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探病
不得不說,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日子,利威爾對神木埼的瞭解比調查兵團任何一個人都來的深刻。
神木埼一舉一動凡是被利威爾看在眼裡的,他都能從中看出幾分端倪。
這次也毫不例外。
神木埼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滿眼刺目的陽光。沒有留給她任何找回神智的時間,利威爾直接就問起了昨晚的事。
在利威爾面前這麼沒種地暈倒,在那之前還出現了武俠小說經典吐血鏡頭,雖然她很想對昨晚的神秘人豎中指,但此時此刻神木埼深知,這次她恐怕無法再蒙混過關。
審訊這種事她認識利威爾第一天就經歷過了。嚴格來說利威爾的問話也不能說是審訊,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差別……
「所以,那個人只是為了取走懷錶?」利威爾此刻習慣性地靠著牆而不是坐在神木埼病床邊,消化著神木埼一番供詞。
剛剛蘇醒的神木埼臉色依舊蒼白,她機械地回以利威爾點頭的動作。
「就這些?」聽利威爾的口氣是還想再釣出些線索。
床上的少女默然。
從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利威爾在看到神木埼又一次點頭後,不顧她此刻身體狀況是多麼差勁,語氣強硬仿佛沒有回轉的餘地,「神木埼,昨晚我就說過,你最好不要隱瞞些什麼,這對你我
都沒有任何好處。」
神木埼貌似很無可奈何的樣子,「那麼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認識他吧,昨晚的那個。」利威爾挑出他最在意的地方問道,眸色也因此灰暗了些,「他是你什麼人?」
神木埼愣了愣,低下頭,「我們是清白的。」
方才肅穆的氣氛被吹到天邊,兵長忍下送去一個爆栗的衝動,「……別想岔開話題。」
神木埼倒很誠實,「我是這個意思。」
「……」
在嘗試幾番後,利威爾選擇放棄了。神木埼的臉色真的很差,回想起醫生的囑咐,利威爾決定這幾天先讓她在內地好好養病。
昨晚的事情他會儘快與艾爾文聯絡,沉默許久身份不明的敵人又一次有了動作,這即是好事也是壞事。對方動靜越多,那麼就越容易暴露行蹤。與此同時,與筆記有牽連的一干人等的處
境會很危險,因為誰也不知道對方會在什麼地方見縫插針。
正巧這時醫生進門端來了一碗藥,讓氣氛緩和片刻。由於醫生反復提醒著趁熱喝,神木埼就在利威爾的監視下灌下了苦得讓人作嘔的一碗湯藥。
看著少女被藥的苦味刺激得皺緊了眉,利威爾反而有些釋然地問了句,「真不想說些什麼?」
神木埼頭也沒抬就回,「說什麼?」
利威爾挑眉給神木埼想好了臺詞,「『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神木埼想了想,很大度地說,「沒關係,你下次注意就行。」
「……」
昨晚他可是費心費力去找醫生,最後還把她送到這家醫院好不好!作為上司能對下屬照顧至此,可謂仁至義盡感天動地可歌可泣不明覺厲(?)。
利威爾不知不覺就吐了滿腹的槽。
腹誹的內容還沒說出口,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得到利威爾允可後,醫生才推門進來,「神木埼小姐,有人來探病。」
嘛,這其實可以說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神木埼在內地沒什麼熟絡的人,因此她看向了利威爾企圖問出些像樣的解釋,在對方臉上找到同樣困惑的神色後,她擅作主張接受的探病者的來訪。
來看望她的人一走進病房,神木埼就頓覺這也太……晦氣了吧。==
要說伯爵大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只是巧合而已。來看望重病住院的朋友,碰巧就遇到了給神木埼送藥的醫生,無意間就得知少女昨晚被送進醫院的事。
沃波爾在神木埼床邊的空座上坐了下來,凳子還沒坐熱就關切地問了句,「神木埼小姐,身體怎麼樣了?」
神木埼冷淡地回,「還沒死,放心。」
「……」
即便已經呈現出一副半死不活的狀態的神木埼,嘴炮還是如此犀利。
雖然伯爵很想囧一下,不過卻為神木埼並無大礙的身體感到一絲慶倖。好歹也是調查兵團的士兵,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撂倒。
神木埼住院的原因被利威爾用簡單的理由成功地敷衍了過去,伯爵並沒有過問。
「雖然兵團的任務固然重要,還是要多注意身體。」沃波爾頗為體貼地提醒了句,神木埼聞言淡然地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突然想起不久前神木埼和利威爾的那次到訪,沃波爾轉而問起了本不應該問起的事,「你們的調查進展還順利嗎?」
利威爾斟酌著用詞,回道,「前天遠征剛結束,調查的事目前還沒有線索。」
伯爵不知不覺就歎氣,「抱歉,沒能幫上什麼忙。」
大概是對沃波爾這般態度感到訝異,利威爾頓了頓,這才說道,「不,多虧了伯爵才能擺平那些貴族。」
三個人的話題漸漸扯到了神木埼這個人身上,聽聞了最近調查兵團的動向,沃波爾笑著牽起嘴角,「神木埼小姐,聽說你現在在訓練兵團學習理論。」
神木埼一愣,「啊,伯爵你小道消息挺靈通。」
怎麼聽都感覺不是誇讚的話讓伯爵沒能藏好自己抽搐的表情,「……兵團的生活還適應嗎?」
少女飛快回,「一般般。」
「聽說理論課也不輕鬆。」伯爵說道。
「還行,」她邊想邊說,「不過對你們這些凡人來說,理論課是對你們智商的碾壓。」
「……」
伯爵抖了抖眼角,望著一旁的利威爾,「神木埼小姐的傷勢看起來沒有我想像中的嚴重啊。」
利威爾冷哼了一聲,「除了大腦,這傢伙一切正常。」
「說的也是呢……」伯爵笑。
神木埼內心活動:你們這兩個畜生!
之後沃波爾在病房隨意地跟神木埼聊了很久,當然在這期間,毫無話題可言,誰讓神木埼這貨從來不會抓重點。
伯爵還特別熱情邀請神木埼去他的莊園修養,只是這個提議被利威爾否決了。
因為這是避免神木埼惹出事端的明智選擇。
時間過得很快,沃波爾來了約莫一個多小時了。管家適時地出現在門口,提醒著伯爵時間不早,馬車已備好正在醫院門口等候。
起身的沃波爾與神木埼告別,維持著風度推脫了利威爾送他出門的好意。離開前還交待了些注意身體的話,並說改日會派人送一些珍貴的藥材到調查兵團,讓神木埼好好調理身體。
站起身的沃波爾伸手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剛想開口跟神木埼說聲再會,聲音在看到病床一側桌案上的那只懷錶時,卡在了喉間。
「神木埼小姐,你怎麼會有這塊懷錶?」伯爵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激動,也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緒,伯爵已經拾起了懷錶仔細地打量起來。
神木埼和利威爾交換了一下眼神,少女會意地閉口不言,利威爾短暫地思索後直接解釋道,「這是艾爾文在牆外調查的時候發現的。」
「牆外調查」四個字更讓伯爵眼底的驚訝濃重了幾分。
利威爾眼尖地讀出沃波爾臉上微變的神色,他問,「伯爵,你看起來似乎知道這塊懷錶的來歷?」
沃波爾開口有些艱澀,卻還是承認了,「是的。」
「那麼這是……」
深吸了一口氣,沃波爾才緩緩說道,「是我父親的東西。」
所有人的呼吸一滯,神木埼露出相當難以置信的表情,下意識地就朝利威爾看去。
感受到神木埼視線的利威爾投給少女一個淡淡的眼神,像是讓她放心一樣,利威爾問了個很是關鍵的問題。
「伯爵應該認識照片上的兩個人。」
沃波爾捧著懷錶的手顫抖了一下,眼中旋即溢滿了悲傷以及後悔的神采。
「照片上的人是……喬侖,以及,他的生母。」
得知真相後的神木埼和利威爾反而沒有了下文,房內自然而然地就陷入了靜默之中。
三個人仿佛是各懷心思,極為默契地選擇了不語。
半晌,沃波爾成了最先打破闃寂的那個。神木埼怎麼也沒想到,伯爵這樣一位對任何事都能處之適度的貴族,竟然會對她說接下去的話。
「喬侖其實並不是我的表兄。」
沃波爾歎了口氣,讓自己內心更好受一些。過了很久他才說……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
坐在床上的神木埼靜悄悄地注視著沃波爾慢慢地轉過頭,看著她的眼睛。
「神木埼小姐,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沃波爾越發悲哀的臉讓神木埼的心沉了沉。
「這或許,能幫助你們儘快解開調查的謎團。」
第50章 再會
樓下傳來了馬蹄落地時的踢踏聲,帶著某種規律的節奏,漸行漸遠。
送走伯爵的利威爾重新回到了房間內,剛才的故事所帶來的氛圍沒能隨著沃波爾的離開而煙消雲散。
「你早就知道昨晚那傢伙的身份,是不是。」利威爾站在房門口,斜倚著門框如是問道。
神木埼一直握著懷錶沒有鬆手的意思,聽到利威爾的話,她搖頭,「如果他真是喬侖,我反而會為此感到高興。」
利威爾皺眉,神木埼如是這般的語焉不詳讓他倍感不爽,語氣近乎質問,「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神木埼頓言。
利威爾走近了些,神木埼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凝視自己的目光。
「為什麼不說話?」
明明不是咄咄逼人的語氣,卻讓神木埼非常抵觸利威爾這種說話的方式。
被逼問的感覺真是糟透了。神木埼不知不覺就皺緊了雙眉。
真凶即將浮出水面的一刻,她距離真相那麼近,卻隱隱開始感到……懼怕。
倘若昨晚的人的確是喬侖沒有錯,說慶倖什麼的也不完全如此,應該說欣喜的同時,更多的會是不安、焦慮、無所適從。
「找到喬侖,」神木埼破天荒地退一步,「這是交換條件,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神木埼能這樣正經地跟他討價還價,利威爾微微收縮的瞳孔彰顯了他此刻的驚訝。
「別忘記你今天說過的話。」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難得達成共識的兩個人都在對方沉默後沒了後文。利威爾想起有些事必須要馬上處理,便叮囑著神木埼。
「這件事我會儘快通知艾爾文,下午你一個人呆在醫院,不要亂跑。」
回應他的,是神木埼乖覺的點頭動作以及少女臥倒在床安然入睡的背影。
利威爾離開了神木埼的病房,消失了才半天的他那天傍晚的時候就回來了。
當時神木埼正在夢裡闖蕩,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被破門而入的兵長驚醒。然後在糊裡糊塗之中被帶上了一輛異常精緻舒服的馬車,隨著一陣像極了催眠曲的馬蹄聲搖晃著啟程了。
神木埼認得這條路,他們現在是要去沃波爾的莊園。
伯爵離開的時候聲稱會協助調查兵團尋找目前下落不明的喬侖,並且聲稱傍晚就會派人來接神木埼去莊園。一來是為了神木埼養傷,更重要的還是為了方便共同調查。
抵達大門後神木埼才知道沃波爾目前並不在莊園。迎接她和利威爾的是管家。
管家細心地安排了住房,在一干閒雜人等都退散後,利威爾才開始和神木埼談起了正事。
神木埼提出想要參與調查的提議,被利威爾一口就否決了。
「有時間擔心這種事,先給我學會如何照顧自己的身體。」說不擔心那都是扯談,可利威爾從不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在外。
正端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的神木埼頭一歪,「口水兜,你有當奶爸的潛質。」
「……」
不過儘管才一天的時間,神木埼的氣色確實是好多了。至少比昨晚她倒在利威爾懷裡挺屍的模樣好看許多。
利威爾雖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看到神木埼生龍活虎地品牛奶,即便剛接受嘴炮洗禮,他也不想去和神木埼計較什麼。
在莊園的第一晚,神木埼睡得很踏實。第二天睡到了自然醒。
在傭人的帶領下神木埼來到了餐廳。沃波爾特意交待了廚房,由於神木埼是病患,三餐必須要豐盛。
一直低頭默默扯著麵包的神木埼在往嘴裡塞了一口水果後,突然發現偌大的餐廳只有她一個人,除卻那堆站在一側的傭人。
「伯爵和口水兜去哪兒了?」她挑了個離她最近的人問道。
被點到的傭人微微欠身,畢恭畢敬地答,「伯爵大人昨晚並沒有回來,利威爾兵長則在一早接到伯爵大人的手信後離開了。」
神木埼戳著一塊乳酪,「他什麼時候走的?」
「天剛亮的時候。」
不得不說她一定是睡太死了,否則也不會對利威爾先行一步這件事一無所知。
不過聽完這些話的神木埼還是很淡定,慢條斯理地用完早點後她並不急著回房間,而是去沃波爾的花園轉了轉。
陪同她一起的是沃波爾的管家。
這個季節花園裡的花早就謝了,雖看不到花開,但草木卻非常蔥蘢。花園的柵欄被一簇簇藤蔓緊緊纏繞,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其實看不到花園的邊界。
珊朵拉喜歡薔薇,所以神木埼一眼就認出了牆角稀稀落落長勢不太好的薔薇花。
一般來說貴族的花園薔薇這種植物是不可或缺的,而沃波爾莊園卻難覓薔薇的蹤跡,神木埼隨口問了句,也不管是否能問回一個完整的回復。
管家的回答到很讓人意外,「因為喬侖子爵並不喜歡薔薇,所以伯爵大人一直不允許在莊園裡種植這種植物。」
「你說……蔥爵大人?」神木埼困惑。
管家囧,「是的。」
神木埼若有所思地低頭想著什麼,似乎忘記了管家的存在。
「伯爵跟蔥爵大人的關係怎麼樣?」她半晌如是問道。
管家頓露為難的神色,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他難以啟齒。
神木埼有了不詳的預感,「原來是一對基佬。」
「……」
在花園裡轉悠了不多會兒,管家看了看被風吹拂得沙沙作響的草木,提醒道:「神木小姐,起風了,需要我讓傭人替您拿件衣服嗎?」
神木埼轉回頭,迎面而來一陣涼風讓她喉間有些痛癢,輕咳了幾下後,神木埼回,「不用了,我回屋裡。」
「好的,請走這邊。」
跟著管家沿著彎曲的小徑往出口方向走,終於踏出花園柵欄的那一刻,不遠處一個人影小跑著向神木埼這邊奔來。
「請問您就是神木埼小姐嗎?」來者慌張的樣子連氣息都等不及調整就問道。
神木埼點頭,「有事?」
「利威爾兵長目前在莊園門口,請跟我走一趟。」
###
馬車停在了一座低矮的建築門口。
神木埼下車,攏了攏出發前管家給她的披肩,卻還是抵擋不住侵骨的寒意。
眼前的建築物據說是關押犯人的地方,俗稱監獄。即便是在生存空間極為有限的這個世界,國家機器卻樣樣俱全一無所缺。
王政府,法院,軍隊,監獄。
與政治息息相關的一切都嘗試著維持世界的秩序。
內地是憲兵團的天下。因此監獄門口的士兵都身著執法獨角的制服,一副談天說地歡樂無比的姿態。懶散的氛圍即便在神木埼和利威爾已經走到監獄門口都沒有消失。
敷衍塞責至此,神木埼也沒什麼好說的。
貴族們的走狗生活的姿態與畜生無異。這是神木埼的評價。
「利威爾兵長,神木埼小姐,請走這邊。」
帶路的人率先走進了鐵柵門。
「怎麼找到喬侖的。」神木埼往裡走去,順便問身邊的利威爾。
「伯爵一整晚都在尋找喬侖的下落,最終在地下街發現了他。」撲面而來的一股異味讓利威爾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伸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子,利威爾補充道,「我審問過他。對跟蹤並且襲擊你的事情,他供認不諱。」
神木埼側眸,「你今天早上就知道這件事了?」
利威爾沒有否認。
急於知道此行意義究竟何在,神木埼有些鄭重地停下了腳邊,「為什麼現在帶我去見喬侖?」
鼻尖都是怪味讓利威爾非常不耐煩,卻耐著性子給她解釋道,「這是喬侖的要求。」
常年得不到陽光照射的監獄充斥著一股淡淡的黴味,這讓利威爾的眉毛從頭到尾就沒舒展過。
好在神木埼沒再多問,否則兵長大人估計會直接踹了門離開這個讓他作嘔的地方。
大理石堆砌的牆壁上掛著燭燈,勉強可以讓神木埼看到前方的路。
走過一條長廊後,神木埼看到了佇立在某個房間外的沃波爾。
一夜不見,神木埼頓覺伯爵大人憔悴了許多。見面之後的寒暄都顯得沉重,沃波爾顯然沒什麼心情和神木埼多說話。
帶路的人已經退下,目前這裡只有神木埼、利威爾、伯爵以及房間內的喬侖。
「進去吧。」利威爾用眼神示意神木埼動作快一點,他簡直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呆一秒。
神木埼心領神會地轉身往房間走去,就在她即將推開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利威爾的聲音。透著隱約的煩躁。
「喂,小心點。」
竟然是一句關心人的話。
神木埼也不知抽了哪根筋不對,索性豎起中指,「你以為我是這麼容易被推倒的女人嗎,口水兜。」
「……馬上滾進去。」
「能s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
出現在神木埼面前的喬侖渾身是傷。不用猜也知道,抓捕他的時候他一定反抗了,否則也不會無端多出這麼多傷口來。
神木埼不是會與人敘舊的人,她承認她非常不喜歡這個叫喬侖的傢伙,這次她卻反復思考著該如何挑起話題。
或者說,想辦法如何讓喬侖向她坦白一切吧。
不過意外的是,沒等神木埼開口,喬侖已經說話了。
聲音沙啞得厲害,甚至沒什麼精力,怎麼聽都覺得很勉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他抬起倦怠的眼,昔日光彩熠熠的眼神消失殆盡,僅剩下重重的倦意。
神木埼沒有打斷他的話,喬侖自顧自地就說了下去。
「在那之前,先聽個故事,如何?」
第51章 番外·喬侖篇
從喬侖有記憶開始,便住在一個名叫「地下街」的地方。
地下街,顧名思義,從字面上就可以得知這是個終年沒有陽光的地方。
沒有光。
睜眼,閉眼。全是寂冷的灰暗。
由於家境貧困,喬侖的母親一直臥病在床,年幼的他難以避免地成了同齡人欺辱的物件。
每次回家都是衣衫襤褸的模樣,被揍得傷痕累累更是家常便飯。
沒有人會想要這種生活,喬侖也一樣。
彼時他連母親腰間的身高都不到,卻已經見證了世界的不公,以及殘忍。
恃強淩弱。
私欲氾濫。
陰謀謊言。
只要活著,人可以無所不為。
他在那樣闃暗的天空中,嗅到的滿是腐朽的味道。
——永無天光的絕望。
「即便世界對你不友好,可你依然應該要學會感激上蒼。」
「因為一個人自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一個奇跡。」
「你也不例外。」
「能誕生在這個世界,就是上帝對你最大的眷顧。」
「喬侖,你要喜歡這個世界。」
往他臉頰上抹著藥的母親,這樣對他說。
那時他並不能理解話語中的含義,可母親說話時的目光那樣溫柔。
讓他忍不住,虔誠地,去相信……
這個美麗而殘酷的世界。
【神明未死,這個世界的信徒,總有一日能得到上帝的垂憐。】
陽光親吻著側臉的皮膚,輕柔得像是為他上藥的母親的手。
喬侖緊緊握著母親的手,脆生生地看著陽光下的大街小巷,滿是明媚的景致。
「媽媽,我們要去哪兒?」
「去見你父親,喬侖。」母親輕輕打開一塊懷錶,照片上是她與喬侖的合影。毫無疑問,懷錶是她丈夫留給她的信物。
「父……親……」開口的那一刹,這兩個字如此生疏。
母親笑了,仿佛比陽光更讓人溫暖,「是的喬侖,你沒有聽錯。這一次,神明真的聽到了我們的祈禱。我們再也不用回地下街了,以後可以住在寬敞的房子裡,每天都有熱牛奶和剛烤好
的麵包。」
「真……真的嗎?」視線乾淨得仿佛容不下一粒塵埃。
「嗯。不過喬侖見到父親後,一定要聽話,大人不喜歡調皮的孩子,知道了嗎?」
「知道!」
滿懷期待的喬侖與母親手牽著手,徒步來到了沃波爾莊園。
奢華的邸宅。精緻的花園。訓練有素的傭人。
喬侖欣喜地打量著陌生的一切。
簡直像在做夢!
那時喬侖並不知道,平民與貴族之間,橫亙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階級差別與社會地位。
「求求你收留喬侖吧!即便你不承認我,可他畢竟是你的親生孩子啊!」
「沃波爾家族怎麼可能會容忍你們母子這對污點,儘快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我不能讓喬侖回到地下街!請讓他留下來,拜託請讓他……」
母親的話尚未脫口,突然出現的一群傭人便開始對她拳打腳踢。淒厲的慘叫尖銳地刮在喬侖的耳膜,腦海中的一切都像是被抽空了。
那個人不是他的父親嗎?
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母親?
他為什麼不出手相救?
那種眼神……是在嫌棄他們嗎?
怎麼會這樣……
喬侖坐在滿身是傷的母親身邊,哭泣成了唯一可以做的事。
沃波爾莊園外,夕陽早已西下,黢黑的也連一絲月光也沒有。
黑暗中一雙粗糙冰冷的手輕輕把他帶入懷中,母親沒有了昔日溫柔的話語,卻反復說著一句句「對不起」。
可他們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
錯的人可以逍遙法外,清白的人就要替那些人背負罪責嗎?
世界對他一點都不好。
為什麼還要對它心存感激?
他真的……很討厭這個世界。
如何回到地下街的,喬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地下街,此刻在他眼底,就像是即將步入黑夜的黃昏時刻的天空。
即便對它抱有希望,最終依舊避免不了墮入晦暗的結局。
母親生病了。病床上的她一日日消瘦下去,即將走向人生的盡頭。
桌上懷錶中的照片不知何時已經淡褪了色彩,一如她此刻的生命。
無人向喬侖伸出援手。
除了哭,他什麼也做不了。
生離死別在地下街並不罕見,他只是不幸者中的其中一員罷了,沒有人會來可憐他。
就在所有希望都被消磨殆盡的時候,那個女人的出現,成了他生命中的轉捩點。
喬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珊朵拉·卡米其的那天,珊朵拉身著一襲乾淨的長裙,身上背著醫藥箱,亞麻色的發服服帖帖地散落在耳邊。
她看起來那麼溫柔。像極了自己的母親。
「為什麼哭?」珊朵拉揉了揉喬侖的頭髮。
「媽媽她……快死了……」年幼的喬侖紮進珊朵拉的懷裡,哽咽得泣不成聲。
珊朵拉蹲□替喬侖擦淨臉上的淚痕,「你媽媽怎麼了?」
抽抽搭搭的喬侖語無倫次地告訴珊朵拉自己母親的狀況,聞言的珊朵拉輕柔地笑了笑,「我可以救你媽媽,願意帶我去看看她嗎?」
喬侖終於停止了哭聲,褐色的眼睛閃著淚花,掩飾不去眼中的詫異。
「我是醫生哦。」珊朵拉唇邊暈開微笑。
珊朵拉帶走了喬侖的母親。
病情過於嚴重,在地下街近乎是貧民窟的地方,根本沒法養病。
離開前喬侖和珊朵拉約定好了,一個月後,他便能和母親相聚。
「願意相信我嗎,喬侖?」臨走前的珊朵拉坐在馬車上,俯視著喬侖稚氣的臉龐。
所有字句都化成了點頭的動作,喬侖的目光鎖在了珊朵拉的馬車上,看著視野中的那個遠去的圓點,漸漸消失不見。
等待總是難熬的,可他滿懷期待。
然而,再一次見到珊朵拉,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身著駐紮兵團制服的珊朵拉衣著整飭地行走在一列整齊的士兵隊伍中,護送著前方的貴族。混在人群中的喬侖一眼就認出了珊朵拉,欣喜得忘乎所以。
他不顧身旁大人的阻攔,逕自跳進了隊伍中,很快就讓整齊的佇列鬆散了下來。
喬侖揪著珊朵拉的制服,一遍遍地質問著母親的下落。原本激動的表情就在珊朵拉漠然的注視下,消失在了眼底。
「珊朵拉,你認識這個孩子?」
「不認識。」
在喬侖焦急注視下的珊朵拉眼神堅冷到滴水不漏,喬侖只看了一眼就鬆開了那只抓著珊朵拉衣袖的手。
那種眼神……和他父親的一樣。
犀利到能剖開一切的,刺骨的冷。
喬侖心中僅剩的一絲光,忽然黯淡了下去。
陽光明明那麼熾烈,在天空中揮毫潑墨的光線卻怎麼也抵達不了他對面那個女人的眼中。
「為、為什麼啊……」一步步向後退去的喬侖驀地就定住了腳步,「你說過一個月後,我就能見到媽媽了……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看似柔弱的孩子,那空洞的眼底,頃刻間湧出的絕望就像是驟然爆發的岩漿,灼得她晃了晃神。
這短短走神的一秒時間,足夠喬侖沖到珊朵拉麵前,死死地揪住她的衣襟,語氣近乎瘋狂的質問,簡直像是發怒的小獸在嘶吼。
他一字一句地叫囂著,所有的情緒都融在了小小的拳中,朝已經被撞倒在地的珊朵拉掄去。
——道貌岸然的傢伙!為什麼沒有信守諾言?地下街的我們就不配得到救贖嗎?!
——我那麼相信你……以及這個世界,為什麼要讓我再次見證世界的絕望?!
——為了私欲,為了存活,就必須剝奪別人的生命嗎!!
——劊子手!劊子手!劊子手!
「怎麼回事?哪兒來的孩子?」
「駐紮兵團的士兵被一個小鬼欺淩到這種地步,成何體統?!」
「不要驚擾了前方的斯汀格子爵,他可是沃波爾家的親屬呢!快把他攆走!」
【即便世界對你不友好,可你依然應該要學會感激上蒼。】
【因為一個人自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一個奇跡。】
【你也不例外。】
【能誕生在這個世界,就是上帝對你最大的眷顧。】
【喬侖,你要喜歡這個世界。】
神明已死,誰來拯救信徒?
###
半年後,沃波爾家的表親斯汀格子爵以及他的夫人來到了地下街。
斯汀格夫人最近才被診斷出無法生育。
家族不能沒有繼承人,年輕的夫婦就在地下街,與喬侖第一次相遇了。
「孩子,願意跟我們走嗎?」
「相信我們,自此你將成為別人歆羨的對象。」
「從今天起,你是斯汀格家的繼承者。」
可他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喬侖的番外很短,許多謎題還沒有解釋清楚,不過放心後續章節會闡明真相,請小夥伴們安心等待。
喬侖這個角色雖說是配角,卻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番外寫得很順手,好吧請不要說我後媽,喬侖還沒死呢……
對於喬侖當初想要謀害自己的兄長沃波爾其實不僅僅是謀權篡位這種爛梗,更多的還是因為憎恨沃波爾家,或者是在憎恨自己的父親有能力卻沒膽量,放不下身段來拯救淪陷在地下街的喬侖母子。
在喬侖陷害沃波爾陰謀被戳穿的時候沃波爾就知道喬侖的身世,正文中沒有提到,所以我說明一下。看得出伯爵對喬侖可以說恨不起來,因為畢竟是自己家族欠他的,何況他們有血緣關係。
喬侖當時把神木埼告上法庭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神木埼踢中喬侖的嗶——【太囧了,好吧感覺像在破壞氣氛……】,更多的還是喬侖從神木埼與珊朵拉相似的外貌推測出了神木埼的身份,無法抑制自己的仇恨而想伺機報復。
總之喬侖的番外就這樣結束,它不長,卻是個悲傷但在那個世界讓人們習以為常的故事。
幸福永遠是相似的,不幸卻各不相同。
謎底解開後會有一章珊朵拉的番外,到時候對珊朵拉為什麼會帶走喬侖的母親,會有解釋。
最後作者的碎碎念
沒錯真相快浮出水面,還有三章就會開始牆外調查。
原本打算不v,結果還是v了……其實我真心是希望能嚇跑些妹子,然後就不會有人吐槽這文的梗了……
我知道有些小夥伴不喜歡群,所以在此脫兒放上自己的扣扣號碼,等這文完結就會刪掉。想加的大可以來調戲~~
既然小夥伴你已經訂閱了這篇……囧文?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真愛。
驗證碼就打你自己在的昵稱吧,我很樂意你們來敲門喲~~
扣扣:2408469879
附上bgm歌詞:
大地上靜靜盛開的花朵
定睛注視著那些糾紛
每一次到底要去守護些什麼
又要為了這個而犧牲誰呢
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鬥爭的
這顆心在沉默中歎息著
破碎的葉片
現在我相信著
未來是有這份價值去思索的事物
為了守護同樣的愛而擦肩而過
這就是我全部的意義
就這樣讓時間停止就好
我愛著的人在歡笑著
只要誰都在期望著日常都可以
明明是這樣的
可是如今我的心在歎息
破碎的葉片
生命那是人類所持有的最重要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