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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開局撿到一只名偵探》作者:蕭暖陽【完結+番外】

# 番外卷

第496章 滑雪場對決(一)

  三年前,靜岡縣。

  日本境內說起最有名的滑雪場自然是北海道或長野,但每年雪季來臨之際,總有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二流雪場能夠搶在所有人前頭占領新聞的頭條,因為連續十九年來,它年年都是全國範圍內最早開放的滑雪場。

  滑雪場的位置位於富士山腳下,雪場的老板的確是個會做生意的人,也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之後隨著真正雪季的到來,其他更加高端的雪場也陸陸續續開放了,其他游客也沒有就此拋棄它。這一年的一月份中旬,滑雪場又迎來了一波游客。

  滑雪場地裡,一個矯健的身影踩著滑雪板從山坡上一躍而下,落地時雪片一樣輕盈,甚至表演了一個回旋,動作流暢帥氣,甩開一圈晶瑩雪沫的同時也驚起了雪道旁的女孩子們一片驚呼。

  有更多旁觀者被吸引過來,正期待著對方繼續的表演,滑雪的青年卻撐著雪杖一支地面,停了下來。

  隨即他似乎是衝著眾人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脫下了滑雪裝備,轉身走向了不遠處立在雪場邊緣的休息處。

  他背後頓時落下一片遺憾。

  「不滑了嗎?我還想多看看呢。」

  「那是誰啊,動作真專業,哪個滑雪運動員嗎?」

  「雖然看不到臉但是感覺好帥啊……」

  將這些議論不在意地扔在了腦後,青年拎著滑雪裝備懶洋洋走進休息處。說是休息處,其實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酒店,一樓是供人休息吃飯的場所。此時裡頭開了空調,時至正午,已經積了不少等著吃飯的客人們。

  一步從冰天雪地邁入溫暖的室內,他頭上的滑雪鏡和帽子頓時在人群中顯得有些臃腫,他卻沒有立即將滑雪鏡摘下來,而是先左右逡巡了一圈,在某個靠近落地窗的偏僻角落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彼時她正坐在一張咖啡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本雜志,外頭的雪光透過落地窗映過來,將她那一片空間照得格外亮。不知道是不是嫌雪色有些刺眼,她精致的臉上還帶著一副墨鏡。

  仁王雅治立即走了過去,將拎著的裝備放到她對面的椅子旁,一手拉開靠椅坐下後,這才摘下了帽子和滑雪鏡,甩了甩發尾沾上的雪沫,懶洋洋地說,「我明明是約你來滑雪的,結果你到了之後就窩在休息處一步都不願意出門。就算你自己不想滑,好歹出去看看我滑嘛。」

  源輝月終於抬眸,從墨鏡後撇了他一眼,「就算我不出去外頭不也有不少人在看你,而且你在大銀幕上被人看得還不夠多嗎?」

  「銀幕和現實又不一樣。」

  「你現在站起來轉過身,讓你後頭的人看清楚你的臉,我保證十分鐘後隔壁滑雪場的人都會開車趕過來看你。」

  「……那還是算了。」

  某位剛在國外獲了獎的影帝顯然對自己現在的熱度有一定的自知之明,默默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邊喝邊閉上了嘴。

  但他閉嘴了大概三分鐘吧,看著面前繼續若無其事翻著雜志的美人,終於沒忍住,「可你來了又不滑雪,到底來干嘛的?」

  「不是你約我來的嗎?」

  「所以來都來了,出去玩玩嘛,我記得你會滑雪的吧?」

  「敬謝不敏,外頭太冷了,我又不是這個天氣還要強撐著出去浪的小傻子。」

  仁王雅治聞言若有所思地端著咖啡杯點頭,「所以我果然應該把岳人也喊上一起來的。」

  源輝月:「……」

  所以向日岳人在你眼中就是小傻子的代名詞是嗎?

  她無言地抬眸,就在這時,大門口又吵吵鬧鬧湧進來一群人,像一群被趕進了籠子的活潑的鴨子,還有帶隊的「牧民」在前頭喊著名字維持秩序,青春的朝氣與吵鬧簡直撲面而來,讓源輝月也不由得注意力被吸引了一瞬。

  「國中生?」

  「是啊,好像有三個學校,兩個東京一個大阪。」仁王說到這裡想起了什麼,「話說回來,你是不是還在學校當老師?之前你和跡部打賭明明是只教兩年,怎麼看起來要再續一年了?你不會真的找到終生事業了吧?」

  源輝月去端紅茶的手一頓,想起了學校裡某個纏人的小鬼。

  「……只不過是做事有始有終,這一屆的孩子畢業了我就離職。」

  「是這樣嗎?」年輕影帝的目光變得有點若有所思。

  「怎麼?」

  「我總感覺還有其他原因,」他犀利地說,「這個理由太認真負責了,完全不是你的風格。」

  源輝月:「……」

  你的感覺對了。

  這時候門口傳來的嘈雜忽然變大,像是驟然往上疊了一層聲浪,隱約還能聽到女孩子的尖叫聲。

  他們說話的工夫休息處門口又進來了幾個人,其中有個帶著帽子的瘦小男人被女孩子熱情地圍了一圈,大概是哪個明星,尖叫聲就是從那頭傳來的。

  源輝月抬頭掃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然後端起紅茶喝了一口,轉移了話題,「所以說,你到底約我來這裡干什麼的?」

  「什麼?」

  「別裝傻。」對著面前無辜眨著眼睛的影帝,她半點沒給面子,「你要是真想出來玩,絕對不會只約我一個人,而且還約得這麼急,昨天才給我打了電話,今天一早就到我家門口接人,我課都沒調開只能請假。」

  大小姐日理萬機——其實並沒有,全是閑事。但她的閑事能說是閑事嗎,敢直接這樣不提前一個周預約就跑她家門口截人的真沒多少。仁王影帝雙手合十,乖巧給她比了個求饒的姿勢,「容臣組織一下語言嗎殿下?」

  殿下微微揚了揚下巴,「准。」

  仁王雅治於是安靜了片刻,似乎當真思考了一下從何說起,「你記得我剛入行的時候拍的那部電影嗎?」

  源輝月想了想,「那部把明治維新時期歷史改得亂七八糟的愛情劇?」

  「……你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當然,那部電影其實肯定是沒有大小姐說的那麼糟糕。甚至在許多以真實歷史作為背景的電影中,它可以說是故事改編得格外出色,時常被各大電影節目拎出來盤點回顧的佳作之一。

  那是仁王影帝進入娛樂圈拍的第一部戲,一開頭起點就高得讓其他人無法復制,但對他高開瘋走的娛樂圈之路而言,這還只是個開始。仁王在這部電影中飾演的角色雖然並不是主角,但戲份也非常重要,甚至是整部戲的戲眼之一,他在那個混亂又燦爛的時代中飾演的是阪本龍馬,可以說是最受後人喜愛的維新志士,而在電影播出後也果不其然一夜成名。

  「不過我當時拍戲的時候也不是沒遇到過困難,阪本龍馬是北辰一刀流的高手,但我完全沒有學過劍道……」

  追憶起當年那段青澀的歲月,如今的仁王影帝一陣唏噓,且苦逼,「偏偏導演還給我安排了幾場特別精彩的打戲。」

  「是嗎?」那部電影源輝月也看過,「你不是完成得還行?」

  「還行……好吧,能從你口裡聽到一句『還行』說明我當時表現得很不錯了。」

  仁王一手撐著下顎,看著她無奈地笑,然後終於長話短說,「總而言之,當時拍電影時有個前輩幫了我很多忙。他是那部電影的替身演員,但入行很多年了,非常有經驗,給了我很多指點。」

  「電影拍完之後,我們也偶爾會私底下聯系。你知道替身演員這一行基本就是吃身體飯,又累又危險,而且還吃不了多久,年齡一到就自然而然會被市場淘汰。那位前輩是個很上進的人,混的片場多了,慢慢地也在自己琢磨演技,想從幕後轉到台前來,還詢問過我意見,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青年的濃密的眼睫緩緩垂下,在眼瞼下落下了一小片陰影,他修長的手指捏著勺柄緩緩攪拌著面前的咖啡,思緒好像伴隨著咖啡的波動逐漸沉入了回憶裡。

  「他作下決定後打電話告知了我,我還鼓勵過他,並且跟他約定好了在我那時候正在拍的那部電影裡幫他留一個小角色,作為他從替身到演員的第一步。」

  源輝月略微回憶了一下,仁王雅治剛上大學不久就走在路上被星探發掘,連拖帶拽地拽著他進了娛樂圈,那位星探現在已經成了他的經紀人,七年前正好是他進入娛樂圈的第二年,她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好像的確發生過什麼事。

  她回憶到這裡,端著茶杯的手忽然微微一頓。

  她想起來了,七年前某天晚上,她好像的確深更半夜接到過仁王一個電話。

  彼時青年的情緒難得地十分低落。他在電話裡說,他有一個尊敬的前輩去世了。

  「想起來了?」

  源輝月抬頭,看到對面的仁王正靜靜凝視著她,似乎已經看出了她在想什麼。他輕描淡寫地說,「就是那位前輩。當時他在拍他作為替身演員的最後一部電影,名字叫做《雪女》,是整個系列的第二部,他在裡面為電影的主角擔當替身。但在電影即將拍完的時候,劇組的人忽然發現了他的遺體。」

  源輝月:「謀殺?」

  「不,」年輕的影帝薄薄的唇瓣微勾,挑起的弧度冰涼中拌著嘲諷,「警方判斷他是自殺。」

  「……」

  一個還計劃著要從幕後走到台前,對生活充滿期待的人,真的會忽然連遺言都沒留下就自殺嗎?

  沒看過當時的案卷,源輝月對此不好做評價,只在沉默了片刻後抓住了另一個重點,「系列電影?」

  對面人露出了「果然瞞不過你」的表情,「對,據說四年後的現在那個劇組准備把這個系列電影重啟,並且將當年那個案件改編成最後一部完結系列的劇情。」

  他歪了歪頭,輕飄飄地朝後頭示意,「看,人都到齊了。」

  源輝月順著他的暗示看過去,正好看到剛剛被圍在裡頭的那個小明星正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詞,「沒錯,劇情是根據真實案件改編的。哈哈……不過當年那個案子當然是自殺了,那樣的案件怎麼可能是人類犯下的呢?如果真的是謀殺案,那麼能夠完成這樣的不可能犯罪的也只有這片高山裡傳說中的雪女了。」


第497章 滑雪場對決(二)

  今年富士山腳下的天氣變換來得格外早,在休息室坐了一杯茶的工夫,源輝月和仁王出門時發現外頭居然開始飄起小雪了。

  「天氣預報明明今天是晴天啊。」

  將源輝月扶上纜車,自己也手腳靈活地跳了上去,再次用滑雪鏡和帽子將自己武裝了起來的仁王影帝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有點意外,「氣溫好像也比預報的要低很多。」

  「天氣預報不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大概是因為吃飯的時間點剛過,這個時間來坐纜車的人並不多,他們剛上去沒多久,纜車就緩緩啟動了。

  纜車是露天的,一排排的雙人座椅被鎖鏈牽引著緩緩沿著山脈上升,沒四壁沒頂棚,摻雜著雪籽的風迎面就能吹到人臉上,可能是氣溫降了,風裡提前兩個月多出了寒冬才有的凜冽味道。

  源輝月沒有將自己裹成球的習慣,嫌棄衣服臃腫,因此上了纜車後才被吹了半分鐘,果不其然就感覺冷了。

  自己作的死她自然懶得吭聲,只不動聲色將冰涼的指尖往袖口蜷了蜷,「然後呢,你既然對那位水上桑的死有懷疑,肯定了解過當時的情況了?說說看?」

  仁王雅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身從隨身攜帶的包裡變魔術似的拎出了一張毯子。

  源輝月:「?」

  她眼睜睜地看著這人毫不客氣地將毯子往她身上一搭,手動將她裹成了一顆毛茸茸的球,又繼續早有准備地從包裡翻出一個電熱暖手袋塞進她手裡。

  然後他滿意端詳了一下她這副看著終於暖和了起來的尊榮,這才開口,「水上前輩的遺體被發現時就在這個纜車上。那天也是個大雪天氣,有人目擊到他背著一個碩大的行李包上了車,然後沒過多久,大雪中就傳來了槍聲。」

  「因為當時的雪太大,而且這條纜車的線路很長,沒辦法立即判斷槍聲是從哪裡傳過來的,工作人員只好等在終點,一一檢查了所有下山的客人,最後發現了被纜車帶下來的水上前輩的遺體。當時他獨自一人坐在纜車上,太陽穴中槍,射出那顆子彈的手槍就握在他的右手中,警方後來在他持槍的右手手套上檢測出了硝煙反應。」

  纜車緩緩路過一片雪坡,風中的雪籽更大了,源輝月垂眸看了一眼地面,「聽起來像是個標准的自殺現場,以防萬一,我先問一下那位水上桑應該不是個左撇子吧?」

  「很遺憾,不是,所以當時警方的判斷的確沒有太大問題。」

  仁王輕輕吐出一口氣,氣息剛一接觸到外頭的冷空氣就化作了一片輕飄飄的白霧,「唯一存在疑點的,大概只有他當時帶上纜車的那個包。他被發現時那個背包就放在他旁邊,裡面裝了滿滿一包白雪。」

  「雪?」源輝月的視線終於往回挪了挪。

  「嗯,警方後來對此的猜測是,水上前輩大概是模仿了當地一個很有名的關於雪女的傳說。」

  迎上她的目光,仁王的語氣忽然變得幽幽的,「傳說在附近這片雪山上,一直生活著雪女。有相貌英俊的男人進山打獵時,雪女就會掀起一陣暴風雪,然後穿著一襲銀白色的和服在雪中出現引誘那個男人,問對方願不願意用最重要的東西來交換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一旦男人被美□□惑同意下來,她就會脫下那件衣服交給他,取而代之地取走他的心髒作為那件被交換出去的重要之物。後來男人的屍體被找到時,其他人在他隨身的包袱裡發現了那件銀白色的衣服,裡頭包裹著滿滿的冰涼的雪。」

  他的話音落下,一陣寒風吹來,遠處的山林發出「嗚嗚」的呼聲,仿佛在對著這個故事遙相呼應。

  源輝月在這片鬼哭狼嚎中沉默片刻,冷靜評價,「劇情有點老套。」

  「……雖然已經早有預料,但是輝月你真的完全不害怕呢,能不能像前面那位小姐姐一樣配合一點?」

  仁王無言地往前示意,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源輝月這才注意到他們前面還有一對小情侶,其中那個女孩子正好正衝著身邊的人掩飾似的惱羞成怒,「我、我才沒有害怕呢,只是在想有沒有可能,那個,可能真的是雪女做的呢?畢竟這個故事這麼悲傷……」

  「嘛,雖然神秘事件的確是存在的……」

  她旁邊那個少年的聲音緊跟著響起,清朗得像天空下的風,颯然飄過來的瞬間,源輝月驀地一怔,下意識盯住了他的側臉。

  「但也不會這麼巧就正好發生在你周圍啦。而且說起雪女,從日本最有名的雪女傳說中出來的那個怪物,名字叫做Woman of the snow,你應該聽過吧?」

  「誒?英文,雪女不是日本民間的故事嗎……」

  「……」後面的話源輝月沒再注意,只無言地揉了揉眉心,「Woman of  the snow。」

  「噗……」

  聽著她下意識糾正後的標准英音,仁王雅治差點笑出聲,「這是你當老師的後遺症嗎,你不是教的數學?而且你認識前面那個小朋友?」

  「……不認識,只是聲音太像,認錯了。」源輝月的無言中終於摻雜了幾分頭疼地自言自語,「我還以為那個纏人的小鬼從東京跟來靜岡了……」

  「嗯?」

  「沒什麼。」

  這時候纜車已經轉了一整圈又回到了起點,源輝月將暖手袋還給他,一邊將肩上的毛毯拉下來,「走吧,回酒店。」

  .

  酒店的房間是仁王定的,這種滑雪場經營的小酒店當然不存在什麼總統套房。

  「環境還算干淨,就是空間小了點,不過也有優點……」銀發青年站在落地窗前,伸手扯著閉合的窗簾往外一拉。

  亮堂堂的光登時迫不及待地從窗簾後湧出來,澄淨的雪景後頭,一座覆著皚皚白雪的山巒坐落在蔚藍的天空下。

  「……這裡的風景不錯,從這個方向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富士山。」

  堂堂影帝臨時客串了一番客房經理,在他的傾情介紹中,源輝月慢悠悠走到落地窗前。

  除了遠處的富士山,底下的滑雪場也在窗玻璃後一覽無余。下面的雪場周圍不知不覺又圍了一圈人,有個帶著帽子和滑雪鏡的人正在雪道裡來來去去,似乎正在給圍觀者表演,隔著層玻璃窗都能聽到底下翻騰的聲浪。

  「就是隔音效果可能不太好。」仁王聳了聳肩,走到她身邊。

  源輝月:「我一直想問,你這次出門沒帶助理來嗎?」

  「帶他們干什麼?我正在休假。」

  「所以房間是你自己定的?你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居然沒有被認出來?」

  她回頭看去,就見身邊的青年眨了眨眼睛,身體忽然往後一靠。原本從脖頸到腰線筆挺的背部線條登時變得散漫,肩線反而更加繃直了一點,像是習慣性背負著什麼重物似的,他只是微妙地改變了一下站姿,但整個人的氣質卻登時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換,從連背影都能秒殺人的大明星搖身一變成了個平平無奇的登山客,就好像一顆明亮的寶珠登時被潑上了一捧塵埃。

  「就是這樣,」仁王淡定地聳了聳肩——甚至連這個動作都和方才完全不一樣了,他開口就是一口地道的大阪腔,聲線也消了磁似的變得平平無奇,「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會覺得自己能遇上明星吧,所以只要不把臉完全露出來,稍微掩蓋一下,前台的工作人員就算覺得有點熟悉也絕對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源輝月看著這番大變活人的表演,「您客氣了影帝閣下,這還只是稍微?」

  「嘛,總而言之,放心吧,不會有人認出來的。」仁王雅治笑眯眯地說,一邊回歸了正題,「你剛才忽然說想坐纜車其實是想考察現場吧?怎麼樣,有什麼想法了嗎?」

  「有一點。」

  窗外的聲浪再次翻了上來,源輝月感覺有點吵地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不過還是先談談受害人吧,你之前那麼肯定他不可能是自殺,除了他對未來的規劃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啊,對。其實那天水上前輩給我打的電話除了他想要轉職做演員還說了一件事。」仁王說,「他之前向未婚妻求婚成功,准備拍完《雪女》那部戲之後就要跟她正式結婚了,邀請我到時候去參加婚禮。」

  「未婚妻?」

  「我其實沒有見過,她是劇組的特效化妝師,據說是個大美人。我想想……好像是叫做,立山?」

  .

  在他們的男主角第三次被粉絲拱衛著出去滑雪了之後,立山麗終於嘆了口氣,語氣有點不滿,「他真的打算好好拍戲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只是在陪粉絲玩吧。」

  旁邊的導演無奈,「沒辦法,滿足粉絲的要求也是工作之一……」

  「是啊,誰讓我們整個劇組都沒什麼名氣呢。」旁邊的替身演員三保接茬道,就是語氣怎麼聽怎麼古怪,「就算把水上前輩的死拿來炒作,說劇本改編自真實的死亡事件,但到最後電影的票房還是要靠箕輪的那些粉絲吧。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導演你的能量再大一點,能夠把仁王雅治請來,可能就用不上這個噱頭了。」

  導演:「……你以為是我不想請嗎?」

  你怎麼口氣這麼大,開口就要當紅影帝。

  他剛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來水上的未婚妻還在場,下意識轉身,「那個,抱歉啊立山桑,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立山本人反而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已經事過境遷了似的,「他都已經走了四年了,而且本來就是我主動要求參加這部電影的拍攝的。」

  但話是這樣說,她素淨的面容上,神色似乎還是淡了一層。又看了一眼還在享受粉絲尖叫的男主角,立山擺了擺手,「看起來暫時是開不了機了,我先上去休息一下,稍後開拍的時候再叫我吧。」

  「啊,好……」

  目送著黑發女性瘦削的背影消失在了樓梯間,導演微微嘆了口氣。

  「我怎麼感覺,雖然表現得已經釋懷了,但在立山桑心裡這件事還沒有過去。」三保低聲問。

  「那是當然的吧,」導演輕聲喃喃,「他們那個時候可是快要結婚了。水上准備婚禮的時候本來是打算先瞞著她,結果被她意外發現了,我還記得她那時候給我打電話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有多高興……」

  【「我聽到了二郎在跟酒店打電話商量婚宴,不過他還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所以在想是不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哈哈,果然是嗎?那我就先裝作不知道好了,你也不要跟他說哦……」】

  幻覺一樣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耳畔,立山麗一個恍惚,下意識扶了一把身側的牆壁,撐在牆上的手驀地繃緊。

  「二郎……」她的眼瞳有一瞬間走神似的空茫。

  就在這時,一串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將她從回憶的漩渦中重新扯了回來。立山被驚醒似的驀地站直了身體,下意識回頭看了一圈。

  空蕩蕩的走廊裡沒有其他人,響的是她自己的手機。

  她仿佛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一點,遲疑地低頭看了看。隨即她微微頓了頓,沒有立即接起電話,而是先摸出房卡打開了自己面前房門。

  直到走進了門內,反手鎖上了門,立山這才從口袋裡掏出鈴聲已經循環到末尾的手機,屏幕上果不其然是一串陌生的神秘號碼。

  「莫西莫西?」

  「看到了嗎?」明顯經過了變聲器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粗糲得刀子似的,驀地在她的耳膜上刮一下,「殺死了你最愛的人的那個家伙,依舊沒有絲毫悔改之心,完全沒有把他的死放在眼裡呢。」

  沉默片刻,立山終於沙啞地問,「你到底是誰?」


第498章 滑雪場對決(三)

  「我是誰不重要。」電話裡的人說,聲音好像有著莫名的蠱惑力,「重要的是,你甘心嗎?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凶手不受任何懲罰,繼續被那些無知的人追捧,享受著光鮮亮麗的生活。而你深愛的未婚夫卻永遠倒在了那個冰天雪地中,再也醒不過來了。」

  立山麗抓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指骨緊繃得開始泛白。

  「你們那時候就快要結婚了吧?你夢想中的幸福生活距離你只差一步就被人徹底打碎。而那個殺了他的混蛋不僅沒有半點愧疚之心,還將他的死拿來消費,這部電影拍完之後他說不定能更進一步,到時候所有人都只認識這個出演了電影主角的大明星,還有誰記得那個默默無聞死亡的替身?」那個聲音越發地輕,甚至帶上若有似無的誘導,「只有你還記得他了,他也只有你了,你難道不該為他報仇嗎?在黃泉之下,他一直看著你呢……」

  「但如果我報……」

  「不用想報警了,警察不會相信的。」那個聲音說,「箕輪獎兵的確是個犯罪天才,他當年做的那起案子非常漂亮,那是一起完美犯罪。」

  「……」立山終於陷入沉默。

  「沒人能猜到他是凶手,他的犯罪手法也不可能被人看破。」電話裡的人幽幽地問,帶著獵物已經落入網中的胸有成竹,「怎麼樣,要考慮我的提議嗎?」

  .

  與此同時酒店的同一樓層,仁王剛給源輝月講解完水上二郎的個人情況。

  「……所以我才說,他不可能自殺。」他單手抄兜倚在落地窗邊上,帥氣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苦笑,「但話是這樣說,當年調查案件的警察也的確沒發現什麼謀殺之類的痕跡。那個纜車距離地面最近的位置高度也有三公尺,基本不具備從下面跳到纜車上的可能,而且他上去之前也有目擊者能夠證實他的確是一個人……」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聲音終於逐漸低了下來,「其實我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不甘心他的死就這樣擅自被定為了自殺,所以在得知那個劇組將再次在同一個地點拍攝當年那部電影的續集時才忽然鬼迷心竅地拉著你過來。但現在想想當年那個案子已經過去四年了……」

  四年的時間,如果真的有黃泉,底下的水上二郎說不定都已經排完隊投胎了。他生前是個實心眼的好人,死後閻羅王一定願意給他一個靠前的位置。

  「……所以輝月你就當來玩的吧。」半晌後,仁王雅治低低一笑,輕聲說,「不用有壓力,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有心理准備。」

  他的視線依舊落在窗邊的人身上,屋子裡開了暖氣,黑發美人披著件單薄的銀灰色呢絨大衣正望著底下的人發呆,一張精致的臉被天光印得格外素雅,她似乎終於回過神來看向他。

  然後她想了想,「沒什麼壓力吧,我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嗯……嗯?」

  剛剛自我說服成功的仁王雅治懵逼抬頭,一雙狐狸眼睛都下意識睜得比往常圓了一點,「這麼快?什麼時候?」

  他緊接著追問,「是誰?」

  源輝月抬了抬小巧的下巴示意他往下看,「那位……叫什麼來著?嗯,就是下面正在給他的粉絲表演滑雪的男主君。剛剛在底下看到那些劇組的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你連人家叫什麼都不知道就確認他是凶手了?」

  仁王無言地抬手看了看表,發現距離他們在底下遇到那群劇組成員還不到半個小時。然後他又反應過來這個時間算得沒意義,大小姐說的是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就認出凶手了。

  「所以你是怎麼知道的?」

  「很明顯啊。」

  「……」

  明顯在哪兒?難道那位箕輪君其實在自己臉上寫了「我是凶手」幾個大字,而不幸只有某位大小姐看得到嗎?

  仁王雅治默默地往身後落地窗上一靠,恭敬地抬了抬手,給了她一個「請開始您的表演」的手勢。

  「因為那位男主君在底下說的那段話。」

  「……人家叫箕輪獎兵。」

  「隨便吧,」源輝月對底下那個小明星兼殺人凶手叫什麼不感興趣,「『不可能犯罪』、『只有妖怪才能做到的謀殺』,這不是受害人親友的視角,這是一個犯下案件的凶手沒有忍住的對自己的得意之作發出的稱頌。」

  仁王下意識往窗外底下的雪道上看去,「所以你認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站在凶手的角度?」

  「你聽過《國王長了驢耳朵》的故事嗎?不能保守秘密原本就是人的天性。他在四年前殺了一個人,不但瞞過了整個劇組還瞞過了查案的警察,對他來說這是一件值得宣揚甚至炫耀一輩子的事情。但是客觀事實讓他不能直接將自己的這件功績宣之於口,所以在其他人提起那樁案件的時候,雖然他已經盡力掩蓋,但那種得意還是無意識地從語氣中泄露了出來。」

  源輝月淡淡地說,「所以毫無疑問,他就是當年殺死那位水上桑的凶手。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沒有證據。」

  樓下的雪場裡,那位凶手君還不知道自己的人皮已經被戳破,正繼續做足了一位平易近人的大明星的樣子,剛滿足完自己粉絲的願望,正從雪道上走下來,她的視線漫不經心掃過去,「而且我暫時還沒想到他的作案手法是……」

  就在這個時候,她話音忽然微微一頓。

  底下的「大明星」正背起了背包,和自己圍上來的粉絲們聊起天。盯著那個方向,她驀地若有所思,「他在外頭滑了三次雪,但每次都只有背起背包的時候才會回應粉絲的招呼……」

  「什麼?」這句話聲音很輕,仁王沒有聽清楚。

  源輝月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了那個被背起來的包上,「我好像知道他的作案手法了。」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下意識抬手又看了一次手表,距離某位大小姐報出凶手的名字才過去了五分鐘。

  「你要不要再多想五分鐘?」他木然地問。

  「為什麼?」源輝月疑惑回頭。

  「你這樣顯得我剛剛那段話很呆。」

  他剛才為什麼要對她說不要有太大壓力來著?那段話能收回來嗎?

  .

  底下的風雪漸漸變大,箕輪獎兵終於收起了滑雪裝備往回走。他一路上告別了粉絲,走到休息室時就看到大山導演正在門口等他。

  「抱歉抱歉,」箕輪歉意一笑,摸了摸後腦勺解釋了一句,「粉絲們實在太熱情了,現在開始拍攝嗎?」

  「拍不了了。」大山無奈地指了指頭頂的天空,讓他看看天色,「天色太暗了,只能等明天再拍了。幸好我打電話向氣像台問過了,明天也有一場大風雪,應該趕得上。」

  兩人正在門口商量的工夫,正好有一對國中生少男少女從旁邊路過。其中那位黑發少年回頭看了一眼,神色間有些疑惑。

  「新一?」他身旁的少女疑惑地催促了一聲,「怎麼了?」

  「沒事……」工藤新一頓了頓,沒有將方才發現的那點懷疑說出來,被身旁的青梅拉住了袖子,繼續往餐廳走。

  「我們的用餐時間是跟其他學校錯開的,本來就已經快過了,快走吧。」

  兩人從冰天雪地走進了溫暖的室內,這個意外的路過並沒有被還在門口商談的導演和演員注意到,大山導演還在和他們的特效化妝師打電話。

  「立山,是我。今天可能拍不了,只能等明天了……對,不過用餐時間到了,你休息好了就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好,我這就下樓……」

  掛斷電話,立山麗將手機攥進掌心,眼神閃爍良久,終於緩緩堅定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放入口袋,努力按捺住自己沸騰的心緒低聲呢喃,「明天……」

  明天天氣預報有一場大雪,和二郎死的時候一模一樣,正好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她低低一笑,眼瞳中的溫度越來越低最後逐漸凍結成了一片堅不可摧的寒冰,然後她終於抬頭,將那口氣緩緩吐出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手握上門把手,如無其事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她出門時走廊盡頭的電梯門正好要徐徐閉合,立山連忙喊了一聲「等等」,然後拔腿往那頭跑。

  幸而裡頭的人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電梯的金屬門在即將完全閉合前忽地一頓,然後又重新朝兩側劃開。

  立山松了口氣,及時趕上了電梯,正要對裡頭的人禮貌道謝,抬頭望見裡頭的人影忽地愣住。

  裡面那個銀白發色帶著墨鏡的青年也正好在打量她,他的視線極為隱晦而專業,迅速往她的腰間和腳踝掃了幾眼,似乎在心底權衡了一遍她的威脅性,緊繃的肩線這才微微放松了些許,但出於習慣還是往他身後的那位黑發美人的方向靠了靠。

  立山這才反應過來,努力將自己的視線從青年那張和當紅影帝極為相似的臉上移開,低聲說了句「謝謝」。

  方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了仁王雅治,不過想想也是,那位炙手可熱的影帝閣下大概還在哪個片場拍戲,哪兒那麼容易出現在這種小地方。

  她又小心觀察了一眼站在他身後恰好被他擋在安全位置的黑發美人,猜測對方可能是哪個世家的大小姐,但也沒有主動過去攀談,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自覺當一個有禮貌的路人。

  因而她也沒有發現,電梯裡的大小姐有一瞬間將視線移了過來,在她身上落了好一會兒。

  這種安靜的氛圍中,電梯很快下行到了一樓。後面的兩人都沒動,立山了然地衝他們微微欠了欠身,率先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出了一段距離,仁王雅治和源輝月這才慢悠悠出了電梯。

  源輝月:「你剛才又給自己捏了個什麼人設?」

  「大小姐的保鏢?」

  「保鏢的頭發沒有你這麼長的。」

  「你這麼一說好像也對,」仁王迅速修改了設定,「表面上是保鏢實際上是大小姐養的小白臉?」

  「……你開心就好。」

  「話說回來,剛剛那位女士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他懶洋洋笑著問,「我剛剛看你觀察了她一會兒。」

  「有一點。」源輝月一頓,然後淡漠地說,「不過也不關我們的事,去退房吧。」

  「接下來的事情你打算直接交給警察了?」

  「不然呢?真正的凶手和殺人手法全都告訴他們了,只剩下找到證據。難道還要我全都一手包辦,靜岡縣警察的工資又不是替我領的。」

  仁王聳了聳肩。

  他不是偵探,也沒有非要自己親手把案子破掉揪出凶手的臭毛病,在正常人的思路裡,能夠將線索提供到這個地步已經仁至義盡,剩下的的確是警察的工作。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源輝月好像不太想在這個滑雪場多待。

  他手指一翻,用帥氣的魔術手法在指尖翻出了房卡,緊跟著他的新人設,連動作都變得輕浮了起來。

  「那我去辦理退房手續,輝月你先在大廳裡找個地方等我。」


第499章 滑雪場對決(四)

  滑雪場除了零碎的散客以及提前預定的劇組,還接待了三波來自不同學校的國中生。因為人數太多,學校之間用餐時間全都是錯開的。源輝月和仁王雅治下樓時正好撞上了最後一批來餐廳吃晚飯的學生。

  少年少女們的青春朝氣活脫脫將底下的休息室襯托成了學校食堂,源輝月無言地抽了本旅游雜志,找了個最僻靜的角落坐下,等著仁王退房。

  雜志裡的風景照拍得很漂亮,旁邊的宣傳介紹語極盡所能地勾引著所有家裡躺的死宅們出門給他們送錢,人類被美麗的聲色吸引幾乎是本能,所以這一招經常性無往不利。但源輝月已經好久沒有出去玩的心思了,她的視線一一從那些風景照片上掃過,內心卻沒有一絲波瀾,幾乎修煉除了佛家大能般的不為外物動搖。

  她翻了一會兒雜志,終於覺得有些無聊,又抬頭看了一眼,方才和她一起下樓的那位女士已經和劇組的成員會和到了一起。這個劇組很小,所有工作人員加演員加起來也就十多個,沒什麼大牌,這會兒連導演帶男主十分平易近人地直接在餐廳找了個桌坐下正聚在一起吃晚飯。

  那位短頭發的女性正在和男主說話,神色看起來十分正常。這時候又一波剛從外頭浪回來的國中小孩從他們身後經過,有個同樣是黑色短發的女孩不經意抬頭,忽地一愣,「立山姐姐?」

  被叫到名字的立山麗疑惑回頭,女孩看清了她的臉,立即高興起來,素淨面孔掛上了見到熟人的親昵,「立山姐姐,果然是你啊!」

  她笑起來的樣子頓時讓源輝月感覺有點眼熟,下意識往那頭多看了兩眼,

  兩人似乎是認識的,意外在陌生地方相遇,自然地湊到一起聊了幾句。女孩子身旁還跟了幾個同學,大概是跟她關系非常要好的那一撥,見她忽然停下來跟別人說話也耐心地在一旁等著。直到兩邊打完了招呼,這才陪著她繼續往前走,在餐廳裡找地方坐下。

  好巧不巧餐廳裡頭此時的空位置已經不多了,幾人最後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坐到了源輝月身後。

  幾名國中小孩坐下時還在聊天。

  「那是你認識的人嗎,椋?」

  源輝月翻著雜志的指尖倏地一頓。

  「是啊,」少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帶著一絲稚氣,「是鄰居家的姐姐,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搬走了。我們好久沒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發生了一些事?」

  「好像是她當初快要結婚了,未婚夫卻忽然去世。應該是沒辦法繼續在那個充滿回憶的房子住下去,所以才搬走了。」名叫「椋」的少女語氣變得有些低落,「她走的時候我還去送過她……那位姐姐以前很照顧我,我一直希望她能夠從那個打擊中走出來。」

  「她現在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啊,應該的確已經走出來了吧?」旁邊的人連忙安慰。

  源輝月平靜地又翻了一頁雜志。

  「應該是?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剛剛和她打招呼的時候總感覺她好像不太想遇到我的樣子?」

  當然不想。

  半點沒有聽小朋友牆角的慚愧地,她在心裡慢悠悠解釋了一句。

  那位化妝師小姐已經准備好動手殺人了,當然不想遇到以前還是干干淨淨的自己時認識的朋友。

  「是你想多了吧,我感覺那位大姐姐態度很正常啊。」

  這時候後頭的少女們分了幾個人去取餐,另外一部分留在了原地邊占座邊等著。

  「椋太焦慮了,所以才容易瞎想。放心吧,我們最多休息兩天而已,回去後會繼續努力訓練備戰全國大賽的。」

  「是啊,去年距離冠軍只差一點了,今年一定沒問題!」

  「我知道椋你跟人有過約定,一定要拿到全國大賽的冠軍,但是別壓力那麼大。上次訓練賽裡,最強的立海大都已經被我們打敗了,這一次不會再有人能夠擋在我們面前了!」

  少女的聲音鏗鏘有力,洋溢著青春的朝氣,一瞬間將現場的片場從波濤暗湧的懸疑片帶到了熱血運動番。

  連旁聽的源輝月都被無法阻擋的青春氣息當頭拍了一臉,然後忽然反應過來。

  立海大?等等,那孩子還真的去打網球了?

  回憶如潮水緩緩退下,在原地留下了一只圓滾滾的毛團。彼時那只小東西還沒有網球拍高,被跟她同一色號的網球遛來遛去,不小心摔倒時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映著陽光的玻璃珠。

  她後來離開的時候跟那個小孩瞎掰了些什麼來著?

  「……」

  源輝月拿著雜志沉默良久,不存在的良心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心虛。

  後桌的少女們的同伴在遠方衝著她們發出了召喚,大概是飯菜太多了她們拿不完,鳴瓢椋並幾個女孩立即跑過去幫忙。

  在取餐的窗口,她又遇到了幫同伴取飲料的化妝師小姐,開心地衝她打了個招呼。化妝師小姐的態度依舊很平和,衝她笑了笑之後就端著飲料離開了。

  目送著她的背影,鳴瓢椋默了默,垂下頭來。她終於確定了方才的感覺不是錯覺,她年少時十分喜愛的那位鄰居家的姐姐,似乎真的不太想遇到她。

  少女像只被人踢了一腳的小狗,扎在腦袋一側的單馬尾也像小狗的尾巴一樣,焉噠噠地垂了下來。

  遠遠望著這一幕,源輝月安靜片刻後,終於揉了揉額角,長長嘆了口氣闔上雜志。

  那句話怎麼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她年少時果然就不該仗著自己沒有良心滿世界造孽。

  誰能知道良心這玩意兒還有忽然長回來的一天?多新鮮不是?

  .

  仁王雅治再次以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搞定了前台。前台小姐姐一打眼看到他墨鏡下的半張臉,眼睛瞪圓,一聲「仁王sama」的尖叫剛滾到喉嚨口,就被他展開的一個笑容晃花了眼。

  等小姐姐頭暈目眩地找回自己差點飛升的神志,這才發現眼前這人臉部輪廓和仁王影帝雖然像,氣質上卻有著本質的差別。

  仁王影帝魅力四射,面向大眾時氣質中卻有種清風朗月的疏離感,同樣是一個笑容就能讓人臉紅心跳,面前這人卻莫名多了股奶油氣,於是整個人也顯得輕浮起來,頓時從神仙跌落成了凡人。

  前台小姐一邊默默在心裡覺得可惜,一邊在他的目光下還是忍不住臉紅地幫他辦理完了退房手續。

  仁王雅治懶洋洋地拖著行李箱重新找到源輝月,邊拿出手機准備打電話邊淡定彙報,「搞定,我這就叫車過來,最多再等個一刻鐘就可以走了。」

  坐在他面前的人翻著手裡的雜志,平靜的說,「不走了。」

  「好的,不……」

  仁王雅治懵逼抬頭,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裡的電話已經撥了出去。

  大概是嫌現在大廳裡太吵了,他面前的黑發美人淡定地放下雜志起身,轉身又重新往樓上走。仁王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掛斷了撥出去的電話,跟在她身後。

  「等會兒?我房都退了??」

  大小姐抬腳走進電梯,任性地說,「那就再訂回來。」

  仁王迅速跟了進去,「發生什麼了突然?」

  電梯門闔上,在只有他們兩人的電梯內,源輝月回頭提醒,「人設。」

  「哈?」

  她懶洋洋地把墨鏡往下一扒拉,露出一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睛,清冷的眸光不緊不慢地從纖長的眼睫下掃出來凝視他,「你是我養的小白臉,所以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懂?」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默默伸手替她按下樓層,用上了自己幾乎全部的職業素養,終於緩緩扯出了一個微笑,「好的呢,主人sama。」

  「……這個play就算了,你好歹是個影帝,要點臉。」

  仁王繼續微笑,比不要臉他還沒怕過誰。

  兩人在電梯裡對視數秒,銀發青年挺直的背脊往後一塌,像只沒骨頭的狐狸一樣靠回了牆上,開始耍賴,「你不是不想待在這兒嗎?為什麼啊?」

  源輝月的視線飄了飄,「我改變主意了。」

  仁王忽然安靜,目光穿透墨鏡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認真確認些什麼。

  源輝月被他忽然的正經看得莫名其妙,這時候「叮」地一聲,他們所在的樓層到了。仁王的表情應聲一垮,委委屈屈地拿出手機,「好吧,我讓車子回去。」

  「……謝了。」

  正拿著手機往外走的青年撩起一只眼皮看她,然後用悠長的詠嘆調開了口,「怎麼會呢,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主人sama。」

  「都說了不要玩這個play了……」

  兩人一路吵鬧地走到了房間門口,源輝月邊等著仁王開門一邊拿出手機也撥出去了一個電話。

  「輝月?」

  「津川叔叔,我來靜岡了。沒什麼,跟朋友來滑雪……」她不緊不慢地開口,先應對了一番那頭長輩的關心,然後跟對方說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津川叔叔你明天能讓本部派幾個警察過來嗎……不,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明天這裡可能會發生一樁殺人案……好的,到時候您給我電話。」

  她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絕對不容忽視的信息之後又淡定地掛斷了電話,然後這才對上仁王默默看過來的視線。

  「怎麼?」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源輝月理所當然,隨即疑惑地往旁邊示意了一下,「開門啊。」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露出微笑,「先不說殺人案的問題,你還記得嗎,我剛剛把房間退了,房卡已經還給了前台了。」

  「……」

  「我們撬門進去嗎?」

  「…………」

  「我重新下去訂房間。」

  源大小姐終於低頭,「辛苦你了。」


第500章 滑雪場對決(五)

  因為劇本中有不少滑雪的場景,劇組在滑雪場定下的時間不短。他們並沒有夜間拍攝的安排,但晚餐過後也沒有閑著,大部分主創包括電影的主要演員都聚集到了導演的房間商量接下來的拍攝計劃。

  打著「屋子裡太悶了出去透會兒氣」的借口,立山麗離開了房間。電梯門緩緩闔上的瞬間,她面上的淺笑融化般消失,只剩下面無表情。

  繼續再在那個房間裡待下去,她可能就要按捺不住殺意了。她愛的人被殺死的位置和那個房間不到一千米的距離,而謀殺了他的人就坐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欣然享受所有人的追捧和恭維。

  原來人做錯了事真的可以不用受到任何懲罰。

  她從電梯中出來,忽然感覺到了一縷夾著冰雪氣息的寒風,抬頭看去發現是正好有兩個國中生從外頭進來。他們似乎定了兩天一夜的行程,也住在了酒店裡。

  酒店的玻璃門重新闔上,將風雪擋在了外頭。外頭的滑雪場還有人在,雪道周圍亮了燈,透過玻璃門還能看到遠處被照亮的纜車,長長的索道一路蔓延進了遠處的陰影裡,像一條連接人間和幽冥的路。

  立山麗凝望著那個方向,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招呼忽然從身後傳來,「立山桑?」

  她被從突如其來的癔症裡驚醒,下意識回頭,這才看到前台附近的人,然後愣了一下。

  那是她白天在電梯裡遇到的那位疑似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這會兒白天那位保鏢並不在她身邊,她倚在前台翻著一本色彩鮮艷的宣傳手冊,大概是剛從旁邊立架上拿的。她沒有帶墨鏡,室內的燈光照亮了一張好看得讓人屏息的臉,立山麗在她看過來的視線中都不由得晃了一下神,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並不認識她。

  「抱歉,白天的時候沒有認出來。」然而她不認識對方,對方卻好像一副認識她的樣子。黑發美人放下手冊朝她走來,禮貌但並不熟稔的態度自我介紹,「我姓源,你是水上桑的未婚妻吧,我聽他提起過你。」

  「是……您認識二郎?」立山麗看過去的目光不由得帶上遲疑。

  「幾面之緣。」

  實際上壓根沒見過那位倒霉的替身演員的源輝月面不改色地編瞎話,「我有一個朋友也在娛樂圈工作,剛入行的時候受到過水上桑不少照顧。當初他籌備婚禮還提前給我們發出過邀請,只可惜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

  大概是出於禮貌,她沒有把「那樣的事」說完,而原本以為自家未婚夫不太可能跟這種層次的大小姐有交情的立山麗聽到這裡也終於有一點動搖。畢竟她是水上二郎的未婚妻不少人都知道,但水上臨死前已經在籌備婚禮的事就只有親近的人才清楚了。

  「所以您的那位朋友是?」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水上桑應該沒有跟你提過,畢竟他當初是准備在婚禮上再為你們做介紹。」

  她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帶過之後,往某張落地窗前的卡座微微示意,「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我……」

  立山麗還沒來得及婉拒,對方就已經自顧自往那邊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個人家世的原因,她行動間有種不容人拒絕的氣場,立山麗望著她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電梯。

  現在回去大概又要繼續面對箕輪獎兵那張令人憎惡的臉,立山麗一想到這裡,心底那點不知從何而來的警惕和畏縮忽然就散了,她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他們坐下後自我介紹叫源輝月的黑發美人隨口起了個頭。

  「聽說立山桑你們現在正在拍攝的電影是以真實事件改編的?」

  「對,是當初那部《雪女》的續集。那部電影源小姐您看過嗎?」

  「沒有。」

  剛准備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的立山麗怔了怔,抬頭就見對方一臉坦然,一邊隨手找來服務生,察覺到她的目光,她還體貼詢問道,「馬上就到休息時間,我就不點茶和咖啡了,其他飲料可以嗎?」

  「……可以?」

  源輝月點點頭,回頭衝服務生點了兩杯酒,然後服務員居然真的接了單轉身去調酒了。

  立山麗見狀都懵了一下,下意識環顧了一番自己所處的這個小破休息室。

  「這裡還能點雞尾酒?」

  「調酒師在就可以。」

  立山麗不明覺厲,她看著一臉淡定,漫不經心敲著桌面等著酒過來的人,忽然笑了。

  對方似乎有些疑惑,回頭朝她看來,「怎麼?」

  「不,只是有些意外源小姐是這樣的性格。」立山麗說,「我剛剛問的那個問題,大部分人即便真的沒有看過,也會表面上恭維兩句吧?」

  源輝月似乎回憶了一下她說的「這個問題」指的是什麼,「那我把這句話收回來?」

  「這倒不用,其實剛剛開口問的時候我就知道源小姐你肯定是沒看過的。畢竟那部電影並沒有多有名,這種連投資人都沒有的獨立電影,只不過是一個小眾圈子裡的人自娛自樂而已。」

  發現對方和自己經常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樣,立山麗的態度反而變得坦然了起來。她輕描淡寫地介紹,隨即有些自嘲,「所以這一次拍《雪女》的續集,才想到了用上『真實案件改編』這個噱頭,那個所謂的真實案件就是當初二郎的死。很卑鄙吧,我們這群人,時隔四年還要把他的死亡拿出來消費。」

  她說的時候混不在意,以為自己早就接受並且消化了這一事實,但也不知道是周圍太過安靜還是有些情緒在陌生人面前反而更加難以隱藏。未婚夫的名字再一次從口裡出來瞬間,她心底像猛地被這個名字扎了一下。

  正好在這個時候,服務生將兩杯雞尾酒端了上來,立山麗匆忙道了謝,掩蓋似的伸出有點顫抖的指尖端起玻璃杯,用冰冷的酒精努力把內心翻滾的情緒壓了壓。

  對面的人似乎並沒有看出她的異常,聲音依舊平和中帶著幾分隨意,「這樣啊,不過話說回來,說到雪女,我今天白天的時候剛好聽到了一個有關雪女的故事。」

  立山立即配合問,「是什麼?」

  「好像是說,附近的雪山從很久以前就有雪女在山裡活動。每當有相貌英俊的男人,雪女就會掀起一陣暴風雪,然後在風雪中出現在他面前……」

  端起酒又喝了一口,立山有點走神,這個故事她其實早就聽過了,配合詢問只不過是想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但對方已經開始講了,她面上也擺出了狀似認真的表情聽著。

  「……雪女會故意假裝成在山中遇險的少女,向男人尋求幫助,讓對方把她放進背簍裡,並且要求他一定不要回頭看。男人答應了,然後在雪女的指示下送她回家。他們在風雪中越走越遠,直到男人的手腳都將近失去知覺,身後的背簍也越來越重,但每次當他詢問還有多遠時,雪女只會回答『就快到了』。」

  立山:「……」

  這個故事的走向好像和她知道的不太一樣?

  「然而無論往前走了多久,雪女口中的家都沒有影子,暴風雪卻越來越大。最後,男人暈倒在了風雪裡。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溫暖的室內,面前坐著一位穿著銀白色和服的非常美麗的少女。少女欣喜而溫柔地對他說,『您真的信守了承諾,直到最後都沒有回頭看呢。』他這才知道她就是他在路上救助的人。然後,雪女問男人願不願意娶她為妻,對雪女一見鐘情的男人立即一口答應。」

  「他們在山下男人居住的村子裡舉辦了婚禮,組建了家庭,雪女甚至為男人生下了一對雙胞胎,生活過得非常幸福。」

  立山不知不覺聽進去了,「然後呢?」

  對面的黑發美人從服務生送來的冰桶裡夾起一塊晶瑩的冰塊放到了酒杯杯口,輕描淡寫地說,「然後,村子裡起了流言蜚語。」

  她拿著夾冰器的纖長手指一松,冰塊沿著杯壁輕輕一碰,沉入水中。

  「因為雪女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山上,只有冬季才會從山上下來和男人團聚。而且她的舉止端莊文雅,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於是村子裡開始傳起了流言,說像她這樣美麗高貴的人,怎麼會看上出身平凡的獵戶,她一定是山裡的妖怪,嫁給他只是為了尋找機會謀害獵戶的性命。」

  「謠言愈演愈烈並且很快傳到了男人的耳朵裡,起初他並不相信,對此一笑而過。但談論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周圍的鄰居都開始在他出門時竊竊私語。漸漸地,最開始對自己的妻子深信不疑的男人動搖了。」

  「他不願意相信周圍人的話,卻又沒辦法忍住逐漸滋生的懷疑。但他和妻子在結婚之前就約定過,當她離開回到山上的時候,男人不能去找她。時間逐漸過去,終於有一天當那一年的冬季結束,雪女重新回到山上時,再也忍不住的男人悄悄跟了上去。」

  立山麗不知為何,聽到這裡心底忽地一緊。

  「他剛踏入雪山的範圍,周圍忽然刮起了大風,雪女在風雪中出現在他面前,含著淚說,『您還是跟過來了,您忘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原來那個信守承諾的你終於還是消失了,我們的緣分已了。』」

  「男人十分震驚而愧疚,正要慌忙解釋,雪女的身影卻化成了紛飛的雪片跟風一起離開。男人慌慌張張趕回了家裡,發現那對雙胞胎中的女孩被她的母親帶走了。之後後悔的男人地數度進山,想要找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是就像雪女說的一樣,他們的緣分已盡,他再也沒有在風雪中遇到任何人。」

  「……」

  外頭的雪場跟著起了一陣大風,下午才堆積到路旁的雪又被風掀起,漫天飛舞,甚至跟著風尾撲到了落地窗上。雪場沿路的路燈穩定散發著光亮,倒是遠處的影子好像被風吹動,隱隱約約地有些像人影,仿佛當年那位獵戶再次趁著風雪走向群山,尋找著自己失去蹤影的妻兒。

  一聲冰塊碰撞的輕響從對面傳來,立山麗終於回過神,從窗外收回了視線轉向對面,黑發美人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室內的燈光下,她背靠著身後紛飛的風雪,面孔清麗至極。她剛講完了一個悵惘的故事,自己卻好像並沒有多少觸動,漂亮的眉眼淡漠又疏離。立山下意識看過去時,甚至恍惚地生出了一點聯想,就好像她面前的人就是故事中那位美麗冷漠的雪女,任由愛人如何在風雪中呼喚,也絕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源輝月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立山磕絆了一下,「就是感覺您故事中的那位雪女,實在有些……」

  「冷漠?」她輕輕一笑,然後慢悠悠道,「我倒是覺得,雪女真是種天真又單純的妖怪。」

  立山微怔,看著她漫不經心地晃了一下酒杯,纖長眼睫一抬朝她看來。

  「她居然真的會相信,人類能夠像初見一樣,永遠不會改變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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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滑雪場對決(六)

  她的語氣好像隨口一說,又好像別有深意。

  立山麗沒有聽太明白,遲疑了幾秒,「是指故事中的男人最開始信守承諾,但後來又違背了他們的約定這件事嗎?」

  「是啊。」

  源輝月纖細的手指轉著酒杯,一手支頤略微偏著頭,視線散漫地落在窗外。她似乎忽然起了談興,「我白天的時候,在雜志上看到了一篇科普文章。上面說近幾年的科學研究發現,人類身體中的基因有百分之八來自於遠古病毒。」

  「額,還有這樣的事?」沒習慣大小姐跳躍的思路,她只好含糊地應了一聲。

  「挺有意思的不是?」對面的人輕輕笑了一下,「在人類的祖先和病毒幾十上百萬年的鬥爭中,他們一邊努力抵抗那些奪取了他們生命的病毒,一邊又不自覺地被病毒所改變。那些所謂的人類內源性逆轉錄病毒逐漸被整合到了人類的基因組裡,隨著人類的繁衍代代相傳。你看,就連在物理上,人都沒辦法抵抗其他東西帶來侵蝕。」

  她的聲音慢悠悠拉長,仿佛沾上了玻璃窗外風雪的氣息,「所以人永遠在被周圍的東西改變,環境、際遇、傷痛、仇恨……」

  立山心底一跳。

  「每一個跟你接觸的人,你經歷的每一件事,無論是愛也好,恨也好,它都在不知不覺地改造和重塑你,就像那些遠古病毒一樣,最終成為你的一部分。」

  「……」

  窗外的風雪好像嗅到了漸漸改變的氣氛,在窗前轉了彎。立山沉默不語,開始懷疑對面的人是不是察覺了什麼。這時黑發美人忽然回頭一笑,幽暗逼人的氣場好像驟然消散了。

  「是不是聽起來還挺可怕的?鬼上身一樣。」

  「額,是,是吧……」

  「但也有好的一面。比如說,同樣的,你喜歡的人也會給你帶來影響。或者應該說因為人本能地會向自己喜歡的東西靠攏,所以喜歡的人留下來的影響可能會更大。」她慢條斯理地煲起雞湯,「喜歡溫柔的人,自己也會慢慢變得溫柔,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立山茫然地回視她,端著這碗忽然轉折的雞湯,有點找不著北。

  「今天白天的時候,你們劇組的人好像在擔心明天的風雪太小拍不出想要的效果,我偶然路過的時候好像聽到立山桑說『沒關系,總會有辦法的』?」

  「啊,是有這回事。因為我是做特效化妝的,工作中認識了幾個專門給電影做特效的公司,所以想著如果實在拍不到大雪,也可以試試用後期用特效的方式加上去……」

  「我記得我的朋友好像提過這句話也是水上桑的口頭禪。每次他焦躁的時候,水上桑都會說這句話來鼓勵他,然後真的找到辦法出來。」源輝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是個很好的人呢。」

  「是……」

  摸不清她什麼意思,立山有點心神不寧,但她說起水上二郎,她不得不跟著回憶起自己的未婚夫,然後心髒像是驀地被燙了一下。

  的確是個很好的人,應該說是她遇到的男人中最好的人。認真、踏實、努力、樂觀……她腦海中冒出了一堆好詞堆成的金字塔,每一個詞都能往未婚夫身上倒。

  但她張了張嘴之後,又不由得沉默下來,無聲笑了笑。

  好人啊,好人有什麼用呢,越好的人越不長命。

  「所以立山桑也是受到了他的影響吧?」

  立山麗緩緩抬頭看向她。

  「只不過,人類最有意思的地方在於,所有美好的東西永遠都是留不住的,反而是仇恨和傷痛會刻骨銘心。死去的人留下的影響再深,一受到其他更強大的負面衝擊,也會立即消散。」源輝月語氣一轉,「所以我剛剛那段話還沒說完,美好的東西往往都不長久,反而是創傷和仇恨會永遠殘留在靈魂裡,它們才是那些和人類的祖先搏鬥過的遠古病毒,我說得對嗎?」

  「……」

  立山終於確定,自己的意圖可能的確對面這個人被發現了,而她甚至都想不通自己是怎麼被發現的。

  靜靜凝視著她,她的神色漸漸變得面無表情。

  並沒有察覺到她忽然升起的敵意似的,黑發美人懶洋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別誤會,我這個人對復仇這種事看法其實比較開放。」

  立山麗:「……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我沒打算報警,也沒有提醒任何人的興趣,你隨意。」

  「?」

  「怎麼這麼傻看著我?」

  她怔楞地看著黑發美人一手支著下顎衝她一笑,語氣一轉忽而變得溫柔起來,甚至裹著幾分花花公子式的曖昧,跟調戲小傻子似的。

  「小傻子」立山:「……」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是來勸你的吧?」她眉眼間的笑意霎時間泛濫到了唇角,語氣懶洋洋的,「雖然說這個世界上的確有很多喜歡管閑事的人,但你也要容許有些……嗯,比較懶的人存在,對吧?」

  她中間停頓片刻,居然還從「冷酷無情」、「刻薄寡恩」、「見死不救」等一系列負面詞彙中挑出了個被現代語境賦予了萌感的形容詞來形容自己,可謂是十分地不要臉。

  「……」

  立山此前接觸過的全都是正常人,實在沒和如此喜怒無常的人物打過交道,一時間對方帶給她的壓力居然比那個給她打電話的神秘人還要大。

  不,她恍恍惚惚地想到,至少那個神秘人的目的她隱約能夠猜到,但卻完全看不懂坐在自己面前的這位美人到底要干什麼。

  她語塞半晌,終於憋出一句,「……所以你為什麼忽然找我?」

  「看你可愛,找你聊聊天。」

  對方笑意盈盈地說,開口就是十級的海王風範。

  「不過我剛才也沒有說謊,我的確有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朋友以前受到過水上桑的照顧。水上桑四年前的『自殺』,他一直懷有疑慮。所以才特意拉了我過來,趁著這個你們劇組的人都在的機會,幫他看看情況。」

  立山一驚,「你知道誰是殺死二郎的凶手了?」

  對方衝她眨了眨眼睛,含糊而曖昧道,「你們劇組的男主角,演技不怎麼樣。」

  「!」

  立山麗居然有種不太意外的感覺。

  將酒杯中最後一點澄澈的酒液喝完,她對面那位在她心中的印像已經成功從清冷美麗的雪女扭轉成幕後大魔王的美人晃了晃杯底的冰塊,輕巧地把玻璃杯放回了桌上。

  「不過不用擔心,」她若無其事地說,語氣中還帶著習慣性且敷衍的笑意,「我之後要做什麼也不會打攪到立山桑的計劃,就像我剛才說的,你可以隨意,也不用把我方才那番話放在心上。」

  立山麗迷茫地看向她,就見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大概是覺得不早了,一手拉開背後的椅子起了身,輕飄飄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雖然立山桑你們當初就快結婚了,但婚後變怨侶的情侶也不少。反正人最後總是會變成自己愛的人最討厭的樣子,立山桑只是早了一點,別介意。」

  立山麗:「!」

  她猝不及防被人照著她胸口的位置捅了一刀,而凶手輕描淡寫地捅完刀就邁著淡定的腳步離開了,半點沒把她放在心上。她迷茫地坐在座位上,直到那個高跟鞋的腳步聲逐漸離遠,才終於拽回了被她扔在外頭冰天雪地中的靈魂,機械地抬頭。

  對面的玻璃窗照出了她模糊的影子,看起來像個正在變異的怪物。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想起了剛剛聽到的那個故事。

  人的確總會變成自己愛的人最討厭的樣子,就好像故事中最終背棄了約定,最後徹底失去了雪女的獵人。

  那麼她呢,她也終將徹底失去二郎嗎?連帶著他最後留給她的痕跡一起?

  .

  源輝月走到電梯前時,某個方才客串了調酒師的「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這才閃身出來,「你確定這樣她就會放棄之前的復仇計劃了?」

  「不確定。」

  仁王雅治挑了一下眉,表情像是在說「你還有不確定的時候」。

  「為了愛人而產生的復仇是最難打消的,」邊等著電梯下來,她邊懶洋洋地說,「因為驅使他們行動的除了對仇人的恨意,還有為了愛人犧牲一切的自我感動。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誰能阻止少年武士的赴死呢』。」

  「……我覺得你這個類比有一點問題。」

  從電梯間的方向恰好能夠將方才那張桌子收入眼底,仁王雅治回頭看去,立山麗纖細的身影依舊僵立在原地。外頭的風雪又起了,明明還隔著一層玻璃窗,但室內的燈光好像也無法將她所在的位置照亮,她依舊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冰天雪地裡。

  良久,仁王雅治終於收回了視線,「水上前輩以前跟我提起過他的未婚妻,曾經說過她是一個非常溫柔善良的人。」

  「很正常,我不是說了嗎,人總是會變的。」

  電梯終於到達一樓,金屬門向兩側緩緩劃開,源輝月淡定地抬腳走了進去。

  「所以說仇恨果然就跟你說的遠古病毒一樣,是個能夠將人感染得面目全非的東西啊,水上前輩絕對不希望看到她這樣吧。」

  跟在她身後,仁王不由得生出感慨。然而話音剛落,就見到源輝月回頭古怪地看著他。

  「那段瞎話是我現編的,你還真信了?」

  「哈?」

  她的表情頓時變得柔和,甚至還添了一點微妙的慈愛,「你怎麼這麼天真可愛的,以前沒看出來啊。」

  「天真可愛」的仁王雅治:「……」

  「華國有句話叫做『人死如燈滅』。」源輝月纖長的眼睫一垂,終於懶得偽裝似的,一點百無聊賴式的冷漠終於從她漂亮的臉上浮出來,「死去的人就是徹底消失了,什麼影響和痕跡都只是用來自我安慰的。所以自殺也好,復仇也好,全都是活著的人自己的事情,他看不到,也聽不到。」


第502章 滑雪場對決(七)

  因為被源大小姐一番致郁系厥詞傷害了敏感脆弱的心靈——仁王雅治語,仁王影帝把她送到房門口就掉頭跑回樓下繼續去客串調酒師了,說是要讓溫馨的塵世煙火洗滌一番他受到傷害的心。

  他剛接的一個新劇本角色就是個調酒師,源輝月權當他是去體驗生活,渾然不將這番控訴放在眼裡。

  酒店裡的中央空調一直開著,但房間裡頭的溫度到底還是要比外頭高一點。她隨手帶上門,邊往房間的落地窗邊走邊在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了半包煙。

  遠處的山林在窗玻璃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剪影,雪道沿路的燈光依舊亮著,還有人在外頭玩耍。

  她抽了支煙出來叼在唇邊,垂眸往下看去。

  頂著風雪和低溫非要滑夜場的小傻子果然每年都有。

  【「怎麼能說傻呢,這明明是男人的浪漫,對吧景光?」

  「誒?是,是吧?」】

  景光……

  纖長的眼睫倏地眨了一下,源輝月回過神,按下打火機點了煙,剛抽一口忽然默了默,把剛塞回口袋的煙盒又重新摸了出來。

  這半盒煙以及打火機是從仁王雅治那裡拿的,演員這個行業經常要熬大夜,就算是為了提神,不分男女很少有人不抽煙。仁王影帝倒是沒有煙癮,但也習慣性會揣一盒在身上。

  她明明記得之前他身上沾染的煙味是萬寶路,這會兒重新仔細打量一遍煙盒的包裝這才發現它居然是半盒女士香煙。

  什麼情況,仁王雅治准備下海接同性影片了?

  他不是剛剛還在國外拿了影帝,又准備要衝獎了?這麼拼的嗎?

  她正對著煙盒懵逼,一串鈴聲忽然從身後傳來,她聞聲看去,這才注意到桌上的手機。

  被遺忘了一天的手機委委屈屈地發出一點幽微的光亮,來電顯示松田陣平。

  這位警官先生最近這段時間不知道在忙什麼,精神好像忽然就進入了緊繃狀態,她剛一接通電話,對方一句話直愣愣就衝了出來。

  「你這個心情不好就不喜歡帶手機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改?」

  源輝月:「誰說我心情不好了?」

  松田低低「嘖」了一聲,大概是懶得跟她爭辯,「你今天沒去學校?」

  「請假了。」

  「你現在在哪兒?」

  她捏著那支還冒著煙氣的香煙慢悠悠溜達回窗前,聽著這話有些無言,「你還沒轉到公安部呢,就染上某些公安警察的臭毛病了?」

  「所以你在哪兒?」

  「富士山下那個滑雪場。」

  那頭松田陣平的聲音似乎忽地頓了一下。

  「我現在去找你。」

  「……現在已經將近晚上九點了。」源輝月簡直佩服他折騰的精神,「而且酒店客房差不多都住滿了,你現在過來是打算跟雅治擠一間房嗎?」

  「仁王?」

  「嗯,他帶我過來的,有點事讓我幫忙。」

  清淡的煙氣在房間中徐徐散開,漸漸將那股劣質熏香味也壓了下去。望著煙頭上的紅點發了會兒呆,源輝月的目光重新轉到下頭的雪道。

  「我明天就回東京了。」

  「……」

  那頭的人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知道有其他人在放心了些還是覺得這樣來來去去的確有點傻,他輕輕吐出口氣,終於妥協,「有任何事情……」

  「跟你打電話。」源輝月默默地說,「松田大帥哥,你有沒有覺得你越來越像我媽了?」

  松田陣平難得沒有把這句話撂回去,他甚至心平氣和地說,「哦,那你喊吧,我不介意。」

  源輝月:「……」

  狠還是你比較狠。

  她頭一次被人在嘴皮子上打敗,乖巧掛斷了電話。

  松田的電話剛一斷線,手機又盡職盡責蹦出一聲來件提醒,是剛離開的仁王雅治,內容十分言簡意賅——開門。

  她於是又乖巧走回去打開房門,仁王那張帥臉果然出現在眼前。

  「你不是下去調酒了嗎?」

  「有點東西忘了拿。」

  銀發青年大概是聞到了房間裡飄散的煙味,視線往下落在她指尖那支已經燃了一半的細長香煙上,眉心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皺。

  然後他半點不客氣地直接將那支煙從她手指間抽了出來,懶洋洋路過她走進房間。

  源輝月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氣勢就忽然變成了大爺,只能無言地帶上門跟過去。

  「怎麼?」

  「討債,才發現你把我的煙拿走了。」

  「……一根煙你至於嗎?」

  「至於。」仁王雅治振振有詞,「這可是我體驗角色的重要道具!」

  「所以你還真要下海啊?」

  兩人正打著嘴炮,源輝月無語地看著他把那根重要道具在煙灰缸裡毫不客氣按滅,就在這個時候,第二波敲門聲忽然從門口傳來。

  房間內的兩人一頓,同時回頭看去。

  .

  第二天是個晴天。富士山腳下的天空蔚藍澄澈,陽光經過外頭雪場的反射,透過落地窗照進來時輕輕松松鋪滿了半個休息處。

  大概是見實在勸不動,仁王雅治終於選擇了放棄,孤獨地自己跑出去滑雪了。除了他,外頭還有不少撒歡的青少年們,在滑雪場上肆意發散著青春的朝氣。

  不過也有既不青春也不朝氣的。

  某個劇組出門的時候恰好從源輝月身旁經過,她隨意抬頭瞟了一眼。除了某個大明星依舊在沒心沒肺地享受著粉絲的歡呼,其他人的表情多少都有些發愁。畢竟劇組多耽擱一天就要多花不少資金,越小的劇組越經不起這樣拖。

  但他人的困苦跟她也沒有太大關系,她的目光掠過又很快收回,再次漫不經心將手裡的書翻了一頁。書是在酒店房間拿的,是本推理小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店老板的個人愛好。

  她翻了幾頁就把書放到一旁,正站起身,眼前忽然一黑。

  一陣頭暈目眩潮水般襲來,她下意識伸手撐住桌角,耳邊忽地炸開一聲悠長的蜂鳴以及緊跟著迅速靠近的腳步聲。

  「你沒事吧?」

  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了她的手臂,是個溫柔動聽的女性的嗓音,還帶著些關切。

  源輝月皺眉揉了揉眉心,垂著腦袋低低吐出口氣,「……沒事,低血糖。」

  她站在原地緩了緩,忽然造訪的暈眩徘徊兩三秒後終於依依不舍地離開,她這才回頭看去,隨即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眉。

  哦豁,大美人。

  大美人一手扶著她的手臂,微微傾下身擔憂地注視著她,湛藍色的眼瞳比此刻玻璃窗外無雲的天空還要清亮,帶著一點對陌生人的善意和關切。

  「真的只是低血糖嗎,你的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可能還有昨天晚上沒睡好吧,」秉持著源氏祖訓,源輝月對所有美人都很有耐心,她重新站直了身子,雲淡風輕地說,「沒事,坐一會兒就好了。」

  然而大概是她此刻和窗外白雪一色的臉色並不具備多少說服力,她面前的美人姐姐看看她,又回頭看看前台,忽然伸手,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態度將她按回座椅上。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說完她就轉身朝前台走去。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個室內的小型咖啡廳,也提供餐飲和酒水,源輝月的視線跟著她一路走向咖啡廳的服務台,看著她跟櫃台後的咖啡師說了些什麼,沒一會兒,又端著一個托盤走了回來。

  托盤裡是一杯牛奶和幾個小巧的紙杯蛋糕,她將牛奶放到她面前,緩和了聲音解釋,「我讓他們在裡面加了蜂蜜,可以緩解低血糖,啊,你牛奶不過敏吧?」

  源大小姐過敏和挑食的東西能列出一張長長的清單來,幸而裡面還真沒有蜂蜜牛奶。她坦然地接受了這位美人姐姐的好意,剛准備微笑道謝,視線掃過那幾個紙杯蛋糕,忽然微妙地頓了一下。

  咿,葡萄干……

  「嗯?你也不吃葡萄干?」

  她面色分明還沒有發生任何變動,對方卻反應得飛快。她眨了眨眼睛看看她,又看看桌上那幾個灑了葡萄干的紙杯蛋糕,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你今天早上吃早飯了嗎?」

  「……」

  話題是怎麼繞到這裡的?

  的確沒吃早飯的源輝月繼續鎮定微笑,習慣性伸手去摸桌上的咖啡杯,一邊笑容更加好看了一點,試圖用老辦法萌混過關。然而對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這種款式抵抗力奇高,絲毫沒有被糊弄,反而被這個動作提醒,下意識看向那杯美式。

  源輝月手一頓。

  完球。

  果不其然,美人姐姐臉色「唰」地嚴肅起來。

  「沒吃早飯還空腹喝咖啡?」

  「……」

  「不可以不這個樣子啊,早餐很重要的!如果早上沒有及時補充能量,人的身體就會動用,動用,額……」她卡殼了一下,似乎回憶片刻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繼續,「動用腎髒儲存的糖原。」

  是肝髒……

  源輝月的笑容變得無奈了一點。

  「糖原不足的時候血糖就會降低,啊,難怪你剛剛低血糖了。除此之外如果長期不吃早餐還會影響到青少年發育,精神不振,大腦萎靡,誘發很多種疾病……」

  列出長長一串危言聳聽的後遺症之後,美人姐姐最後鄭重總結,「所以說,早餐一定要吃哦。」

  源輝月:「……好的。」

  認真打量了她一會兒,也不知道看出了什麼,她終於滿意點頭,然後轉身一招叫來了酒店的服務生。

  源輝月一手支著額,看著她讓服務生送一份早餐過來,隨即似乎遲疑了一下,又回頭看過來。

  迎著她的視線,源輝月剛眨了一下眼睛,就見她倏地堅定下來,轉身對服務生豎起一根白皙的手指,「再加一份檸檬派。」

  源輝月:「?」

  服務生迅速跑下去取餐了,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招呼。

  「有希子?」

  那是個低沉中附有磁性的聲音,源輝月循聲抬頭,隔著半個休息處,看到了酒店前台附近穿著藏青色滑雪服的男人。

  「啊,優作?抱歉抱歉,稍等一下。」

  她面前的人似乎終於反應過來,衝他回應了一聲之後又重新回過頭,湛藍色的眼瞳中帶著一點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不放心。

  「那我就先走了,稍後要早餐送過來要好好吃哦。」

  在她不放心的眼神籠罩下,源輝月只好乖巧點頭,目送著穿著緋紅色滑雪衫的美人姐姐一步一回頭地離開。

  另外一頭,工藤有希子和丈夫會和之後,就聽到對方一聲輕笑。

  「有希子,你認識那邊那位小姐?」

  「嗯?哦,不認識啊。」

  工藤優作:「?」

  並沒有搞清楚情況的工藤有希子疑惑回頭,就看到了自家丈夫微妙的表情,「怎麼了?」

  「不,我只是覺得有點意外,你們不認識居然還說了這麼多話。」

  「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她坐在落地窗旁邊看書的時候,我忽然感覺有點像新一……」工藤有希子伸出素白的指尖戳了戳唇角,下意識回憶,「然後不知不覺就上去打招呼了,結果發現那孩子跟新一一樣,低血糖還一大早就空腹喝咖啡,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太讓人操心了。」

  說到這裡她終於反應過來,「啊,對哦,我們都不認識我還跑過去說了那麼多話,那孩子該不會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吧?」

  「……」工藤優作能說什麼呢,他只能對著自家經常性脫線的妻子溫柔微笑。

  「怎麼辦啊優作,我一會兒要過去道個歉嗎?」

  「嗯,也可以……」

  「或者我把新一帶過去給她解釋一下?話說回來新一去哪兒了……」


第503章 滑雪場對決(八)

  並不知道工藤有希子的困擾,源輝月目送著那對穿著滑雪服的年輕夫妻離開休息處,這才慢悠悠收回了視線。

  「工藤優作?」

  她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書,手指輕輕一撥,將它翻到了封面——《暗夜男爵》

  還是剛出的最新一部,美國的出版社發行。這位著名的推理小說家幾年前就帶著妻子一起搬到了洛杉磯,只不過據說兒子留在了國內。

  這時候酒店的工作人員將早餐端了上來,她從熱騰騰的食物香氣中回過神,看著面前的餐點,目光無奈了一下,落在了最後端上桌的那碟檸檬派上,默了默,還是伸手將它拉到了面前。

  捏起旁邊的銀叉,她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仁王的號碼。那頭的人似乎正在滑雪,鈴聲響了一圈電話才被接通。

  她開門見山,「我在休息處看到工藤優作了。」

  「嗯?」仁王明顯一愣,「那位有名的推理小說家?他怎麼在這兒?」

  「誰知道呢,來看孩子的吧。」源輝月漫不經心切開一塊派,隨即想起了什麼,「你昨天好像跟我說過有來這座滑雪場的三個學校的學生中,有兩個來自東京?」

  「是啊,怎麼?」

  將切開的那一小塊檸檬派送到唇邊,她的神情變得若有所思。

  就在這個時候,仁王雅治忽然「啊」了一聲。

  「起風了。」

  源輝月回過神,扭頭看去,一陣風卷著雪籽盤旋著飄上天際,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來了幾片烏雲,外頭的陽光緊跟著黯淡下來。

  天氣預報今天會有暴風雪,終於准了一次。

  風雪一起,雪場的能見度驟降,連帶著氣溫也跟著往下掉了一截。毛利蘭用帶著手套的右手抱緊了胳膊,就算穿著厚厚的滑雪服好像也被寒風吹入了肌理。

  她終於感覺有些冷了,抬頭看向自家竹馬,「新一,我們回休息室吧……新一?」

  帶著帽子和防風鏡的少年好像才回神,下意識回頭「啊」了一聲。

  「新一你在看什麼?」

  她疑惑地順著他方才的目光望去,看到了被人群圍在中心的男人。她對娛樂圈並不太熟悉,昨天才從周圍人口中知道那似乎是哪個明星,所在劇組正好在滑雪場拍戲。

  此時男人正被粉絲圍著請求再表演一次滑雪技術,但不同於昨天的有求必應,這一次他態度委婉地拒絕了提議。

  「抱歉抱歉,昨天的時候表演太多次已經差點耽誤劇組的拍攝進度了,今天真的不行了……」

  「誒?一次也不行嗎?昨天我都不在沒看到的。」

  「就一次,一次嘛箕輪大人……」

  往那頭看了兩眼,毛利蘭就疑惑地收回了視線,「新一你在看什麼?你喜歡那位箕輪先生?你平時不是不關注娛樂圈嗎?」

  「不,這倒不是,只不過……」

  工藤新一微微一頓,隨即搖了搖頭,「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走吧,我們回去。」

  「哦……」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大的響動穿透風雪,宛如一支利箭從遠方疾馳而來。

  在場眾人同時一怔,下意識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毛利蘭微微一愣,然後就發現自己的竹馬臉色變了。

  「新一?」

  「那是槍聲。」

  與此同時,坐在纜車上的某位來自關西的少年偵探驀地抬頭,「槍聲?」

  「誒?什、什麼?槍聲?」他旁邊的青梅聞言一愣。

  就在這個時候,纜車似乎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吱呀」輕輕往前一晃,倏地停下了。

  車上的乘客尚未反應過來,纜車上的廣播響起,清晰的女聲沿著長長的索道傳到了纜車的盡頭。

  「非常抱歉給各位乘客帶來了困擾,在纜車修復之前,請暫時稍候……」

  「再次重復一遍,非常抱歉給各位乘客帶來了困擾……」

  廣播的聲音連帶著傳入了休息處,頓時驚起了一片茫然,不少人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各自在底下議論紛紛。

  源輝月若有所思地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外頭的風雪好像越來越大了,能見度已經低到連身前一米開外都看不分明。只有遠處纜車沿路的燈還檢查散發著亮光,像是串起了一條通往天上的路。

  「跟四年前一模一樣,嗎……」

  無人回答,焦躁不安的氣氛在休息處內無聲開始蔓延,不少外頭滑雪的游客帶著或真或假的消息回到了室內,反而讓酒店內的空氣更加緊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警笛遠遠夾在風聲中傳來。有人下意識往外張望,看到了飛速靠近的紅藍爆閃燈光,愕然脫口而出,「警察都來了,真的有人死了?」

  .

  「死者三保,劇組替身演員,死亡時間半個小時之前。目前來看,死因是死者太陽穴的這處槍傷,看起來像自殺。」

  看熱鬧大抵是人的天性,飄揚的大雪還在從天空飄落,纜車附近的位置是一片空地,拉不了警戒線,靜岡縣的警察只好在現場站了一排,用身體擋下了還在往前擁擠的人群。

  「而且槍也握在死者右手裡,稍後給他做個硝煙檢測……以防萬一,他不是左撇子吧?」

  「不是。」旁邊的搭檔看了看手裡的警察手冊,遲疑道,「這個現場,我記得四年前有個案子好像跟現在非常相似。」

  「不是相似。」蹲在屍體旁邊的警察捏起纜車上那個行李包的拉鏈,慢條斯理往下一拉,「是一模一樣。」

  行李包的開口往兩側劃開,滿滿一包的白雪頓時暴露在了眾人視野裡。

  這時候有個跟滑雪場交涉的警察跑過來,看著蹲在屍體旁邊的兩人,嘴角隱晦一抽,有點艱難地報告,「警,咳、警部,纜車已經停了半個多小時了,車上的客人已經開始抗議,您看?」

  「法醫呢,來把屍體挪走吧。」被請示的人站起身來隨意道,「讓游客再稍等片刻,等法醫忙完就可以重新啟動纜車了。不過死者乘坐的纜車上可能還有證據,讓他們轉一圈把客人都送下去之後就重新停下來。」

  「是。」警察遲疑片刻,「另外,那邊的有個國中生說他發現了幾個疑點。」

  「嗯?」

  .

  另外一頭的纜車上,被告知還要等一會兒的服部平次終於沒按捺住。

  「和葉,你留在這裡我過去看看。」

  「誒?什麼?」

  遠山和葉剛從遠處警笛傳來的方向收回視線,就感覺身旁一空,身下的纜車驀地晃了一下,她身旁的人直接從上頭一躍而下。

  「平次?!」

  她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家竹馬在雪地上撐了一下輕巧落地,濺起一碰雪沫,然後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衝著上山的方向跑去。

  夾著雪籽的風呼嘯而過,幾乎一眨眼的時間,他的身影就沒入了風雪裡。

  她張了張嘴,又低頭看了看。他們現在所坐的纜車其實距離底下的雪道並不算太遠,正好是那幾個最靠近地面的位置之一,望著底下一人多高的距離,她咬了咬牙,正要跟著往下跳,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滑雪的動靜忽然遠遠傳來。

  遠山和葉下意識抬頭,視野中一個矯健的身影順著雪道衝破風雪而來,對方路過她身邊時抬頭看了一眼,然後不知道發現了什麼,忽地一個急停。

  「嗯……你需要幫助嗎?」

  一個清朗的聲音伴著風一起吹了過來,音色被風雪濾過一遍,依舊有種撥動人心弦的磁性好聽。

  遠山和葉一手撐著椅子往下看,有些遲疑,「那個,我……」

  「你是來這邊合宿的國中生吧,我昨天就注意到其他同學在雪場上玩的時候只有你坐在旁邊看著,是腿受傷了嗎?」

  對方慢悠悠地劃了過來,抬手摘下了滑雪鏡,銀白色的碎發錯落著垂到了眉宇間,露出了一雙墨綠色的漂亮眼瞳。他仰起頭一笑,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周圍的空間都被照得亮了一下。

  「上面太冷了,你想下來?」

  「是……」

  有點呆地望著對方的臉,遠山和葉的臉瞬間紅了一點,不知不覺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非戰之罪。

  青年上下打量一番,又往前挪了一點,這才抬手輕松笑道,「那下來吧,我接著你。」

  「誒?誒誒誒誒誒?!」

  幾分鐘後,遠山和葉臉有點紅地趴在白發青年背上,對方正帶著她回休息處。

  夾著雪籽的風迎面吹來,她鬢邊的碎發被風掠起,涼嗖嗖地擦過臉側。她身下的人邊滑雪邊背著她,依舊表現得十分輕松。

  「因為山上發生了命案所以想上去看看?」

  「對……」

  遠山和葉語氣有點心虛,剛才她在終於跳下纜車,也果不其然被對方成功接住之後,剛表示自己其實是想要上山,就收到了青年十分不贊同的目光。

  「湊熱鬧我是不反對啦,但是怎麼說也得等你的腿好了再說吧?」

  「我,那個……抱歉。」

  她默默把頭埋低了一點,沒好意思說自己不是湊熱鬧,只是有點擔心平次。

  「嗯?沒事哦,女孩子有任性的權力,比你任性十多倍的家伙我都見過。」對方輕輕一笑,不太在意的樣子,也不知道經歷過啥,語氣中甚至帶著點歷經世事的從容,「不過要建立在保護好自己的基礎上。」

  「是……」

  這個時候,遠處的休息處已經逐漸在風雪裡顯出了輪廓,有幾個模糊的人影正冒著風往這邊走。

  她遠遠地聽到了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頓時「啊」了一聲。

  「你的同學?」背著她的人十分敏銳。

  「對,大概是看我一直沒有回去出來找我了。」

  她話音剛落,身下人拖著她的手頓時松了一下,隨即他們身體往旁邊一側,順利停下了。距離休息處已經不遠,出門的幾人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趕了過來。

  遠山和葉被青年動作輕巧地放下,「你的同學來接你了,我就送你到這兒吧。」

  「謝謝……」

  她在對方的攙扶下站穩,一邊抬頭看去。方才把她接下纜車之後,他就重新把滑雪鏡帶了上去,一張帥臉再次被遮擋了大半,只有一點銀白色的碎發從帽檐底下漏出來,一眼看去幾乎和身後的風雪同色。

  「那個,請問你的名字是……我之後怎麼找你道謝?」

  青年似乎略顯詫異地挑了一下眉,然後笑了。

  然後他懶散地伸出手,裹在手套中的修長手指微微攤開,「你帶飯團了嗎?」

  「誒?飯、飯團?」遠山下意識在身上找了找,然後懵逼地摸出一塊巧克力,「那個,只有這個了,您餓了嗎?」

  「這個也行。」

  青年帶著滑雪手套的手伸了過來,將那塊巧克力取走了,然後衝她一笑,嗓音懶洋洋的,「這樣就可以了,你就當遇到山童了吧。」

  「誒?」

  這時候那幾個影子已經跑到近前,似乎認出了她,幾人紛紛松了口氣。

  「和葉醬你終於回來了。」

  「太好了,我們還擔心你出什麼事了。」

  遠山和葉循聲回頭,視線剛移開就聽到身後的人輕笑著說了一聲「那麼,再會了」,她連忙又將腦袋轉回去,就見青年背對衝她擺了擺手,滑雪杖在地上一撐,眨眼間遠去了。

  「等……啊,走了。」

  她望著對方的背影愣神間,忽然延遲半拍地明白了他說到山童是什麼意思。

  鳥山石燕的《百鬼夜行》中記錄過這種日本民間妖怪,和河童類似,非常樂於助人,如果有旅人在山中遇險,只要給他們飯團,山童就會願意幫忙。

  「……可是我感覺更像雪女啊。」

  默了默後,遠山少女悄摸摸地說。

  哪兒有山童長這麼帥的,傳說中能夠用外表魅惑男性的美麗的雪女還差不多,連對方和冰雪同色的發色都很像,除了他是男性。

  「嗯?什麼雪女,難道和葉你遇到雪女了?」跑過來的同學頓時震驚。

  「當,當然沒有啊。」

  遠山和葉連忙否認,一邊繼續望著那個方向。也不知道是風雪天的能見度實在太低還是某個人溜得太快,幾句話的工夫,冰天雪地裡只剩下一個逐漸模糊的背影了,並且還在越來越模糊。

  「嗯?」

  就在這時,來接她的同學之一忽然盯著那個影子開口,「那個人……背影好像仁王大人啊。」

  「仁王?」

  「玲子的偶像啊,你忘了嗎,她說過好多次的。」

  「誒?這麼遠都……」

  「別小看我啊,就算只看他的手我都能把我家仁王大人認出來!」

  「啊,來了來了,玲子又燃起來了。」

  「所以我說了那麼多次和葉你都沒聽嗎?!」

  「對不起,我,那個對娛樂圈實在……」

  「看!」

  一張照片頓時懟到了她面前,拿著手機的同學氣勢洶洶地安利,「是不是很帥?!」

  「是……」

  遠山和葉干笑著,視線剛一落下,忽地一頓。

  「是不是天下第一帥?!」同學往前一步,繼續逼近。

  望著那張照片,遠山又下意識回頭看向方才那位幫了她的人離開的方向,眨了一下眼睛。


第504章 滑雪場對決(九)

  【我離開一下。】

  源輝月收到仁王彙報行蹤的郵件,沒太意外地收起手機。

  距離警車開進滑雪場已經過了半個小時,纜車上搖搖晃晃懸了大半天的人終於落地,外頭滑雪的游客也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山頂發生了命案的消息終於隨著風雪刮遍了雪場,在警察已經到場的情況下,人民群眾情緒尚算穩定,但凶手暫時還沒抓住,於是空氣中的焦慮不可避免地如陰雲般開始蔓延。

  回來的人越來越多,休息處的餐桌也逐漸開始不夠用。源輝月剛放下手機,端起面前的茶杯的時候,就聽到一個端肅的女聲從頭頂落下來。

  「請問,這個位置有人嗎?」

  她喝了口茶,搖了搖頭,順著對方落座的動靜視線落向這位來和她拼桌的女士,然後忽地一頓。

  對方摘了滑雪鏡,邊放下手裡的DV衝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源輝月回以一笑,邊笑邊把手機重新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她若有所思地問仁王,【你覺得警察本部長的工作繁忙嗎?】

  【?】

  對面的影帝顯然有些懵逼,給她回了個大大的問號,但源輝月沒繼續往下解釋,只默默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她已經開始疑惑了,這家滑雪場這麼人傑地靈的嗎?

  還是說今天適合組團來看兒子?

  .

  組團來看兒子的另外一對夫妻正站在距離纜車所在不遠處的某個更高的山坡上往下觀望。

  工藤有希子放下望遠鏡,「那位來查案的警部先生把新一叫過去說話了。」

  「嗯?」工藤優作有些意外,「看起來這位警部處事挺靈活,我還以為他們不會在意國中生的意見。」

  「是啊,」有希子再次舉起望遠鏡,眼睛有點亮,「而且仔細一看還長得特別帥哦。」

  注意力頓時回歸的工藤優作,「?」

  「咳,」著名推理小說家裝似不經意地干咳了一聲,「讓我看看嗎,有希子?」

  「哦,給你。」

  有希子大方讓出了望遠鏡,一邊還在碎碎念,「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他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在哪兒呢?」

  她不知不覺陷入沉思,思了一會兒又回過神,正好看到自家丈夫觀察完情況把望遠鏡放了下來。他的神情有些微妙和詫異,「他怎麼來了?」

  「嗯?是優作認識的人?」

  「對。」

  他好像忽地想起了什麼,「說起來,有希子你上午在休息處遇到的那位小姐,你問過她名字了嗎?」

  「……」

  被他忽然提起自己早上剛做的蠢事,有希子驀地沉默了,「……沒有。」

  工藤優作失笑,語氣有些意外,「嘛,不過你居然會覺得她像新一嗎?」

  「只是有一瞬間,我剛下樓看到她在落地窗旁看書的時候。」工藤有希子強調,「但是後來近看就不像了……額,是不像了,吧?」

  她忽然又有些遲疑,「但是老實說近看的時候我其實覺得她的眼睛跟新一也有一點相像,而且口味也……難道是優作你哪個親戚嗎,忽然問起這個?」

  「唔,我可沒有這種家世的親戚啊,有希子你有點高看我了。」

  「嗯?」

  她疑惑地看著工藤優作將望遠鏡還給她,然後淡定地轉身,「走吧,你剛剛不是說冷嗎?我們回去休息吧。」

  「哦……」工藤有希子下意識回頭,遠遠地,她看到自家兒子已經和底下的那位警部說完了話,然後轉身往山下跑了,有個皮膚黝黑的少年和他擦肩而過正往頂上的現場趕去。

  「所以這個案子呢,你不打算插手了嗎優作?」

  「既然那位都來了,我覺得這個案子背後可能有什麼隱情吧。」

  「誒?」她跟上自家丈夫的腳步,「有隱情的話不是更應該找出真相嗎?」

  「不,我的意思是也許並不需要我呢?」

  「?」

  迎著她愈發疑惑的表情,她家老公神秘一笑,「新一不是已經開始調查了嗎?就當是種鍛煉吧。」

  借著鍛煉兒子這個正當理由,某著名推理小說家成功將老婆拐回了休息處。

  已經臨近晚上吃飯的點了,外頭愈來愈大的風雪幾乎將所有游客全趕進了屋,休息處裡人滿為患。他們剛一進屋,先被熱乎乎的人氣包了圓,工藤有希子摘下滑雪鏡習慣性先掃視了一圈周圍環境,下意識「啊」了一聲。

  「她還在那兒啊。」

  工藤優作順著她的視線抬眸看去,上午那張靠近落地窗的餐桌前,那位黑色長發的少女依舊坐在原位,只是面前的書換了一本。

  她似乎一個下午都沒挪窩,像是專門千裡迢迢跑來滑雪場看書的,狂風卷著冰雪從她背後的玻璃窗外路過,她一手懶洋洋支著下巴,所在的地方似乎都比別處亮一點。這會兒她面前多了個人,她正微微側著頭和對方說話。

  「優作,我去打個招呼。」

  不等工藤優作收回視線,他身旁的有希子輕快扔下一句囑咐,就迅速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落地窗旁的人似乎也察覺到動靜,回頭看來,清淡的眸光掃過,然後在他身上頓了頓,大概是認出了他,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

  工藤優作從容回應,然後看著有希子走到了她身邊,兩人的對話夾在周圍嘈雜的人聲裡遠遠飄過來。

  「又見面了,你終於和同伴會和了嗎?」

  「日安。這倒不是,這位夫人也是我剛剛認識的。」

  黑發少女自然地伸手,將身旁的椅子挪動到桌邊,然後動作優雅地做了了一個「請坐」的手勢,「您是回來休息的嗎?」

  「是啊。」有希子毫不猶豫地坐了下去。

  工藤優作:「……」

  他默默地看著她給雙方做了個介紹,然後他老婆和桌上另外那位夫人迅速聊到了一起。

  「我兒子也在這裡,這還是平次第一次到關中這邊,我有點不放心跟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遇到了一樁命案。結果平次好像一點都不害怕,還專門往命案現場跑,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每次出門都會遇到這種事……」

  「誒?新一也一樣!我本來也只是跟他爸爸來看看他,沒想到又撞到了命案。上次去紐約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我都在想要不要找一座神社帶他去拜一拜了。」

  源輝月微笑推薦,「您覺得鶴崗八幡宮怎麼樣?」

  「八幡大神是武神吧,啊,不過也許武神正好克制這個?」

  「說的沒錯,這麼說的話,有時間我也可以帶平次去拜一拜。」

  工藤優作:「…………」

  抬手揉著眉心,他眼看著他老婆越聊越開心,再次被遺忘的推理小說家終於深深嘆了口氣。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帶著這種微妙又無奈的心情走到了咖啡廳的前台。

  「您好。」

  「啊,是。」前台的咖啡師抬頭。

  「幫我送一份茶點到那張桌上。」他側身朝有希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外加三杯咖啡……不,還是紅茶吧。另外,你們這兒有書嗎?」

  「有。」咖啡師迅速點頭,熱情推薦,「工藤優作的《暗夜男爵》系列全套我們這裡都有。」

  工藤優作本人:「……」

  「這個就不用了,」他微笑地看著這個壓根沒認出來他的假粉絲,「其他的書吧,就……」

  微微一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露出了一個溫和中帶著一點狡黠的笑,「國內最近大熱輝夜老師的《陰陽師》,有嗎?」

  在某位推理小說家提前預判到自家妻子這個招呼大概會一打打很久,自覺找了一套書把自己安排了的時候,源輝月這邊的茶話會話題已經從兩位夫人讓人操心的兒子們料聊了目前更加讓人操心的案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家丈夫的職業的原因,兩人對這個案子還挺關心。

  「那位被害人似乎是那個劇組的替身演員?」

  「是啊。」

  「誒?據說四年前在這件滑雪場自殺的那位死者好像也是替身演員。」有希子詫異,「簡直像詛咒一樣,或者說難不成四年前那位也不是自殺,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這個啊,」源輝月一手托腮淡定微笑,「誰知道呢,也許真的是?」

  她待在左側耳邊正被長發遮擋的耳機裡,正傳來一個懶洋洋的熟悉聲音。

  「目前來說,我們認為這是一起連續殺人案件。」

  滑雪場山頂的休息處,這裡被趕到的警方臨時征用做了會議室,劇組的大部分人都到了。

  來查案的警部坐在桌子的最上首,有理有據,「介於兩位死者都是你們劇組的成員,都是替身演員,還都在同一個地方自殺,甚至自殺之後的現場都是相同的……哦,不對,並不是自殺,這是一起謀殺案件。所以我認為凶手可能就在在座諸位之間。」

  底下的劇組眾人茫然地對視了幾眼,好一會兒才由導演率先開口朝著某個方向示意。

  「因為這個原因懷疑我們我可以理解,但是,那邊那位小弟弟是怎麼回事?他跟這個案子沒有關系吧,為什麼也在這裡?」

  被示意的服部平次:「……」

  老實說,小弟弟本人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三保被謀殺的可能性就是他提出來並找到的,哦,不對,在他之前還有一個人,也是個國中生。不過那個人先離開了,我感覺這孩子也挺聰明的就把他抓過來幫忙了,有問題嗎?」

  其他人:「……」

  服部:「…………」

  有問題啊,你們警察辦案這麼隨便的嗎?!

  而且「也」是什麼意思?你們把他當上個人的替身了嗎?!


第505章 滑雪場對決(十)

  「這兩位小弟弟心有靈犀地提出了兩個相同的疑點。」

  並不知道服部少年內心的憋屈,某位很隨便的警部還在懶洋洋繼續,「首先,在三保死亡的那個纜車座椅底下,發現了一道槍痕。按照那個槍痕的軌跡,當時子彈射出時是從上到下,擦著座椅打過去的。就是這個發現排除了自殺的可能,因為死者被發現時是正方向坐在座椅上的,他不可能先側躺在椅子上衝著自己開槍之後又重新坐回去。」

  「第二,死者隨身攜帶的滑雪杖,兩根前端的圓形固定器全都被撥到了相反方向,可能是被凶手用作了某種用途,只不過這個用途暫時不明,警方還沒調查清楚。」

  「介於整個案件的情況跟四年前水上二郎的自殺案件十分相似,所以我們借此判斷,他當年也許也是謀殺,也就是說,這是一樁連環殺人案。」

  這時候,坐在人群中的某位電影主演終於不耐煩了,「警官,就算是這樣,槍聲響的時候我和山底下的粉絲在一起,這個案子跟我沒關系吧?」

  警部淡定垂下眼皮,撇過去一眼,「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麼我也要坐在這裡?」

  「反正你們劇組的人都在,你又沒其他事情了,順便一起坐坐吧。」

  「……」

  「……」

  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位給出了一個如此隨意理由的警部,服部平次的視線默默環視一周,發現不僅僅是被噎了一下的那個劇組小明星,在場其他人表情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完全沒有以往他遇到的其他案子中,被警方傳訊的嫌疑人的嚴肅。

  這群靜岡縣的警察靠不住了,少年偵探無言地想,一邊默默低頭給他親媽發送了一封郵件。

  【剛才在山下的時候你一直在拿著DV到處拍對吧,拍到那位叫做三保的替身演員了嗎,把視頻發給我看看。】

  .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服部靜華低頭看去,「啊,平次的消息……讓我把剛剛拍的視頻發過去?」

  她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為難,「那需要電腦啊。」

  源輝月適時將手邊的筆記本電腦推了過去,「請用。」

  「啊,謝謝。」

  服部靜華認真道謝後,取出旁邊DV中的內存卡載入電腦開始操作。有希子好奇地看著,「服部桑你的兒子也在調查這個案子嗎?」

  「是啊,他讓我把拍到的那位替身演員先生上纜車時的畫面發過去,應該是想確認他當時是不是一個人上車吧。話說回來,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我記得那位主演箕輪先生在和粉絲說話,導演桑正從纜車上下來找他,兩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吧。」

  丈夫和兒子一個是警察一個是偵探,服部靜華不可避免地也習慣性會留心周圍的環境,所以對當時的情況記得很清楚。

  「所以這兩位的嫌疑都可以排除了?」

  「也不能這樣說,」源輝月剛拎起服務員送上來的茶壺,慢條斯理地倒了三杯紅茶。她端起其中一杯放到有希子面前,隨意笑笑,「畢竟槍聲也是可以作假的。」

  .

  滑雪場的纜車下,黑發少年偵探在雪地裡搜尋良久,終於翻到了那個藏在雪裡的塑料瓶。

  「找到了。」

  「誒?新一,這是什麼?」

  「凶手偽造槍響的工具。」他回頭耐心對自家還沒搞明白情況的青梅解釋,「所以說我們聽到的那聲槍響是槍響用這個東西還有爆竹制造出來的,死者三保桑真正的死亡時間應該在那之前。」

  他話音剛落,一個低沉的聲音緊接著夾在風雪中傳來,「嗯?現在的小朋友動手這麼快嗎?」

  兩人下意識回頭,工藤新一條件反射地把身旁的女孩拉到自己身後,警惕抬頭望去,這才看清已經走到近前的一行身影。

  來者不止一個人,除了打頭的某個穿著灰色夾克的男人,後來還跟著兩個穿著厚實深藍色制服的人,制服胸前掛著MIU的標志。

  他這才松了口氣,遞出手裡的塑料瓶,「警官先生,你們是來搜集證據的?」

  「嗯?小朋友,你對警察很熟悉啊。」

  那個穿著灰色夾克的人終於走到他面前,然後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開口,「你一開始那個反應,是以為凶手回來毀滅證據了吧?看到我後頭這兩位大哥哥才反應過來?只不過機動搜查隊的制服其實很多人都不認識,你一眼就分辨出來了?」

  他是個胡子拉碴的青年男人,還帶著一頂阿斯科特帽,相貌普通,雖說不至於扔進人海就找不到,但也沒有太多記憶點,就像許多偵探小說中會出現的路人偵探,工藤新一一眼看去,唯一注意到的只有他的眼神,靈動而狡黠,仿佛內裡有個和這個灰撲撲的外表並不匹配的鮮亮靈魂。

  但這個錯覺只有一瞬間,很快男人就耷拉下眼皮,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他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臨時趕來的,眉宇間還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

  他站在原地沒動,任由後面兩位機動搜查隊的警察將他手裡的證據接過,這才懶散地說,「不過你喊錯了,這兩位才是警官,我現在只是個已經從警視廳離職的三流偵探。」

  大概是見並沒有危險,毛利蘭從他背後走了出來,好奇問,「離職?」

  「四年前在同一個地點死亡的死者水上二郎是我的發小,我當年就不相信他是自殺,因為過於關注這個案子,所以被警視廳趕出來了。還好這次來調查案件的警部是我以前一個熟人,在案件發生之後通知了我一聲,我才能及時趕過來。」

  三流偵探隨口解釋了幾句後微微一頓,臉上帶著點「我跟你們說這些干什麼」的莫名其妙,擺了擺手,「總而言之,我也是來找這玩意兒的。雖然被你搶先了一步,但還是謝了。」

  他說完話就要離開,工藤新一連忙開口,「警……偵探先生,既然這個證據還在這裡沒有被處理掉,說明凶手現在無暇他顧,也就是說的確是被拉到了審訊室的劇組的一員。現在警方的調查方向是怎麼樣的?」

  「唔,」偵探聞言回頭,似乎並不在意他打探案情地,他想了想爽快回答了他的問題,「目前靜岡縣的警方也判斷凶手就在劇組的人員當中,他們認為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工藤新一微微一怔,「……連環殺人案?」

  三流偵探跟著來取證的警察們離開了,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心思細膩敏感的毛利蘭少女低聲喃喃,「總感覺那位偵探先生好像有很多故事呢,對吧新一……新一?」

  她疑惑回頭,就見自家竹馬一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然後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蘭,我們回休息處。」

  「誒?」

  少年攜著外頭的風雪氣息飛快奔跑過休息處大廳,直奔上樓的電梯。毛利蘭疑惑地跟在他身後,還在邊跑邊問,「新一你又想到什麼了?」

  「電影。」

  「啊?」

  「園子不是那位箕輪桑的粉絲嗎,那部雪女的電影她那裡有吧?」

  「?」

  鈴木園子少女的確是箕輪的粉絲,或者說她主要是所有帥哥的粉絲,因為恰好在滑雪場遇到了箕輪,於是順便也博愛了一下他。他們趕到酒店房間的時候,園子恰好就在和其他同學一起回顧《雪女》這部電影。

  毛利蘭眼睜睜看著自家竹馬說了一句「抱歉,打擾一下」,就從同學那裡借來了遙控器,然後迅速快進到了電影中某個滑雪的片段,來來回回拉了三遍。

  湛藍的眼瞳倒映著電視中的畫面,他的神色認真而沉靜。

  「……我知道了。」

  「誒?什麼?」

  「這起案子,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

  休息處裡,源輝月目送著那對少年少女一陣風般消失在拐角,這才低頭看向蹲在桌子底下的人。

  「工藤桑?」

  「額,呵呵……」

  工藤有希子干笑著從桌子底下鑽出來,一邊還有點擔心地往外頭張望了一下,「新一走了?」

  「如果你說的是剛剛離開的那個孩子的話,你不希望他看到你?」

  「不,只不過條件反射就……咳咳,畢竟孩子長大了嘛,到了叛逆期就不喜歡父母整天跟在自己身後了。」工藤有希子連忙轉移話題,「話說回來,源桑你剛剛說,這起案件跟四年前有個案子一模一樣?」

  源輝月笑笑,善意地沒有繼續追問,順著她的話題點頭,「對。」

  服部靜華也饒有興致地加入了這個話題,「四年前的案件我記得也是死者背著背包獨自乘上纜車,被發現時腦部中彈,手裡握著槍,身旁的包裡放著滿滿一包雪。正因為這個事件,這座滑雪場這些年來還有了雪女詛咒的傳聞?」

  「當然不可能有詛咒這種事。」

  「吶吶,所以呢,源桑你知道凶手是誰了嗎?」

  對著兩位氣質不同的大美人同時看過來的好奇視線,源輝月眨了眨眼睛,放下手裡的茶杯,略微思考後,啟發性地問,「排除雪女的詛咒,你們認為在四年前和現在這起看似理所當然的自殺案裡,哪個部分是最奇怪的?」

  有希子:「那包雪?」

  源輝月衝她一笑,「對。根據奧卡姆剃刀原理,如非必要——」

  服部靜華若有所思,「勿增實體?」

  「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人的思維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簡單直接的,殺人的時候就更加簡單。犯罪者在現場留下的大部分痕跡,都是出於情感上的宣泄,包括連環殺手的簽名。但那個裝滿雪的包,既不是簽名,也沒有任何情緒宣泄的痕跡,它突兀地出現在那個場景裡,只因為凶手沒有辦法將它剔除,因為它是他作案手法中的重要一環。甚至那些塞進包裡的雪,也只是照著雪女的傳說給它的存在找了一個理由。」

  有希子恍然大悟,「所以說,包是重點?」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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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滑雪場對決(十一)

  靜岡縣警方的臨時審訊室。

  「話說回來,這個包是誰的?」有人問。

  被這句話吸引,服部平次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頭看去。

  從上午到現在,他們已經在這裡待了六個多小時了,案件的調查理沒有任何進展。

  現在坐在最上首來負責總理調查進度的已經換了人,最開始那位警部也不知道什麼毛病,服部平次簡直從未見過如此不負責任的警察,除了在最開頭說了幾句話歸納了一番案情之後就將場面扔給了下屬,自己坐在旁邊玩了半天電腦了。

  看起來倒是一副公務繁忙的樣子,但服部少年想不通他一個普通刑警能有什麼公務要忙,派頭居然能擺得跟他大阪警察本部長的親爹似的。

  查案的警察如此不靠譜,其他人自然也不遑多讓,服部平次抬頭逡巡一圈,發現在場的不少人都在走神,劇組的攝影師甚至還在牆角折騰他的攝像機,現場都沒人管管,唯一還對這起案件保持著起碼的尊重的除了警方和他居然就只剩下了半路插進來的那位叫做片品的偵探,和劇組的男主角。

  方才開口說話的就是那位已經大半天沒管事的警部,他老人家終於從繁忙的公務中撥冗重新關注了一下面前這個小小的案件。而隨著他開口,走神的眾人也終於被扯回注意,抬頭看去。

  三保死亡時隨身攜帶的那個包此時就擺在臨時會議室的桌面上,痕跡科的人將它帶走檢查一番之後沒有任何發現,於是重新送了回來。

  箕輪獎兵沒什麼表情地抬了一下手,「我的。」

  「嗯?」其他人的視線頓時集中到了他身上。

  「三保經常幫我拿東西,雖然這個包是我的,但是大部分時候都在他那裡,我也不知道他自殺為什麼要帶我的包。」男明星不耐煩解釋。

  導演:「額,是這樣沒錯。因為我們劇組的人員比較少,所以三保作為替身演員,沒事的時候也會充當助理和場工的職位。」

  「這樣啊,」那位警部似乎並沒有多做追究,只隨口一問,「用了幾年了?」

  「五年多吧,記不清了。」箕輪獎兵雙手抱臂,淡淡地說,「對我還挺有紀念價值的,所以我剛才就想問,等這個案子結束之後我能拿回去嗎?」

  「嗯,可以啊。」警部點頭,然後好像臨時想起了什麼,「話說回來,四年前那名死者被發現時,身邊也有一個和這個差不多的包,也是你的嗎?」

  「那倒不是,那是他自己買的吧,我沒注意。」

  「……」

  接下來依舊是些毫無營養的問題,服部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在現場那位男明星身上掠過,起身走到一邊,撥通了遠山和葉的號碼。

  電話一開始沒有人接,等待的撥號音盤旋了三四圈,就在他開始詫異甚至心底生出了些擔心以為那頭的人出了什麼事的時候,線路中的沒完沒了的「嘟嘟」聲終於一停。

  「平次?」

  服部平次這才松了口氣,「你在干什麼啊,鈴聲響了半天,我還以為電話要斷線了。」

  「我在和玲子他們一起看電影嘛。」那頭的遠山少女語氣有些不服氣,「平次你才是,跑走之後就不見了,我才要問你在干什麼吧?」

  「我當然在查案啊。聽好,幫我一個忙。」

  「哈?」

  「酒店外頭的那條商業街,你知道怎麼走吧。我待會兒發一張包包的照片給你,你去商店街幫我找找看賣這個包的店鋪,我有幾個問題想要你幫我問。」

  「包?」

  「嗯,」服部的聲音忽然嚴肅,「那個包非常重要。」

  「誒?」遠山一愣,「那你自己呢?」

  「我這裡走不開,照片發你了,謝謝了和葉。」

  「平次,喂?!」

  電話斷了,遠山和葉瞪著顯示斷線的屏幕,鼓起臉運了半晌的氣,到底不甘不願地回到了房間。

  她們方才的確在看電影。

  她同班級的好友筱原玲子同學,是個積極的仁王雅治吹。剛才她們在外頭話趕話說到了某當紅影帝,該仁王吹意外發現自己身邊居然還有個不認識自家偶像的漏網之魚,蓬勃的熱情頓時掀飛了風雪,拉著她就直奔回酒店,誓要將這條傻魚趕進偶像的漁網裡。

  這活大部分時候也不難,畢竟仁王影帝的魅力從來無往不利,她以往的戰績就沒有失手的時候,唯一可慮的是她這回要安利的這位傻同學一顆少女芳心全都系在她那個木頭竹馬身上,可以說筆直往南牆上撞都不帶拐彎的。

  筱原開始播放電影時還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的安利大業在她這裡折戟。但電影開始沒多久,她就意外發現事情進行得還挺順利,她心中這位難纏的硬點子在電影中仁王出現時就下意識將注意力轉到了他身上。

  被拿出來做第一塊敲門磚的就是仁王影帝初出茅廬拍的第一部電影,以明治維新時期的歷史為背景,仁王雅治飾演的阪本龍馬像是那個時代一道晦暗又奪目的光,明亮肆意的少年氣和隱藏在少年意氣下對國家和民族前路的憂思,兩種矛盾的氣質被演繹得淋漓盡致,當初憑借這個角色,仁王影帝一炮而紅,並且之後被不少人認為出道即巔峰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電視裡之前正在播放的情節就是仁王之前跟源輝月提到的,導演為了表現出阪本龍馬作為北辰一刀流高手的一面,特意安排的兩場精彩打戲其中之一。這個時期阪本龍馬憑借出色的表現得到了北辰一刀流的秘傳,離開了江戶在各藩游歷收集情報,回歸江戶的途中遇到了刺殺。

  以源輝月的眼光都說這場打戲表現得還行,放在旁人眼中自然就是節奏緊湊,精彩絕倫,緊張得讓人屏息。

  就在氣氛渲染到位,背景音樂也開始激昂,屏幕中的少年劍客就要和對方短兵相接的剎那,遠山和葉的手機就不解風情地響了。

  她們只好將電影按了暫停,好一會兒,出去接電話的遠山少女終於回來,臉上帶著歉意的笑,「抱歉,服部要我幫忙做點事情,我看不了了。」

  筱原玲子眼前一黑,看向她的目光頓時變得痛心疾首,像看在看一塊頑固不化的石頭。

  在她恨鐵不成鋼的視線中,石頭拿著手機正要往外走,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頓,回過頭,表情有點不好意思,「那個,筱原桑,這個電影,回去能發我嗎?」

  心不在焉的筱原玲子:「嗯……」

  忽然反應過來的筱原玲子:「嗯?!」

  她「唰」地抬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仿佛看到鐵樹上開出了一朵鮮花,連開口都結巴了一下,「當、當然可以。」

  看看門口的遠山,又回頭看看電視屏幕,她試探道,「除了這個,仁王大人還演過好幾部電影……而且就在最近有一部新電影就要上映了。」

  「真的?」遠山和葉眼睛一亮,「把其他幾部的名字也發給我吧,啊,順便,那個新電影如果上映了,能不能叫上我一起?」

  筱原:「……好的。」

  得到回應,遠山和葉高興地拿著的手機匆匆跑了出去。筱原玲子盯著被帶上的房門,一時間如在夢中。

  「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旁邊跟她做了同一個夢的同學喃喃,「我居然能有看到遠山對服部以外的男人感興趣的一天。」

  「……」

  懵逼半晌,筱原玲子終於回神,眼睛「唰」地綻放出灼灼亮光,「不愧是仁王大人!我就知道仁王大人的魅力是無敵的!!」

  前面屏幕中,魅力無敵的仁王雅治飾演的阪本龍馬剛一刀將敵人擊退。來襲者並沒有糾纏的意思,干脆利落地轉身退走,他也沒有繼續追,而是停在了被他們的打鬥摧毀的破敗酒肆前,修長的眉微簇,看向遠處晦暗的天空。

  這個鏡頭原本是隱喻幕府大廈將傾,大和民族看不到光的前路,卻意外地和鏡頭外此時的天色一模一樣。

  狂風卷著冰雪拍著窗樞,屋子內的人被動靜驚醒,重新從緊張的劇情中探出頭來,回頭看了一眼,有點愣神地問,「話說回來,現在幾點了?」

  下午四點半了。

  源輝月端起茶杯時,不動聲色望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國中生們合宿的時間只有兩天一夜,要趕回東京和大阪,最多五點半就該集合了。

  有動作快的學生已經收拾好了行禮,拎著來了休息處,准備就在樓下等著。她收回視線時,恰好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跟著同學下了樓,她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站在入口左看右看,最後選了一個能看到門的位置,拉著同學跑了過去。

  小朋友的心思淺,想法比天色都好猜,源輝月一眼就看出她是想等著立山麗回來,跟她再道個別。

  然而警方那邊還磨磨蹭蹭地,到目前位置連犯罪手法都還沒研究清楚,立山麗還在山上扣著,她這個期待怕是很難實現。

  「啊,想不出來!」

  一聲精疲力盡的大叫之後,源輝月循聲看去,就見到面前的有希子怏怏地趴在了桌上。不知道是不是被方才一番分析激起了興趣,她難得地揪著這個案子不放,認真思考了半晌,最終宣告放棄。

  「雖然源桑已經說了包是重點,但是我還是不明白它重點在哪兒,」她突發奇想,「難道凶手當時就藏在了包裡?」

  源輝月眨眨眼睛,「是啊。」

  「是……誒?」趴在桌上的有希子頓時抬頭,瞪圓了眼睛,「真的在包裡?」

  服部靜華:「嗯,可是我記得四年前那起案件中,死者被發現時,他身邊的包只能裝下一個小孩子,裝不了成年人吧?」

  案件的內部細節,比如包的大小,死者身邊其他東西的狀態,正常情況是不會對外透露的,就算媒體對當年的事件進行過報到也不會詳細到這種地步,源輝月一聽就知道這位身份特殊的服部夫人大概是從內部渠道得到的消息。

  她慢悠悠將桌上的點心調換了一個位置,然後點頭贊同,「你說得對。」

  注意到她的動作,她對面兩人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桌面。

  休息處的這處咖啡廳經營得還挺用心,連店裡的點心都配合著外頭的雪場,有著獨特的風格。其中有一種是雪花形狀的小餅干,大大小小形態不一,她移動的那兩塊餅干恰好外觀一模一樣,只不過一個大一個小,二者放在一起對比格外鮮明。

  直愣愣地盯著那兩塊餅干注視了好幾秒,有希子和服部靜華,「啊!」

  「我明白了……」

  工藤有希子的神情從怔楞,到恍然,最後忽然轉為了興高采烈。源輝月眼看著她飛快地掏出手機,迅速地撥了一個號碼出去。

  「新一,」衝著電話那頭的人,她笑眯眯地問,「這個案件的作案手法你解開了嗎?」

  源輝月:「?」

  她記得「新一」好像是這位美人姐姐兒子的名字?她眨了眨眼睛,余光又看到另一側的服部靜華在手機上按了半天,最終編輯好了一長段文字發了出去。

  「服部桑?」

  在她疑惑的視線下,服部夫人放下手機,十分有涵養地微微頷首,「那個凶手的犯罪手法,剛剛我也想到了。」

  所以你也立即去跟兒子炫耀了?

  源輝月莞爾失笑。

  隨即服部靜華頓了頓,「不過話說回來,最先發現的人是源桑吧,我們全都是靠你提醒的。」

  讀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輕輕勾了勾唇,端起茶杯,「二位都很可愛,所以沒關系。」


第507章 滑雪場對決(十二)

  工藤新一接到他媽電話的時候剛從商業街離開。聽到她興高采烈拋過來的問題,他先是微微一愣,抓住了一個重點,「什麼?等等,你也在滑雪場?」

  「咳……」對面的人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不自在地一聲干咳,「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案件啦案件。我白天不是看你在調查那個案子嗎,你破解凶手的作案手法了嗎?」

  「哦,」工藤新一遲疑地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

  果然,有希子立即在那頭高興地宣布,「我已經知道了哦,該不會新一你這一次慢了我一步吧?」

  少年偵探失笑,「真的嗎?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額……」有希子明顯遲疑了,「那個,雖然也是有人提醒……不過也的確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沒錯!」

  「爸爸提醒你的?」

  「才不是,難道除了優作就不能有別人了嗎?」

  這個回答終於讓工藤新一有些詫異了,「是嗎?嗯,那案件的凶手是誰你知道了嗎?」

  「誒?額……」

  有希子話音一滯,下意識看向對面的人,正在喝茶的黑發美人抬起頭來,衝她微微頷首,她頓時重新有了底氣,「當然知道了,新一你太小看我了。」

  「媽媽這次是不是很厲害?而且全程都沒有讓你爸爸幫忙哦……」

  並不知道作案手法自家兒子也已經解開了,工藤有希子以為好不容易贏了兒子一次,像只要踩在他頭上耀武揚威的貓咪。被踩的工藤新一滿臉無奈,倒也沒有多說什麼來打斷自家親媽難得的興致,只是掛斷電話時神情有些頭疼。

  聽了全程的毛利蘭在旁邊好奇問,「是有希子伯母嗎?我剛剛好像聽到她說她知道這次案件的犯罪手法了?」

  「對啊……」

  而且剛一想明白立即就打電話過來跟他炫耀了,連犯人是誰都沒來得及弄明白。

  有希子方才忽然的卡殼當然沒瞞過他,少年偵探無言地揉了揉眉心,聽著青梅還在旁邊驚嘆,「誒?好厲害啊,是伯父提醒的嗎?」

  「不,她說不是,大概是遇到其他厲害的人了吧。」

  他顯然對自家親媽的推理水平有著足夠認知,邊說邊嘆了口氣,隨即輕聲喃喃,「不過我也是剛剛想明白的,那個人還能夠提醒她的話,說明他發現的時間比我還要早得多……」

  不是他親爹工藤優作,那是誰,有希子的朋友裡有這樣的人嗎?為什麼他從來沒聽過?

  「吶,新一,你既然知道了作案手法,也知道了凶手,可以直接告訴警方了吧?」

  工藤新一回過神,搖了搖頭。

  「不行,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事情沒有搞清楚。」

  「?」

  在他青梅疑惑的目光中,少年偵探回過頭,看向遠處停在茫茫白雪背景中的纜車,「……而且也沒有證據。」

  安靜半晌,他忽然拿出手機,「不過還是提醒一下吧。」

  「什麼?」

  「現在靜岡縣的警察調查的方向,完全錯了啊。」

  .

  就在關東的名偵探剛掛掉自家親媽的電話的時候,他未來的好兄弟同樣收到了一封來自母親的長長長的郵件。

  他懵逼地看著那封闡述了犯罪手法的郵件,第一反應回了一句,【你問過老頭子了?】

  【說什麼呢平次,這明明是我自己推理出來的。】

  服部平次:「???」

  靜岡縣這邊的空氣還有這作用?

  他懵且驚詫地放下了手機。

  這時候已經將近下午五點,外頭的天色已經晦暗一片,劇組裡終於有人坐不住了,大半天一無所獲的干耗終於消耗完了他們的耐性,「警部先生,你已經確認過了吧,就算那位偵探帶來的新證據證明了三保的真正死亡時間不是那聲槍聲響起的時候,但從他上纜車到遺體被發現,整段時間內我們這裡不少人都跟同伴在一起,根本沒有作案的機會吧?」

  查案的警部終於從手機上抬起頭,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這倒是,而且剩下那部分行動模糊的人在四年前那起案件發生的時候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聽到這裡,服部平次終於沒忍住,「我說啊,你們還沒意識到嗎,你們的調查方向完全錯誤了吧?」

  「嗯?」眾人同時看向他。

  雖然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沒有解決,但感覺這屆警察是真的不太行的服部嘆了口氣,不得不開口,「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我已經知道了。」

  .

  「首先,犯人的確藏在了死者隨身攜帶的包裡。」

  工藤有希子將那個大塊的雪花餅干放到隨著套餐附送的雪人玩偶旁邊,「死者背著包上了纜車,凶手從包裡出來,用早就准備好的槍射殺了他,然後將槍和手套換到死者的手上,這樣就造成了死者自己自殺的假像。」

  「然後,在纜車移動到某個距離地面較近的地點的時候,將早就准備好放在那裡的那個小號的裝滿雪的包和自己藏身的背包進行交換。」

  她把另一個一模一樣但是個頭更小的餅干放到雪人另一側,然後將之前的餅干拿走了,「這樣,當警方發現死者的時候,因為小號的背包無法容納下一個成年人,所以自然而然就排除了可能有人藏身在裡面這個選項,從而認為纜車上從頭到尾只有死者一個人,判斷他是自殺。」

  服部靜華一手拖著腮,積極加入討論,「所以這就是滑雪杖的固定器被挪動的原因啊,為了從從纜車上將底下的包撈上來。但是我記得平次之前說這趟纜車距離地面最近的位置也有三公尺,只靠滑雪杖的話長度不夠吧?」

  「額……」工藤有希子聲音一滯,下意識轉向源輝月。

  黑發美人果然沒讓她失望地一笑,從容地說,「但是加上背包本身肩帶的長度就夠了。」

  「可是肩帶並不會自己立起來……」

  她剛遲疑到這裡,就見對方伸出素白的指尖點了點桌上那個雪人,她懵逼兩秒,恍然大悟,「如果在肩帶上淋上水,再放到外面讓它結冰就完全能夠改變它的形狀了!」

  所有的條件全都串起來了,在驀地想明白的瞬間,工藤有希子忽然莫名理解了自家老公和兒子沉迷推理的樂趣!

  「所以凶手的人選也很明確了?」她頓時興致勃勃,「能夠藏進這個背包裡被人背起來,體重肯定比常人要輕,身材也需要很消瘦,在那個劇組裡好像也只有……」

  服部靜華:「唔,那位叫做箕輪獎兵的演員和那名特效化妝師小姐?」

  「沒錯!」工藤有希子一拍手掌,「所以只要對比他們在兩次事件中的不在場證明,這起連環謀殺案的凶手是誰就很明顯了。」

  源輝月:「嗯……如果從這樣看,那這起案件的凶手就只能是立山小姐了。」

  「對……誒?」有希子下意識抬頭。

  「從三保桑被人目擊到坐上纜車開始,那位演員先生就一直在山下跟他的粉絲在一起。直到三保桑的遺體被發現,他都處於所有人的視線中,所以在今天上午發生的這起事件中,他一直都擁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

  「誒?」以為凶手就是箕輪獎兵的有希子懵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源輝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纖長的眼睫下眸光微微閃動,「……這真的是一起連環謀殺案。」

  .

  「這根本就不是一起連環謀殺案!」少年偵探斬釘截鐵地說。

  在眾人詫異乃至愕然的視線中,他伸手一指桌面,「案件的重點就是這個裝滿雪的包。」

  眾人頓時又朝桌子中央那個背包看去。

  那位警部的搭檔疑惑問,「這不是凶手留下的簽名嗎,按照這個推論,這的確是一起連環謀殺案沒錯啊。」

  「我說啊,現在警察這麼好當嗎?」就在這時,房間內終於有第二個忍不住的人開了口,「我倒是覺得那位小弟弟說得沒錯,今天這起案件只不過是一起對四年前事件的拙劣模仿罷了,什麼連環殺人案,他差遠了。」

  說話的人居然是劇組的男主角,箕輪獎兵。

  導演迷茫地問,「箕輪?」

  也不知道是不是終於被下午沒完沒了的干耗磨的,這位男明星臉上的神色格外煩躁,甚至隱隱帶著一種對目前這個毫無進展的情況的嘲諷。

  沒料到除了自己居然還有第二個人發現了這個錯誤,服部詫異地往那個方向望了一眼,然後點點頭解釋,「沒錯,那不是什麼簽名,那是凶手作案的重要道具。死者三保桑上纜車的時候,凶手就藏身於那個包裡。」

  「唔,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藏身在那個包裡,等纜車啟動的時候從包裡鑽出來,開槍殺死了死者,偽造好自殺現場,隨即從車上跳了下去。」負責案件的警部饒有興致地問,「所以這個過程不是跟四年前一樣嗎,為什麼說不是同一個凶手?」

  「哪裡一樣了?」

  不等服部繼續解釋,箕輪獎兵終於不耐煩了,「四年前警方在現場找到的包根本就不能裝下一個成年人,跟這個包大小完全不同!就算滑雪杖的固定器被挪動過這一點是相同的,但是這個凶手根本不理解背後的含義,只是在滑稽地照抄罷了!」

  他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一點不滿的嗤嘲,服部剛准備點頭認同,猛然意識到了聲,愕然扭頭看向他。

  「哦?你怎麼知道的?」那位警部問。

  箕輪獎兵還沒反應過來,語氣依舊不耐,「什麼?」

  「我說,四年前警方在水上二郎的死亡現場找到的那個包並不能裝下一個成年人,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

  眾人眼睜睜看著箕輪的表情驀地僵住,服部遲疑又恍惚間明白了什麼地將視線轉向上首的人。那位幾分鐘前還被他在心理腹誹過的警部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修長的手指間轉著一支筆,像是隨口一問,「這個案件細節只有當時參與調查的人才清楚吧,箕輪桑是怎麼知道的?」


第508章 滑雪場對決(十三)

  屋子外狂風呼嘯,天空覆蓋著層層陰雲,隨著時間的流逝,天色越來越暗,像是已經跨越到了深夜。

  屋子裡的燈光將室內照得通明,只不過此時屋內一片安靜,劇組的男主角幾乎獲得了全部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怔楞地注視著他,等著他解釋。

  「我……」箕輪獎兵的臉色變了變之後很快回復正常,干咳了一聲,「因為四年前我也在場。」

  「不,你不在。」

  不等其他人回憶,有人幽幽地反駁,「四年前二郎的遺體被發現的時候你在山下和我們一起,當時發現他的人是劇組的攝影師,後來我們准備上去的時候你說死人的屍體太可怕了留在了山下沒有跟我們一起。」

  這個聲音仿佛比外頭的冰雪還冰涼,飄著幽暗的鬼氣,惹的眾人同時回頭,發現是當初水上二郎的未婚妻立山麗。

  「我的確沒上去,是聽其他人說的……」

  「那麼,滑雪杖的固定器被挪動過這個細節也是聽其他人說的嗎?」警部饒有興致地問,「箕輪桑連水上的遺體都不想看,但對這個案件倒是挺關心啊。」

  「……」

  「哦,對了,我是不是應該先問問,這個細節其他人知道嗎?」

  「……」

  室內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迷茫。

  已經有所猜測的導演瞅了瞅自家神色再次僵住的男主角,低聲說,「那個,關於滑雪杖的事,我們也不知情。」

  警部於是點點頭,繼續凝視面色已經開始變白的人,「那箕輪桑能夠解釋一下嗎,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你剛才說這一次的情形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認為包的大小不同呢?既然辦案的警察都說一樣了,正常人只會覺得是自己記錯了吧?」

  警部漫不經心地將指間的筆轉了個圈,「提醒一下,我剛剛問你的時候,箕輪桑已經說過當時在水上身邊發現的那個包不是你的,水上買的時候你也沒注意,所以『因為知道水上有個這樣子的包所以才清楚這個細節』這條借口已經不能用了哦。」

  箕輪:「!」

  眾人也下意識順著這句話回憶起了剛才那段對話,看看箕輪,又看看他。這個時候這位警部的表情居然還是溫和而友善的,然而屋內的其他人卻半點不能感覺到他的友善,即便此時被注視的不是自己,依舊從這種從容不迫的逼問中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另外,我記得箕輪桑剛剛說過這個包你用了五年對吧?假設,嗯,我只是做一個假定的推測,假設箕輪桑就是四年前殺死水上的那位凶手。那麼你藏身在內被水上背上纜車的包就是這個吧?你開槍的時候這個包就放在旁邊?」

  他的聲音慢條斯理,但空氣中卻似乎有一根弦隨著他的一字一句漸漸繃緊。

  「箕輪桑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一個痕跡學的小知識,血液的濺射範圍其實比你肉眼觀測的要大得多,這個包如果當時在現場,會被濺射到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而像這種結構復雜的包裹,就算事後進行了清洗,也很難保證不會有DNA殘留,畢竟像夾縫或者縫到內側的部分,除非將它全部拆開否則很難清洗到,你說對吧?」

  在箕輪獎兵終於徹底變白的神情中,他捏著那支轉了半天的筆懶洋洋笑了笑,「你說我現在把這個包拿去交給痕跡科讓他們從內到外仔細檢查一遍,他們會不會給我一個驚喜?」

  屋外徘徊的風雪拍在窗樞上,室內的空氣寂靜一片,屋子裡的電燈泡不知道是不是接觸不良,跟著閃了一下。

  陷入呆滯的眾人看著已經說不出話的箕輪,正不知如何反應,忽然聽到了一個低啞的女聲輕飄飄響起。

  「真可惜。」

  這句話將服部的思緒喚回了神,他下意識覓著聲音的方向抬頭,看到了正站在窗邊的劇組化妝師小姐。

  她雙手抱著臂,垂在臉側的墨色短發將臉色襯得白得像雪,眼瞳似乎比背後的天色還要幽暗。

  「你怎麼就自己說出來了呢,我的計劃都白費了。」

  她的視線像把淬了冰雪的刀,筆直指向箕輪,還在混亂失措中的男人也不由得抬起頭,茫然看向過去。

  眾人看著她沒有血色的唇輕飄飄開闔,「我今天本來是來殺你的啊,箕輪君。」

  眾人:「!」

  箕輪獎兵:「!!!」

  她一句話把屋子裡所有人都嚇清醒了,而開口的人半點沒顧忌還有警察在現場,「你的殺人手法我全都知道了,本來打算今天原樣復制一遍用在你身上的,你怎麼蠢到自己說出來了呢?要不然我們重來一遍吧,你跟警察說是你說錯話了?」

  .

  就在山上的臨時會議室裡的刑偵片場上演驚天大反轉的時候,山底下的人還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源輝月剛接起一個東京打來的電話。

  寒風卷著雪沫刮過窗玻璃,遠處山林的影子也被吹得搖搖晃晃。

  古代傳說中經常將山神和幽冥的權柄聯系在一起,比如泰山府君其實就是泰山的山神,所以古人認為山的背面就是連接人間與黃泉的通道,所有逝者的靈魂都要走過這條通道,最後被神山收容。

  望著遠處富士山的影子,源輝月的思緒剛順著神話傳說跑遠了一點,立即就被對面的人察覺,某個小鬼當即鬧了起來。

  她回過神,只好頭疼地安撫。

  「真的是出了一點意外,我沒有要跑。就請了兩天假,明天就回去了。這都是誰教你的?別『嚶』了……」

  「是是,我是答應過我沒忘記。所以說了這次是特殊情況,有個朋友約我來滑雪……為什麼要帶你,你又不會滑雪。」

  「什麼叫你現在就去找個滑雪班練一練,明天就會了?滑雪是這麼好學的東……」

  源輝月說到這裡忽然沉默。

  等等,隨便報個班學一學現教現會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對其他人來說是玩笑,放這小鬼身上還真不一定。

  「我在這邊遇到了一個案子所以耽誤了一天。」

  深吸一口氣,源輝月最終拿出了這輩子的耐性,跟那頭的人講道理,「馬上就結束了……不,你不用過來,案子跟我也沒什麼關系,就快要解決……」

  這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來件提醒,她微微一頓,算了算時間,「嗯,已經解決了,我很快就回去了。」

  某個難纏的小鬼又跟她拉扯了一圈「很快是什麼時候」「很快就是很快」「很快到底是多久」,源輝月最後保證自己今天一定回東京,明天就去學校,連假都不給她放的小朋友終於不太滿意地掛斷了電話。

  電話斷線之後,源輝月拿著手機站在落地窗前緩了半分鐘。

  現在的國中小孩子這麼難搞嗎,還是她遇到的這只變了異?

  帶著滿腹的無言與迷茫,她默默回到了座位。

  時間是下午五點多了,外頭的天色黑了大片,陪她坐了一個下午的兩位夫人大概是准備等等她們兒子,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且話題終於已經從上午的案件上移開,正在討論一個大部分當了媽媽的人都十分熟悉且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讓源輝月有了共鳴的話題——兒子長大了不聽話怎麼辦。

  她回到座位時恰好看到服部靜華正在給旁邊的有希子播放DV裡的視頻。

  「平次小的時候還非常配合我拍攝這些家庭記錄的,但是上了國中之後就不願意了,連我偷偷拍攝都不准。」一手托著腮,服部靜華十分憂郁,「果然男孩子長大了就跟母親疏遠了。」

  源輝月一眼掃過去正好看到一個皮膚黑黑的小朋友舉著木刀滿臉威嚴地從畫面中跑過,身後還跟著一圈人還沒有刀高的團子,有希子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熱情地給她讓了個視角邀請她共同欣賞,邊看還邊滿臉遺憾。

  「好可愛啊,新一小時候我居然沒有想起來給他拍。」

  鏡頭跟著移動,另外一撥似乎是對立面的小孩子正占領了一個矮坡群魔亂舞,黑皮小弟弟作為進攻方正一臉嚴肅地招來己方幾位大將煞有介事排兵布陣。

  源輝月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後問,「這是大江山之戰?」

  「沒錯,平次最喜歡的武將就是源賴光呢。」某親媽賣兒子賣得毫不猶豫。

  哦豁,所以這位叫做服部平次的小朋友是在cos她祖宗?

  源輝月挑了挑眉,不錯,挺有品位。

  「真可惜,新一小時候不怎麼跟同齡小朋友玩這種游戲,倒是跟優作玩得比較多,讓優作演莫裡亞蒂他演福爾摩斯之類的……」另一個親媽賣兒子的速度也毫不相讓,「對了,我給你看新一小時候的照片。」

  視頻剛好播放完畢,有希子當即拿出手機,嫻熟地打開相冊翻出一張照片遞過來。剛品鑒完服部平次少年黑歷史的源輝月從善如流地接過,准備一視同仁地也看看工藤新一,只是在照片映入眼簾的瞬間,她意外地怔了一下。

  「這還是新一七歲的時候,他們學校校慶表演舞台劇,新一被他們班上的同學推選成了主要演員,我偷偷溜進後台找他拍的……」

  有希子還在開心地客串旁白,滔滔不絕解釋,照片上的小朋友被親媽一手摟著肩膀被迫看向鏡頭,在旁邊人燦爛笑容的對比下,神情莫名有點生無可戀式的無奈。

  看著照片裡死魚眼的小朋友,源輝月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說,「這孩子有點眼熟。」

  「誒?」

  「我好像以前在什麼地方見……」她一頓,想起來了,「確實見過。」

  有希子好像有點驚喜,「誒?是嗎?不過新一是在東京長大的,源桑也一直住在東京的話以前偶然遇到過也不是不可能。」

  服部靜華也饒有興致地問,「然後呢,源桑不會無緣無故地記住一個小孩子吧,當時發生過什麼事嗎?」

  「非要說的話,那天下了雨……」源輝月拉著回憶的線頭往回抽,語氣越來越輕,「那個小朋友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就是認定我不高興,然後……給我變了個魔術?」

  「誒?」有希子一愣,然後遲疑地說,「如果是這樣,那你遇到的可能不是新一。」

  「嗯?」

  「因為新一不會變魔術啊。」

  源輝月略微怔了一下,有些詫異,「這樣嗎?」

  「嗯嗯。」有希子點頭,然後有點好奇地問,「那個小朋友給你變了個什麼魔術?」

  「嗯……給我變出了一朵深藍色的玫瑰?」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連當時那個小朋友的臉都是看到照片才想起來,但居然還記得那個魔術的樣子,她邊回憶邊失笑,「然後等我准備伸手去接的時候花瓣忽然散落在了手心,變成了幾顆糖。」

  還是亮晶晶的星星一樣的水果糖。

  哦,她想起來了,她後來心情一不好就喜歡吃糖的習慣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甚至後來還傳給了明美,明美又傳給了她妹妹。

  「誒?聽起來有點復雜啊,那麼小的小孩子就會變這麼厲害的魔術了嗎?」

  源輝月:「是啊……」

  她心不在焉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猛然想起了什麼,「有希子,新一君現在長什麼樣子?」

  工藤有希子眨了眨眼睛,將手機屏幕往下一劃,「這樣。」

  源輝月猝不及防,或者也應該說不出所料地對上了一張極為熟悉的少年面孔。

  他與她認識的那個人輪廓如出一轍地相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就像山風與烈焰,天空和海洋。

  她聽到服部靜華在旁邊問,「嗯?所以源桑以前遇到的那個人是新一君嗎?」

  「……不是。」

  凝視半晌,源輝月低低笑了。她把手機還給依舊一臉疑惑的有希子,然後輕笑著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們覺得,小時候就長相相近的孩子,長大後也會越長越像嗎?」

  「有可能?」有希子若有所思,「話說回來,我以前也見過一個和新一長得很像的小孩呢。」

  「其實說起來如果不是平次黑了一點的話……」

  「啊,對哦,仔細一看其實平次君跟新一五官輪廓也有點像的。」

  「連愛好都挺相似的。」

  「沒錯沒錯,現在的小孩子是怎麼回事啊……」

  沒有繼續再注意兩位親媽關於兒子的討論,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外頭呼嘯的風雪黑晦暗天色,好一會兒,終於無奈且失笑地揉了揉眉心。

  她就說某個還在東京的小朋友那股纏人的勁為什麼那麼熟悉,果然是從小到大就沒變過啊。


第509章 滑雪場對決(十四)

  雪山上的查案進度一鍵拉到了底,箕輪獎兵當場認了罪。

  這位男明星差點被宛如雪女上身的立山小姐嚇崩潰了,這位彪悍的小姐姐絲毫不顧忌現場還有警察,盯著他詳細解說了一遍自己的殺人計劃。箕輪沐浴在她幽冷的眼神中,第一次切身感覺到了「殺氣」這個玄幻的玩意兒。和她目光對上的剎那,他立即確定了這個瘋女人是真的准備殺他。

  箕輪獎兵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四年前他要殺水上二郎,只是因為水上作為他的替身拍攝的《雪女》這部電影裡,有個滑雪的鏡頭在當時火出了圈,被人廣為稱贊,甚至直到現在都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然而事實上鏡頭中的男人帶著滑雪鏡和帽子看不清臉,真正做出那個被人廣為盛的動作的其實是替身演員水上二郎。

  所以在水上想要從幕後走到台前,並且把這一決定告訴了他時,認為他為了名氣一定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的箕輪毫不猶豫策劃了一起謀殺案。

  這樣的人永遠會選擇對自己威脅性最小,最有利的那條路,所以眼看著翻盤無望,箕輪沒多猶豫就果斷承認了自己的罪行,甚至被警察帶走時還在不斷詢問將自己拷起來的那位警官,他現在這種情況算不算自首,痴心妄想地想給自己爭取個減刑。

  非要說的話,他此前的行為的確和自首沒有兩樣,畢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吐露了某些只有凶手本身才知道的信息,警方還真找不到證據逮捕他。

  但事情當然不能這麼算,警官被他問得煩不勝煩。凶殘的立山小姐視線一路跟著箕輪到他被警察帶走,然後在他離開時對著下意識回頭的男人幽幽笑了笑,淡色的唇瓣輕輕開闔,「我在外頭等著你。」

  這種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差點把箕輪獎兵嚇暈了過去,連喋喋不休想要爭取減刑的嘴巴也立即閉上,目測著短時間內大概是不太想從監獄出來了。

  而這位女士驚嚇完了箕輪並在場其他所有人,自己反而好像心情愉快起來,悠悠地跟在警方後頭離開了。

  警察和嫌犯以及未來嫌犯前後腳全走了,留下的正常人們懵逼半晌,等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終於戰戰兢兢地撿回了自己驚飛的心神,屋子裡頓時響起了一片嗡嗡的議論。

  大部分人的疑惑都是一致的,對於箕輪獎兵是四年前殺死水上的凶手這件事,他們方才就已經震驚完了,他們真正想不明白的是,四年過去,警方已經很難找到箕輪就是凶手的證據,眼看著這即將成為一起完美犯罪,為什麼某位男明星剛剛像中了邪一樣,自己當著警方的面把自己的罪證說了出來。

  有人幽幽地猜測,「該不會這座山上存在雪女的傳說是真的吧,之前箕輪借用她的名號殺人讓她不高興了,所以剛才用某種法術迷惑了他的心智?」

  服部平次才回過神就聽到這麼個各種意義上讓人想吐槽的奇思,嘴角一抽。

  眼看著現場居然有不少傻子好像真的信了這個無稽之談,他按了按眉心,正無言間,忽然聽到了一句帶著輕笑且意味深長的呢喃。

  「果然,國王長了驢耳朵。」

  他微微一怔,猛地回頭,就看到牆角那位偵探已經懶洋洋轉過身,慢悠悠邁步走出了人群,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離開了。

  他不是劇組的人,之前來的時候自我介紹是四年前的死者水上的發小,前任刑警,因為過於執著於當年水上那個案件而從警視廳退職轉行當了偵探。也由於水上的案件,這些年一直在糾纏《雪女》劇組,所以其他人基本都認識他。

  服部對他的了解僅限於他是收到劇組又出了個案件的消息之後立即從東京趕過來的。案件的死者死亡情況和他的發小當年十分相似,他如此殷勤看似無可厚非,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忽然變臉的警部閣下洗禮過,心裡多了一層疑神疑鬼的服部少年皺眉緊盯著他離開的方向,總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

  這個時候,一聲沮喪的嘀咕夾雜在嗡嗡的議論中飄過來,他聽到劇組的導演和編劇在低聲討論。

  「話說回來,這個節目怎麼辦?都拍了一半了,結果箕輪真的是凶手,硬盤會被警方拿走吧?」

  「那也沒辦法,誰能想到有這樣的事……」

  像是有一道閃電猛然掠過腦海,服部平次瞬間扭頭,愕然看向聲音傳來的位置,「等等,你們在說什麼?什麼節目?」

  「啊?你不知道嗎?」

  編劇滿臉迷茫,然後指了指牆角,「就是,今天下午錄的節目啊,隱藏攝像機。」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服部怔怔回頭看去,那裡立著一台劇組的攝像機,攝像師還站在旁邊圍著它操作,神色間是和其他人一致的愁苦。

  「劇組在拍攝期間發生了和劇本中的情節一致的殺人案,本來還以為這個創意很好呢,正好可以給電影預熱……」

  「難得日賣電視台也願意贊助……」

  「三保還辛辛苦苦在冰天雪地裡躺了半個多小時呢,都白費了……」

  這些憂愁的低聲討論蚊蚋一般盤旋著繞過房間,環繞在少年偵探耳邊,他思緒打結間幾乎產生了自己誤入了某個化裝舞會的錯覺,所有人都有劇本,只有他被蒙在鼓中。

  而就在這個讓人暈頭轉向的局面裡,服部平次憑借自己天生的敏銳抓到了一個混亂中重點。

  三保在冰天雪地中躺了半個多小時?什麼意思,三保不是死者的名字?

  就在這個時候,小屋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導演通知我可以出來了?」「死而復生」的替身演員滿臉迷茫地站在門口,「怎麼回事,節目已經拍完了嗎?箕輪找到凶手了?」

  其他人滿臉復雜,「不,箕輪就是凶手……」

  「啊?劇本是這麼寫的?」

  「不是劇本,他真的是凶手。」

  替身演員一頭霧水地被劇組的人拉進了屋,被眾人圍在中間嘰嘰喳喳解釋。他的面色被屋內的火光一烤,自然地泛起了生機勃勃的紅潤,哪兒還有半點幾個小時前滿面青灰的樣子。

  導演和編劇還在旁邊疑惑。

  「等等,你不知道這件事?你不是資方塞進來的人嗎?」

  「話說回來以前好的的確沒有在圈內見過你,你是哪個經紀公司剛簽的新人?」

  「新人」服部平次:「……」

  少年偵探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

  他全都明白了!

  壓根沒有什麼凶殺案,也不是什麼綜藝節目,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就是有人為了將箕輪獎兵引出來設的局!

  這也就算了,但為什麼這個設局的人要把他也拉進來,還不給他發劇本?!!

  還有那兩個靜岡縣的警部,他們肯定也早就知道——不對,不是警部,其他警察對他們的態度明顯不對勁,那兩個到底是什麼人?!

  .

  滑雪場的纜車上,剛剛耍了小朋友一頓的兩位靜岡縣警察正坐在車上准備下山。

  津川部長滿臉無奈地看向身邊,某位溜號跑來拍綜藝的本部長閣下正饒有興致地摸著下巴。

  「服部的兒子挺好玩啊。」

  小朋友心裡想什麼全寫在了臉上,看到少年偵探滿臉「這群警察不靠譜,我一定要扛起查案的重擔」的堅定和義不容辭時,他身旁這個無良的大人差點沒憋住笑出了聲。

  津川深深嘆了口氣,「……覺得好玩的話就去自己生一個,不要擅自把同僚家的兒子拿來玩啊。」

  「免了。」無良大人明智真一漫不經心地說,「玩可以,養就算了,有輝月一個就夠讓人頭疼的了。」

  「……」

  雖然但是,那是源長官家的孩子,不是你的。

  明智真一和源氏的關系挺復雜,跟他們不一樣,他不能完全算下屬或者外人。津川作為他的發小勉強算是半個知情人,對他和源宗政之間一團亂麻的關系不好做評價,只好當做沒聽見地繞過這個話題。

  「話說回來,輝月為什麼要讓那兩個少年偵探參與進來?我還以為『偵探』這個角色她會另有安排?」

  「她的確安排了,讓那兩個小子加入是意外。」

  「嗯?」

  明智真一摸出包煙,抽了一支叼在嘴裡含含糊糊地說,「大概是發現工藤優作來了。」

  「那位著名的推理小說家?」津川詫異,「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之前第一個跑過來跟警方說他發現了疑點的小朋友,就是工藤優作的兒子。」

  明智真一捏著打火機,按了兩下沒點著,不耐煩「嘖」了一聲,「那位小說家以前就挺樂於和警察合作的,這裡發生了案件他肯定會去參與調查,箕輪獎兵那個作案手法瞞得過其他人瞞不過他,他要是一開始就把真相揭露出來了,戲還怎麼演?」

  津川愣了愣,隨即恍然,「所以如果發現自己的孩子也參與了其中的話,出於鍛煉兒子的想法,他有可能就選擇袖手旁觀,將調查交給那位叫做工藤新一的少年了?」

  「差不多,反正只不過是一個用來襯托愚蠢的警方的角色,誰來都行,偵探是國中生反而能夠進一步刺激到箕輪。」

  傾情客串了「愚蠢的警方」的津川部長無言,他只好再次轉移了話題,「其實昨天輝月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給她安排兩個演技好一點警部就行,你跟她說過你親自過來了嗎?」

  「現在不是正要去嗎?」

  津川:「……」

  所以你就是沒說對吧?

  津川刑事部長第一百零一次想不明白,這個人這麼不靠譜到底是怎麼當上警察本部長的。


第510章 滑雪場對決(十五)

  長長的路燈隨著纜車一路延伸到了山下,沿路的風雪依舊在吹,但隨著警方的離開,在山上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漸散了。

  毛利蘭找到自家竹馬的時候,少年正在休息處外,對著一堆白雪皺眉沉思。

  「新一,我們要准備走了。」

  「嗯?」工藤新一回過神,轉身時恰好看到兩個眼熟的人走進了休息處,似乎是劇組的成員,他微微一怔,沿著纜車的方向抬頭看去,「山上的警官已經放人離開了嗎?」

  「啊,對。」毛利蘭點頭,想起了自己剛剛聽到的消息,「說是凶手抓到了。」

  工藤新一微怔,立即看向她,「抓到了?是誰?」

  「是那個劇組的男主演,箕輪獎兵先生啊。當場被警方帶上手銬拷走的,很多守在外頭的他的粉絲都看到了,原本很多人還不願意相信,但據說他自己當場認罪了,話說回來,之前的確看不出來是這樣的人啊……」

  毛利蘭還在感慨,她身旁的竹馬幾不可見地簇了簇眉,出聲打斷了她,「等等,今天上午案件發生的時候,那位箕輪桑不是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嗎?」

  「那個啊,哦,對新一你還不知道。不是今天上午那個案件,是四年前那個劇組似乎也發生過一起類似的事件,有一位替身演員也在這座滑雪場裡死亡了,當初被認為是自殺,但剛才警方確認了,其實箕輪桑就是殺死那位替身演員的凶手。至於今天上午的事,剛才滑雪場的管理員來過了,跟我們說上午其實沒有發生什麼殺人案,那是劇組拍攝的一個綜藝節目,好像是隱藏攝像機什麼的。」

  少年偵探一怔,眼睛都難得地詫異睜大了一下,「綜藝節目?」

  「嗯。」毛利蘭認真點頭,一邊回憶工作人員當時說的話對自家竹馬復述,「說是為了《雪女》系列新電影的預熱,所以特意拍攝的一個綜藝。對了,新一你聽過六本木那邊最近開始流行的一個叫做劇本殺的游戲嗎?就是類似於那個,節目組仿照四年前的那起事件編寫了一起犯罪劇本。」

  她邊說邊回憶,「三保桑是這個劇本中的『死者』……啊,當然他其實並沒有死,其他人也各自有各自的角色,包括原定的凶手立山桑。只有箕輪桑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是隱藏攝像機嘛,他是被騙的那個人,也是這個案件的『偵探』,正常情況下應該會通過節目組特意留下的線索帶領大家找出『凶手』立山桑。但是沒想到在節目拍攝過程中,被請來客串節目的警察意外發現了箕輪桑居然是四年前某那起案件中的真凶,將他當場抓獲帶走了,所以節目拍攝也因此中斷,之後應該也看不到了。」

  毛利少女說著還有些可惜,「其實我覺得這個創意還挺有意思的。」

  「……」工藤新一理了理邏輯,「……所以這件事劇組的人,包括來查案的警察甚至滑雪場的工作人員都知道?」

  「是啊,據說也跟箕輪桑的經紀公司聯系了,那邊也同意了,只有箕輪桑本人不清楚。」

  雖然經紀公司同意之前肯定是不知道自家藝人會給他們這麼大一個驚喜就是了。

  工藤新一:「……」

  他忽然想起下午他發現偽造槍響的塑料瓶那個證據時,找過去的那個說他動作真快的偵探和警察。現在回憶一下,其中某個警察手裡的確正拿著一個DV在拍。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要記錄下取證過程,外頭風雪太大了執法記錄儀拍不清楚才用了其他設備,所以人家那時候其實是在拍節目嗎?

  警察也是公務員,有時候也會承擔宣傳之類的職責。所以劇組弄了這麼個綜藝還找來真正的警察參與也不是說不過去,但是想起下午的時候警車開進滑雪場的場面,少年偵探微微皺眉,總感覺還是有哪裡違和。

  只是拍攝一個綜藝節目,至於來那麼多人嗎?甚至當時那個架勢他總感覺靜岡縣警方這裡有某些大人物也過來了。

  只不過……

  少年輕輕吐出一口氣,「的確,如果只是綜藝節目的話,我之前想不通的地方就能夠解釋了。」

  毛利蘭:「啊?」

  「這個案子的確不是連環謀殺案,但我原本以為今天上午的案件是一樁模仿作案。凶手用了和箕輪獎兵差不多的方式,先藏身在了死者隨身攜帶的包裡,在纜車上殺死死者後,偽造了自殺現場。」

  「然後等纜車行進到新一你之前說過的那兩個距離地面最近的位置之一時從車上跳下去?」毛利蘭自覺接道,「所以這個過程不是很正常嗎?你有哪裡想不通?」

  工藤新一:「……哪裡正常了,這裡面不是存在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嗎,如果他就這樣跳下去了,那包雪是從哪兒來的?死者被發現時身邊的包應該是空的啊。」

  「啊!」毛利少女這才反應過來。

  「所以我原本在想他是不是也用了和箕輪獎兵同樣的計謀,提前准備好了裝滿包的雪,用滑雪杖撈上去替換了自己藏身的包。但是都做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麼那個被發現的包還是原來那個,而不是換一個更小號的。」

  工藤新一托著下巴條分縷析,「如果這只是個節目,現場能夠布置成那樣是有其他人幫忙,這就可以解釋了,包裡多出來的雪應該就是節目組故意留出來的破綻,讓被瞞在鼓裡的『偵探』發現這其實是個隱藏攝像機?」

  然而誰知道箕輪獎兵就是殺死水上的凶手本人,他壓根沒往綜藝節目方面去想,反而只以為是有人模仿了他的犯罪,還沒模仿到位,弄出來個四不像的拙劣產品,一時義憤下自己將自己曾經的罪行大聲嚷嚷了出來。

  少年偵探腦子一轉就推測出了山上那個臨時會議室裡發生了什麼,只是想到這裡他忽地再次一頓,湛藍色的眼瞳變得若有所思——雖然好像一切都解釋得通,但這真的只是一個老天開眼式的巧合嗎?

  「新一?」

  毛利蘭又喊了他一聲,少女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看著遠處滑雪場門口的大巴車開始催促,「學校的車來了,要准備走了。」

  工藤新一乍然回神,剛准備回應,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闖入視野,和門口的他擦肩而過。

  他眸光一滯,下意識跟著對方回頭,就見他直奔正在裡面休息的兩個劇組的成員。

  休息處的玻璃門沒有關嚴,一縷暖氣攜著對方急促的聲音從裡頭飄了出來。

  「我聽說四年前殺死二郎的凶手被抓了,是真的嗎?」

  「嗯?片品偵探?」被他抓住的人滿頭霧水,「是啊,就是箕輪,真沒想到他能做出這樣的事……話說回來你不是全程都在,親眼看著他被抓的嗎?」

  「什麼?」那位名為片品的男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隨即他似乎並沒有細想地掠過了這一茬,「箕輪人呢?」

  「被靜岡縣的警察帶走了……」

  剩下的話沒必要細聽了,工藤新一望著匆匆趕來的男人那張被室內燈光照亮的臉,驀地怔楞在原地。

  沒注意到裡頭那幾個人的對話,毛利蘭正要拉著自家竹馬往滑雪場門口走,然而伸手一拽後沒拽動,疑惑回頭,「新一?」

  「吶,蘭……」望著裡頭那張白天還見過的面孔,工藤新一不可思議地低聲喃喃,「你說這個世界上有完全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嗎?」

  「誒?」

  .

  跟片品偵探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懶洋洋拿著手機走在酒店的走廊裡。

  「跟你寫的劇本完全一樣,老實說我都沒想到事情居然能發展得這麼順利,嘶……你在我沒注意的時候給那個笨蛋洗腦了?」

  清冷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對付他還需要洗腦?」

  「唔,也是。」

  「片品偵探」邊說邊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脖頸,嫻熟而輕巧地揭開一小片假皮,「只不過……」

  一聲輕微的「刺啦」,什麼東西被撕破的聲音落在寂靜無聲的空氣裡,還沒落地就被他慢條斯理的腳步聲踩碎。

  「說好的這個劇本裡出風頭的『偵探』角色是我呢,」 一張面具連帶著假發整個被他從臉上撕了下來,銀色的碎發輕飄飄散落,掠過青年蒼白的脖頸,「完全被人搶走戲份了啊。老實說我居然還有被搶戲的一天,這種感覺還挺新奇。」

  拎著手裡的假發和面具,他邊懶洋洋地抱怨邊路過了走廊拐角處的鏡子。鏡子中倒映出的那個倒影慢悠悠往前邁了一步,背脊重新挺直,行走的姿勢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好像只是做出了一點細微的調整,但就像明珠被擦去了塵埃,整個人的背影和氣場霎時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從一個灰撲撲的三流偵探眨眼轉變回了光彩照人的大明星。

  「現在的小孩子還真是厲害啊。」切換回了仁王雅治的聲線的影帝輕笑著說,「我們這些前浪快要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某個在背後編寫了所有劇本的人漫不經心應和,「是啊,害怕吧?」

  「害怕害怕……」和她胡扯了兩句,仁王雅治回歸正題,「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沒搞明白,你怎麼知道箕輪獎兵一定會說漏嘴?」

  源輝月的語氣淡淡的,「當明星的人,表現欲是一種職業病。給他搭建一個供他表現的舞台,再給他一個更受矚目的競爭對手,他就絕對無法控制自己想要爭搶其他人注意力的欲望,然後將一切都說出來。我不是說過了嗎,無法保守秘密是人類的天性。」

  她的最後一句話語氣漸輕,有種意有所指的嘲諷和冷漠。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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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滑雪場對決(十六)

  很久以前有一位古代國王長著驢耳朵,只有他和他的理發師知道。

  這個消息當然不能被透露出去,理發師被國王用身家性命威脅,要求保守秘密。起初他也做得很好,但隨著時間的過去,這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漸漸地變得像一塊石頭壓在他的心上,並且越來越沉。想向什麼人傾訴的欲望時刻困擾著他,終於有一天,再也忍不住的理發師跑到了城外的森林,找了一個樹洞,悄悄告訴它「國王長了驢耳朵」。

  終於說出了這個秘密之後,理發師這才整個人輕松下來,放心地離開。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樹洞連接著國家內許多的地方,沒過多久,國家內到處都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國王長著驢耳朵」。

  國王想要藏起來的秘密最終變得人盡皆知。

  這只是一個童話故事,並且大多數聽的人最初都會認為這個故事簡直無稽之談,怎麼會有傻子在身家性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還忍不住將秘密往外說,這是怎樣一種作死精神。

  但現實比童話不講邏輯多了,天底下的大傻子有多少正常人根本想像不到,不少犯下了大案要案之後成功潛逃的通緝犯最終被抓,並不是警方神通廣大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線索,而是犯人自己沒忍住將做過的事情告訴了身邊親近的人,然後這些「樹洞」也果不其然地將秘密傳遍了大街小巷。

  「不過話說回來,」仁王繼續在電話那頭問,「你怎麼知道箕輪獎兵還把當年那個包留著的?」

  源輝月回過神,漫不經心地說,「他自己不是說了嗎,那是他的紀念品。是他成功瞞過了警察和同伴,作為最聰明的那個人的證明,他當然會留下。」

  外頭的雪這會兒已經停了,源輝月和工藤有希子以及服部靜華分開回到了酒店房間,正等著仁王回來。

  透過房間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底下休息處門口聚集了不少人,遠處的大巴車正在排隊往裡開,幾個學校的國中生們已經准備離開了。

  她居高臨下看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一眼看到了人群裡的鳴瓢椋。

  小姑娘拖著行李箱站在同學中間,依舊不死心地往纜車的方向張望,山上的人正乘著纜車陸陸續續往山下下來,這一次她總算走了運,這一批下來的人裡,正好就有立山麗。

  她看著小朋友高高舉起了手,小狗似的在原地跳了兩下,吸引了遠處人的注意,扎在腦側的單馬尾晃晃悠悠的,像小動物忍不住擺動的尾巴。

  她松開手將行李箱暫時拜托給了朋友,自己飛快地朝著立山跑過去,兩人在纜車下碰頭,沒說幾句話,大概只是簡單道了別,鳴瓢椋重新往回跑,並且不知道是不是心願達成的原因,腳步似乎輕快了不少。

  室內的燈光溫柔地籠罩在窗玻璃上,將底下的畫面都渡上了一層溫馨的濾鏡,源輝月平靜地看著少女跑回去和朋友會和,然後在帶隊老師的招呼下開始排隊上車。

  臨上車前,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回過頭揚起腦袋朝著酒店的方向張望了兩眼,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上了車。

  源輝月收起手機,一路目送著她離開,一邊漫不經心地在口袋裡掏了掏,剛掏出半包煙,門口忽然傳來了敲門聲。不緊不慢的三聲,乍一聽還挺禮貌,她微微一默,又把煙盒塞了回去。

  門後面的果然是她意料之中的人,靜岡縣警察本部的本部長大人一張帥臉出現在門口,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她兩圈,懶洋洋地一攤手,「煙交出來。」

  「……」

  源輝月默默地把那半盒煙遞了出去。

  遞完之後她給本部長大人讓開道,看著這位長輩大爺似的往裡走,自己跟在他身後莫名其妙像個做錯事被抓住的小朋友。

  她滿臉無言,「我都這麼大人了,抽支煙還要被管著?」

  「我又沒有不讓你抽,」明智部長隨意在房間內找了個位置坐下,這才意有所指地回過頭,「但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抽煙只會越抽越郁悶。」

  源輝月:「……所以我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你們都覺得我心情不好了?」

  明智真一嗤笑一聲不回答,只把那半包煙揣進兜裡,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打火機,「我就說源宗政那個混蛋不會養孩子,給你養成了個什麼破性格。」

  「……」

  所以為什麼又莫名其妙開始攻擊她親爹?

  不過介於被攻擊的是源宗政,源輝月默了默後,當做了沒聽到,帶上門走到了他旁邊坐下。

  「警察本部長這份工作這麼閑的嗎?你能不能向你的同事服部平蔵閣下學習一下,夫人和兒子都跑出來玩了還在兢兢業業堅守崗位。」

  「哦,那你改天也去他的轄區轉一圈,撞上一樁殺人案,看看他會不會也親自過來見你。」

  「……」

  就不能祝福她點好?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巴,撇過頭看向外頭飄揚的雪籽,不吭聲了。

  明智真一:「你今天遇到服部的的夫人了?」

  「嗯,陪我在底下坐了一下午,大概是看到我周圍沒有其他人特意過去保護我的。」

  明智真一挑眉,「那位夫人還挺細心,我記得她年輕的時候好像的確是個劍道高手吧。」

  源輝月懶洋洋地「吱」了一聲。

  「你不高興?」

  「沒什麼不高興的,人家也是好意。」一片雪花輕飄飄地撲在了落地窗上,她淡淡望著那個方向,「只不過源氏又不只有我一個繼承人。」

  她的側臉在燈光下平靜而淡漠,不知道是不是光線角度的原因,漂亮的眉眼間仿佛隱隱約約被燈火渡上了一抹不知打哪兒而來的厭煩。

  明智真一安靜看了她幾秒,「說什麼胡話呢,源氏只有你一個繼承人。」

  明智真一只是來看看她的,見大小姐平安無事且活蹦亂跳,很快就告辭離開了。源輝月把他送到門口,又遇到了正在和仁王說話的津川部長,和這位長輩也打了聲招呼,這才目送他們上了警車。

  警察的紅□□光很快沒入到了遠處的公路裡,仁王雅治在休息處門口伸了個懶腰,「津川部長說安排了車送我們去機場,走嗎?」

  「走。」源輝月回過神,納悶問,「你剛才一直在外頭跟津川叔叔聊天?聊什麼呢?」

  「津川部長關心了一下我的演藝事業?」問起這個問題,仁王似乎也有一絲迷茫,「還跟我說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可以隨時去找他,他是也是我的粉絲?」

  「……」

  源輝月懂了,「不,他只是希望你能夠繼續從事影帝這份非常有前途的工作,千萬不要思想滑坡,腦子一抽拐到違法犯罪的道路上。」

  「……」仁王嘴角一抽,也反應過來了,「我覺得我的日常表現還挺讓人放心的?」

  源輝月:「但是你的個人能力很不讓人放心。」

  她懶洋洋轉身,結束了這個話題,「走吧,回去收拾行李准備回東京了。」

  仁王影帝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雙手抄兜拖著步子跟上,「話說回來,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好像在樓下看到藤峰有希子了,還坐在你之前的位置上,你說下午跟人開了一下午茶話會就是跟她?」

  「是啊,我記得你還挺喜歡她的?」

  「我只是覺得這位前輩在巔峰時期退圈有點可惜……你跟她聊過天了?感覺怎麼樣?」

  「很可愛啊,」源輝月淡定地說,「我都想跟工藤優作搶老婆了。」

  「……麻煩你偶爾還是做個人吧。」無言兩秒,仁王默默地移開了這個好像有點危險的話題,「所以你剛才忽然找我要我那部新電影首映式的電影票就是給那兩位夫人的?」

  「這倒不是,是一個剛剛幫了忙的小朋友,」源輝月想起了什麼似的,腳步一頓,語氣有些微妙,「雖然他不一定想去看就是了。」

  「哈?」

  「沒關系,反正他不去也有人想去。」

  「??」

  .

  從靜岡縣回大阪的新干線上,某個剛被提到的「小朋友」本人正一手拖著下巴,對著玻璃窗上的倒影擰眉沉思,渾身散發著「不要理我,讓我靜一靜」的氣息。

  坐在他身旁的遠山和葉回頭看了一眼,後座的姐妹們紛紛握拳,堅定地朝她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遠山少女收到鼓舞,回過頭,干咳了一聲從包裡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信封,用若無其事的語氣開了口,「對了平次,我們離開的時候,滑雪場的工作人員送來了一份禮物,是指名給你的。」

  「嗯?」服部平次回過神,疑惑地扭頭。

  遠山和葉舉起那個信封,「因為你當時還沒回來,我代你先拿著了,裡面好像是仁王雅治新電影首映式的電影票。」

  「哈?」

  少年偵探沒注意什麼「仁王」,只盯著那個信封直愣愣看了兩秒,猛然反應過來,「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

  她剛剛就說過了,但這人很明顯沒有聽,遠山少女只好再次重復了一遍,「離開滑雪場的時候。」

  然後她就眼睜睜看著自家竹馬臉上打翻了調色盤,惱怒、不爽以及一點微妙的咬牙切齒從他的唇齒間擠了出來,「……誰要這個禮物啊,哄小孩子嗎?!」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想把信封搶過去一把撕碎毀屍滅跡,遠山和葉下意識把電影票往回收了收,「怎麼了平次,難道這個禮物有問題?」

  「……」

  「難、難不成跟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有關?」

  服部平次:「……那倒沒有。」

  他感覺到身邊人頓時松了口氣,疑惑地抬頭看去,就見她把手裡的信封揚了揚,「所以平次,電影你去看嗎?」

  「當然不去了!」

  「那我拿走了?」

  少年偵探的思緒已經飄到了送出這份禮物的人身上,聞言心不在焉地點了一下頭。

  「那平次,我先離開一下。」

  身邊的人輕手輕腳地起身,朝後頭走去。服部平次沒有在意,他還在思考那個在滑雪場給箕輪獎兵下套並且把他也套了進去的人到底是誰,思路剛轉到會不會是警方內部人士的時候,就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而急促的歡呼,聲音剛出口就被主人反應過來憋了回去。

  他納悶回頭,這才發現自家青梅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後面班上的幾個女孩子湊到了一起,幾個人臉上都是掩不住的激動。

  「服部君同意了嗎?干得好遠山!」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我還沒有摸過仁王大人電影首映式的票呢,裡面有幾張?」

  「我還沒有數,一、二、三、四,剛好四張票,我們都可以去!」

  「太棒了!服部同學偶爾還是有點用的嘛……」

  偶爾還是有點用的服部平次:「……」

  望著後頭一片歡騰的場景,終於後知後覺哪裡不對的少年偵探迷茫地張了張嘴,「哈?」


第512章 滑雪場對決(十七)

  就在未來的關西名偵探還在新干線上懵逼,並且微妙地察覺到了什麼的時候,另一位未來即將和他齊名的「平成時代的福爾摩斯」少年剛剛到家。

  他從出租車上下來,習慣性走到家門口去開門,手指碰到院門的冷鐵的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下意識抬頭,愣了愣,「這是我家?不是應該先送你回去嗎?」

  毛利蘭跟在他身後下來,「可是剛剛在滑雪場分開的時候,工藤伯父說拜托我關照一下你。」

  「?」

  「說是你肯定會心不在焉很長一段時間,如果可以的話幫他照看一下。」十分負責的毛利少女邊重新穿上外套,一邊自顧自點頭,「所以我就先送新一你回來了,果然你一路上真的一直在走神啊。」

  工藤新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好也有人在提起他,回過神的少年偵探冷不防在寒風裡打了個噴嚏,然後揉了揉鼻子小聲嘀咕,「果然,我就知道這件事他也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啊,難道是有希子提到的那個提醒她犯罪手法的人?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聽過?」

  「新一?」

  工藤新一抬頭正要說話,街角忽然拐過來一束車燈,他連忙暫時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一拉身旁的毛利蘭少女給對方讓開路。

  車燈的方向果不其然衝著他們而來,少年偵探剛在腦海中以為這是哪個路人,車輛行進的速度忽然逐漸放緩,最後緩緩停到了他們面前。

  有人從車上下來,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將一個糕點禮盒捧到他面前。

  對方彬彬有禮,「您好,這是您的訂餐。」

  工藤新一一低頭就看到了禮盒表面那個有名的甜點餐廳的logo,這家店的位置在寸土寸金的銀座,進門需要預定,且十分高冷,號稱會影響甜點的味道因而從來不外送。

  他默默看著這個外送的禮盒,「……我沒有定這個。」

  「我知道,是別人定給您的。」來送餐的人微笑,並且遞上了一支筆,「請您簽收。」

  工藤新一:「……」

  他心底莫名感覺這個送上門的禮物有點古怪,但身旁的毛利蘭少女沒想那麼多,率先反應過來,「啊,是不是有希子伯母他們給你的?」

  來送餐的快遞員對此也不否認,還是那副禮貌的微笑表情。默不作聲地觀察了他幾眼,少年偵探最終還是接過禮盒簽了字。

  .

  十五分鐘後,還在滑雪場酒店的工藤有希子忽然接到了兒子打來的質問電話,「你跟其他人說過我喜歡吃檸檬派了?!」

  「誒?」有希子滿臉懵逼,她剛洗完澡,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拿毛巾擦著半干的長發,手機開了外放放在面前的茶幾上。

  「新一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今天提到的那個提醒過你作案手法的那個人,就是他吧?可惡我早就該想到了……」

  「?」

  聽著那頭傳來的碎碎念,有希子迷茫眨了眨眼睛,感覺電話那邊的兒子像只被人撩炸了毛的貓,「發生什麼了新一?」

  「……今天提醒你作案手法的那個人是誰?」

  長串情感發泄式的嘟噥後,少年終於問。有希子張了張嘴,第一個話音還沒出口,他又驟然改變主意,「等等你別說了。」

  「?」

  「我要靠自己把他找出來!跟他說他的挑釁我收到了,讓他等著!」

  「啪嗒」電話斷了。

  有希子拿著毛巾,在電話斷線的忙音中滿臉迷茫,只感覺今天晚上的兒子好像忽然之間活潑得過分。

  她默默回頭看向聽了全程的丈夫,「……優作,新一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工藤優作表情微妙,「嗯,在此之前我有個問題。有希子,你今天白天的時候有對那位源小姐說過新一喜歡吃檸檬派嗎?」

  工藤有希子:「沒有啊。」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自家丈夫的表情更加微妙了,「發生什麼了啊優作,為什麼你也問這個問題?」

  著名推理小說家干咳了一聲,「我猜,大概是新一收到了源小姐給他送的禮物。」

  「誒?」

  工藤有希子終於將上下文聯系了起來,「所以說,源小姐給新一送了檸檬派?等等,她怎麼知道新一喜歡這個?」

  為什麼呢,可能因為你今天上午的時候剛給她點過?

  工藤優作的表情終於多出了幾分無奈,「有希子,你說過上午最開始主動去找源小姐打招呼是因為覺得她像新一對吧?」

  「對……」

  「所以她應該也發現了。」

  「什麼?」

  「她應該也發現了,你覺得她和新一相像這件事。」

  工藤有希子:「??」

  她腦子裡邏輯系統轉了三圈,終於反應過來了自家丈夫的意思——簡單來說,她今天早上犯蠢一不小心把路遇的大美人當成了新一還不自覺給人家當了一回媽這件事大美人本人也知道了。

  工藤有希子:「!!!」

  「為什麼啊?這是怎麼看出來的?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啊啊啊怎麼辦啊優作,我要道歉嗎?但是我們沒有留聯系方式啊……」

  「冷靜點有希子,源小姐應該沒在意這個。」

  「是嗎?真的嗎?」

  工藤優作被自家老婆一把抓住手臂,殷切看過來。在對方閃閃發亮的目光中,他無奈點了點頭。

  看她還有心情拿檸檬派來逗你兒子就知道了,人家肯定沒在意啊。

  聯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親自到了滑雪場的靜岡縣本部長,結合自家老婆說的那位小姐姐姓源,已經基本猜到她的身份的工藤優作若有所思的同時又有些莞爾。

  他沒想到那位源氏的公主殿下性格還挺促狹。

  .

  挺促狹的公主殿下已經下了飛機正在仁王的保姆車上,仁王影帝的助理正在前頭開車,副駕駛還坐著一位虎視眈眈的經紀人。

  這位不讓他的經濟人省心的藝人根本是自己溜出來的,甚至沒告訴他的經紀人自己溜去了哪兒。找人找得心力交瘁的經紀人在終於收到他的消息之後,當即帶著助理等在了機場門口,一等到仁王出來,立即就把他抓上了車。

  仁王也沒抵抗,順便還把自家小伙伴也夾帶了上來,讓助理先送她回家。

  這會兒讓人操心的仁王影帝剛知道自家更讓人操心的小伙伴剛剛干了什麼,一手揉著眉心滿臉無語,「你怎麼走到哪兒都要順手調戲幾個小朋友?」

  源輝月素白的手裡轉著一支處理掉了尖刺的玫瑰花,懶洋洋地抬眸朝他看來,一張漂亮的臉百無聊賴,像個屢教不改的大紈绔。

  「我不是在獎勵他們做得好嗎?被人幫了忙就要回禮,這是基本的禮貌。」她滿臉無辜。

  仁王雅治:「……」

  神他媽禮貌,你問問那兩個少年偵探覺得你禮不禮貌。

  他盯著這個既不知錯也不願改的人,忽然冷不丁說,「所以那個叫做鳴瓢椋的小妹妹也是這樣掉坑裡的?」

  源輝月:「什麼?」

  「別裝傻。」仁王影帝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就是語氣一點也不清爽,「不二生日那天我也在場,不是只有你記得當天他的生日會上有個天真可愛的小妹妹的。」

  源輝月:「……」

  她滿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臉上寫滿「我當初為什麼要跟你們這群人走這麼近」。

  從小認識就是這點不好,彼此的黑歷史誰都別想瞞誰。

  仁王雅治揚了揚眉,有點詫異,「還真是因為她?」

  「什麼?」

  「昨天的時候,你把四年前的凶手和作案手法推理出來之後就打算把剩下的交給靜岡縣警察直接走人了,結果我去前頭退了趟房卡的工夫你就改變了注意,果然是因為那個小妹妹吧?」仁王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因為不想她親眼看到曾經照顧過自己的大姐姐變成殺人凶手而後失望?所以你當年到底干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忽然就良心覺醒了?」

  源輝月:「……」

  與此同時,另外一趟回青春學園的大巴車上。

  「……椋……椋?」

  鳴瓢椋終於從神游中回過神,看向身旁的同學。同學喊了她好幾聲了,望著她疑惑道,「我們快到學校了哦,你在想什麼啊。」

  「啊,哦……」黑發少女甩了甩頭,終於讓自己的大腦清醒過來回歸現實,然後一手撐著前面的座椅靠背往前探了探,「已經快到了啊,好快。」

  「不快了,是你一路上都在發呆吧。」同學無奈道,隨即又有些好奇,「你在想什麼啊,還是在滑雪場遇到的那位姓立山的大姐姐的事情嗎?不是已經跟她好好道過別了,據說當年殺死她未婚夫的凶手也被抓到了?」

  「不是這個……」

  鳴瓢椋眨了眨眼睛,「吶,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的嗎,那個教我打網球的姐姐?」

  「啊,就是那個跟你約定過等你拿到全國大賽冠軍就能再次見面的人,所以你才加入了網球部努力成為了正選嘛。」

  這件事整個網球部都知道,她身旁這位同學也是網球部的,「怎麼了?」

  「我在滑雪場看到她了。」

  「誒?!」同學愣住,下意識回顧了一番她們這幾天的行程,「你這幾天都跟我們在一起,我沒看到你跟哪個陌生人說話啊。」

  「的確沒說話啊,」鳴瓢椋理所當然地說,「我看到她了,但是沒有上去打招呼。」

  「為什麼?你不是很想再見到她嗎?為了這個才那麼努力地想要拿到全國大賽的冠軍?」

  「但是我不是還沒拿到冠軍嗎?」黑發少女認真地說,「我還沒有完成跟她的約定,當然不能現在就去找她。」

  她們的對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坐在周圍的都是網球部的成員,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終於,作為部長的學姐站了出來,有點遲疑地說,「所以椋,你有沒有想過……」

  「嗯?」

  學姐心一橫眼一閉,「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姐姐可能已經不記得你了?你說過那個時候你才四歲吧,已經過去十年了,你們後來也再也沒見過。」

  這個問題她們其實早就想對鳴瓢椋說了,短發少女活潑可愛又性情堅韌,網球部無論前輩後輩都很喜歡她,也知道她進入網球部的原因和目標。老實說,因為憧憬某個人而走上網球這條路並不稀奇,但被憧憬的那個人只在十年前見過一面,之後就再無音信,而當時的情景就算在少女眼中經過了無數美化,其他旁聽者也能穿過濾鏡意識到她口裡的約定很有可能就只是那個人隨口一句哄小孩子的話。

  再加上他們明明在滑雪場遇到了,鳴瓢椋天真地守著約定沒有主動去打招呼,那對方呢?對方為什麼也沒有去找她?會不會她其實早就不記得這個曾經隨口哄過的小孩子了,所謂的約定其實只是另一方的一廂情願?

  學姐一句話出口,對上學妹黑亮的眼睛,馬上又後悔了。她張了張嘴,正絞盡腦汁地試圖找幾句話出來往回找補,就見鳴瓢椋衝她一笑。

  「不會的,我知道她還記得我。」

  「誒?」

  幾位學姐和同學對臉迷茫,鳴瓢椋卻不再解釋地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

  他們已經到了東京,關東這邊沒有下雪,成排的路燈將穩定的光亮鋪在了車窗玻璃上。車玻璃成了一面鏡子,倒映出她的影子。

  「我知道她還記得我,我已經收到她送的禮物了。」少女輕聲喃喃,然後衝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了一個充滿元氣的笑容。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好好跟她道謝的,距離全國大賽只剩下七個月,很快就可以再見了。」


第513章 滑雪場對決(十八)

  「所以說,」仁王雅治緩緩地說,「你跟鳴瓢椋小妹妹分開的時候,隨口約定好了等她拿到了全國大賽冠軍就去找她,然後你就把這事忘了,結果沒想到鳴瓢小妹妹當真了?」

  某個作了大孽的人的目光在車內飄來飄去,十分心虛,並試圖狡辯,「那天離開的時候她一直在問我明天還去不去,我當然不可能天天往不二家跑啊。結果我跟她說不去,她又繼續追問後天、大後天……我不能留在那兒陪她數日歷吧,就,隨口說了句話哄了哄她……」

  在仁王從無言轉為譴責的目光下,她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回的事做得十分不是個東西,聲音越來越小。

  直到她自覺給自己靜了音,仁王這才默默舉起手機,「我查了一下,那位小妹妹目前在青學就讀,是網球部主力正選。青學這一屆的女子網球部實力很強,而且……」

  他微微一頓,有點咬牙,「而且在和立海大進行訓練賽的時候就打敗了我們好幾次!」

  靜音的人小聲冒出一句吐槽,「……你現在又不是立海大的人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鳴瓢小妹妹真的因為你一句話跑去打網球而且還打得相當好,有拿到全國大賽冠軍的實力了。」

  「我當初也沒想到那個小朋友記性這麼好還是個實心眼啊……」

  源輝月深吸一口氣,終於也感覺到了頭疼般,抬手揉了揉額角。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青學這一屆國中生真的有拿到全國大賽冠軍的實力,如果到時候她贏了,你打算怎麼辦?」

  汽車後座開著燈,車廂內的光線溫暖柔和。仁王看著自家混蛋小伙伴揣著這個問題在柔和的光線中安靜兩秒,終於放下手抬頭,無奈一笑,「那我當然只能履行約定去找她了啊。」

  他挑了挑眉,露出了一點詫異的表情,「我記得你以前對這種主動纏上你的人都挺不屑一顧的?」

  這點詫異當然是真的,源大小姐魅力無雙,從小到大昏了頭往她身上撞的瞎子就沒少過,甚至很多都不是為了她的家世而單單衝著她這個人。仁王雅治冷眼旁觀只感覺她大概真的是被家裡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她從來不缺愛,當然也就不會覺得別人赤誠捧上的一顆真心是多了不得的東西。

  然而大概的確是人性本賤,這麼個冷心冷肺的玩意兒,撞了南牆都不願意回頭的人居然還不在少數。

  仁王雅治對這些傻子不做評價,只不過在認真思索一番之後,他若有所思地發現了一個規律,「我發現對於小孩子,你好像的確會心軟一點?」

  源輝月拎著那支玫瑰抬頭,滿臉「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詫異。

  大概長得太好看的人的確不容易接地氣,她慣常敷衍人用的笑意一淡,湛藍色的眼瞳裡再多一點不耐煩,就顯得特別清冷如霜薄情寡義。但仁王雅治認識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半點不悚,反而「好心」提醒,「話說回來,你今天好像又招惹了兩個小朋友你還記得嗎?」

  源輝月:「……所以?」

  「所以你覺得這次你會被記多久?」

  以為逗完了人這事就算完了的源輝月,「???」

  .

  「新一……」

  工藤新一的青梅毛利蘭少女看著自家竹馬像只呲了毛的貓憤憤地掛了電話,然後瞪著桌子上那塊檸檬派運功。

  他們剛才進了門,打開禮盒後發現是工藤少年最喜歡的甜點還挺驚喜,但她剛給他切了一塊派,說起這次有希子伯母還挺細心的時候,就看到吃了一口檸檬派的少年偵探怔在原地,他像是忽然被仙人撫了頂,怔楞兩秒後驀地想明白了什麼原地起跳,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機撥出去了一個號碼。

  他和有希子伯母那段對話毛利蘭一句話沒聽明白,但至少抓住了一個重點,「額,所以這個派不是伯母定的?」

  「不是!」

  毛利蘭又看向桌上放在一旁的包裝盒,因為包裝太精美了,她方才拆的時候不由得十分小心,這會兒還能清楚看到上頭那個完整的logo。

  也對,能夠讓這個牌子的甜點餐廳肯低下它高冷的頭顱送外賣,訂餐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她原本覺得以工藤伯父世界著名小說家的身份也能做到,但現在想想工藤伯父的作風一向比較務實,比起直接送餐更有可能送給他們招待券讓他們自己去。

  「所以這到底是誰送的?」

  「不知道,但是我已經有猜測了。」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氣,低聲喃喃,「等著吧,我一定會把你找出來……」

  毛利蘭:「……」

  毛利蘭默默提問,「其他的我不懂啦,但是新一,這個派你還吃嗎?」

  她眼睜睜看著自家竹馬似乎微妙地僵了一瞬,他的眼睛下意識盯向桌上色澤明亮香氣誘人的檸檬派,眸光動搖,心底仿佛發生了劇烈掙扎。

  好半晌,他干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把桌上自己剛剛嘗了一口的派拽了過來。

  「雖然這是那個人送的,但是浪費食物是不好的行為。」

  毛利蘭微笑。

  所以雖然但是,派你還是要吃的,是嗎?

  「就,就算是這樣,我也絕對不會這麼簡單就被收買了,一定會找出來那家伙是誰!」

  「嗨嗨……」

  .

  幾乎是同一時間,有個身在關西的少年發出了和他未來的好兄弟一樣的預告。

  「可惡,我一定要把那家伙找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服部平次憤憤踹飛了一顆石子。

  遠山和葉:「嗯嗯。」

  「那個人既然對我的身份這麼清楚,要麼是問過滑雪場的工作人員,要麼就是警方的人……」

  「嗯嗯。」

  「不對,當時那位奇怪的警部明顯是特意把我帶上的,能夠支使查案的警察,一定是警方的人吧?」

  「嗯嗯」

  「?」

  終於感覺到了哪裡不對的服部少年就著這兩聲沒有靈魂的應和回過頭,這才發現自家青梅正捧著手機一邊飛快打字一邊望著屏幕傻笑,顯然壓根沒有注意他在說什麼。

  「和葉?喂,和葉!」

  「誒?啊?什麼?」黑發少女終於恍然驚醒,還帶著一兩分懵逼地抬起頭,就見身旁的竹馬盯著自己一臉不滿。

  「你在干什麼啊?」

  「額,在,在跟玲子她們討論這周末一起去看電影的事。」遠山和葉干笑著把手機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你什麼時候跟筱原她們有這麼多話聊了?」服部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即微微一頓,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和葉,你之前說那個信封裡的電影票有幾張來著?」

  「四張?」

  她話音剛落,就看到自己身旁的人臉色一僵,隨即忽青忽白,像只又被戳到了的刺蝟。

  「服部?」她小心開口,「怎麼了?」

  「那個家伙……那個家伙一開始就沒把我算上啊!」

  「什麼?」

  「那個電影票本來就是給你和筱原她們的,正好四張,他一開始就猜到我不會去了!」

  又一次被預判到了自己的行為的服部少年幾乎原地氣成了只河豚,他旁邊還沒搞明白情況的遠山正迷茫著,就見他忽然轉向她。

  「你跟筱原她們在滑雪場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麼人?」

  「啊?」

  服部解釋並追問,「那家伙之所以會准備恰好四張票肯定是看到過你們在一起,所以你們有沒有在滑雪場遇到過什麼特別的人?」

  在他灼灼的視線下,遠山和葉先是卡了一下帶,然後下意識陷入回憶。

  要說到特別,她還真遇到過一個。是在她們收拾好東西准備離開酒店的時候,當時她們正好在討論仁王大人幾天後的新電影首映式,然後在酒店的走廊裡和一個穿著銀灰色大衣的大美人擦肩而過。

  她之所以會覺得特別,實在是對方的外貌和氣質太過出眾了,即便只是驚鴻一瞥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像,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在平時生活中隨便遇到的人。

  條件反射地就想起了這個場景的遠山少女正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就聽到了自家竹馬帶著極其鮮明的個人情緒色彩的補充說明,「你仔細回憶一下,就是那種長相特別狡猾奸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種人。」

  遠山和葉:「……」

  她默默地再次回憶了一遍那位美麗清冷像傳說中的雪女的漂亮姐姐,然後又斟酌了一遍自家竹馬的形容詞,最後肯定地搖頭,「沒有。」

  「沒有嗎?」

  剛精神振奮以為抓到了一條線索的服部少年這才失望,低聲嘀咕,「那可能是暗中觀察沒跟你們打過照面。」

  遠山和葉眨了眨眼睛,「平次,你為什麼一定要把她找出來啊?」

  沒注意到自家青梅用了個女性的代詞,服部平次還在煩躁地撓著頭發,「那還用說嗎,他做的所有事情明顯是對我這個名偵探的挑釁啊!」

  「是嗎?」

  「當然……」話音一頓,少年偵探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狐疑地回頭,「話說回來,你怎麼好像對那家伙印像很好的樣子?」

  「誒?有、有嗎?」

  「很顯然有啊!等等,該不會是因為他送了你電影票吧?你那麼想去看那部電影?」

  「是、是啊……平次不能陪我去實在太遺憾了呵呵,啊我到家了,平次再見。」

  「哈?喂……」

  服部平次看著自家青梅一句話說完飛快地跑了,好像生怕他反悔跟她搶票一樣,他站在原地一時有點懵逼。

  「至於嗎?那部電影這麼好看?」

  只不過,思維只打岔了這麼一秒,他的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滑雪場那個神秘人身上。

  少年偵探內心燃起了熊熊火焰。

  等著吧,他一定會把那個藏頭露尾的家伙揪出來!

  .

  某個藏頭露尾的家伙此時還在回家的車上,面對著自家再次發出了大預言術的小伙伴。

  她眼睛裡的薄情寡義都被他之前一句話嚇淡了,漂亮的眼瞳微微睜大了一下,發出一聲干笑,「不會吧,我看那兩個孩子挺聰明的,不至於也那麼實心眼?」

  仁王雅治:「那我就等著看了。」

  他幸災樂禍地看著面前人神色一木,似乎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這時候車廂裡忽然響起了一串手機鈴聲。

  是源輝月的電話。她默默暫停了正要說的話,摸出手機一眼掃過去。

  下一秒,她拿著手機的指尖微頓,那種逗小朋友的輕松笑意眨眼間從她臉上褪了下去,甚至連眉目都淡了下來。

  仁王雅治有點詫異地看著她凝視了屏幕幾秒,這才將手指伸過去一劃,拿起手機靠在了耳邊。

  「有事?」

  「正事。」那頭的人的聲音漏在車廂安靜的空氣裡,很熟悉,畢竟他才從新聞裡聽到過。

  源宗政:「你已經回東京了吧,我給你一個地點你立即過去一趟。」


第514章 滑雪場對決(十九)

  停車場裡沒有開燈,成排的汽車各自安靜沉睡在濃墨一樣的黑暗裡。

  確認了自己身後沒有人跟蹤,降谷零腳步一轉,嫻熟地在黑暗裡拉開了一輛汽車車門,坐了上去。

  「忽然聯系我有事?」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低聲解釋,「抱歉,我也知道最近那邊的形勢緊張,但是我這裡收到了上頭的命令。」

  降谷零默不作聲地聽著,身旁的聯絡人語氣似乎遲疑了一瞬,「上面的意思是,希望你找個機會脫離那個組織。」

  他低垂的眼睫微微一動。

  「也,咳,也就是說降谷君你的任務結束了,可以回來……」

  「我記得我報告過我並沒有受到那件事的牽連,目前組織也沒有懷疑我。」

  「是這樣沒錯,但是上頭的人擔心……」

  降谷零平靜地再次打斷,「只是上頭的人擔心,但這不是源長官的意思,對吧?」

  「……」聯絡人默認,在一片讓人屏息的寂靜中,他到底擠出了一句解釋,「如果你也出事了,我們沒辦法向那一位交代。」

  「我不會出事。」

  「……」

  車廂內的空氣再次沉寂下來,聯絡人微微回頭,看著身旁青年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臉,嘆了口氣之後,終於往後退了一步。

  「這樣好了,你還記得上次讓你填的心理量表嗎?」

  「記得,」降谷零淡淡地說,「我記得我已經填完上交了,怎麼,有問題?」

  「上面給你找了一個心理醫生。」

  不等身邊人皺眉,聯絡人連忙補充,「對方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並不清楚你的具體任務,所知道的信息只有你是警方這邊的臥底,我們希望你去見一見她。」

  說是見一見,實際上是讓心理醫生評估他目前的心理狀況還能不能繼續執行這個臥底任務。

  這個潛台詞車上雙方都心知肚明。大概是知道退步到這裡已經是極限了,短暫沉默後聯絡人終於聽到身邊的青年冷靜地開口,「時間和地點?」

  聯絡人松了口氣,「地點是公安底下的某個安全屋,我告訴你位置,你現在就去,她已經在那裡等著你了。」

  .

  從一個黑暗的地方轉移到了另一個黑暗的地方,降谷零帶上安全屋的門的時候,腦子裡忽然生出了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按照人類的進化規律,長此以往他可能能把夜視能力進化出來。

  當然是說笑。他漫不經心地任由這些雜亂的思緒發散,一邊走過安全屋裡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入口有燈,但他依舊沒開,對黑暗已經足夠輕車熟路地進入了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

  裡頭有個類似銀行窗口的卡座,隔著一扇玻璃牆,上頭給他請的來評判他有沒有資格繼續臥底的心理醫生就坐在玻璃牆後,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按照聯絡人的說法,咨詢開始之後心理醫生也不會看到他的相貌,但他如果想知道倒是可以看對方長什麼樣。降谷零沒這個好奇,一手拉開窗口前的椅子正要坐下,對面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懶洋洋開了口,「來了?你動作真慢。」

  他扶著座椅的手猝不及防僵在了椅背上。

  似乎是覺得光線太暗,心理醫生終於把她那頭的燈打開了,輪廓優美的影子被燈火照亮,像一幅畫卷一般徐徐鋪在了玻璃牆上。

  對心理醫生這個職業來說,她長得太過好看了,讓她的患者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全副心神都下意識集中到了她本人身上。

  黑發美人正漫不經心地翻著手裡那份量表,「你的聯絡人應該告訴過你,但我還是例行強調一遍吧。我們面前這塊是單向玻璃,兼具隔音效果。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看不到你的樣子,你那邊的話筒自帶變音器,簡單來說,我們的交流全程不會透露任何你本人的信息,所以你把我當成一個不會再見面的陌生人就行,有話可以直說。」

  她不緊不慢地背了一遍台詞,似乎沒聽到這頭的動靜,疑惑抬頭,「坐啊?」

  降谷零這才回過神,一手拖開椅子坐了下來,視線仿佛有了自我意識般依舊黏在她身上。

  心理醫生繼續走流程,「你的MMPI測試結果我已經看過了,結果顯示你的自我控制力和社會責任感都很正常,沒有偏執傾向,雖然情緒上有一定的低落和焦慮,但心理總體狀態比較積極,除此之外的4個效度量表也全部通過,你並沒有說謊或者逃避現實……」

  洋洋灑灑的念了一長段解說之後,源輝月總結,「總的來說,的確存在一定的問題,只不過作為臥底警察這些問題很常見也都在可控範圍內。」

  說完這句結論,她長長的眼睫一掀,面無表情把量表扔到了桌上,「你在逗我玩嗎?裡面有多少是你瞎編的?」

  對上她的目光,降谷零低低一笑,乖乖地實話實說,「嗯,全部。」

  源輝月:「???」

  她湛藍色的眼瞳都下意識睜大了一下,「……我還以為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是真的,我還全部看完了?」

  「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哦,你就是警察。」她不耐煩揉了揉額角,「你今天是不是專門來糊弄我的?」

  降谷零乖巧地繼續道歉,「對不起。」

  「……」

  但顯然道歉沒用,對面的心理醫生依舊滿臉寫著不高興。但她不高興的樣子還是很好看,他看得目不轉睛。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什麼正規心理醫生。」

  黑發美人最後冷淡地撇了撇唇,素白的指尖有一些沒一下地敲著椅子的扶手,「他們說讓我至少在這裡和你待上三十分鐘,既然你不打算說實話,那我們想想怎麼把這三十分鐘糊弄過去,聊聊天?」

  他依舊沒有任何意見,「好。」

  但和陌生人拉家常這件事心理醫生閣下大概不常做,說完這句話之後默了半天,這才干巴巴撈出一句,「吃晚飯了嗎?」

  「嗯,吃過飯才過來的,醫生你呢?」

  「沒有,我剛從靜岡縣回來就被拉過來了。」她百無聊賴地說,語氣有一絲厭煩,「連家都還沒回。」

  「對不起。」

  「又不關你的事你對不起什麼,要說對不起也是那個把我拉過來的混蛋。」

  降谷零安靜地笑笑,續上之前的話題,「這個時候去靜岡縣是去滑雪嗎?」

  「對,不過沒去。」

  「嗯?」

  「在滑雪場遇到了個案子……」

  他們扯了一堆在源輝月眼中應該毫無營養的廢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她拉來這裡的人讓她拒絕不了,大小姐少見的耐著性子沒有真的甩手就走,而是坐在這裡跟她眼中的陌生人廢話廢了好久。

  她最後說完了自己逗兩個小朋友玩的事,終於反應過來,納悶問,「怎麼一直在說我的事情,我們誰是心理醫生?」

  降谷零依舊安靜地笑,「嗯,所以醫生有什麼想問的?」

  源輝月於是隨口挑了個敷衍的問題,「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不太好。」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的一個……」他一頓,迎著心底空洞漏出來的風,平靜地把那捅在那裡的那把刀緩緩抽了出來,「一個同僚,前段時間殉職了。」

  源輝月撐在臉側的指尖微頓,露出了一點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她墨色的眼睫輕輕眨了一下,遲疑地安慰,「……節哀?」

  「嗯。」

  她的視線落在桌面上,似乎禮貌地給他留出了緩和情緒的空間,然後大概是並不習慣安慰人,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那除此之外呢,有發生什麼讓你高興一點的事嗎?」

  「有。」

  降谷零靜靜地凝視她,隔著單向玻璃,那頭的人聞言點了點頭。她對外人慣常不太在意,方才那句「節哀」就已經是體貼的極致,問起這個問題大概只是不想繼續沉浸在方才那個氛圍裡,聽到他的回答後也沒有繼續追問。

  「這樣啊,那就行。」

  然後她終於伸手把桌上那份量表重新拿了起來,說起正事,「上頭的意思好像是想讓你撤回來,你不願意?」

  降谷零:「……抱歉。」

  她露出一個「你跟我說抱歉干什麼」的莫名其妙的表情,手上還拿著那份量表翻了翻,「你這份量表作假做的挺完美,應付上頭的人也夠了,你自己不想走的話我就算你通過了。」

  「……抱歉。」

  「不用跟我說抱歉,撒個謊而已,恰好是我最擅長的事情之一。」

  她闔上文件,終於抬起頭來。湛藍色的眼瞳映了一點那頭的燈光,像靜謐又神秘的湖水,有一剎那的時間,降谷零覺得她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但很快,這種錯覺重新被掩埋回了湖水之下。

  源輝月懶洋洋地伸手拿過桌上的計時器看了一眼,「三十分鐘到了。」

  「嗯。」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

  有。

  降谷零的視線安靜地穿過玻璃牆,落在被燈火照亮的人身上。

  你呢,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景光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嗎?抱歉,我沒有保護好他,也沒辦法帶他回來見你了……

  我離開前希望你能搬回本宅去,但是你好像沒有聽,所以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我總感覺你好像瘦了,你有好好照顧自己嗎?一會兒咨詢結束先回家吃晚飯好不好?

  無數的想說出口的話堆積在他腦海中漲了潮,潮水鋪天蓋地地落下,將他整個人淋透了,但他開口說出的話依舊平穩,仿佛嗓子和嘴生出了和他分離的獨立意志。

  「沒有了,謝謝醫生。」他微微一頓,對她的工作禮貌認可,「我感覺好多了。」

  被認可的人正在文件上簽字,聞言抬起眼皮,透過單向玻璃看向他。

  「是嗎,那就好。」


第515章 滑雪場對決(二十)

  晚上九點,東京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滿大街的燈火和經過的紅男綠女將夜色渲染得燈紅酒綠。

  源輝月離開了安全屋,站在路邊被夾著汽車尾氣味的夜風一吹,面上的百無聊賴慢慢褪去,變成了面無表情。

  一輛低調的黑色汽車平穩地滑了過來停在她面前。

  「源小姐,上面安排我們送您回家。」

  瞥了一眼裡頭的司機,她邁開腳步走了過去,對方連忙下來幫她拉開後座車門,又重新上了車。

  「是去米花町那個地址嗎?」等後座的人坐穩之後,司機認真負責地確認了一遍。

  後頭傳來一句懶洋洋的「不是」,他一愣,剛要繼續問,對方再次開口。

  「去東京本宅。」

  司機握著方向盤的手一僵,抬起頭,在後視鏡裡對上了一雙懶懨的眼睛。

  「你應該知道地址吧?」

  「……」

  源氏的公主殿下和她親爹關系僵硬在上流圈子裡並不是秘密,雖然具體情況怎麼樣外人並不清楚,但她從本宅搬出來之後就基本沒再回去過確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天下紅雨,日頭西升,這能是好事嗎?

  被上頭扔出來當司機的公安警察自認為自己只是個小蝦米,城門失火,他連池魚都夠不上,恐怕連個大一點的浪頭都能把他拍死,因而剛把人送到源氏本宅門口,安全交接到源氏出來接的人手裡之後,他一踩油門飛快地跑了。

  公安部門撤得像逃命,源氏的佣人在門口接到了自家百年不回一次家的大小姐,腦子裡的慌張也不遑多讓。

  老管家還八風不動,但其他人就沒有他的定力了,戰戰兢兢跟在後頭聽著他們家大小姐彼時還一臉正常地和管家說話。

  「我的臥室還跟以前一樣?」

  「大小姐說笑了,您的所有東西當然一如往常。」

  「那就好。」

  後頭的人被「好」得心底一抖,眼看著管家老爺子還老神在在地陪著她往裡走,終於沒忍住,小心試探道,「時間這麼晚了,聽說大小姐剛從靜岡縣回來,吃過晚飯了嗎?要不要讓廚房准備……」

  「先不忙,」源輝月淡定地說,「我先去臥室拿個東西。」

  拿東西?

  下人先是懵逼,然後驀地反應過來他們家大小姐的臥室裡擺著什麼。

  下人:「!!!」

  .

  本宅的書房裡,源宗政得知自家女兒回來了的時候正在和秘書官商討一些政務上的事。

  他微微一頓,不動聲色地放下手裡的資料,「她先去吃飯了?」

  「沒有,」下人低低埋著頭,「大小姐去臥室了。」

  「……」

  「……」

  下人話音剛落,伴隨著驚慌失措的吵嚷,書房的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源宗政回神就看到他剛剛回家的女兒站在門口,手裡拎著剛從臥室拿來的長刀,身後還跟著一群人虛弱無力的阻攔。

  「大小姐,等等……」

  「這是國寶啊,大小姐您冷靜啊……」

  大小姐冷靜地大步往裡走,手腕一翻,長刀凌空翻了個面被她重新握在手裡,與此同時她右手纖長的手指握住刀柄往外一拂,長長的刀穗在空氣中劃了半個圓蕩過袖擺,抽刀姿態優美而凜冽。

  「鏘」地一聲,長刀出鞘的聲音震動空氣,桌上的文件像塊被切開的豆腐,眨眼被下落的刀鋒一分為二,跟在她身後的風這才抵達,帶起紙頁,在室內刮起一片受驚「飛鳥」,而這個時候那抹驚艷的刀光好像終於遲了一步映入眾人眼睛裡。

  空氣一時寂靜。

  源宗政鎮定地看著他女兒一來就把自己面前的文件一刀砍成兩半,甚至欣賞了一下她握刀的姿勢,點了點頭。

  「刀不錯。」

  源輝月衝他一笑,「三日月宗近,當然不錯。」

  架在桌面上的長刀在燈光下流轉過新月一般的刀紋,跟著她大呼小叫衝進來的眾人集體噤聲,看著自家家主跟著他一臉弒父氣場的女兒談笑風生。

  「見過零君了?他怎麼樣?」

  「剛見過,活著呢。」

  「那不錯,怎麼沒帶回來吃個飯?」

  「工作忙,還是算了。」

  源宗政一臉義正嚴詞,「那不行啊,就算工作再忙也得顧著家庭,你看你小時候我什麼時候缺席過陪你吃飯。這點不好,讓零君改一改。」

  「……」

  饒是源輝月聽了這番厚顏無恥的言論,漂亮的臉上都不自覺流露出了一絲震驚。

  你有事嗎?這是說改就能改的?

  這時候旁邊傳來一聲干咳,被忽視了半天的秘書官老爺子索要了一點注意,「說起來大小姐今天回家正好,本來我這裡也有點事要找你。」

  雖然她爹不是個東西,但對這位勞心勞力輔佐他的老人大小姐還挺尊敬,她剛順著他的話扭過頭,猝不及防對面的人忽然動了。

  趁著她不注意,源宗政動如脫兔,反手就拉開了身後的玻璃窗,身手矯健地一撐窗台,眨眼就從窗口跳了下去。

  源輝月剛察覺到動靜,眼角余光才捕捉到她爹的衣擺在窗口一閃而過——

  秘書官:「咳,警察廳提交過來了一份文件內容跟您有關我已經交給雅人了勞煩大小姐有空看看。」

  這串標點都沒打的話拽著一陣風掠過身側,她又下意識回頭,就見這位肺活量奇高的老爺子幫著源宗政吸引完她的注意力,立即緊跟著長官的步伐也跳了窗。

  等源輝月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收了刀,撲到窗台往下看,她爹已經姿態瀟灑地落了地,秘書官老爺子老當益壯緊跟其後。兩人落地站穩後,源宗政回過頭,懶洋洋衝她招了招手。

  她一時間氣笑了,把刀往旁邊人懷裡一扔,一腳踩上窗台,剛要跟著跳,旁邊的人已經慘叫著撲了上來。

  「等等大小姐,這裡是二樓,太危險了!」

  「冷靜,冷靜啊大小姐,我們還是走樓梯吧,樓梯!」

  要跳樓的大小姐被七手八腳地拽了回來,她瞪著底下已經跑遠了的背影咬牙切齒。

  「有本事你就永遠別回來!」

  「把書房裡的文件送過來,另外讓他們給我准備好鋪蓋,我要在辦公室住半個月。」

  把自家女兒撩炸了就跑的源宗政拍了拍手上的灰,嫻熟地吩咐。

  「好的。」秘書官微笑,並且體貼地幫他補充思考,「如果半個月後大小姐還沒消氣怎麼辦?」

  「這個啊……」

  源氏的家主從小到大都是公子哥做派,住半個月辦公室已經是他的極限。他擰眉思考片刻,終於為難地嘆了口氣,「那我就只能削警察廳的預算了。」

  他自己過得不舒服了,也要讓別人跟著不舒服。並不知道親爹又不打算做人了的源輝月目送著那兩個背影消失在視野裡,余怒未消地轉過身。

  其他人把她攔下來之後就再次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她冷冷掃了一眼這群生怕被殃及的慫貨池魚們,「慌什麼慌,我又不是沒跟他打過架。」

  源輝月的劍道從小就是源宗政親自指導的,要說的話的確是沒少跟他打架。

  下人默默舉起手裡的三日月宗近,「……您好歹換一把刀呢?」

  而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掐著點算好了,等著戰火平息了,老管家這才四平八穩地溜達過來,「大小姐要在家裡吃飯嗎,廚房已經准備好了。」

  源輝月接過三日月宗近,「不想吃。」

  老管家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但知道多勸也沒用,他遺憾道,「那要在家休息一晚嗎,反正家主已經走了。」

  其他人默默用瞻仰的目光看向他。

  然而源輝月垂眸看看手裡的刀,半晌,依然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走了。」

  「是。」

  .

  雖然拒絕了老管家在本宅休息一晚的提議,但他之後提出的讓人送送她,源輝月倒是沒有繼續拒絕。

  離開本宅之後她沒有直接回米花町那邊的家,而是讓司機開到了一間酒吧。

  酒吧是圈子裡某個熟人開的,小眾且格調,因為本來就是開給東京上層社會的少爺小姐們自己玩的,進門需要VIP客戶卡,安全倒是十分有保障。

  源大小姐這張臉在這個圈子裡沒有人不認識,她一進門就有人要打招呼,被她一身低氣壓一扇,又默默把話憋了回去。大家乖巧地給她空出了冷靜的空間,她趴在吧台上喝到第三杯酒的時候,等的人終於到了。

  來人攜著一陣熱風在她身旁落座,大概是剛洗完澡換了衣服趕過來的,一點檸檬味的香氣夾在滿場的香水和酒香裡飄過來,意外的干淨清爽。

  源輝月懶洋洋回頭,「換香水了?挺好聞的。」

  松田陣平把服務生招來點了酒,然後滿臉無言地回頭,「那是沐浴露,你要是喜歡我把牌子告訴你。」

  源輝月:「哦,那你就是換沐浴露了。」

  「我時常想知道你們這些人的鼻子是怎麼長的。」沒有天天用香水熏自己這種腐敗作風的人民公務員嘆了口氣,然後看看她面前的酒杯,「第幾杯了?」

  他不是第一次陪源輝月來了,酒吧的調酒師認識他,默默比了個「三」。

  「反正我又不會醉。」

  「那是,所以我還是擔心我自己吧對吧?」

  他習慣性地陪她扯了幾句淡,接過調酒師遞來的酒剛喝了一口,終於聽到身邊人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今天看到零了。」

  松田陣平端著酒杯的手一頓,緩緩放下來。

  他沉默了片刻,「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上頭的人今天剛找了我。」

  源輝月的視線掃過來。

  「他們說,在警視廳公墓給景光留了個位置。」

  「……」

  空氣裡好像忽然安靜下來,就連遠處群魔亂舞的人聲都好像下意識繞開了這個角落。

  ——距離諸伏景光殉職的消息傳回來,已經將近兩個月了。

  松田陣平的聲音梗了一下,他端起杯子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這才把那根突然冒出來的刺伴隨著酒液一起灌下去,「算是給他立個衣冠塚,雖然暫時不能刻名字,只能等零任務結束再添上去。」

  「隨意吧。」好半晌,源輝月語氣淡淡地說,「人都走了,再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有什麼用。『人死如燈滅』,反正做什麼他都看不到。」

  「……」

  他只好輕聲換了個話題,「你說今天看到了零是怎麼回事?」

  「你們警界上頭擔心他的精神狀態,給他找了個心理醫生。」

  松田陣平微怔,他看著身旁的黑發美人一手拎著酒杯,長睫斂下一聲低笑。

  「那群蠢貨,以為我不知道特意讓我去客串心理醫生是什麼意思?景光的暴露有問題,是警界的內部人員泄露了消息,他們擔心零變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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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滑雪場對決(完)

  公安臥底變節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甚至發生過不止一次。

  就像源輝月自己都說過的,人這種生物永遠會被環境所改變,就算有時候自己不想改,環境都會逼著他改。而這裡的「環境」不止是臥底的組織,甚至包括了警視廳本身。

  只要是人組成的機構,從來都沒有完全干淨的,否則諸伏景光的身份信息是怎麼泄露的?

  自己人從背後捅出來的刀子,向來最能讓人熱血涼透。

  源輝月拎著酒杯輕輕一晃,酒吧裡的燈光照在杯底的冰塊上,被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折光。她看著杯子裡的酒,忽然有些厭煩。

  松田陣平:「景光的事,上頭怎麼說?」

  「說是會給我一個交代。」她輕聲喃喃,「我需要他們交代?如果不是源宗政攔著我早自己動手了。」

  「……」

  這點他倒是一點不懷疑。

  松田陣平:「所以說,這就是這段時間你一直生氣的原因。」

  「誰生氣了?」

  「上頭這一次怎麼這麼敏感?還不至於吧?」沒理會她的嘴硬,他繼續問,「以我對零的了解,就算景光……他暫時也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哦,這個我倒是知道。」說起這件事,源輝月似乎終於提起了點興致,淡色的唇微勾,露出一個冰涼且嘲諷的笑,「因為有過前例。」

  松田陣平微微一怔。

  「以前警視廳公安部也有一位出類拔萃的臥底警察,還是時任警視總監的心腹,當時發生了和這次差不多的事情,他在執行臥底任務期間被自己人背刺了。」喝了口酒,她漫不經心地說,「然後他就果斷背叛了警視廳,並且毫不猶豫反手就把警視總監和上頭一幫人全都拿出去賣了個好價錢。那些老頭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在這件事上才神經敏感得像小姑娘一樣熱衷於自己嚇自己。」

  夜路走多了總會撞到鬼,作孽的人被孽力反噬也十分天經地義。

  他沒在意大小姐看熱鬧的口吻,「這是警視廳內部的醜聞吧,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

  纖長的眼睫微微往下一斂,源輝月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微妙地避開了這個話題,「所以源宗政當初把你們派到我身邊的時候就想到這一天了,他是個控制狂,不把所有局面都抓在自己手裡就不會放心。這一次安排我去見零雖然是某些老東西的自作主張,但肯定也經過了他的同意。」

  「他們想讓我提醒零不要忘了他該做的事,同時還想讓我幫忙確認,發生了這麼多事之後,公安部派出去的臥底還是不是自己人。」

  她低低「嘖」了一聲,淺色的眼瞳倒映著酒水中的光,格外涼薄,「你說我是不是脾氣太好了?」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冷靜地忽視了這句大言不慚的鬼話,「哦。」

  「你就『哦』一下?」

  「所以呢?」他把酒杯端到唇邊,低低笑笑,「不管上頭的人是怎麼想的,但至少我覺得,零看到你應該很高興。」

  「……」

  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滯,源輝月終於不說話了,她喝了口酒,輕輕閉了一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大小姐情緒的轉變,酒吧裡頭的音樂愈發趨近柔和。酒保給他調了第二杯酒放到吧台上,然後非常自覺地又走遠了。

  松田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將話題從糟心的臥底和更加糟心的警視廳上帶了過去,說了點輕松的事。

  「你最近情況怎麼樣?我記得你當初和跡部景吾打賭的時間只有兩年,到今年三月賭約就結束了,接下來你打算干點什麼?」

  「……」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並且以為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難回答的地方,但話音剛落就見源輝月喝酒的動作忽然一停。

  她微妙地沉默了幾秒,「……我打算續一年。」

  松田陣平:「嗯?」

  源輝月把空酒杯放到桌上,纖指一推,示意酒保續滿,目光卻不自覺地飄了飄。方才那股要搞死警視廳的大魔王氣場都跟著散了似的,居然莫名其妙地被他看出一點心虛和頭疼來。

  青年警察失笑,「什麼情況?你栽誰手上了?」

  「……別說了。」

  「別啊,來,說說看。」

  作為一個稱職的損友,松田陣平當即從酒保手裡接過酒瓶親自給她倒了酒,放到她面前,想看熱鬧的心情溢於言表。

  源輝月撇過來的視線十分無言,不情不願地開了口,「之前班級活動的時候,我帶了班上的小孩子們去滑冰,當時全班只有一個小鬼不會。」

  他立即對她十分了解地預測,「然後你就嘲笑小朋友了?」

  「……我跟他說他要是能夠在今天下午就學會這個技能我就答應他一件事。」

  松田挑眉,「小朋友做到了?」

  「一個小時,」源輝月微笑,「他甚至學會了花滑。」

  「素質這麼好?」

  饒是見慣了天才的松田警官聞言也驚訝了一瞬,隨即有些興致勃勃,「那個小孩子家裡做什麼的?」

  「別想了,他以後的志願是當魔術師。」源輝月頭疼地揉著眉心,「後來我問他想要什麼,他說要我一直帶到他大學畢業。開什麼玩笑,難道我還要一直跟到東大去嗎?最後跟他討教還價變成了帶完他國中。」

  她難得掉一次坑,松田陣平聽得饒有興致,「你這麼肯定他能上東大?」

  「那小鬼智商高得嚇人,就是不用在正道上……」自己也從不把腦子用正途上的大小姐嚴於待人地抱怨,她一手支著下顎,眼睫懨懨地垂著,燈光下的表情也並不太好,但不知為什麼似乎就是比方才多出了一點勃勃生機。

  聽著她不耐煩地數落著自己那位倒霉學生,黑發青年懶散靠在吧台上,一手握著酒杯,心底終於微微松了口氣地笑了笑。

  沒在酒吧逗留太久,在手表上的時針指到十點時,松田就趕著人回了家。源家的司機一直在外頭等著,他送大小姐上了車,謝絕了司機順路也送他回去的邀請,又叮囑了源輝月到家給他發個消息之後,這才帶上車門,直起身目送汽車遠去。

  夜晚的風夾著雪籽迎面吹來,他在路邊站了一會兒,被一粒雪粒吹進眼眶,微醺的大腦立即被冰鎮清醒了。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來件提醒,他掏出來看了看,發現是某個陌生號碼。

  【你去見輝月了?她怎麼樣?】

  郵件前頭還有他們約定過的某個暗號,號碼很明顯又是一次性的,松田想了想,直接回撥了過去。

  對方接得很快,「我說啊,直接打電話就太過分了吧,你也不怕我這裡有什麼事啊?」

  「你能給我發消息不就說明沒事嗎?」他光棍地說,一邊單手抄兜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剛跟她見完面,她說她今天見到了零。」

  「嗯?什麼情況?」

  「上頭擔心零的心理狀態,讓她去看看。」

  沒提警視廳上頭那些糟心的彎彎繞繞,松田陣平概括得言簡意賅。

  「額,既然她都見到了零的話,那應該好點了?」那頭的人遲疑地說,「老實說我收到景光的消息的時候,還擔心她會直接把警視廳炸了……」

  不,並沒有,上頭的人又干了件蠢事。

  松田輕聲喃喃,「我也挺擔心的,誰攔得住她啊。」

  「那現在呢?」

  「現在……」想起源輝月提起她某個難纏的學生時的表情,松田輕輕吐出口氣,低聲感慨,「現在的小朋友真是厲害啊。」

  「啊?」

  「你人都不在這裡就別操那麼多心了,航哥。」

  他無奈笑笑,踩碎了一片飄落到腳下的落葉,一拉車門上了車,「放心吧,沒事的。倒是你,源長官到底交給了你個什麼任務,一走就沒音信了。」

  「這個啊,」那頭的人終於長長嘆了口氣,「有點麻煩。」

  「嗯?」

  「沒事,我暫時能夠處理。對了,我離開這段時間,娜塔莉就……」

  「我知道,輝月也幫你看著呢。」

  「不,等等。」對方聞言反而忽然激動,「輝月就算了,你還是讓她離娜塔莉遠點!」

  「哈?」

  這一年的冬季難得地比往常都要冷,但人類這種生物從來不會被寒冷打敗。一月中旬剛過,大街上喜慶的氛圍還沒散,源輝月和松田陣平在酒吧門口告了別後,安安分分回了家。

  汽車經過一片歡騰的人群時,居然遇到了堵車。大街上不知道在搞什麼活動,源輝月坐在車裡,看著一群歡脫的小青年從車旁竄過,其中有一個誇張地對著車窗做了個鬼臉,張牙舞爪地給她比口型,「新年快樂」。

  新年已經過去了,小傻子們。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顎,看著這群傻樂的孩子們像一群歡快的土撥鼠,浩浩蕩蕩穿過人行橫道,然後前方的擁堵終於散了,後面沒有再遇到什麼么蛾子,司機平穩將她送到了家門口。

  她下車的時候手背微微一涼,略微詫異地抬頭看去,這才發現下雪了——難怪剛剛那群傻孩子們樂的跟什麼似的。

  這大概是東京今年第一場雪,她伸手接了一片飄飄揚揚落下的雪花,一邊擺了擺手示意司機可以走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隨即在身後響起,不知道是不是左鄰右舍回了老家還沒回來,整條街道空蕩蕩地,安靜得厲害。

  晶瑩的雪片沒過多久就融化成透明的水滴,她捧著水滴對著自家黑漆漆的房子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身後的汽車開遠,終於嘆了口氣。

  「出來吧。」

  側面的綠化帶發出了窸窣的動靜,有人從裡頭鑽了出來。

  「我不是說過我明天就去學校嗎?」源輝月微微回頭,看向站在那裡的小孩子,嘆了口氣,「所以你怎麼來這裡了,快鬥?」

  扒拉著自己半長碎發的黑發少年抬頭,衝她一笑。


# 第十卷

第517章 紅黑(一)

  第二天是個晴天,天空蔚藍澄澈,萬裡無雲。

  柯南這天難得不是被自己的生物鐘喚醒的,他一大早接到了一個服部平次打來的電話。關西名偵探也不知道忽然在家翻出了個什麼今天大發現,迫不及待地就打了電話過來擾人清夢。

  他拎著吱哇亂叫的手機,一邊分出了三分心神聽那頭的人說話,一邊揉著眼睛靸著拖鞋走進盥洗室。

  「你說你在家找到了一張伯母和輝月姐的合照?」

  「沒錯!原來她們以前就打過交道,但是那次源姐姐來我家的時候她明明表現得像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我拿著照片去的時候她還無辜地說什麼我以前又沒問過……」

  他打著哈欠打開水頭,大腦習慣性轉動一波推理,「因為輝月姐姐失憶了吧,當時沒有拿出來敘舊的話說明以前也並不算特別熟悉,只是在某個地方偶然遇到這種?」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你知道她們當時遇到的地點是在哪兒嗎?是富士山腳下那個滑雪場!」

  名偵探正捧起一碰水習慣性往臉上潑,剛出水龍頭的液體冰涼,淋在他臉上,柯南被寒氣一刺,清醒了。

  「等等,滑雪場……」

  「對,靜岡縣那個滑雪場。我跟你說……」

  放在洗手台旁邊開著外放的聲音蹦出了一連串服部少年喋喋不休的絮叨,然而名偵探的思緒卻無意識沿著滑雪場這個地名飄遠了。

  凶殺案,綜藝節目,檸檬派——

  一滴水滴順著鼻尖落下,洗手台前的小少年下意識回頭看向隔壁的方向。

  【「話說回來,我以前好像遇到過柯南君呢。」】

  「……所以說啊,既然當時源姐姐也在那座滑雪場的話,那個聯合當地警方給凶手下套的人果然就是她吧。」

  服部有點憤憤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現在一想那完全是她的風格啊!」

  柯南回過神,「下套?」

  「是啊,那個綜藝節目就是她設的一個局,故意留出了破綻等著凶手往裡鑽……」服部忽然反應過來,「等等,那位查案的警部說當時除了我還有一個國中生發現了疑點,我記得當時在那座滑雪場的學生們就有來自東京的,該不會那位警部說的國中生就是你吧?」

  「……」

  「所以你後來居然沒發現那一切都是人刻意安排的嗎?」電話那頭的聲音頓時變得興高采烈,關西名偵探忽然發現自己贏了他一頭,特別開心。

  柯南冷靜地問,「哦,那你知道參與了那個案件的偵探其實是有人假扮的嗎?」

  「我當然……啥?」

  「那位死者的發小,一直在追查那個案件的偵探。」柯南補充說明並提醒,「我後來在山下遇到他了,他其實是案件結束才趕過來的,當時參與了查案的是假扮成了他的另一個人。」

  服部:「???」

  服部條件反射:「基德?」

  「那個時候基德還沒有重新開始活動吧。」柯南一聲干笑。

  而這麼點小事也不可能引來貝爾摩德,所以能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裡,還願意配合他姐行動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我之前還以為仁王哥哥跟我說他會變裝是在開玩笑……」

  「什麼?」沒聽清他這句低聲呢喃,服部還在納悶,「所以還能是誰?總不可能是那個組織的人吧?」

  「沒事,是輝月姐姐認識的人。」

  小偵探吐出口氣,拿起洗手台上的牙膏和漱口杯,「話說回來,你給我打電話就是專門來說這個的?」

  「這個不重要嗎?」關西名偵探振振有詞,「你知道我後來找了這個人多久嗎?要不是她當時是和警方合作的立場,我差點都以為日本境內存在什麼不為人知的地下犯罪網絡,例如莫裡亞蒂的犯罪帝國什麼的……」

  邊刷牙邊無言的柯南:「……」

  那是,他姐的行事作風的確不像什麼正經人。

  他刷著牙聽著小伙伴憤憤不平地吐槽了五分鐘,最後他洗完臉收拾好毛巾,終於無奈地問,「所以你就是不高興源姐姐當初給了四張電影票但是沒算你的份?」

  「所以說明明是我幫的忙,為什麼獎品是給和葉的啊?」

  時過境遷,服部少年的想法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改變。

  收到了的確是給自己的檸檬派的工藤新一乖巧保持沉默。

  「而且我覺得,」服部的聲音低了低,「既然那麼早就遇到了,為什麼當初沒有認識一下……」

  正在搬椅子的柯南微微一頓,「……現在認識也一樣吧?」

  「嗯……你說得對。」某種程度上來說,關西名偵探是真的很好哄。他難得悵惘的情緒一秒煙消雲散,興致勃勃繼續說起正事,「對了工藤,我確實不是專門為了這個給你打電話的,你看了今天的早間新聞嗎?」

  「沒有,」名偵探拿著手機往外走,無言地說,「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剛起床,新聞怎麼了?」

  「哦,那我就不給你劇透了,你先去看看再說吧。」那頭的人「嘿嘿」笑了兩聲,「做好准備,有驚喜哦。」

  謝謝,他人生中的驚喜已經夠多了,他現在不想要驚喜,他只想要平靜。

  柯南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他換完衣服看了看時間,算著也到他姐起床的時候了,拉開房門正要往外走,就看到灰原哀站在門口一手抬起,一副正要敲門的架勢。

  白粥的香氣沿著她身後的樓梯飄上來,茶發小女孩放下手,「你醒了啊。」

  「嗯,安室哥哥在樓下做早飯?」他往樓梯方向探了幾眼,「姐姐呢?」

  「還沒起床。」

  灰原哀左眼寫著「不然我干嘛來喊你」,右眼寫著「趕緊去不要讓那個安室透搶先了」。

  柯南:「……」

  他無奈點點頭,轉身走向源輝月的房門,路過客廳時想起服部剛剛的話,順手打開了電視調到了新聞頻道。

  在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播音腔裡,他伸手敲響了臥室的房門。

  源輝月跟他一起住的這段時間以來,生物鐘基本已經跟他完全同步,甚至不怎麼需要他特意來喊了。門板剛咋呼了兩聲,裡頭果然傳來了有人走動的動靜。

  名偵探於是放下手,正准備安靜等著,身後的電視裡忽然蹦出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字眼。

  「……鈴木財團的顧問鈴木次郎吉先生再次對怪盜基德發出了挑戰書,這一次即將展出的珍品是傳說中的寶石涼鞋,連神聖羅馬帝國的君主瑪利亞特蕾西亞也為之著迷的夢幻的紫水晶。」

  源輝月剛帶著剛睡醒的困意拉開門,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門口往後看的兩個小孩子,與此同時客廳裡電視機清晰送來新聞主播隱隱帶著激動的聲音。

  「目前這對寶石涼鞋將以何種方式進行展出,鈴木財團還並未給出消息,除此之外電視台和警視廳也暫時未收到怪盜基德的預告函,之後事情將如何發展,我們拭目以待……」

  說著「拭目以待」,語氣中分明透著「起床了,過年了,怪盜基德終於要發預告函了」的歡騰氣息,這位主播先生目測大概又是一個基德的真愛粉。

  源輝月一大清早在她臥室門口,忽然正面對上了一段明顯是別有私心的三百六十度環繞拍攝的怪盜基德的帥氣影像,剛起床的困意都被帥清醒了。她有點懵地反應了兩秒,正要回頭去拿手機圍觀一下網絡上的盛況,電話鈴聲先一步響了起來。

  覓著聲音回頭,源輝月接起電話,「鈴木小姐?」

  來電人的名字讓兩個小孩集體抬頭。

  「是,我聽說了,次郎吉先生最近身體欠安嗎?嗯……所以你組建了一個怪盜基德全球後援會?」

  饒是源輝月也被這個解題思路懵逼了一瞬,聽著那頭的女孩大大咧咧地解釋,「因為次郎吉伯父只有在遇到基德大人的事情的時候才會立即精神起來,所以我才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用醫生的話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刺激療法對吧?」

  源輝月:「嗯……」

  她不由得默了默。邏輯好像沒有問題,但是你確定在做出這個決定的過程中沒有摻雜主觀上的私心?

  「所以鈴木小姐給我打電話是……誒?邀請我當後援會的會長?」

  她懵逼地重復了一遍對面的話,一邊下意識低頭看去,果然,就見她弟眼瞳瞬間瞪大了一圈。

  .

  這天早飯之後,源輝月目送著自家弟弟背起書包,殺氣騰騰地和灰原一起出了門。

  架勢看起來不像是上學,而是背了一書包炸彈准備去炸學校。

  「額,柯南君這是怎麼了?」

  源輝月回頭看向開口的安室,青年錯過了早上的小劇場,此時正難得地滿臉迷茫。

  她於是認真思考了片刻,給出解釋,「好朋友來找他玩了,他開心的吧。」

  「……可是我感覺柯南君怎麼看都不太像是開心的樣子?」

  安室透無言片刻,看著她滿臉「別慌,這只是正常操作」的鎮定表情,只好默默接受了這個設定。

  他們這會兒正在廚房,將餐盤簡單衝過一遍後放進洗碗機,安室透按下啟動後一手扶著機器似乎想了想。

  「輝月桑,我要出個任務離開幾天。」

  「嗯?」

  源輝月正在想其他事情,聞言才回過神抬起頭來,遲疑了兩秒,「一路順風?」

  金發青年挑了挑眉,「輝月桑不該祝我順風吧?」

  「……」

  那是,你好像不是去干好事的。

  她無言地點頭,積極聽取建議,「那就預祝你任務失敗。」

  她面前的人低低一笑,反而好像更高興了似的。

  她對此人好像病得更加嚴重了的內心世界無力探究,只好抱臂往牆上一靠,「那你什麼時候走?」

  「現在?」

  然後她就和這個人在廚房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三分鐘,直到看到她不耐煩了,「你不是說現在就走?」

  安室透神色無辜,「我在等輝月桑你跟我說再見啊。」

  「……」

  一路順風不就是有再見的意思嗎?你什麼時候這麼有儀式感的她怎麼不知道?

  源輝月最後什麼都沒說,大概是心累的,只如他願地衝點了點頭。

  「再見。」


第518章 紅黑(二)

  這天放學,柯南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跟灰原去了博士家。

  「所以說,」灰原哀操縱著角色跳上一個山頭,一邊無言地問,「你在不高興個什麼,就因為鈴木桑邀請她當怪盜基德後援會的會長?」

  話音剛落她眼角就晃過一片眼花繚亂的技能光效,回頭看去,就見身旁的人一串花裡胡哨的連招之後,屏幕上的BOSS恰好倒地。

  雖然百分之五十的技能都放空了,但一打眼看去居然觀賞效果極好,跟特地放的煙花似的。

  而一口氣打空了魔力條放了這場煙花的名偵探語氣正常,「我什麼時候不高興了?」

  灰原哀:「……是啊,你現在真是滿臉寫著高興呢。」

  她不可思議,「你是跟人爭寵的小孩子嗎工藤?」

  「……說什麼呢,我這不過是出於偵探對怪盜的正常敵意。」

  「是嗎?你要是真的對他有敵意的話早就抓住他了,你這麼不喜歡那位怪盜的話那就拿對付組織的人的態度來對付他試試?」

  「……」工藤新一郁悶地閉上了嘴。

  她聽著身邊的人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然後不情不願地承認,「基德又沒殺過人。」

  「哦。」灰原哀冷靜點頭,「所以他果然是特殊的。」

  「……不知道為什麼聽你這種說話方式我有點頭皮發麻。」

  灰原哀回頭看看,認真觀察幾秒後發現這人真的不是鬧別扭,這才疑惑開口,「你真不是吃基德的醋?」

  「都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為什麼放學不回家,跑來博士這裡?」

  「因為現在回家家裡也沒人啊,」柯南終於無奈道,「輝月姐出門了,她晚上有約會,讓我在博士這裡吃晚飯。」

  灰原微怔,隨即點頭,「這樣啊,難怪。」

  「難怪什……好的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難怪你這個姐控不一放學就回家而是陪我在這裡打游戲。」

  「所以都說不用說了……」

  「不過你說她晚上有約會,跟誰?」某個完全沒有聽他說話的人流暢轉移話題,隨即忽然警覺,「等等,該不會又是跟那個……」

  「跟安室哥哥的話就直接在家裡吃飯了,」柯南迅速按住激動的少女,無奈道,「是跟其他人。」

  灰原哀這才放松,「這樣啊,還挺少見的。」

  名偵探低低「嗯」了一聲,視線專注落向屏幕,聲音漸輕,「……她說要提前確認點事情。」

  .

  傍晚時分,天邊燒起了連綿的火燒雲。

  雲霞的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給室內渡上了一層黃橙橙的濾鏡。源輝月不緊不慢按著鋼琴鍵,直到一首曲子彈完了,澄亮的鋼琴上這才倒映出一個影子。

  「Boy說你在計劃開始之前要見我一面?」

  她手指一頓,放下來,回頭看去。

  赤井秀一依舊是往常那副樣子,懶懶散散地單手抄兜站在她身後,深藍色的襯衫挽到手肘,墨綠色的眼瞳映了一點夕陽的光。

  源輝月從琴架上拿起一本厚厚的文件袋遞過去,「看看。」

  FBI伸手接過,卡開卡扣,抽出文件翻了兩頁就了然,「明尼蘇達人格測試?」

  他抬頭看來,眼睛裡多了一點似笑非笑,「你認為我有自毀傾向?」

  源輝月微笑,「我沒忘記讓人在琴酒眼皮子底下對著自己的要害開一槍這個計劃最開始是誰提出來的。」

  赤井秀一聳肩,卻意外地沒有多做辯駁,「筆呢?」

  她抬手遞上一支鋼筆,然後就看著男人拎著那沓厚厚的量表,拖著一貫漫不經心的步子走向落地窗前的圓桌。

  明尼蘇達人格測試一共有五百多題,老實說,做起來非常煩,反正如果有人給她做她是肯定不會樂意的。但大小姐慣來寬以待己嚴已律人,扔出去給別人倒是半點不虧心。

  而某位除了作為頂尖狙擊手之外對其他事情上耐性跟她不相上下的人領到這份厚厚的廢紙之後,居然真的耐心開始做題了。中央空調的暖風從通風口掃下來,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窗邊上的人觀察了一會兒,被風一掃又不自覺按著胸口低咳了幾聲,落地窗邊傳來一聲——姑且算是關心?

  「我記得你今年夏天的感冒已經過去了?」

  「我又感冒了,」她咳完之後理直氣壯,「也沒人說一年只能生一次病吧?」

  「……」

  大概是她的話過於有道理了,窗邊上的青年無言地抬眸撇過來一眼,然後停筆揚了揚手,叫來了等在門口的服務員讓對方給她上了杯水,表達了他標准的直男性關心——多喝熱水。

  源輝月有一搭沒一搭把那杯水喝完了,甚至中途還一時興起又彈了幾首鋼琴曲,沒注意過了多久,落地窗的方向終於傳來一聲鋼筆輕輕碰到桌面的聲音。

  她回頭看去,窗邊的男人活動著修長的手指,懶洋洋衝面前的桌子揚了揚下巴。

  源輝月於是又確認了一下時間,「MMPI的題量我記得認真做完需要一個小時左右,你半個小時就做完了?」

  某人大言不慚地說,「我腦子轉的比較快?」

  「……」

  行吧。

  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拿起那沓資料一行行瀏覽而過,正看完第一頁往後翻的時候,聽到對面的人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這個測試其實對我們這樣的人用處不大吧?」

  她抬頭,看到了對面的人眼瞳中的漫不經心,「如果專門研究過且有意識隱瞞的話。」

  源輝月:「知道啊。」

  「這樣你還讓我做?」

  「這樣你不是也做了?」

  青年終於失笑,然後他往椅背上一靠,紳士地抬起手,從手背到腕骨的線條流暢漂亮,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不過這個是真的。」

  源輝月於是繼續往後翻,頭也不抬地說,「我知道。」

  赤井秀一似乎有點疑惑地略一挑眉。

  「雖然我應該是不記得了,但是我總感覺你以前好像答應過我一些離譜的事,比如——絕對不會說謊忽悠我之類的?」

  她抬起頭,然後在對面的青年眼睛中找到了一點詫異和玩味,源輝月望著他揚了揚手裡的量表,「所以你之前的疑惑沒錯,我想知道你的心理狀態的確用不上這沓廢紙,我只是確認一下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赤井秀一一笑,「我發現對於有利於自己的事情,你好像總是能記得很牢……即便你把和它相關的其他事情都忘了。」

  他修長的手指間還轉著那支鋼筆,墨綠色的眼睛好像在問她【那你確認出來了嗎】。

  源輝月若有所思,「我一開始以為我認識你是因為明美,但是……你真正認識我的時候我是不是很小?」

  「為什麼?」

  「因為除此之外我找不到理由,像你這樣的人居然會答應這麼無稽的事。」

  然而對面的人依舊是一副「隨你怎麼說」的表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源輝月追問了一句,「所以是真的了?」

  青年終於有點無奈似的,「是。」

  「這樣,」她望著他定定注視了幾秒,然後隨手把手裡那沓已經沒用的量表扔回了桌上,「那你現在跟我說一句,一個月之後你還會在這裡。」

  「?」

  赤井秀一的眼睛裡驀地多了一點意外,隨即是了然。

  「一個月之後我還會在這裡。」他平靜地說,然後笑了笑,冷幽默地加了一個形容,「活的。」

  源輝月取過桌上花瓶裡的那支白玫瑰,捏著纖細的枝干遞了過去,淡定祝福,「一路走好。」

  FBI伸手接過,修長的手指松散執著玫瑰舉了舉,宣誓似的。

  源輝月和赤井秀一吃完飯時外頭的天色已經全黑了,雖然不是他的管轄地段,但某個美國警察還是盡職盡責地將她送到了家。

  源輝月剛下了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等等」。

  她回頭看去,駕駛座上的人一手懶洋洋搭在方向盤上,那支白玫瑰還放在前風窗後,他的眼睛在車內的燈光下被映出一點近似於琉璃的光。

  「我剛才就想問了,下午我剛到的時候你彈的那首曲子是《Amazing Grace》?提前給我送行的?」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拎起自己黑色長裙的裙擺,淺淺行了個宮廷禮,歪了歪頭示意「不好看嗎」?

  「可以,挺好看。」赤井秀一墨綠色的眼瞳中泛起了一點笑意,「不過真到那天就別穿黑色了,穿明亮點。」

  .

  源輝月到家的時候發現柯南已經回來了,小孩子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等她邊看電視,電視裡還重播著晚間新聞。

  這孩子的生活習慣有時候簡直像她父親那一輩的人,比如清晨看報紙,晚上看新聞。她在玄關換鞋的時候隨意瞥了一眼電視,電視裡再次給了基德一個帥氣的鏡頭。

  「晚上在博士家吃飯了嗎?」

  「吃啦。」柯南看到她回來跑過來幫忙接過她手裡的包,「和赤井哥哥見過了?」

  「嗯。」

  小偵探想了想,「姐姐你覺得赤井哥哥心理狀態出現問題了嗎?」

  源輝月換了鞋淡定往裡走,「他們這些做臥底的,心裡有病不是很正常。」

  「額,這麼說好像也沒錯……」小孩子無言地跟上,聽著她繼續無所謂繼續,「現代人心理狀況有問題的一大堆,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

  「……所以你覺得赤井哥哥這一次不會有事了?」

  「他對琴酒的愛大概能支持他至少先把人送進聯邦監獄吧。」

  愛……

  柯南嘴角一抽,行吧。

  他默默繼續跟在她身後,「不過姐姐你居然會特意去關心赤井哥哥的心理狀況問題,我有點意外。」

  「因為我嫌棄他?」

  「……對。」

  源輝月在客廳的茶幾旁停了下來,視線恍若不經意地掃過了桌子上那張照片。

  「那是兩碼事,無論如何,我依舊希望他能好好活著……不那麼好也行,但是得活著。」

  柯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照片中的兩位少女笑靨如花,在飄落的花瓣雨中朝他看來。

  「話說回來,博士家是灰原做飯嗎?」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源輝月轉移了話題。

  柯南回過神後輕輕「嗯」了一聲,又抬頭看向她。

  「這樣啊,不過灰原才七歲吧,這算不算壓榨童工……」

  他看著她輕聲嘀咕著往樓上走,輕輕出聲提醒,「姐姐,你昨天從長野回來之後改口叫灰原『哀醬』了哦。」

  「嗯?是嗎?」

  源輝月腳步一頓,詫異回頭,隨即她想了想好像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似的點點頭,「那我之後也改口好了。」

  時間也不太早了,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繼續走上樓梯,大概是准備去洗澡休息了。柯南站在樓梯下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無奈地輕輕吐出口氣,自言自語,「果然,昨天發生的事都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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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Amazing Grace》是美國士兵和警察殉職後葬禮上常用歌曲,白玫瑰寓意死亡,經常在葬禮上被用來給死者獻花,所以就是故意在點赤井秀一。


第519章 紅黑(三)

  在這之後又過了一周,源輝月斷斷續續持續了大半個月的感冒終於快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之神終於大發慈悲地讓人喘了口氣,這一周裡風平浪靜,被抓的John Walker暫時安安分分地被關在公安手裡被審訊,雖然沒審訊出什麼東西,但至少也沒有冒出多少新亂子。

  最近的米花町也十分寧靜,沒有爆炸,也沒有殺人案,媒體板塊終於回到了喜聞樂見的只有怪盜基德橫掃頭條的狀態,基德的粉絲們喜氣洋洋地過年,大家也開心且和平地圍觀,就連警視廳都對此十分欣慰——除了中森銀三警官所在的搜查二科。

  東京市民們枯燥乏味的生活終於多了一些盼頭,這天源輝月被兩位好友約出門時,發現路上經過的行人好像步履都比平日有活力了。

  「果然,」河野悅子一手托著下巴,望著落地窗外來來往往的路人,深沉地總結,「這座城市需要基德,就像哥譚需要蝙蝠俠一樣。」

  「……完全不一樣吧。」三澄美琴扶額,「就人設來說就完全不一樣啊。」

  她們正在杯戶大廈一樓的咖啡廳。女孩子出來玩的流程大部分時候都是那麼幾樣,逛街、吃飯、看電影,她們的流程剛走到吃飯,只是樓上的網紅餐廳照舊人滿為患,外頭排隊的人太多,只能再次回到樓下邊喝咖啡邊等。

  河野悅子提到基德時,原本正望著外頭發呆的柯南條件反射地把腦袋轉了回來,像只被戳到關鍵詞的機警的貓咪。源輝月伸手揉了揉「貓咪」的頭,話卻是對河野說的,「你今天怎麼沒精打采的?」

  「啊,這個啊。」河野悅子焉噠噠地端起咖啡杯,「因為最近發生了很多事……」

  「工作上的?」

  「不,感情上的。」

  「……」

  源輝月揉著弟弟的手一頓,三澄美琴正要回復郵件的動作停了下來,就連某位已經躺平任揉的名偵探死去的眼神都亮起了一點光彩,下意識移過了注意。

  八卦果然是人類所共有的根深蒂固的惡習,誰都不能免俗。

  瞬間安靜的空氣中,源輝月放下咖啡杯,調整好坐姿,抬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來,開始你的故事。」

  「都是因為幸人啊嗚嗚嗚嗚……」

  河野悅子立即「汪」地一聲哭了出來,一把將她身邊的柯南撈了過去,像抱娃娃一樣圈在了懷裡。

  給了滿臉無奈的小偵探一個「你就忍一忍」的眼神,源輝月繼續八卦,不對,關心問,「你那個死去的crush?」

  「不,沒有死,我覺得還可以掙扎一下!」

  三澄美琴姿態端正地加入,「然後呢,發生什麼事了?」

  「很多很多事情……」河野默默把懷裡的已經學會不要反抗的大型娃娃抱緊了一點,「我忽然覺得其實我一點也不了解他。」

  「……很正常?」

  討論凶殺案駕輕就熟,但研究感情問題還是第一次的源輝月試圖在自己身上找了找經驗,隨即想起自己的記憶被清零了,而且即便沒有被清零她的經驗可能也並不存在任何借鑒意義。

  於是她又將目光投向了姑且是個正常人至少比她正常的三澄美琴,女法醫戰術性低頭喝咖啡,「別問我,這個問題是我前男友對我說的。」

  「……」

  最後看了一眼更加不可能有經驗,且已經開始乖巧保持安靜假裝自己真的是個大型娃娃的弟弟,源輝月頭一次居然被難住沒了話說,只好干巴巴問,「然後呢?」

  河野悅子果斷道,「然後我就去了解了。」

  「不愧是你……所以了解的方式是?」

  「我跟蹤了他一整天。」

  源輝月和三澄美琴:「?」

  柯南:「??」

  「河野姐姐……」小偵探默默開口,「你這個行為距離違法犯罪好像只有一步之遙了。」

  「沒有被人抓住就不算犯罪!」

  「所以這種想法不是更危險了嗎?!」

  源輝月揉了揉額角,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了某種頭疼的預感,「繼續?你跟蹤他一天發現他干了什麼?」

  「哦,」河野悅子流利背出一串行程表,「上午十點三十分,在腕白公園打門球,打了一記好球;十一點二十分,在合唱小酒館和一群熟女唱卡拉ok,唱了五首石原裕次郎的歌;十二點三十分在中央公園參加掰手腕大會,毫不猶豫打敗了一群小朋友……」

  「越聽越可疑啊河野姐姐!」

  「就是啊!我也覺得很可疑,他到底在干什麼啊,完全搞不懂!」

  「……不,我說的可疑是你。」

  三澄美琴一手蓋住眼睛,打斷了這段出色的漫才表演,「後來呢。」

  河野悅子:「後來我就在公園遇到了章魚。」

  源輝月、三澄和柯南:「啊?」

  「啊,不是那個活的章魚,是幸人君的編輯,這是他的外號。再然後我就跟章魚,咳,貝塚編輯回公司了。」河野悅子說,「我本來就有工作上的事情要找他,好不容易在外面逮到他,當然立即就把他抓回去了。他最近負責的那個《兒童小說月刊》,上面選的文章是我校對,完全看不下去啊,真的是面向小朋友的嗎……」

  她說著說著就自然切換回了工作狀態,從懨懨搭搭轉為活力四射,甚至從包裡拿出了手機,打開一張圖片試圖征詢現場的小朋友的意見。

  「來,柯南君你也來看看,我拍下來了,就是這個。這段話我查了好久字典,用詞太晦澀了,真是,小孩子真的看得懂嗎?」

  「額……」

  「怎麼樣?」

  「那個,其實我倒是看得懂……」

  「誒?」

  「……」

  看著懵逼地忽然懷疑自己的智商的好友,源輝月端起咖啡,無言地和對面的三澄對視了一眼,女法醫給了她一個無奈的眼神,但眼睛深處卻漫出了一點笑意。

  「悅子果然一如既往不用人擔心啊。」她眉眼舒展地感慨。

  河野茫然抬頭,「誒?什麼?是在說我嗎?」

  源輝月:「嗯,在表揚你。」

  河野悅子的神色頓時明亮了起來,露出了「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但好像是在誇我那我就愉快接受了」的開心表情。

  三澄美琴摸摸她的頭,看向現場時常需要人操心的另外一個人,然後毫無預兆地放出一個炸雷。

  「你呢,輝月,聽說你最近談戀愛了,和對方相處得怎麼樣?」

  源輝月:「?」

  源輝月:「誰?」

  「啊,我知道。」河野悅子積極舉手,「我記得那個人好像是叫做,安室透?」

  源輝月和柯南:「?!」

  小偵探下意識扭頭,「等等,河野姐姐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我查出來的啊。」河野悅子一臉正色,「等等,我找找……」

  源輝月眼睜睜看著她在隨身攜帶的包裡一頓翻找,然後掏出一張報紙剪紙義正嚴詞地拍在了桌上。

  「看,這上面還有他的報導,就是這個人!」

  「……」

  報導旁邊插圖上的某位金發帥哥果然極其眼熟,安室透作為一個不干人事的私家偵探,在前幾次幫忙警方破案的過程中,因為一些漂亮的皮相果不其然被媒體注意到,的確上過幾條相關新聞,這很合理。

  柯南:「……所以河野姐姐你是怎麼知道他跟姐姐認識的?」

  「因為輝月生病那段時間,我不是有一次去你們家裡給你們煲湯嗎?」河野繼續解釋,「雖然煲完湯我就趕去醫院看美琴了,但是從醫院回來之後我又有點擔心輝月,所以又回去看了看。」

  她簡單回顧了一遍自己那天格外繁忙的行程,然後說到重點,「但是到你們家門口的時候,我意外看到有個男人走進了你家的院子,還是輝月你給他開的門。而且,進去了好、久都沒走。」

  「……」

  源輝月木然地聽著她在「好久」兩個字上憤憤地加重了語氣,「……所以你還一直蹲在外頭等著?」

  「是啊,我等到下雨了他都沒走!」河野悅子哭唧唧地看向她,「我們認識了好多年我才第一次去你家裡,為什麼那個人那麼快就能登堂入室啊,那天我吃了一晚上的醋QAQ。」

  「……」

  「……」

  出息呢?有工夫吃醋你倒是直接去看看啊。

  「所以為了了解我的情敵,我詳細調查了一遍他的背景。」河野悅子抽出一個小本子,十分專業地開始念資料,「安室透,男,二十九歲,名下經營一家偵探事務所和一家咖啡廳,是都內這一片小有名氣的私家偵探,協助警方破獲過的案件有……」

  源輝月已經麻木了,「以防萬一,我問一下你沒有去跟蹤他吧?」

  河野從小本本上抬頭,振振有詞,「當然沒有,隨意跟蹤別人是違法的。」

  柯南:「……你還知道是違法的啊?」

  「怎麼了輝月?」這時候細心的女法醫似乎終於察覺到她的態度有哪裡不對,「這個人有問題嗎?」

  那問題可大了。

  源輝月木然半晌,居然找不到回答。然而她的沉默大概讓她的朋友想岔了,河野悅子震驚地「啪」地闔上小本本,「難道他欺負你了?」

  「……」

  柯南頭疼地捂住了額頭,「那個,河野姐姐……」

  還不等他開口說點什麼把這個話題岔過去,就聽到三澄美琴遲疑開口,「話說回來,那是安室君吧,我上次在三毛桑的葬禮上和他見過應該沒有認錯?」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同時轉向落地窗,玻璃窗外,一輛白色的馬自達RX-7正好在路邊停下,駕駛座上的金發帥哥拉開車門下了車,一手還拿著手機邊走邊打電話。

  似乎察覺到了看向自己的視線,他敏銳地抬頭看來,灰藍色的眼瞳極快地掠過一點窗外的浮光,然後微微一怔。

  河野悅子:「啊,就是他!」

  柯南:「……」

  源輝月:「……」

  迎著青年略顯詫異的視線,她默了默,一手扶住額頭,終於深深吐出口氣。

  你為什麼又冒出來了?

  你是什麼提到名字就會出現的召喚獸嗎?

  就算是這裡現在也不需要你趕緊回去啊!

  就在源輝月隔著咖啡廳的玻璃牆對著某位金發帥哥相對無言的時候,幾條街外的杯戶醫院。

  同樣是一頭金發的異國美人朱蒂皺著眉帶上了病房的門。

  「這裡確認已經暴露了嗎?」

  FBI在日本的行動組負責人詹姆斯·布萊克嘆了口氣,「昨天晚上那位叫楠田陸道的組織成員意外死亡,他和那個組織之間的聯系中斷,他們肯定已經得到消息了。」

  他回頭,看向背後姍姍來遲的人,「所以按照我們之前討論的計劃,准備行動。」

  叼著煙的赤井秀一似乎才回神,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第520章 紅黑(四)

  咖啡廳,五分鐘後。

  「額……」

  金發青年坐在源輝月和柯南中間,對著對面那雙正盯著他虎視眈眈的眼睛,百年難得一遇地感覺到了一絲拘束。

  他壓低了聲音,遲疑地問自己身邊的人,「所以,現在是什麼狀況?」

  源輝月:「……女子茶話會。」

  「我出現在這裡不太好吧?」

  「知道的話趕緊走。」

  「咳!」

  有人大聲且刻意地發出了一聲咳嗽,安室透循聲抬頭,就見到對面那位穿著時尚的美人正在瞪他,面上的神色十分好懂地寫滿了「在我們眼皮底下你居然還敢和輝月說悄悄話!」。

  他方才其實只是看到了源輝月後過來打聲招呼,然就這位自稱河野悅子的美人強勢留下了,現在這位河野小姐在用看階級敵人的目光盯了他三分鐘之後,終於開了尊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誒?」

  「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額……」

  「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勸你說實話。」

  源輝月抬手,深深捂住了眼睛。柯南在一旁木然問,「河野姐姐,為什麼要忽然在這個時候cos刑警?」

  「為了增加氣勢?」

  問題就在這裡,你對面那個人自己就是警察啊!

  金發青年好像終於搞清楚了狀況,禮貌地衝對面盯著他的美人露出了一個微笑後,悄聲問另一邊的柯南,「所以這是輝月桑的好友?」

  「對。」柯南的聲音有一絲麻木。

  「額,所以她為什麼要這樣看我?」

  「因為她是你的情敵,以及她以為你欺負輝月姐姐了。」

  「誒?」

  這時候對面的女法醫終於開口,接過了這個已經趨近窒息的場面,「抱歉,因為我們都對輝月的男朋友有些好奇。安室君,我們之前在一場葬禮的現場見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當然。」安室透微微松了口氣。

  只是他還沒來得說出下一句場面話,三澄美琴就已經流暢地扭轉了話題,「說起來,在那之後我經常聽別人說起安室君呢。」

  「啊?」

  「因為我本人的工作也警察跟警察打交道,安室君在警方那邊挺有名氣的。」

  「是……」

  「據說非常受歡迎不是嗎?」女法醫露出了非常漂亮的微笑,漂亮得堪比她常用的解剖刀,「無論是在委托人那邊還是在警察那邊,好像還發生過有年輕女孩子為了安室君本人特意到事務所去下委托這樣的事?」

  安室透:「……」

  柯南:「……」

  在河野悅子忽然犀利的目光下,他們同時感覺到了,空氣中驟然加重的莫大壓力。

  果然,後開口的才是狠人,能當法醫的美女更是尤其地狠。

  某位私家偵探終於察覺到了面前這杯咖啡背後鴻門宴的本質,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身邊的人原本漫不經心的注意力好像也忽然回歸,視線狐疑地移了過來。

  安室透:「……」

  說真的,他單槍匹馬面對一打殺人犯的時候可能都沒現在驚險。

  就在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腦子裡已經飛快組織好了語言的時候,他旁邊的小偵探忽然「啊」了一聲,從座位上跳了下去。

  「銀行!」他一手指著玻璃窗外,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稀奇似的,「我想起來了,我今天本來要來取錢的。」

  河野被他臨時打岔,愣了一下,「誒?柯南君你有儲蓄賬戶?」

  「有,媽媽幫我開的,她昨天還說這個月的生活費打過來了讓我記得取。」

  柯南把他不存在的親媽江戶川文代都搬了出來,然後拽著身邊金發青年的衣擺,孩子氣地嚷嚷,「安室哥哥還有姐姐陪我一起去啦,我等會兒取完錢請你們吃飯。」

  他人還沒有桌子高,說起這種成人常用話術就格外逗趣。趁著氣氛一松間,他成功把他姐還有安室透從咖啡廳撈了出來。

  五分鐘後,在小朋友的幫助下從鴻門宴上生還的金發青年走在大街上,無奈苦笑,「輝月桑,你的兩位朋友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柯南默默看向他。

  那是,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源輝月倒是滿臉無所謂,「你先解釋一下跑到你事務所的小妹妹是什麼情況?」

  「……所以說沒有那一回事。」

  然而源輝月也不知道信沒信,只淡淡用眼角的余光掃過去一眼後又收回視線,繼續往對面銀行走。

  「你不是說有個委托要出門一段時間嗎?這就回來了?」

  「委托結束了啊。」金發青年跟上,甚至從容地撩了一句,「這麼久不見了,輝月桑有想我嗎?」

  「不想。」

  「誒?真冷漠。」

  柯南無奈地跟著這兩個說著說著就陷入了自己氛圍的人過了馬路,然後看到他姐當真走到了銀行門口。

  他疑惑地抬頭,視線剛注視過去,她就似乎若有所覺。

  「來都來了。」

  柯南:「……」

  也行。

  來都來了這句話似乎有種莫名的魔力,可以將一切走向都變得理所當然。比如說,他們現在都已經到了銀行門口了,那順便真的進去取個錢好像也是天經地義?

  且有希子最近的確也給他打了生活費。是的,他的親爹親媽還沒忘記自己還有個兒子,且並沒有真的把他完全扔給源家養。

  按理來說應該是打給他的監護人,但是大小姐根本不在意這點錢,直接把那張卡扔給了他說讓他拿著當零花。但名偵探本人也不是真的沒有自制力的小孩子,他拿著錢也沒地方花,最後除了給自己買的偵探小說之外,最大的開銷只剩下了有希子推薦的香水口紅——給他姐的,以及灰原和蘭的生日禮物。

  柯南站在取款機前的時候,隨意盤算了一遍自己的資產情況,發現他的確可以誇口說一句全日本所有餐廳隨便點,甚至坐飛機去國外吃也沒什麼不行。

  這個點銀行來取款的人並不算多,他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很快排完隊取好了錢。出來的時候源輝月正好停下了和安室透說話,然後她往外掃了一眼,「我去一趟洗手間。」

  兩位男性乖乖將她送到了門口,趁著大小姐離開的工夫,安室透這才低頭納悶問,「輝月桑今天好像有點不太高興?發生什麼事了嗎?」

  柯南:「……難道不是因為你剛剛關於『小妹妹』那個問題沒有解釋清楚?」

  「……真的沒有那回事。」

  青年的表情變得更加無奈了一點,就在他還待說什麼的時候,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響驀地撞破了平靜,從大廳衝出來在走廊的牆壁上一彈,闖入他們耳邊。

  條件反射響起的尖叫像一片立體的警報器,一大一小兩個偵探同時一怔,互相對視了一眼。

  這個時候,洗手間的門緩緩打開,源輝月疑惑地站在門口,「發生什麼事了?」

  安室透語速飛快,「外頭可能出事了,輝月桑你就在這裡不要出去,柯南——」

  小偵探立即點頭,迅速跟上步驟自覺認領了任務,「我在這兒看著姐姐。」

  金發青年衝他點點頭,又認真看向源輝月,「萬事小心,保護好自己。」

  說完這句話,他三兩步邁出走廊,背影飛快消失在了拐角。

  .

  這大概是東京繼東都塔遇襲事件之後最混亂的一天,搶劫銀行的劫匪們挑的這個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專門找人算過,就在他們在銀行大廳裡開響第一槍的時候,杯戶町某個有名的快餐店裡,也正是用午餐的高峰時間點。

  服務生剛端著客人點的餐,急急忙忙穿過擁擠的大廳。

  「您好,久等了,您的餐點……」

  「呃,啊……」

  她最後一個字音堪堪落地,還沒來得及把餐盤放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年輕的服務生下意識回頭看去,發現旁邊的客人正臉色慘白,滿頭冷汗,「救,救……」

  「客人?」

  「啊……」

  「呃……」

  「啪——」

  她慌忙跑過去,還沒來得及查看,身後忽然傳來劈裡啪啦餐盤砸碎的聲響,痛苦的呻吟聲接二連三響起,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服務生連忙回頭看去,然後震驚地發現整個店裡近乎有一半的客人倒在了桌上。

  「客人……客人?!」

  「店長,快叫救護車!」

  同一時間杯戶站,東都環狀線列車徐徐駛入站台,車站裡正響起響亮的廣播。

  「東都環狀線列車即將進入四號月台,請各位乘客退到白線以外以免發生危險……」

  鐵軌被震動的轟隆隆的聲響隨著列車的到來由遠及近,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忽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

  「咳,咳咳咳……」

  「什麼味道咳咳……」

  艱難的咳嗽和呻吟傳染病一般,陸陸續續響起,緊接著傳遍了整個站台。站台的工作人員在呻吟聲的包圍中僵在原地,被人提醒後才猛地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往外跑通知其他人。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這天中午,杯戶醫院的急救中心連接了數十個求救電話,整個醫院的救護車幾乎傾巢而出。開車的司機一邊訓練有素地往發出求救的位置趕,一邊難以避免地感覺到了一種風雨欲來的焦躁。

  路過杯戶大廈時,他習慣性往外看了一眼,視野中頓時映入了一捧滾滾濃煙。

  「這是……大廈裡起火了?」司機震驚道。

  坐在副駕駛的隨車醫生凝重地收回目光,「再開快一點,我們有的忙了。」

  以杯戶醫院為中心,除了開出門的救護車,周圍的機動車輛們也仿佛同時收到了詔令,源源不斷地從從四面八方朝著醫院趕來,每一輛車上都有一位突發狀況的病人。

  醫院的停車場內,眼睜睜看著車流源源不斷地湧入的朱蒂愕然地抬頭逡巡了一圈,「再這樣下去,整個停車場沒多久就要被填滿了,醫院門口的情況只會更糟吧?」

  「很遺憾,是的。」剛剛收到了門口手下的報告的詹姆斯放下手機,表情凝重,「醫院門口一片混亂,根本來不及檢查進入的人。」

  「所以這就是他們的目的,趁著這個機會派人混進來找到基爾將她帶走?這盆花就是他們的預告?」

  朱蒂邊猜測邊回過頭,「秀,你覺得呢?」

  他們在討論情況的時候,某位FBI的王牌狙擊手一直靠著身後的車門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了她的招呼才回神似的,墨綠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地上那盆花,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我還是比較喜歡白玫瑰。」

  「誒?」

  「沒什麼,」赤井秀一直起身,衝著地上那盆以楠田陸道的名字送來的寧環花走去,「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

  朱蒂疑惑地看著他在那盆花面前蹲下,毫不客氣地把整株植物直接從盆裡拔了出來。

  「比如說,炸彈的倒計時之類的。」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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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紅黑(五)

  杯戶大廈對面銀行的洗手間裡,源輝月剛剛接到了三澄美琴的電話。

  杯戶大廈的六樓發生了火災,外頭正一片騷亂,火災發生時六樓電影院裡正在放映電影,雖然裡頭的客人被及時趕到的消防員救了出來,但不少因為吸入了濃煙陷入昏迷,當場被救護車拉走了。

  三澄美琴和河野悅子因為一直在一樓倒是沒事,但外頭正亂成一鍋粥,下意識打了電話過來確認讓人操心的小伙伴的情況,並讓她暫時先不要回去。

  跟自己越來越有老媽子心態的好友保證自己目前很安全不會隨便亂跑後,源輝月掛斷電話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一眼。

  安室透一去不回,前頭的騷動越來越大,甚至隱隱傳來了女性的哭泣和男人的怒吼。檢查完後頭的區域,確定沒藏著其他人之後,柯南不放心也跑去前頭查看了,洗手間裡暫時只有她一個人。

  牆壁上方的氣窗正好對著對面的大樓,雖然看不到著火的位置,但隱約有搖曳的火光從窗玻璃外映進來。

  那縷橙紅色的光芒刺入眼眶,她略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後低頭打開手機開始搜索附近的新聞。

  食物中毒事件,站台毒氣事件,電影院火災事件……

  「混亂、恐慌、控制。」

  源輝月眉梢輕輕往上一揚,百無聊賴的神色終於有了稍許變化,不知道是不是火光造成的錯覺,她湛藍色的眼底仿佛驀地多了一點興致。

  「Gin?」

  .

  杯戶町的主干道,黑色的保時捷356A正行駛在道路上。

  「現在那些FBI應該已經發現我們送進去的炸彈了吧?」

  一邊開著車伏特加邊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人膝上正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顯示屏上的追蹤軟件正在顯示撒出去的追蹤器的位置。

  一如他們一開始計劃的,FBI在驚覺到他們送出去的快遞之後,立即慌慌張張地行動了起來,挨個病房搜查拿回了炸彈,並且果然將那些帶著追蹤器的小禮物們揣在了懷裡。

  炸彈太多,FBI的人員不足當然不能找到一個就立即送出門,只能先暫時帶在身上等搜查完畢再統一上交。正常情況下這是十分合理的策略,但現在這些被他們帶在身上的炸彈宛如一個個被打上去的記號,清晰地將他們每一個人的位置在屏幕上指了出來。

  「差不多了,」琴酒淡淡地開口,「讓他們播放基爾的視屏。」

  「是。」

  負責支援的技術人員連忙應聲,沒過多久,醫院中的FBI果然被視頻裡「死而復活」的基爾刺激,像應激的低等生物,條件反射地開始往某個病房聚集。

  「成功了。」

  伏特加開車之余不忘關注電腦上的動靜,心中一喜,「第四棟樓305號病房,這就是基爾所在的位置吧。」

  他一打方向盤,緩緩踩下剎車將汽車在路邊停下。蔚藍的天空在前風窗上塗抹下一片深深淺淺的藍,他的心情宛如此時的天色一樣晴朗暢。畢竟他們的行動好久沒有這麼順利了。

  順利……

  伏特加剛想到這個詞,心底下意識一抖,又抬頭看向窗外清澈湛藍的天空,腦子裡條件反射地浮現出了一雙瞳色極其相近的眼睛。

  然後他就忽然沉默了。

  「大哥……」

  琴酒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懶洋洋的輕哼,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剛剛將FBI像傻子一樣遛了一圈,但他似乎興致並不太高。

  不過伏特加這會兒沒工夫研究他大哥的心情,因為他剛想起了自己的心理陰影,「那個,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我們動靜這麼大,不會被咳……發現嗎?」

  琴酒:「你說她?」

  他沒直說「她」是誰,伏特加也沒說自己咳的是誰,但好像所有人忽然有了共同的默契,線路裡一時陷入沉默。

  伏特加開始努力回憶他們最近有沒有招惹某個名字他都不想提的人,但回憶剛開始,他就想起了幾個月前的東都塔,他大哥開著武裝直升機追著人掃英姿立即浮現在了他腦海裡。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跟他同樣的東西,線路裡似乎更安靜了。

  基安蒂還在開車,但她忽然有點想摸摸自己的左腿,那是上次伏擊土門康輝時被警察圍剿中的一槍,老實說,剛好沒多久。

  「不用在意她,」琴酒說,「有人在陪她玩,等我們任務結束她都沒時間過來。」

  「是,是嗎……」

  雖然有點沒出息,但是聽到這話伏特加總算默默松了口氣。但他面上穩住了,因為怕被他大哥打。

  「那,大哥,我先下車去做准備了。」

  副駕駛上的銀發男人淡淡「嗯」了一聲,伏特加回頭看看他,認真觀察幾秒後這才發現剛才的感覺不是錯覺,明明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但他大哥似乎真的興致不太高。

  所以這是怎麼了?

  伏特加邊納悶邊下了車。

  .

  帝國銀行杯戶分行。銀行對面的街道一片混亂,消防車剛到,六樓電影院的大火終於被撲滅。但在火場中受傷的人還在不斷往外抬,救護車來來去去,到處都是人群的吵嚷。

  而一街之隔的銀行內,混亂程度幾乎不輸於外面,正在上演一場搶劫。

  六個帶著頭罩的劫匪在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之後迅速控制了現場,封閉了銀行大門,緊接著,劫匪的頭領扔給了銀行經理幾個箱子讓他去裝現金,一邊用槍威脅著現場的人質們上交通訊工具。

  銀行櫃台的側面,金發青年藏在牆壁後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外頭的情況,視線正打量著劫匪們手中的槍,身後忽然傳來細微的動靜。

  他立即警惕地回頭,然後才松了口氣地發現來的人是柯南。

  「不是讓你陪著姐姐嗎?」

  「後面沒有其他人了,姐姐在洗手間裡暫時很安全,我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小偵探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牆壁,朝外頭探了探頭。

  這群劫匪人手一把槍械,看著嚇人,但很明顯是群外行加新手,此時正忙著讓被控制的人質互相用膠帶將眼睛和嘴巴封起來,居然沒有一個人想到去洗手間檢查一遍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就在這個時候,人質中有一個女孩子被捆好後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我想去洗手間……」

  她本來只是一句輕聲喃喃,卻恰好被路過的劫匪聽到了。對方頓時腳步一停,低頭看向她。

  「嗯?你想去洗手間?」

  女孩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但劫匪卻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似的朝她靠了過去。

  「你想去就說嘛,我帶你去怎麼樣?」

  他的語氣裡多了一些那方面的意思,眼神也變得微妙起來,在女孩的胸和腿之間轉了幾圈,一把將她地上拽起,激起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喂……」

  熟知他本性的劫匪同伴眉頭一皺,正要讓他別在這個時候胡鬧就被另外一個人制止了,「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喂,動作快點!」

  「嘿嘿,沒問題。」

  抓著意識到了什麼開始驚恐掙扎的女孩子,劫匪大步走向洗手間的方向。

  藏在暗處看到這一幕的柯南和安室透同時往後退了一步,互相對視一眼,確認對方和自己想到了同樣的東西。

  .

  「求求你……不要,放開我,求求你嗚嗚……」

  「別亂動,否則就殺了你。」

  劇烈的喘息帶著男人的口氣落在耳邊,女孩哭喊著被拖進了走廊,而抓著她的人還在得意笑著說,「不是你自己要上洗手間的嗎?」

  「不,我不想了求求你……」

  然而對方根本沒聽她絕望的哀求,只拽著她往前走。

  「就這兒吧。」

  踹門聲緊接著響起,他似乎連老老實實開門都等不及了,一把把她拉了進去,口裡還故作仁慈地勸著,「我建議別掙扎還要好過一……」

  他的話音倉促斷在了這裡,緊接著抓住她手臂的手一松,忽然失去了力氣般順著她的手臂滑落。

  被帶進來的女孩眼睛被遮著,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被帶得一個踉蹌,下意識驚恐地後退。

  「大姐姐你沒事吧?」

  是個小孩子的聲音,她一怔。

  緊接著,另外一個清朗的男聲響起,有人輕輕攙扶了她一下,「還好吧?」

  「沒、沒事……」女孩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被人救了,心底正一松,忽然感覺到一陣風撲到鼻間。

  「抱歉,請你稍微休息一下,馬上就好。我保證等你醒來就沒事了……」

  那個溫和好聽的聲音說,還帶著一點安撫的笑意。女孩子愣神間大腦一陣暈眩,意識仿佛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拉著沉沉下墜,還沒來得及多想就暈了過去。

  柯南剛從那個劫匪身上把槍搜出來,回頭就看到金發青年隨手將一個打火機大小的小玩意兒揣回口袋,一手扶住了倒下去的女孩子。

  他一怔。

  「劫匪在進行搶劫的時候特意放一個同伙在人質裡當內應這種情況挺常見的。」毫不客氣地將那個倒霉小姐姐用麻醉噴霧迷暈的人若無其事回過頭來,「還不能完全肯定她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稍後我們都要去前面,把她留在這裡跟輝月桑單獨待在一起太危險了,還是這樣安全一點,你說對吧。」

  「……」

  柯南一邊無言地點頭表示他想得真周到,一邊把手裡的槍遞給他。

  「安室哥哥已經計劃好接下來怎麼做了?」

  「當然。」金發青年接過槍嫻熟地收起,然後衝他一笑,「而且我知道我們肯定已經想到一起了?」

  小偵探眨眨眼睛。

  「什麼想到一起了,你們在這裡心照不宣什麼呢?」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兩人同時回頭看去,見到了找過來的源輝月。

  她直接走了進來帶上門,掃了眼倒在地上的兩個人,揚了揚下巴,露出「什麼情況,解釋一下」的表情。

  安室透無奈提醒,「輝月桑,這是男廁所。」

  「有什麼關系,反正也沒人在用。」

  源輝月看看他,又看看地上那個外頭的黑衣服還沒換下去的劫匪,瞬間想明白了什麼似的「哦」了一聲,「你打算假扮成他混進那些劫匪裡頭?」

  「正好這個人跟我身型也很相似,但是說話的話就要拜托柯南君了。」

  大小姐冰雪聰明,不用多解釋,眼睛一轉就想到了他們剛剛心照不宣的那個計劃。被點名的柯南一邊點頭,一邊將和領結連接的擴音器掏出來踮起腳尖遞給安室透,還不忘囑咐他姐,「姐姐你就繼續先待在女性那邊的洗手間裡,等事情結束了再出來。」

  源輝月:「好。」

  五分鐘後,目送著兩人離開衛生間外的走廊,某個才答應了好好藏好的人轉過身。她漫不經心的腳步一路蔓延到女洗手間的門口,然後毫不猶豫路過了那扇門,拐進了側面某個黑暗的拐角。


第522章 紅黑(六)

  FBI已經察覺到基爾所在的位置暴露了。

  「出來了哦,一、二、三,三輛箱車。」

  杯戶醫院側門對面的建築裡,用狙擊槍上的瞄准鏡臨時客串了望遠鏡,基安蒂興奮地盯著底下不斷開出來的車輛彙報,「完全跟你預料的一樣啊,Gin。」

  「基安蒂你跟上第一輛車,科恩第二輛,伏特加第三輛。」

  「是。」

  伏特加連忙發動了摩托車引擎,回頭看著琴酒淡淡靠在窗邊,「我留在醫院附近繼續監視FBI的行動,三輛車有可能都是誘餌,追上箱車後自覺彙報情況,行動。」

  他連忙點頭,催動油門衝了出去。

  炸彈上的追蹤器似乎並沒有被FBI發現,亦或者發現了也暫時沒空處理,按照琴酒的指揮,他很快跟上了車流中那輛顯眼的箱車。

  透過車玻璃只能看到駕駛室上正在開車的司機,他一手握著車把穩定著機車,另外一只手掏出了透視儀器,掃描出車內的熱成像發送了回去。

  沒過多久,其他人也挨個彙報,線路中琴酒的聲音平穩冷靜地總結。

  「第一輛車車廂內九個人,有一個平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第三輛車情況一樣,只不過車上的人沒有帶定位器;只有第二輛後車廂是空的,只有司機和副駕駛。」

  「所以基爾在第一和第三輛車裡?」基安蒂立即猜測。

  沒這麼簡單吧?

  伏特加默默在心裡思考,擺在明面上的答案一般都有問題,不過如果對方也抓住了他們這樣的想法反其道行之布下思維陷阱的話……

  他剛想到這裡,忽然反應過來,現在他們對面的是簡單單純的FBI,並不是某個心思九曲十八繞能把他繞成傻子的大小姐。

  也不知道為什麼,恍然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忽然感覺周圍的光線都明亮了一點。

  空氣中飄來了一些燃燒過後的濃煙,琴酒還在沉吟,不知道是在做判斷還是等其他消息。伏特加繼續開車跟在箱車後頭,一邊覓著濃煙的方向回頭看去,發現是之前他們燒掉的那家電影院所在的大廈,大廈對面的銀行大門緊閉,幾輛警車從對面的車道疾馳而過,在銀行門口一個急停,車上跳下來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

  這架勢那個銀行大概是遇到了搶劫案,只不過這一出並不是他們安排的,伏特加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兩眼就移開了注意。

  這時候,線路裡終於響起了某個新人的聲音。

  「抱歉,遲了一點。我發現赤井秀一了,現在正跟在他後面。」

  「太慢了,小鬼。」

  「那是萊伊前輩啊基安蒂大姐,我能跟上他就已經可以拿滿分了吧?要不然我們倆換一換?」

  「嘖,要不是只有你是他不認識的陌生面孔……」

  「行了,段野。」那頭的琴酒冷靜打斷了這段跑題的閑扯,「報告情況。」

  「哦,好的。萊伊前輩正穿過杯戶公園,目測是跟在第三輛車,也就是伏特加前輩後面。」

  他一句話把伏特加嚇了一跳,克制不住地回頭看去。各式各樣的私家汽車排成了浩蕩的車流,似乎的確隱隱約約有一輛黑色雪佛蘭跟在最後頭。

  他後脖頸幾乎條件反射地涼了一下,恍惚中好像感覺到有一架狙擊槍正在暗中對准了那裡。

  「那就是伏特加那輛車了?萊伊那家伙都親自護送了。」

  「誒?說不定是障眼法呢?」

  「如果是障眼法,那就是你小子被發現了。」

  「哇,還不一定就是我啊,說不定是伏特加前輩呢?話說回來,你們都有代號只有我是名字也太土了吧,琴酒大哥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帥氣一點啊?」

  某個小鬼開始在線路裡碎碎念,這場對FBI的行動理應緊張驚險,在他眼裡卻好像是出門郊游式的新鮮活動。天生反社會人格的新人伏特加也不是沒見過,但是沒一個在琴酒面前還敢討價還價的,他有時候甚至感覺這個叫做段野龍哉的小鬼是不是腦子裡根本沒長害怕那根弦。

  大概這也是琴酒在一眾見了他就戰戰兢兢的新人中唯獨挑上他的原因,用他的話說,這個小鬼天生就是他們這邊的人。

  他走神的一瞬間,琴酒已經叫停了新人的絮叨,大概是打擾到大爺他思考了,用詞十分文明,「段野,閉嘴。」

  「哦……啊等等,我能不能等會兒再閉,有新情況報告。萊伊前輩的汽車忽然加速了,正在飛快向前靠攏……哇哦這個超車好帥氣,大概還有兩分鐘就要和前面的箱車會和了,果然是伏特加前輩被發現了吧?」

  伏特加:「?」

  基安蒂的聲音立即興奮起來,「果然,基爾就在伏特加那輛車上吧,等著,我這就過去支援。」

  「科倫也……」

  「等等,」琴酒忽然打斷,「科倫保持原狀,基安蒂,去支援科倫。」

  「哈?」

  「基爾在科倫那輛車上,立即過去。」

  線路中的眾人同時怔了一下,隨即,反而是某個剛剛被要求閉嘴的小鬼迅速跟上了琴酒的思路。

  「因為萊伊前輩現在這樣的做法太招搖了嗎?簡直就像在直接說『前面那輛車上有你們的目標趕緊過來』一樣啊,嘛,不過如果對手是思路簡單的人倒是完全夠了。」

  思路簡單的兩個狙擊手和伏特加:「……」

  說真的,他們有時候覺得這個新人小鬼是真的很欠打。

  但可能琴酒不覺得吧,他並沒有對這番厥詞發表意見,甚至冷冷督促了一遍,「基安蒂。」

  「我知道了,我正在往科倫那邊趕。」

  伏特加連忙問,「大哥,那我呢?」

  那頭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聽起來他家大哥似乎認為沒必要繼續看著醫院,也打算去科倫那邊了。他聽到他淡淡地命令,「甩掉萊伊,然後過來跟我們會和。」

  伏特加:「?」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後視鏡,感覺後脖頸的位置更涼了一點。

  他家大哥說得這麼輕松,但甩掉萊伊是這麼簡單的事嗎?他覺得他十分需要人來給他打掩護?

  這時候新人小鬼正好在線路中體貼詢問,「需要我去給伏特加前輩打個掩護嗎?」

  伏特加剛要應下。

  琴酒:「不用,你撤。」

  伏特加:「??」

  「好嘞。」

  小鬼說撤就撤,消失得飛快,甚至還開心留了下了一句,「那伏特加前輩你加油。」

  「……」

  已經從後視鏡中看到了赤井秀一預見了自己即將被他攆著跑的未來的伏特加一點都不開心,他甚至想真誠問一下他大哥他是不是想換司機了,想換可以直說?

  .

  銀行,就在伏特加開始跟某FBI王牌玩起緊張刺激的追逐戰時,安室透剛換了衣服戴上頭套走進大廳。

  劫匪中的一人聽到動靜回過頭來,「誒?這麼快?」

  他鎮定地走過去,視線不動聲色在室內逡巡了一圈。

  「那個女的掙扎得太厲害,我把她打暈扔後面了。」

  「你居然還偶爾懂點事?」同伙驚奇,但明顯沒有多做懷疑。

  大廳裡的人質們已經被用膠帶封住了眼睛和嘴,雙手也被束在身後,扎堆在大廳一側。劫匪中似乎是頭領的那個正拿著槍站在櫃台前,盯著被單獨挑出來的銀行經理操作電腦。

  他旁邊還擺著堆疊整齊的現金和箱子,但各自分開,現金並沒有被放進箱子裡。而有個劫匪不知道是不是嫌頭套太悶,已經直接將那層黑布扯了下來,大大咧咧地露出了真容左顧右看。

  視線從這些場景上一一掃過,安室透眼睛忽然輕輕眯了一下。

  「情況不對,」暗中觀察的小偵探果然也發現了異常,在耳機對面低聲道,「那個劫匪為什麼把頭套摘了,他不怕之後警方衝進來的時候看到他的臉嗎?而且似乎只有銀行經理被放了出來,他們為什麼不給他多加幾個幫手?只靠他一個人動作也太慢了。」

  不只是這個,櫃台上擺放的現金也並不多,至少絕對不值得這麼多人大張旗鼓地拿著槍來搶這一趟銀行。

  安室透的視線落在還在緊張操作電腦的經理身上,驀地想到了什麼。然後他自然地朝那個方向走去,靠在那摞堆起來的箱子旁邊,做出了幫著首領盯人的架勢。

  首領果回頭看了看,大概發現是自己人,果然沒多說什麼,只是粗聲粗氣地又催了一句銀行經理,「快點!」

  正在操作的經理手一抖,臉色更白了。

  安室透若有所思地從這位倒霉蛋身上收回視線,手指不耐煩似的在櫃台側面敲了敲。指尖敲在大理石表面的動靜極輕,只有他袖口的竊聽器准確捕捉到了這一串規律的摩斯電碼,盡職盡責地傳輸給了後頭的人。

  「箱子裡是炸彈?」柯南的聲音有一絲愕然,「他們要炸銀行的金庫?不對,這樣做的話動靜太大了,而且之後絕對很難逃走……啊!」

  他恍然,「我明白了。難道是轉賬?他們想先脅迫銀行經理將大筆現金轉到某個國外的特定賬戶裡,然後再用炸彈炸死經理,自己混進人質中逃走?」

  沒錯,而且他們來之前,這些劫匪肯定已經做出了要炸金庫的假像。然後他們會從真正的人質中挑六個出來穿上他們的衣服,再加上銀行經理,一行七個人和炸彈一起運到金庫前,等自己偽裝完成後引爆炸彈。

  同樣迅速看穿了這些人計劃的安室透無聲地在心底補充,這樣警方聽到動靜衝進來時,大概會誤以為是劫匪在炸金庫時操作失誤將自己炸死了,而真正的劫匪就能混在人質裡成功逃走了。

  「但是超過五百萬日元彙款目的不明的錢就會受到法律限制啊,就算他們從這家銀行把錢彙去了海外戶頭,也會被總行的外彙中心攔截。」柯南無言,「所以就算他們成功了也拿不到錢,連這個都沒調查清楚就來搶劫,還真的是完全的門外漢啊。」

  安室透在心底無聲笑了一下。

  是啊,就和世界上所有的藝術一樣,犯罪也就是一種需要天賦的東西。而擁有天賦的,永遠都只是最頂尖的那一少部分人。

  他指尖一動,又發出去一串摩斯碼。

  【那不是正好方便我們行動嗎?】

  「也對,稍後他們把這一切准備完成之後就會自己把自己捆起來封住眼睛和嘴巴了。」他幾乎能夠想像小偵探虛著眼睛的樣子,「實在太順利了。」

  沒錯,順利……

  靠在櫃台旁的金發青年剛想到這個詞,忽然微微一頓。

  「啊,姐姐給我發消息了,她問我們怎麼耽擱了這麼久。」柯南接著說,「還說那個女孩子差點醒了,又被她補了一下,這一下算你的。」

  這還真是十分源大小姐式的任性言辭,安室透無奈給他回了句【好】。

  這時候,銀行的經理終於完成了轉賬操作,戰戰兢兢回到櫃台前。

  「我,我已經給那個賬戶彙完款了……」

  「很好。」首領一聲獰笑,然後毫不猶豫拿出了一個電擊棒按在他脖子上。一聲輕微的電流爆鳴後,倒霉經理一聲不吭地被電暈倒地。

  安室透身體一動,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沒讓他發出多余動靜,一邊自然地從首領手中接過那個電擊棒。

  「直接開始嗎,再不快點外頭的警察可能要等不及了。」

  首領依舊把他當自己人地點頭,一邊昂首招呼了一聲,「你們都過來。」

  就像他預料的一樣,這群門外漢劫匪們果然緊接著各自摘下了頭套,脫下衣服,開始在人質中挑人給他們換上,在他表示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間將裡面那個可能看到了他的臉的女孩子搬出來時也沒有懷疑。

  於是他回到走廊懶洋洋站了一會兒,再次來到大廳時,劫匪們已經差不多把自己捆好了。只有劫匪的首領還拿著膠帶站在一旁,回頭看到他疑惑問,「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他瞥了一眼已經扔到旁邊的那一堆槍,「忽然想起點事。」

  「什……」

  「劈裡啪啦」的輕微電流音忽地在空氣中炸開,他平靜地看著首領眼睛猛地睜大了一下,然後悶聲不吭地倒了下去。

  而這個時候其他早就自己捆好了自己的睜眼瞎們還在疑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老大怎麼說話說一半?」

  「……」

  金發青年低頭看看這群傻子,低低嘆了口氣,眼瞳中浮現出了一層淺淺的暗色,唇瓣無聲無息開闔。

  這也太簡單了。

  你們就不能努點力嗎?


第523章 紅黑(七)

  「安室哥哥。」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穿過大廳,金發青年的神色頃刻恢復正常,伸手摘了頭套回頭,看到了跑過來的柯南。

  小偵探明顯是看到事態一平息就直接過來了,也是,只要手上不拿槍——主要不是怕傷到他,是怕傷到其他手無寸鐵的人質,就這幾個腦子有坑的門外漢,別說已經自己給自己綁一半了,就算全加在一起上也給他造不成什麼威脅。

  小孩子跑到跟前的工夫,他已經拎著手裡那個電擊棒,在這幾個大傻子迷茫的詢問中,挨個按著他們的腦袋,一人蓋了個章,跟蓋豬肉似的輕而易舉。豬們哼哼兩聲,一個個全倒了,他這才輕車熟路地在他們身上翻找炸彈的啟動裝置。

  柯南低頭看看,似乎也有一點無言,「這就結束了啊。」

  「是啊,可以通知警察進來了。」他很快就在這伙劫匪的首領口袋裡翻出了那個小玩意兒,一邊關心道,「說起來,輝月桑現在……」

  一句話沒說完,他話音驀地一滯。

  等等,源輝月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出現了。剛才他回走廊的時候也只有柯南在那裡,大小姐安安分分地等在洗手間,甚至沒有探頭出來看上一眼。

  她是這麼聽話的人嗎?柯南剛剛不是還說她等得不耐煩了?

  他猛地拎起遙控器站起身,剛要轉身,一個清亮的少年音已經在身後響起,帶著一點冷意的威脅。

  「別動。」

  「……」

  他側頭看去,幾步之外,黑發小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就地取材地從地上撿起了一把槍,槍口黑洞洞指了過來。

  槍口後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不復之前的溫和信賴,而是一種絕對的冷靜,倒映著室內明晃晃的燈光,幾乎鋒銳出了某種逼迫的意味。

  「……」無聲笑了一下,他緩緩了轉過了身來。

  「看來公主殿下已經不在這裡了?她去了哪兒?」

  「她去哪兒了你不知道嗎?」

  柯南直勾勾盯著他,淡色的唇瓣輕輕開闔,無聲無息地問,「——貝爾摩德?」

  .

  杯戶大道上,科倫緊跟著那輛深藍色的箱車穿過路口,駛上了河堤。

  「它繞了一圈,在往醫院的方向開。」

  話少的狙擊手言簡意賅地彙報,線路中傳來琴酒的一聲冷哼,「當然,這才是他們的計劃。讓我們以為這輛車是誘餌,虛晃一槍之後又回到醫院,瞞天過海。」

  「原來是這樣,嘖,那群FBI還挺聰明。」

  不知道是不是難得遇到了個能跟上思路的對手,基安蒂聽起來興致高昂,「科倫,你那邊現在情況怎麼樣?」

  「正跟著它,這條路上車很少……」

  他剛說到這裡,前頭的路口忽然鑽出了一輛貨車逆行而來。透過寬大的前風窗,他看到駕駛座上的司機揉著眼眶正滿面困頓地往外看,然後下一秒,臉色扭曲了。

  司機大概是疲勞駕駛走了神,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開上了逆行車道,條件反射地急踩剎車,然而貨車龐大的重量也帶來了巨大的慣性。科倫話音還飄在風裡,就見到那輛貨車猛地往前一栽,箱車躲閃不及直挺挺跟它撞到了一起。

  巨大的撞車的聲響猛然衝出河堤,連那頭的琴酒都聽到了動靜,「科倫?」

  「發生車禍了。」

  這大概是個連FBI都沒料到的意外,兩輛路口相撞的車橫在道路正中央,貨車司機已經滿臉是血的倒在了座位上,箱車駕駛座裡也半晌沒有動靜,大概駕駛座上的人已經陷入了昏迷。

  科倫忽然意識到這是個帶走基爾的好機會,「我去看看?」

  琴酒似乎還在趕來的路上,背景音裡有呼呼的風聲,「可以,保持警惕。」

  「是。」

  他驅車上前,停在箱車旁往裡看了一眼,就見駕駛座上的人果然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而他身側的人影被安全帶勒著還坐在原位,撞歪的帽子蓋住了大半張臉,一縷黑發從臉側滑落,帽檐下露出的下巴小巧蒼白。正如琴酒所料,那人似乎正是基爾。

  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的街口開來了一輛私家車,車主似乎注意到了大街中央慘烈的車禍場面,一個急停。很快,車上的人拿著手機跑了下來,似乎要過來查看。

  科倫見狀沒有再猶豫,迅速下車,走到了副駕駛座前,一把拉開門,扛起了車上昏迷的女人。

  棒球帽響應重力滾落了下去,女性半個身體壓在了他肩上,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對方垂在他背後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基爾?」

  話音剛落,他忽然感覺到脖頸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緊接著天旋地轉,眼前猛地黑了下去。

  「科倫?」

  還在說話的通訊器「啪」地一聲甩到了地上,琴酒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科倫,彙報,發生了什麼事?」

  「科倫?」

  一只素白的手伸過去,將通訊器撿了起來,然後關掉了線路。

  .

  「科倫失聯了。」

  伏特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從萊伊的手底下逃了出來,然後就聽到了這個猝不及防的消息。

  他一愣,方才一路上太刺激,他忙著逃命無心他顧,一時居然還沒注意科倫那邊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不是去跟科倫會和嗎?」

  他還在迷茫,就聽到琴酒已經繼續指揮道,「定位器還留在原地,繼續往那個位置集中,一定要知道科倫那邊發生了什麼。」

  基安蒂憋屈地應了聲「是」隨即似乎有些抓狂,「一直到剛才不是還很順利嗎?到底又出什麼事了?」

  伏特加正重新啟動機車發動機,聽到這話心底忽然一個咯噔。

  「呵……」

  一聲低笑在線路中響起,聲音低沉磁性,甚至隱隱透出了某種愉悅。

  伏特加迷茫地調轉車頭駛向琴酒給出的位置,下意識回想了一下才敢確認,發出這聲笑聲的人好像的確是他大哥。

  可是科倫不是都出事了,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愉悅的?

  他甩掉赤井秀一的位置恰好距離發生了車禍的河堤不遠,一路緊趕慢趕,伏特加到達地點時恰好跟終於趕到的琴酒遇到了一起。

  彼時FBI那輛箱車還橫在路中間,車頭上有個碩大的豁口,的確是一副發生了慘烈車禍的樣子,但是理應跟它相撞的那輛車已經沒了蹤影。大街上空蕩蕩地,幾乎堂而皇之地在像他們昭示著科倫看到的那場車禍是個有人特意設下的陷阱。

  科倫的通訊器就落在車門前不遠處,琴酒下了車就徑直走向那裡,伏特加連忙跟上。

  箱車駕駛室內理所當然已經空無一人,伏特加探頭往裡看了看,邊擔心科倫的現狀邊有些不解對方把這輛車留在這裡是個什麼意思,就在這個時候,後頭的車廂裡傳來一聲「滴」的輕響,似乎是什麼儀器啟動的聲音。

  他一愣,隨即琴酒似乎也注意到了動靜,徑直掉頭走到了車後頭,一槍崩掉了後頭的鎖。

  河水的潮氣從堤岸另一側漫過來,空氣中的味道很正常,沒有汽油,也沒有火藥特有的硝煙味,車廂裡八成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伏特加剛稍稍放下心,就見他家大哥壓根沒考慮這個顧慮似的,直接伸手拉開了車門。

  車裡果然不是什麼易燃易爆的危險物品,正對著他們的方向,放著一個屏幕和一把椅子,屏幕旁邊還有個攝像頭。

  不知道是不是計算好的,他們剛出現在攝像頭的範圍裡,車裡的顯示屏就忽地啟動了。

  屏幕中宛如映入了一段優美的春光,某個眼熟的黑色長發的大美人出現在畫面裡,明麗的顏色幾乎將車內昏暗的光線都照亮了。

  她掛著單邊的耳麥一手拖著下巴,似乎正在聽其他人說話,被人提醒攝像頭開啟之後才懶洋洋側過臉來,纖長的眼睫輕輕往上一動。

  湛藍的眼瞳像一面鏡子,倒映出了她面前的屏幕,他和琴酒的身影像細碎的光點被籠進她眼眸裡,然後她輕飄飄笑了,姿態優雅又禮貌地微微頷首。

  「日安,好久不見?」

  「……」

  車內一片寂靜,伏特加眼前一黑,覺得他一點都不安。

  .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這個私家偵探本人的?」貝爾摩德饒有興致地問。

  他們周圍的劫匪已經暈了一地,其他人質們距離得遠,並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麼。許多人還在按照之前劫匪們的要求自覺將腦袋埋在膝蓋上,像一堆縮在土裡的鼴鼠。

  柯南舉著槍的手紋絲不動,「在咖啡廳的時候。」

  略有意外地挑了一下眉,貝爾摩德面露詫異,「這麼早,我哪裡露出破綻了嗎?」

  「我不知道姐姐是怎麼發現的,但如果你問我的話,如果是安室哥哥本人,當時絕對不會主動過來打招呼,因為姐姐沒有給他可以靠近的信號。」

  「原來是這樣。」貝爾摩德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低聲嘟噥了一句他聽不清的話。

  「難怪她那條催促的郵件發給了你,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雖然那時候我還在外頭假扮劫匪,但以那位大小姐的任性,不耐煩了直接給我發郵件催我動作快點這種事她也不是做不出來。」

  說到這裡,她忽的一頓,下意識回頭環顧了一圈,忽然想起某位大小姐在銀行外頭時那句莫名其妙的「來都來了」。

  「等等,該不會你們一開始就知道這家銀行會發生搶劫案件,故意帶著我進來的吧?」


第524章 紅黑(八)

  柯南承認得十分坦然,「我只是感覺有輛停在外頭的車有點不對勁,搶劫案是姐姐發現的,她在這方面的確比我敏感。」

  貝爾摩德:「……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敏感能形容的吧?」

  然而柯南完全不覺得他姐看犯罪分子跟從羊群中挑出同類似的有什麼不對。

  「在發現你刻意假扮成安室哥哥接近我們的時候,我就猜到你肯定有其他目的,最大的可能性是你們組織即將有行動了,你擔心姐姐又打攪你們的計劃,特意來拖住她的?」

  「看起來我的任務已經失敗了。」

  貝爾摩德爽快點頭,一邊懶洋洋揚了揚手裡的炸彈起爆器。柯南的視線落在上頭,微微一頓,又不著痕跡地側過頭從眼尾掃出去一束目光。

  在銀行金庫附近的地方,那群劫匪帶來的炸彈已經擺好了,連原計劃代替他們的人質也都已經穿著整齊在炸彈周圍圍了一圈,包括那個計劃被滅口的倒霉經理。萬事俱備,只等炸彈引爆。

  他冷靜地收回視線,注意重新落向對面的人。對方朝他露出微笑,往地面示意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搭在扳機上的指尖輕輕移開,松開了一只握著手槍的手,緩緩彎下腰。保持著和他近乎同步的動作,貝爾摩德地慢慢地俯下了身,放下了手裡的起爆器。

  雙方默契地將自己手裡的威脅物品放到地上之後,各自徐徐後退。

  「不過話說回來,她是怎麼離開的,這裡的大門全都被封鎖了吧。」邊退往櫃台的方向,貝爾摩德邊若無其事地問。

  「這家分行是後來建的,吸取了以前某次案例的教訓,在後面有一條隱藏的逃生通道,只有經理級別以上的內部人員知道。」

  「哦,帝國銀行。」貝爾摩德語氣了然,顯然立即就想明白了為什麼只有銀行內部高層知道的秘密某位大小姐卻一清二楚,「那位跡部家的公子真是什麼事情都不瞞著她啊。」

  那是,畢竟是親生的老父親。

  他看著貝爾摩德已經退到了櫃台後。

  「所以說,剛才在衛生間的時候,剛答應完會留在那裡等我,她轉身就離開了?還真是無情啊,那位公主殿下,永遠都會將她的追求者騙得團團轉。」

  「你希望她對你有感情嗎?」

  「我偶爾也是希望她能對我溫柔一點的。」

  她說話時還帶著安室透的面具,語氣溫雅動聽,連笑容都是金發青年一貫的無奈的樣子,甚至語氣都有點微妙的幽怨,「所以呢,她把我撂在這裡,果然是去找Gin玩了?」

  .

  箱車裡,聽到那句「好久不見」的伏特加已經木了。

  的確是好久不見,如果可以,他希望把「好久」這個詞換成「永遠」再給她還回去。

  他還木著,他前面的人卻已經動了。銀發男人放下了扶著車頂的手,伸腳將椅子拽過去,一按扶手,泰然自若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隨即他眼睫一掀,盯著屏幕裡的人,慢悠悠也說了一句,「好久不見,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會和FBI合作。」

  「我沒有和FBI合作啊。」

  源輝月披著墨色的長發,倚在背後的座椅上,語氣懶散。她似乎在某棟建築的書房裡,背後是直抵天花板的書架,身旁有個歐式古典風格的茶桌,桌子上擺著一壺紅茶,兩個骨瓷茶杯,冉冉的熱氣從杯口升起,她一手去端茶杯,神態像參加茶話會一般輕松。

  「我只是提前你們一步把人劫走了而已,日本畢竟是我的地盤,對吧?」

  「呵……」

  伏特加聽到了琴酒一聲低笑,他懵逼地回頭去看,發現坐在椅子裡的他家大哥的確是在笑。他蒼白的指骨漫不經心交錯著搭在扶手上,坐姿極為放松,盯著屏幕裡的人的視線卻一瞬不瞬。

  仿佛某種強烈的興致在他身體裡點燃了,跟方才和FBI玩耍時那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判若兩人。

  銀發男人揚了揚下巴,言簡意賅,「條件。」

  「條件啊,我想想……」源輝月喝了口茶,煞有介事地思考片刻,冷不丁問,「東都塔的時候,你其實知道我在塔裡吧?」

  怎麼可能?誰傻了故意去惹你?

  伏特加憋了一口氣正要反駁,忽然發現他家大哥沒說話。

  不但沒說話,他震驚地發現他眼瞳中的笑意甚至更濃厚了,墨綠色的虹膜籠著屏幕裡那個倒影,從鼻腔裡發出一聲默認似的低哼。

  「按照你的說法,」他開口的嗓音低沉磁性,語氣中帶著玩味的惡意,「給你的回禮,喜歡嗎?」

  「我可太喜歡了。所以你們組織的厲害狙擊手多嗎?科倫能排第幾?」

  「怎麼?」

  「我打算把他的手包裝得漂亮點給你禮尚往來,就是不知道這個禮物算不算貴重。」

  屏幕中的人笑容優雅漂亮,配合著背後歐式裝修風格的書房背景,像那些古典小說中對愛情故事和騎士傳奇深信不疑的貴族小姐,美麗脆弱,天真殘忍,像一朵潔白無瑕的白玫瑰,倒映在琴酒的眼睛裡。

  他凝視她片刻,低笑了一聲,這回語氣認真了一點,「條件。」

  「條件啊,」源輝月的神態似乎也跟著多了幾分認真。她思考片刻,然後往椅背上一靠,很講道理似的溫柔笑道,「東都塔的事我還沒有跟你追究,這樣好了,你先跪下來給我道個歉,我考慮考慮?」

  伏特加:「……」

  伏特加已經快窒息了,他都沒想過他這輩子居然能夠聽到有人對琴酒說這句話。他麻木地回頭,看到他大哥依然凝視著視頻裡的人,和她對視片刻,緩緩扯開一個帶著血腥氣的笑容,然後毫不猶豫地抬起槍,一顆子彈釘入了屏幕中人的眉心。

  「嘭」地一聲槍響從擴音器中傳來,撞上天花板,又折返回來在室內回蕩。

  源輝月「嘖」了一聲,看著面前的屏幕一閃應聲熄滅,笑了笑後略微偏了偏頭,看著自己指尖上的蔻丹輕描淡寫點評,「性格真不討人喜歡,你說對吧,水無桑?」

  「……」

  躺在後頭完整聽完了這段對話的水無憐奈心中的窒息和伏特加不相上下,她連這句話都不想接,沉默半晌,只低低問了一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啊。」源輝月放下茶杯,回頭眨了眨眼睛。

  車廂裡,伏特加默默看著他家大哥干淨利落一槍崩了屏幕。

  他也不敢問他家大哥的感想,只憋了好一會兒氣後小心問,「接下來怎麼辦,大哥?」

  屏幕前的男人站起身來,「走,先聯系貝爾摩德。」

  伏特加連忙跟上,追在他後頭從車廂一躍而下。下車時他一不小心瞥到了車門上那個被崩開的豁口,猛然反應過來了什麼,又回頭看了一眼裡面那個屏幕。

  跟屏幕上那個正中紅心的彈孔不同,他忽然意識到,琴酒一槍洞穿門口的門鎖時是斜向上開的槍。

  為什麼?他早就猜到裡頭有什麼東西了?

  .

  帝國銀行杯戶分行外,警察已經包圍銀行一個多小時了。

  按照正常流程,劫匪挾持人質後就會開始跟警方提條件,然後雙方就這個條件展開拉扯,無論最後結果是什麼,至少一開始這個步驟是不會變的。畢竟劫匪搞這麼個大事出來總要有訴求,無論是要錢還是提要求,警方負責人到場之前原本已經做好的充分的心理准備,然而這一次的劫匪卻讓他的准備做了無用功。

  談判專家到崗小半天了,到現在都沒撈著個上崗的機會。

  「銀行的電話依舊打不通嗎?」現場負責人皺眉問。

  技術人員點點頭,「一直是正在通話中。」

  「他們難道在跟其他人談判?」他思及銀行背後的資方,「跟跡部財團那邊聯系了嗎?他們有沒有接到威脅電話?」

  「確認過了,沒有。」

  「這就奇怪了……」

  負責人眉頭越擰越緊,思維不自覺開始朝著最壞的可能性滑落,「……總不會這一次遇到愉悅犯了吧?」

  挾持人質壓根沒打算提要求,只為了殺人。

  「目前銀行裡頭依舊沒有聲音。」屬下小聲彙報。

  看著緊閉的大門,負責人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准備強行突破。」

  「是。」

  銀行大廳裡,正在對峙的兩人同時察覺到了外頭的動靜。

  「看來警方已經等不及了。」

  貝爾摩德收回看向大門的視線,「嘛,不過我的任務也失敗了,的確該撤了。」

  回頭看向對面面色沉靜的小偵探,她忽然有些好奇,「她沒有安排其他人來支援你了,居然真的就這樣任由你一個人留下來對付我。你應該知道,你就算拿著那把槍也沒辦法把我怎麼樣吧,而且這一次你手裡也沒有其他可以威脅我的東西了,她難道不怕我對你做點什麼?」

  柯南冷靜地說,「哦,她說如果你真的對我做了什麼,她就弄死你跟琴酒。」

  貝爾摩德:「……」

  就,怎麼說呢。在其他人口裡,這句話當然是個不值一提的笑話,但在某位大小姐那兒,她是真的有能力把這句笑話變成現實。

  的確被威脅到了的貝爾摩德忽然冒出了一絲微妙的不平,所以為什麼沒有波本?明明招惹這位大小姐招惹得最狠的就是他,但是仗著對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居然在這個時候隱身了。

  聳了聳肩,她最後無奈道,「好吧,我也的確沒打算對你做什麼。下次見了,小偵探。」

  話音剛落,她猛地伸手將櫃台後某個控制按鈕上拍下。大門後的電動卷簾門立即啟動,門簾的葉片緩緩上移。

  這個動靜立即吸引了門外正整裝待發的警察們的注意,眾人愣神間,貝爾摩德飛快掏出槍,一槍打碎了櫃台旁邊的玻璃窗。

  「劈裡啪啦」的破碎聲中,柯南第一個反應過來,迅速衝著地上的起爆器撲過去,將它抓在手裡。眼角的余光看到櫃台後那個身影身手敏捷地翻過了破碎的玻璃窗,眨眼消失在了視野裡。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在驟然響起的喧嘩中皺了皺眉,掏出手機正要給他姐發一封郵件,指尖剛碰到屏幕忽地想起了什麼,又把手機放下了。


第525章 紅黑(九)

  貝爾摩德從銀行逃出來之後,將自己濺起的混亂和騷動甩在了身後,直奔停在附近的機車。

  她一手啟動引擎,催動油門,迅速從這條喧嘩的長街躥了出去,正要撥出琴酒的號碼,伏特加的電話就來了。

  然後她就得知了那頭的任務失敗,科倫失蹤的消息。貝爾摩德登時覺到了異常,「等等,她抓科倫干什麼?」

  「誰知道她?!」基安蒂已經要炸了,組織中她和科倫的關系最好,這會兒對同伴的擔心燒成了怒氣正沿著她的五官七竅往外直冒,「Gin,我真的不能動手嗎?只要一槍……」

  「如果你真的產生了這種想法,在瞄准鏡裡看到她之前,你就已經死了。」貝爾摩德冷冷打斷了她,「你到現在還覺得Gin不讓你動手是在保護她?」

  「……」基安蒂不說話了,顯然,就算暴躁如她,在智商連著被碾壓了兩次之後也已經充分了解了某位見鬼的大小姐的見了鬼的難纏程度。

  貝爾摩德重新轉向琴酒,「組織裡跟她有矛盾的只有你和波本,她沒必要對付科倫,就算扣下他最大的可能也只是為了跟你談條件,你們談了什麼Gin?」

  伏特加:「……」

  談了什麼?談了讓他大哥跪下道歉……

  然而這話他並不敢說,只好閉嘴。

  他們火急火燎的討論了一圈,話題的中心琴酒本人卻一直像沒事人一樣沒說話,好一會兒,直到貝爾摩德又催促地喊了一聲「GIN」,琴酒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行了,貝爾摩德你先來跟我們會和。基安蒂,做好准備。」

  開車的伏特加一愣,小心問,「那個,大哥,我剛才就想問了,我們現在到底是在去哪兒?」

  琴酒:「去找科倫。」

  線路中其他人怔住。

  「科倫的身體裡有一片植入式生物芯片,附帶定位功能。」他悠悠地說,「一旦離開人體,信號就會中斷。從剛才開始,科倫的信號就一直在被後台追蹤,現在已經離開杯戶,往東南方向去了。」

  「所以說,對方還沒發現那個定位芯片?」基安蒂終於反應過來,語氣頓時激動。

  「哇,琴酒大哥原來你還藏了這一手。」某個終於冒頭的小鬼及時送上馬屁,「果然是帥氣又可靠的大人。」

  伏特加連忙補充,「大哥,所以我們現在先去救科倫?」

  「車裡應該還有她的手下,」琴酒淡淡說,「我把位置發給你們,基安蒂,貝爾摩德,你們從其他路線包圍,把他和科倫一起抓回來。」

  「是。」

  「包在我身上,我的槍早就蠢蠢欲動了。」

  基安蒂的聲音頓時重新興奮,伏特加的注意力連忙回到了面前的方向盤上,按照定位的指揮飛速開上了高架橋。

  在加速超過旁邊一輛私家車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一點奇怪的地方——貝爾摩德好像半天沒說話了?

  只是很快,形勢就不容他走這一點神了,他剛將車開下高架橋,基安蒂在線路那頭一聲嚎叫,「我看到那輛車了,等等,他好像發現我了。」

  他慌忙回頭看去,果然,副駕駛上琴酒手裡那塊平板中代表定位信號的光點忽然加速,不再不緊不慢地朝著某個方向行進,甚至中途變了道。

  「基安蒂,跟上他。」琴酒冷冷地命令,「允許開槍。」

  「好嘞。」

  基安蒂像條被放出籠子的瘋狗,幾乎是話音剛落,那頭立即響起了一連串放鞭炮似的槍聲,屏幕上光點的行進路線也變得七扭八歪起來。

  「我也到了,哇,基安蒂前輩你開槍准一點啊差點射中我了。」

  「啰嗦,你自己躲開。」

  線路的吵吵嚷嚷中,伏特加用眼角余光覷著那個定位,然後迅速往左一打方向盤。黑色的汽車逆向拐入了前方的岔道,迎面一輛箱車果然匆忙地直奔這頭而來。

  遠遠地他聽到了一聲槍響,然後一眼看到了追在後頭的基安蒂,隨即箱車的車頭猛地往旁邊偏了一下——那一槍打中了前輪的車胎。

  這時候伏特加也終於看清楚了司機的臉,那是個非常平凡的相貌,扔人群裡基本找不出來,十個貨車司機大概八個都長這樣。

  而與此同時對方也看到了他,他可能不認識基安蒂,但是他和他身旁的大哥這兩張上過通緝的臉大概給對方留下了深刻印像,司機臉上閃過一抹驚慌的神色,然後一咬牙,果斷地往側面一打方向盤。

  箱車直接撞破了護欄,在路人的尖叫中,闖進了路旁的人行道,碾過凹凸不平的地磚,直挺挺衝進了路旁邊某個地下停車場。

  停車場的橫欄直接被撞飛了出去,被慌不擇路的車輪碾壓而過,幾聲清脆的「哢嚓」之後被腰斬成了三截。

  伏特加一踩油門迅速跟上,一輛黑色保時捷,兩輛緊隨其後的機車,魚貫衝進了地下停車場的黑暗裡。

  那個司機選擇地下停車場大概是想借著裡頭的地形將他們甩開,然而不得不說他做了一個最錯誤的決定,要論對黑暗的熟悉,沒人比得上他們這群人。因此當驚慌失措的箱車終於在停車場中央被圍堵,走投無路時,伏特加心底沒有一點意外。

  他打開車門從車上跳了下來,一手依然警惕地拿著槍。

  隨著先後三聲發動機的熄火,基安蒂和段野甚至連貝爾摩德也趕到了。被包圍在中心的箱車的發動機還在「嗡嗡」響著,駕駛室裡的司機咬緊了牙關,露出了孤注一擲的神情。

  保持著這種隨時要下車跟他們拼命的表情,他忽然猛地往底下一趴。

  等等,他要干什麼?

  伏特加見狀剛愣住,就近距離聽到一聲毫不猶豫的槍響——他背後的琴酒直接開了槍。

  子彈釘入箱車的車門,在黑暗中激起一簇刺目的火花就地嵌了進去,下一秒,白色的霧氣以箱車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伏特加腦海中剛閃過「不是說要抓活的」的疑惑,就被霧氣奔襲上前,大腦幾乎條件反射地一陣眩暈。

  「……催眠瓦斯!」

  他聽到了貝爾摩德恨恨的聲音,「她又……GIN,快撤!」

  她話音剛落,伏特加剛要連忙應和,就忽然感覺身邊掠過了一道風。

  琴酒毫不猶豫地衝著自己的手臂開了一槍,然後逆行而上,直奔箱車。

  「大哥?!」

  伏特加失聲驚叫了一聲,就見到他的身影已經隱沒在了白霧裡。催眠瓦斯無色無味,這個霧氣中很顯然還有些別的東西,然而他顧不得細想,眼看著他家大哥已經不見了蹤影,霧氣後緊接著又傳來了一聲槍響。他咬了咬牙,強忍著越來越模糊的意識,木著臉給自己也來了一槍,效果立竿見影。

  趁著痛覺功能的發功,總算找回了思考能力的伏特加努力屏息衝著琴酒的方向跌跌撞撞追了好幾步,這才看到了車廂後頭的人。

  車門是開著的,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剛剛那聲槍響大概是琴酒在開門,他連忙奔過去幫忙把車裡的人撈出來,「大哥我們先把科倫帶走……等等,基爾?」

  連拖帶拽地把後頭的人拉出來之後,他終於倉促看清楚了對方的臉。那不是原本應該帶著定位器的科倫,而是他們原本的目標,基爾。

  .

  杯戶大街在上演緊張刺激的追逐大戰時,彼時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源輝月剛剛到家。

  這天下午原定的日常番劇情轉折得尤為突兀,邁入刑偵片場簡直不打一聲招呼。

  先是杯戶大廈頂樓電影院起火,然後是帝國銀行杯戶分行遭遇搶劫。源輝月在銀行裡面優哉游哉地和貝爾摩德周旋的時候接到了三澄打來的電話,女法醫細心地在警察到來之前就發現了不妥,發來了擔心的詢問,但隨即就被她自己沒去銀行的瞎話糊弄了過去。

  她出了銀行後甚至跟她們兩人碰了個頭,表示自己臨時有事取消了下午一起看電影的行程,這才在好友的貼心體諒下,淡定地跳轉片場去找琴酒喝了下午茶。

  等下午茶喝完,她被下屬送到家門口,這才接到了去陪著琴酒玩了下半場游戲的稻見的電話。

  「水無桑已經被他們帶走了?」她坐在車裡問,「你呢,沒有受傷吧……那就好。」

  「收隊吧。對了,雖然化了妝,但是以防萬一你最近暫時先不要在外面活動了……去酒吧找美女喝酒也不行……」

  「來找我喝?你確定?」

  某位習慣性口花花的大帥哥聽到這句反問一僵,又乖巧把發散的風騷收了回去,自覺表示不用麻煩領導大人了,他對著他們副隊的花容月貌將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大概花容月貌的副隊這會兒不在他旁邊,他說完這句話也並沒有被揍。而在這方面十分開明的領導大人源輝月聽完後反手賣損友地表示沒有問題,她甚至可以讓他們副隊跟他喝酒的時候穿得更帥一點。

  兩人一起愉快地編排完無辜的松田帥哥,終於掛斷了電話。

  這天下午源輝月大小姐在和朋友逛街之余搞出了一堆事情,科倫到手了,基爾也送回去了,己方人員甚至沒有絲毫傷亡。但源輝月把手機重新放回包裡時,總感覺自己好像還遺漏了什麼。

  還有什麼問題沒解決的?

  跟送她回來的田丸道了別,她保持著這種若有所思的狀態反手帶上車門,正要往家裡走,然後一抬頭,看到了等在門口的人。

  然後她忽的一僵——哦,她想起她忘了什麼了。

  單手插兜靠在門邊上玩手機的小偵探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墨色的眼睫往上一掀,對上她自動變得乖巧的笑容。

  然而氣場兩米八的名偵探並沒有被蠱惑,冷靜地看著她也還了一個笑。

  「姐姐你今天下午去干什麼了?」

  「……」

  對,她忘了她離開銀行去陪琴酒玩耍這件事根本沒跟她弟弟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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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紅黑(十)

  於是這一天晚上,直到出門前,源輝月都沒能把她弟完全哄好。

  老實說,這著實有點讓人震驚。柯南小朋友作為一個乖巧聽話的弟弟,跟他姐生氣時間從來不超過五分鐘。

  如果超過了,那就說明他只是在別扭,並沒有在生氣。

  源輝月百思不得其解,「我已經答應不做怪盜基德的後援會會長了?」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

  回頭看看他姐一張迷茫但漂亮的臉,柯南弟弟沉默兩秒,終於嘆了口氣,「所以說姐姐你今天為什麼一定要來現場啊,在電視裡看也一樣吧?」

  「?」

  你之前鬧的是這個別扭嗎?

  源輝月疑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她低頭去看時,黑發小少年已經重新將視線投入了面前的人群,若無其事仿佛已經恢復了正常,「人好多啊,你和河野姐姐她們約在哪兒了?」

  今天晚上的銀座人的確多,一切要歸功於今天早晨,鈴木財團的次郎吉在報紙和新聞媒體上發出的一則公告。

  這位和怪盜基德的緣分起於一樁頭條之爭的老爺子,在之後數度與基德的交手中,不但沒有聽取鄰國「冤家宜解不宜結」的格言,反而成功和自己的「冤家」仇越結越深,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向基德發出了挑戰書,宣稱自己即將於今天晚上在銀座中央的十字路口舉辦夢幻水晶涼鞋的展覽,就等著基德來偷。

  ——雖然公告不是這樣寫的,但意思基本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於是這次挑釁理所當然也引起了同樣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大範圍圍觀,最近東京人民活得格外心力交瘁,輪著番上頭條的基本沒一件好事情,就好像頭頂上蓋了個陰沉沉的蓋子,急需要怪盜基德大人來普照眾生驅散陰霾。

  源輝月今天和河野悅子以及三澄美琴約好出門,原本主要就是衝這個來的。湊熱鬧乃人之本能,連源大小姐也沒能脫離這個低級趣味。

  幾人的原定行程是上午去逛個街,吃午飯,下午再看場電影來銀座附近溜達一圈喝個下午茶,差不多就到時間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且不說電影院半途被燒了,源輝月的下午茶甚至是和琴酒一起喝的。

  但即便中途出了意外,臨時插播了一段爾虞我詐的警匪片,但在某位執著的怪盜基德全球後援會的會長號召下,幾人還是約好了在晚上在銀座碰頭。

  看著對看基德這個活動似乎的確有些不情不願的弟弟,源輝月疑惑,「你願意只在電視上看?以前不是每次都很想來嗎?」

  這會兒他們面前的十字路口前,浩浩蕩蕩的人群基本已經聚集齊了,就等基德登場。人群中央,一個玻璃展台立在十字路口正中心,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站了一名身材精悍的護衛,虎視眈眈地盯著各自面前的人。

  「我的意思是,姐姐你可以留在家裡吧,現場這麼多人,萬一發生了踩踏事故怎麼辦?」

  「所以說,柯南弟弟的意思就是吃醋了對吧?」一聲笑意盈盈的調侃遠遠傳來,源輝月和柯南一抬頭,終於看到了找過來的三澄美琴和河野悅子。

  柯南:「……誰吃醋了。」

  「小朋友要坦率一點啊,」河野悅子笑眯眯地伸手揉他,「其實你就是不喜歡姐姐喜歡你的宿敵對吧,好的好的,我都懂。」

  「就是就是,柯南小弟弟還是坦率一點比較可愛哦。」另一個聲音積極加入進來——這個「一起來看基德」活動的真正組局人,鈴木園子也到了。

  今天這場活動最早是鈴木組織的,在源輝月婉拒了怪盜基德全球後援會會長後,鈴木園子小姐只好遺憾並興奮地自己就任了這一職位。然後行動力極高地開了網站,發展了會員,甚至連會員福利都弄好了。

  源輝月聽到她聲音時循聲望去,還沒看到她人,先看到了一只大號的基德娃娃。娃娃的帽子、披風、單片鏡一應俱全,湛藍色的眼睛在鏡片後和她無辜對視。

  她正有點愣地和他對視了兩秒鐘,就被它撲進了懷裡。

  將娃娃塞給她的鈴木園子叉著腰興高采烈地解釋,「這是我找人設計的後援會會員的福利,剛做出來的第一個,先送給你了,怎麼樣,可不可愛?」

  源輝月:「額,挺可愛的?」

  娃娃幾乎有她整個上半身大小,不過重量倒是挺輕,身體軟乎乎的,且鈴木大小姐顯然以嚴謹的精神完整參考了基德本人的比例,雖然娃娃的體積大,但腰部很細,她一手堪堪抱住。

  捏了捏娃娃的臉,源輝月無奈失笑,「不過,它有版權嗎?」

  「當然有。」鈴木園子正經地點頭,作為鈴木財閥家的女兒顯然十分具備版權意識,「我在報紙上問過了,然後家裡就收到了基德大人的預告函,他同意了。」

  旁聽了這段對話的柯南:「……」

  這段話簡直哪裡都是槽點,小偵探滿臉寫著想要吐槽的欲望,但看著他姐抱著娃娃好像還挺喜歡的樣子,半晌沒有憋出一個字。

  最後,看著基德娃娃感覺十分眼傷的小偵探扯了扯他姐的裙角,「基德應該還要一會兒才會過來,姐姐你想不想喝點什麼?」

  源輝月:「都行?」

  「其他姐姐呢?」

  「咦,柯南君你要請客嗎?」河野悅子頓時感興趣,「那我要去現場點單。」

  「嗨嗨……三澄姐姐和蘭姐姐你們呢?」

  就在這個時候,被柯南喊來參加這個聚會的龍崎也終於放了學趕到。恰好撞上這麼個要買飲料的場景,稀裡糊塗地順手拎走去當了苦力。

  一陣風掃過落葉吹入熙攘的人群,隨著時間的流逝,路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看著周圍逐漸密集的人群,大大咧咧如鈴木園子也終於生出了點憂患意識,「要不然我叫幾個保鏢過來吧,雖然現場也有警察,但是出了什麼事就糟了。」

  三澄美琴:「也好?」

  「我這就給次郎吉叔叔打電話。」

  她話音剛落,有個人邊高聲喊著「抱歉」邊急急忙忙地從源輝月身邊擠了過去。那是個慌慌張張的高中生少女,大概是跟哪個朋友約好了趕時間,她一時沒有防備正被擠得一個踉蹌,一只手忽然從身後伸了過來圈住了她的肩往後一帶。

  她撞上的對方的胸膛,然後在他的攙扶下才堪堪站穩,她低咳了幾聲,剛下意識說了句「謝謝」,一個熱乎乎的紙杯忽然被塞進了她手裡。

  「你的感冒不是應該已經好了嗎,又著涼了?」

  清朗的少年聲音像拂過人群的風,落在耳邊。源輝月微微一怔,應聲回頭看去,身後卻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兩步外站著個染著粉色長發的女孩子,還沒發現自己面前的位置已經空了出來,正舉著手機打電話。

  口袋裡多了一點異樣的溫度,她回過神,伸手往裡摸了摸,然後翻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小玩意兒,是個粉嫩嫩的貓爪,還在散發著暖哄哄的熱度。

  「搞定,次郎吉伯伯已經派人過來了……咦,這是什麼?」

  源輝月抬頭,對上鈴木園子疑惑的目光,「嗯,暖手寶?」

  鈴木園子眼前一亮,頓時被這個可可愛愛的小東西俘虜了芳心,「哇,在哪兒買的,我也去買一個。」

  「不知道?」

  「誒?」

  而這個時候,去買飲料的幾人終於回來了。柯南擠過擁擠的人群,剛覓著定位找到他姐,就看到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紙杯,頓時一愣。

  「姐姐,誰給你的可可?」

  源輝月才反應過來,也低頭看了看,然後終於想起了剛剛的事情。她忽地笑了,打開蓋子喝了一口,湛藍色的眼瞳映了一點摩天樓的亮光。

  「一個路過的帥哥。」

  .

  晚上七點,黃昏的暮色逐漸沉澱成了濃稠的夜幕。銀座中央的十字路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站在最外頭的人別說裡頭的水晶涼鞋了,連展台長什麼樣都已經看不清楚。

  不過這也沒什麼要緊,站在這裡的人九成九也不是為了它來的。

  電視台的直升機從眾人頭頂掠過,給了中央的展櫃一個鏡頭。大概是等待基德的過程中太無聊了,直播節目總算想起來為這位被喧賓奪主的主角插播了一段介紹。

  有著傳奇歷史的夢幻紫水晶,連神聖羅馬帝國的君主瑪利亞特蕾西亞也為之著迷的稀世珍寶。在電視台的鏡頭下,鑲嵌在鞋面中央的紫水晶折射出迷霧一般的光華,段野龍哉捧著手機感慨,「哇,還挺漂亮,的確是女孩子會喜歡的呢。」

  他背景聲中是一串劈裡啪啦的爆竹一般的槍響,某個正在暴躁開槍的人似乎百忙之中聽到了這聲嘀咕,不耐煩地問了句,「什麼?」

  「沒什麼,基安蒂前輩你不算女孩子。」

  「哈?!」

  段野龍哉端著手機頭也不回地原地起跳,和一顆斜側方釘過來的子彈擦肩而過,「不要對著其他地方開槍啊前輩,訓練室的負責人又要頭疼了。」

  「少啰嗦。」基安蒂持續暴躁,眨眼之間又甩空了一匣子子彈。她似乎還沒從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中出來,在摧殘人耳朵的槍響裡暴躁地抓狂,「我完全想不通,今天下午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野揉著自己的耳朵默默蹲遠了一點,一邊小聲嘀咕,「以你的智商的確很難想通。」

  「哈?你在說什麼小鬼?」

  「我在說……啊,基德出來了!」

  段野龍哉眼睛一亮,一陣濃煙過後,某位月光下怪盜果然現身在了展櫃上方,白色的披風在夜色中翻滾,宛如被風揚起的羽翼。

  他摸了摸下巴,一臉被帥到地點頭,「這個出場我給十分。」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

  基安蒂終於打槍打膩了,把裝備往旁邊一扔,咬著手套走了過來,視線不耐煩往下一掃,聲調頓時往上揚高了八度,「你居然在看怪盜基德?」


第527章 紅黑(十一)

  基安蒂眼睜睜看著某個倒霉小鬼推薦得一臉認真,「是啊是啊,今天早晨報紙上就有預告了哦。」

  「你居然會關注這個玩意兒?」

  「太失禮了前輩,怪盜基德可是世界偶像,我關注他有什麼不對嗎?」

  「你是什麼追星少女嗎?太惡心了!」

  段野無奈地嘆了口氣,「前輩你的少女心果然死掉了啊,我在酒吧遇到的小姐姐只要我一提起基德,個個都是亮晶晶的眼神,非常願意跟我交流呢。」

  「你還去酒吧?不對,這不是重點,所以你關注基德就是為了泡妞?」基安蒂震驚,「你還未成年吧小鬼?」

  段野也很震驚,邊驚邊低聲喃喃,「作為一個犯罪組織的成員居然還會關注未成年的問題啊?」

  「誰跟你說這個了,我的意思是你才幾歲啊居然就會玩這一套了?」

  「因為現在姐弟戀很流行?」

  「這不是重點吧?!」

  基安蒂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再跟這個小鬼這樣繞下去,她腦子大概又會炸。她揉著太陽穴把熟悉的頭疼感壓下去,一邊在他身旁就地坐下。

  「你不是還聲稱要考東大?」

  黑發少年的注意力還在手機上,「考東大和跟漂亮姐姐約會又不衝突。」

  「哦,」基安蒂冷不丁問,「所以你是打算以後去情報組了?」

  她身旁的小鬼終於回過頭來,黑漆漆的眼睛忽然認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看出了什麼,露出了憐憫的表情,「基安蒂前輩,有話可以直接問的,你還是不明白今天下午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嗎?」

  基安蒂惱羞成怒,「我一定要跟琴酒申請干掉你!」

  「嗨嗨。」段野顯然沒當回事地敷衍點頭,這時候手機畫面中的基德在一陣煙霧後消失,一張卡片彈入空中,像盤旋的白色飛鳥,在人群上方轉了幾個周圈之後,落在了一個人腳下。

  黑發美人帶著有點疑惑的表情撿起了卡紙,纖細的手指捏著它掉了個面,旁邊有個卷毛少年湊過來,「Three?」

  電視台的攝像機及時捕捉到了這個鏡頭,段野看著鏡頭裡的兩個人,眼睛彎了一下。

  緊接著,第二、第三張卡片陸續被人發現,在眾人齊聲的倒數中,Three、Two、One,白衣怪盜眨眼間出現在了高樓頂端,像一場瞬間移動的魔法,白色的披風在夜風中飛揚,段野登時被帥到,不自覺跟著圍觀群眾一起發出了一聲沒有見識的「哇」。

  旁邊被忽視的基安蒂:「……」

  她就說她遲早要干掉這個氣死人的小鬼頭!

  氣死人的小鬼頭追完了直播,身不能至而心已往之地跟著現場眾人依依不舍地目送月光下的魔術師再一次完成了他的魔法,揚起雪白的羽翼以銀月為背景瀟灑離去。

  他看完之後甚至認真研究了三分鐘,以積極學習的心態道,「前輩,你說我下次也學一學這個出場方式怎麼樣?」

  前輩衝著他擠出一個飽含殺氣的笑容,手裡的伯萊塔已經按捺不住了。

  「好吧好吧,」黑發少年終於沮喪地把手機一扔,「我知道我就算學了也不會有基德帥的。」

  「這他、媽是重點嗎?!」

  「所以前輩你覺得我們今天下午的任務失敗的原因是什麼呢?」某個小鬼流暢地切換話題,絲滑轉場。

  基安蒂一梗,下意識吐出句潛藏已久的懷疑,「我們中間有潛伏的老鼠?」

  段野看向她的眼神頓時多了一點「我就知道」的無奈。

  基安蒂被他看得又冒出了一絲火氣,「那你說還能因為什麼?我們今天下午完全是被牽著鼻子走吧,難道不是計劃提前被泄露了?」

  「可是前輩,」段野跟她講道理,「你事先知道科倫前輩的身上裝了定位芯片嗎?」

  基安蒂:「……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樣。」段野一伸手,拉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這東西是上一次身體檢查的時候放進去的,我們身上都有,但是直到琴酒大哥在車上說起來我們才知道這件事吧,那時候我們已經追著科倫身上的定位跑出杯戶町了。而琴酒大哥也說過,後台的技術人員一直在追蹤科倫前輩的信號,他的位置從他在線路中失聯開始就在往外移動。」

  基安蒂狐疑,「所以呢?」

  段野嘆了口氣,眼睛裡又多了點「你怎麼還沒聽明白」的無奈,「這個芯片一離開人體就會中斷信號,但我們最後追著芯片定位找到的不是科倫而是基爾前輩,說明那位漂亮姐姐在抓到科倫前輩之後,立即給他們做了手術,並且動手術的醫生動作非常快成功瞞過了芯片判定。這麼厲害的外科手術醫生時間一般都排滿了,不可能是臨時被叫過來的,再加上中間的時間問題,這場手術只能是提前准備。」

  「所以說,就算我們在得知芯片的存在之後立即將消息傳了出去,時間上也來不及。如果你覺得今天的任務是因為情報泄露而失敗的,那泄露這個情報的人也只有事先知道這件事的琴酒大哥本人了。」

  基安蒂:「……」

  對著她滿臉「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表情,段野攤手,「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說我們今天下午的失敗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又被那位漂亮姐姐預判了。」

  「……」基安蒂半晌終於憋出一句,「她這都能提前猜到,她是怪物嗎?」

  段野聳了聳肩,「所以我一直都很想跟琴酒大哥申請,跟那位姐姐有牽扯的任務不要讓我參與了。我還是個小孩子,每次都這樣打擊我的智商和自信對我的成長非常不利,基安蒂前輩你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

  「……小鬼,我看你是真的很想死吧?」

  對上她殺氣騰騰的眼神,段野龍哉終於乖乖閉上了嘴。

  他沒說其實他還有一個猜測。雖然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看似只是一次正常的任務失敗,但琴酒在他源姐姐那裡吃過不止一次虧了,他難道真的相信貝爾摩德能拖住她嗎?

  換成是他都會吃一塹長一智多想一層,至少留上三手准備,只是一個生物芯片是不是也太簡單了一點?

  .

  組織的一處安全屋。

  貝爾摩德走到房門口往裡頭看過去,醫療人員已經幫琴酒清理好了傷口,正在戰戰兢兢往上纏繃帶。

  他上身的衣物已經脫了扔在旁邊,露出了胸口到腹肌漂亮的肌肉線條。幾縷銀發搭在肩上,在室內燈光下泛著金屬質地的冷光,銀發男人從碎發後掃過來一眼,又不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

  往門框上一靠,貝爾摩德輕飄飄地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今天那個箱車裡如果不是催眠瓦斯而是粉塵炸彈,我們現在就都死了。」

  琴酒:「所以呢?」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吧Gin,我怎麼不知道你內心裡還潛藏著追逐死亡的衝動?」

  醫療人員手一抖,臉色頓時煞白,顯然十分不想繼續留在這裡聽組織的干部們有關內心的討論。

  貝爾摩德瞥過去一眼,「你出去吧。」

  那個倒霉醫生輕巧地放下手裡的工具,衝他們彎了彎腰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一離開房間,腳步聲就變成了逃命。

  打火機「哢嚓」的按動在空氣裡響起,她回頭看去,就見琴酒單手從煙盒裡抽了支煙,叼在唇邊漫不經心地點燃,顯然將方才的醫囑當成了廢話。

  「你讓科倫行動之前就已經猜到他有可能被抓了吧?但你用他釣魚的時候,想過連這一點那位小公主也猜到了嗎?」

  她微微一頓,「還是說,你其實想到了?」

  帶著一點辛辣氣味的煙氣在房間中飄起來,琴酒在煙氣後淡淡朝她撇過來,墨綠色的眼瞳像隔了層不清不楚的陰霾。

  貝爾摩德在陰霾的籠罩下沉默了兩秒,「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麼,Gin。」

  銀發男人一聲嗤笑,像聽了個不好笑的笑話,懶洋洋地單手夾著煙從唇邊抽出來,「我當然知道。」

  和他對視了兩秒,貝爾摩德挑了挑眉,沒有再多說,轉身離開了醫療室。

  他們所在這地方與其說是安全屋,不如說是個小型基地。基爾已經被送去檢查了,她在車廂正中心吸入了大量催眠瓦斯,到現在都還沒醒,基安蒂在地下一層的靶場發泄怒氣和多余的精力,組織裡新來的那個小家伙被倒霉地拖了過去陪她一起,貝爾摩德出了醫療室之後只遇到伏特加。

  伏特加也剛包扎完,正准備去找他大哥,在走廊遇到貝爾摩德老實打了招呼。

  「大哥怎麼樣?」

  「挺好的。」金發美人上下打量他兩眼,忽然停下腳步,問了個意外的問題,「你覺得公主殿下漂亮嗎?」

  「?」伏特加老老實實說,「如果只看外表的話……」

  「再加上內在呢?」

  「……」

  伏特加不自覺露出了頭皮發麻的表情。

  貝爾摩德笑了,這位組織內有名的神秘莫測的魔女將話題就此打住了,像是忽然收回了興趣,從他身邊路過,只留下了一縷幽暗的香氣和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

  「男人啊,真是種喜歡自討苦吃的生物。」

  忽然被地圖炮的伏特加:「哈?」

  貝爾摩德慢悠悠回頭,眼神不知為何居然還有些遺憾,「那位公主殿下對於她的追求者而言,可是位不折不扣冷酷無情的暴君呢,你說對吧波本?」

  伏特加反應過來,抬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金發青年正站在走廊盡頭。

  站在逆光處的人衝他們微微偏了偏頭,笑容艷麗優雅,「我錯過什麼了嗎?」


第528章 紅黑(十二)

  源輝月捂著嘴唇一陣咳嗽,披著的毛毯都順著肩膀滑落了下去。她剛咳完,一手又把毯子拉回來,手裡就被塞了一杯熱水。

  她捧著水杯抬頭,看到了弟弟一臉無奈的表情。

  「我就說你之前出門穿太少了。」黑發小少年端著一張稚嫩的臉,說著長輩的操心台詞,「明明感冒好沒好多久。」

  她無辜地道歉,「對不起。」

  柯南嘆了口氣,抬起手。她於是乖乖俯下身去,任由小朋友墊了一下腳尖,掌心摸到了她的額頭。

  「還好,只是有點咳嗽,看起來沒發燒的樣子。」

  這段時間被迫補充了許多感冒相關知識的小偵探鎮定地做出結論,然後抬起眼睫,清澈明亮的眼睛裡蓄著一抹無奈,「所以你今天晚上還是要出去嗎?」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她在外頭的時候氣場兩米八,跟琴酒面對面都共享友好和諧,一起喝下午茶,身後飄出的黑氣比琴酒衣服顏色還濃。但一回家就好像毛全順回來了,被毛茸茸的毯子裹著,看起來弱小、可憐,但想出去玩。

  「……」柯南眼睜睜看著他姐跟他賣萌,被萌了大概三秒鐘吧,到底沒抗住掏出手機查看今天晚上的氣溫,「4℃……好吧,但是這一次得多穿點。」

  源輝月繼續乖巧點頭,「好。」

  柯南默默提醒,「……姐姐,你現在跟在銀行的時候答應貝爾摩德會等她回來的時候是一個表情。」

  「誒,是嗎?」

  「是啊,你歇一歇吧,不要再想怎麼搞事了!」

  源輝月無辜地抱著杯子,「我沒有啊,今天不是說好去看基德的演出嗎?」

  幾天前,世界頂流基德大人在銀座中央的十字路口如約出現,鈴木次郎吉老爺子大手筆將路口的四棟大廈全部包下,啟動了將東南西北全面圍住的字面意義上的天羅地網也沒有留下怪盜。在全國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的關注下,月光下的魔術師上演了一出瞬間移動的奇跡,從重重包圍中消失,出現在了高樓頂端,然後留下了一張預告函。

  因為當天放在路口展出的紫水晶涼鞋只有一只是真的,基德在預告函中定下了再次交手的時間,並且表示這一次自己會將剩下的那只真品一並取走,預告的時間就是今天。

  柯南:「……雖然但是,那個不叫演出吧?」

  源輝月眨眨眼睛,「是嗎?」

  「而且那個家伙……」

  小偵探扭頭看去,幾天前從鈴木園子小姐那裡抱回來的那個基德娃娃此時就靠在沙發旁,家裡哈羅狗狗已經習慣了娃娃的存在,正將腦袋搭在娃娃的膝蓋上睡覺,一狗一娃相處良好。

  娃娃的披風夾在沙發間散落下來,翻出一角墨痕,看著那個痕跡,柯南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把娃娃帶回來的當天晚上,他們發現娃娃的披風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簽名——看起來某位知名不具的怪盜先生對自己這個周邊相當滿意。

  「……自戀狂。」

  聽著弟弟這聲小聲嘀咕,源輝月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移開一只握杯子的手揉揉他的頭,哄小孩似的,「那我讓鈴木小姐也給你做個周邊?」

  「這個就不需要了!」

  「誒?真的嗎,我覺得柯南君的周邊也很可愛的,還可以正好跟你一比一等身。跟基德的娃娃湊一套,叫做怪盜基德和他的宿敵你覺得怎麼樣?」

  「……說著說著還真設計起來了啊你。」

  再次薅了一把眼神開始死去的弟弟的頭毛,源輝月笑眯眯地任由小少年細軟的黑發從指縫間滑落,搭回他纖細白皙的脖頸。

  「話說回來,基德的宿敵君,今天晚上的魔術手法你解開了嗎?」

  「那個啊,」已經被他薅習慣了的柯南從沉思中回神,「當然解開了。」

  .

  晚上六點,夕陽的最後一點余暉在天邊繾綣飄落,銀座中央再次復制了幾天前的場景,烏泱泱擠滿了人。

  電視台的直升機從高空航拍而過的時候畫面尤為壯觀,十分值得被和怪盜基德一起被剪輯進東京宣傳片裡。

  基安蒂滿臉木然地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這一幕,只覺得這些人都有病,而她身邊這個小鬼病得尤其厲害。

  正揮舞著怪盜基德的應援旗子的段野龍哉認真抗議,「怎麼能說有病呢,同樣是犯罪者,怪盜基德大人卻能夠得到這麼多人喜歡,難道不值得我們認真研究學習嗎?」

  「老子他媽要那麼多人喜歡干嘛?而且你手裡是什麼鬼東西,哪兒來的?」

  「哦,這是基德大人的周邊。我最近加入了一個怪盜基德的後援會網站,注冊充值成為VIP之後,這是他們給我寄過來的會員福利。」

  「什麼玩意兒?你還給他花錢了?!」

  盯著那個做工精致的小旗子,基安蒂一臉震驚,震驚完了忽然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平。

  大家都是國際罪犯,憑什麼基德就有這樣的牌面,就憑他帥嗎?明明琴酒和波本也很帥!

  她剛想到這裡,某個才在她大腦中經過的人就真的在現實中經過了。

  「嗯?你們在看怪盜基德的直播?」

  她條件反射一個激靈,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反手就去摸槍。

  某個無聲無息靠近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紳士地笑了笑道歉,「嚇到你了嗎,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基安蒂這才認出來人,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耐煩地坐了回去,「少拿我當貝爾摩德……你怎麼在這兒?今天晚上不是有任務嗎,基爾和Gin都出門了。」

  「誒?是這樣嗎?」波本毫不在意地繞過沙發,走到段野另一側坐下,彎腰時無聲笑笑,「可是Gin沒告訴我呢,大概是不需要我吧。」

  他們的任務都是琴酒安排,但理論上波本也不用完全聽他的話,畢竟他在組織裡的直屬上級是朗姆。

  狐疑地看了他兩眼,基安蒂懶得多想也懶得多問,畢竟今天晚上的任務也沒有她的事。而這人坐下後好像對段野手裡的小旗子產生了興趣,「這是什麼?」

  「怪盜基德的周邊,」段野傾情推薦,甚至從自己身後拽出了一個抱枕,抱枕上見鬼地印著基德的Q版頭像,「前輩你看,可愛嗎?」

  「還不錯?」

  基安蒂眼睜睜的看著波本居然真的把那個白痴抱枕接了過去,甚至饒有興致地詢問,「哪兒來的,有版權嗎?」

  你一個犯罪組織的成員關心個毛線的版權?

  段野積極發展下線,「有,我注冊了怪盜基德全球後援會網站的會員,前輩你也要來嗎,我可以給你推薦碼。」

  「謝謝,給我來一個。」

  「……」基安蒂看著這一幕窒息了,「波本,你的腦子也出問題了?」

  波本甚至已經開始在段野的指導下注冊會員了。

  「畢竟基德的確很受歡迎啊,」他若無其事地說,並且不知道為什麼語氣中似乎還摻雜了一絲酸不溜秋的無奈,「有人就是喜歡他我也沒辦法,我也是需要共同話題的。」

  「對啊對啊,」段野一臉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激動,「我就知道波本前輩你能懂我。」

  並不能懂他們的基安蒂:「……」

  基安蒂只覺得他們這些搞情報的腦子都有坑,並且難得尖酸刻薄了一回。

  「我以為你們只用靠臉就行了?」

  沙發上的兩人同時抬頭看她,兩張不同風格的漂亮臉蛋交相輝映,看得人大腦發暈。

  「可是也有人不看臉啊。」

  「是啊,」波本嘆氣,「可難纏了。」

  基安蒂:「……」

  閉嘴吧,垃圾們。

  基安蒂最後冷漠地轉向了電視,這時候在萬眾矚目之中,眾人期待已久的基德終於在夜空中出現了。雪白的怪盜攜著張揚的羽翼颯然落下,像一輪皎潔的明月落入了嘈雜人間。

  現場頓時群情沸騰,圍觀群眾的激動幾乎要衝出屏幕。這個看臉的世界,人的三觀大概都是跟著五官走的。

  用五官扭曲了現場所有人的三觀的月光下的魔術師輕巧地在眾人的歡呼中拿走了展櫃中的水晶涼鞋,然後笑意盈盈地紳士一禮,像漂亮的鳥兒往空中一躍後,再次於濃煙中退場。

  並沒有人在意苦主鈴木老爺子的心情,所有人激動萬分,集體望向夜空等待著怪盜再次出現的倒計時。

  一張白色的卡片彈到了空中。

  現場所有人興奮地望向天空,齊聲開始倒計時,無數的視線集中於被照徹通明的天空,無人注意到有一個披著披風的黑色影子風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而過。

  ——Three。

  黑影抵達了南面大樓底下,一手拽住從樓頂垂下的繩索。

  ——Two。

  他腳尖輕輕往下一點,被換輪轉向的重力攜帶著,鳥兒一般飛向夜空。

  ——One。

  夜色中的黑色飛鳥即將隨著最後一聲倒計時落在高樓頂端。

  就在這時,有人輕聲開口,「Zero。」

  黑影愕然抬頭,視野中倒映出了一個月光下輪廓優美的影子。黑發美人趴在頂樓的欄杆上,身後的長發被風吹得在夜色中飛揚。她笑意盈盈地衝著底下有些錯愕的怪盜一招手,「晚上好。」

  怪盜基德微怔了一瞬後,也挽起了唇角,無奈似的衝她回了一個優雅的笑,「晚上好大小姐,你怎麼在這兒?」

  「來看你的魔術表演?」

  基德的笑容更加無奈了一點,「可是你現在看起來明顯是來拆穿我的演出的啊。」

  「不怪我啊,有人跟我說這裡是VIP觀眾席?」

  「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那位最可惡的觀眾不會是您。」

  被某位怪盜刻意忽略的「最可惡的觀眾」柯南:「……你們倆還真聊起來了,現在是聊天的時候?」


第529章 紅黑(十三)

  組織的安全屋,怪盜基德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電視畫面裡消失了,電視台的導播下意識拉遠了鏡頭,從高至低的俯拍視角下,到處都是茫然的人群。

  鏡頭迷茫地四下找了一圈,依舊沒找到那位白色的怪盜的身影。

  「怎麼回事?」不知不覺看進去了的基安蒂對著電視疑惑,「基德跑哪兒去了?」

  「哇,好帥。」段野滿眼羨慕,「要是我們也會這一招就好了,今天下午救基爾前輩的時候就不用這麼麻煩了,直接瞬移到她的病房裡就能把人帶出來。」

  「你是傻子嗎?怎麼可能真的有瞬間移動這回事,就算是基德這也只是個魔術!」

  「魔術也很厲害啊,前輩你能說出來基德是怎麼消失又出現的嗎?」

  「額……」

  段野聳肩,「能夠將人的思維誘導入心理盲點中,完成近似於奇跡的行動,這本身就是一種魔法吧。類似的思路如果運用到犯罪中,就是一起完美的犯罪計劃。所以魔術師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犯罪天賦的人群啊,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運用你的感官和邏輯判斷扭曲你眼中的現實,最優秀的魔術師往往都是犯罪大師。」

  「……」基安蒂一時之間居然被這小子洋洋灑灑一通話辯駁得無話可說,半晌才干巴巴擠出一句,「那照你的說法,這個世界上最有犯罪天賦的人就是基德了?」

  段野認真嚴謹地加了一句,「之一。」

  這時候,一直關注著電視畫面當著一個安靜的美男子的波本忽然開口,「嗯?那是基德吧?」

  辯論的兩人同時被拉回注意,朝電視看去,就見俯拍的鏡頭果然捕捉到了一個瀟灑的白色身影。

  十字路口地處東京最繁華的銀座最繁華的中央路段,東南西北四棟大廈燈火明亮輝煌,共同營造出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盛景。靠南面的商業大廈正對著十字路口的轉角鑲嵌著一塊巨大「天幕」,遠遠望去像一條從夜空中抖落下來的銀河彩帶,流光溢彩的屏幕側面還在不斷滾動播放著新聞詞條。而怪盜基德的身影就赫然出現在了這塊滾動著新聞的LED屏幕上,雪白的披風像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而他本人卻違反了重力規律一般,和地面平行地站在LED屏上。

  電視中傳來一聲驚呼,鏡頭迅速拉近。

  「我們看到基德這一次的瞬間移動地點居然不是某棟大樓的樓頂,而是液晶屏幕上面……等等,把導播把鏡頭再往上拉一點。」

  電視台的鏡頭應聲上移,緊盯著電視畫面的人這才發現那棟大樓頂端不止基德,還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站在欄杆後。某個眼熟的黑發小少年雙手抄兜站在最前面,正是大家熟悉的基德克星江戶川柯南小朋友,而在他身邊,有個纖細的人影正一手托腮靠在欄杆上,看著底下笑。她出現在畫面中的剎那,連月色都似乎明亮了。

  直升機上的攝影師眼疾手快,迅速拉了一個遠景,果不其然,基德正抬頭向上看著的人就是她。

  以天空中的銀月為背景,兩人之間隔著濃稠的夜色和璀璨的燈火,依舊以反重力的奇跡姿態站在液晶屏上的怪盜不知道聽到了句什麼,裹著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指往下拉了拉帽檐,掩蓋住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這光影、這構圖,攝影師當即給自己打了一個滿分。

  這副浪漫得像電影中經典鏡頭的畫面通過電子信號瞬間傳遍世界各地,在激起一片驚嘆的同時,刺激出了一聲慘叫。

  「她怎麼在那兒?!」

  基安蒂一臉崩潰。她就放松一下看個電視直播,為什麼又看到這個人了,為什麼哪兒都有這個女人?!

  然而她身邊坐了一個叛徒,段野龍哉看到組織的敵人出現在電視裡不僅興致勃勃,甚至滿臉開心地發表了一通感想,「哇,那位大小姐也去看基德了嗎,基德大人果然是世界頂流。話說回來,她會出現在那裡是預判到了基德的行動吧,基安蒂前輩你看,果然不只有我們被預判了,有沒有感覺到內心多了一絲安慰?」

  「……」

  基安蒂一點不覺得安慰,基安蒂只想罵人。

  這時候電視中傳來一聲驚呼,今晚格外咋咋呼呼的主播扯著嗓子繼續播報現場情況,「基德掏出槍了,他是准備……啊!」

  兩張白色的卡片在夜空中盤旋飛出,鋒利地削斷了另一端的幕布。眾人注意中心的基德飛鳥一般蕩了過去,一把拉住幕布下露出的人影。

  就在眾人意識到那可能是他的同伙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面孔的下一秒,一簇璀璨的煙花猝然在夜空中綻放光華。

  在煙花的轟鳴聲中,源輝月聽到自家弟弟好像不爽地「嘖」了一聲,隨即一陣風掠過,她低頭看去時面前小小的身影已經消失。他直奔樓頂一側的樓梯間,毫不猶豫地順著基德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

  所以今晚的例行攻防戰還沒有結束是嗎?

  她無奈笑笑。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一朵煙花衝入夜空,正好在她頭頂綻放。她下意識抬頭去看時,視野中忽然劃過了一道神秘的暗紫色流光,有個白色的小型降落傘吊著什麼東西從她頭頂落了下來。

  源輝月一伸手,今晚理論上的主角,那對紫水晶涼鞋正好落在了她手裡。

  望著這對明顯故意留給她的鞋子,她正啞然失笑准備聯系鈴木,一陣熱風忽然呼啦一下刮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圍剿起來。

  源輝月懵逼抬頭,對上了電視台的記者和主播們比煙花還要亮的眼睛,一雙雙正閃著綠光。

  源輝月:「?」

  下一秒,標著各種台標的話筒蜂擁而至。

  「輝夜老師,能夠采訪一下嗎,您認識基德?」

  「我們看到您剛才在上面好像跟基德說話了,能夠請問你們說了些什麼嗎?」

  「您今晚出現在這裡是偶然還是猜到了基德會在這裡出現?」

  「您手裡這雙水晶鞋是基德原本要帶走的吧,他是刻意留給您的嗎?」

  這個帶著十足八卦氣息的問題剛一出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到問出這個問題的女記者倒吸了一口涼氣,雙眼倏然放光,像捕捉到了頭條的餓狼,直勾勾看向她捧著鞋的手。

  源輝月下意識順著她的視線低頭,這才發現基德還留下了一張卡片。

  此時此刻,這張小小的白色卡片頓時獲得了全世界的關注,只見上頭用漂亮的花體字寫了一段英文。

  ——To my dearest love。

  那個標志性的基德頭像墜在署名處,衝著東京所有電視台的鏡頭露出微笑。

  .

  組織的內部放映室一片寂靜。

  基安蒂才從直播中回過神,忽然感覺哪裡不對,她身旁的小孩正安靜如雞。

  「你怎麼了?」她納悶回頭問。

  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懵懂裝得跟真的似的,「什麼?」

  基安蒂思考片刻,有話直說了,「我還以為你會鼓掌。」

  這實在十分符合某個小屁孩一貫的尿性,他家基德大人今天晚上的魔術表現看起來像是剛好被人抓了個正著,但不巧抓住他的是位比月色更驚艷的大美人。輸在美人手裡能叫輸嗎,那叫戲劇與浪漫,圍觀群眾非但半點不覺得怪盜基德折損了逼格,反而對這個結尾十分滿意——並且非常一致地無視了當時也在現場並且真正破解了基德魔術的柯南小朋友。

  所以按照常理來說,基德的真愛粉段野少年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開始給他的偶像鼓掌喝彩了。

  然而段野龍哉眨了眨眼睛,一臉失了憶的迷茫,流暢地把自己之前的投敵行為一口吞了,反而鄭重提醒基安蒂,「前輩你在說什麼呢,我們和基德又不是同伴,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

  基安蒂:「???」

  你把你懷裡的基德抱枕放下再說這句話?

  正當她和這小鬼大眼瞪小眼,幾乎要以為他趁她沒注意撞壞了腦袋的時候,沙發另一端的人忽然站了起來。

  「波本?」

  基安蒂覓著動靜,疑惑看著金發青年起身往外走,「你要出門?」

  「琴酒沒有安排我一定要待在基地裡吧。」

  他懶洋洋地說,筋骨分明的手抄著兜,三兩步已經走到了門邊上,「我有點事,就先走了。」

  電視裡的美人正微笑著表示無可奉告,激動的主播和記者們只好遺憾地目送她離開。鏡頭切回了導播廳,電視台請來的專家們開始例行分析這一次基德的魔術手法。

  基安蒂在專家們的連篇廢話中目送波本離去,正疑惑間,忽然聽到身旁一聲極輕的吐氣聲。

  她詫異扭頭,看到了松了一口氣的段野。

  「??」

  「你怕波本?」望著這小鬼的表情,基安蒂愕然發現了新大陸,「你連琴酒都不怕,你居然怕波本?」

  這小鬼在組織裡簡直無法無天,在琴酒面前都敢瞎蹦跶,她幾乎以為他壓根沒有懲罰意識這玩意兒,是個標准得不能更標准的psychopath,完全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對某個人產生畏懼的一天。

  「你不懂,」段野龍哉一臉深沉,「波本前輩是個狠人。」

  「哈?」

  真的,太狠了。

  段野深深吐出一口氣,心中滿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憂傷。

  連那位源姐姐都敢追,而且居然還沒被她弄死,嘶,惹不起惹不起。

  他迅速切換了話題,「話說回來,基安蒂前輩,琴酒大哥他們今天晚上去干什麼了?啊,如果是機密任務可以不說,我怕死。」

  他能屈能伸得流暢絲滑,基安蒂有些無語地看了他幾秒,「我也不知道,他只帶基爾和貝爾摩德出去了。」

  「哦,」段野想了想,提出一個問題,「你說那位源家的漂亮姐姐在抓到科倫前輩之後消氣了嗎?」

  「你問這個干什……」基安蒂忽然了然,然後頓時一默,足足憋屈了三分鐘,「……她不是在看基德嗎,沒空關心這裡吧?」

  段野:「誒?這樣嗎?」

  「就是這樣,而且憑什麼我們的任務她都能知道啊,她又不是在組織裡放了臥底!」

  段野眨眨眼睛。

  那可不一定。

  他們面前的電視裡,最後一朵煙花落幕,電視台的直升機帶著今晚拍攝到的畫面心滿意足地退了場,而銀座中央,集體湊了這個大熱鬧的人群也終於陸陸續續散開。

  源輝月拒絕了記者的采訪,通過電梯從大樓下來後,徑直拐去了後門。大樓的後門門口停著一輛低調的黑色汽車,吉永三成正在車裡等她。

  給自己追著基德跑沒了影的弟弟發了封郵件,源輝月上車後看到駕駛座上的櫻組組長閣下意外笑了笑,「怎麼今天親自過來給我當司機了。」

  吉永三成握著方向盤,踟躕地張了張口,「源小姐……」

  「嗯?」

  他透過後視鏡看去,後座上的人正淡定整理著圍巾,頭也沒抬地吩咐,「走吧,先回家,我要回去換身衣服。」

  吉永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把到了口邊的勸說咽了下去,應了聲「是」,啟動了發動機。

  引擎低低轟鳴中,後座上傳來一句隨意的閑話,「嗯?今天晚上要降溫了啊。」

  另外一頭,柯南踩著滑板追著怪盜基德跑了三條街。

  那個白色的身影像夜空中滑翔的飛鳥,不緊不慢地掇在前頭。他正望著那個影子拐過一條十字路,眼鏡上的追蹤軟件忽然自行啟動,發出「滴」的一聲提醒。

  柯南抬手在鏡架上一點,雷達圖像應聲在鏡片上鋪開,他看著代表他姐的那個位置開始朝家的方向移動。

  小偵探反手將貼在自己後領的那個竊聽器摸了下來。

  「基德。」他抬頭看向天上的人,「我們今天晚上的游戲結束了,下來做正事。」

  彼時是晚上八點,十一月份的十三號,第一個黑色星期五。


第530章 紅黑(十四)

  這天是滿月。

  源輝月坐在上次和赤井秀一吃飯的那張餐桌旁,百無聊賴地一手拖著下巴往外看。

  落地窗外有東京最漂亮的夜景,地上的人造銀河和天上的星空交相輝映,遠處的車流穿梭不息像這座城市勃勃跳動的脈搏。應某人的要求,她今天穿了一條紅色的禮裙,被室內的燈光倒映在玻璃窗上,給城市的脈搏燃了一把火。

  今晚大小姐約了人吃飯,但對方居然遲到了。就在她撥弄著耳墜的流蘇,不耐煩地准備再等十秒鐘就走的時候,一束干淨雪白的花束忽然從側面伸過來,放在了她左手邊的桌面上。

  源輝月回頭,看著那捧玫瑰挑了挑眉,手指伸過去撥動了一下它潔白如雪的花瓣。

  「送花送白玫瑰,你真講究。」

  「是嗎,我倒是覺得它跟你挺配的。」

  來人的嗓音磁性低啞,她面前的座椅被拉開,來者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源輝月眼睫懶洋洋往上一掀抬起眸,對上了對方那雙幽暗的墨綠色眼睛。他修挺的鼻梁上還架著副眼鏡,銀色的長發在腦後束了一束,順著挺直的肩背滑落。

  服裝的確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那些透著血腥氣味的陰郁暴虐被裁剪精良的西裝一裹,好像也像個人了。

  她輕輕將花松開,饒有興致地看過去,開口就問了個不太有好意的問題。

  「我一直都想問,」她抬起手,指尖輕輕在自己左側的眼角處一點。對方那個位置正松散搭著一縷從臉側滑落的碎發,鏡框下有道明顯的傷痕。

  「這是誰干的?」

  琴酒正伸出蒼白的手指點在鏡框的邊緣,一片光影圖像瞬間在鏡片上鋪開——那副眼鏡當然不是一個沒用的裝飾品。

  他倒是並沒有被這一句話激怒,甚至冷冷淡淡扯了扯唇角,「一個FBI的老鼠。」

  源輝月露出「干得漂亮」的表情。

  桌對面的男人沒什麼表示,雖然所有人對他的印像都是個一言不合就會開槍的暴徒,但他實際上理所當然比所有人認為的那個形像冷靜。琴酒掛著耳機淡淡地對那頭的人說,「伏特加,彙報情況。」

  「啊,是。」

  這天晚上的月色足夠明亮,伏特加舉著望遠鏡站在某段山道中央,背靠汽車往下看去。

  基爾的車正停在底下那條盤山公路的邊上,他們等的人還沒來。

  冷冷的月光透過琴酒的鏡片折射出來,上面深深淺淺地鋪著許多陰森的影子,像是樹叢或者公路,影像連接的攝像頭大概帶在某個人的身上。

  大概是見她等的人來了,侍者適時送上了菜單,源輝月漫不經心地翻著那些裝裱漂亮的紙頁,一邊評價,「你們業務還真是繁忙。」

  「呵,組織內部老鼠太多了。」

  「聽起來真辛苦。」她點完單,將菜單交還到侍者手裡,隨口說,「那預祝你能夠早日回歸主的懷抱,獲得一個清淨的長眠。」

  她對面的人大概經常收到這樣的善意祝福,眼皮都沒有多抬一下,「我不信教。」

  沒有接侍者又轉遞給他的菜單,他說完後衝著她的方向懶洋洋揚了揚下巴表示,「一樣。」

  「是嗎,真可惜。」

  沒繼續說明可惜什麼,源輝月漫不經心地將手邊的酒杯推到桌邊。侍酒師走了上來,姿態專業地開始給她倒酒,他動作嫻熟,手很穩,托著毛巾的手指意外的漂亮,窗外泊泊流淌的銀河隨著酒液一並衝入了杯底。

  一視同仁地給琴酒面前的酒杯也倒上了餐前酒後,侍酒師乖覺地退了下去。

  這棟處於整棟建築最頂樓的餐廳今天被包了場,四周圍清靜得厲害,只有若有似無的鋼琴聲在空氣中默默流淌。

  源輝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沒有再跟琴酒繞圈子。

  「五年前,警視廳公安部派了一個臥底到你們組織,他的代號是蘇格蘭。三年前,他身份信息泄露,殉職了,當時給你們組織通報信息出賣他的人是誰?」

  琴酒正伸手去端桌上的酒杯,聞言眼皮一抬,終於露出了一點意外和玩味的神情。

  他們今天晚上這餐晚餐其實是共有的默契。科倫作為頂尖狙擊手,雖然在組織中有一定的位置,特別是在前行動組的王牌萊伊叛逃之後,但實際上他知道的秘密並不多,對他審訊得不到多少有效情報。科倫最大的價值在於他可以是一枚用來談判的籌碼,他們都知道這一點。

  十分符合人類鬥爭的發展進程,當雙方都礙於形勢無法直接將對方弄死時,就只能坐下來談談了。

  「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男人懶洋洋開口,「我還以為你會問波本,甚至還考慮了要不要把他賣了。」

  源輝月回以微笑,「一般得罪我得罪得這麼狠的人,我喜歡自己來。」

  對面人不知道信沒信,但留在警視廳的臥底和組織頂尖的狙擊手之一,他大概在一瞬間就權衡出了結果,「一份名單。」

  很冷血,也很有效率。

  「你要是把整個警視廳的名單都給我,我查到明年去嗎?」

  琴酒扯了扯唇角,喝了一口酒,嗓音低沉沙啞,「五個名字。」

  他沒說五個名字裡面有幾個是組織派出去的臥底,但源輝月也沒有繼續追問,利落地點了頭,「成交。」

  這時候他們點的餐點被侍者端了上來,牛排的香氣衝淡了空氣中又輕又淡的玫瑰花香和馥郁的酒香。

  她垂眸拿起餐具,對面傳來一聲冷冷淡淡的嗤笑。

  「都過去三年了又重新開始調查這件事情,怎麼,那是你男人?你還是忘不了他?」

  她繼續手裡的動作,流暢切開了牛排,頭也沒抬,「不知道,我又不記得了。」

  一束視線從對面投過來,帶著冰冷的審視。琴酒從來不是喜歡跟人廢話的性格,她正取了塊牛排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想著他忽然提起這個是個什麼意思的時候,那束目光忽然收了回去。

  她抬頭,大概是線路那頭的人忽然彙報了什麼,琴酒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了眼鏡中的影像上。

  「伏特加,說。」

  .

  伏特加剛剛的確彙報了一條重要情報。

  「大哥,萊伊來了。」

  他站在山道上往下看去,一束明亮的車燈光由遠及近,那輛熟悉的黑色雪佛蘭一個剎車,停在了基爾面前。

  有人從車上走了下來,那個熟悉的輪廓幾乎條件反射激起了他骨子裡的戰栗,連被夜晚的寒風吹得有些發麻的身體都被什麼刺激到似的,血液開始在血管裡加速奔騰。

  以前在組織裡的時候,萊伊就是行動組的所有人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就拿到代號。而現在組織裡所有的狙擊手,包括基安蒂和科倫,全都不如他。

  不知道從哪兒飄來了一片雲,周圍的光線漸漸晦暗起來,伏特加深吸了一口摻著鹹腥味的冰冷空氣,聲音下意識壓低了幾分。

  「他是一個人來的。」

  基爾已經緩緩走到他面前,耳麥裡傳來了他們的交談聲。攝像頭安裝就在基爾脖子的chocker上,還有配套的竊聽器,他聽到萊伊和基爾先進行了一套投誠的犯罪分子和警察接頭時必須要有的互相試探。

  萊伊不是個傻子——倒不如說如果是就太好了,來之前沿著周圍的山路繞了一圈,確認過基爾的確是自己一個人到了地點,這才似乎對她賦予了一點微薄的信任。

  「所以呢,你能夠提供的那個可以讓FBI將你作為污點證人保護的情報是什麼?」

  「這個啊。」

  基爾又朝前走了兩步。

  伏特加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下一秒,視野中猝然映出一點急促的火光,像鋒利地劃破夜色的刀鋒,然後他這才聽到那聲毫不猶豫的槍響。

  他看到萊伊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倒在身後的汽車上,飛濺的鮮血染紅了濃稠的夜色。

  成功了?

  他幾乎有一瞬間的愣神,緊接著,他聽到了線路中他家大哥冰冷且沒有絲毫動搖的命令,「基爾,對准他的頭部再開一槍。」

  源輝月從面前的牛排上抬眸,室內的光鋪在琴酒的鏡片上,逆著方向晃動的光影像幾團模糊的色塊。

  那頭的人似乎彙報了什麼,隨即鏡頭的距離拉近了。有一瞬間,她幾乎從那團模糊不清的影子裡捕捉到了赤井秀一的輪廓,隨即,整個畫面猛地一亮。

  那是開槍的火光。

  源輝月慢條斯理且平靜地將一小塊牛排送進嘴裡,若有似無的鋼琴聲逐漸變得低沉,像一條默默流淌的暗河。

  她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敬了今晚的月色,微微側過頭去將酒水一飲而盡,耳墜上長長的流蘇隨著動作輕巧從脖頸晃過,有點涼。

  最後一滴酒水入喉的時候,她眼角余光瞟到琴酒的鏡片上綻開了一團耀眼的爆炸的火光,像慶典前的煙花。

  路過的烏雲又輕飄飄移走了,落地窗外的夜色重歸明亮,照著底下的萬家燈火。

  「你們的任務結束了?」她放下酒杯,懶洋洋問。

  琴酒的目光終於從鏡片上移開,透過那層還在不斷移動的光影,落在她身上。

  然後他忽然低低笑了一聲,將手邊的空酒杯推到桌邊,身體往後一靠。他剛剛干掉了自己的死敵,但情緒似乎依舊沒有多少起伏,冷靜得可怕。

  侍酒師再次走上前來,手中的酒水換了一瓶。色澤幽暗的紅酒衝入杯中,馥郁的酒香頃刻間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我忽然想起來,」他不緊不慢地端起那杯酒,「你是不是還不知道蘇格蘭是誰殺的?」

  源輝月看著紅酒的視線微微一頓,移到他身上。

  他緩緩扯開唇角,墨綠色眼瞳倒映著窗外的燈光,幽暗而不懷好意,「很遺憾,那個時候組織裡不止他一只老鼠,雖然我很希望動手處理掉他的人是我,只不過被人搶了先。那是FBI派過來的一個臥底,在組織的代號是,萊伊。」

  周圍的空氣好像倏然安靜,連徘徊的鋼琴聲都停滯了。

  銀發男人在她的視線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朱紅色的酒液侵染著蒼白的嘴唇,像個餐肉飲血的吸血鬼。

  「不過恭喜你,一分鐘前,那個FBI已經下黃泉了。算是額外附送給你的禮物,怎麼樣,驚喜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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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紅黑(十五)

  源輝月把琴酒撂在原地,當場就走了。

  銀發男人漫不經心笑了一聲,繼續端著酒杯喝酒,一邊切換了線路,耳麥裡傳來貝爾摩德的聲音。

  「Gin,你居然不動手?」

  「沒有必要。」他淡淡地說,幽暗的墨綠色眼瞳依舊倒映著源輝月走遠的背影。她在門口的侍者手裡接過一件長及腳踝的銀灰色大衣,隨手搭在臂彎裡,慢悠悠踏進了電梯,艷麗的紅色裙擺像一團灼人目光的火焰。

  「朗姆警告過我好幾次現在不是動她的時候。」

  「是嗎?」那頭優雅的女聲中的疑惑沒有散去,「我還以為你今天跟她見面就是為了引她出來,你不打算對她動手,難道還真是專門來跟公主殿下一起吃一頓飯的?」

  「呵。」

  他掏出煙盒,低頭叼起一支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那頭的貝爾摩德倒是在說完了這句鬼都不信的蠢話後回過味來,「等等,你今天來見她,該不會真正目的是讓她知道蘇格蘭是死在萊伊手裡吧?你認為她和FBI私底下有合作?這樣一想的話,的確,前幾次行動中FBI都出現得太巧合了。」

  但隨即她又敏銳察覺到了其中的異樣,「雖然這樣做的確能夠破壞她跟FBI可能存在的合作關系,但是你怎麼知道她和蘇格蘭有私交?」

  琴酒慢悠悠吐出一口煙氣,默認了她前一個推測的同時並沒有回答她的後一個問題。

  沒有得到答案的女人十分聰明地並沒有多問,只是語氣自然地一轉,帶上了一點玩味的笑意,「只不過,GIN,雖然我從來不懷疑你的腦子,但這的確不是你以往的做事風格啊。怎麼,連你也被公主殿下逼得只能用這種陽謀了嗎,還是說這是有人給你的命令?」

  他淡淡地將打火機扔到了桌上,「你廢話太多了,貝爾摩德。」

  「好吧,那我就不廢話了。只有最後一個問題,科倫呢,你把他要回來了嗎?」

  琴酒的目光冷淡看向腳下,壓著精致印花的長長桌布一直拖到了地,掩蓋著底下那個碩大的行李箱。

  「當然。」

  .

  源輝月進電梯之前編輯了一封郵件點下「發送」,電梯從樓頂下行到一樓,一路上十多秒的時間沒有其他人進來,等她走出電梯時,手機幾乎是掐著點響了一聲來件提醒。

  她略微詫異地低頭看去,發現她原本以為那個這會兒沒工夫的人居然給她回復了。

  她看著屏幕上的兩個字安靜幾秒,披上了手裡的衣服,將手機揣回了衣兜裡。

  輝煌的街燈透過大廈的落地窗鋪進來,送她下來的侍酒師看看外頭冰涼的夜色,又看看她身上明顯過於單薄的衣物,似乎遲疑地想要說點什麼,但源輝月擺了擺手表示「沒事」,然後徑直朝著大門走去。

  酒店的感應門自動朝兩側劃開,十一月夜晚的寒風夾著濃厚的濕氣和外頭的燈火一起簌簌灌進來,瞬間打透了大廳的暖氣,給與了她一場透心涼的洗禮。

  源輝月僵直在大廳門口,順著赤紅色的防滑地毯沉默往下看,覺得這都怪赤井秀一。

  沒事說什麼讓她穿明亮點,那條趕赴葬禮用的黑色長裙比她現在身上這件厚多了。好歹有肩有袖,還能擋點風。

  就在這個時候,一點冰涼的觸感被風送到她指尖。她微怔地抬手看了看那滴融化的水滴,然後意識到了什麼地抬頭望去,視野中頓時映入了一片飄揚落下的輪廓,被酒店的燈光打得透亮,直到緩緩落入她掌心才顯出原本的雪色。

  十一月中旬第一個黑色星期五,嫌這日期還不夠隆重似的,東京迫不及待地下雪了。

  一輛白色的RX-7離開車流,緩緩停在了酒店門口,不緊不慢地響了一聲鳴笛。

  源輝月回過神來,抬目望去,窗玻璃緩緩搖下,車上的人一手搭著車窗,朝她看來。

  隔著三五步的酒店台階和喧囂的燈火夜色,金發青年微微偏了偏頭,笑著問,「回家嗎?」

  源輝月和他對視了幾秒,邁開腳步。

  鞋跟纖細的高跟鞋剛踩上第一截台階的地毯,還不等身後的門童伸手來扶,車上的人已經三兩步跨了上來,掌心托上了她的手臂。

  「輝月桑今天穿得也太少了吧。」他低頭看著她光裸的腳踝咂舌,「明明感冒還沒好多久。」

  「我怎麼知道今天會下雪,天氣預報有沒有播。」

  「就算不是天氣預報今天也很冷啊。」

  他絮絮叨叨地將人塞進車裡,飛快地闔上車門關住車內的暖氣。隨即,像是倏然察覺到什麼地,安室透一手扶著車頂,半轉過身體抬頭看去。

  他的目光穿過輝煌的燈光投向頂樓的餐廳,明亮的落地窗後,銀發男人單手抄兜,也正低垂著眸看過來,神情冷漠,

  兩人隔著幾十米遠的距離產生了一個遙遠的對視,然後安室透朝他一笑,溫文而禮貌,轉身繞過車頭上了車。

  汽車引擎再次啟動,很快彙入了街邊的車流裡。

  .

  汽車啟動後的頭十分鐘,車裡沒人說話。

  直到源輝月從沉思中回過神,將視線從車窗外光怪陸離的街景裡抽出來,這才意識到車裡的氣氛好像過於沉悶了一點。

  她看了一眼身旁安靜開車的人,疑惑問,「你怎麼了?」

  金發青年修長的手指懶洋洋按著方向盤,渾身散發著「趕緊來哄我」的氣息,「輝月桑,我正在認真地吃醋啊,你沒看出來嗎?」

  源輝月:「?」

  源輝月也不想表現得如此的直男,但她實在沒想明白,「為什麼?」

  身邊人立即對她發出控訴,「你跟琴酒吃飯居然不帶我,也不告訴我有這件事。」

  「……我跟琴酒吃飯為什麼要帶你?而且我沒告訴你你不是也知道了?」

  然而金發青年繼續無理取鬧,甚至眸色一暗,語氣中冒出森然的殺氣,「我不管,我要殺了琴酒。」

  源輝月:「……那真是太好了,去吧,給你鼓掌。」

  對方一笑,渾身的殺氣收放自如地平息了,懶散地拖著拍子說,「所以說,你們都聊了些什麼啊,有什麼是我不能告訴你的,非要去找他?我只要輝月桑陪我吃個飯就可以了,都不用附贈一個科倫。」

  「我跟你一起吃飯的次數還少了?」

  揉著眉心,莫名其妙感覺到了一絲頭疼的源輝月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撇過了頭,漫不經心地說,「我問了他蘇格蘭的事情。」

  她沒察覺到身邊人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倏地一滯。

  「他是警視廳派出去的臥底警察,三年前殉職了,你應該知道吧。」

  「嗯,知道。」金發青年語氣輕松,「他在組織的時候我和他關系還不錯哦。」

  「是嗎?」

  源輝月瞥了他一眼,卻沒有就著這個話題多問,只繼續淡淡地揉著眉心沒了下文。

  安靜的氣氛在車內持續了幾秒,安室透這才若無其事地開口,「所以說,他是輝月桑的朋友嗎?已經過去三年了吧,為什麼忽然又開始關心這件事了?」

  「……」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持續得長了一點。

  「琴酒說,他殉職的時候你也在場。」

  「是啊。」

  「所以你確認他真的死了嗎?」

  前方道路口出現了紅路燈,安室透將變速器撥到了二擋,神色間有點心不在焉,「當然確認了,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忽然產生了某種感覺。」一手支著下顎望著窗外,源輝月輕飄飄地說,「我總感覺他沒死。」

  信號燈微微一眨跳成了紅色,安室透下意識一踩剎車,汽車倏然停下了。

  .

  今天晚上包下頂樓餐廳的兩位客人一前一後離去,侍酒師下了班,在工作間換了衣服,又從容地跟羨慕他今天能夠提早離開的同事告了別,這才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員工專用通道。

  這會兒正是餐廳繁忙的時間點,其他人沒有他的好運氣,還在前頭被使喚成滿場轉的陀螺,偌大的走道裡只有他一個人。侍酒師一邊整理著袖口的紐扣,一邊帶上了藍牙耳機。

  「她剛離開,在門口被那位安室先生接走了。」

  「我看到了。」

  那頭稚嫩的少年聲音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即矛頭轉向他,「我讓你去看看情況指的是派只鴿子或者類似的東西,不是讓你本人易容混過去吧?」

  空曠的走道裡響起一聲「嘶啦」的什麼東西被撕下來的輕微動靜,恢復原本相貌的基德滿不在乎地甩了甩沾了一點汗水的額發,「這麼高的樓層外面忽然出現一只鴿子不是很奇怪嗎,而且如果發生什麼事情也來不及反應。」

  「難道你去了就來得及反應了,那群家伙可不像你一樣不殺人。」

  「按照你的推理,今天晚上這次約會是大小姐自己發起的吧。」黑發少年將□□塞進了包裡,口裡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優雅語調,「所以大概率不會有問題,我也只不過是以防萬一而已。」

  對面的人不說話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傳來一句,「我欠你一次。」

  不用,應該算我欠你。

  基德在心底無聲笑笑,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是嗎,那我會好好記著的,名偵探。」

  他這才掛斷電話,在走道慘白色的燈光中,眼底的眸光終於暗了下來。

  回憶著那個似乎周身縈繞的風都透著血腥氣的男人,他揉了揉眉頭,在心底無奈地嘀咕。

  你又惹了些什麼人啊,老師。


第532章 紅黑(完)

  源輝月到家的時候,這場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從輕飄飄的細小雪籽轉變成了鵝毛大雪。

  大概是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寒流想一次性將東京徹底灌透,氣溫一轉就降到了零下,今年的冬季來得迫不及待且氣勢洶洶。

  帶出去的耳墜和手鏈都解下來扔在了茶幾上,源輝月抱膝坐在二樓的沙發上往外看,紅色的裙擺順著腳踝鋪了一沙發。

  空調和暖氣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有它們的存在才能讓某些百無聊賴的人比如她,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裡坐在溫暖的室內發呆時,還能看到落地窗外的雪景。飄揚的雪花在橙黃色的路燈光裡下落,襯著身後寧靜的夜色和底下歐式風格的路燈,恍然間幾乎讓人產生身處某個北歐小國的錯覺。

  她正盯著一片雪片,視線漫無目的地跟著它移動,身後忽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隨即她的手裡被塞了一杯熱牛奶。

  她回過頭,看到了終於回來的弟弟。小孩把牛奶給她後安靜地看了她幾秒,走到沙發另一側坐下。

  「要聊聊嗎?」

  源輝月捧著熱乎乎的杯子笑了,「你真的只有七歲嗎,柯南君。」

  柯南沒說話,只繼續用一雙湛藍色的透亮眼睛看著她,顯出了一種超出年齡的沉靜。

  客廳裡的空調無聲吞吐著暖氣,雪片撲簌落在樓下草葉上,聲音被玻璃隔了一層,混沌而模糊。

  源輝月慢慢喝了一口杯子裡的牛奶,裡頭還加了一勺蜂蜜,帶著槐花味道的甜香對人的神經有效起到了安撫效果。她今天晚上在酒店門口被洗禮了一身的涼氣好像這才被這點花香撬開了一條縫,慢慢融化在了室內的暖意裡。

  「今天晚上那位侍酒師是基德?」她忽然問。

  柯南有點意外,倒不是意外她話語間明顯知道他清楚她今天晚上去干和誰吃飯了的暗示。

  「怎麼看出來的?」

  「不知道,忽然之間的一種感覺。」源輝月微微歪了歪頭,似乎當真回憶了一下,「可能是他當時倒酒的手太好看了吧。」

  柯南眨了眨眼睛。

  室內再次安靜了下來,靠著沙發的人端著那杯牛奶重新看向窗外,艷紅的裙擺懶懨懨搭著素白的腳背,蜿蜒的淡青色經脈像花朵埋在雪地下的根莖。

  好一會兒她才不著邊際地開口,「你知道人經常會產生一種既視感,遇到某些事情,看到某些場景,會感覺到莫名的熟悉,總覺得自己似乎曾經經歷過。」

  柯南:「海馬效應?」

  「對,海馬效應。雖然現代科學和心理學對這種現像有很多猜測,人腦的短暫預知、信息處理錯誤、視覺過程誤差等等,但到目前為止它的真正成因依舊沒有被證實。這些推測只告訴了我們一件事,大腦是會出錯的,人的身體上的所有零件都沒有我們以為的那麼精密,事實上它們經常出錯。」

  她微微一頓,才輕飄飄繼續,「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有時候的感覺到底是無意識下依照現有信息作出的判斷,還是多處的錯誤重疊產生的錯覺。」

  柯南沉默了好一會兒,「你覺得那位諸伏哥哥還活著?」

  源輝月沒有問他是怎麼猜到的,只輕聲輕氣地「嗯」了一下,又低頭喝了一點牛奶。

  黑發小少年拿出了名偵探的冷靜,「所以判斷的依據是什麼呢?姐姐你忽然開始重新調查這件事,不僅僅只是因為一時的感覺吧?」

  「的確不是。」源輝月頓了頓,忽然說,「琴酒跟我說,當時追上了他,並且開槍對諸伏進行了處決的人是赤井秀一。」

  這個消息出乎了名偵探的預料,柯南呼吸一滯,但緊接著聽到了她下一句話,「但老實說,我有點不相信。」

  「為什麼?」隨即他意識到這樣問似乎有點歧義,又追加了一句,「你覺得琴酒說謊了?」

  源輝月搖了搖頭,「他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對我說謊,畢竟我有的是方法驗證,所以那個組織內部所知道的『事實』大概的確是赤井秀一殺了他,但是……」

  她聲音微微一輕,輕描淡寫地說,「但是我覺得他不會這樣干。」

  「那……」

  「所以我就直接問他本人了。」

  柯南:「……」

  不得不說,他姐有時候是真的很直接且有效率。

  順著她的目光,他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機,源輝月的手機裡也錄了他的指紋,在她的默認下他解鎖屏幕找到了她一個多小時前發出去的那封郵件和回復。

  一來一回都十分簡潔。

  【蘇格蘭?】

  【不是。】

  加起來還不到十個字,但雙方好像都默契地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他看了看時間,發現當時甚至是赤井秀一剛「殉職」沒多久。

  源輝月輕飄飄地說,「所以我猜他當時應該是自殺。」

  柯南抬頭,望著她漂亮的側臉看了幾秒,遲疑了一會兒才努力讓自己狠下心,「但事後那個組織的人肯定檢查過,如果諸伏哥哥沒有當場死亡,他們一定會發現。」

  「是這樣沒錯,所以我以前對他還有生還可能這件事從來不抱幻想。」源輝月低低垂眸,視線落在手中的牛奶杯上,聲音忽的多了一絲縹緲,「但我最近知道了某些新的信息,忽然產生了一個猜測。」

  落地窗外,大雪還在紛紛揚揚落下。這場初冬的第一場雪下了一夜,帶給了東京市民不少談資,但目前新聞媒體上橫掃天下的無一例外還是頭天夜裡現身的怪盜基德。

  並且由於這一次基德的大型魔術秀專場的結局和以往有了少許的不同,新聞界更加甚囂塵上鑼鼓喧天了。

  一大早地,柯南在拿到今天的晨報時,在餐桌上一打開報紙,就一眼看到了他姐的影像,頭版頭條——這真是一點都不讓人驚訝呢。

  名偵探喝了口牛奶,表情木然的對著那張占了整頁報紙一半篇幅的照片。昨天晚上那位攝影師抓到的那個格外有電影質感的鏡頭果然得到了所有媒體人的一致贊許,感謝他的百萬直拍,今早全國一大半的報紙都用這張他姐和基德在月下對望的照片做了頭條。

  源輝月好歹也是知名小說家,半個公眾人物,無論是小說銷量還是她那張得天獨厚的臉都不允許她低調,再加上世界頂流怪盜基德。推理小說家和月光下的魔術師,國際知名怪盜和背景神秘疑似古老世家出身的美人,這人設間的張力簡直時髦得沒邊了。

  照片底下的報道與其說是新聞,不如說是以沒有根基的揣測為主,放飛自我的臆想為輔,編排捏造出的一篇浪漫唯美的虛構故事。並且他本人,江戶川柯南小朋友,傾情在這個故事中客串了為雙方牽線搭橋的媒人角色。女主角的弟弟是基德的宿敵和克星,故事衝突和時髦點加一。

  而那個嘩眾取寵的標題甚至是這樣寫的——《現實版童話故事?怪盜基德留下水晶鞋後華麗退場》

  不愧是善於捕捉華點的媒體人,把紫水晶涼鞋這個名字去掉兩個字,瞬間就變得童話而夢幻了起來。

  但是首先,有人還記得這雙水晶鞋,不是,紫水晶涼鞋實際上是鈴木老爺子的嗎?

  而灰姑娘的故事中送出水晶鞋的是仙女教母,留下水晶鞋逃跑的是灰姑娘,最後捧著鞋子目送對方離開的才是王子殿下,你們用這個童話做對比,人物關系真的沒問題?

  雖然以他姐的家世背景,要說是「王子」好像的確也沒什麼問題吧。

  名偵探莫名被亂七八糟的新聞帶偏了一秒,又迅速回過神來,用力搖了搖頭試圖把這個奇奇怪怪的思路甩出去。

  而且昨天晚上基德那個家伙明明是差點暴露被迫帶著同伙落荒而逃,哪裡華麗了?你們這些媒體對他有多少濾鏡?!

  柯南最後木然翻了翻報紙的抬頭,發現這份胡編亂造的玩意兒的發行方居然還是向日家所在的傳媒集團旗下的報社。

  ——他要舉報向日岳人不但給自己的偶像胡亂拉郎,還動用私權逼迫自家公司旗下的主筆給自己產糧。

  名偵探正在餐桌上對著源輝月和基德的緋聞麻木的時候,他姐本人也正在他身邊,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電話轟炸一早上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間追怪盜基德的直播,比如某些日理萬機的總裁和某些日理萬機的繼母兼總裁,所以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就比其他人慢了一步。

  源輝月掛了跡部景吾的電話後又接到了源玲華的,這位基德多年老粉在電話裡十分欣慰,對泡到了自家偶像的女兒予以了充分的關懷和鼓勵,甚至體貼且想很遠地表示她已經替她問過源宗政了,她親爹對於多一個國際怪盜女婿並沒有什麼意見,家裡不會給她阻力,讓她放心自由戀愛。

  源輝月:……我真是謝謝你了。

  柯南默默地把報紙又翻了一頁,聽著她姐掛斷了玲華的電話後終於接到了終極大招,向日岳人。

  她聲音中都透著疲憊。

  「……不,我跟怪盜基德不熟。沒有什麼花前月下的約定,也沒有什麼貓捉老鼠的游戲,你家報社的記者都寫的什麼東西?我麻煩你們不要把柯南的人設搶過來安在我身上,謝謝」

  「?」正在看報紙的小偵探迷茫抬頭。

  「『To my dearest love』是什麼意思你可以自己去問他,或者去問你的英文老師。」

  「對,我是跟他打過交道,但是……給你要簽名?不是都給你要過了嗎?你還要TO簽?」

  「你想太多了吧,他怎麼可能把筆跡暴露出來……印刷體也可以?這到底跟打印出來的字有什麼區別?」

  「……」

  名偵探默默看著他姐被各種各樣的電話煩了一早上。難得地,她終於也被基德坑了一次。

  到最後她接到河野悅子的電話時已經麻木地開啟了自動語音播報。

  「跟基德不熟,要簽名可以TO簽免談,『To my dearest love』自己去查字典,還有什麼問題嗎?」

  「輝月,嗚哇哇哇……」

  源輝月嚇了一跳,從沒有感情的電子AI中切換出來,甚至下意識確認了一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

  「悅子?你怎麼了?」

  「你,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河野悅子哭唧唧地在那頭說,「我去你家找你。」


第533章 緋色的金魚(一)

  源輝月掛斷電話後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好友哭唧唧的回音。

  她迷茫地低頭,跟更加迷茫的弟弟互相對視。

  柯南:「河野姐姐怎麼了?」

  「……感情問題,吧?」

  小偵探的眼睛因為詫異睜大了一下,「河野姐姐的感情問題還沒結束?」

  「沒有?」源輝月納悶想了想,「不過好像也正常,距離她上次說她和crush之間出了問題也的確沒過去幾天?」

  柯南:「……」

  是的哦,只不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一時恍惚還以為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小偵探默默喝完了那杯捧了半個早上的牛奶,「所以河野姐姐說的那個幸人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見過嗎?」

  「沒見過。」源輝月說,「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呢,而且就算是男朋友也不是每一個都會帶來讓我們認識的,美琴的前男友不就是一直到他們分手了我們都沒見過。」

  柯南:「……」

  那倒是。

  女孩子這種生物就很神奇,湊在一起就能自成一個小世界,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這條通行准則在這個小世界裡完全不適用,對她們來說閨蜜的男朋友不是朋友,是階級敵人。是需要專門成立一個陪審團,對對方進行從上到下,從個人條件到三觀人格的全方面嚴格審查之後,才能被赦免放進這個小世界裡。

  「不過我倒是聽過那位幸人君的名字,」源輝月又說,「他全名叫折原幸人,跟我算是同行?」

  「誒?」

  「十五歲出道的時候就拿下過文藝新人獎,是歷史上最年輕的獲獎者,業內當時對他的期待非常大。不過他的作品比較偏文學向,跟我這種寫懸疑推理的是兩個路子,所以沒有跟他打過交道,他倒是也簽約在景凡社。」

  柯南放下杯子,看著他姐回頭看看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說起來想看看嗎,那位幸人君的作品?」

  這天是周六,刺激的黑色星期五剛過,他們才從過於陰沉晦暗的陰謀詭計和過於明亮喧囂的怪盜基德之間跋涉出來,急需尋找一點心靈的寧靜,文學作品聽起來就是個很合適且經典的選擇,柯南同意了。

  然後這個決定讓他後悔到了這天晚餐之前。

  下午五點,源輝月終於收到了河野悅子的郵件,彙報她已經下班並且正在飛速趕來中。

  她一手捂著額頭,把手機扔到旁邊,放下了手裡的書,「純文學實在太可怕了……」

  柯南攤在她旁邊,手邊是另一本沒看完已經被宣告放棄的書,表情是和他姐一致的氣若游絲。

  純文學實在太可怕了。

  他一臉深沉,完全看不懂,他一個理工科的腦袋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去面對這麼可怕的東西?

  《黑與紅》是什麼?

  《反體制的檸檬汁》又是什麼?

  整整一天,縱覽這位天才小說家的所有作品,他唯一看進去的居然是最近出版的那本「磁懸浮牛」,因為他甚至拉上了服部認真研究了這玩意兒在現實中出現的可能性。

  雖然那本書跟無論跟電磁學還是跟牛沒有一點關系,且真正名字叫做《好像狗啊》。

  親爹是世界著名推理小說家的名偵探在一個下午的時間裡被打敗了,奄奄一息地低聲喃喃,「我不懂作家。」

  源輝月:「……我也不懂。」

  「姐姐,容我提醒一下你自己就是作家。」

  「不,我不是。」

  柯南看看已經拒絕面對現實的他姐,用最後的體力掙扎了一下從沙發上翻身坐了起來。

  「晚上要出去吃嗎?」他默默切換了一個更加安全的話題。

  源輝月還在一手扶著額,虛弱地擺了擺手,「安室說他等會兒過來。」

  「所以晚上是安室哥哥做飯嗎?」

  「對。」

  「冰箱裡已經沒有菜了。」

  「他說他會買。」

  兩人完全沒覺得這段對話有什麼問題地,剛說到這裡,門鈴響了。

  姐弟兩人收到信號,對視一眼,迅速從癱瘓狀態切換出來。源輝月手一揮,柯南心有靈犀地立即跳下沙開始收拾地上和桌上幸人君的書,而她則是起身走到玄關去開門。

  兩人配合得剛剛好,源輝月打開門讓河野進來的時候,客廳裡不適合出現的東西已經被小偵探飛快用專業手段藏好了。

  其實藏得不那麼好也行,因為河野悅子小姐姐明顯神思不屬,壓根沒精力注意周圍的情況。

  她一坐下後習慣性伸出手准備抱點什麼,差點被選中的名偵探機智地獻祭了哈羅成功脫身。然後姐弟倆迷茫地看著河野機械擼了五分鐘狗狗,儼然一副專門來逛柴犬咖啡廳的架勢,被害犬哈羅都快被擼懵逼了。

  咖啡廳主人源輝月終於遲疑開口,「所以,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河野悅子迷茫抬頭,「啊?」

  「你今天上午給我打電話,特意問晚上有沒有空。」

  「哦……」她好像終於拽回了自己走失的半拉靈魂,輕飄飄開口,「是這樣,我今天早上進公司的時候又遇到學妹了?」

  「我跟你提過的吧,森尾,是之前高中的學妹,在我非常羨慕的時尚雜志社做編輯。」

  茶幾上擺著幾盤剛才看書時准備的切塊水果,源輝月默默用小叉子取了一塊咬了一口,「然後?」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幾天前發生的事情。」河野揉著哈羅的狗頭,用這種恍恍惚惚的聲音繼續,「那天我跟公司的一位後輩去森尾家裡聚餐,到她家樓下的時候正在按門鈴,遇到她剛好在外面買完菜回來……啊,對,她事先不知道我們要去。」

  源輝月依舊沒明白這段話的重點在哪裡,「所以?」

  「所以,我就看到了幸人君。」

  「?」

  「幸人君跟在她身後,領著購物袋。」

  「??」

  河野悅子麻木而迷茫地抬頭,「他們兩個住一起。」

  「???」

  旁邊跟著吃瓜的小偵探瓜都掉了,下意識猜測,「他們是兄妹?」

  「不是。」

  「那是室友?」他略微頓了頓,遲疑地安慰,「雖然男女合租這種情況很少見,但是偶爾也有一些沒辦法的情況……」

  「不完全是,」河野繼續木然,「那是森尾的家,據我所知她以前都是一個人住的。」

  「……」

  「……」

  「幸人君是森尾手下的模特,是他作家之外的兼職。森尾那天跟我解釋說因為幸人君當時租的房子出了問題,處於無家可歸的狀態,所以她沒辦法才讓他到她那裡暫住一段時間作為過渡等到他找到房子會搬出去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她最後一段話語速飛快,甚至聽不到標點符號。

  「……」

  吃瓜的兩姐弟對視了一眼,源輝月遲疑問,「嗯,那你相信嗎?」

  河野悅子微笑,「我相信啊,森尾真的是個願意在別人遇到困境的時候拔刀相助的好人呢。」

  源輝月和柯南:「……」

  這不是完全沒信嗎?!

  柯南艱難地放下了手裡的瓜盤,「所以河野姐姐你那天說完全不了解折原桑就是因為這個?」

  「是啊……是!啊!」

  河野悅子語氣忽然激烈,終於開始抓狂。她膝上的哈羅狗子感覺到殺氣,迅速地從她身上跳下去溜走了,但她沒有在意,反而一手撐著沙發站了起來。

  「因為沒有錢所以只好借森尾的房子住?完全是迫不得已,雙方之間沒有一點關系?怎麼可能會啊?!」

  「這個世界上存在這種事嗎?是因為幸人君是作家嗎?是寫出了磁懸浮牛的作家嗎?這是作家的習慣嗎?」

  源輝月和柯南安靜如雞地看著她抓狂地在茶幾前轉了一個來回,然後好像忽然想起什麼,恍惚地抬頭,「說起來輝月你也是作家吧,今天早上的確看到了你和基德……」

  一覺醒來不存在的緋聞傳遍了全世界的源輝月:「……」

  她冷靜地否定,「我不是。」

  「是嗎?」

  「不是。」

  河野恍恍惚惚點頭,仿佛被她堅定的語氣重新修正回了世界觀。

  「所以說,這種事情果然不太對吧?」

  「說到底男女之間真的存在純友誼嗎?住在一起,拿著同一個房子的鑰匙,一起買菜、做飯,在同一張桌子上吃晚飯,甚至回家的時候還會互相說『我回來了』,互相之間卻什麼都沒發生關系清清白白,你信嗎?!對吧,不可能吧?!」

  她激動的話音剛落,客廳的大門忽然發出「哢擦」一聲輕響。

  屋內眾人同時回頭看去,金發青年一手握著門把推開門,他右耳上還掛著枚藍牙耳機,似乎低聲又有效率地衝對面吩咐了些什麼,視線在地面一掃,濃而密的眼睫這才抬起,目光從灰藍色的眼瞳中投過來。

  「我回來了,輝月桑有客人……」

  他的話音中斷在了河野悅子怔然望過來的眼神裡,幾人眼睜睜看著這位美人的眼睛越睜越大,目光明確地先定在他手裡的購物袋上,盯著裡頭的探頭探腦的新鮮蔬菜瞪了兩秒鐘,又緩緩回頭看向廚房,再在客廳的餐桌上又定了三秒,最後懵逼地落在了源輝月身上。

  一系列動作形像地傳達出了她一路上的心路歷程,鮮明得幾乎能聽到她內心的迷茫。

  她剛剛說什麼來著?

  住在一起,拿著同一個房子的鑰匙,一起買菜、做飯,在同一張桌子上吃晚飯,甚至回家的時候還會互相說「我回來了」,互相之間關系卻清清白白,你信嗎?

  河野悅子的表情天崩地裂。

  「輝月,」她恍恍惚惚地問,「他為什麼能直接開你家的門?」

  源輝月:「……」

  柯南:「……」

  是啊,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她給他錄了指紋?


第534章 緋色的金魚(二)

  柯南木然的低聲問,「你什麼時候錄了安室哥哥的指紋?」

  源輝月:「最近幾天?」

  「為什麼忽然給他錄指紋了?」

  「因為我懶得每次都跑下來給他開門,而且這扇門對他來說有跟沒有不是一個樣?」

  然而河野並沒有聽到這段的對話,也並不理解自家好友在面對一個頂級的特工時出於對自己家大門的毫無信心於是干脆躺平式的偷懶,她還處在男朋友和女朋友同時背叛了自己的晴天霹靂中。

  「而且他剛剛要說什麼?有客人來了嗎?客人是指我?這是在挑釁我嗎,就是在挑釁我吧?」

  「……」

  往好處想想他可能只是並沒有注意到你?等等,這樣解釋是不是更挑釁了?

  柯南麻木地繼續用氣聲——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用氣聲吧,他甚至沒搞明白為什麼忽然之間像是身處被捉奸的修羅場。

  「現在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處理一下。」他木然地說,「姐姐你應該很有經驗的,我相信你。」

  忽然被弟弟賦予了沉重信任的源輝月:「……」

  她扭頭揉了揉眉心,沉默數秒,然後終於放下手回過頭,帶著滿臉「我才沒有翻船」的雲淡風輕,鎮定地朝河野悅子露出了一個微笑,淡色的眼瞳中好像忽的被此刻窗外的晚霞映出了幾分繾眷的溫柔。

  「悅子,你先過來一下。」

  顏控河野悅子被這個漂亮的笑容暴擊,暈暈乎乎地摸了過去。

  源輝月輕車熟路地拉著她在身旁坐下,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輕描淡寫地說,「你剛剛看到了幻覺。」

  柯南伸手捂住了眼睛。

  「誒?幻、幻覺嗎?」河野悅子還在大招的余震中,被震出去的腦子明顯還沒找回來。

  源輝月果斷點頭,「沒錯,你聽說過海馬效應嗎?」

  「海馬?」

  「海馬效應是指是人某些時候會出現幻覺記憶。」源輝月開始胡編亂造,「因為大腦的判定發生了錯誤,或者是某些視覺錯位,所以大腦中多出了一段不存在的記憶。」

  河野悅子懵逼地想要回頭確認,然後就被源輝月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所以說就是這樣。」她淡定地總結,「剛才並沒有人進來,你也什麼都沒看到,懂了嗎?」

  河野悅子不懂,並且大受震撼。

  「等等,可是我剛剛分明的確看到了……誒?為什麼?難道說只有我看到了?」

  她的語氣明顯開始混亂,柯南默默看著他姐不講武德地用自己那張漂亮臉蛋當迷魂劑忽悠人,終於理解了她的竹馬們某些時候十分希望她能夠做個人的心情。

  「……可是為什麼,難道安室桑是狐狸精嗎,會法術的那種?」河野悅子混亂到這裡,驀地一頓,然後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麼地抬頭。

  「所以說,輝月。」她一把抓住了身邊人的手,恍然而堅定地抓住了重點,「我才是正房對吧?」

  源輝月:「?」

  柯南:「??」

  等等,這個重點是怎麼抓住的?

  然後名偵探眼睜睜看著他姐沉默了兩秒,鎮定點頭,「對。」

  「……」

  一秒被哄好的河野悅子歡呼一聲,開心地撲到了她懷裡抱住她蹭了蹭。被蹭的源輝月有點無奈地揉揉她的腦袋,抬頭看去。

  站在門口從頭旁觀到了尾的某人正一手抄兜,拎著那個購物袋靠在門框上衝著她笑,接住她的目光後才懶洋洋動了動唇。

  【原來我還連名分都沒有啊,輝月桑。】

  源輝月:「……」

  源輝月抱著懷裡的溫香軟玉瞪了他一眼,十分冷酷無情。

  【做你的飯去。】

  .

  一頓飯的時間,河野悅子終於努力接受了她的女朋友有了男朋友的事實。

  源輝月:「不,這不是事實,這個努力也非常沒有必要。」

  他們剛吃完晚餐,她正送河野出門,女孩子雙手抱著包,一臉沉痛,「可是他做飯太好吃了啊!」

  源輝月:「……」

  一頓飯就把你收買了,出息呢?

  「我輸了,完全輸了,在女子力這一點上慘敗。」沒有出息的河野小姐姐回過頭,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臉,「我沒有辦法好好照顧你,只能不去阻擋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一句話說完,她還十分應景地「嚶」了一聲,滿眼傷心和悲痛。

  源輝月:「…………」

  源輝月終於無言,「……你能夠從進門演到告辭我也是沒想到的。」

  河野悅子一笑,眼底若有似無的淚光被笑容中的陽光一曬,終於像水珠一樣蒸發了。她張開手一把抱住了她,不服氣地哼哼唧唧,「勉強算他過關了。」

  「嗨嗨。」

  「但是輝月還是我老婆!」

  「是是。」

  「還有……」

  她「還有」到一半,包裡的手機忽然不解風情地蹦出了一串來電提醒。河野悅子只好不情不願地暫時從她身上下來,不高興地掏出手機,「嗨?」

  「章魚?有急事找我?我已經下班了啊?」

  「現在回公司?你是不是沒聽到,我說過我下班了吧?」

  不知道那頭的人忽然說了什麼,源輝月看到她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你居然還會低頭求我。」努力掙扎了幾句,她最終還是勉強地妥協,「就算你這樣說……等等,行吧行吧我先回去看看。」

  源輝月:「加班?」

  「是啊,章魚,不是,貝塚說有一本書需要緊急校閱,希望能夠刊登在《兒童小說月刊》上。真是,明天就要出版了,突然要換文稿,搞什麼啊那個家伙……」

  雖然嘀嘀咕咕抱怨了一通,但河野悅子最終還是回去加班了。臨走前還嘴硬地表示那個討厭的貝塚編輯居然會低頭拜托她,她倒是要回去看看那本小說到底有多好看,以及——

  「找個時間把他帶出來跟美琴也一起吃個飯吧。」河野悅子臨走前終於說,雖然語氣依舊不情不願。

  源輝月:「……」

  這麼不情願要不然就算了吧,而且你們真的不用接受得這麼快?

  她滿臉無奈地在門口目送著好友在門口上了叫來的車。十一月的東京到底還沒到最冷的時候,頭天夜裡下的那場雪,今天早上太陽一出來就化開了,但空氣依舊是濕冷的,好像灌著曬不干的潮氣,河野臨上車前還在催她趕緊進屋,但源輝月到底目送著那輛車開離了小區的街道,這才轉身走到家門口的郵箱前。

  幾分鐘前有人往裡頭放了份報紙,她掏出來展開看了看,頭條的標題映入眼簾的瞬間略一挑眉,一目十行地把新聞內容瀏覽完了,然後才拎著報紙不緊不慢地回了家。

  客廳裡一入冬就開了暖氣,精密運轉的空調設備將室內外隔出了兩個世界。她在玄關把穿出去的大衣脫了,抬頭就看到廚房裡安室透正背對著她和柯南說話。

  似乎聽到了進門的動靜,青年微微回過身來,指節修長的手裡還握著把水果刀,面前擺著案板和切了一半的水果。

  「河野姐姐走了?」同樣察覺到她回來的小偵探隨口問。

  「嗯,」源輝月把大衣搭在了沙發背上,拿著那沓報紙坐下,「回去加班了。」

  「誒?現在?」安室透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詫異地自言自語,「校閱的工作也這麼忙嗎?」

  嗯,她就不問他分明之前沒跟河野見過面是怎麼知道她的工作的了。

  摸了摸湊上來的哈羅的狗頭,源輝月瞥了一眼廚房裡的兩人,他們方才不知道聊了些什麼,但大概是已經聊完了已經開始往客廳走了。

  「話說回來,你最近很忙嗎?」望著端著果盤過來的青年,她忽然問。

  「嗯?為什麼這麼說?」

  「前幾天你們組織有活動,居然是貝爾摩德來拖住我。」她懶洋洋問,「怎麼,你被琴酒排擠了?」

  大概是這個說法著實有些有趣,放下果盤後在沙發另一側坐下的人被逗笑了。

  「嗯,大概吧。」他似真似假地說,「大概他不知道從哪兒又對我產生懷疑了,覺得我可能是哪個機構派過去的臥底之類的?」

  「FBI?」

  「……輝月桑,你是故意的嗎,我說過我討厭FBI吧?」

  「我還討厭警視廳呢。」源輝月彎腰拿起一片橙子,語氣隨意中透出一種十分真實的嫌棄。

  一直乖乖坐在一旁安靜吃水果的柯南眨了眨眼睛,「警視廳又出什麼事了?」

  她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自己看桌上的報紙。

  「什麼消息都能往外漏,叫什麼警視廳,干脆改名叫新聞部好了。」

  一大一小兩個偵探湊到一起將報紙拿了起來,剛一展開,眉頭同時皺了皺。

  報紙的頭版是一條社會新聞,標題十分駭人聽聞——《專門孵化惡魔的犯罪導師,莫裡亞蒂是真的存在的?》

  而報紙的第一頁用了一張漫天煙火的照片,赫然是煙火師的某次傑作。

  柯南:「John Walker?媒體怎麼會知道?」

  「是啊,而且知道得甚至比內部人員還多呢。」

  「這張報紙已經發出去了?等等……」名偵探終於注意到日期,這是今天的晨報,但是沒記錯的話,今天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都是基德的消息。

  他下意識抬頭看向他姐。

  「這幾年傳統紙媒開始跟新興媒體資源合並,不少報社都被電視台收購經營。」源輝月咬著板塊橙子漫不經心地說,「這家報社就是向日家最近收購的,這是原定會發的新聞,他幫忙攔下來了。」

  柯南這才松了口氣,他低頭迅速瀏覽完整頁報紙,眉心擰得更深了一點。

  「這裡面提到的不少細節不像捕風捉影,更像是有真實的訊息來源,有內部成員給報社的泄露了消息?警視廳內部知道JW的沒有多少吧?」

  「的確沒有多少,我已經讓人去查了,不過……」

  源輝月微微一頓,若有所思,「也有可能是另一種思路。」

  方才一直盯著報紙沒說話的安室透終於抬眸朝她看來,「輝月桑的意思是?」

  「John Walker。他自己是被抓了,但是他的那些學生們不是還在外面嗎?」


第535章 緋色的金魚(三)

  初雪之後一連晴了好幾天。

  大概小朋友就是需要充足的陽光和雨露澆灌,前段時間,因為少年偵探團好久沒有業務,以元太為首的小朋友們焉了好多天,像彼時成天陰雨的東京似的。但最近連著出了幾天太陽之後,受到了普照的小孩子們似乎日常情緒都活潑了一點。

  現在他們正在教室後排爭搶一本柯南帶來的雜志,正是午休時間,教室裡像進了一群雀鳥,嘰嘰喳喳十分有活力。

  「等等,這一頁我還沒看完,光彥你慢點翻。」

  「你看得太慢了吧,步美都看完了。」

  「那個,圓谷同學我也沒看完……」

  「我前面都沒看到,能不能翻回去重新開始……」

  從聲音和語氣就能聽出來,聚集在那裡參與了這起難得的集體閱讀活動的顯然不止少年偵探團的三個小孩,其他被吸引的小朋友們也加入了進來,並且人越來越多,反復從頭開始,一段故事看了一中午還沒看完。

  沒有參與這個活動的灰原哀遠遠看著那個方向,有點詫異,「他們那麼喜歡這本雜志啊。」

  柯南:「啊,裡面有一個故事的確有點意思,對小孩子來說也剛剛好。」

  灰原回頭看去,某位名偵探被吵了一中午,最終也沒能睡成午覺,此時正一手托著下巴,滿臉萎靡地盯著黑板,神色間充滿了後悔。

  灰原:「誰讓你說放學就要把那本雜志帶回去的,他們也只能現在看了。」

  「我只是沒想到他們會看這麼久……」柯南長長吐了口氣,「而且那是樣刊,我還要拿回去還給河野姐姐的。」

  灰原了然,她和河野悅子也見過,「也就是說還沒發售?那為什麼樣刊在你這裡?」

  「河野姐姐讓我幫她看看,那是《兒童小說月刊》嘛,本來就是給小孩子看的,據說她前天因為上頭臨時換上去的一篇小說加了一通宵的班。」

  柯南揉著太陽穴,「說是想看看成品對不對得起她努力一整晚的工作,雖然她自己覺得很有意思但還是想聽聽小孩子的意見。其實我也覺得不錯,但老實說我的感覺也不太准確……」

  「所以你就帶來給吉田她們了?」

  灰原看向後頭哄搶的場面,「現在看來倒是可以放心了。」

  「嗯……」旁邊的名偵探發出一聲心不在焉的低哼,灰原哀回頭,就見他依然雙眼放空地神游著,大概只分出了百分之三十的注意力偶爾應付她的問題。

  灰原哀頓了頓,「發生什麼事了?」

  「啊?」

  「我說,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盯著他問,「你從昨天開始就老是走神了,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案子吧?」

  柯南似乎終於從不知道哪裡神游歸來,墨色的眼睫眨了一下,眼瞳中的光多了一點清明。

  「是沒有……我只擔心接下來會不會馬上就有。」

  「什麼意思?」

  「你還記得John Walker嗎?」

  「……那個犯罪導師?」她下意識放低了聲音,「你不是說他已經被公安抓住了?」

  「是這樣,但到目前為止公安那邊依舊沒有從他的口中得到多少有用信息。而另一方面,就像姐姐說的,被抓的只有他,他還有不少『學生』在外頭。」柯南的語氣逐漸變沉,「那些人每一個都是潛在的炸彈,JW作為早瀨浦教授被抓時,手下的博士生中都有不少想要為他說話,那他真正的『學生』呢?他們會沒有行動嗎?」

  灰原哀回憶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犯罪心理學知識,「連環殺手很少會互相合作吧?」

  「他們不用合作,他們只要各自展開行動,就夠警視廳受了,而且……」

  少年偵探的聲音逐漸變輕,「這些連環殺手開始活動,都是以普通人的性命為代價。說不定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有些無可挽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

  就算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到底也只是媒體給予的稱頌,名偵探終究不是無所不知的神明,這可能是身而為人最無奈的一點。

  灰原哀沉默片刻,最終沒說什麼讓他不要多想的話,只是輕描淡寫地換了一個話題,「話說回來,你今天晚上又要來博士家,她晚上又有約會嗎?」

  她話音一落,沒注意到名偵探在她沒看到的角度,嘴角僵硬了一瞬。

  「對啊,」柯南一手托著下巴,口裡依舊若無其事,「和河野姐姐和三澄姐姐他們約好了。」

  「這樣啊。」

  灰原哀果然沒有繼續問,名偵探默默在心裡松了口氣。

  的確是和河野和三澄約好的,他的視線飄了飄,但也沒說沒有別人,對吧?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適時響了一聲來件提醒。他從桌肚裡將它掏出來看了一眼,略顯詫異地挑了挑眉。

  【工藤,我下午要來東京,能來源姐姐這裡借住幾天嗎?】

  發件人是服部平次。

  他嘴角一抽,這語氣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又遇到了案件之類的事情。

  但是算算時間這位關西名偵探好像才從長野回大阪沒多久吧,又跑到東京來還要來幾天,他是真的不用上學嗎?

  被迫重新念小學的名偵探十分義憤,虛著眼回復郵件。

  【晚上要過來吃飯嗎?】

  【啊,不用,我跟其他人約好了,吃完晚飯再去找你們,地點在這裡。】

  他緊接著發過來一個定位,望著那個顯示的位置,柯南愣了兩秒。

  等等,米花大廈?

  .

  米花大廈。

  正值年輕人下班約會的時間點,樓頂重新裝修過的電影院開始聚集起衣著鮮亮的青年男女。這段時間正好有某部愛情電影正在熱映,前來的觀眾們大部分都成雙成對,將戀愛的氛圍從電影內延伸到了電影外,空氣中似乎都充斥著香甜的氣息。

  這種氣息歡騰地翻滾過影院大廳,一路蔓延到休息區,在經過最東邊的某張桌子時終於觸了礁。

  一對小情侶路過時被桌邊幾對男女出彩的相貌吸引,下意識回頭看去,但緊接著就被周圍縈繞的奇怪氛圍凍了一下,悻悻收回目光,加快了路過的腳步。

  坐在這張被路過的桌子一側,源輝月一手支著額,木然且迷茫,想不清楚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那個,」好半晌,似乎感覺再這樣不聲不響坐下去有點奇怪,跟河野悅子一起來的折原幸人終於率先開口,「是不是要先做個介紹?我叫做折原幸人,目前正在從事寫作方面的工作,兼職模特。」

  「……」鏡頭給到坐在三澄身旁的中堂醫生,青年遲疑了一下,「中堂系,法醫。」

  「我和中堂醫生在博多的時候就打過交道吧,」安室透從善如流地也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加入了這波莫名其妙開始的自我介紹,「我叫做安室透,是一名私家偵探。」

  「……」

  圍著那張倒霉的圓桌,源輝月、安室透、三澄美琴、中堂系還有河野悅子跟折原幸人坐了一圈。

  男方終於開始互相打招呼,女方的氣氛一片安靜,甚至更加沉默了。

  你們是在參加聯誼會嗎?

  這氣氛怎麼看都像聯誼會吧?

  就在源輝月感覺周圍的空氣已經令人窒息到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的時候,她對面的人忽然彈了起來。

  河野悅子:「那個,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一段時間,不如我去買點飲料吧……」

  她幾乎是用念台詞的語氣飛快說完了這句話,然後轉身就要往外走。

  她身邊的安室透微微一動,似乎正要發揚紳士風度,源輝月立即眼疾手快地將他按住了。隨即她自然地起身,拎起了旁邊的包,「還有爆米花,等等,我跟你一起。」

  話音剛落,三澄美琴也適時站了起來。女法醫甚至連台詞都沒想好,優雅含蓄地衝身邊疑惑的中堂醫生一笑,然後緊隨其後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三人組一路逃到了售賣的櫃台前,河野悅子甚至真的點了可樂和爆米花之後,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半癱瘓地靠在了櫃台上,崩潰地抓了抓頭發。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太尷尬了,實在太尷尬了,我快要尷尬得摳出一座電影院了!」

  三澄美琴靠在她旁邊氣若游絲,「不是你說不想放棄,拜托我們幫你看看那位幸人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的,但是只約他出來太奇怪了,所以拜托了你們各自帶上男伴,都是我的錯,我喝可樂謝罪……」

  河野悅子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冰可樂,灌了自己一大口,「……我原本以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聚會,但是為什麼他們幾個人湊到一起會這麼尷尬啊,這到底是誰的問題?!」

  源輝月靠在她另一側,一手深深地扶住了額頭。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她開始深刻反思。

  就像河野悅子剛剛說的那樣,最開始其實只是幫她看看那位讓她苦惱了這麼多天的幸人君到底是個什麼成色。

  然後河野半途想起已經在她這裡通過考核的某私家偵探,強烈要求三澄美琴進行一場復核。

  再然後忽然發現她們倆都各自帶了男伴,美琴一個人似乎顯得太孤零零了,於是又慫恿她把UDI的同事帶一位過來,於是三澄美琴帶上了中堂系。

  幾個人在米花大廈樓底下聚齊,來到了電影院。

  源輝月復盤結束,恍然大悟得出結論,「都怪電影院。」

  「誒?」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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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緋色的金魚(四)

  源輝月終於感覺自己做了件蠢事。

  說到底還存在另外一個到了地方才忽然意識到的問題,而且她到現在都沒將該問題想明白——她為什麼要帶一個犯罪組織的成員來見朋友?

  雖然即便她不帶,她周圍有多少人,對方又是什麼身份背景從事什麼職業某人肯定也一清二楚。這樣一想,好像就和她家裡那扇門一樣,存在的目的是將外來訪客拒之門外,但於某些人比如安室透而言這個功能純屬擺設,所以她就干脆偷懶直接給他錄了指紋。

  於理性的邏輯而言,沒有用處的步驟干脆跳過,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但就像忍足侑士經常說的那樣,人到底不是純理性的生物。

  在她車禍住院期間,這位醫療世家出身且見慣了生死的醫生發小生怕她也看破紅塵飛升走人,曾經試圖跟她討論過一些形而上的哲學問題。人類是比理性和邏輯更復雜的生物,人周圍的大部分事物、行動除了其功能性,背後都有各自的意義。否則大家說到底都是一堆碳水化合物,死後一把火燒了成分都一樣,祭祀和陵墓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家門的鑰匙和帶人去見親近的朋友,背後的意義又在哪裡?

  源輝月正靠在櫃台上發呆,並且思緒一不小心飄遠了,忽然聽到身旁傳來一句詫異的「等等」。

  她抬頭,就見到身旁的河野望著她們原來的那張桌子睜大了眼睛。她懷裡還抱著一桶爆米花,正跟她和三澄一起在櫃台當縮頭烏龜逃避尷尬。

  三個人還沒來得及做好重新回到那個令人窒息的氛圍裡的心理建設,河野悅子就率先發現了新大陸。

  「他們幾個人好像聊起來了?」她懵逼地往自己的嘴裡塞了一顆爆米花,補充說明,「甚至好像還聊得不錯的樣子?」

  「?」

  「?」

  休息處的圓桌前,被拋下的三個男人的確聊起了天,甚至的確莫名其妙地聊得還不錯。

  起先是安室透在聽到折原提起自己是作家之後,禮貌詢問關心了他的作品,隨即話題就自然而然轉向了推理小說,而以推理為中心擴散到了某一部熱門的推理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後,作為法醫的中堂系也加入了話題。

  「……所以電視劇中播放的那個死者被注射的藥物劑量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那個劑量注射進靜脈裡絕對不足以致死。」

  「原來是這樣,」折原幸人一臉學到了地點頭,「不過電視劇不會做事實確認嗎,小說在校閱方面應該很嚴格才對。」

  「說不定就是做過確認才故意寫的這樣的劑量呢?」安室透體貼猜測,「畢竟電視劇的播放沒有門檻,也要防止有心人在電視上看到類似的情節後進行模仿吧。」

  金發青年優越的五官被燈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坐在作家和法醫對面,遠遠看去竟然像是脾氣最好的,穩穩掌控著場內的話題節奏。

  木然旁觀片刻,源輝月看看恍然點頭的折原老師,又看看神態平和的中堂法醫,默默從河野手裡薅了幾顆爆米花,低聲喃喃,「太可怕了這個人。」

  「的確,太可怕了安室君。」河野恍惚的附和,一邊不忘繼續吃著爆米花,「他是什麼社交等級滿級的怪物嗎,為什麼對著兩個性格棘手的怪人還能這麼游刃有余啊……」

  隨即她立即被一顆沒爆好的玉米粒梗到,反應過來,「啊,我不是在說中堂醫生……」

  「沒關系,」三澄美琴心平氣和地捧著冰可樂,「你說得很對,他就是個怪人。」

  「所以為什麼我們走了之後,氣氛反而和諧起來了?難道尷尬的其實是我們?是我們對吧?」

  「因為今天來看電影的情侶太多了吧?」三澄長長吐出口氣,終於說到了重點,「而且電影院裡到處都是愛情電影的宣傳,所以搞得我們好像是來進行六人約會的一樣,難怪會尷尬啊!」

  河野:「啊,所以無所不知的神明大人說得果然沒錯,果然怪電影院!」

  無所不知的神明大人本人,源輝月揉了揉眉心,「現在怎麼辦,換個地方?」

  「電影票都買好了,而且如果因為這個換地方不是更尷尬了?」

  「所以今天又不是周末,為什麼還有這麼多小情侶……」河野悅子絮絮叨叨的抱怨說到一半,聲音忽然一梗,「誒?那不是服部?」

  順著她意外的視線,源輝月和三澄同時回頭。電影院和櫃台相鄰的大廳是一整片特意規劃出來的等待區,專門供來看電影但還不到時間的客人在這裡休息喝茶,食品攤位也非常心機地就在不遠處,企圖靠食物的香氣替自己勾引來願者上鉤的客人。

  而就在一處關東煮的攤位前,等待區最靠外的桌子旁,某個眼熟的黑皮少年坐在一群七歪八扭沒有坐相的閑客中間,身姿挺拔,背影格外突出人群。

  周遭的對比太明顯,河野悅子一眼看去,甚至下意識發出了感嘆,「這樣看過去服部少年還挺帥的嘛,特意帶女朋友來看電影的嗎?」

  「他們不是大阪人?為什麼跑東京來看電影?」

  「說得也對……誒?」

  就在這個時候,背對她們的服部低頭動了動,她們終於看清楚了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子的臉,然後集體詫異地睜大了一下眼睛。

  「等等?」

  「坐在他對面的是誰啊,那好像不是那天那位遠山小妹妹?」

  幾人頓時面面相覷,源輝月沉默片刻,拿出手機淡定地拍了一張照片。

  聽到「哢擦」聲回頭的另外兩人:「??」

  「留一份證據。」她淡然地說,然後毫不猶豫地衝著那個方向抬腳,「走吧,過去看看。」

  .

  關東煮的攤位前正發生著一段引人誤會的對話。

  服部悶悶地咬著一塊蘿蔔,「所以說,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對面的女孩神思不寧地捏著吸管,「從這個月月初。」

  他的神色頓時嚴肅起來,「為什麼沒有早點告訴我?」

  「抱歉,我擔心打擾到你。而且我其實也不確定……」

  「這不是打不打擾的問題了吧?」他微微一頓,「說起來你之前說的事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

  他一句話沒能說完,一只纖細的手臂忽然從一側橫過來壓在了他的肩上,有人幽幽地在他耳邊開口,「你們在說什麼,服部小弟弟?」

  「誒?哇!」

  對方一彎腰,長長的黑發劃了下來擋了一半臉,配上陰森森的語氣,像個妝容齊整的艷鬼,服部平次應聲回頭,被嚇了一跳,以名偵探的大腦居然都反應了半秒才意識到這位忽然鑽出來的艷鬼小姐姐是認識的人。

  「河野姐姐?還有源姐姐和三澄姐姐?」

  關西少年名其妙且懵逼地叫了一圈姐,「你們怎麼都在這兒?」

  「先別管我們怎麼都在,你先跟我來。」

  河野悅子不客氣地一把將他從座位上薅起來,一邊衝著桌對面同樣懵逼的少女溫和一笑,這才掄著手裡的人去了一個清淨的角落。

  「我剛剛聽半天了你跟那個妹妹說什麼呢?」

  「啊?」

  「還『啊』?什麼叫『什麼時候發現』,『擔心打擾你』,還有『醫院』……」河野忽的一頓,倒抽一口涼氣,「服部弟弟,你該不會把人家女孩子……」

  「不是啊!」

  她一句話沒說完,但反應飛快已經提前理解了她的意思的服部少年抓狂地大喊,耳根都紅了一圈。

  「河野姐姐你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那只是我以前的一位鄰居,而且她都沒成年還比我小一歲!」

  河野悅子遲疑半秒,「你也沒成年啊。」

  「我……」

  純情派的服部少年耳根紅得旭日東升,語言系統已經開始出現初步紊亂。源輝月觀察了他幾秒,若有所思地收起手機,終於還了關西名偵探清白,「原來不是啊。」

  服部平次:「當然不是!等等,源姐姐你剛剛准備和誰打電話,我怎麼看到我爹的名字了?」

  源輝月淡然微笑,「你看錯了。」

  「絕對沒看錯!你為什麼也會誤會啊,我的人品這麼不可靠嗎?!」

  .

  就在服部平次冤得要六月飛雪的時候,同一時間,他的好兄弟工藤新一正被少年偵探團簇擁著拱進了圖書館。

  自從某次足以列入童年陰影的圖書館大冒險事件發生之後,少年偵探團的小朋友們很少再主動往圖書館裡跑了,就算去也是一般有大人帶著,白天去白天走,絕不在圖書館中過多逗留,十分遵守規則。

  「所以你們之前在圖書館裡發生過什麼?」灰原哀看著一踏入圖書館好像連行為都乖巧了不少的幾個小孩子,疑惑地問。

  柯南坐在休息處的座位上翻著一本書,聞言一聲干笑,「一言難盡。」

  灰原哀打量他兩秒,將手裡的書往前翻了一頁,「嘛,算了,反正肯定是跟案件有關的事情對吧?」

  「你真聰明。」

  「我覺得我這應該叫有經驗,」茶發小女孩涼涼地說,「反正在你身邊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柯南:「……」

  生活的確是過得比旁人過於精彩的名偵探無話可說。

  他們今天放學來圖書館是臨時決定的,原計劃其實是去阿笠博士家打游戲。只不過上午名偵探帶來的那本《兒童小說月刊》在班級裡廣受追捧,意料之外地勾起了小朋友們看書的興致,原定的計劃遂被更改,幾人放學後改道來了圖書館。

  「只不過圖書館裡的書大部分都不合小孩子的口味,」灰原哀淡定地看著書,頭也不抬地預測,「他們應該待不了多久就想走了吧?」

  「應該是,只要不發生什麼意外……」

  正疑惑查看服部忽然發過來的滿是嚎叫的郵件名偵探剛說到這裡,面前忽然躡手躡腳地湊過來了三個小蘿蔔頭。

  「喂,柯南。」小蘿蔔頭之一元太小朋友嚴肅地壓低了聲音,「我覺得那邊那張桌子上的那個人有問題。」

  柯南下意識從手機上抬頭,「……誒?」

  灰原哀:「烏鴉嘴。」

  「誒?!」


第537章 緋色的金魚(五)

  少年偵探團這段時間很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們的核心C位江戶川柯南已經飛升到另外一個片場,忙得根本沒有時間參與集體活動了。

  沒有了這位時刻被案件召喚的名偵探,其他人最近接到的最大的委托也就是幫助隔壁班同學尋找走失的小貓小狗之類的毛茸茸的小問題,而在最大因果律缺席的情況下,這些小問題也無一例外地以貓貓狗狗們成功回家作為了結束,並沒有發展成什麼奇形怪狀的殺人案。

  小朋友們最近的日子實在太過寧靜,探險的心蠢蠢欲動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所以你們為什麼會覺得人家有問題啊?」柯南無言地問。

  少年偵探團們瞄中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衫,牛仔褲和潮牌板鞋,看起來像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他似乎並沒有察覺自己正被幾個虎視眈眈的小蘿蔔頭所關注著,正仰頭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十六開的繪本,微微抻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瘦削的腕骨,上頭亂七八糟地纏繞著幾段銀鏈和一枚顯眼的十字架。

  柯南一眼看過去,根據對方看起來極少見光的蒼白膚色和站立時習慣性微微塌著腰的姿勢判斷出青年大概有大量的時間都坐在桌子前,衣著看著簡單,實際價位也不是什麼普通大學生能夠買得起的,最有可能是從事IT相關的工作。

  他一邊習慣性在心裡猜測著對方的身份,一邊聽著偵探團在耳邊嘰嘰喳喳。

  「因為我們剛才路過他坐的那張桌子的時候,發現他的桌上有好多可怕的照片。」

  「就是那種電視中變態殺人狂,裡頭好多血!」

  「還有很多有關殺人事件的新聞剪報,受害者全都是年輕女性……」

  光彥一臉嚴肅,壓低了聲音偷偷摸摸地說,「他該不會是個連環殺人犯吧,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故意收集媒體對自己的報導。柯南,我們要不要報警啊?」

  柯南:「……你們還去翻了人家的東西了?」

  「因為步美剛剛路過的時候被掉到地上的一張照片嚇了一跳嘛。」小朋友們語氣有些心虛,知道這種行為並不對似的。光彥認真強調,「我們這是調查,如果他真的是連環殺人犯就糟糕了!」

  「嗯?連環殺人犯?是說我嗎?」

  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小朋友們猝不及防地被嚇得一個激靈,集體僵直。

  柯南看著走到了幾人身後的青年,眨了眨眼睛,「嗯,就是在說你哦。」

  僵直的小朋友們嚇得臉都白了,小島元太驚恐地跟他比口型【你在說什麼啊柯南?】

  名偵探若無其事,「大哥哥你是游戲工程師吧,是在策劃什麼跟犯罪推理有關的新游戲嗎?」

  其他人:「誒?」

  青年有點詫異地挑了挑眉,隨即笑了,「你怎麼知道的?」

  柯南指了指他衛衣的口袋,青年低頭看去,一邊下意識往袋口一摸,這才注意到他的鑰匙有一半戰戰兢兢地掛在了外頭,距離自由落體只有一步之遙。

  「那個鑰匙扣,是《尋光》的周邊,人類主角使用的聖劍吧。這款游戲還沒有正式對外發售,能夠提前拿到周邊的都是業內人士,再加上大哥哥你看起來就是從事那種經常坐在電腦前的工作,所以我才根據這個猜到的。」

  「誒?小弟弟你很厲害啊。」將鑰匙重新揣進去後,青年饒有興致地重新抬頭看來,黝黑的眼瞳將他的倒影收攏在裡頭。

  元太:「啊?所以不是連環殺人犯啊。」

  「噗……我看起來像連環殺人犯嗎?」

  被小朋友一句話逗笑了,柯南看著他懶散地往後一靠,手裡的書也隨意放到了一旁,似乎是習慣性似的,修長的手指摸到右手指根轉了兩圈帶在那裡的銀色指環。

  小偵探仰頭問,「所以我猜的對嗎?」

  「全對哦。」

  「可是,如果大哥哥你是在收集犯罪推理類的游戲的資料的話,那本書是用來干什麼的?」

  他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被隨手擱在桌上的那本繪本。繪本的封面用了大片明亮的色彩,正面似乎是一棵褐色的樹,底色是深深淺淺的綠,讓人一看就聯想起春天和生命之類的詞彙,最上方用稚拙卻充滿童趣的字體寫了繪本的名字,《茶色的小鳥》。

  可以說從名字到配色都跟犯罪之類的東西毫不相關,格外使人迷惑。

  「這個啊,」青年笑眯眯地拿起那本書,「我打算把它放在一起案件中,作為重要線索。」

  「這樣嗎?」

  「是啊是啊。」游戲策劃師打開繪本,直接翻到了最後給他展示,「這本繪本裡的主角茶色的小鳥最後死掉了哦,用來暗示某個角色的最終結局,你覺得怎麼樣?」

  .

  米花大廈。

  「所以,中堂醫生也有出書的打算嗎?」折原幸人正提起一個新話題。

  被點到名字的法醫收回漫無目的的視線,語氣疑惑,「嗯?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感覺中堂醫生對出版方面挺熟悉的,而且最近法醫寫書出版的例子也不少,所以我以為中堂醫生也有這方面的意願。」

  中堂系的神情似乎頓了一下,「不是我,是我以前認識的某個人跟我提過。」

  「中堂醫生也要朋友是作家?」

  「那家伙還稱不上是作家吧,」法醫微微斂眸,回憶似的不經意笑了一下,「只出過一本書,而且還是繪本,你們大概都沒看過。」

  「誒?不,其實我對繪本還挺感興趣的,中堂醫生的朋友出版的那本繪本叫什麼名字?」

  「叫《茶色的小鳥》。」中堂系抬手揉眉頭,「不過老實說,從名字到內容我都沒看懂,還有粉色的河馬也是……」

  「粉色的河馬?」

  青年法醫按在眉心的手指忽地一滯,「啊,她第二本書的名字,不過後來沒有出版。」

  但他沒有繼續解釋那本書沒能被出版的原因。似乎並不打算將這個話題延續下去,說完這句話之後,法醫轉過身望向了身後的人群改換了語氣,「話說回來,那幾個家伙到底跑到哪兒去了?都逃走這麼久了也該夠了吧?」

  他一句話登時戳破了這張桌子上的心照不宣,配合著裝了半天傻的兩位男士正要無奈微笑,河野悅子死鴨子嘴硬的聲音從另外一頭蹦了過來。

  「誰逃走了,我們只不過是看到了熟人過去打了聲招呼。對不對,服部小弟?」

  她手臂一橫,撈著旁邊的關西少年大步走來。

  被抓來的工具人服部平次迷茫點頭,「誒?啊……」

  源輝月和三澄美琴跟在她們身後,黑發美人正在低頭按手機,滿臉正常。

  將視線從一臉「我才沒有落荒而逃」的若無其事的源大小姐身上收回來,安室透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假裝不知道地笑了笑,站起身,「電影快要開始了,我們先去放映廳吧?」

  事實上他們今天選擇的電影是一部燒腦犯罪片,跟某大熱愛情電影撞上純屬巧合。電影陰森森的旋律,沒錢買打光板似的陰暗色調,還有最後幾分鐘的極限反轉,終於挽救了被愛情電影的粉紅泡泡擊沉的氛圍。

  服部平次雖然是莫名其妙被拎過來,但到了後頭卻不知不覺被電影精彩的情節所吸引,看完電影大家一起吃飯放到時候還興致勃勃地抓人討論。這個時候這位少年偵探的不解風情就尤為可貴了,有他在中間攪和,氣氛終於沒有再次朝著奇怪的方向滑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經過了幾天前的那場初雪,東京並沒有直接進入天寒地凍的冬季,甚至正相反連著幾天的天晴後,氣溫反而回升了些許。

  晚上九點多,商場外的綠蔭道錯落點綴著螢火一般的路燈,由下往上打的燈光營造出了一種格外寧靜的氛圍。

  幾人吃完飯後沿著林蔭道開始往附近的停車場走,而這個時候某人終於有空算賬了。

  「輝月桑剛才在電影院的時候也太不講義氣了吧,居然就那樣扔下我跑了?」

  一個幽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源輝月雙手抄在大衣的兜裡,正慢悠悠地踩著地磚往前走,聞言一頓,眼神飄了飄,「我看你不是待得挺好的?」

  安室透:「並沒有,我也很尷尬啊。」

  「你還有感覺到尷尬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跟誰都能聊得來?」

  「雖然這句話聽起好像是在誇獎我,但是輝月桑,」金發青年微笑,「我的注意力沒這麼容易轉移。」

  「……」

  哦,失策了。

  「你居然成長了?」

  「畢竟跟輝月桑你相處的確是一件非常鍛煉人的事情,你說對吧?」

  「對,」源輝月一臉鎮定,「所以你還不感謝我?」

  安室透:「……」

  安室透嘆為觀止,「你能夠這麼理所當然我也是沒想到的。」

  雖然某位大小姐總說他跟她聊天的時候喜歡帶偏話題,但實際上她自己也不遑多讓。安室透被兩句話扯得沒了脾氣,終於無奈下來,說起正事,「所以輝月桑今天叫我來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中堂桑還是折原桑?」

  源輝月:「嗯?」

  「折原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說家吧,雖然他似乎的確有一些秘密,但大概率是他自己的隱私,無關緊要。那就是中堂醫生?」

  事實上只是忽然腦子抽了一下的源輝月:「嗯……」

  她看著自覺將進入了工具人身份的某人,遲疑片刻,淡定點頭,「你說得對。」


第538章 緋色的金魚(六)

  十點多的東京街頭到處都是人流,輝煌的燈光將夜色照得過度曝了光。

  三澄美琴和中堂系的家恰好是同一方向,於是散場時一起走了一路。

  「老實說我嚇了一跳。」

  「什麼?」

  「雖然是用上次的人情威脅你陪我過來的,但是中堂醫生你不但來了居然還跟安室君他們說了這麼多話,我差點以為你被什麼幽魂附身了。」

  中堂系似乎終於從心不在焉的狀態中醒過神來,百無聊賴地撇過來一眼,「作為一個法醫你還信這個?」

  三澄美琴:「這只是一個誇張的說法,畢竟你平時不是誰都懶得搭理的樣子,三句話以上就會罵人『白痴』。」

  「那是因為跟我說話的人真的是白痴,你那兩個朋友的男朋友智商都很正常。」

  「誒?居然能夠從你嘴裡聽到一句好話?」

  「嘖。」

  中堂醫生一副「你在說什麼蠢話」的表情撇過了頭。

  三澄美琴驚奇觀察他兩秒,「居然是真的?」

  「什麼?」

  「你好像還對人評價挺高的樣子,」她煞有介事地點頭,「是安室君吧,果然太可怕了這個人,連石頭都能攻略吧?」

  「哦,所以你擔心的就是這個?」

  「誒?」

  夜晚的風從街道旁穿過,帶著綠化帶中的灌木沙沙作響。中堂系雙手抄兜,視線從眼尾出撇過來,「擔心他太受歡迎了,以後會有出軌之類的問題?」

  「……」

  「你想多了。」

  「?」

  三澄美琴加快了兩步跟上他,滿臉莫名,「什麼叫我想多了,你忽然明白什麼了?」

  「意思就是你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你為什麼能這麼肯定啊,你對安室君評價那麼高嗎?」

  「我對你那位朋友源小姐的評價也很高,她比你聰明多了,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中堂系說完之後就瞟到了前頭的車站,正加快腳步往那頭走了幾步,忽然發現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

  他腳步一停,納悶地回頭,「你怎麼了?」

  三澄美琴拎著包停在原地,她垂在身前的灰色系圍巾被風輕輕撥動了兩下,她面色遲疑,似乎有話想說但又顧及著什麼似的有些猶豫。

  但瞻前顧後委實不是她的性格且過於難為她了,在猶豫了幾秒鐘後,她在風裡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忽然有點抓狂地下定了某種決心。

  「啊!我有話直說了……糀谷桑的事情,你還是決定要一個人私底下調查嗎?」

  中堂系神色一頓。

  「你之前之所以不讓別人插手,一部分原因也是認為他們根本幫不上忙吧,就像當時調查糀谷桑案件的警察一樣。但是你剛剛自己也承認了,無論是安室君還是輝月都跟那些人不同,而且安室君還是私家偵探。」

  「……」

  他剛緩緩張開口,三澄美琴立即抬手比了個「閉嘴先聽我說完」的手勢。在某些時候,女法醫總是會有一種意外的強勢。

  「中堂醫生,如果真的和你的猜測一樣,當初害死糀谷桑的凶手是個連環殺人犯,而這些年來還陸陸續續有和糀谷桑類似的遺體出現,說明那名凶手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他還在不斷地犯案,甚至可能在我和你說話的現在,就已經有新的受害人出現了。」

  三澄美琴筆直看過來,用那雙堅定明亮的眼睛,「糀谷桑的案件可能的確是你的事情,但是那個連環殺人犯不是。」

  「……」

  「我想把這個案子告訴輝月,拜托她幫忙,你覺得呢?」

  .

  牆上的時針緩緩往前一跳,分針指向了十二點半。

  源輝月拿著一份文件,端著牛奶回過頭疑惑問,「在圖書館遇到了奇怪的人?」

  「對。」

  小偵探剛洗完澡出來,臉被浴室的熱氣熏得紅撲撲的,正拿著毛巾給自己擦頭發,纖長的眼睫撲簌一眨,滾下一滴水珠。

  「自稱是游戲策劃師,這個職業應該是真的。步美他們發現他在圖書館收集了很多有關於案件的新聞剪報,他也自己承認了,說是為最近在為一個犯罪推理類別的游戲做准備,所以想看看現實中的案例找找靈感。」

  「所以你覺得他奇怪的地方在哪兒?」

  柯南擦完了頭發,拿著毛巾走過去,「雖然步美發現他查找的資料是個意外,但我總感覺,他好像是故意過來找我們搭話的。」

  「誒?」

  源輝月挑了挑眉,把手裡的文件放下了,「你前幾天才在新聞頭條上出現過,他認出你也不奇怪?」

  「是這樣沒錯,而且他還帶著《尋光》周邊的鑰匙扣,可能是知道我跟你的關系。」柯南微微一頓,「但我還是感覺沒這麼單純。」

  「這樣啊。」

  他看著他姐思考了一下,淡定拿起手機,「你說他是業內人士,《尋光》的周邊當初也沒送多少出去,我讓那邊查一查?」

  「嗯。」

  柯南乖乖點頭,拿起茶幾上幫他熱的另一杯牛奶,這才想起了什麼,說回了茶米油鹽的閑話,「話說回來,那個游戲已經調整好了吧,准備什麼時候發售?」

  源輝月:「……這周末。」

  「這麼快?」正要低頭喝牛奶的小偵探一愣,「我還以為按照跡部哥哥的風格會先宣傳預熱一段時間?」

  「原先的確是這樣打算的。」

  「原先?」

  源輝月一張漂亮的臉上緩緩露出微笑,傳遞出某種想要打人的思想感情。

  「但是景吾說正好現在有熱度,不蹭白不蹭。」

  「什麼熱……」一句話沒說完,名偵探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哦,他明白了。

  距離怪盜基德在銀座中心表演瞬間移動魔術才過去了幾天,新聞界依舊處於月光下的魔術師帶來的余震中,目測這個熱度不沸沸揚揚個半個月很難平息。而輝夜老師,作為在全世界眼皮子底下被鏡頭直擊到跟基德「約會」的人,連帶著一飛衝天,到現在都掛在網絡社交媒體平台的熱搜上沒下來。

  感謝NHK的百萬直拍,她之前發售的小說銷量都大幅上漲了。

  柯南最後一聲干笑,「跡部哥哥果然是商人呢。」

  「是啊,太合格了,伯父伯母將跡部家的生意交給他自己打算提前退休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他默默看著他姐氣呼呼灌了自己一口牛奶。

  「什麼正確的選擇?」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柯南回過頭,看到了也恰好洗完了澡走出來的服部。關西少年頭發還在往下滴著水,邊走邊打哈欠,跟在自己家似的,格外自在。柯南盯著他身上換好的睡衣,無言吐槽,「你這次准備得還真充分。」

  「沒辦法,我之前也不知道會在東京待幾天」

  關西名偵探走到沙發一側,大大咧咧地坐下,長腿往前一伸,看到茶幾上的牛奶,十分自覺地把自己那杯端走了。

  「不過還好事情好像沒我以為的那麼復雜,我今天下午去時候已經找到了一點眉目了。」

  「所以你來東京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嗯?源姐姐沒有告訴你嗎?」

  柯南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他姐,源輝月淡定地揚了揚手裡的文件,她剛回家就接到了吉永的電話,的確沒有時間。

  「我遲早要把那群給我找事的老頭子全都送進去。」被迫加班的源大小姐微笑宣布。

  「……」

  感覺到若有似無的殺氣,少年偵探們乖巧移開目光,服部平次迅速變得言簡意賅。

  「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我一個搬到東京的以前鄰居家的妹妹這段時間懷疑自己好像被人跟蹤了,她自己疑神疑鬼也不確定所以不敢報警,拜托我來幫忙看看。我今天下午去她學校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最快明天就能夠解決。」

  外頭的路燈光均勻地鋪在落地窗上,路上的行人已經寥寥無幾。這天晚上發生了大幅度降溫,許多室內空調都提前進入了勤勞工作時段,一時間以人類房屋的牆壁為分隔線,東京市內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局部春季。

  同一座城市,有人在溫暖如春裡醉生夢死,也有人在黑暗中挨餓受凍。

  一個黑漆漆的空屋子裡,窗子沒關嚴實,冷颼颼的風從外頭灌進來,吹得整個房間都像冰窟。

  縮在鐵籠一角的女孩抱緊了雙臂,在寒風裡瑟縮了一下,微微一動就帶起一串鎖鏈碰撞的劈裡啪啦的聲響。

  套在脖子上的項圈已經被體溫焐熱了,但依舊沉甸甸地硌著她的手臂。女孩在冰冷的空氣裡顫抖了三分鐘,終於遲緩地抬起頭。

  房間的斜上方有一個鏡頭,在黑暗裡散發著微弱的紅光,顯示正在開啟狀態。

  鏡頭像一只沒有感情的眼鏡,居高臨下冷冰冰注視著她。

  【救救我……】

  女孩努力張了張嘴,但依舊無法發出聲音,只有一行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求求了,救救我……】

  .

  第二天的東京一切如常,這天是個工作日,東京的市民們依舊按照往常的步調,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

  請了假的服部少年一大早神采奕奕地出了門,源輝月送走了她弟,就著吉永昨天發過來的文件喝完了一整杯咖啡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三澄美琴的電話。

  「有一樁案件拜托我調查?」她端著空咖啡杯,有點迷茫。

  「其實是打算委托安室君的,他不是私家偵探嗎,但是我想拜托輝月你也一起看一看。」三澄美琴說,「因為是有關中堂醫生的事情。」

  「誒?」

  源輝月一愣,第一反應想起了自己昨天和安室透的那段對話。

  那其實是她自己也想不出來原因隨意忽悠人的,可是某人的眼光居然這麼准,中堂醫生真的有問題?

  三澄美琴還在進行前情提要,「中堂醫生之前有一個女朋友,原本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但是那個女孩子忽然發生意外去世了。那是一樁刑事案件,她的遺體是中堂醫生親手解剖的。」

  「……我記得你們法醫在參與類似的案件的時候,作為關系人要避嫌?」

  「沒錯,但是中堂醫生之前也並不知道她出事了。」三澄美琴頓了頓,「他是在解剖台上,打開屍袋之後,才看到了已經死亡的女友。」

  空氣瞬間安靜了幾分,聽到這個悲劇得宛如戲劇的會見,鐵石心腸如源輝月也微微一頓,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

  「當時中堂醫生想要親手找出殺死她的凶手,所以一聲不吭地進行了解剖,但也因此他所出具的屍檢報告被判定無效。負責調查那起案件的警察和檢察官一直懷疑他就是殺死女友的凶手,之後他從所在的痕檢中心退職,堅持著自己私底下繼續調查這個案子。」

  「案件很麻煩?」

  「對,中堂醫生懷疑,那是一起連環謀殺案,他的女朋友只是受害者中的一個。」

  源輝月轉在指間的筆倏地停下,然後她思考片刻,打開了電腦上的郵件頁面。

  「中堂醫生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我讓人把她的案卷發過來先看看。」

  「拜托你了,那位女性的名字叫做糀谷夕希子。」

  「……糀谷夕希子?」

  「是的,」大概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異樣,三澄美琴疑惑問,「這個名字怎麼了嗎?」

  源輝月眼睫緩緩往上抬起,昨天柯南從圖書館回來之後還帶回來了一本書,說是他遇到的那個游戲策劃師推薦的。那是一本繪本,此時正擺在她對對面的書架上,繪本的書脊上標出了書名和作者。

  《茶色的小鳥》——糀谷夕希子。


第539章 緋色的金魚(七)

  冬日陽光明媚,文京區的一所女校正值放學的時間點。

  東京都的女孩子們大概在環境中自行進化出了不怕冷的基因,頭天晚上連風帶雨地降了溫,在個位數的冷空氣裡,魚貫走出校門的高中少女們依舊穿著不到膝蓋的短裙,在冬日的陽光中像一群快樂的小鳥,嘰嘰喳喳地飛出校園。

  一個帶著發箍的少女背著包和同伴揮揮手道了別,沿著校門口的人行道往左,走上回家的路。

  街邊的櫥窗像一面面清晰度低下的鏡子,有風從街邊經過,少女正對著「鏡子」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碎發,忽的察覺到什麼,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然而她身後的街道只有幾個形色尋常的路人,帶著被生活摧殘得麻木的表情冷漠經過,沒有任何異常。少女這才有些遲疑地又扭回頭,繼續往前走。

  就在她注意力收回之後的下一秒,一個有點畏縮的影子從視角盲點的花壇後探出頭來,視線有些貪婪地將不遠處那個美好的身影收攏在眼珠裡,拿出手機。

  「嗨,人贓俱獲。」

  他正要對著櫥窗旁那個身影按下拍照鍵,一只小麥膚色的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機,反手一個用力,像拎雞仔一樣將他從花壇後拽了出來。

  黑影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跌跌撞撞了兩步,驚恐地抬頭,視野中映出了一張棱角分明的帥氣面孔。

  櫥窗旁的少女聽到動靜,在黑影愈發恐慌的目光中回過頭,疾步跑過來微微側身躲在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身後,小心翼翼地一手拽住他的衣角。

  「服部哥哥,就是他?」

  「沒錯。」

  服部平次毫不客氣地將手機從面前人手裡搶了過去,一手制住對方虛弱無力的掙扎,一邊打開手機相冊一張一張往後翻。

  果不其然,裡頭的照片百分之八十都是他身後的少女。回家路上的,和朋友聚會的,吃東西的,購物的,開心的,沮喪的,五花八門。

  「偷拍加尾隨,嘖……」

  他抬眸瞥了一眼面前面色蒼白的人,那是個身材瘦弱的少年,還穿著高中生制服,面目平凡而畏縮,像只忽然被拉到太陽底下暴曬的西瓜蟲,在身旁女孩驚訝恐懼的目光下,恨不得將自己全身都卷起來。

  「這家伙甚至跟到你家門口了。」

  他翻到一張少女出門扔垃圾的照片,皺了皺眉頭,「喂,菊池,報警吧。」

  他話音剛落,被他拽在手裡的手腕猛地顫抖了一下,被當場抓住的人雙腿一軟,當即跪在了地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諒我,求求你……」

  做壞事被抓住的人當中,十個有九個一開口就會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就好像那些錯誤是有人拿著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們犯的一樣。

  服部平次看著那張哭得涕泗橫流的臉皺了皺眉,抓著他的手腕沒有絲毫放松,毫不猶豫撥打了報警電話,這才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鄰居妹妹。

  「這家伙手機裡最早的一張照片是兩個月前,你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的嗎?」

  菊池桂子還處在自己居然被跟蹤到了家門口的恐懼中,聞言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應該是?」

  「警察很快就來了,你到時候把詳細情況跟他們說說,話說回來你認識這家伙嗎……」

  長街的街角,有一雙躲在陰影裡的眼睛遠遠望著這一幕,直到聽到了警笛快速靠近的聲音,他踟躕了片刻,轉身走了。

  .

  服部平次當場抓住了尾隨鄰居妹妹的跟蹤狂,又將其交給了到來的警察。雖然他日常活動地點在大阪,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跟東京的警方也是老熟人了,雖然來者並不是經常打交道的目暮警部,但對方也算久仰他大名。

  跟蹤狂被抓了現行,手機裡的照片鐵證如山,當然沒什麼好說的,嫌犯高中生當即被警方帶走了,菊池桂子作為受害者也跟去了警視廳做筆錄。

  她是個活潑且堅韌的性格,雖然一開始被尾行自己的人嚇了一跳,但警車到場後就已經恢復過來,並沒有讓服部繼續陪著,自己跳上警車後就向他表示再見了。

  少女懂事地隔著車窗朝他揮手,「服部哥哥你還有事吧,我剛才看你看了幾次手表了。趕緊去吧,到這裡就不會有危險了,我一個人去警局沒問題的。」

  服部平次失笑,像兒時一樣將手伸進車窗內揉了一把她的短發,站在街邊目送警車開走,這才攔了一輛出租,飛快地趕往了米花町。

  米花町的某間咖啡館今天一如既往地沒有多少客人。那位居住在附近喜歡擼貓的小姐姐沒來,貓咪金閃閃不用營業,正趴在櫃台上睡今天第三場午覺。

  門口鈴鐺突然的晃悠驚醒了剛要睡著的貓咪,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燦金色的眼珠中倒映出了來者的身影。

  「歡迎光臨。」櫃台後正在練習煮咖啡的未成年咖啡師抬起頭。

  「喲,龍崎,金閃閃。」

  服部平次衝一人一貓打了個招呼,習慣性揉了一把櫃台上圓滾滾望著他的貓咪,這才抬眸眺望,在某個熟悉的靠近落地窗的座位找到了要找的人。

  「一杯拿鐵,謝謝啦。」他迅速地衝龍崎豎起一根手指點完單,然後朝著那個位置跑去。

  他進門時的動靜就吸引了源輝月的注意,她從手裡的資料上抬起頭,看著人匆匆朝自己跑來。少年人火力旺,冬日的那點寒氣在身上沾不了多久就跑散了,他呼啦奔過來時仿佛還帶著一股熱風,比她這個在暖氣裡坐了小半個下午的人還暖和。

  坐在她旁邊的柯南隨口問,「你的事情忙完了?」

  「搞定。那個跟蹤狂被我當場抓到了,是那個鄰居妹妹的一個愛慕者。在某個活動上認識的,之前好像還跟她表過白但是被拒絕了,心底又不甘心,所以才一直在暗地裡尾隨她。」

  三言兩語解釋完自己這邊的事情,服部立即期待地朝她看過來,「源姐姐,你在郵件裡說的那個連環謀殺案是怎麼回事?」

  源輝月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對面,咖啡桌對面正坐著三澄美琴和麻生成實,兩人也是才下班就趕過來的,也就比關西名偵探先到個三五分鐘。

  龍崎把先來的幾人點的卡布奇諾和香草拿鐵端了上來,又在源輝月和柯南面前擺了一杯紅茶和一杯果汁。在溢散開的咖啡香氣裡,源輝月將手裡已經看完的文件遞給了服部,一邊簡略介紹了一番裡頭的內容。

  「這裡面是三名死者的資料,糀谷夕希子,八年前死亡,遺體在練馬區的廢料場裡被發現,死因是尼古丁中毒;勝俁實裡,四年前死亡,被巡山人員發現在八王子的山裡上吊自殺;武內麻耶,半年前,在琦玉市的公寓內被發現死於中暑。」

  「死因都不一樣?」服部平次邊翻邊有點懵。

  「是的,」三澄美琴無奈,「甚至她們居住的區域也不一樣,職業和家庭背景也不同,相貌上也沒有相似之處,除了都是年輕女孩子,幾乎找不到任何共同點。」

  正在和服部一起看資料的柯南微微一頓,抬起頭,「年輕女孩子?」

  麻生成實:「是的,但是年輕女孩子這個區間也太寬泛了,全國每年的死亡人數中,年輕女孩所占的比例不小,完全不足以作為連環謀殺案受害者的共同特點。」

  服部撓頭,「那為什麼那位中堂醫生會認為這是一起連環謀殺案,話說他怎麼沒來?」

  「因為這些女性的遺體其實還是存在一個共同點的,雖然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三澄美琴將另一個文件夾打開放到了桌上,示意他們看裡頭的照片,麻生成實替她回答了第二個問題,「至於中堂醫生,我們提起拜托你們幫忙的提議的時候,他其實沒有答應,但反正也沒有拒絕,我就算他答應了。」

  「額,這樣沒問題嗎?」

  「沒問題。」

  麻生毫不猶豫地說,跟中堂系當搭檔的這段時間,他無論是脾氣還是性格中的強勢面顯然都得到了長足的增長——可能是不強勢不行,太軟弱了容易被他那個混蛋搭檔氣死。

  「他那個家伙快要在封閉的過去裡溺死了,如果沒人來推一把永遠不會往前走。他沒拒絕就是答應了,而且這樣的混蛋不值得同情,不用顧忌他。」

  柯南:「……」

  他對這對法醫搭檔的相處模式充分了解到位了。名偵探果斷放過這一茬,開始和他姐一起查看桌上文件夾裡的照片。

  照片裡是對死者口腔內粘膜部分的拍照,其中緋紅色的脫落部分形狀的確特殊,形狀有些像……

  源輝月:「金魚?」

  「沒錯。」三澄美琴示意她往後翻,「中堂醫生給糀谷桑做遺體解剖時就注意到了她口腔裡這個特殊的金魚,當時他認為這個細節非常重要,有可能是找出凶手的鑰匙之一。只可惜當時辦案的警方沒有采用他的司法解剖報告,還將他列為了殺死糀谷桑的嫌疑人,之後給糀谷桑重新做司法解剖的法醫似乎是將這個『金魚』當成了普通的口腔潰瘍,並沒有在報告中特意標注這一點。」

  麻生成實嘆氣,「而後面兩例口腔裡有『金魚』的勝俁桑和武內桑根本沒有做司法解剖,直接被認定成了自殺,就這樣火化了,死亡原因當然也沒有細查。」

  龍崎正好把服部點的拿鐵送了過來,聞言插了一句嘴,「還能這樣?」

  「沒辦法,日本的司法解剖率在發達國家中是最低水平,每年非自然死亡的人有八成都不會解剖而是隨意冠上某個死因就被送去火化了,雖然也有國內的法醫實在太過稀缺的原因……」

  麻生不小心扯遠了,又反應過來重回正題,「總而言之,我也認為這個『金魚』形狀的傷痕不是巧合,而無論是上吊還是中暑其實都是能夠人為造成的,所以我也同意中堂醫生的判斷,這極有可能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第540章 緋色的金魚(八)

  「連環謀殺案件一般情況下存在幾個普遍特征。」

  源輝月翻著文件夾裡的照片,慢條斯理地分析,「首先,作案時間兼具規律和隨意性;其次,被害對像具有相似性;作案地點分布具有區域性和規律性,作案手法有習慣性和穩定性。除此之外,特殊的預告和簽名也可以作為連環殺人案的標志。」

  「這起案件的三名死者的遺體發現地點分別在練馬區、八王子市、琦玉市,非要說的話,全都在東京,也並不能說完全不具備區域集中性。」

  「所以重點在於死者的死亡原因都不相同?」麻生嘗試著跟上她的思路,「凶手為什麼要這麼做?」

  源輝月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從文件夾裡拿起一張照片,「你們覺得這個『金魚』是什麼?」

  三澄美琴:「這個我跟麻生醫生討論過,人的口腔內黏膜非常脆弱,輕易就能留下傷痕。所以我們猜測,死者生前可能口裡被塞進了什麼東西,凸起的部分印在了口腔上,所以才留下了這樣的痕跡。」

  源輝月望著那條緋紅色的金魚,隨意猜測,「口球?」

  其他人:「嗯?」

  其他人:「嗯?!」

  「但是口球一般不會塞得這麼裡面吧,正常情況下也不會有留下凸起給人的口腔造成損傷,除非是衝著某種懲罰的目的特意去定做的。」

  她隨意分析了一段,抬頭看向三澄,「死者面部有捆綁的痕跡嗎?」

  「沒有。」

  「不,等等,在此之前……」服部平次懵逼問,「源姐姐你怎麼會知道這個詞的?」

  「嗯?」源輝月對上他仿佛瞪圓了一圈的湖藍色眼睛,沉思兩秒,「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不知道?」

  服部和柯南:「??」

  「東京上層的圈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多的是,這算什麼?」她用「這有什麼」的淡定語氣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麼,「這個問題應該是我來問你們吧,你們兩個還未成年吧,為什麼立即就明白『口球』是干什麼用的了?」

  她用狐疑的目光低頭看去,一大一小兩個偵探立即閉嘴,視線統一地開始飄忽游移。

  「算了,現在互聯網上亂七八糟的知識也很多。」

  姐姐大人盯著他們看了幾眼,沒打算追究地把這一茬略過了,繼續轉向三澄,「沒有捆綁痕跡,那性侵呢?有這方面的痕跡和傾向嗎?」

  「也沒有。」三澄美琴說到這裡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糀谷桑的遺體是中堂醫生親自解剖的,她生前雖然受到了嚴重的毆打,但是並沒有受到侵犯。而另外兩位是遺體送到殯儀館後被木林先生發現了口腔裡有緋紅色的金魚,雖然並沒有接受司法解剖,但遺體剛剛被發現時,一定也有法醫進行過體表檢查,如果有性侵的痕跡不會這麼簡單就以自殺或意外死亡結案吧。」

  源輝月挑眉,「糀谷是失蹤了一段時間後直接被發現了被拋屍的遺體,勝俁實裡和她情況類似,而武內麻耶是被人發現死在了自己的單身公寓裡。」

  柯南心有靈犀地接上,「武內桑在資料裡顯示獨居,如果她在家中中暑死亡前其實也失蹤過也不會有人發現,也就是說凶手在殺死三名死者之前,有可能都將她們綁架走單獨折磨了一段時間。」

  「這樣的案例極大多數都會伴有性侵犯的行為,為什麼凶手沒有這樣做,單純只是在肉體上折磨她們?」將照片放回文件夾,源輝月視線落在上頭,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

  緋紅色的金魚像是游曳在人類肉眼看不到的維度中,一甩尾巴在視網膜上燙下一道紅得滴血的疤痕。

  「會長你說的極少數沒有性侵犯行為的案例是什麼情況?」麻生成實問。

  「凶手是女性,或者是團體作案,彼此之間有血脈關系,是兄弟或者父子之類。」

  源輝月隨口回答完後抬頭看向三澄,「這幾張照片有電子版嗎,發給我我讓人做個3D建模,看能不能找到它到底是什麼。」

  女法醫立即轉身拿出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有,來之前掃描過,我現在發你。」

  源輝月拿起手機解鎖等著她的郵件,下午四點的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手機的電子屏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黯淡。這一帶的別墅區居住的基本都是些非富即貴的閑人,不需要像苦逼的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生活作息十分悠閑,太陽還沒落山,已經有人在外頭遛彎了。

  幾個溜孩子的老人慢悠悠從落地窗外路過,好奇心重的小朋友們邊走邊回頭,眼神稚拙清澈,並不明白一窗之隔的咖啡廳裡安靜肅穆的氛圍。

  源輝月把三澄美琴的郵件轉發給大山鈴之後很快收到了她的回復,表示她立即就進行建模,最遲晚上就能給她結果。她看著回復想了想,干脆給博多的某位黑客少年也發一份,期待這位路子野的老朋友能夠給她一個驚喜。

  她在發郵件的時候,其他幾人就她剛剛提的那幾個特例展開了討論。

  「其實也並不能排除一定不是女性凶手吧?」

  「的確,雖然連環殺人犯中女性占比非常小,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姐姐,雖然死亡原因都不相同,但是死者口腔內部的那個紅色金魚,其實也能夠算作是凶手留下的簽名吧?」

  聽著柯南的問題,源輝月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視線不經意落向窗外。

  有只毛茸茸的薩摩耶叼著根樹枝路過,飛奔向等在前頭的主人。

  服部的聲音緊隨著這個思路在繼續討論,「我也覺得是。但連環殺人犯的簽名一般都有某種對自己而言的特殊意義,這個『金魚』能代表什麼含義?」

  雪白的狗狗在主人跟前停下,獻寶似的將叼著的樹枝遞給主人,然後蹲在地上搖尾巴。被獻上了枯樹枝的主人哭笑不得,揉了揉狗子的頭,把樹枝扔在地上,又被狗狗執著地叼了回來。

  源輝月的視線忽地落在那只搖著尾巴的薩摩耶身上。

  「話說回來,這幾張照片裡金魚的位置不一樣,特別是這一張,你們看這個角度好像還有一只,只是不太清晰。這樣看來這個被塞進受害者嘴裡的東西應該的確是個球形的……」

  「寵物。」源輝月忽然說。

  「什麼?」正在推理分析的名偵探們疑惑回頭。

  「我說,那是個寵物用的玩具球。」

  「?」

  「!」

  「等等,」服部靈光一閃,下意識比劃了一下那個球體可能的大小,立即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這個尺寸的話好像的確是中小心犬類叼在嘴裡那種玩具球常見的大小。」

  麻生成實倒抽了一口涼氣,「凶手把那些綁架回去的年輕女孩子們,當成了寵物?」

  「不止這個。」源輝月將桌上那份資料拿過來往後翻,「這三名死者的遺體上的痕跡,毆打虐待、高溫中暑、窒息恐懼,這是虐童的手法。」

  「也就是說凶手極有可能是將自己曾經受到過的虐待返還到了受害者身上,所以她們的死因才各不相同,那個球也是他自己曾經被某人強行塞進過嘴裡的?」

  柯南語速飛快,迅速跟上了思路,低聲喃喃,「這極有可能是在他腦海中留下最深印像的東西,所以他才在每一個死者身上復制了這樣的行為。沒錯,這的確是他的簽名。」

  「也就是說凶手當初也是被當成了寵物對待?這樣的家長……」

  「……有這樣的例子。」三澄美琴忽然低低開口,「我以前就解剖過一具類似的遺體,是個小孩子,死因是機械性窒息,但是脖頸部位既沒有勒痕也沒有類似的傷口。他的肺部和其他器官內部也沒有檢測出海藻成分,不是溺死。最後我們才發現,那孩子經常哭鬧,家長不耐煩,在他嘴裡塞了個球想堵上他的嘴。但其實他之所以哭是身體出現了感冒症狀,鼻塞閉氣,沒有辦法用鼻孔呼吸,在嘴巴也被堵上之後……窒息而亡了。」

  「……」

  咖啡廳裡脈脈流淌的音樂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暖風機失效了似的,空氣冷得讓人似乎終於感覺到了嚴冬的寒意。

  「抱歉,我早就應該想到的……」

  「不,就算解剖過類似的例子這也不是能夠輕易聯想起來的。」麻生成實下意識安慰了一句,努力地將話題重新導向對凶手的推理,「所以說,凶手有可能是將受害者當成了兒時的自己,在她們身上重現了自己曾經受過的折磨,那麼她的性別應該是女性?」

  源輝月和柯南同時否認,「不對。」

  「恰恰相反,凶手應該是一名男性。」源輝月淡淡地說,「代際傳遞,在童年時期受到過傷害的人,長大後會不自覺地再次向這種傷害靠攏。只不過童年受到過虐待的女性,長大後會被有暴力傾向的男人吸引,再次嫁給一個虐待狂;但童年受到過傷害的男性,自己會成為這個虐待狂。」

  柯南補充,「所以說,凶手不是將受害者當成了自己,他是將她們當成了曾經對他的施暴者,他的母親的替代品,在她們身上完成對母親的復仇。」

  「這樣一來所有的疑點就說得通了,」服部平次重新拿起桌上的照片,低聲喃喃,「受害者的死因不同,是因為他童年時期受到過各種各樣的虐待,他也理所當然不會和她們發生性關系,因為在他眼中這些年輕女性都是他的母親的化身。」

  「現在的問題是,」源輝月說,「目前可以推理出來的這些信息基本上對尋找凶手沒什麼幫助,童年遭受過家庭暴力這個條件太普遍了,就算範圍限定在東京,類似的例子也數不勝數,更不用說許多家庭暴力根本不會暴露給外人知道。」

  咖啡廳內頓時陷入沉默,眾人皆盡無言。

  人間的確太擁擠了,孵化惡魔的土壤到處都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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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緋色的金魚(九)

  因為又遇上了一樁連環殺人的大案,關西名偵探在東京的滯留時間再次無限後延。

  柯南趴在客廳的茶幾旁寫作業,聽到「啪」地一聲易拉罐開啟聲,回頭看到了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剛從冰箱裡拿出一罐橙汁正喝著的服部。

  小偵探的眼睛虛了虛,「你到底請了幾天假啊,快期中考試了吧,真的沒問題嗎?我怎麼感覺你這學期根本就沒去上過幾天學啊。」

  「沒問題沒問題,」服部擺了擺手,然後驚奇地「哇」了一聲,舉起手裡的易拉罐打量,「這個果汁什麼牌子的,還挺好喝。」

  柯南捏著手裡細長的筆轉了一圈,單手撐著臉朝他看過去,「服部,別怪我沒提醒你。雖然不知道服部伯父是什麼想法,但是姐姐肯定是會要求你考東大的。」

  「嗯?」服部平次懵逼回頭,驀地從對果汁的研究中回過神來。

  「因為她身邊的人大部分都是東京大學或者是京都大學出身啊,」柯南說,「就連在娛樂圈的仁王雅治哥哥都是東京大學法學部畢業,雖然她不會太看重這個,但在她那裡考上東大大概並不算很難吧?至少她會認為你一定能做到。」

  服部:「……」

  服部干巴巴地受寵若驚,「源姐姐對我這麼有信心嗎?」

  「而且,龍崎不是也要考東京大學嗎?他就比你低了一屆。」柯南繼續轉筆,「以他的智商和行動力,我覺得他絕對是能夠達成目標的。如果到時候龍崎都靠上了東大但你卻落榜了……」

  「……」

  服部平次表情僵在了臉上。

  服部平次默默拿出手機。

  「我讓和葉把最近的作業和周考的試卷發過來。」

  於是源輝月打完電話下樓的時候,就在一樓客廳發現了一個正趴在桌上奮筆疾書的服部平次。柯南正喝著果汁坐在旁邊旁邊的沙發上,晃悠著腿看他寫試卷。小學生的學習任務尚算輕松,他今天的作業早就寫完了,連課本帶作業本疊在一旁。聽到下樓的動靜,黑發小少年抬起頭,習慣性朝她跑過來並且看了看她手裡的手機。

  「安室哥哥的電話嗎?」他好奇問,「今天下午他怎麼沒在店裡?三澄姐姐原本也想找他幫忙的吧?」

  「他最近有別的事情。」源輝月默認了他的前一個問題,讓後揚了揚下納悶地示意今天晚上格外勤奮的服部,「他怎麼了?」

  「因為最近請假太多了正在補作業,服部哥哥說了要考東大的嘛。」

  「誒?他這麼自覺?」

  「是啊,」柯南一臉正常,「畢竟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這麼大人了當然不用人一直操心了。」

  客廳的茶幾旁,並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忽然黑了一下的服部少年還在對著一道物理題運筆如飛地列公式。

  角落的空調安靜地運作,將暖氣輸送滿房間。溫暖的空氣撞上外側的玻璃窗,當即給窗玻璃渡上了一層蒙蒙的霧面,玻璃後的路燈光都變得朦朧而模糊起來。

  今年的冬季大概會是近幾年來最嚴酷的一個寒冬,東京濕冷的空氣讓這個寒冬的夜晚愈發難熬,幾天前的那場初雪融化成了空氣中細密的冰渣,撲在人身上,寒氣幾乎要沿著肌理鑽進骨頭縫裡。

  一個被從公園裡趕出來的流浪漢在街頭徘徊許久,瞄中了路邊上一個沒亮燈的空房子。

  房子隔壁是棟牆壁烏漆墨黑的大樓,一個多月前那棟大樓發生了一起火宅,因為消防通道阻塞,消防車到來不及死了不少人,只有一個幸運兒從火場裡幸存。

  那棟房子的主人可能是當時在火場裡喪生的遇難者之一,連著一個多月了,房子的燈一直沒再亮過。流浪漢在心裡默默跟房主說了些道歉的話,一邊悄悄摸進了屋子裡。

  一個多月前的那場火災發生時,這棟房子也被波及了部分,流浪漢穿過玄關往裡走,腳下的地面凹凸不平,似乎蓋了層灰燼和沒燒完的殘渣。除此之外,那場火帶來的熱度早就消散了,空氣冷得像冰窟。

  他在黑暗裡扶著牆往裡摸,腳下一不小心踢到了什麼東西。流浪漢疑惑地彎腰摸了一圈,發現那好像是個行李箱。懷揣著也許能夠找到一些避寒衣物的期待,他蹲下身摸索著把行李箱打開了。

  街道旁的路燈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恰好落在了一張蒼白的臉上。她蜷縮著身子躺在行李箱裡,發絲凌亂,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流浪漢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臉,被冰的一個哆嗦,他直愣愣地盯著箱子瞪了良久,終於意識到那是個已經死去多時的人。

  被大火燒的半毀壞的房子裡頓時響起一聲驚恐的尖叫,順著街道傳出去了老遠。

  第二天一清早,天還蒙蒙亮,半殘破的房子外沿街拉起了警戒線。

  三澄美琴剛到崗,研究所就接到了警方的電話。她迅速換了衣服,背起法醫的工具箱,帶著東海林和所裡的新人久部一起趕赴了現場。

  早晨警車到來的警笛驚醒了沿街鄰居的清夢,他們到達時警戒線外已經積了不少圍觀的路人,外頭還有個維持秩序的小警察在虛弱無力地喊著不准拍照錄像。

  他們在出來接人的毛利警官的帶領下穿過了一陣紛紛的議論,進入了房子的大門。

  「遺體是昨天夜裡一個流浪漢發現的,他去警局報警時說是發現這棟房子的門沒鎖,想進去躲躲風。這一點已經證實,一個多月前隔壁大樓起火時,火勢蔓延到了這棟屋子,消防員進去滅火時把門鎖破壞了。」

  毛利警官邊帶路便飛快解說情況,「他發現行李箱裡的死者後就立即報了警,屍體我已經看過了,雖然已經出現了屍僵但沒多少腐敗的臭味,應該剛死沒多久,更具體的時間需要你們法醫來判斷。」

  玄關距離客廳的距離並不遠,那個裝著屍體的行李箱就放在客廳正中央,箱子的蓋子開著,三澄美琴一眼就看到保持著蜷縮的姿勢躺在箱子裡的死者,那是個穿著藍色大衣的年輕女孩,黑色的長發凌亂鋪在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的唇微微張著,像是要傾訴什麼。

  她腳步一頓,戴上手套從包裡摸出手電筒,然後輕輕走過去,蹲下身,用輕柔的動作慢慢撥開了她的嘴。

  在看到死者是年輕女性的時候,她就忽然產生了某種莫名的預感,手電筒的光掃進去,將她的預感變成了現實。

  ——死者口腔裡有一片活靈活現的,金魚形狀的傷痕。

  「……緋色金魚。」

  「什麼?」站在後頭的毛利警官滿臉茫然,「什麼緋色金魚?」

  .

  東京圖書館。

  服部平次把一落厚厚的雜志重重放在桌上,看向坐在桌面翻報紙的人,虛著眼吐槽,「你還說我請假多,你今天原本也應該去學校吧?」

  小偵探瀏覽著手頭的新聞報導頭也不抬,「我距離考東大還有十一年,又不急。」

  距離高考只有一年的服部:「……是啊,我都忘了,你現在才七歲呢。」

  他用捧讀的語氣說完這句話,立即彎下腰湊到名偵探耳邊,惡狠狠地問,「你該不會以為你真的七歲吧工藤?你早晚要恢復真實年齡的,到時候你落下的課程絕對比我多多了!」

  柯南冷靜而理智地把報紙翻過一頁,「真到那個時候我該發愁的應該是怎麼跟姐姐解釋我的身份問題,沒功夫關心這些小事了。」

  服部:「……」

  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債多了不愁,是嗎?

  再次在和好兄弟的鬥法裡輸了一籌的關西名偵探終於怏怏地坐下,拿起一本雜志,回歸了正事,「你特意讓我今天陪你來圖書館就是為了查看近幾年的新聞報導?但是八年的時間,失蹤或者死亡的年輕女性的案例那麼多,新聞裡也一般不會提起紅色金魚這個細節,這樣做太大海撈針了吧?」

  「是這樣沒錯,」柯南終於從手頭的紙頁裡抬起頭,「但是我也不是沒有做過篩選的。」

  「嗯?」

  對上他的視線,服部若有所思地一頓,然後驀地想到了什麼翻了翻手裡的雜志,找到了最後的借閱卡。然後他拿起下一本,依次翻過去,翻了四本書後,他恍然抬頭。

  「你找的這些雜志報刊都是某個人借閱過的?那個人可能跟這個案子有聯系?」

  「我也不確定,但是……」

  圖書館的閱讀區光線明亮,靠坐的落地窗灑進來大片的陽光,小偵探坐在上午的陽光裡,細密的眼睫底下斂住了一小片陰影。

  他微微頓了頓,沒有說出「但是」後頭的話,若無其事地重新低頭,「總而言之先看看吧,也許有關系呢。」

  沒有確定的東西,他一向不喜歡隨便說出口。服部熟知他這個性格,也沒有繼續追問,只點頭拿起第一本雜志從頭開始翻閱,尋找和年輕女性遇害有關的新聞。

  「話說回來,源姐姐這段時間很忙嗎?」他翻書之余,一心二用地扯了句閑話,「昨天晚上也收到了需要簽字的文件,今天還一大早就出門了。」

  少年偵探感慨,「我還以為她是那種不想工作就不做的類型呢,這麼一看不是還挺負責的?」

  「額……」

  嘴角一抽,柯南從新聞稿裡回過神來。

  不,你想多了,她就是。

  願意負責是一回事,但不想工作是另一回事。

  以他的經驗來看,他姐忙起來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對很多人都不好!

  但以上這對吐槽在腦海裡轉了一圈之後,名偵探最終還是默默閉了嘴。

  「嗯,你就當她在努力工作吧,呵、呵呵……」


第542章 緋色的金魚(十)

  安靜的會議室,書記官剛念完手裡的文件,像是給他喝倒彩似的,一串熱鬧的手機鈴聲應聲響了。

  性格嚴肅的書記官頓時眉頭皺起,望向鈴聲響起的方向,正要看看是哪個二愣子出席這樣的會議居然不開靜音,視線剛掃過去,就看到某位祖宗懶洋洋從外衣口袋裡摸出了一只吱哇亂叫的手機。

  「……」書記官默默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祖宗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意思地抬了抬手,書記官立即朝她露出微笑,比了一個「請便」的手勢。她於是起身挪開椅子,拿著手機走出了會議室。

  源輝月在外頭的走廊上找了個安靜的位置接通了三澄美琴的電話,未語先笑,「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約我吃午飯的嗎?」

  「輝月,」三澄美琴語氣嚴肅,「今天上午,武藏野警署的警官在增子區一個發生過火宅的大樓隔壁,發現了一具年輕女性的遺體,死者的嘴裡出現了紅色的金魚。」

  源輝月神色一頓。

  「我今天上午就在給這具遺體做解剖,初步判斷死者死亡時間不超過四十八小時。」三澄美琴飛快解說情況,「發現遺體的那棟房子在半年前是個酒館,酒館關門後就一直空著,門鎖之前被消防隊滅火的時候破壞了,誰都能夠自由出入,附近也沒有攝像頭。」

  「死亡原因確定了嗎?」

  「死者身上沒有明顯外傷,已經排除機械性損傷、高低溫、電擊和溺死,不過死者有肺水腫征像,有極大可能是死於中毒,毒物分析的結果還沒有出來。剛剛毛利警官來了一趟,死者的身份已經確認了,毛利警官他們似乎是打算從死者的社會關系入手查起。」

  源輝月靠著走廊的欄杆挑了一下眉,聽出了言外之意的暗示,「死者社會關系?」

  「是的,」三澄美琴嘆了口氣,「警方那邊,似乎是打算將這起案件當做一起獨立的謀殺案來調查。畢竟中堂醫生搜集到的包括糀谷桑在內的那三起案件的資料都不是通過合法途徑得到的,再加上案件的作案手法各異,共同點只有都是年輕女性這一點。你們在咖啡廳的那段關於凶手的推理,因為輝月你之前跟我說暫時保密,所以我還沒有對毛利警官提……」

  時至正午,她剛跟毛利警官開完討論會就來給源輝月打電話了,研究所的其他工作人員沒有她這麼業務繁忙,大多數都去了餐廳吃飯,空曠的二樓走道裡只有她一個,講電話的聲音落在地上,激起了一點輕微的回音。

  她剛跟源輝月說起被害人的其他資料,忽然就見到走道那一頭,剛離開的毛利警官和他的搭檔又回來了,正領著兩個西裝筆挺的青年從電梯出來。

  她愣神的工夫,毛利警官也發現了走道另一端的她,立即領著那兩個人直奔她而來。

  「你沒走就好,羽二重警官,若鹿警官,這位就是負責解剖今早那個案件死者遺體的法醫,三澄美琴醫生。」

  被介紹的兩名青年警官看起來都十分年輕,但卻並沒有與其外表相稱的青澀,恰恰相反行動間帶著種格外精英的沉穩氣質。叫做若鹿的警官是個面相討喜的娃娃臉,自來熟地衝三澄美琴伸出手,露出一個友善的笑,「三澄醫生?我們是特殊犯罪搜查室的成員,接下來應該會和您共事一段時間,請多多指教。」

  三澄美琴略帶迷茫地握上他伸出的手,「特殊犯罪搜查室?」

  「是的,這個案件目前被我們接手了,之後會由我和羽二重來和你對接。」若鹿警官熱情解釋,「不過我來之前沒想到負責解剖的法醫會是像您這樣的美人,感覺工作這種沉重的事也輕松多了。」

  「誒?」

  「若鹿,別說多余的話。」

  十分習慣自己同伴的性子似的,他身側的黑發青年嘆了口氣,說了句「抱歉」,一邊也朝她伸出手,對迷茫的女法醫介紹,「羽二重正宗,特殊犯罪搜查室的側寫師。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我們部門隸屬於警視廳搜查一課,專門負責性質惡劣的案件比如連環殺人案之類的。」

  三澄美琴有了某種預感,「所以說羽二重警官你們特意來接手這個案件是因為……」

  「我們懷疑昨夜在增子區發現的這具死者遺體涉及到了一起連環謀殺案件。」羽二重正宗果然果斷道,「三澄法醫提交的報告提到過死者的口腔內有紅色的金魚形狀的傷痕對吧?我們認為這是某位連環殺人犯的簽名。」

  .

  警察廳,吉永三成被會議室裡的大佬們以眼神暗示後,小心地從會議室裡告退出來尋找他半途出來打電話的上級領導大人。

  他在外頭的走廊找到源輝月時正好看到她放下了手機,落地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在她身上,她清麗的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概聽到了他靠近的腳步聲,他剛走到跟前,她就頭也不回地問,「昨天夜裡那起增子區的年輕女性遇害案件被特殊犯罪搜查室接手了?」

  「是。」他連忙垂首說明,「我剛剛接到了消息,原本打算會議結束後向您彙報。增子區那起案件,給死者做解剖的法醫非常仔細,在出具的解剖報告中提到死者的口腔裡有紅色的金魚形狀的傷痕。這是特殊犯罪搜查室一直在尋找的某位連環殺人犯的特有簽名,所以他們在注意到這個細節之後,就將這起案件從武藏野署手裡接過去了。」

  武藏野署是警視廳的下轄警署,搜查一課的精英開口了,他們當然也只能聽命。所以程序走得非常快,幾乎是三澄美琴的初步解剖報告提交上去沒多久,注意到這個案件的特殊犯罪搜查室立即就開始行動了。

  他看到源輝月微微側過頭,露出了「詳細說說」的表情。

  「是從今年上半年開始的,特殊犯罪搜查室一名叫做白岳仙之介的分析官在查閱往年擠壓的命案時,發現有好幾樁案子的屍檢報告中提到死者口腔內部有紅色金魚形狀的未知傷痕這一細節。」吉永立即開始說明,「雖然這幾樁案子發生的地點不同,死者的死因千差萬別,案件發生的時間也不具備特殊規律,但那位白岳警官依舊大膽作出了假設,認為這些案件背後的凶手都是同一人,既這是一起連環謀殺案件,那個紅色的金魚就是凶手的簽名。」

  「犯罪搜查室內部後來為這名未知的連環殺人犯建立了檔案,並且一直在關注東京都內所有年輕女性被害案件,所以增子區那個案子剛被報上來,立即就吸引了他們的目光,再加上法醫出具的報告中提到了同樣的簽名,他們反應才這麼快。目前來看,他們似乎是打算將增子區的案子和另外那幾起積案進行並案,正式作為連環謀殺案來調查。」

  他簡意賅地彙報完,看著面前人沒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遲疑地說,「源小姐您之前說John Walker被抓,他的學生們一定會有所行動。您和特殊犯罪搜查室同時關注到了這起案件,是懷疑案件的凶手是John Walker的學生所為嗎?」

  「誰知道呢,」源輝月淡淡地說,「可能是,可能不是,更有可能他只是第一個。」

  吉永微怔,他面前的人微微側眸,又清又淡的視線從眼尾掃過來,像一泓寒涼的水。

  「John Walker的那些學生,就像生活在陰暗角落裡頭的蟲子。壓在上頭的石頭一挪開,他們或者是受驚,或者是失去了壓制,一定會立刻鑽出來四面八方到處爬,這只是個開始。」

  她說的平淡,但聯想起John Walker那些說不定已經爬滿東京的學生們不是一腳可以踩死的蟲子而是一個個窮凶惡極的連環殺人犯,吉永三成站在暖氣充盈的警察廳裡,被冬日陽光曬出了個冷顫。

  「找特殊犯罪搜查室把他們收集到的有關這起連環謀殺案的資料要過來。」他的領導大人嚇唬完了他,轉頭若無其事地開口,「話說回來,既然他們內部已經為這位連環殺手列了檔案,給他起了個什麼代號?」

  吉永三成連忙回答,「他們內部給他取的代號似乎是,『漁夫』。」

  「漁夫?」源輝月挑眉,「《金魚與漁夫的故事》嗎,既然這樣他難道不應該叫『老太婆』?」

  「……」

  吉永默默閉嘴,不知道他的領導大人這句話到底嘲諷的是誰,雖然他感覺她好像是把犯人和特搜室兩邊一起嘲諷了。

  只不過大小姐嫌棄警視廳已經是慣例了,特別是在她最近被迫多了許多工作於是心情愈發不美好的情況下。一個合格的下屬就要學會及時發現自家領導趨近暴躁的情緒,並且在她罵自己人時學會裝傻,吉永三成才在源輝月手底下工作了半年不到,這項技能已經修煉到爐火純青。

  「直接向犯罪搜查室那邊提出聯合搜查嗎?」他眼觀鼻鼻觀心,專注工作地問。

  源輝月懶洋洋「嗯」了一聲,然後她好像就對此失去了興趣,流暢轉場。

  「我都躲出來這麼久了,裡頭的會怎麼還沒開完,這群人是開會有癮嗎?」

  吉永:「……」

  所以您跑出來你接電話果然是不想坐在裡頭聽同僚廢話啊。

  「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吧,」她拿出手機看了時間,神情懶懨中帶著不耐煩,「怎麼,我國公務員已經進化到不用吃飯喝水,靠呼吸空氣和輸出廢話就能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了嗎?」

  吉永:「是這樣,其實會議基本上已經快要結束了,只剩下表決階段,只不過您剛才出來打電話了所以……」

  他委婉地表示了一下,其實會已經開得差不多,就等你了。


第543章 緋色的金魚(十一)

  警視廳,特殊犯罪搜查室室長辦公室。

  百貴船太郎拿著一沓資料正對辦公室後的管理官做初步彙報,「增子區案件中的死者身份已經確認,橘芹菜,二十九歲,兩個月前辭職待業,在中野區租房獨居,老家在橫濱。」

  特殊犯罪搜查室的管理官姓村治,特殊犯罪搜查室可以說是他一手創建。他聽著百貴的彙報邊擰眉翻著資料,厚厚的眼皮壓在眼眶下,幾乎將眼睛壓成了一條縫。

  「負責解剖的法醫在死者的口腔內發現了和之前幾例案件極為相似的紅色金魚,基本可以確定,就是『漁夫』的簽名。這一次的死者口腔內的傷痕甚至比之前的案例更加清晰,技術部門根據拍攝的照片進行建模後已經確認,造成那些傷痕的應該就是這個被塞進死者口腔中的玩具球。」

  百貴彎下腰,將一張照片放到村治管理官面前。照片裡是一個購物網站的截圖,商品是個通體綠色的圓球,表面上均勻分布著各色金魚紋樣的凸起。

  「大小和花紋都完全一樣,這是動物專用玩具球。我們聯系了這件商品的制造商,這種玩具球只在二十多年前在市面上發售過,現在已經停止流通了,從銷售途徑方面可能調查不出什麼線索。」

  「所以漁夫循環利用了這個玩具球,在殺死死者時將球塞進她的嘴裡,等死者死亡之後又重新拿出來。」村治管理官手指交錯著搭在桌上,「百貴警官,你覺得他是故意留下了這個簽名,還是無意識的,可能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些金魚的存在?」

  「將寵物用球塞進受害者嘴裡,這個行為具備很明顯的侮辱性質,一定是凶手故意的。但留下金魚印記這個簽名是否出自他的主觀意識,這一點我們還並不確定。」

  百貴頓了頓,「另外,在重新調查了一遍死者橘芹菜的個人經歷並且將其和其他幾位死者進行對照之後,我們有了一個意外發現。」

  「嗯?」

  「我們認為,漁夫選擇受害者並不是完全隨機,除了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這一點之外,她們還具備一個共同點。」

  圖書館。

  「她那想要成為護士的美麗而堅定的夢,面對犯人黑暗的渴望,轉瞬間支離破碎……」

  服部平次木著臉念了一段新聞裡的文字,然後一頭把腦袋扎到了桌面,被酸得牙疼,「這些記者在搞什麼啊,寫小說嗎,怎麼寫著寫著還編起了詩?」

  柯南忽然抬頭看向他,「你那份報導裡面有這種類似詩歌的段落?」

  「啊,怎麼,你的也有?」服部迷茫抬頭,就見他把手中底下的那份報紙抽了出來開始念。

  「她對於未來的美好憧憬,終究是破碎了,美麗的花朵難以越過這一年最冷的冬季。」

  服部:「?」

  他聽著這耳熟的酸文假醋式的遣詞造句,下意識起身繞到了小偵探旁邊,低頭把手裡的報刊和他那份報紙做了個對比。

  「署名不同啊,也不是同一家報社的。」

  「但報導的都是年輕女孩被害的案件……」

  柯南好像驀地想到了什麼,飛快傾過身,在凌亂的桌面上一陣翻找,然後准確拉出了另外兩份報導,「服部,你看。」

  「美好的未來再一次離她遠去……」服部平次一愣,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什麼,他彎下腰去緊盯著那篇報導,一目十行地瀏覽完內容後,緊接著拿起柯南翻出的另外一篇。

  「看來你跟我想的是一樣的了。」名偵探低低在旁邊說。

  「沒錯……這幾篇報導裡雖然報導的是不同的案件,但全都提到了『未來』『破碎』之類的字眼。」他緩緩擰起了眉,「看起來出自同一個人筆下,而且——」

  「而且他似乎在隱晦地向讀者發出暗示,」柯南冷靜地指明,「這幾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個人,他所選擇的受害者都有一個共同點,她們全都面臨人生的轉折,有了對於未來的新的希望。而凶手殺死她們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掐滅這種希望。」

  「我們對增子區的死者橘芹菜調查所知,她的夢想是開一家咖啡店,剛剛籌集到了資金已經開始尋找合適的店鋪。」

  百貴船太郎抽出另外一份文件,「而其他疑似漁夫犯下的案例中的另外幾名死者,分別剛剛通過了護士資格證的考試,擺脫了死纏爛打的前男友,拿到了理想的offer,論文答辯通過即將畢業……」

  他列舉出一長串例子最後總結,「總而言之,全都是即將邁入人生的下一階段,然後戛然而止。」

  「你認為這是她們的共同點?」

  「是。」

  村治管理官若有所思,「可是這些都是受害者本人的私事吧,凶手是怎麼知道她們正處於人生轉折的,這幾名受害者的社會關系有交叉重合的地方嗎?」

  百貴:「關於這一點我們還在調查。」

  從有人報警在增子區發現年輕女性屍體到特殊犯罪搜查室注意到這起案子介入調查才十二小時不到,能夠找到這些死亡原因多種多樣的受害者之間的共同點速度已經非常快了,村治管理官沒對此多做苛責。

  他翻著手裡的文件,挑出了第二個重點,「增子區的受害者遺體被發現的地方是個門鎖被破壞的空屋,也就是說誰都可以進去?」

  「是的,這很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的,出於一種表現欲,或者是……」

  百貴話音一頓,但村治管理官已經平靜地將他中斷的話說了下去。

  「或者是對我們的挑釁。」

  「……」百貴船太郎低低垂下頭。

  「早瀨浦在特搜室當了這麼多年的特聘顧問,我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他有問題。」管理官自嘲地笑笑,「也難怪他的學生們看不起警方。」

  目前這起案件還不一定能肯定就是JW的學生犯案,但百貴也沒有糾正這一點,只低聲彙報,「之前公安抽調走了特搜室大部分有關連環殺手的資料,漁夫的檔案也在其中,這起案子他們應該也注意到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手機就響了。他疑惑地拿出手機,發現來電提醒是特搜室的某位部下。

  征詢地抬頭看了一眼,在村治管理官給出了「請便」的示意之後,百貴接通了電話。

  「我在管理官辦公室,怎麼了?」

  「……」

  青年刑警面上露出微怔的表情,他安靜聽完了部下的彙報,這才抬頭,「公安那邊的命令,要求我們提交關於漁夫案件的調查進度和目前掌握的線索。有關這個案子,那邊可能會跟我們展開聯合調查。」

  村治管理官捏著一支鋼筆,垂眸笑了笑,「給他們吧。」

  百貴船太郎輕輕點頭,正對那頭的部下發出指令。

  「反正我們也沒有其他選擇,不是嗎?」

  百貴拿著文件的指尖微微一滯,他沒有多說什麼,只垂下眼衝老上司微微頷首,結束彙報後安靜地退出了辦公室。

  .

  服部和柯南從圖書館累怏怏地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日暮西斜。

  他們一進門就發現客廳的茶幾上堆了幾座山的文件和檔案,甚至茶幾的面積都不夠用,山體發生局部滑坡,落了不少在地上。

  「源姐姐,這是什麼?」服部平次目瞪口呆。

  源姐姐正在窗戶邊上打電話,素白的裙擺映著晚霞,百忙之中回頭掃了一眼,「那個緋色金魚案件可能受害人的資料。」

  「這麼多?」

  「這還是篩選過的,已知的第一位受害人糀谷夕希子死亡時間在八年前,八年的時間整個東京地區發生過多少和年輕女性有關的案件數都數不清。」

  「……也對,還要加上失蹤的和可能被錯誤判定為自殺的。」

  服部平次嘆了口氣認命,挽起袖子在茶幾旁席地而坐,拿起一個掉到地上的文件盒,邊翻邊低聲嘟噥,「不過這個工程量也太大了,我國的司法解剖率為什麼這麼低啊,法醫學者真的這麼稀缺嗎?而且有的案件都解剖了為什麼不能把報告寫詳細一點,紅色的金魚這麼特別的傷痕怎麼會被誤認為口腔潰瘍而漏掉啊。」

  但念叨歸念叨,他也知道非要所有法醫都關注到這個傷痕並且把它寫進報告裡其實是強人所難。

  法醫解剖一具遺體的時候最關注的是死者的死因,要從浩如煙海的可能性中找出可能的致死原因原本就是一項艱難而復雜的工作,死者如果沒有明顯顱骨方面的損傷,法醫當然不會特地來檢查並記錄口腔內部的傷口。

  下午剛在圖書館翻了一天新聞報道的關西名偵探苦著臉再次一頭扎入文件的海洋裡,柯南拿起一份擺在一旁的報刊。

  「這是今天的報紙?」

  源輝月遠遠回了一句,「對,上面有增子區那個案件的報道,我就把它留下了。」

  柯南點點頭,把報紙翻開,果然社會版面的頭條就是那條增子區曾經失火的大樓旁發現年輕女性屍體的新聞,旁邊還附帶了警方正將死者從屋子裡搬出來的圖片。

  他看著這張配圖,忽地皺了一下眉。

  「怎麼?」被文件上的字晃得頭暈眼花,服部正准備歇歇喘口氣,就看到了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張照片的攝影角度……」柯南似乎在腦內還原了一下場景,「攝影師應該是在某處高樓上往下拍攝的。」

  服部探頭過去看看,「是這樣沒錯?」

  「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那裡?」

  「啊?什麼為……」被這一天的攝入信息塞停擺的大腦靈光一閃,服部猛地反應過來。

  柯南:「那棟空屋不是第一現場,房門的鎖被破壞了誰都可以進去,現場勘測能夠提取到的信息很少,所以過程應該很快就結束了,然後警方就幫忙法醫轉移了遺體,這張照片就是這個時候拍攝的。」

  「但是記者收到消息趕來現場也需要時間,正常情況下如果現場勘測流程過快應該捕捉不到警方將遺體抬出去的時機。」服部恍惚地飛快接上,「但是這張照片的攝影師不但捕捉到了,還找了一個最好的角度,簡直像是提前等在那裡的一樣。」

  兩人同時低頭去看新聞的署名,這時候源輝月恰好打完了電話,聽了一耳朵他們的推理,隨口道,「這份報紙好像也是岳人家的出版社發行的。」

  兩個名偵探又齊齊抬頭看向她。

  柯南眨了眨眼睛,「向日哥哥的電話是多少?」


第544章 緋色的金魚(十二)

  「好的,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不要忙太晚了。」

  源輝月掛斷三澄美琴的電話後回過頭,茶幾旁的兩個名偵探停下小聲討論,齊齊朝她看來。

  「橘小姐的初步屍檢報告已經出來,目前UDI那邊認為她的致死源可能是肉毒杆菌。」

  「那種會引起食物中毒的細菌?」服部平次確認了一句,低頭看看自己面前的文件,「這一次是食物中毒嗎?」

  大概是沙發和茶幾上的位置不夠用,關西名偵探盤腿坐在地上,面前已經擺了一圈篩選出來的案卷。那些正處於最美好年齡的女性們像被強行從枝頭摘下後踩進泥濘的花朵,冰冷地被一枚回形針別在報告的最上方,旁邊是五花八門各色各樣的死因,一眼看去讓人頭皮發麻。

  「如果在凶手眼中,這些受害者都是他母親的化身,他是有多恨他的母親。」望著這些報告,服部低聲喃喃,「而且雖然我一點也不同情凶手,但是他童年的遭遇也太豐富多彩了吧,難以想像一個母親居然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源輝月平靜地說,「可能這也是她的童年?」

  在兩位名偵探略顯怔然的目光中,她在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旁邊的一本文件,「探討一個殺人凶手為什麼會成為凶手沒有太多意義,過去沒有辦法改變,既定的事實已經存在了……你們今天在圖書館待了一天?有什麼收獲?」

  服部回過神,「啊,有,我跟柯南有一個猜測。」

  他迅速從方才突如其來的感慨中抽離出來,注意力飛快回到案件本身,用簡潔的語言把今天下午兩人關於「凶手特意挑選了正處於人生轉折點的年輕女性作為目標」這個猜想解說了一遍。

  「因為自己活在過去的陰影中走不出來,所以天然地對其他擁有美好未來的女性抱有嫉恨和仇視,嗎?」源輝月若有所思地點頭,「符合凶手的心理,的確有很大可能性。」

  「沒錯,而且我們剛剛還有了一個發現。」

  服部把手裡那份文件遞給她,「你看,這是糀谷夕希子那個案件的案卷。她失蹤時穿的是這雙系帶的工裝鞋,但遺體被找到時本人是光腳的狀態,且這雙鞋和她隨身攜帶的包一直都沒有被找到,應該是被凶手處理掉了。」

  「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類似的案子,就是這位藤原桑。」柯南舉起另外一份資料補充說明,「她是被拋屍在一處垃圾回收站,遺體被找到時也沒有穿鞋。警方請她的室友進行了回憶之後,確認她當天穿出門的是這個樣子的黑色的長靴。」

  源輝月將他示意的兩張照片放在一起對比,在看到那雙黑色長靴的時候挑了挑眉,「這種靴子,很難穿啊。」

  照片上的靴子軟軟地搭在鞋架上,並不像大多數靴子一樣單靠自己就能立起來,它靴子上部分的布料柔軟,側面也沒有拉鏈,穿的時候只能自己把腿繃直然後像穿襪子一樣往裡塞,對腿型不太標准的人士而言極為不友好,穿脫都非常不方便。

  「對吧,我就知道源姐姐你一定能注意到。」關西少年頓時興高采烈。

  「我能注意到很正常吧,倒是你是怎麼發現的?」

  「額,因為和葉也有一雙類似的鞋子,跟我抱怨過好多次了……」

  話題莫名就跑得有點偏,柯南無奈地抬了抬手裡的其他文件,扯回正題,「而相比之下,其他幾樁也能夠確認同樣是他犯下的案子,比如橘桑都是穿著鞋子的,且鞋的款式非常簡單,都是容易穿脫的運動鞋或者高跟鞋之類。」

  源輝月:「所以你們覺得死者的鞋子有可能是在她們死後,凶手給她們穿上去的?」

  「沒錯,只有這兩位死者被發現時沒有穿鞋,很有可能是因為凶手本人對女性的鞋子不了解,且這兩種鞋的穿脫太麻煩了所以干脆被他處理掉了。」

  順著這個思路思考片刻,她點了點頭,「幾位死者的腳沒有明顯傷口都很正常,凶手沒有這方面的癖好,沒必要特意把她們的鞋子脫下來又穿上。所以脫鞋這個動作應該是死者自己做的,她們被襲擊時是在室內?」

  「結合被害者都是到了人生轉折點,即將走入下一個階段的年輕女性,我有一個猜測。」服部肯定地說,「房屋中介。」

  源輝月抬頭朝他們看過去,兩位名偵探開始補充說明。

  「藤原桑通過護士資格證考試之後成功應聘進了中野區的某家醫院,但是那家醫院距離她當時租住的房子很遠,所以為了上班方便,她很有可能會搬家重新租房。」

  「還有勝俁桑,她的夢想是開一家甜品店,也已經籌集到了資金,下一步理所當然應該是開始租用門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幾個受害者全都分析了一遍。死者全都是在室內遇襲,都可能存在租房的打算,甚至為什麼凶手會知道她們正處於人生的轉折點也能夠得到解釋,房屋中介在給客人介紹房源時順口問一兩句客人為什麼要租房是很正常的事,這個職業的嫌疑頓時被無限拔高。

  「你剛剛在和三澄姐姐打電話的時候,我把這個猜測告訴松田哥哥了。」柯南最後說,「他好像也有類似的想法,已經開始著手調查。」

  源輝月從思考中回過神,弟弟乖巧地衝她眨眨眼。她也沒問他是怎麼知道櫻組把這個案件接手了,默認他的行動地把手裡的資料放到一邊,拿起了他們從圖書館帶回來的那份剪報。

  掃了一眼上頭酸文假醋的現代詩,她拿著那本剪報揚了揚,「這個東西借我看看?」

  柯南點點頭,這時候客廳裡響起一聲來件提醒,源輝月拿出手機。

  「岳人給我回消息了,搶先發了橘芹菜的新聞的那個記者的確是簽在他家旗下一家報社旗下。他原本是去拍那棟失火大樓,發現屍體的那間空屋正好在大樓旁邊,偶然遇到了警察在附近出入,所以才搶拍到了那張照片。」

  「偶然?」

  「他是這樣跟編輯解釋的。」源輝月淡淡地說,「那位記者的名字叫宍戶理一,說起來我們還見過。」

  「誒?」

  「還記得三毛桑的葬禮那天,聚在殯儀館門外鬧事的那幫媒體嗎?」她的神色有點涼,「其中就有他。」

  .

  宍戶理一接到了編輯部的電話,急匆匆趕到報社。

  晚上十一點多,辦公室裡的人已經基本全部走光。室內的燈光已經熄了,只有編輯的辦公桌旁還亮著一盞台燈,編輯末次正收拾著桌面准備離開,抬頭看到他過來滿臉詫異,「你怎麼現在來了。」

  「主編說把我的報道從明天的版面上撤下來了,」穴戶一把拽住他,臉色難看地問,「是真的嗎?」

  「啊,真的。」

  「為什麼?」

  末次編輯嘆了口氣,「他應該跟你解釋過了吧,因為新聞關注度不高,讀者不願意看。」

  「這起案件在警方內部受重視度非常高!」穴戶激動揚著手裡的稿件,「我有內部消息,搜查一課的那個特殊犯罪搜查室也插手了這個案子,這是一起連環謀殺案件,這不就是大眾最想看的嗎?怎麼可能關注度不高?」

  「可是到目前為止,警視廳沒有公開表示將這起案件當做連環謀殺案辦理吧?武藏野署那邊的說法一直都是這是一起獨立的謀殺案。」

  末次無奈拍了拍他的肩,「現在大眾最關心的是怪盜基德和那位推理小說家的消息,連明星的緋聞都要靠邊站,所以主編已經把明天的頭條換成那個了。」

  黑暗的光線下,他沒注意到自己面前站著的人臉色一瞬間變得無比陰沉,還在絮絮叨叨。

  「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總這麼關心這些年輕女性被殺的案子,但是現在那起案件警方剛進入調查階段,沒有什麼爆炸性的消息傳出來,主編是不會讓你繼續占用版面的。行了,都這個點了,大家都下班了,回家吧。」

  到最後,宍戶理一來編輯部的這一趟無功而返。寫字樓裡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他吊兒郎當地叼著一根煙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過的汽車將煙塵卷了他一臉。他面無表情地盯著一輛國外的名車從道路旁經過,低低淬了一口,沒什麼公德心地把手裡的煙頭扔在地上踩了一腳。然後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邊嘮嘮叨叨地和那頭的人抱怨一邊歪歪斜斜地走向了地鐵。

  「喂,是我,稿子又被斃了……」

  凌晨的東京正是熱鬧的時候,冬日的寒風也消解不了夜貓子們通宵的熱情。一個影子遠遠看著他走進地鐵入口,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

  第二天依舊是個晴天。

  毛利警官先是跑了一趟UDI,剛回警署,凳子還沒坐熱,就收到了昨天的那位若鹿警官的消息,又忙不迭地叫上搭檔,匆匆趕往了武藏野的一家綜合醫院。

  他趕到時正好在病房大樓門口遇到了這兩位特搜室的警官,彼時那位不苟言笑的羽二重警官正在和護士長說話,旁邊的若鹿看到他來了,抬手找了找,「喲,這裡。」

  毛利警官連忙帶著搭檔走了過去,迷茫問,「若鹿警官,你們這是?」

  青年刑警輕快回答,「來確認某位嫌疑人的不在場證明。」

  毛利一愣,「有調查方向了?」

  「沒錯。」他往他身旁湊了湊,壓低了聲音,「我們懷疑那位犯人是一名房屋中介。」

  「那個,是找到什麼新證據了嗎?」

  「沒有啊,是室長他們根據現有的資料推理討論後得出來的。」若鹿回憶了一下,「年紀應該是三十到四十歲,單身獨居,父母大概率已經去世且母親去世時間較早。外在性格唯唯諾諾,獨來獨往,不喜歡跟人發生矛盾,在周圍人眼中十分不起眼甚至懦弱。」

  毛利:「??」

  他看著這位年輕警察說完一長串對犯人的精確描述後捏了捏下巴,「我們調查過橘小姐周圍的人際關系後發現,她失蹤前的確找過房屋中介,只可惜橘小姐的被推斷的死亡時間裡那位中介高瀨先生還在醫院,她是當天凌晨左右死亡,但他那天下午才出院,所以理論上能夠排除作案嫌疑。只不過那位高瀨桑無論是從職業還是家庭背景甚至性格實在都太符合犯人的側寫了,所以我和羽二重才來確認一下,這個不在場證明有沒有可能作假。」

  若鹿警官說著說著又陷入了思考,大概在猜測這種情況下造假的方法。

  「……」毛利警官緩緩吐出一口氣,默默慶幸這位年輕警官沒有詢問他人意見的習慣,否則他可能就要暴露自己腦子不夠用的事實。

  從哪兒來的?

  這麼清晰的凶手描述從哪兒來的?!

  這是只翻翻資料就能看出來的東西嗎?

  毛利警官覺得自己作為傳統刑警的三觀受到了挑釁!

  他憋了一口氣,最後回憶了一遍自己看過的美劇,默默接受了犯罪心理側寫這個玄幻的玩意兒。

  「這些都是百貴室長推理出來的?」他語含敬畏地問。

  若鹿回過神,有點愣地撓了撓臉頰,「應該也不全是?」

  「啊?」

  「雖然室長的確很厲害沒錯,但是以往好像也沒有厲害到這個地步,這麼快就把凶手精准側寫了出來?」

  若鹿納悶。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他們室長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忽然給自己開了個掛?


第545章 緋色的金魚(十三)

  麻生成實在研究所門口接到了源輝月一行,領著他們往裡走。

  距離他們上一次來UDI沒過多久,但周圍路過的工作人員面上都多了幾分行色匆匆,連空氣裡都若有似無透著緊張的氣息。

  服部平次也跟著源輝月一起來了,這位少年雖然進各種警察局如回自己家,但來這種專業的法醫研究所還是第一次,邊走邊東張西望,神色十分新奇。

  「麻生醫生,你們平時也是這麼忙嗎,是國內法醫學者太少的原因?」

  「平時的確也忙,但這一次倒主要不是這個原因。」

  麻生成實領著他們到大廳的休息處坐下,「前幾天增子區那邊發現的那具年輕女性的遺體,不是涉及到了一起連環殺人案嗎,連警視廳搜查一課那個特殊犯罪搜查室都插手了,毛利警官他們今天一大早就往UDI跑了一趟,所以大家壓力都很大吧。」

  他邊解釋邊給幾人泡茶,休息處背後是幾面寬大的落地窗,有陽光從窗玻璃後照進來,正好將茶幾前的沙發圈在裡頭,側面則是待客室,此時裡頭正好有來訪的客人。

  源輝月坐在冬日暖融融的陽光裡,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三澄美琴和UDI的神倉所長正坐在待客室的長桌後和對面的客人說話,隔著層磨砂玻璃,只能隱隱綽綽看到對方似乎是一名女性。

  「會長,抱歉所裡沒有紅茶,這是東海林醫生的花茶,你嘗嘗看怎麼樣?」

  麻生成實從茶水室端回來一壺已經泡好的茶,透過玻璃壺幾朵已經完全盛開的洛神花在淺緋色的茶水中輕輕搖曳,格外漂亮而有情調。

  服部感興趣地跟他討論,「這是玫瑰茄?我記得它是解酒降血壓的吧?」

  「是啊,但是最近說洛神花茶有美容養顏還有瘦身的效果,附近寫字樓的白領忽然就開始流行這個了,東海林醫生也買了好多放在所裡。」

  兩人閑話間,源輝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裡頭大概還放了冰糖或者蜂蜜,有種清淡的甜味,「接待室裡的那人不是警察吧,來委托的客人?」

  麻生成實正熟練地給滿臉無奈的柯南小朋友發零食,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啊,不是,那一位似乎是來詢問最近那個案件情況的。」

  「死者家屬還是記者?」

  「死者家屬吧,」麻生成實猶豫了一下,「但也不完全算。」

  「嗯?」

  「因為她的女兒目前並不確定已經死亡,只是失蹤狀態。」

  一個人影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中堂系平靜接口解釋,對上源輝月看過來的目光,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衝她點點頭,「案子的事情,謝謝了。」

  服部追問,「只是失蹤的話為什麼來法醫研究所,應該去找警察報案吧?」

  「早就報過了,在八年前。」

  少年偵探微怔。

  「她的女兒已經失蹤八年了,據說是在一次吵架之後從家裡跑了出去,然後就再也沒回去。」見眾人的目光都移了過來,中堂系簡單解釋了幾句,「她和神倉所長是在一樁年輕女性的拋屍案裡認識的,因為當時死者的身份不明,她看到新聞後主動找來了研究所,結果死者並不是她的女兒。但在那之後只要有類似的案子,她都會來所裡詢問。」

  服部忍不住問,「八年?」

  柯南有些疑惑,「一般情況下親人失蹤,大部分人都更願意相信對方還在某個地方獨自生活著吧,甚至拒絕相信現實不願意來認領遺體,為什麼那位女性會默認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亡了呢?」

  「她說如果她的女兒還活著,絕對不會不回家。」

  「……」

  空氣中一時間有點安靜,麻生成實來UDI的時間不算長,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名女性的事,低聲插口問,「她的女兒失蹤時多少歲?」

  中堂系:「二十多,大學畢業沒多久正在找工作,但依舊和母親住在一起。她們家是單親家庭,父母早年離婚了。要說的話,她的年齡的確在這一次案件的凶手的行凶範圍。」

  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意外地了解那位女士的情況。

  服部:「也就是說女兒失蹤的時候實際上已經有了獨立生活能力?如果是這樣,的確有可能只是不願意回家吧?」

  「誰知道呢?」

  中堂系淡淡地說,沒有表現出對哪種猜測的傾向,只是將目光轉向源輝月,「你們這一次來是有什麼事嗎?」

  「的確有一個問題,算是跟案件有關吧。」

  源輝月正從弟弟手裡搶了一個仙貝慢悠悠地拆著,邊說邊抬眸,見對面的男人神色立即認真了幾分,「UDI對橘小姐死亡時間的判斷是四十八小時左右吧?」

  「沒錯。」

  「有可能出現差錯嗎?」

  「就算有誤差也最多在一兩個小時左右。」並沒有因為專業能力被質疑而憤慨,中堂系的神色依舊冷靜,甚至耐心給他們科普,「法醫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正常情況是通過屍冷、屍斑和屍僵這三種角度。人體死亡後,新陳代謝停止,熱量產生機制中斷,所以屍體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冷卻,這種現像就叫做屍冷。」

  「在常溫下,一個穿著正常衣物的成年人死後屍溫大約每小時降低一度,增子區那具遺體的直腸溫度和當時的室溫相符,也就是說死亡時間肯定超過了二十四小時,但屍體的上半身卻沒有完全僵硬。所以她的情況是屍僵完全形成之後又開始逐漸緩解,這個過程一般需要兩至三天,根據她的屍僵緩解程度得出她的死亡時間在四十八小時左右,這是我和三澄醫生共同作出的判斷。」

  源輝月思考片刻,點點頭,「也對,橘小姐被找到時遺體並沒有腐壞吧,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的屍體也的確不可能放一個多月還不產生腐敗。」

  「是啊,」有人插嘴,「除非泡在福爾馬林裡面。」

  幾人同時回頭,這才看到了拿著報告書站在沙發後的東海林醫生,迎著眾人的目光,她無辜地抬了抬手裡的文件,「你昨天交給我的螞蟻,檢查報告出來了。」

  中堂系回過神,迅速將那份報告劈手搶了過去,飛快翻開。東海林也沒介意,只是聳了聳肩繼續說明,「螞蟻表面檢測出了蟻酸,只不過因為是螞蟻,有蟻酸也很正常吧?」

  柯南:「螞蟻?」

  「啊,中堂醫生昨天在發現橘小姐的現場找到的,說是五只螞蟻死在了一起很詭異讓我檢查一下。」東海林回憶了一下,「不過的確有點奇怪,不是被人踩死的,也不像中毒,難不成是天氣太冷了凍死的?」

  服部聽到這裡插了句嘴,他最近在復習化學,聽到什麼東西就習慣性地開始回想人家的化式,「蟻酸我記得是CH2O2吧?」

  像是被什麼提醒,中堂系猛地抬頭看向他。

  「怎麼了?」少年偵探被看得愣住。

  「……甲醛。」

  「啊?」

  「甲醛的化學式是CH2O ,發生氧化後就會得到CH2O2蟻酸,而甲醛溶入水裡之後就是福爾馬林!」

  .

  帝日大醫院。

  毛利警官跟著特搜室的兩人一無所獲地從醫院門口走出來,走在前面的若鹿嘆著氣,「現代科技真是方便啊,到處都有攝像頭。」

  這句話聽著像是誇獎,他的語氣卻透著股莫名的哀怨。

  的確是方便,醫院的科技和攝像頭完美替那位備受懷疑的房屋中介證明了他最近一個多月內都在醫院的病房裡躺著,把他身上的嫌疑洗得清清白白。

  跟著白跑了一趟的毛利不敢說話,只聽著前頭的另一位羽二重警官打斷了自家搭檔的哀怨,「沒什麼好意外的吧,來之前就想到會有這種可能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好不容易找到的重要嫌疑人作廢,又要重新開始找……」若鹿繼續長吁短嘆。

  這位警官的性格活潑,在特搜室裡大概也是個跟人搭檔說漫才的主力軍,他雙手交錯在腦後邊往停車場走邊絮絮叨叨了一路,在來到警車前時,語氣忽然一轉,近乎毫無預兆地,「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覺得凶手是他。」

  羽二重正要垂首拉車門,聞言微微一頓,朝他看去。

  停車場裡的安靜蔓延了幾秒之後,他平靜開口,「我也是。」

  「誒?」沒跟上節奏的毛利警官迷茫地左右看看,就見到若鹿歡快地吹了聲口哨,似乎得到搭檔的肯定後十分滿意。

  然後他朝他招了招手,「毛利警官,走吧。」

  毛利:「……去哪兒?」

  「去那位房屋中介,我記得是叫高瀨吧,去他家裡坐坐。」

  「??」

  於是一行人流暢地改變了接下來的行程,警車徑直駛向高瀨登記在醫院的住址。

  坐在飛馳的車上時,毛利警官還沒有回過神。

  這就是他和精英的區別嗎?他木然地想著,因為他沒有這麼跳脫的思維?

  高瀨桑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全程都有人看著,為什麼你們還懷疑他是凶手啊?他不是完全沒有作案時間嗎?總不能這個案子其實是他住院之前犯下的?

  .

  「的確存在凶手一個多月前犯案的可能。」

  合上白板筆,服部回頭肯定地說,背後是一白板的化學式。

  「中堂醫生發小那幾只螞蟻的地點在玄關,凶手托著行李箱進門有很大概率從那裡路過,有可能是箱子裡的福爾馬林溶液滴出來落在地板上導致了那幾只螞蟻的死亡。」

  「然後液體在空氣中氧化,形成蟻酸……」

  柯南在後面一目十行地瀏覽著某個有關昆蟲的科普網站,「問題是,普通螞蟻也有蟻酸吧?」

  「的確,所以這不能作為決定性證據,只能看中堂醫生他們那邊了。」服部用筆撓了撓頭發。

  在發現福爾馬林存在的可能性之後,法醫組們立即去重新解剖了,連三澄美琴都被從待客室薅了出來,還沒來得及跟源輝月打聲招呼就被拉去了解剖室。

  源輝月正坐在沙發旁邊不知道給誰發郵件邊等結果,服部平次遠遠看了她一眼,忽然溜達到柯南身邊,彎下腰低聲說,「工藤,我決定了,我的確需要考東大。」

  正被一只又一只螞蟻晃花眼的柯南:「……」

  原來你之前還以為自己有掙扎的可能嗎?

  「……原因呢,為什麼忽然想通了?」

  「我以前以為偵探只要刑偵和推理能力強就可以了,」關西名偵探回頭看向一白板的化學式,滿臉被打開了新世界的感慨,「沒想到還有用到化學知識的一天。」

  「恕我直言,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就對各種各樣的科學知識都十分精通,甚至不僅僅包括了化學。」

  「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化學知識在案件調查中也非常有用。」服部迅速打斷了這個福爾摩斯吹,一邊繼續盯著那些化學符號,「只不過這一次最關鍵的線索居然是通過化學方程式推出來的,老實說我有點感慨,你說我回去要不要報個化學補習班?」

  「那你可能還得報個生物的。」

  兩位名偵探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源輝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郵件中抬起了頭。她揚了揚手裡的手機,「我問了一個認識的昆蟲學博士,中堂醫生找到的那種螞蟻是針毛收獲蟻,這種螞蟻沒有蟻酸,那就是福爾馬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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