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外卷
第496章 滑雪場對決(一)
三年前,靜岡縣。
日本境內說起最有名的滑雪場自然是北海道或長野,但每年雪季來臨之際,總有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二流雪場能夠搶在所有人前頭占領新聞的頭條,因為連續十九年來,它年年都是全國範圍內最早開放的滑雪場。
滑雪場的位置位於富士山腳下,雪場的老板的確是個會做生意的人,也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之後隨著真正雪季的到來,其他更加高端的雪場也陸陸續續開放了,其他游客也沒有就此拋棄它。這一年的一月份中旬,滑雪場又迎來了一波游客。
滑雪場地裡,一個矯健的身影踩著滑雪板從山坡上一躍而下,落地時雪片一樣輕盈,甚至表演了一個回旋,動作流暢帥氣,甩開一圈晶瑩雪沫的同時也驚起了雪道旁的女孩子們一片驚呼。
有更多旁觀者被吸引過來,正期待著對方繼續的表演,滑雪的青年卻撐著雪杖一支地面,停了下來。
隨即他似乎是衝著眾人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脫下了滑雪裝備,轉身走向了不遠處立在雪場邊緣的休息處。
他背後頓時落下一片遺憾。
「不滑了嗎?我還想多看看呢。」
「那是誰啊,動作真專業,哪個滑雪運動員嗎?」
「雖然看不到臉但是感覺好帥啊……」
將這些議論不在意地扔在了腦後,青年拎著滑雪裝備懶洋洋走進休息處。說是休息處,其實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酒店,一樓是供人休息吃飯的場所。此時裡頭開了空調,時至正午,已經積了不少等著吃飯的客人們。
一步從冰天雪地邁入溫暖的室內,他頭上的滑雪鏡和帽子頓時在人群中顯得有些臃腫,他卻沒有立即將滑雪鏡摘下來,而是先左右逡巡了一圈,在某個靠近落地窗的偏僻角落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彼時她正坐在一張咖啡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本雜志,外頭的雪光透過落地窗映過來,將她那一片空間照得格外亮。不知道是不是嫌雪色有些刺眼,她精致的臉上還帶著一副墨鏡。
仁王雅治立即走了過去,將拎著的裝備放到她對面的椅子旁,一手拉開靠椅坐下後,這才摘下了帽子和滑雪鏡,甩了甩發尾沾上的雪沫,懶洋洋地說,「我明明是約你來滑雪的,結果你到了之後就窩在休息處一步都不願意出門。就算你自己不想滑,好歹出去看看我滑嘛。」
源輝月終於抬眸,從墨鏡後撇了他一眼,「就算我不出去外頭不也有不少人在看你,而且你在大銀幕上被人看得還不夠多嗎?」
「銀幕和現實又不一樣。」
「你現在站起來轉過身,讓你後頭的人看清楚你的臉,我保證十分鐘後隔壁滑雪場的人都會開車趕過來看你。」
「……那還是算了。」
某位剛在國外獲了獎的影帝顯然對自己現在的熱度有一定的自知之明,默默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邊喝邊閉上了嘴。
但他閉嘴了大概三分鐘吧,看著面前繼續若無其事翻著雜志的美人,終於沒忍住,「可你來了又不滑雪,到底來干嘛的?」
「不是你約我來的嗎?」
「所以來都來了,出去玩玩嘛,我記得你會滑雪的吧?」
「敬謝不敏,外頭太冷了,我又不是這個天氣還要強撐著出去浪的小傻子。」
仁王雅治聞言若有所思地端著咖啡杯點頭,「所以我果然應該把岳人也喊上一起來的。」
源輝月:「……」
所以向日岳人在你眼中就是小傻子的代名詞是嗎?
她無言地抬眸,就在這時,大門口又吵吵鬧鬧湧進來一群人,像一群被趕進了籠子的活潑的鴨子,還有帶隊的「牧民」在前頭喊著名字維持秩序,青春的朝氣與吵鬧簡直撲面而來,讓源輝月也不由得注意力被吸引了一瞬。
「國中生?」
「是啊,好像有三個學校,兩個東京一個大阪。」仁王說到這裡想起了什麼,「話說回來,你是不是還在學校當老師?之前你和跡部打賭明明是只教兩年,怎麼看起來要再續一年了?你不會真的找到終生事業了吧?」
源輝月去端紅茶的手一頓,想起了學校裡某個纏人的小鬼。
「……只不過是做事有始有終,這一屆的孩子畢業了我就離職。」
「是這樣嗎?」年輕影帝的目光變得有點若有所思。
「怎麼?」
「我總感覺還有其他原因,」他犀利地說,「這個理由太認真負責了,完全不是你的風格。」
源輝月:「……」
你的感覺對了。
這時候門口傳來的嘈雜忽然變大,像是驟然往上疊了一層聲浪,隱約還能聽到女孩子的尖叫聲。
他們說話的工夫休息處門口又進來了幾個人,其中有個帶著帽子的瘦小男人被女孩子熱情地圍了一圈,大概是哪個明星,尖叫聲就是從那頭傳來的。
源輝月抬頭掃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然後端起紅茶喝了一口,轉移了話題,「所以說,你到底約我來這裡干什麼的?」
「什麼?」
「別裝傻。」對著面前無辜眨著眼睛的影帝,她半點沒給面子,「你要是真想出來玩,絕對不會只約我一個人,而且還約得這麼急,昨天才給我打了電話,今天一早就到我家門口接人,我課都沒調開只能請假。」
大小姐日理萬機——其實並沒有,全是閑事。但她的閑事能說是閑事嗎,敢直接這樣不提前一個周預約就跑她家門口截人的真沒多少。仁王影帝雙手合十,乖巧給她比了個求饒的姿勢,「容臣組織一下語言嗎殿下?」
殿下微微揚了揚下巴,「准。」
仁王雅治於是安靜了片刻,似乎當真思考了一下從何說起,「你記得我剛入行的時候拍的那部電影嗎?」
源輝月想了想,「那部把明治維新時期歷史改得亂七八糟的愛情劇?」
「……你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當然,那部電影其實肯定是沒有大小姐說的那麼糟糕。甚至在許多以真實歷史作為背景的電影中,它可以說是故事改編得格外出色,時常被各大電影節目拎出來盤點回顧的佳作之一。
那是仁王影帝進入娛樂圈拍的第一部戲,一開頭起點就高得讓其他人無法復制,但對他高開瘋走的娛樂圈之路而言,這還只是個開始。仁王在這部電影中飾演的角色雖然並不是主角,但戲份也非常重要,甚至是整部戲的戲眼之一,他在那個混亂又燦爛的時代中飾演的是阪本龍馬,可以說是最受後人喜愛的維新志士,而在電影播出後也果不其然一夜成名。
「不過我當時拍戲的時候也不是沒遇到過困難,阪本龍馬是北辰一刀流的高手,但我完全沒有學過劍道……」
追憶起當年那段青澀的歲月,如今的仁王影帝一陣唏噓,且苦逼,「偏偏導演還給我安排了幾場特別精彩的打戲。」
「是嗎?」那部電影源輝月也看過,「你不是完成得還行?」
「還行……好吧,能從你口裡聽到一句『還行』說明我當時表現得很不錯了。」
仁王一手撐著下顎,看著她無奈地笑,然後終於長話短說,「總而言之,當時拍電影時有個前輩幫了我很多忙。他是那部電影的替身演員,但入行很多年了,非常有經驗,給了我很多指點。」
「電影拍完之後,我們也偶爾會私底下聯系。你知道替身演員這一行基本就是吃身體飯,又累又危險,而且還吃不了多久,年齡一到就自然而然會被市場淘汰。那位前輩是個很上進的人,混的片場多了,慢慢地也在自己琢磨演技,想從幕後轉到台前來,還詢問過我意見,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青年的濃密的眼睫緩緩垂下,在眼瞼下落下了一小片陰影,他修長的手指捏著勺柄緩緩攪拌著面前的咖啡,思緒好像伴隨著咖啡的波動逐漸沉入了回憶裡。
「他作下決定後打電話告知了我,我還鼓勵過他,並且跟他約定好了在我那時候正在拍的那部電影裡幫他留一個小角色,作為他從替身到演員的第一步。」
源輝月略微回憶了一下,仁王雅治剛上大學不久就走在路上被星探發掘,連拖帶拽地拽著他進了娛樂圈,那位星探現在已經成了他的經紀人,七年前正好是他進入娛樂圈的第二年,她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好像的確發生過什麼事。
她回憶到這裡,端著茶杯的手忽然微微一頓。
她想起來了,七年前某天晚上,她好像的確深更半夜接到過仁王一個電話。
彼時青年的情緒難得地十分低落。他在電話裡說,他有一個尊敬的前輩去世了。
「想起來了?」
源輝月抬頭,看到對面的仁王正靜靜凝視著她,似乎已經看出了她在想什麼。他輕描淡寫地說,「就是那位前輩。當時他在拍他作為替身演員的最後一部電影,名字叫做《雪女》,是整個系列的第二部,他在裡面為電影的主角擔當替身。但在電影即將拍完的時候,劇組的人忽然發現了他的遺體。」
源輝月:「謀殺?」
「不,」年輕的影帝薄薄的唇瓣微勾,挑起的弧度冰涼中拌著嘲諷,「警方判斷他是自殺。」
「……」
一個還計劃著要從幕後走到台前,對生活充滿期待的人,真的會忽然連遺言都沒留下就自殺嗎?
沒看過當時的案卷,源輝月對此不好做評價,只在沉默了片刻後抓住了另一個重點,「系列電影?」
對面人露出了「果然瞞不過你」的表情,「對,據說四年後的現在那個劇組准備把這個系列電影重啟,並且將當年那個案件改編成最後一部完結系列的劇情。」
他歪了歪頭,輕飄飄地朝後頭示意,「看,人都到齊了。」
源輝月順著他的暗示看過去,正好看到剛剛被圍在裡頭的那個小明星正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詞,「沒錯,劇情是根據真實案件改編的。哈哈……不過當年那個案子當然是自殺了,那樣的案件怎麼可能是人類犯下的呢?如果真的是謀殺案,那麼能夠完成這樣的不可能犯罪的也只有這片高山裡傳說中的雪女了。」
第497章 滑雪場對決(二)
今年富士山腳下的天氣變換來得格外早,在休息室坐了一杯茶的工夫,源輝月和仁王出門時發現外頭居然開始飄起小雪了。
「天氣預報明明今天是晴天啊。」
將源輝月扶上纜車,自己也手腳靈活地跳了上去,再次用滑雪鏡和帽子將自己武裝了起來的仁王影帝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有點意外,「氣溫好像也比預報的要低很多。」
「天氣預報不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大概是因為吃飯的時間點剛過,這個時間來坐纜車的人並不多,他們剛上去沒多久,纜車就緩緩啟動了。
纜車是露天的,一排排的雙人座椅被鎖鏈牽引著緩緩沿著山脈上升,沒四壁沒頂棚,摻雜著雪籽的風迎面就能吹到人臉上,可能是氣溫降了,風裡提前兩個月多出了寒冬才有的凜冽味道。
源輝月沒有將自己裹成球的習慣,嫌棄衣服臃腫,因此上了纜車後才被吹了半分鐘,果不其然就感覺冷了。
自己作的死她自然懶得吭聲,只不動聲色將冰涼的指尖往袖口蜷了蜷,「然後呢,你既然對那位水上桑的死有懷疑,肯定了解過當時的情況了?說說看?」
仁王雅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身從隨身攜帶的包裡變魔術似的拎出了一張毯子。
源輝月:「?」
她眼睜睜地看著這人毫不客氣地將毯子往她身上一搭,手動將她裹成了一顆毛茸茸的球,又繼續早有准備地從包裡翻出一個電熱暖手袋塞進她手裡。
然後他滿意端詳了一下她這副看著終於暖和了起來的尊榮,這才開口,「水上前輩的遺體被發現時就在這個纜車上。那天也是個大雪天氣,有人目擊到他背著一個碩大的行李包上了車,然後沒過多久,大雪中就傳來了槍聲。」
「因為當時的雪太大,而且這條纜車的線路很長,沒辦法立即判斷槍聲是從哪裡傳過來的,工作人員只好等在終點,一一檢查了所有下山的客人,最後發現了被纜車帶下來的水上前輩的遺體。當時他獨自一人坐在纜車上,太陽穴中槍,射出那顆子彈的手槍就握在他的右手中,警方後來在他持槍的右手手套上檢測出了硝煙反應。」
纜車緩緩路過一片雪坡,風中的雪籽更大了,源輝月垂眸看了一眼地面,「聽起來像是個標准的自殺現場,以防萬一,我先問一下那位水上桑應該不是個左撇子吧?」
「很遺憾,不是,所以當時警方的判斷的確沒有太大問題。」
仁王輕輕吐出一口氣,氣息剛一接觸到外頭的冷空氣就化作了一片輕飄飄的白霧,「唯一存在疑點的,大概只有他當時帶上纜車的那個包。他被發現時那個背包就放在他旁邊,裡面裝了滿滿一包白雪。」
「雪?」源輝月的視線終於往回挪了挪。
「嗯,警方後來對此的猜測是,水上前輩大概是模仿了當地一個很有名的關於雪女的傳說。」
迎上她的目光,仁王的語氣忽然變得幽幽的,「傳說在附近這片雪山上,一直生活著雪女。有相貌英俊的男人進山打獵時,雪女就會掀起一陣暴風雪,然後穿著一襲銀白色的和服在雪中出現引誘那個男人,問對方願不願意用最重要的東西來交換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一旦男人被美□□惑同意下來,她就會脫下那件衣服交給他,取而代之地取走他的心髒作為那件被交換出去的重要之物。後來男人的屍體被找到時,其他人在他隨身的包袱裡發現了那件銀白色的衣服,裡頭包裹著滿滿的冰涼的雪。」
他的話音落下,一陣寒風吹來,遠處的山林發出「嗚嗚」的呼聲,仿佛在對著這個故事遙相呼應。
源輝月在這片鬼哭狼嚎中沉默片刻,冷靜評價,「劇情有點老套。」
「……雖然已經早有預料,但是輝月你真的完全不害怕呢,能不能像前面那位小姐姐一樣配合一點?」
仁王無言地往前示意,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源輝月這才注意到他們前面還有一對小情侶,其中那個女孩子正好正衝著身邊的人掩飾似的惱羞成怒,「我、我才沒有害怕呢,只是在想有沒有可能,那個,可能真的是雪女做的呢?畢竟這個故事這麼悲傷……」
「嘛,雖然神秘事件的確是存在的……」
她旁邊那個少年的聲音緊跟著響起,清朗得像天空下的風,颯然飄過來的瞬間,源輝月驀地一怔,下意識盯住了他的側臉。
「但也不會這麼巧就正好發生在你周圍啦。而且說起雪女,從日本最有名的雪女傳說中出來的那個怪物,名字叫做Woman of the snow,你應該聽過吧?」
「誒?英文,雪女不是日本民間的故事嗎……」
「……」後面的話源輝月沒再注意,只無言地揉了揉眉心,「Woman of the snow。」
「噗……」
聽著她下意識糾正後的標准英音,仁王雅治差點笑出聲,「這是你當老師的後遺症嗎,你不是教的數學?而且你認識前面那個小朋友?」
「……不認識,只是聲音太像,認錯了。」源輝月的無言中終於摻雜了幾分頭疼地自言自語,「我還以為那個纏人的小鬼從東京跟來靜岡了……」
「嗯?」
「沒什麼。」
這時候纜車已經轉了一整圈又回到了起點,源輝月將暖手袋還給他,一邊將肩上的毛毯拉下來,「走吧,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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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房間是仁王定的,這種滑雪場經營的小酒店當然不存在什麼總統套房。
「環境還算干淨,就是空間小了點,不過也有優點……」銀發青年站在落地窗前,伸手扯著閉合的窗簾往外一拉。
亮堂堂的光登時迫不及待地從窗簾後湧出來,澄淨的雪景後頭,一座覆著皚皚白雪的山巒坐落在蔚藍的天空下。
「……這裡的風景不錯,從這個方向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富士山。」
堂堂影帝臨時客串了一番客房經理,在他的傾情介紹中,源輝月慢悠悠走到落地窗前。
除了遠處的富士山,底下的滑雪場也在窗玻璃後一覽無余。下面的雪場周圍不知不覺又圍了一圈人,有個帶著帽子和滑雪鏡的人正在雪道裡來來去去,似乎正在給圍觀者表演,隔著層玻璃窗都能聽到底下翻騰的聲浪。
「就是隔音效果可能不太好。」仁王聳了聳肩,走到她身邊。
源輝月:「我一直想問,你這次出門沒帶助理來嗎?」
「帶他們干什麼?我正在休假。」
「所以房間是你自己定的?你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居然沒有被認出來?」
她回頭看去,就見身邊的青年眨了眨眼睛,身體忽然往後一靠。原本從脖頸到腰線筆挺的背部線條登時變得散漫,肩線反而更加繃直了一點,像是習慣性背負著什麼重物似的,他只是微妙地改變了一下站姿,但整個人的氣質卻登時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換,從連背影都能秒殺人的大明星搖身一變成了個平平無奇的登山客,就好像一顆明亮的寶珠登時被潑上了一捧塵埃。
「就是這樣,」仁王淡定地聳了聳肩——甚至連這個動作都和方才完全不一樣了,他開口就是一口地道的大阪腔,聲線也消了磁似的變得平平無奇,「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會覺得自己能遇上明星吧,所以只要不把臉完全露出來,稍微掩蓋一下,前台的工作人員就算覺得有點熟悉也絕對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源輝月看著這番大變活人的表演,「您客氣了影帝閣下,這還只是稍微?」
「嘛,總而言之,放心吧,不會有人認出來的。」仁王雅治笑眯眯地說,一邊回歸了正題,「你剛才忽然說想坐纜車其實是想考察現場吧?怎麼樣,有什麼想法了嗎?」
「有一點。」
窗外的聲浪再次翻了上來,源輝月感覺有點吵地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不過還是先談談受害人吧,你之前那麼肯定他不可能是自殺,除了他對未來的規劃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啊,對。其實那天水上前輩給我打的電話除了他想要轉職做演員還說了一件事。」仁王說,「他之前向未婚妻求婚成功,准備拍完《雪女》那部戲之後就要跟她正式結婚了,邀請我到時候去參加婚禮。」
「未婚妻?」
「我其實沒有見過,她是劇組的特效化妝師,據說是個大美人。我想想……好像是叫做,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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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的男主角第三次被粉絲拱衛著出去滑雪了之後,立山麗終於嘆了口氣,語氣有點不滿,「他真的打算好好拍戲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只是在陪粉絲玩吧。」
旁邊的導演無奈,「沒辦法,滿足粉絲的要求也是工作之一……」
「是啊,誰讓我們整個劇組都沒什麼名氣呢。」旁邊的替身演員三保接茬道,就是語氣怎麼聽怎麼古怪,「就算把水上前輩的死拿來炒作,說劇本改編自真實的死亡事件,但到最後電影的票房還是要靠箕輪的那些粉絲吧。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導演你的能量再大一點,能夠把仁王雅治請來,可能就用不上這個噱頭了。」
導演:「……你以為是我不想請嗎?」
你怎麼口氣這麼大,開口就要當紅影帝。
他剛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來水上的未婚妻還在場,下意識轉身,「那個,抱歉啊立山桑,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立山本人反而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已經事過境遷了似的,「他都已經走了四年了,而且本來就是我主動要求參加這部電影的拍攝的。」
但話是這樣說,她素淨的面容上,神色似乎還是淡了一層。又看了一眼還在享受粉絲尖叫的男主角,立山擺了擺手,「看起來暫時是開不了機了,我先上去休息一下,稍後開拍的時候再叫我吧。」
「啊,好……」
目送著黑發女性瘦削的背影消失在了樓梯間,導演微微嘆了口氣。
「我怎麼感覺,雖然表現得已經釋懷了,但在立山桑心裡這件事還沒有過去。」三保低聲問。
「那是當然的吧,」導演輕聲喃喃,「他們那個時候可是快要結婚了。水上准備婚禮的時候本來是打算先瞞著她,結果被她意外發現了,我還記得她那時候給我打電話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有多高興……」
【「我聽到了二郎在跟酒店打電話商量婚宴,不過他還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所以在想是不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哈哈,果然是嗎?那我就先裝作不知道好了,你也不要跟他說哦……」】
幻覺一樣的聲音再次出現在耳畔,立山麗一個恍惚,下意識扶了一把身側的牆壁,撐在牆上的手驀地繃緊。
「二郎……」她的眼瞳有一瞬間走神似的空茫。
就在這時,一串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將她從回憶的漩渦中重新扯了回來。立山被驚醒似的驀地站直了身體,下意識回頭看了一圈。
空蕩蕩的走廊裡沒有其他人,響的是她自己的手機。
她仿佛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一點,遲疑地低頭看了看。隨即她微微頓了頓,沒有立即接起電話,而是先摸出房卡打開了自己面前房門。
直到走進了門內,反手鎖上了門,立山這才從口袋裡掏出鈴聲已經循環到末尾的手機,屏幕上果不其然是一串陌生的神秘號碼。
「莫西莫西?」
「看到了嗎?」明顯經過了變聲器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粗糲得刀子似的,驀地在她的耳膜上刮一下,「殺死了你最愛的人的那個家伙,依舊沒有絲毫悔改之心,完全沒有把他的死放在眼裡呢。」
沉默片刻,立山終於沙啞地問,「你到底是誰?」
第498章 滑雪場對決(三)
「我是誰不重要。」電話裡的人說,聲音好像有著莫名的蠱惑力,「重要的是,你甘心嗎?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凶手不受任何懲罰,繼續被那些無知的人追捧,享受著光鮮亮麗的生活。而你深愛的未婚夫卻永遠倒在了那個冰天雪地中,再也醒不過來了。」
立山麗抓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指骨緊繃得開始泛白。
「你們那時候就快要結婚了吧?你夢想中的幸福生活距離你只差一步就被人徹底打碎。而那個殺了他的混蛋不僅沒有半點愧疚之心,還將他的死拿來消費,這部電影拍完之後他說不定能更進一步,到時候所有人都只認識這個出演了電影主角的大明星,還有誰記得那個默默無聞死亡的替身?」那個聲音越發地輕,甚至帶上若有似無的誘導,「只有你還記得他了,他也只有你了,你難道不該為他報仇嗎?在黃泉之下,他一直看著你呢……」
「但如果我報……」
「不用想報警了,警察不會相信的。」那個聲音說,「箕輪獎兵的確是個犯罪天才,他當年做的那起案子非常漂亮,那是一起完美犯罪。」
「……」立山終於陷入沉默。
「沒人能猜到他是凶手,他的犯罪手法也不可能被人看破。」電話裡的人幽幽地問,帶著獵物已經落入網中的胸有成竹,「怎麼樣,要考慮我的提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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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酒店的同一樓層,仁王剛給源輝月講解完水上二郎的個人情況。
「……所以我才說,他不可能自殺。」他單手抄兜倚在落地窗邊上,帥氣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苦笑,「但話是這樣說,當年調查案件的警察也的確沒發現什麼謀殺之類的痕跡。那個纜車距離地面最近的位置高度也有三公尺,基本不具備從下面跳到纜車上的可能,而且他上去之前也有目擊者能夠證實他的確是一個人……」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聲音終於逐漸低了下來,「其實我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不甘心他的死就這樣擅自被定為了自殺,所以在得知那個劇組將再次在同一個地點拍攝當年那部電影的續集時才忽然鬼迷心竅地拉著你過來。但現在想想當年那個案子已經過去四年了……」
四年的時間,如果真的有黃泉,底下的水上二郎說不定都已經排完隊投胎了。他生前是個實心眼的好人,死後閻羅王一定願意給他一個靠前的位置。
「……所以輝月你就當來玩的吧。」半晌後,仁王雅治低低一笑,輕聲說,「不用有壓力,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有心理准備。」
他的視線依舊落在窗邊的人身上,屋子裡開了暖氣,黑發美人披著件單薄的銀灰色呢絨大衣正望著底下的人發呆,一張精致的臉被天光印得格外素雅,她似乎終於回過神來看向他。
然後她想了想,「沒什麼壓力吧,我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嗯……嗯?」
剛剛自我說服成功的仁王雅治懵逼抬頭,一雙狐狸眼睛都下意識睜得比往常圓了一點,「這麼快?什麼時候?」
他緊接著追問,「是誰?」
源輝月抬了抬小巧的下巴示意他往下看,「那位……叫什麼來著?嗯,就是下面正在給他的粉絲表演滑雪的男主君。剛剛在底下看到那些劇組的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你連人家叫什麼都不知道就確認他是凶手了?」
仁王無言地抬手看了看表,發現距離他們在底下遇到那群劇組成員還不到半個小時。然後他又反應過來這個時間算得沒意義,大小姐說的是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就認出凶手了。
「所以你是怎麼知道的?」
「很明顯啊。」
「……」
明顯在哪兒?難道那位箕輪君其實在自己臉上寫了「我是凶手」幾個大字,而不幸只有某位大小姐看得到嗎?
仁王雅治默默地往身後落地窗上一靠,恭敬地抬了抬手,給了她一個「請開始您的表演」的手勢。
「因為那位男主君在底下說的那段話。」
「……人家叫箕輪獎兵。」
「隨便吧,」源輝月對底下那個小明星兼殺人凶手叫什麼不感興趣,「『不可能犯罪』、『只有妖怪才能做到的謀殺』,這不是受害人親友的視角,這是一個犯下案件的凶手沒有忍住的對自己的得意之作發出的稱頌。」
仁王下意識往窗外底下的雪道上看去,「所以你認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站在凶手的角度?」
「你聽過《國王長了驢耳朵》的故事嗎?不能保守秘密原本就是人的天性。他在四年前殺了一個人,不但瞞過了整個劇組還瞞過了查案的警察,對他來說這是一件值得宣揚甚至炫耀一輩子的事情。但是客觀事實讓他不能直接將自己的這件功績宣之於口,所以在其他人提起那樁案件的時候,雖然他已經盡力掩蓋,但那種得意還是無意識地從語氣中泄露了出來。」
源輝月淡淡地說,「所以毫無疑問,他就是當年殺死那位水上桑的凶手。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沒有證據。」
樓下的雪場裡,那位凶手君還不知道自己的人皮已經被戳破,正繼續做足了一位平易近人的大明星的樣子,剛滿足完自己粉絲的願望,正從雪道上走下來,她的視線漫不經心掃過去,「而且我暫時還沒想到他的作案手法是……」
就在這個時候,她話音忽然微微一頓。
底下的「大明星」正背起了背包,和自己圍上來的粉絲們聊起天。盯著那個方向,她驀地若有所思,「他在外頭滑了三次雪,但每次都只有背起背包的時候才會回應粉絲的招呼……」
「什麼?」這句話聲音很輕,仁王沒有聽清楚。
源輝月的視線定定地落在了那個被背起來的包上,「我好像知道他的作案手法了。」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下意識抬手又看了一次手表,距離某位大小姐報出凶手的名字才過去了五分鐘。
「你要不要再多想五分鐘?」他木然地問。
「為什麼?」源輝月疑惑回頭。
「你這樣顯得我剛剛那段話很呆。」
他剛才為什麼要對她說不要有太大壓力來著?那段話能收回來嗎?
.
底下的風雪漸漸變大,箕輪獎兵終於收起了滑雪裝備往回走。他一路上告別了粉絲,走到休息室時就看到大山導演正在門口等他。
「抱歉抱歉,」箕輪歉意一笑,摸了摸後腦勺解釋了一句,「粉絲們實在太熱情了,現在開始拍攝嗎?」
「拍不了了。」大山無奈地指了指頭頂的天空,讓他看看天色,「天色太暗了,只能等明天再拍了。幸好我打電話向氣像台問過了,明天也有一場大風雪,應該趕得上。」
兩人正在門口商量的工夫,正好有一對國中生少男少女從旁邊路過。其中那位黑發少年回頭看了一眼,神色間有些疑惑。
「新一?」他身旁的少女疑惑地催促了一聲,「怎麼了?」
「沒事……」工藤新一頓了頓,沒有將方才發現的那點懷疑說出來,被身旁的青梅拉住了袖子,繼續往餐廳走。
「我們的用餐時間是跟其他學校錯開的,本來就已經快過了,快走吧。」
兩人從冰天雪地走進了溫暖的室內,這個意外的路過並沒有被還在門口商談的導演和演員注意到,大山導演還在和他們的特效化妝師打電話。
「立山,是我。今天可能拍不了,只能等明天了……對,不過用餐時間到了,你休息好了就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好,我這就下樓……」
掛斷電話,立山麗將手機攥進掌心,眼神閃爍良久,終於緩緩堅定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放入口袋,努力按捺住自己沸騰的心緒低聲呢喃,「明天……」
明天天氣預報有一場大雪,和二郎死的時候一模一樣,正好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她低低一笑,眼瞳中的溫度越來越低最後逐漸凍結成了一片堅不可摧的寒冰,然後她終於抬頭,將那口氣緩緩吐出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一手握上門把手,如無其事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她出門時走廊盡頭的電梯門正好要徐徐閉合,立山連忙喊了一聲「等等」,然後拔腿往那頭跑。
幸而裡頭的人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電梯的金屬門在即將完全閉合前忽地一頓,然後又重新朝兩側劃開。
立山松了口氣,及時趕上了電梯,正要對裡頭的人禮貌道謝,抬頭望見裡頭的人影忽地愣住。
裡面那個銀白發色帶著墨鏡的青年也正好在打量她,他的視線極為隱晦而專業,迅速往她的腰間和腳踝掃了幾眼,似乎在心底權衡了一遍她的威脅性,緊繃的肩線這才微微放松了些許,但出於習慣還是往他身後的那位黑發美人的方向靠了靠。
立山這才反應過來,努力將自己的視線從青年那張和當紅影帝極為相似的臉上移開,低聲說了句「謝謝」。
方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了仁王雅治,不過想想也是,那位炙手可熱的影帝閣下大概還在哪個片場拍戲,哪兒那麼容易出現在這種小地方。
她又小心觀察了一眼站在他身後恰好被他擋在安全位置的黑發美人,猜測對方可能是哪個世家的大小姐,但也沒有主動過去攀談,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自覺當一個有禮貌的路人。
因而她也沒有發現,電梯裡的大小姐有一瞬間將視線移了過來,在她身上落了好一會兒。
這種安靜的氛圍中,電梯很快下行到了一樓。後面的兩人都沒動,立山了然地衝他們微微欠了欠身,率先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出了一段距離,仁王雅治和源輝月這才慢悠悠出了電梯。
源輝月:「你剛才又給自己捏了個什麼人設?」
「大小姐的保鏢?」
「保鏢的頭發沒有你這麼長的。」
「你這麼一說好像也對,」仁王迅速修改了設定,「表面上是保鏢實際上是大小姐養的小白臉?」
「……你開心就好。」
「話說回來,剛剛那位女士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他懶洋洋笑著問,「我剛剛看你觀察了她一會兒。」
「有一點。」源輝月一頓,然後淡漠地說,「不過也不關我們的事,去退房吧。」
「接下來的事情你打算直接交給警察了?」
「不然呢?真正的凶手和殺人手法全都告訴他們了,只剩下找到證據。難道還要我全都一手包辦,靜岡縣警察的工資又不是替我領的。」
仁王聳了聳肩。
他不是偵探,也沒有非要自己親手把案子破掉揪出凶手的臭毛病,在正常人的思路裡,能夠將線索提供到這個地步已經仁至義盡,剩下的的確是警察的工作。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源輝月好像不太想在這個滑雪場多待。
他手指一翻,用帥氣的魔術手法在指尖翻出了房卡,緊跟著他的新人設,連動作都變得輕浮了起來。
「那我去辦理退房手續,輝月你先在大廳裡找個地方等我。」
第499章 滑雪場對決(四)
滑雪場除了零碎的散客以及提前預定的劇組,還接待了三波來自不同學校的國中生。因為人數太多,學校之間用餐時間全都是錯開的。源輝月和仁王雅治下樓時正好撞上了最後一批來餐廳吃晚飯的學生。
少年少女們的青春朝氣活脫脫將底下的休息室襯托成了學校食堂,源輝月無言地抽了本旅游雜志,找了個最僻靜的角落坐下,等著仁王退房。
雜志裡的風景照拍得很漂亮,旁邊的宣傳介紹語極盡所能地勾引著所有家裡躺的死宅們出門給他們送錢,人類被美麗的聲色吸引幾乎是本能,所以這一招經常性無往不利。但源輝月已經好久沒有出去玩的心思了,她的視線一一從那些風景照片上掃過,內心卻沒有一絲波瀾,幾乎修煉除了佛家大能般的不為外物動搖。
她翻了一會兒雜志,終於覺得有些無聊,又抬頭看了一眼,方才和她一起下樓的那位女士已經和劇組的成員會和到了一起。這個劇組很小,所有工作人員加演員加起來也就十多個,沒什麼大牌,這會兒連導演帶男主十分平易近人地直接在餐廳找了個桌坐下正聚在一起吃晚飯。
那位短頭發的女性正在和男主說話,神色看起來十分正常。這時候又一波剛從外頭浪回來的國中小孩從他們身後經過,有個同樣是黑色短發的女孩不經意抬頭,忽地一愣,「立山姐姐?」
被叫到名字的立山麗疑惑回頭,女孩看清了她的臉,立即高興起來,素淨面孔掛上了見到熟人的親昵,「立山姐姐,果然是你啊!」
她笑起來的樣子頓時讓源輝月感覺有點眼熟,下意識往那頭多看了兩眼,
兩人似乎是認識的,意外在陌生地方相遇,自然地湊到一起聊了幾句。女孩子身旁還跟了幾個同學,大概是跟她關系非常要好的那一撥,見她忽然停下來跟別人說話也耐心地在一旁等著。直到兩邊打完了招呼,這才陪著她繼續往前走,在餐廳裡找地方坐下。
好巧不巧餐廳裡頭此時的空位置已經不多了,幾人最後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坐到了源輝月身後。
幾名國中小孩坐下時還在聊天。
「那是你認識的人嗎,椋?」
源輝月翻著雜志的指尖倏地一頓。
「是啊,」少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帶著一絲稚氣,「是鄰居家的姐姐,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搬走了。我們好久沒見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發生了一些事?」
「好像是她當初快要結婚了,未婚夫卻忽然去世。應該是沒辦法繼續在那個充滿回憶的房子住下去,所以才搬走了。」名叫「椋」的少女語氣變得有些低落,「她走的時候我還去送過她……那位姐姐以前很照顧我,我一直希望她能夠從那個打擊中走出來。」
「她現在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啊,應該的確已經走出來了吧?」旁邊的人連忙安慰。
源輝月平靜地又翻了一頁雜志。
「應該是?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剛剛和她打招呼的時候總感覺她好像不太想遇到我的樣子?」
當然不想。
半點沒有聽小朋友牆角的慚愧地,她在心裡慢悠悠解釋了一句。
那位化妝師小姐已經准備好動手殺人了,當然不想遇到以前還是干干淨淨的自己時認識的朋友。
「是你想多了吧,我感覺那位大姐姐態度很正常啊。」
這時候後頭的少女們分了幾個人去取餐,另外一部分留在了原地邊占座邊等著。
「椋太焦慮了,所以才容易瞎想。放心吧,我們最多休息兩天而已,回去後會繼續努力訓練備戰全國大賽的。」
「是啊,去年距離冠軍只差一點了,今年一定沒問題!」
「我知道椋你跟人有過約定,一定要拿到全國大賽的冠軍,但是別壓力那麼大。上次訓練賽裡,最強的立海大都已經被我們打敗了,這一次不會再有人能夠擋在我們面前了!」
少女的聲音鏗鏘有力,洋溢著青春的朝氣,一瞬間將現場的片場從波濤暗湧的懸疑片帶到了熱血運動番。
連旁聽的源輝月都被無法阻擋的青春氣息當頭拍了一臉,然後忽然反應過來。
立海大?等等,那孩子還真的去打網球了?
回憶如潮水緩緩退下,在原地留下了一只圓滾滾的毛團。彼時那只小東西還沒有網球拍高,被跟她同一色號的網球遛來遛去,不小心摔倒時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映著陽光的玻璃珠。
她後來離開的時候跟那個小孩瞎掰了些什麼來著?
「……」
源輝月拿著雜志沉默良久,不存在的良心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心虛。
後桌的少女們的同伴在遠方衝著她們發出了召喚,大概是飯菜太多了她們拿不完,鳴瓢椋並幾個女孩立即跑過去幫忙。
在取餐的窗口,她又遇到了幫同伴取飲料的化妝師小姐,開心地衝她打了個招呼。化妝師小姐的態度依舊很平和,衝她笑了笑之後就端著飲料離開了。
目送著她的背影,鳴瓢椋默了默,垂下頭來。她終於確定了方才的感覺不是錯覺,她年少時十分喜愛的那位鄰居家的姐姐,似乎真的不太想遇到她。
少女像只被人踢了一腳的小狗,扎在腦袋一側的單馬尾也像小狗的尾巴一樣,焉噠噠地垂了下來。
遠遠望著這一幕,源輝月安靜片刻後,終於揉了揉額角,長長嘆了口氣闔上雜志。
那句話怎麼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她年少時果然就不該仗著自己沒有良心滿世界造孽。
誰能知道良心這玩意兒還有忽然長回來的一天?多新鮮不是?
.
仁王雅治再次以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搞定了前台。前台小姐姐一打眼看到他墨鏡下的半張臉,眼睛瞪圓,一聲「仁王sama」的尖叫剛滾到喉嚨口,就被他展開的一個笑容晃花了眼。
等小姐姐頭暈目眩地找回自己差點飛升的神志,這才發現眼前這人臉部輪廓和仁王影帝雖然像,氣質上卻有著本質的差別。
仁王影帝魅力四射,面向大眾時氣質中卻有種清風朗月的疏離感,同樣是一個笑容就能讓人臉紅心跳,面前這人卻莫名多了股奶油氣,於是整個人也顯得輕浮起來,頓時從神仙跌落成了凡人。
前台小姐一邊默默在心裡覺得可惜,一邊在他的目光下還是忍不住臉紅地幫他辦理完了退房手續。
仁王雅治懶洋洋地拖著行李箱重新找到源輝月,邊拿出手機准備打電話邊淡定彙報,「搞定,我這就叫車過來,最多再等個一刻鐘就可以走了。」
坐在他面前的人翻著手裡的雜志,平靜的說,「不走了。」
「好的,不……」
仁王雅治懵逼抬頭,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裡的電話已經撥了出去。
大概是嫌現在大廳裡太吵了,他面前的黑發美人淡定地放下雜志起身,轉身又重新往樓上走。仁王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掛斷了撥出去的電話,跟在她身後。
「等會兒?我房都退了??」
大小姐抬腳走進電梯,任性地說,「那就再訂回來。」
仁王迅速跟了進去,「發生什麼了突然?」
電梯門闔上,在只有他們兩人的電梯內,源輝月回頭提醒,「人設。」
「哈?」
她懶洋洋地把墨鏡往下一扒拉,露出一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睛,清冷的眸光不緊不慢地從纖長的眼睫下掃出來凝視他,「你是我養的小白臉,所以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懂?」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默默伸手替她按下樓層,用上了自己幾乎全部的職業素養,終於緩緩扯出了一個微笑,「好的呢,主人sama。」
「……這個play就算了,你好歹是個影帝,要點臉。」
仁王繼續微笑,比不要臉他還沒怕過誰。
兩人在電梯裡對視數秒,銀發青年挺直的背脊往後一塌,像只沒骨頭的狐狸一樣靠回了牆上,開始耍賴,「你不是不想待在這兒嗎?為什麼啊?」
源輝月的視線飄了飄,「我改變主意了。」
仁王忽然安靜,目光穿透墨鏡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認真確認些什麼。
源輝月被他忽然的正經看得莫名其妙,這時候「叮」地一聲,他們所在的樓層到了。仁王的表情應聲一垮,委委屈屈地拿出手機,「好吧,我讓車子回去。」
「……謝了。」
正拿著手機往外走的青年撩起一只眼皮看她,然後用悠長的詠嘆調開了口,「怎麼會呢,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主人sama。」
「都說了不要玩這個play了……」
兩人一路吵鬧地走到了房間門口,源輝月邊等著仁王開門一邊拿出手機也撥出去了一個電話。
「輝月?」
「津川叔叔,我來靜岡了。沒什麼,跟朋友來滑雪……」她不緊不慢地開口,先應對了一番那頭長輩的關心,然後跟對方說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津川叔叔你明天能讓本部派幾個警察過來嗎……不,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明天這裡可能會發生一樁殺人案……好的,到時候您給我電話。」
她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絕對不容忽視的信息之後又淡定地掛斷了電話,然後這才對上仁王默默看過來的視線。
「怎麼?」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源輝月理所當然,隨即疑惑地往旁邊示意了一下,「開門啊。」
仁王雅治:「……」
仁王雅治露出微笑,「先不說殺人案的問題,你還記得嗎,我剛剛把房間退了,房卡已經還給了前台了。」
「……」
「我們撬門進去嗎?」
「…………」
「我重新下去訂房間。」
源大小姐終於低頭,「辛苦你了。」
第500章 滑雪場對決(五)
因為劇本中有不少滑雪的場景,劇組在滑雪場定下的時間不短。他們並沒有夜間拍攝的安排,但晚餐過後也沒有閑著,大部分主創包括電影的主要演員都聚集到了導演的房間商量接下來的拍攝計劃。
打著「屋子裡太悶了出去透會兒氣」的借口,立山麗離開了房間。電梯門緩緩闔上的瞬間,她面上的淺笑融化般消失,只剩下面無表情。
繼續再在那個房間裡待下去,她可能就要按捺不住殺意了。她愛的人被殺死的位置和那個房間不到一千米的距離,而謀殺了他的人就坐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欣然享受所有人的追捧和恭維。
原來人做錯了事真的可以不用受到任何懲罰。
她從電梯中出來,忽然感覺到了一縷夾著冰雪氣息的寒風,抬頭看去發現是正好有兩個國中生從外頭進來。他們似乎定了兩天一夜的行程,也住在了酒店裡。
酒店的玻璃門重新闔上,將風雪擋在了外頭。外頭的滑雪場還有人在,雪道周圍亮了燈,透過玻璃門還能看到遠處被照亮的纜車,長長的索道一路蔓延進了遠處的陰影裡,像一條連接人間和幽冥的路。
立山麗凝望著那個方向,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招呼忽然從身後傳來,「立山桑?」
她被從突如其來的癔症裡驚醒,下意識回頭,這才看到前台附近的人,然後愣了一下。
那是她白天在電梯裡遇到的那位疑似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這會兒白天那位保鏢並不在她身邊,她倚在前台翻著一本色彩鮮艷的宣傳手冊,大概是剛從旁邊立架上拿的。她沒有帶墨鏡,室內的燈光照亮了一張好看得讓人屏息的臉,立山麗在她看過來的視線中都不由得晃了一下神,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並不認識她。
「抱歉,白天的時候沒有認出來。」然而她不認識對方,對方卻好像一副認識她的樣子。黑發美人放下手冊朝她走來,禮貌但並不熟稔的態度自我介紹,「我姓源,你是水上桑的未婚妻吧,我聽他提起過你。」
「是……您認識二郎?」立山麗看過去的目光不由得帶上遲疑。
「幾面之緣。」
實際上壓根沒見過那位倒霉的替身演員的源輝月面不改色地編瞎話,「我有一個朋友也在娛樂圈工作,剛入行的時候受到過水上桑不少照顧。當初他籌備婚禮還提前給我們發出過邀請,只可惜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
大概是出於禮貌,她沒有把「那樣的事」說完,而原本以為自家未婚夫不太可能跟這種層次的大小姐有交情的立山麗聽到這裡也終於有一點動搖。畢竟她是水上二郎的未婚妻不少人都知道,但水上臨死前已經在籌備婚禮的事就只有親近的人才清楚了。
「所以您的那位朋友是?」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水上桑應該沒有跟你提過,畢竟他當初是准備在婚禮上再為你們做介紹。」
她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帶過之後,往某張落地窗前的卡座微微示意,「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我……」
立山麗還沒來得及婉拒,對方就已經自顧自往那邊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個人家世的原因,她行動間有種不容人拒絕的氣場,立山麗望著她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電梯。
現在回去大概又要繼續面對箕輪獎兵那張令人憎惡的臉,立山麗一想到這裡,心底那點不知從何而來的警惕和畏縮忽然就散了,她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他們坐下後自我介紹叫源輝月的黑發美人隨口起了個頭。
「聽說立山桑你們現在正在拍攝的電影是以真實事件改編的?」
「對,是當初那部《雪女》的續集。那部電影源小姐您看過嗎?」
「沒有。」
剛准備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的立山麗怔了怔,抬頭就見對方一臉坦然,一邊隨手找來服務生,察覺到她的目光,她還體貼詢問道,「馬上就到休息時間,我就不點茶和咖啡了,其他飲料可以嗎?」
「……可以?」
源輝月點點頭,回頭衝服務生點了兩杯酒,然後服務員居然真的接了單轉身去調酒了。
立山麗見狀都懵了一下,下意識環顧了一番自己所處的這個小破休息室。
「這裡還能點雞尾酒?」
「調酒師在就可以。」
立山麗不明覺厲,她看著一臉淡定,漫不經心敲著桌面等著酒過來的人,忽然笑了。
對方似乎有些疑惑,回頭朝她看來,「怎麼?」
「不,只是有些意外源小姐是這樣的性格。」立山麗說,「我剛剛問的那個問題,大部分人即便真的沒有看過,也會表面上恭維兩句吧?」
源輝月似乎回憶了一下她說的「這個問題」指的是什麼,「那我把這句話收回來?」
「這倒不用,其實剛剛開口問的時候我就知道源小姐你肯定是沒看過的。畢竟那部電影並沒有多有名,這種連投資人都沒有的獨立電影,只不過是一個小眾圈子裡的人自娛自樂而已。」
發現對方和自己經常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樣,立山麗的態度反而變得坦然了起來。她輕描淡寫地介紹,隨即有些自嘲,「所以這一次拍《雪女》的續集,才想到了用上『真實案件改編』這個噱頭,那個所謂的真實案件就是當初二郎的死。很卑鄙吧,我們這群人,時隔四年還要把他的死亡拿出來消費。」
她說的時候混不在意,以為自己早就接受並且消化了這一事實,但也不知道是周圍太過安靜還是有些情緒在陌生人面前反而更加難以隱藏。未婚夫的名字再一次從口裡出來瞬間,她心底像猛地被這個名字扎了一下。
正好在這個時候,服務生將兩杯雞尾酒端了上來,立山麗匆忙道了謝,掩蓋似的伸出有點顫抖的指尖端起玻璃杯,用冰冷的酒精努力把內心翻滾的情緒壓了壓。
對面的人似乎並沒有看出她的異常,聲音依舊平和中帶著幾分隨意,「這樣啊,不過話說回來,說到雪女,我今天白天的時候剛好聽到了一個有關雪女的故事。」
立山立即配合問,「是什麼?」
「好像是說,附近的雪山從很久以前就有雪女在山裡活動。每當有相貌英俊的男人,雪女就會掀起一陣暴風雪,然後在風雪中出現在他面前……」
端起酒又喝了一口,立山有點走神,這個故事她其實早就聽過了,配合詢問只不過是想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但對方已經開始講了,她面上也擺出了狀似認真的表情聽著。
「……雪女會故意假裝成在山中遇險的少女,向男人尋求幫助,讓對方把她放進背簍裡,並且要求他一定不要回頭看。男人答應了,然後在雪女的指示下送她回家。他們在風雪中越走越遠,直到男人的手腳都將近失去知覺,身後的背簍也越來越重,但每次當他詢問還有多遠時,雪女只會回答『就快到了』。」
立山:「……」
這個故事的走向好像和她知道的不太一樣?
「然而無論往前走了多久,雪女口中的家都沒有影子,暴風雪卻越來越大。最後,男人暈倒在了風雪裡。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溫暖的室內,面前坐著一位穿著銀白色和服的非常美麗的少女。少女欣喜而溫柔地對他說,『您真的信守了承諾,直到最後都沒有回頭看呢。』他這才知道她就是他在路上救助的人。然後,雪女問男人願不願意娶她為妻,對雪女一見鐘情的男人立即一口答應。」
「他們在山下男人居住的村子裡舉辦了婚禮,組建了家庭,雪女甚至為男人生下了一對雙胞胎,生活過得非常幸福。」
立山不知不覺聽進去了,「然後呢?」
對面的黑發美人從服務生送來的冰桶裡夾起一塊晶瑩的冰塊放到了酒杯杯口,輕描淡寫地說,「然後,村子裡起了流言蜚語。」
她拿著夾冰器的纖長手指一松,冰塊沿著杯壁輕輕一碰,沉入水中。
「因為雪女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山上,只有冬季才會從山上下來和男人團聚。而且她的舉止端莊文雅,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於是村子裡開始傳起了流言,說像她這樣美麗高貴的人,怎麼會看上出身平凡的獵戶,她一定是山裡的妖怪,嫁給他只是為了尋找機會謀害獵戶的性命。」
「謠言愈演愈烈並且很快傳到了男人的耳朵裡,起初他並不相信,對此一笑而過。但談論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周圍的鄰居都開始在他出門時竊竊私語。漸漸地,最開始對自己的妻子深信不疑的男人動搖了。」
「他不願意相信周圍人的話,卻又沒辦法忍住逐漸滋生的懷疑。但他和妻子在結婚之前就約定過,當她離開回到山上的時候,男人不能去找她。時間逐漸過去,終於有一天當那一年的冬季結束,雪女重新回到山上時,再也忍不住的男人悄悄跟了上去。」
立山麗不知為何,聽到這裡心底忽地一緊。
「他剛踏入雪山的範圍,周圍忽然刮起了大風,雪女在風雪中出現在他面前,含著淚說,『您還是跟過來了,您忘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原來那個信守承諾的你終於還是消失了,我們的緣分已了。』」
「男人十分震驚而愧疚,正要慌忙解釋,雪女的身影卻化成了紛飛的雪片跟風一起離開。男人慌慌張張趕回了家裡,發現那對雙胞胎中的女孩被她的母親帶走了。之後後悔的男人地數度進山,想要找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是就像雪女說的一樣,他們的緣分已盡,他再也沒有在風雪中遇到任何人。」
「……」
外頭的雪場跟著起了一陣大風,下午才堆積到路旁的雪又被風掀起,漫天飛舞,甚至跟著風尾撲到了落地窗上。雪場沿路的路燈穩定散發著光亮,倒是遠處的影子好像被風吹動,隱隱約約地有些像人影,仿佛當年那位獵戶再次趁著風雪走向群山,尋找著自己失去蹤影的妻兒。
一聲冰塊碰撞的輕響從對面傳來,立山麗終於回過神,從窗外收回了視線轉向對面,黑發美人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室內的燈光下,她背靠著身後紛飛的風雪,面孔清麗至極。她剛講完了一個悵惘的故事,自己卻好像並沒有多少觸動,漂亮的眉眼淡漠又疏離。立山下意識看過去時,甚至恍惚地生出了一點聯想,就好像她面前的人就是故事中那位美麗冷漠的雪女,任由愛人如何在風雪中呼喚,也絕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源輝月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立山磕絆了一下,「就是感覺您故事中的那位雪女,實在有些……」
「冷漠?」她輕輕一笑,然後慢悠悠道,「我倒是覺得,雪女真是種天真又單純的妖怪。」
立山微怔,看著她漫不經心地晃了一下酒杯,纖長眼睫一抬朝她看來。
「她居然真的會相信,人類能夠像初見一樣,永遠不會改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