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我想,我已經警告過你,離路易莎遠一點。」一離開路易莎的視線,約瑟夫就沉下了臉色。
喬治也收起了人畜無害的笑容,一臉似笑非笑地看了約瑟夫一眼:「親愛的堂哥,你是以什麼立場來警告我?」
「你——」約瑟夫想說出他們已經約定終身的事實,一時顧忌到路易莎的名義問題,便將喉嚨口的話咽回去,「請牢記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每個人都知道,無需你特意提醒我。我沒有那麼健忘。」
兩人一言不合不歡而散。喬治沒有去參觀約瑟夫的新公寓,徑直離開了。喬治和約瑟夫分開後,去了劇院和樂隊的朋友們一起排練了幾首曲子。離開之前,他特意去見一個女人。
地點約在一處僻靜的咖啡座。
「最近,別經常來找我,我怕被人看到。」對面的女人皺著眉頭,聲音有些不耐煩。
發現喬治在微微出神,她神色不耐地敲了敲桌面:「找我什麼事?我晚上還有約。」她點了支煙含在嘴裡,露出指甲染成豔紅色的五根纖細修長的手指。她的眼神裡波光瀲灩,煙霧從烈焰紅唇間吞吐而出。站在收銀櫃檯後的服務員,忍不住悄悄瞟了一眼角落裡女人。察覺到他的目光,女人朝他挑了挑眉,嘴角一勾,送給他一個妖媚橫生的笑顏。那位元服務生忍不住縮了下脖子,連忙低頭擦拭櫃面。
淡淡煙草味的雲霧撲到喬治的臉上,有些輕微潔癖的喬治皺了皺鼻子。
「愛麗娜,別忘了我請你來倫敦的目的。」
如今在倫敦劇場化名愛麗娜夫人的女人,拿眼橫了喬治一眼,撲哧笑開了:「得了,我不會忘記是你花錢,雇傭我從法國來到倫敦的。你今天特地約我出來,難道就是想提醒我這件事情嗎?」
喬治板著臉,冷冷地說道:「你記得自己的身份就好。希望你乖乖配合我,我會如之前承諾的,托人將你的情人救出來。」
「我想你的情人等不了太久時間,我也同樣沒有太多的耐性。」他摸著小拇指上的銀色尾戒,神色中不自覺流露出一絲陰鷙。這個尾戒是他母親安娜夫人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愛麗娜夫人摁滅了手中的香煙,從座位上站起來,眼神淡漠地看了喬治一眼:「有時,我覺得你比我還可憐。」她拍拍手轉身離開了咖啡座,走到門口時突然又回頭朝呆呆站在收銀台後的少年看過去,兩指按在唇上,嘟著紅唇作了個飛吻的動作。可憐的服務生一下子看傻眼了。愛麗娜夫人嬌笑著,神采飛揚地轉身離開。
喬治挺直了背部,緩慢地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咖啡裡沒有加糖和牛奶,他滿嘴只剩下苦澀的味道。他摸著手上的尾戒,在桌上留下一個先令的小費,起身離開了。
出手抽了夏洛蒂一巴掌後,卡洛琳似乎將自己的所有心氣都一起抽沒了。卡洛琳起床吃過早餐後又很快消失了。妮娜告訴路易莎賓利小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路易莎一籌莫展,她來到她房門外輕輕扣了扣門。
「卡洛琳,今天天氣很不錯,我們一起出門走走吧,出去呼吸新鮮的空氣。」
「我挺累的,不想走路。」
「不然,我們坐馬車去教堂?」
「今天又不用做禮拜。」
路易莎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你想去看看你上次捐款的那所學校嗎?你還記得嗎?李斯特伯爵送給我們的那張支票?」
卡洛琳不再拒絕,房間裡隱約有一些動靜。路易莎把耳朵趴在門板上細聽,房門卻刷地一把被人拉開。路易莎不禁晃了下身體,雙手連忙撐在門框上。
卡洛琳握著門把手,擰著好看的柳眉嘟囔道:「路易莎,你幹嘛趴在門板上?」
路易莎見她肯出門,臉上流露出喜色:「帕爾頓鎮離倫敦不遠。我剛好想在冬天來臨前去一趟。」
卡洛琳還是有點興致缺缺,神色懨懨地問:「真的不遠嗎?太遠的話,我就不去了。」
「不,不,一點也不,」路易莎連忙搖頭否定,抓著她的手腕往樓下走,大聲叫妮娜,「妮娜,請人幫我準備一輛馬車。」
路易莎幫卡洛琳戴上蕾絲邊的圓帽,自己也套上了手套,怕卡洛琳臨時改變主意,收拾一停當,就領著妹妹出門了。
馬車跑出大門的時候,路易莎有瞬間猶豫了下是否該通知約瑟夫,最終還是放棄了,免得卡洛琳不自在。
路上路易莎提起那張五千英鎊的支票,卡洛琳似乎因此振奮了一些:「錢捐給哪個學校了?學校的管理者可靠嗎?」
「帕爾頓公學,學校的贊助者之一是約瑟夫先生。」路易莎有點意外卡洛琳還會關心這些民生問題。
卡洛琳臉色一紅:「你別小瞧我,我可不是那些花瓶一樣的天真小姐。」
路易莎附和地笑了。卡洛琳突然又失落了起來:「我以前確實很天真,路易莎,以前我是不是很惹人討厭。我知道達西就不喜歡我。」
路易莎握著她的雙手安慰她:「我和查理斯永遠都愛你。至於達西,他只是查理斯的好友而已,在查理斯心中,你肯定比達西重要得多。」
卡洛琳彎了彎眼睛,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路易莎憐惜地摸了摸她雪白的臉頰:「你終於笑了,笑起來多好看,別再皺眉頭了。」
卡洛琳艱難地點了點頭,身體靠緊路易莎,把頭顱放在她的肩膀上。路易莎的肩膀察覺到一點濕濕的潮意,緊繃了好多天的心神終於放鬆了下來。
她堅信勇敢的卡洛琳一定會戰勝自己,成功跨過這道坎坷。
亞伯特先生如今常年都住在帕爾頓公學的校舍,路易莎很輕易就在辦公室找到了他。他對賓利姐妹的到來表現出十分熱情的態度。
路易莎笑著說:「亞伯特先生,希望我們沒有打擾您的工作。」
「當然不會,」這位睿智的長者一臉的慈祥,「美麗的夫人和小姐的到來,讓帕爾頓公學蓬蓽生輝。」
路易莎欣然接受了他的讚美和好意。
因為已經來過一次,路易莎便謝絕了亞伯特先生領路的好意,特意向他求得了獨自逛一逛的機會。
兩姐妹手挽著手走在綠草如茵、生機勃勃的校園裡。孩子們多的地方,似乎天然會凝聚起一股積極向上的力量。
路易莎瞬間覺得自己變年輕了許多,想起前世的校園生活,頓時有種似乎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的錯覺。
她努力搜索記憶中原主小時候接受貴族女子教育的那段時光,那是獨屬於路易莎本人的年輕時代。可惜似乎早已模糊不清了。她便好奇地問卡洛琳:「卡洛琳,你以前在女子學校過得開心嗎?」卡洛琳也是上過私立女子學校的年輕小姐。
卡洛琳似乎想起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冷哼了一聲:「也就那樣,裡面有一些很討人厭的女人。」 路易莎剛想細問,拐角處突然跑出一個小男孩,撞到路易莎懷裡,差點把她帶摔了。卡洛琳手腳反應迅速地扯住了路易莎的胳膊。兩人險險穩住身體。
路易莎扶起莽撞的小男孩,望著他大大的眼睛,覺得有些眼熟,一瞬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他卻瞪大了灰藍色的眼眸,警惕地看了路易莎一眼,連道歉的話都沒有說,一下子溜走了。路易莎轉身想喊住他,小男孩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路易莎疑惑地望了眼小男孩消失的方向。
卡洛琳小聲嘀咕:「這哪來的孩子,這麼沒有禮貌。」
路易莎回過神,示意她沒有大礙,指著不遠處問卡洛琳:「我記得那邊有一片學生活動的場地,我們走過去看看。」
兩人繼續之前被打斷的話題,卡洛琳突然說道:「李斯特家的兩位小姐也在那所女子學校上過學。」
路易莎記起來,似乎李斯特家的二小姐與卡洛琳的年齡相近:「你和瑪利亞小姐在一個班級上課嗎?」
卡洛琳搖了搖頭:「我和她同一個年級,但是不同班。那位小姐不討人喜歡,她整天生病,很愛請假,在學校時也經常在背後耍小手段。」
這些事情,路易莎從沒聽卡洛琳說過。怪不得之前在戈德溫先生訂婚的舞會上,卡洛琳對李斯特姐妹都沒有好臉色。
「其實也有人不喜歡我,」卡洛琳皺了皺鼻子,撅著小嘴,「我知道伊莉莎白那個女人肯定在她姐姐面前說過我的壞話。」
路易莎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別扯遠了,簡已經和查理斯訂婚了,很快他們就會結婚,而伊莉莎白也要嫁給達西先生了。以後我們都不得不經常與貝內特家的小姐們見面。所以,何不讓自己開心一點呢。不管難過還是開心,都是同樣一天!」
「是啊,」卡洛琳點了點頭,難得地贊同了路易莎的觀點,「湯瑪斯也經常勸誡我要把事情往好處想。」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反應過來一下子閉緊了嘴巴。
路易莎知道卡洛琳一時難以忘懷。
「卡洛琳,如果你真的忘不了湯瑪斯先生,我覺得你們應該見一次面,單獨好好談談,」路易莎停下腳步,認真看著卡洛琳,「我來替你們安排見面的機會。不管是就此劃上句號,還是繼續一起走下去,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支持你。我相信查理斯也會同樣贊成我的決定。」
在路易莎堅毅的目光下,卡洛琳終於點了點頭。
Chapter 47
演奏會開始的前一天,約瑟夫頻頻找藉口賴在路易莎跟前不走,吞吞吐吐地開口:「路易莎,你別去聽演奏會。我不希望你去。」
路易莎一臉戲謔看著他:「為什麼?」
「你一定需要理由嗎?你不肯答應嗎?即使這是我的要求?」約瑟夫一臉控訴。
路易莎撲哧笑開了:「你確定不要我去嗎?我本來還想把另一張門票留給你的。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只好作廢了。我問問看卡洛琳想不想和湯瑪斯先生一起去。」
約瑟夫連忙阻止她,一臉的驚喜:「路易莎,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這兩張門票還是留給我們吧,下一次我一定送卡洛琳更好的演奏會門票。」
他已經得意地在心裡計畫著,與路易莎手挽手親密地出現在喬治面前,讓那小子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誰才是路易莎真正喜歡的男人。
路易莎當然不清楚他心裡的打算,看到約瑟夫神色愉悅地露出笑臉,她的心情也不禁變得晴朗起來。
「好想去看一次日出。可惜我們上次在彭伯利錯過了一次機會。」路易莎一臉懷念地說道。
「這有何難,我回去找人看看天氣,找一個天氣晴朗的時間。我們一起去登山看日出。」約瑟夫興致勃勃地建議道。
路易莎卻還有些遲疑:「倫敦秋冬季節的好天氣十分難得。想要看一次日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約瑟夫卻一臉「包在他身上」的篤定神色,路易莎只好將信將疑地點頭答應了。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坐在庭院裡,一邊看看花園裡的花草,一邊悠閒地喝著下午茶。
路易莎突然又問道:「約瑟夫,你在倫敦沒有事務需要處理嗎?」
約瑟夫一臉問號。
「不然你這麼閑,每天都有空在我家喝下午茶。」
約瑟夫深思了一下,嚴肅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當然不,親愛的路易莎,我有很多公務需要處理。但是你如今還沒對外宣佈我們訂婚的消息,我已經無心關心這些俗事了。」
路易莎頭一疼,感覺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討饒道:「約瑟夫,我會儘快告訴查理斯和卡洛琳的。」
約瑟夫對她的回答有些不滿意,但是出於體諒路易莎的考慮,他也沒有進一步逼迫她。
路易莎溫柔地看著他,伸出手握緊了約瑟夫擱在桌面上的手掌:「謝謝你。」
約瑟夫渾身一震,靜靜地回望路易莎,過了好幾分鐘才開口,他的聲音嘶啞眼神炙熱地嚇人:「別對我太熱情,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路易莎唰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卻被約瑟夫緊緊反握住,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如果說她剛剛只是無意識地想溫柔地對待約瑟夫,伸手的動作是她下意識做出來的,根本來不及思考,那此刻約瑟夫緊抓不放的動作卻一下子擊中了她柔軟的內心,讓她無所適從。
路易莎低垂著頭,紅著耳朵小聲地說道:「你快放手,會被僕人們瞧見的。」
「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的。」
路易莎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約瑟夫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你有感覺到嗎?」
路易莎紅著臉瞥了他一眼:「感覺到什麼?」她現在只感受到手掌心下硬邦邦的肌肉,這麼一想更加臉紅了,她連他赤.裸的上半身都曾看到過。
路易莎一不小心想歪了,臉紅得快滴出血來。
「你感覺到我的心跳嗎?它跳得好快,我怕我下一秒鐘會忘記怎麼呼吸。」
路易莎一愣,靜下心來感覺,似乎真的有一股強勁有力的力量從他的身體裡傳遞到她的手掌心。那種躁動不安、狂熱的、無法言喻的……
路易莎嚇得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掌,轉身背對著約瑟夫,剛剛有一瞬間她覺得她自己的心也隨著約瑟夫的節奏一起快速地跳動著,它速度越來越快,幾乎蹦出自己的身體,她刹那間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
約瑟夫在她身後幽怨地長歎了一口氣:「我真希望我們明天就結婚,我迫不及待地想立刻把你娶回家。以後天天在一起,無時無刻地黏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路易莎臉上的熱度很快消退下來,好笑地瞟了約瑟夫一眼:「相信我,那不會是一件好事。我怕到時候先受不了的人是你。」
「怎麼可能,你太小瞧我了!」
第二天下午約瑟夫打扮一新出現在路易莎面前,白色絲質襯衫,深色的燕尾西裝,貼身的西褲,錚亮的長馬靴,全身上下洋溢著連衣服都包裹不住的濃烈的男人氣息。
路易莎看得眼睛有些呆了。
約瑟夫的笑聲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
他欠身伸出手:「親愛的路易莎,我現在可以邀請你登馬車嗎?」
路易莎伸出戴著蕾絲手套的手,放在他掌心。他牽著路易莎的手來到馬車旁,扶著她坐進敞篷馬車。
兩人坐定,馬車飛快往前奔跑。
路易莎湊近他耳邊咬耳朵:「我第一次發現你原來可以這麼紳士。」
約瑟夫臉上掛出得意的笑容。
路易莎沒好氣拿眼盯著他的臉:「你現在不是更應該反省自己從前是多麼的粗魯失禮嗎?」
「我只需要在心愛的女士面前表現我的紳士風度。」約瑟夫齜牙咧嘴地回答。
路易莎總是被他不經意間毫無保留的真誠感動到。面對約瑟夫,她的心總是不自覺變得柔軟了起來。愛情像一種迷魂湯,讓人暈眩無知無覺。
演奏會是在一個不大的劇場裡舉行的。現場估計不超過一百人。路易莎與約瑟夫的位置在靠前的頭幾排,可以清晰看到整個舞臺。
樂隊以結構宏大的協奏曲開篇,路易莎聽不出是什麼曲子,但是可以感覺到其中深刻的宗教意味。人在音樂面前變得肅穆莊嚴了起來。路易莎在樂隊裡辨認喬治的身影。他很好認。身姿挺拔的青年一身莊重得體的黑色燕尾服,他是樂隊的首席小提琴手。
瘦削的身姿隨著音樂顫動,像風雨中搖擺的楊樹枝,被壓地彎下去,卻又堅韌地彈回來。你以為它抵不過風雨的無情摧殘,它卻用它堅韌的意志告訴你它才是引領風雨,真正的勝利者。
路易莎被這種音樂深深觸動了,被長按著發出鏗鏘有力聲音的鋼琴鍵,反復撥動發出撕扯聲音的小提琴,還有那低沉黯啞的大提琴聲。音樂聲環繞在劇場之內,像一個巨大漩渦將她整個人一起裹挾了進去。她紅著眼眶,感覺自己第一次這麼貼近這個時代,貼近這個國度。隔壁座的約瑟夫似乎察覺到她的失態,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讓路易莎免於被音樂的狂風暴雨卷走。
接下來音樂漸漸消逝,樂隊奏起了輕柔和緩的小夜曲。路易莎緊繃的心弦悄悄鬆弛開來。她歎了口氣。
喬治真是太棒了!路易莎不禁為錯過他的上一次演出感到遺憾。這樣才華橫溢的他卻被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禁錮住。他的身份得不到旁人的尊重,他的才華也得不到上流社會的承認。
可惜了。在現代,他本可以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音樂家。
演奏會結束後,路易莎很想去後臺給喬治送束鮮花。不過一時不確定現在是否有這種習俗。怕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最終她還是打消了念頭。回去的路上她的話變得少了很多。
「你該不會被喬治迷住了?」約瑟夫眯著眼睛一臉不善地問道。
「你在想些什麼?怎麼可能?我只是有些替喬治感到惋惜。」路易莎好笑地解釋道。
「真的嗎?」約瑟夫還是一臉懷疑。
「真的不能再真了,」路易莎臉上浮現沉思的神色,「約瑟夫你說,在倫敦,一個私生子通常有哪些出路?」
約瑟夫遲疑了:「你問這個幹什麼?」他嘀咕道,「還說不是在關心喬治那小子。你放心,那小子精明地很,絕不會讓自己陷入窮困潦倒的地步。」
路易莎想到約瑟夫與喬治之間說不清楚的親戚關係,也一時沉默了。身為侄子的約瑟夫可以繼承李斯特伯爵的財產,而作為李斯特伯爵的親身兒子,喬治反而得不到任何益處。這一切不知是該歸罪於限定繼承權的嚴苛,還是私生子的可悲處境。
這是個無解的難題。路易莎沉默了下來,喟歎了一聲。
聽完演奏會的第二天,路易莎就寫信告訴了查理斯她和約瑟夫之間的事情,並將這件事情也告知了卡洛琳。只是要求他們都必須為她保守秘密,她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她和約瑟夫之間的感情。路易莎不想引來不必要的窺探目光。
卡洛琳顯然並不吃驚:「我早就猜到了。我還在想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向我坦白。」
路易莎一臉訕訕:「呵呵,你怎麼看出來的?其實我做出這個決定也沒多長時間。」
卡洛琳一臉你別再騙我了。
路易莎惱羞成怒,恨恨地把她撲倒在沙發上,不甘心地撓了幾下她腰間的癢癢肉。卡洛琳咯咯地笑得喘不過氣來。她這才得意地收手放過妹妹。
Chapter 48
不同於反應淡定的卡洛琳,接到路易莎來信的賓利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他忍不住和愛人一起分享這個消息。雖然路易莎讓他守口如瓶,但是親愛的簡並不是外人,他們很快都會變成一家人。
貝內特大小姐一臉詫異轉而又高興地笑了:「這段時間我接連接受了兩個讓我震驚的消息。第一個是達西先生與莉齊相愛了,還有就是現在,赫斯特夫人幸運地獲得了自己的愛情。」
「我真替他們高興。我真願意全天下的人都和我們一樣幸福。」她深情地凝視著賓利說道。
「我也替他們高興。我簡直難以置信,抱歉,我現在表達不出我心中的感情,我覺得用任何詞語都無法準確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路易莎能獲得幸福,我比自己獲得幸福還開心。」賓利興奮地語無倫次,「當然簡,和你結婚,我很幸福很開心。但是這不一樣,哦,你明白嗎?我……」
貝內特小姐安撫激動的賓利:「我明白的!」
賓利再一次感受到他一定是全英國最幸運的男人。
他迫不及待地給路易莎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
路易莎還未來得及接收到賓利的來信,就有一個不速之客登門了。
見到來人,路易莎面上一喜:「喬治,你那天的演出很成功,恭喜你。你的演奏真是太棒了。」
喬治回以一個高深莫測地笑意,突然問道:「聽說你和約瑟夫先生準備訂婚了?」
路易莎臉色一變,大吃一驚,不過很快又迅速掛上笑臉:「是的,」她點了點頭,「我可以邀請你參加我的訂婚晚宴嗎?」
「不,夫人,」喬治一臉凝重,「你沒有將我上次的話聽進去嗎?約瑟夫先生,他是我的堂哥,雖然是這種斬不斷的親戚關係,我原本並不打算在背後議論他。但是……」
路易莎打斷他的話:「喬治,作為朋友,希望你能祝福我……」
喬治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你一直沒有察覺到我的心意嗎?」
路易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她有隱約地察覺到異樣,讓總是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並不可能,她比喬治大了將近七歲,她實在想像不出來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會喜歡上一個寡婦。是的,在路易莎眼中,喬治只是一個像弟弟般的年輕男孩。他的身體甚至都還沒長完整,還在抽條的喬治,看起來仍然顯得蒼白和單薄。
「還是說你很樂意看到一個年輕人為情所困?」喬治反問。
「我……」路易莎不知道該如何替自己辯解,她顯然錯誤估計了「男女間不應該存在單純的友誼」這個忠告。
喬治抬眼盯著路易莎的眼睛:「我知道你今天會拒絕我,我本來也並不打算將我深愛著赫斯特夫人這樣的話告訴你。我今天只有一個目的,夫人,約瑟夫並不是適合你的結婚人選。」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路易莎遲疑了。
「你清楚他的過去嗎?」
路易莎搖搖頭:「我只需要知道他的現在和未來。」
「人的過去是無法割裂的。夫人,你太天真了。」喬治搖搖頭,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路易莎神色怔松地發了一會呆。不管她怎麼想的,今後她和喬治都不可能再重新成為朋友了。
這個意外的插曲,讓路易莎一時有些消沉。她說服自己不要在意喬治那些關於約瑟夫的語焉不詳的話。
當約瑟夫興致勃勃地計畫看日出的行程,路易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心猿意馬的路易莎很快無法掩飾自己的異樣。
「當你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時,我想你可以去拜訪邦尼太太。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這是喬治離開前說的話。
她當然知道,邦尼太太,準確地說,她們已經見過兩次面了。一次是她在貧民區遇見意外的時候,一次是在帕爾頓公學。
邦尼太太是約瑟夫已經去世的前妻的貼身侍女。約瑟夫替她介紹了工作,把她安頓在帕爾頓公學。邦尼太太還有一個年幼兒子。
這是路易莎所知道的關於邦尼太太的所有資訊。
「路易莎,你說我們要幾點出發,太早的話,我怕路上光線太暗,不好趕路……路易莎你在想些什麼?」約瑟夫突然停了下來。
「啊,」路易莎連忙回過神,強做鎮定道,「你剛剛在說什麼,我一時走神了,沒聽清楚。」
「路易莎,你心裡有事。」約瑟夫一眼看破她的偽裝。
路易莎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邦尼太太的?」
約瑟夫臉色一變:「你怎麼突然關心一個僕人?」
「我只是有些在意你的前妻。」路易莎向他坦白。
約瑟夫強壓住不耐的神色:「我已經告訴過你我結過一次婚。你為什麼還有疑問?我該死的一點都不想問赫斯特先生的事情?我該死的嫉妒得發狂。」他猛地站起身,在起居室快速走動了起來。
路易莎面上陡然蒼白起來,她忘記了她也是結過一次婚的人。雖然結婚的人是路易莎·赫斯特,並不是她。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約瑟夫她的心情。她咬著嘴唇,委屈地看著生氣的約瑟夫。
約瑟夫被她一眼望得軟了心腸,歎了口氣緩和了語氣:「我只是不想提我的過去。那些日子並不光彩,我不希望你瞭解我那些不堪的過去。我希望你眼中看到的都是現在的我。」
「一個人的過去是不可能完全割裂的。你和我都做不到,」路易莎不知道自己為何魔怔了一般,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我想知道你的一切,請告訴我,約瑟夫。」
她說完這句話,不安地拿眼盯著約瑟夫英俊的臉龐。
他的側臉乾淨俐落,沒有絲毫多餘的線條,長著這樣一副面孔的男人,可以很深情,也可以瞬間變得很絕情。
路易莎呆呆盯著他的側臉發起怔。
「因為得知我在外面有情婦,我和卡珊多拉,我的前妻,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她因此難產,最終一屍兩命。這就是我的第一段婚姻。」約瑟夫深深看了一眼路易莎,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
得到答案的路易莎,一瞬間心裡空落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跟犯了魔怔一般,一定要挖出約瑟夫的傷口。她知道自己在不安,她那來自現代的邪惡靈魂又在拷問和折磨她脆弱的神經。
路易莎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但是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假裝對一切不在意。她垂下眼眸,雙手捂著眼睛,把頭顱深深埋進膝蓋之間。
明天,她一定會向約瑟夫道歉,請求他的原諒。他們肯定會很快和好如初的。
一時氣憤離開的約瑟夫一回到自己家裡,又忍不住開始後悔起來。他離開前路易莎的臉色十分蒼白,顯然他的話讓她受到了傷害。
他忍不住深深地懊惱起來。
路易莎為何突然問起邦尼太太的事情?他不禁開始深思起來。
他只想到一個可能,一定是李斯特家的人橫插了一手。只有他們知道邦尼太太曾經是卡珊多拉的貼身侍女。該死的,他們又想來破壞他的婚姻,他們想毀了他。他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約瑟夫臉上浮現陰沉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路易莎神使鬼差地悄悄坐著馬車出門了。她先去了帕爾頓公學,在那裡找到了邦尼太太。
邦尼太太身上還圍著圍裙,見到路易莎,聽見她提出私下談談的邀請,她狠狠吃了一驚。
路易莎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亞伯特先生說離午餐時間還有三個小時,現在廚房的工人都在休息。所以我才敢冒昧打擾您,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唐突。您能抽出幾分鐘時間嗎?我不會耽誤您太久的。」
邦尼太太冷淡地看了路易莎一眼,點點頭,把她帶出了學校的大廚房。
「夫人,您無需對一個僕人這麼客氣。有事儘管問吧。」邦尼太太把路易莎帶到了她午休的房間。
她對路易莎的態度並沒有多麼恭敬,路易莎感覺到她隱約的敵意。她頓時遲疑了,事先準備的臺詞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一個小男子拖著鞋,啪嗒啪嗒跑進房間,莽撞地撲到邦尼太太懷裡,撒嬌地喊道:「媽媽。」
路易莎笑著看著小男孩:「邦尼太太,這是您的兒子吧。」
小男孩抬起頭,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警惕地盯著路易莎。
路易莎一時再也無法開口,當著孩子的面問卡珊多拉夫人的事情。
邦尼太太從兜裡掏出一顆彩色紙包裝的糖果,剝開紙,將糖果塞進兒子嘴中,拍拍他的後背笑道:「親愛的,你先出去玩一會。媽媽現在有客人。」
小男孩嘴裡含著糖,扭頭又跑了出門。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邦尼太太抬手收攏散落在耳邊的碎發,淡淡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