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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銀魂)雪月花時歌》作者:風垂客【完結+番外】

第28章 命懸一線

  神威遠遠看過去,只見雙方已經入場站定位置,現場氣氛霎時推至高、潮,熱烈的歡呼聲沖向雲霄。

  在喧騰不休的環境中,神威選擇正對棧橋的位置,靜靜觀賞。他獨立于此,周圍幾米地方除阿伏兔外無人敢與之比肩,淨空出來的一片區域,彰示他作為團長的震懾力。

  遠在棧橋之上的雪時晴偶爾一瞥眼,便能清楚地見到他的身影,如此遙遠又如此接近。他們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平靜又暗藏波濤。死神張翼待飛,她立身濃重陰影之中,而無所畏懼。

  冷靜是唯一需要的情緒。

  雪時晴收回目光,轉向對面的組長。

  她的右手握緊銀灰色的M9□□,彈夾充足,準備妥當。

  對面的人,面色凝重,如同她一般。

  他們開始緩緩步至狹窄棧橋中央,每向對方走近一步,彼此的臉色神情便清晰一分。雪時晴的冷漠煞氣,組長的凝重深沉,映入彼此眼底,引起心理上的微妙變化。

  雪時晴眯著眼,對方的氣勢變弱了。她的攻心計產生效果了嗎?

  然而,不代表她不用冒生命危險去決鬥。

  神威說的話,深深刻印在她腦中,戰鬥就是戰鬥,容不下任何的詭計。

  走到面前,組長首先開口:「我不會因為昨晚的事,放過你!」口氣陰狠,有豁命出去的架勢。

  雪時晴仰頭,深幽眸子定睛看他:「我會贏。」淡漠的語氣,風輕雲淡,將他的陰狠輕輕撥開。

  組長再次在她身上受挫。他鎮定心神,沒有回應她。

  他們倆轉身,背對背。

  雪時晴右手持槍,組長則提著夜兔專用的傘。

  底下的人開始幫他們數起數來。「一、二、三……」聲音浪潮如洪流。

  數到十,他們就可以互相射擊對方。

  雪時晴隨數數的聲音踏出,步子輕盈,踩在拍子上。她放空大腦,什麼也沒想,手心乾燥,槍柄觸感是她熟悉的,只要遵循本能,只要放任身體的反應……

  她絕不會輕易死去……

  她甚至閉了閉眼,眼前是空濛的世界。

  如果我死了,記得將我燒成灰再丟棄,因為我不想在這世上留下任何痕跡。

  神威,在我死後,你會怎樣做?

  等等,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個傢伙?

  她要做的是全神貫注應付面臨的決鬥,而不是掛心他的想法。

  她不能分心!

  「八、九……」

  雪時晴再度閉目,一種奇異的寂靜自心底無限擴張,時間倏地停滯,變成無數光點朝四周飛散而去。

  尖利呼嘯,急促呼吸,猛然大開大合的動作——

  「十!」

  雪時晴原地旋身,輕巧靈活宛若秋葉,高高梳起的長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黑影。

  砰——

  組長比她早零點幾秒開火,子彈幾乎在眨眼間逼到眉睫之上!

  她慢了一步,稍微受驚,手中槍支便失去準頭,子彈只打到對方腳邊,但這已不是她所關注的事,當前最重要的是,在避開迎面殺機的同時抓緊機會再補一槍!

  她不顧被擊碎顱骨的危險,頭一偏,扣下扳機,M9的連發時間短得驚人,不到一秒之內,她二度開槍,而這次目標並沒有落空。

  沒料到少女竟然能在閃避子彈的同時開槍,兼顧速度和精確度,可怕得如同無情無感的機器,組長低估她的實力,魁梧的身軀避讓不及,腰間中招,頓時血染一片。他悶哼,緊接著沒有絲毫遲疑地開火,動作流暢自然,假如沒看見他的血滴落,大概還以為他一點事都沒有。

  雪時晴沒有完全避開子彈,5mm直徑的子彈擦著她的左耳過去,一瞬間的高溫灼熱暫時損壞她的左邊聽覺,臉頰熱辣辣地疼,左眼不禁滲出淚水。她立馬閉起左眼,單靠右眼視力,對準對方的子彈,將其一一擊落!

  尖銳的爆炸聲在棧橋上接二連三響起,雙方快不眨眼的開槍速度,子彈軌道在半空以險象環生的姿態相交擊,火花四濺,彈片亂飛,圍觀人潮往後退,從他們頭頂飛射而下的是細碎鋒利的彈頭碎片。一個不慎,他們也會成為決鬥中的無辜犧牲品。

  越是危險,戰況越是激烈,第七師團成員就越發興奮,即使圍觀有風險,仍有不少人頂著亂飛的碎片踮腳翹望。此時全場肅靜,無人能從眼前槍戰中得空閒聊,生和死就在錯落的一刹那。

  神威的視線追逐著棧橋上的少女,他的眼神從霍然一亮到幽幽陸沉,再到冷淡審慎,他收斂所有的神態,只是冷冷地望著眼前的戰鬥。

  她會死嗎?

  死了以後,他要直接將她丟棄在宇宙中嗎?

  正當神威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雪時晴做出一個震驚全場的動作。

  圍觀成員立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喝聲。

  他眉頭一動,看過去,只見——

  少女穿梭在槍林彈雨中,靈活地遊走,但這種貌似遊刃有餘的狀態持續不了多久,因她離對方越來越近了。

  她是在朝猛烈開火的槍口直接衝撞上去!

  愚蠢至極的做法!距離越近,擊中的可能性越高,她沒腦子還是不要命了?

  看來是後者。

  神威的眼神冷到凝結成冰。

  她的子彈所剩不多,而組長強悍的槍彈連發也在壓制她火力,除了捨命一搏,她別無選擇。雪時晴想。子彈從她身周險險飛馳而過,發出令人膽顫的嘯聲,耀目火花轉眼即逝。她利用自己的體型優勢,腿腳發力,冒著強大的火力直沖過去。

  避無可避,便用槍打下來,掩護自己前進,十多米的距離,她僅用兩秒就縮短到不到三米之近!

  看著少女咬著牙、眼露凶光,如同被獵人逼到絕境的小獸,奮不顧身、豁出性命,逼到他眼底,他心中一顫:殺了她,她可能還會留下證據告發自己;不殺她,也就是說他失敗,那他在第七師團如何立足?

  殺還是不殺?

  組長的凶性也被徹底激發起來了!

  無論如何,殺了她,獲得完全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他面孔猙獰,目光似噬人之蛇竄出,他心念一定,舉手就對準她的心臟射擊,極近的距離,她竟然直接開槍與之對射,兩顆子彈碰撞,又炸出一簇火花。

  組長不由自主地退後,拉開距離,這後退的一步,與雪時晴不顧性命地突進,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在外人眼中,氣勢已經敗給這位柔弱的少女。

  他沒放棄,再發一槍,這次他瞄準的是她開槍的右手。釜底抽薪,只要廢掉她右手她就失去反擊的能力了!

  他的傘尖一偏,轟然開火!

  這是他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雪時晴沒有試圖避開這一槍,相反地,她控制自己面對危險而閃躲的衝動,右手利索地往左手一拋,M9落入左掌之中——

  「砰!砰!」兩下,餘音繚繞,在空曠的場地回音嫋嫋。

  這是最後兩槍。

  戰鬥終於落幕。

  神威微微張大眼,湛藍眼眸,波光開始流轉。

  全場倏然一靜,壓抑的沉寂,半點聲息未聞。之後——

  周圍反應過來的團員們終於猛然炸開了鍋!

  「竟然是那個女孩贏了!」

  吹過耳邊的隻言片語,神威仰頭,凝望著在決鬥中勝出的贏家。

  棧橋右端,血順著橋邊欄杆空隙,一滴滴灑落,仿若一串血紅珊瑚珠子碎落,往上望去,少女單膝跪地,右手垂在身側,左手前伸,銀灰色的□□,槍口指向滿面鐵青的男人。

  她的右手掌被洞穿,血汩汩外流,而她的槍口正在冒煙,方才開的一槍,正擦著組長的頭顱沒入背後的牆壁中。

  她終究沒有下殺手。

  而對方也失去反抗的意志,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被她完全擊潰。

  她確實贏了。

  雪時晴額頭冒出冷汗,大口喘氣,刺骨的痛感沿著尚未斷裂的神經末梢傳達大腦,她嘴唇顫抖,全身發冷。

  但是,她贏了,她活下來了。

  她內心的激動,慢慢發酵,等到醞釀而出時,她已肢體僵硬,不得動彈,眼前景物彷佛在飄移。

  只聽到組長焦躁不甘的聲音如蚊蠅嗡嗡:「我竟然會輸,竟然會輸!」

  雪時晴左手無力垂下,身體不穩,失血過多,讓她眩暈,她努力抑制,想站起來,以勝利者的姿態撐到退場。

  身後腰肢傳來溫暖的觸碰,來人扶著她的手肘,助她起身。

  雪時晴一口氣站起,輕輕靠在背後之人的懷裡,她回眸,唇色蒼白,左邊面頰鮮血淋漓,而目光迷蒙。

  「這下,你再也不能丟下我了,神威。」她氣若遊絲地喃喃。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呢。」神威回應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神情幾乎算得上溫柔,那種清澈得沒有半點陰翳的溫柔。

  雪時晴不會忘記這一刻他的溫柔。

  轉過頭,面對下方眾人,她挺直腰背,稍稍離開神威,她站得筆直如松。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第七師團成員之一,兼任後勤組組長,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人提出反駁,沒有人有任何異議。

  她豁命戰鬥的姿態,有目共睹,這樣的精神,正是第七師團的風範。

  更何況,團長也擺明立場,站在她那邊。

  阿伏兔乾脆地承認她的地位,由他帶頭:「我沒意見,你的確有資格成為第七師團的成員。」其他人從震撼中回神,陸陸續續表示回應。很快,贊同的聲音匯成洋流,淹沒訓練場。

  在這樣的時刻,神威在她背後輕聲笑道:「多虧你,我這次賺到一大筆錢呢。」

  雪時晴立刻回頭軟聲哀求:「我勞苦功高,分我一半∼」

  遭到果斷拒絕:「不要∼」

  她還想拉著他的手求安慰,但動作過大,她眼前泛起白蒙,終於禁不住搖搖晃晃地倒下。

  神威將她抱個正著。


第29章 初現端倪

  雪時晴睜眼醒來時,朦朧視線映入幾條人影,圍在她身邊指指點點。

  搞毛啊?她想。

  不耐煩地想背過身去,埋在鬆軟的羽絨被裡,露出的右臂卻被人扯住。

  「嘶。」好痛。她蹙眉,哀怨地瞥向扯她傷口的人。對上一張熟悉的少年娃娃臉面孔。

  「你們先出去。」他扭頭對身旁的夜兔吩咐。「是,團長。」傳來成員整齊的低聲回答。

  「現在是幾點?我好餓。」雪時晴見房間清空,只剩下她和神威兩人,就軟軟地撒起嬌來。

  可惜某少年不吃這一套。

  「你的體質很麻煩呐,沒有夜兔的自愈能力,你的手大概要徹底報廢。」他慢慢說來,輕柔的聲線飄進耳畔,卻述說殘酷而冰冷的現實。

  報廢?別把她的手說得跟機械零件似的。雪時晴往下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包紮得嚴實,龐大的體積讓她深深懷疑裡面是不是塞進什麼奇怪的東西。

  「等等,神威,我覺得有點不對勁。」雪時晴的聲線忽而緊張,她瞪大眼,神威好整以暇,等她吐出下一句話,再決定是打她的頭呢還是打她的頭。

  「誰幫我換的衣服?!」她驚叫,驚慌失措得幾乎要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不過難度太高未能做到,她只勉強撐起上半身,尖銳的視線如小刀咻咻地飛向床邊的神威。

  他咧開嘴角,笑:「你說呢?」

  你說呢你說呢……反復無限回音……

  雪時晴立馬躺回去,將被子拉上來蓋住下頜,過一會,她艱難地擠出微弱的聲音:「謝謝。」

  不,這種事,根本不需要道謝好伐,她白癡啊!

  話說出口,覆水難收,氣氛更尷尬了,她面紅耳赤,被子扯到臉上。

  沒臉見人。

  「不客氣。」偏偏神威一本正經地回她。

  啊啊,她一輩子都不想見到這人了。

  「再過三天左右,我們就能到達第七師團駐紮的地方,到時阿伏兔會帶你下船去求醫,嘛,你自己好自為之吧。」神威隨意說道,似乎對她的傷勢並無半分掛心。

  「哦。」雪時晴悶悶地應。

  「雪時,」他突然喚她,她聞聲從被窩磨蹭著探出頭,「就算你事前耍了小詭計,你的戰鬥,在我看來,還算得上有點趣味。」

  說回正題了嗎?這樣就好。

  「我要感謝你的讚賞嗎?」

  「你該感謝的是,你擁有必死的決心戰鬥,如果不是那樣,恐怕你早就死在那裡了呢,對於你的表現,我倒有點出乎意料,嘛,也算不上吧。不過,沒有殺人的覺悟,你還是差了一截呢。」

  神威指她在最後關頭留手。

  「我沒有殺他的理由。」雪時晴輕輕地說,「這只是一場比試。」

  「是嗎?但他也沒有存活下來的理由,因為他敗給你了,所以,我將他殺死。」

  「你說什麼?」雪時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霍然睜大眼睛,再次激動地起身,手肘撐著床,仰起頭顫聲質問,「你殺了他?」

  隨即氣力不濟,她虛弱得要倒回床上。

  神威伸手,好心地扶住她沒受傷的肩,身體挨近,俯視她的面容。他望進她震驚的烏黑眸子,在她急促的喘氣聲中繼續說下去:「我本來想殺了他,失敗的傢伙根本沒有留下的價值,但是,阿伏兔說,他在打理師團事務方面很有用處,我想萬一他死了,那種麻煩又瑣碎的事就沒人去做,我會很頭痛的呢,所以最後我放過他了。」

  他聽著她的呼吸聲,在他的解說下漸漸平緩,眼神轉深,問:「你為什麼要緊張?他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雪時晴想說的話堵在咽喉,她仰頭看著他深沉眼神,不由自主側過臉,眉睫垂下,遮掩自己眼裡的情緒。

  神威,在你眼中,戰鬥失利的人就失去價值了嗎?僅僅是這樣,你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了嗎?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有這種極端到不容情面的想法,竟然能將這樣的冷酷的想法付諸行動。

  當初見到的那個溫柔少年,彷佛已經遺落在記憶的不知名角落,眼前這位,只是一隻披著溫柔外皮的兇猛野獸。隨時會噬人,讓人心寒。

  雪時晴感覺自己好像置身冰窖之中,從心底升上來一陣陣的寒氣,凍結她的五臟六腑。

  好冷,好痛苦。

  「你很冷嗎?你的肉體真的脆弱得讓我看不過眼呢。」神威眼見她悶頭埋在枕間,蜷縮起身子,很是畏寒的樣子,他順手替她將被子蓋回去,手不經意碰到她耳後的皮膚。

  她戰慄了一下。

  神威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內,沒說話,準備起身離開她的房間。

  剛轉過身,就聽到她在背後小聲地問:「神威,如果是我失敗了呢?你是不是也要殺了我?」

  神威頭也不回,笑起來,春風拂面:「你會被他殺死,輪不到我動手。」

  說罷,他大步踏出。

  雪時晴合眼,長歎。

  幾天以後,按神威所說的,第七師團的母艦終於飛回他們的大本營——回雨星球。艦隊降落在第七師團基地裡,船上人員和地面迎接人員都在準備卸貨加油、清點物品之類的雜物,船上地面,都忙成一片,場面熱火朝天,喧鬧非常。

  雪時晴經過幾天的閉門休養,直到今天下船,她才自傷後第一次踏出房門,剛出門,就迎上阿伏兔打量的目光。

  她抬頭,阿伏兔閃電般收回略為放肆的目光,露出算得上親切的笑容:「我是阿伏兔,你就是雪時對吧?你的身體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啊,上次的戰鬥,到現在師團裡還有很多人在議論你呢。」

  這是因為大傢伙基本上都輸錢了嘛,有的還損失慘重,連自己的家當都輸光了。對於她這匹橫空而出的黑馬,誰會不議論她呢?說到這裡,團長倒是賭博中唯一的贏家,第七師團成員的私人小金庫幾乎被他搜刮乾淨了。

  唉,賭博無益啊!幸虧自己沒有參與進來,不然同樣輸個精光。

  阿伏兔在慢悠悠想著以上事情之時,雪時晴敷衍地胡亂點點頭,繞過他隨便選擇一條走廊漫步離去。

  他回過神,連忙對著她的背影喊道:「喂,雪時,你走錯方向了,下船在這邊!」

  雪時晴聞言,身子一僵,硬生生地轉回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阿伏兔,似乎流露出莫名的怨念,看得阿伏兔心裡一寒:這傢伙怎麼回事?死氣沉沉的,不像是決鬥那天見到的殺伐果斷的女孩。

  不過這也並非他能夠探知的八卦。等到他將這女孩領下船,在地面上,剛好碰到正與部下談話的自家團長的時候,他才稍微有點領悟,這兩人的微妙關係。

  陰沉的天色,分不清是清晨或是傍晚,空中有細細的雨絲飄灑,蛛網似的罩在頭頂,既柔且輕。

  廣闊的水泥地,巨大艦船停在身後,而周邊是師團成員在忙碌著各種事務,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將清冷的氛圍打散。

  雪時晴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下見到神威。

  周圍眾人投向自己的異樣好奇的視線,被她全然無視,她只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年,然後低頭,跟著阿伏兔走過去。

  「團長,現在我帶雪時去找醫生了,你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他用懶散地語氣問,只是一種禮貌性的詢問。

  沒料到神威會回應:「那,我也順道跟你們一起去吧。」

  「啊?」你不是早就說讓我帶她去就可以了嗎?阿伏兔沒把自己的牢騷說出口,唯有老老實實地帶路,步行到一輛越野車前,迷彩綠車身,厚實堅固的輪胎,粗獷豪放的風格。

  阿伏兔跳上駕駛座,發動引擎,雪時晴默默地打開後門,坐到後座,神威最後一個上來,坐到她旁邊。

  車子猛然發動,往前沿著道路直沖出去。

  細細的雨鞭打在窗口上,留下斜飛的水痕。雪時晴看著泛著白蒙的窗外,朦朧的景物變化,從荒無人煙到叢林漸密,遠方有煦暖的燈光亮起,紅彤彤的,照亮灰濛濛的天地間。

  耳邊飄來他輕柔的聲線:「你似乎沒什麼精神。」

  雪時晴繼續望出窗外,左手托腮,悶悶地說:「我不僅察覺自己的手沒有什麼知覺,還發現自己破相了,我怎麼可能有精神?」

  她鬱悶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小巧潔白的耳朵輪廓缺了一小塊肉,而受到灼傷的面頰,則留下了細長的傷疤。

  沒等她有所反應,神威毫不客氣地伸出手臂,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過來。

  「啊!你幹嘛?」雪時晴抓住他的魔爪,卻沒能掙脫,只能由得他上上下下地端詳仔細。

  他神情是深思著的:真的只是因為這個才悶悶不樂?騙人的時候,需要一點誠意和技術呢,演技太差了。你一定是為我之前說過的殺人的話,消沉成這個樣子,果然天真到無藥可救。

  不過……暫且看你如何繼續掙扎下去吧……

  神威收回手,嗤笑:「嘖,我之前還沒發現。但是連這種小傷口,你居然不能自愈,真是太弱了呢。阿伏兔,有辦法可以恢復嗎?」

  「呃……我又不是醫生怎麼知道,不過聽說海蜃星人的醫療技術很發達,大概沒問題吧?」阿伏兔一邊駕車一邊說道。

  嗯?海蜃星人?很熟悉的名字,但是,她去求醫跟他們扯上什麼關係,難道醫生是海蜃星人?

  她將自己的疑問向阿伏兔問出口。

  神威眼神微閃,同樣感覺很耳熟,他是在哪裡聽過?


第30章 海市蜃樓

  阿伏兔開始替兩隻初來乍到的傢伙講解——

  「他們是在這個星球上,除了夜兔之外人數最多的種族,原本他們的故鄉是在名叫海星的星球,但據說他們的聖物丟失以後,海星環境巨變,又遭到星際戰爭的破壞,所有海蜃星人都只能背井離鄉,流浪在外,其中聚集人數最多的就是回雨星,因為這個地方跟他們的居住環境很相似。」

  「這個種族戰鬥力不強,性情比較溫吞軟弱,完全不能與夜兔相提並論,不過,他們有最發達先進的醫療技術,在這一點上,我們第七師團跟他們有所交易,他們提供醫療服務,我們給他們庇護。」

  「順便一提,他們開設的海市,是我們第七師團常去的娛樂消遣場所,他們中間最好的醫師也住在那裡,正是我們這次要找的目標。我所知道的關於他們的事蹟就是這麼多,以上。」

  阿伏兔平穩地駕駛越野車,向他們倆介紹清楚這裡的情況。郊區公路筆直地延伸,黑森森的夜,車頭大燈照得前路刺目非常,而阿伏兔熟練路況,將車子開得又快又穩,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他們離阿伏兔口中的海市越來越近。

  雪時晴聽得有點出神,她傾身向前,好奇地追問:「海市是什麼樣的地方?」

  阿伏兔「咳咳」幾聲,有點尷尬:「那個啊,就是跟高級招待所差不多的地方,不過它的功能比較齊全,酒館、賭博、紅樓應有盡有,已經發展成一座小型城市的規模,包括各種生活區、娛樂區之類的。」

  雪時晴長長地「喔」了一聲,立即回頭對身邊的少年說:「神威,這次你該開開眼界了,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喔~」曖昧的尾音,意有所指,在狹窄空間悠悠輕飄。

  神威彎起眼眸笑,出手如疾風。

  「啊。」後腦勺被打,發出清脆的響音。噗~~

  她委屈地坐回座位上,揉著頭。「我是說真的。」她小小聲地呢喃。

  「如果你想開眼界的話,我一點也不介意把你賣進海市,這樣更好玩,你覺得怎樣?」神威笑眯眯地問她。

  雪時晴瞪他,然後認真地想了下,說:「我破相了,賣不出好價錢。」

  「沒關係,有特殊癖好的人應該不少。」神威接過她的話頭。

  「這是哪門子的特殊癖好?只有你才有這種惡趣味。」她輕哼。

  旁聽的阿伏兔嘴角一抽,心裡暗歎:小鬼果然是小鬼,鬥嘴什麼的太幼稚了!

  越野車繼續飛馳在黑夜降臨的公路上,遠方燈火越發清晰可見了,煌煌熒火彷佛燃燒半邊天際,陰沉天色不復見,只見得滿目的繁華如水。車子俐落地甩尾,拐彎,轉進通往城市的寬闊大路。巍峨的城門就在不遠之處。

  安靜下來的雪時晴手指點著下頜,彷佛在思考著什麼,而神威望向外面,霓虹燈光透進來,映出他秀美的面容,而他藍色的眼眸閃爍著如同星子般的光芒。

  海蜃星人,不就是那個丟失煙水沉珠的倒楣種族嗎?

  這一刻,雪時晴和神威同時想道。

  事情兜兜轉轉,不知不覺,在無人察覺的時候形成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未來,將會發生怎樣有趣的變化呢?

  她尚未能預見得到。

  然而,在目中無人、橫行無忌地闖進繁華熱鬧的海市後,在其主幹道疾馳如飛,最終一個急刹停在某處房屋前。

  雪時晴隨他們下車,好奇地打量四周環境。

  位於海市一隅,還算是安靜的偏僻巷道,面前雙排大門很氣派,周圍一溜過去全是高大圍牆,青石路乾淨而濕潤,霏霏細雨無時無刻在飄。

  阿伏兔帶頭,他們跟著進入,門前有守門人,一見到前頭的阿伏兔,立即為他們一行人開門,態度謹慎卑微得很。

  雪時晴不禁感歎夜兔的威名遠播。

  進入之後,是一個寬闊的庭院,平整的青色地磚、姿態優美的各色花木以及花下趣味盎然的小湖。架起的坡頂木屋依靠長長的遊廊連綿成片,在眼前展開延綿的畫卷,屋內華燈如火龍熾盛,侍女奴僕在遊廊上來來往往,穿著華貴的男男女女追逐玩鬧,歡聲笑語從屋子窗邊或走廊上飄出,伴隨著熏人的甜膩香氣。

  「對了,阿伏兔,為什麼最好的醫師會在這種地方?」

  雪時晴冷不丁地問。

  阿伏兔抓撓著頭:「誰知道,也許這裡的需求量比較大吧。」

  她了然地點點頭。神威在她旁邊似在警告,帶有幾分輕鬆調侃:「你又在想什麼奇怪的事嗎?可不要讓我有將你賣到這裡來的衝動呐,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雪時晴嘟嘴,轉開臉,不看他。

  在庭院拐了好幾個彎,阿伏兔總算找到一間獨立的小木屋。它孤零零地坐落在陰暗的角落裡,面前是一小塊藥圃,還有個小型石磨,都用竹籬笆圍起來,屋子兩旁皆種植著葉子寬大的芭蕉。灰色的色調跟周圍的熏暖氛圍很不搭調,很是離群索居。

  「這裡就是柳醫師的住所,我先去叫人。」阿伏兔說著,登上木質樓梯,想必是他體重的緣故,脆弱的樓梯發出危險的吱呀聲,聽著就讓人捏一把汗。

  雪時晴左手捋了下自己的長髮,彷佛有些煩躁。神威經過她旁邊,不經意地掃眼她包裹成球狀的右手。「你的手可能會從此廢掉,害怕麼?」

  她望天,漫不經心:「我不是還有你麼。」沒等神威出聲,她瞄見阿伏兔叫他們過去的手勢,急忙截斷話題,「不跟你說了。」她疾奔到小木屋前。樓梯被她踩得咚咚直響,目測離徹底倒塌就差那麼一點。

  神威看著她跑過,而後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過來。

  他剛登上樓梯頂,轉到木屋正門前的走廊,迎面就撲過來一個嬌小的身影。

  熟悉的氣息,他沒有躲開,她也只敢撲倒他面前,緊緊抓住他衣袖。

  「神威神威!」雪時晴一疊聲地喊,很是驚慌,「太恐怖了,我想走人。」

  他冷淡地看她,視線投向她背後的屋子內部。阿伏兔正臉部扭曲地站在門邊,滿面寫著「哪裡恐怖?」之類的吐槽,而他推薦的醫師,頭髮花白的老人,在屋子正中氣鼓鼓地佇立,吹鬍子瞪眼的,兇惡猙獰的面目,看著就知道脾氣很不好,他似乎對她反應過度很生氣。

  「喂,別浪費我時間,老頭子可是有大把事情要幹的,不想醫治你就給我滾出去!」柳醫師甩手回房,身邊服侍的小童跟在他後面。

  「呃……我方才看到他的手術室,全是金屬機械,冷冰冰的看著很滲人……」雪時晴瞥見神威的臉色似乎沉下去,她不自覺收回抱怨,放開揪住他衣袖的爪子。

  這裡全是男性,不會明白她一個女孩子面臨陌生環境和陌生男人的恐懼。任由陌生人擺弄自己的身體,那種無力感和未知的恐怖感,他們誰都不曉得,因為他們無須經歷像她這樣緩慢的恢復過程。

  她此時也深深痛恨自己弱不禁風的體質。如果自己再強大一些,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越是跟著神威,越是感受到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有多麼遙遠,真是殘酷的現實。她沒那個膽子招惹他,可以說,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神威,獨身在外,孤單無依的自己,神威是她的全部。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有,連生命也不屬於自己。

  多麼可悲又可歎的路途,自己親自的抉擇,後果是由自己來承擔。

  不能再依賴眼前的少年了。她想。

  見到他似乎面色不豫,她立即努力調適自己的心態,恢復到沒心沒肺的狀態。她轉身對屋內的老頭軟聲哀求:「我錯了我錯了,大夫,我第一次來沒見過世面,你不要這樣子嘛,再給我一次機會~」

  神威湧上來的不耐情緒消散了些,見她自動自覺地走開,他的神情平靜下來,悠閒地站在門外,看著她焦頭爛額的模樣,嘴邊掛著笑。

  阿伏兔也幫忙說項。好說歹說,柳醫師才消氣,讓雪時晴進屋看病。

  「呼~真難搞。」阿伏兔嘮叨,也不知是說雪時晴還是老頭子,總之任務完成,他可以回去了。

  「團長,」阿伏兔對神威說,「今晚師團成員要辦歡迎會,就在隔壁花廳,你要去參加嗎?」

  「是嗎?聽起來不錯呢。」神威應聲,他想到豐盛的晚餐,於是答應這次邀會,臨走前,他感覺雪時晴似乎投來哀怨又可憐兮兮的目光。

  他沒回首,就這樣果決地離去,丟下她一個人在陰暗的陌生環境,自生自滅。

  「看什麼看,還是先顧著你的傷口吧,這麼嚴重,哼哼,看來老頭子也要使出真功夫,幫你將神經都接好才行。」

  雪時晴一直望著門外,神威他們的背影消失,腳步聲遠去,她還在發怔,直到小童在醫師的吩咐下關上門,她才吞咽下口水,看向頭髮鬍子俱白的老頭。

  「我的手能恢復如初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看情況!」砸到頭上的是模棱兩可的回答。

  ……

  鬧哄哄的歡迎會現場,師團成員圍坐在幾張擺滿食物的長桌邊,酒菜如同流水般不斷奉上,旁邊負責奏樂的伶人已經拋下樂器,跟夜兔們比拼起酒量來,陪客的妓、女們早就喝得爛醉,偎在身邊嬌態盡露。

  夜兔們作風豪放,玩得盡興,就算這次會場的主角早就離場,也禁不住大家放開手腳玩樂的心情。

  滿室的喧嘩似要衝破屋頂,刺鼻酒香飄蕩而出,連身處室外陽臺,夜風冷吹,也不能避免染得一身酒味。

  神威坐在木質欄杆上,抱著雙臂,倚著廊柱。細小的雨點沾在他眉睫,更增添一絲清靈氣質。

  他望向外面,四樓的高度,足以讓他俯瞰不遠處雪時晴所在的陰暗小木屋。

  那裡明亮的光線透過紙窗投射而出,想來是在為她手術做準備。

  如果她的右手不能恢復,她所剩不多的價值就損毀一半,幾乎就與廢物無異了呢。他靜靜地想,留在他身邊也沒什麼用處,那要怎樣辦?

  為何不在夜兔星上,就乾脆地拒絕她?為何不在最開始的見面,殺了她?

  好奇與期待,有時真是令人感覺無奈的壞習慣啊。

  早知道就徹底拋棄她,正如拋棄自己所謂的家人那樣,斷得乾淨俐落,不留任何羈絆,這樣才是自己的風格。

  現在事情好像有點偏離正軌。

  神威將關注的焦點從那間小木屋轉移出來,他不會再將心思分在她身上,那是最不需要分心的地方。

  正當他轉而望向天邊時,遠處傳來阿伏兔的叫喚:「團長!上面來任務了!」

  任務?神威眼神一凜,看向跑到他面前的阿伏兔,笑著接話:「這麼快就有任務了嗎?真是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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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海市趣行錄(一)

  神威沒再往那邊看上一眼,動作輕盈地躍下,跟阿伏兔打聲招呼就走。「團長,現在就出發嗎?」阿伏兔追在他後面問。

  「當然是,我可不想錯過好玩的戰鬥呐,叫上清醒的團員,我們馬上離開。」

  「但是大部分團員都醉倒了,人手不足……」

  「沒關係,就算是我一個人也足夠了,你看著辦吧,阿伏兔。」

  神威無所謂自己的手下能出多少力,只要自己還能戰鬥,他們出場的機會也不多,即使他一人獨對眾多敵人,他也能輕鬆拿下戰鬥的勝利。

  阿伏兔為難地抓頭髮,好吧,既然團長都這麼說了,大概這次任務也不成什麼問題的吧?

  他們帶上尚能行動的團員連夜出發,速度得一如上面下達的命令。來去如風,未曾在某處駐留太長的時間。

  而雪時晴淪落到成為被遺棄的一個。

  這是她翌日發覺的事實。

  當時她從一場麻醉手術中蘇醒,身下冰冷的觸感刺激著她,張開眼,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喂,醒了就不要裝死,趕緊給我下來!這張手術臺還要拿來給下一個倒楣鬼用呢!」

  聲如洪鐘,老頭子醫生身體素質好得超乎她的想像。

  吵得她頭都痛了。

  雪時晴順從地勉力起身,望見柳醫師一身白大褂,站在旁邊,他似乎永遠都是那副氣鼓鼓的模樣,也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他了。而負責打下手的小童陪在一旁。

  她動了動自己的右手,重新包紮的大型球體,跟石化似的的感覺,她判斷不出自己是變得嚴重了呢還是已經好轉。無論如何,她下手術臺,披上小童們體貼遞上的薄外衣,朝醫師深施一禮。

  「多謝。」她真誠地感謝道。

  「哼,看五天后你的傷口癒合的情況,如果還是沒有知覺,你也不用謝我了。還有,叫你們師團付錢,別以為免費支使我,老頭子可是很貴的。」

  柳醫師捋著花白的鬍鬚說道,眼神清亮,瞪視著她。她只好頷首答應,心想,反正是神威買帳,不關她的事。

  說起來,他人呢?

  「阿伏兔他們呢?」她這時尚未知情,很是茫然地問他們的去處。

  柳醫師已經在另一邊收拾手術用具,將一隻小鑷子收起時,聽到她這麼一問,嘿嘿笑道,感覺不懷好意:「他們呀,早就走光了,你一個小姑娘,是被他們丟下了吧?要不要我幫你在這裡找份工作?」

  雪時晴眨眨眼,望向窗外,窗口是關著的,她什麼都看不到,然後她的面上似乎流露出一種哀傷的神態。有點落寞,有點失魂落魄。

  原來,被人拋棄的感受,會是這般的無可奈何。

  柳醫師在風月場所待的年頭久了,自然看出她心思的變化,他不自然地咳嗽幾聲,好似在安慰她:「放心,我一個老伯還不至於將病人趕出去,你暫時住在我這裡,等你傷好再走,這些夜兔經常出任務,大概過半個月就會回來,你也不用太擔心。話說,你在第七師團跟著服侍的是誰?阿伏兔嗎?我記得那傢伙不怎麼喜歡你這種幼、齒類的啊……」

  喂喂,你把我想像成什麼人了?我是那種出賣身體的女人嗎?我可是憑著實力上位的說!

  儘管心裡這樣辯解著,但她幾乎反射性地脫口而出:「我服侍的是團長!看到跟阿伏兔一起來的少年了吧?他是新任的第七師團團長,我跟隨的人是他,不要猜錯了。」嘿嘿,神威,我也沒說錯吧……

  柳醫師背對著雪時晴的神情一肅,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回頭,打了個哈哈:「是他啊,第七師團的團長換人了嗎,真是意外的呢……」那個少年是什麼來頭?他的作風又是怎樣?萬一被他察覺到海市內近日不尋常的氣氛,那麼……

  他深思起來,望了眼從手術臺下來,正接過小童送上的茶水在喝的女孩。

  女孩敏銳地發現他的目光,投來充滿疑惑的一瞥。

  絕對不能讓夜兔們發現他們海蜃星人聯合起來的秘密行動。

  ……

  十多天后,神威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回雨星,之所以聲勢浩大,是因為神威連夜單槍匹馬出任務的行為,得到宿醉酒醒的師團團員的讚賞,於是大傢伙在第二天紛紛趕去跟團長匯合,到今天任務結束回來,就形成浩蕩的盛況。

  海市因第七師團的到來,掀起一陣狂潮。

  時間正是午後,天空微微發光,濛濛的白亮,豁然開朗的抒懷。

  神威離開狂歡的人群,獨自走進海市西南角的松花園,這是阿伏兔上次帶他們來求醫的所在。

  他想看看,這些天他離開後,她的生存狀況如何,說不定會很失落。他開始有些期待她表情的變化。

  一路步行到中庭,來到陰暗小木屋前,神威都沒發現什麼人影,白天的海市,安靜得超乎尋常。即使白天是這種地方的休息時間,但是也不會空無一人。

  鳥雀在枝頭吵鬧,昨夜的積雨,在芭蕉葉上流淌,然後滑落,一滴滴,打在石階上,發出寂寥聲響。

  木屋門窗緊閉,看起來不似有人在裡面。

  神威轉念,步向附近華燈掛彩的房屋。走過一間間房屋,漸漸地聽到不遠處起伏的起哄聲。如同浪潮一般,湧向耳畔。

  從長滿粉色花骨朵的枝椏間遠遠望去,只見其中一間開敞的堂屋,寬闊的木質走廊上、斜飛的屋簷下、堆砌平整的石階上,幾乎擠滿各式看客,紅男綠女、侍女僕役,甚至是黃髮稚兒。

  他們推搡著,踮腳伸長脖子,就為了一觀走廊上的熱鬧。

  神威挑眉,有些訝異,他輕鬆一躍,跳上旁邊的榕樹。

  居高臨下的視野,將場中情景覷得分明。

  爾後,他的嘴角開始上揚。

  眾人目光的中心,集中在少女與男子的對峙上。

  少女身穿堪比三月桃花般豔麗的和服,腰肢如柳,長袖如雲,烏黑髮髻流蘇輕晃,臉邊垂下一縷長髮,被微風吹起,增添幾分嫵媚。

  可惜她面無表情,最重要的是,她手裡還握著一把槍。

  是用受傷的右手所持。還纏著繃帶的手,直直的伸向前方。

  而對面幾米遠的男子,典型的紈絝子弟,形容浮誇,沒個正經,他天不怕地不怕,正挺身站在原地,暴露在少女槍口下,還在口出狂言。

  「不就摸個小手嗎?還生氣了?叫你媽媽桑出來,我今晚還一定非要包你過、夜不可!」粗神經的年輕男子,壓根沒將她作為威脅放在眼裡。

  雪時晴忍無可忍,怒道:「我不是陪酒女!小心我真的開槍啊魂淡!」

  媽媽桑從人堆裡擠出來,當和事佬,勸解雙方:「雪時小姐別跟他一般見識,這位客人,雪時小姐的確不是我們這裡的人,她是第七師團成員,暫留在此地。請您多多諒解。」

  「你忽悠我呢!這個小女孩是第七師團成員?喂,你他媽的在耍我,不要以為我付不起她的□□費!」

  口無遮攔,等同禍從口出。

  雪時晴腦中的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下崩掉,她低下頭,微風吹得她寬大輕盈的袖袍飛揚。

  現場很有默契地沉默了會。連媽媽桑也似乎感覺到某種災禍將來之預兆。她默默地往後退、往後退。然後——

  「我的出場費可是貴到你付不起,啊,果然是請你去死一死好了!」

  雪時晴說罷,眼睛眨也不眨,手指輕扣,在短短三秒內連發四槍。

  「砰砰砰砰!」

  眨眼一瞬,轉眼即逝。

  空中彷佛有煙塵散去。

  眾人再凝神看去,只見男子呆若木雞,雙腿岔開,戳在原地。他的頭頂中央開出一條道,如同中分線似的,實際是彈道的焦痕,彈頭沒入他身後的廊柱,而他左右兩邊耳朵也擦出兩道傷痕,再有就是胯、下。

  真是差一點就要被去勢了尼瑪!

  正當眾人感歎槍法的神准精妙,不得不相信,這個女孩確實是第七師團一員的時候,雪時晴收回手,輕輕歎道:「真可惜,我的手還沒完全恢復,否則,今天這四槍應該全中才是。」

  納尼?敢情您不是故意恫嚇,而是真的沒射中目標?!眾人聽到她的呢喃幾乎絕倒一片!

  受到更強烈刺激的人是男子本身,他聽到她這麼一說,馬上腿軟雙腿著地,趴在地上不敢動。

  「我、我錯了,放過我吧……」

  「哼,放過你,有可能嗎?」雪時晴歪頭,冷冷地說道,她慢慢地走過來,「下一槍,我就送你見佛祖。」

  「等等,救命啊,救我啊喂!」他淒厲地叫喊著,而周圍的人立即退後幾步。

  雪時晴走到他面前,一腳踩在對方的肩頭上,□□寒芒閃耀。豔麗姿容的少女,黑道禦姐的風範,她在眾人眼中洋洋自得。正要將□□抵在他的頭上,底下群眾中間突然冒出一個蒼老又氣憤的聲音——

  「不是告訴你,給老頭子好好靜養的嗎?你還敢跑出來玩?」

  是柳醫師。啊,槽糕,被抓包了!

  雪時晴聞言,慌裡慌張地撩起過長的裙擺,從半米高的走廊平臺跳下,鑽進人群跑出去。

  「還跑去哪裡?你們幾個,給我找她出來,我要教訓她一頓!」柳醫師再度吹鬍子瞪眼,吩咐手下的幾個小童。他們緊追著雪時晴的身影沖出去。

  圍觀的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笑聲,也是,前一刻威風凜凜的女孩子,被這位老人一吼,立馬抱頭鼠竄,誰都撐不住發笑。

  而受到肉體精神雙重打擊的可憐仁兄,則在眾人目光焦點轉移的角落頭,捧著自己受驚的小心臟,狼狽不堪地遁走。

  雪時晴在種滿花木的庭院狂奔,奔跑中髮髻散亂,流蘇斜墜,掉落在草叢裡。她剛剛跑過去,一條人影便從樹上跳下,彎腰拾起她的發飾。

  「你似乎玩得很盡興呐。」

  他望著手裡的發飾輕輕說道。


第32章 海市趣行錄(二)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自己已經十五歲了,居然還要陪一群小孩子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來,重點是,人家是貓,她是唯一的老鼠!

  「啊。」雪時晴一拐出院子門,迎面撞上一個小孩,腦中叮鈴鈴地警報聲響,是柳醫生的隨身小僕!他見到雪時晴,兩眼放光,朝她跑來。

  雪時晴立馬往回跑,邊跑邊想:為何我會被他們追?到底為啥米啊!我是十五歲喔,又不是五歲小孩,快停止這無聊的遊戲吧求求你!

  她抽空回頭,只見小孩像頭靈活的小馬,追得起勁,似乎她跑得越快越好玩。好吧,她已經不想去管了,太莫名其妙了啊!

  隨即她將裙擺撩得更高,步子邁得更大,沖進相鄰的院落,一奔進去,她才發現自己要遭殃——其他的小童正在這裡等著她呢,被追趕的獵物跳進陷阱的說。

  她刹住腳步,停在他們面前,後面的追兵堵在門口,前後夾攻,四周圍堵,她無路可逃,插翅難飛。

  她用悲痛欲絕的語氣問:「你們這些天也看到我的慘狀,你們於心何忍,真的要將我押回去嗎?」

  其中年紀稍長的孩子出聲,表情有些好笑:「雪姐姐,沒辦法,我們師傅見不慣病人在沒有完全恢復之前到處折騰,他要你回去靜養,我們也阻止不了,你還是乖乖回去吧。」

  雪時晴悲憤狀:「虧我還在平時給你們零食吃,太不講義氣了!」

  就在眾多孩子們逼近她的時候,頭頂忽然降下一片陰影。啊咧,今天天氣明明就挺晴朗的,哪來的陰影?

  孩子們望著她發出齊聲的低呼:「哇,好厲害!」

  雪時晴心中一動,側首回眸。

  麻花辮少年驀然出現在她背後。

  笑得一臉純潔無害。

  從天而降是很拉風的出場沒錯,但請您不要像幽靈一樣貼在我背後行麼?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我應該問,你還知道回來?」雪時晴鼻子哼出氣來,對他使勁地抬下巴。

  神威向她拋來一樣小東西,甩出的手勢非常漂亮,她先慌忙地接住,細看,是自己,啊,不對,是熟稔的大姐姐替她妝扮的流蘇發飾。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模樣,是打算換職業了嗎?」神威眼神一閃,將她從頭到腳端詳仔細,笑著說。

  說到這個她就無比怨念,那個怨念都要化成實體的黑煙具象化了。她盯著神威,眼含熱淚:「還不都是因為你!你將我孤零零地扔下也就算了,但我當時連最簡單的行李都沒收拾,我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啊啊!只好向藝館的媽媽桑借啊!你為什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你知道嗎,我等你等到頭都白了,今天又多了根白頭發啊魂淡!」

  面對她的氣勢洶洶,神威只是斜眼,輕飄飄地一句:「女人就是費事。」給打發回去。

  啊啊啊,她好恨啊!好想跳起來給他一錘!

  然而,目前她要冷靜,深呼吸,冷靜下來,不能對自己的救星生氣,因為主要敵人是周圍那群小孩子。

  雪時晴背對著他們,給神威使眼色。神威神威,趕緊帶我開溜!她努力運用自己的眼部肌肉,以求達到無聲傳達出哀求渴望的眼神。

  可惜看起來像翻白眼,還是仰望天空死不瞑目的那種類型。

  神威湛藍宛若天空的眼眸,轉向周圍,瞥見小孩子們的憋笑表情,顯然他們注意到雪時晴那副類似鬼臉的臉孔。

  他嘴角弧度漸漸加大,愉悅的情緒浸染眉梢眼底。

  「你是被鬼上身了嗎?」

  「神威!」她跺腳,似乎有些窘迫。

  孩子們聞言哈哈大笑,絲毫不給她面子。

  雪時晴沒臉看人,以手掩面。

  忽然,她腰間一緊,被人抱起,姿態跟抱小孩似的,她坐在神威的手臂上。

  「咦咦咦?」她滿面不可思議,雙手卻自動自覺地攬住神威的肩。

  「山大王要抱走新娘子咯!」孩子們見到神威抱起雪時晴,紛紛拍掌叫嚷,又蹦又跳,比她本人還興奮。

  啊,的確,她很興奮。因為這種節奏,分明是英雄救美沖出「重圍」的小言情節嘛!神威也有這種興致,真是難得的好玩。

  雪時晴又興奮又激動,望著神威的眼,不知該說什麼,一句話也問不出口,最後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衝口就喊:「駕!」

  駕泥煤!兔子是不能騎的!她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但來不及——

  神威單手就能抱起她,於是空著的手啪一下打在她頭上,將她搖搖欲墜的髮髻徹底打散,及腰的烏黑長髮如同漆黑的河流墜落而下,披在她和他兩人身上。

  「好痛!」她發現這句臺詞的出現頻率好高啊……

  沒等她多想,神威一動,從零速度瞬間加速,這個過程,他做得無比順暢,雪時晴沒有心理準備,猛然加速,她跟沒系安全帶似的,差點沒被甩飛!

  「哇啊啊啊!」她的驚叫遠去,化作天邊的一抹淒慘迴響。

  留在原地的孩子們,對少年露出崇拜的熱切目光,而雪時晴的悲慘遭遇,將又是晚飯時分與師傅碎嘴的談資。

  海市的大街上,白天沒有多少人,但據當時在場的路人證實,確實有見到一道快得成殘影的影子閃過,那種驚人的速度,要不是親眼所見,簡直無法想像!那是另一種層次的生物所能擁有的速度啊!

  而屬於這種層次的生物,落腳點選在海市內一處湖泊邊。

  他猛地刹車——

  雪時晴幾乎腦補到快車猛煞時輪胎發出的茲茲聲。

  她差點再次被甩飛。

  於是當他們停下時,她緊緊抱著神威,死不撒手!

  假如那天午後,有無聊人士經過湖泊邊,就能看到一對少年少女擁抱在一起的畫面,遠看是很普通的溫馨場景。

  少女豔麗的裙擺垂下,泛起如水紋般的漣漪,身姿纖秀,宛如煙柳,柔軟地垂覆在少年身上,而少年背脊修直,姿容俊秀,正低首看向少女。

  近看是美到冒泡的畫卷。

  一切到這裡還正常。直到——

  少年放手,少女直直地跌向下方的草坪。

  「神威,你腫麼可以這樣……」哀歎。

  雪時晴拍了拍屁股的草根泥土,爬起來,滿面幽怨地控訴。

  「我是給你練習抗摔打的能力,這對你來說,很必要呢。」神威退後,看著她,笑眯眯地說道。

  雪時晴不理他的調侃。既然已經逃離一劫,她就不需要他了,哼哼。

  她順著湖邊開始往有房屋的地方走。

  「你的手,似乎已經完全痊癒了呢。你該慶倖。」神威跟著她,不用多快的速度,很快就追上她。

  「當然,我可是很頑強的。」

  「跟不能說出名字的那個一樣?」

  「……」雪時晴僵硬了下,眼角忽然瞥見什麼,她立即轉移話題,「神威神威,你看,那邊是賭場。我們去玩一把!」

  湖岸邊的賭場,旗幡飛揚,獵獵風中,格外顯眼。

  「有什麼好玩?賭場裡,十個賭徒九個輸,贏的永遠是莊家,再說,你有錢嗎?」

  雪時晴訝異地問:「難道你沒帶錢?」

  「我沒有帶錢的習慣,我也不需要。」

  喂,這句話意味深長哦,這不是在說你自己作風跟搶匪差不多麼?

  不管這麼多,她第一次出松花園,見到賭場,不去湊個熱鬧太可惜。她軟磨硬泡,終於將神威折騰到賭場內中。

  外面比較清靜,一進去,便是滿屋的喧嘩。各種搖色子、轉盤、摔牌的雜響紛亂如麻,擾動人的心緒。

  雪時晴仗著神威在場,無視有賭徒向她投來的有色目光,大刺刺地推開擋路的人,擠到賭桌邊,神威如影隨形,站在她身後,他比她高一個頭,能看清楚賭桌的情形。

  縱使有人被擠到一旁不滿,罵罵咧咧地想動手,神威笑眯眯地看他一眼,那些人霎時感覺全身寒毛倒豎,恐懼異常,急急忙忙地沖出人群外。

  這他媽的什麼人呀!

  而雪時晴對身邊狀況一概不知,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賭桌上。

  這是最簡單的搖色子,開大開小任君選擇。雪時晴傾耳聽了會搖盅的聲音,仔細辨認後,轉頭,朝神威小聲說道:「好像動了手腳,不過我還是要賭,你呢?」

  「我比較有興趣的是,你用什麼賭?」明明沒帶錢,沒有賭本,她想怎樣下注?神威有點好奇。

  雪時晴給了他一個「你很無知誒」的眼神,揚起左手,露出腕子,將其上的銀色手鐲褪下來,壓在寫著「大」字的那邊。

  下完注,她抬眼:「神威,你太不瞭解女人了,她們身上的首飾可都是很值錢的東西啊。」

  神威眨眼,露出純潔無辜的表情。「受教了呢。」

  「接下來就是你的專場,神威,在他揭開盅的一瞬,給我將點數換成大的,我就靠你了!」雪時晴細細叮囑神威。

  「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必勝的辦法呢,結果要我出手?我才不要呢,你輸定了。」神威不留情地拒絕。

  「喂,贏來的錢五五分怎樣?」雪時晴拉住他的袖子。

  「二八分也不可能,因為我比較喜歡看你苦惱的表情呐。」

  「你真的這麼無情?」痛心疾首,她捶胸口。

  「要開盅了。」神威涼涼地說。

  「好嘛好嘛,全給你了,滿意了吧?」雪時晴眼見莊家要揭開鐵盅,顧不得什麼,先將賭本贏回來再說,「快點,啊,他要開了!」她的聲音尖銳起來,淹沒在周圍的鬧哄哄的聲浪中。

  神威隨之出手!

  快若閃電,遊若蛟龍。他的速度是絕對的優勢,太快了,以雪時晴的眼力,竟也看不清的可怕!

  她的聲調還沒降下來的時候,神威已然收手,做若無其事狀。

  「咦?怎會是這樣……」隱隱聽到莊家大吃一驚的驚歎,雪時晴順眼去瞅,果然看見骰子的點數是三個六點。

  嘿嘿,這次賺到了。

  神威望著雪時晴毫不客氣地撈起場中自己贏來的錢財,在眾人妒忌加怨念的目光下小人得志的模樣,真是令人好笑。

  這些東西,說好了歸他,她這麼高興做什麼?

  果然是白癡麼?

  突然,他眼角餘光瞥見異狀。

  坐在樓梯角落裡的兩個人遠遠地望了他好幾眼,低聲交談,而後他們全部回身上樓,上樓前還特意注意他這個方向,似乎對他有所忌憚。

  神威轉移目標,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他幾乎沒有思索,抬步就跟了過去。

  「神威?」雪時晴好不容易將錢財用小包統統裝起來,掛在腰間,一轉眼,神威居然不見了!

  保護神不見,見她孤身一人,有被她贏錢而不服氣的賭徒,圍聚在她身邊。

  「小丫頭,你剛才是不是出老千了?」

  雪時晴被堵在一個小角落,周圍是不懷好意的男人。

  她唉聲歎氣,對他們搖了搖頭。


第33章 海市趣行錄(三)

  「隊長,是他,我看得很清楚,是第七師團團長——神威。」低頭俯首,對體格精壯的短髮青年稟告道,兩名屬下的語氣頗為擔憂。

  面窗而坐,撫摸手邊長刀的青年,滄,輕輕笑道:「不要緊,他正好也是目標之一。」

  「但是,目前最重要的目標是它,賣家會在近期內到海市交易,如果被第七師團那幫人知悉,恐怕我們會保不住它。這要如何是好?」

  滄眉頭輕蹙,手臂一揮,止住他們的話頭。

  「你們對我和他的計畫,沒有信心嗎?第七師團方面,有柳長老等人幫我們做內應,不成問題。收起你們的懷疑和動搖,堅定你們的決心吧!」

  「隊長,他,可信嗎?」屬下們的話語掩飾不住憂心,「他畢竟是外人,而且還是……」

  「有人來了!你們被跟蹤了嗎?」滄勃然怒喝,低聲罵道。他翻身而起,手握長刀,緊盯房門。

  聽到隊長猛然怒喝,兩名屬下警覺萬分,談話立即中斷,他們分別手持武器對著門口方向,做好戰鬥的準備。

  外面什麼異常聲響也沒有,只有樓下賭場慣常的熱鬧聲音。

  然而滄的神色凝重非常。他幾乎在一瞬間猜到來人是誰。於是心中一沉。

  幽暗的長廊,一溜過去全是格子門的傳統房間。分辨不出剛才那兩人到底進入哪個房間。

  神威走動著,如同貓科動物般無聲無息,遊蕩在長而窄的走廊裡,昏暗的燈光自頭頂投放而下,勉強映照前方地板,有些陰森森的昏蒙可怕。

  他的眼眸,在暗黑的氛圍中發著微微的亮光。

  那兩個人,看起來像是海蜃星人,他們的外貌有個特點,皮膚偏向淡藍色,在強烈光線之下,會表現得更為明顯。所以,他仔細回想之後,確定他們的種族身份。既然是在這裡生活的居民,對夜兔應該是很熟悉,那為什麼對他卻這麼戒備又警惕?

  事情不簡單。神威對戰鬥有種天生的敏銳直覺,一旦被認定為沒有戰鬥能力的種族,反抗起來,也許能夠做出讓他注目的作為。他對這樣的前景,不禁有所期待。

  不遠處,低低的嗚咽聲傳來。

  傾耳細聽,不是嗚咽,而是壓得極低的說話聲。

  神威一笑,總算找到有些趣味的遊戲了。

  他往聲源緩步挨近。逐步接近的過程,他到達走廊盡頭的房間前。

  「他,可信嗎?」「畢竟是外人……」

  只聽到細碎的交談,連完整的句子都幾乎聽不清楚。

  隨後就是戛然而止的靜寂——

  哦?看來對方總算是發覺他的存在了呢。

  達到這種程度,其能力也算是不錯。

  神威側身而立,從走廊盡頭的窗口,吹入的微風,晃動他頭上的呆毛。輕輕的呼吸聲,在隔著一道玻璃格子門,幾不可聞。

  神威慢慢抽出背後長傘,對準門,一擊即破,就在下一刻。

  門後之人,是什麼樣的對手呢?

  滄打開房間的窗戶,臨著湖水的視窗,是逃生的最佳路線。

  他示意自己的屬下,等會各自散開,去到老地方匯合。

  無聲的命令傳遞在他們之間。

  兩名部屬接受命令,從懷裡掏出火藥,點燃,然後往房門地下一拋——

  火藥滾到門邊,繼續燃燒著。而他們三人同時從視窗脫身而出!

  房門外,察覺到房內有沖出去的尖嘯聲,神威反射性地朝前邁步,正要砸門而進,驀然——

  「神威!」

  雪時晴忽地冒出,朝他直直地奔跑而來!

  她出現在走廊的樓梯口,而他所處的位置在走廊盡頭,中間相隔不過七八米的距離。從她出聲到奔跑過來,只需零點幾秒的時間,便幾乎沖到他眼底下,而他也因她的喊叫而動作一頓,沒有再往前逼近,而是看向她。

  她的背後追著一串面色不善的混混。

  他馬上就明白她面臨什麼狀況,但,不合時宜地打擾他,真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你……」礙手礙腳的傢伙!神威臉色沉如水,想要教訓她,話未出口,轟隆巨響,伴隨著迸裂的玻璃碎響,襲身而來!

  雪時晴渾然不知發生何事,只感覺面前一熱,熱浪撲倒面上,炙熱非常,夾雜著玻璃碎片如同飛刃襲來,幾乎等同於近距離散彈的威力。她抱著頭,低呼:「啊!」

  就在她叫痛同時,她感覺腰上一緊,瞬間她被捲進神威的懷裡,熱浪火焰和玻璃碎片擋在他撐開的傘外,她頭也沒抬,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神威也抓緊她的腰身,順著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從旁邊窗口背躍而出。

  他們逃得及時,而追著雪時晴的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被炸翻一片,最靠近雪時晴的傢伙,被飛出的碎片割斷喉嚨,當場身亡。其餘人等,或重或輕,全部負傷倒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不過幾秒,雪時晴和神威在下一秒已經身處在戶外湖邊柳樹下了。

  「神威?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剛站穩,她還需倚著神威站立,就開始問情況。

  神威的傘撐在兩人頭上,玻璃和其他帶著焰火的碎木頭掉落,像流星似的紛紛揚揚,落在他們腳邊。

  「沒事,只是遇到有趣的人了呐。」神威眼露深沉思緒,看來他們很不想讓他發現真面目呢,到底在隱瞞什麼?在策劃什麼?務必要給他意外驚喜才好呢。

  雪時晴這時感覺面上脖子都有點癢癢的,她沒留意,看到神威凝思的表情,調侃:「戰鬥狂,你好像差點就炸個粉碎哦~好玩不?」

  神威這才低頭瞄她一眼,之後他頓了下,似乎一時無話可說,隨即拖著她,不管她中途如何掙扎,硬是帶她跳進湖邊淺灘,將她的頭粗暴地摁到湖水當中。

  「嗚嗚……」不就是開個玩笑麼,以前她也開過很多更過分的玩笑,為什麼今天這麼激動,難道說她不在的期間內,他被那人刺激到了麼?嗚嗚,放手啊,嗆死她了,她不要就這樣被殺人滅口啊!

  回雨星雨量豐沛,天氣總是陰涼微寒,湖水自然也是冰涼得直透心肺。

  她凍得夠戧,加上口鼻進水,整張臉包括鼻頭,都是紅通通的。既然看得到面容,也就是說,她最終是從溺死的邊緣兜了個圈回到人間了。

  她連怨恨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虛弱地半睜著眼,濕噠噠的長髮貼著臉邊,她低頭望著還在晃蕩的水面,水面黑色的殘影,隱約可見自己狼狽的樣貌。

  「你的臉,被燒傷了。」神威簡短地解釋了句,蹲在她身邊,細細研究她受到高溫灼傷的左臉,然後笑道,「這下子,找到能接受你的、有特殊癖好的人更加困難了,唉~」他歎了一口氣。

  雪時晴讓他說得心頭直跳,趕忙不斷地舀起湖水往自己臉上脖子潑。「不會吧,我可不想毀容啊,話說,這次是你連累我的,你要負全責!」

  「是誰說要到賭場的?」神威一句話堵死她的埋怨。

  「……」雪時晴只好閉嘴,繼續努力潑水。

  「對了,你明明可以對付那群人,找我做什麼?你以為我一定會救你?」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不知她在關鍵時刻叫住他,是對還是錯。如果她沒喊他,他可能會直接受到爆炸的衝擊,雖然不會有多大問題,但情況會比如今嚴重。

  「我明明有你這個靠山,為什麼一定要自己親自出手?」雪時晴理所當然地回答。

  「……」看來她還真是吃定他了,算了,無所謂,反正她願意這樣想,與他無關。

  他們在這邊閒聊,而賭場已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賭客們鬧哄哄地逃離,趁機偷摸油水的不在少數,老闆莊家急忙找人維持秩序,弄清情況,得知與滯留在賭場後方湖泊的少年有關,老闆氣衝衝地帶人過去興師問罪,大有將其拆骨吞入腹中的勢頭。

  在湖邊找到他們時,少女正立身水中,不斷往自己頭臉潑水,渾身上下幾乎濕透;少年站在她旁邊,對她笑著說話,不知說了些什麼,少女似乎氣憤難平地握拳,趕他遠離。

  總之,就是尋常的年輕情侶打鬧的情景。

  真是越看越叫人生氣,老闆咬牙切齒,他在這邊處理被砸場子的事,他們倒好,肇事者竟然沒在第一時間離開,居然還能自得其樂,把他當做軟柿子捏啊!

  「臭小子!砸我的店還不跑,你倒是很膽大嘛,不怕死的就給我過來!」老闆帶著一字排開的十多名打手,站在岸邊等著他們,派頭很足,氣勢很兇悍。

  可惜,少年連看他的興致也沒有,直接當他的話是耳邊風過去了。而少女則回頭看了下,說:「我們快走吧。」

  老闆聽到她這麼說,認為她是怕事,想要走人,但既然惹事了就不能輕易脫身,他叫道:「你們給我收拾他!那女孩就給我拖走!」

  這樣下達命令的賭場老闆,萬萬沒想到的是,雪時晴說那句話的潛臺詞是:又要開打很麻煩誒,我的傷口要處理,先回去找柳老頭。

  神威對跟小卒打架毫無興趣,聽到她說,很快就領悟到她話中含義,想了想,微微一笑,吐出:「不要,我偏偏要撂倒他們再走。」

  喂,你實在很故意欸!

  雪時晴鬱悶地走上岸邊,站在樹下,就那麼走幾步路的時間,神威如同旋風席捲全場,所有小兵倒地,老闆目瞪口呆乃至手腳發抖,只能重複地喃喃自語:「你是夜兔,你是夜兔……」

  然後在神威一記有力的肘擊下成功撲街,昏迷不醒。

  回到雪時晴面前,神威愉快地說:「可以回去了。」

  她仰頭,有些鬱卒,說話語氣都很沉重:「神威,要是我真毀容了,怎麼辦?」

  神威笑容如七月陽光,燦爛耀目。「放心,我會幫你找到買家的。」

  可惡,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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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竊聽的談話

  心急火燎地趕回松花園,雪時晴做好了被老人家罵得狗血淋頭的心理準備,但即使這樣,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迎接暴風雨。

  神威悠悠閑閑地跟在她後面,手裡還提著她裝滿錢財的小包。

  嗚嗚,受了傷還要被搜刮走值錢的玩意,太過分了。

  緊接著她經過芭蕉樹下,謹慎地敲開柳醫師的門。而後門開,背後是一張精神矍鑠的怒容。

  雪時晴乖覺地低頭:「我、我回來了。」

  「還知道回來?我讓你休息,你跑出去玩,是不是當我老人家是死的?等等,你的臉怎麼回事?哼!你又受傷了?」柳醫師眯起小眼睛,觀察她臉上傷勢,然後揮手讓服侍的小僕們一擁而上,將她帶到內室上藥。

  然後他注意到雪時晴後頭的少年。

  他眼神閃爍,清了清嗓子後,對少年吼道:「喂,她在這裡住了不少日子,該付的錢你總要給的吧?」

  神威聞言,微微訝異,表情似乎在說:啊咧?原來不是免費的嗎?而雪時晴在進入內室前聽到這番話,回頭跳腳:「神威,你不會賴帳吧?」

  神威聳肩,不以為意,對老頭說道:「你找阿伏兔,我可不管這點小事呐。」

  說罷,他就想轉身離開。

  喂,你手裡還拿著滿滿一袋子錢呢,不打算拿出來贖我回去麼?

  「等等,神威,我還有話要跟你說。」雪時晴沖他背影喊道。

  神威腳步稍停,心念急轉,他回身,原路返回來。

  「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他對她說。

  一個在內室,一個在簷下走廊,兩兩對望,似乎有說不出的默契流轉。

  作為局外人的老頭子假裝咳嗽打斷他們的對視,然後瞪著雪時晴:「看什麼看,還不好好治傷?等你毀掉半邊臉,我看你哭都來不及。」

  雪時晴訕訕地收回目光,神威頓感無聊,隨意往背後廊柱倚靠,抱著雙臂等她。

  ……

  「……事情就是這樣,大人,我們做生意也不容易,請你高抬貴手啊!」

  塌了半邊的賭場外,老闆卑躬屈膝,幾乎要跪在地上,對面前的人誠惶誠恐。

  懶散語氣,拖得長長的腔調:「算了,我也沒想追究什麼,遇到團長,你們能夠死裡逃生,也是一種運氣,不過你們真的不知道賭場內有什麼可疑分子,引發這場爆炸?」

  阿伏兔正在審問著發生事件的賭場老闆,以確保海市的秩序和安寧,這也是他們第七師團對海市承擔的義務之一。他們提供服務,第七師團提供保護。就是這麼簡單的交易,他們夜兔絕對奉行的準則。

  只是弱勢的群體面對夜兔,總是會戰戰兢兢得叫人看不過眼。

  阿伏兔的疑慮,讓老闆虎軀一震,抖得跟篩糠似的。「我真的不知道,賭場本來就是人來人往,非常複雜的地方,其中會有什麼不軌之徒,我實在沒辦法看出。」

  看來也問不出線索,阿伏兔沉思的時候,進入賭場內中搜查的團員回來,向他報告:「副團長,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嘖,線索斷得真乾淨,這樣追查也暫時沒有結果,今天就到此為止好了,晚上回去跟團長彙報情況。阿伏兔想。他將七八名團員喚回,領著人離開現場。

  等他們遠離,暗處一直觀看的人也隨之迅速離去,他掠過屋頂,奔跑如風,來到郊外偏僻的廢屋裡。

  「隊長,第七師□□人調查現場了,但他們沒發現什麼。」他單膝跪地,恭敬說道。

  「嗯,畢竟這裡還是我們的族人居多,他們口風緊,應該能幫我們應付過去,只是接下來我們做事要更加小心,不能再被他們覺察,否則事情就會很嚴重。」屋內傳出平穩淡定的聲音。

  「是。」忠誠的屬下應聲。

  「他們呢?」屋內的滄,繼續問道。

  「方才傳訊,說他們已經在柳長老那裡了。神威團長並未受傷,女孩則受了輕傷。」短短時間裡探聽到的消息,也就這麼多。

  滄沉吟一會:「幸好那個小丫頭沒死,如果她死了,我們恐怕要違反與他的約定,那可不妙。也罷,從今天開始,我們只需將目光集中在即將到來的交易,不得出現任何差池。」

  「屬下明白!」

  冷風呼嘯,吹落屋外零星落葉,而人影,早已如鬼魅般消失。此地又恢復蕭瑟的寧靜氛圍。

  而另一股暗潮將會洶湧而來。

  ……

  微雨淅淅瀝瀝,寒風吹,雨霧生,遙望如雲飄渺。雨打芭蕉,空寂淒清,聲聲入耳,似清明又似恍惚。

  神威坐在簷下樓梯口,背靠欄杆,腳踩在階梯上,階下是藥圃和小石磨,鬱鬱蔥蔥的草綠色,野花漫開在石磨邊,一派悠閒的田園風光。

  雨水打在他腳邊。

  他半閉著眼,有些想睡。沒有任務的日子,沒有戰鬥的人生,著實無聊透頂呐。

  然後她就來了。

  他感覺背後有溫熱的氣息挨近。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

  雪時晴一轉身,背對著他,跟他靠坐在一起。這麼近的接觸,她的頭幾乎要放在他的肩上,不過,她終究還是安分地保持距離,沒有逾矩。

  她的臉上塗抹黃色藥膏,據老頭說,這是他的特效藥,保證三天之內,疤痕全效,絕對不留一點痕跡。好吧,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對老頭的醫術是有信心的。

  「神威,今天的事,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吧?」她一開口,直接切入正題。

  「在那裡,我被海蜃星人盯上了呢,令人生疑的眼神,我認為這說不定又是一個挖掘樂趣的機會,所以跟蹤過去,結果……」

  「結果就是該中招的人沒中招,無辜的人受牽連就對了。」雪時晴抱著雙膝,小聲哼道。

  「那是因為你沒用呐,不是嗎?」吹進耳邊的話語,低笑。

  雨絲乘風飄來,灑落在發上,微涼。

  「是是,老實講,你可以換個別的形容詞了。之前你說要問我什麼?」

  「你在海市度過一段日子,對這裡有什麼感觸嗎?」神威低聲問。

  「我幾乎沒有出門,柳老頭不讓,否則我也不會落跑。但是,就我與外人有限的接觸來說,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只是……這裡的海蜃星人大部分都很想回到故鄉,可惜,他們的故鄉已經毀掉了。」雪時晴細細回憶,「他們不止一次忿忿不平地向我提到,如果不是他們前任的王,背叛國民,將他們的聖物出賣給侵略者,換取私人利益,他們的故鄉也就不會失去聖物庇護,環境巨變,以至於他們後來流離顛沛。我聽了以後深表同情,但是——哪有什麼聖物力量這麼強大,能夠改變環境誒。我持懷疑態度。」

  「他們呀,真是令人費解。明明是軟弱的生物,卻是做出令我驚訝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你瞭解到的資訊與今天這件事,有沒有聯繫,不過,也許這也是一個有趣的方向。」神威的語調有些神秘,雪時晴側眼看向他,他的臉龐在雨中暈開清潤的輪廓。

  「你是新任的團長,應該要以出任務積累功績為主吧,這裡的事你管得過來嗎?」雪時晴挪揄道。

  「當作我無聊時的消遣,反正我還有閒置時間。」神威說完,臉色未變,語調卻降下來,從輕快過渡到冰冷,不過眨眼。

  「你打算偷聽到什麼時候呢?」

  他眼睛一轉,目光寒徹,望向屋內方向。雪時晴一驚,蹙眉,順著他的視線看進去。

  只見柳醫師尷尬地從半開的門後出現,蹣跚身影,頗為老態龍鍾。

  「柳老……咳,柳醫師,您偷聽我們的談話麼?」她不解地問。其實他們在他的住處說話,也沒有刻意隱瞞,他大可不必這樣。

  「從你過來開始,他就趴在門後偷聽了呢。」神威補充說明。

  「我、我……」柳醫師失去平日裡對待她的頑固老頭形象,在神威壓迫性的眼神下,額頭生冷汗,又焦急又找不到話分辨。

  這個少年,耳力驚人的敏銳,竟能發覺他的存在,都怪他不小心,急於打聽消息而忘記謹慎行事。現在他要怎樣辦?滄那邊差點暴露,幸虧他機靈及時脫身,而眼下輪到他也快要洩露身份了嗎?他這邊可是沒有人來幫助他啊!

  怎麼辦?說不出理由,他可能會追查他的底細,到時候,一切就完了。

  他不能讓策劃已久的計畫毀在自己一人身上!

  趕緊想出藉口啊!

  他急得大腦一片空白。

  然而此刻,雪時晴見狀,扯了下神威衣服,對他說:「柳醫師他是海蜃星人,當然會對你的看法感興趣,你可是第七師團團長欸~不然你以為怎樣?」

  她的說法,聽起來有理有據,頓時緩解緊張的局面。

  柳醫師一聽,立馬解脫了似的連連點頭:「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團長受到襲擊後,下一步會採取什麼行動,會不會連累我們這些無辜的人。」

  這也是不錯的說辭。他想。

  「這樣啊,放心吧,我對弱小的傢伙沒興趣,何況,我們師團也需要像你這樣的人。」神威收回冷冷的目光,頭往後靠,凝視屋簷下飄落的晶瑩雨水。

  雪時晴忽而來了興致,興沖沖地問:「柳老……不,柳醫師,關於你們的聖物,到底有多神奇,可以說給我聽嗎?我很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柳老頭捋了把鬍子,鎮定下來,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模樣,苦笑:「我們的聖物,關於它的故事,太多太多了,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雪時晴托起下巴,歪頭:「那就說揀重要的說吧,我洗耳恭聽,神威你呢?」

  「等會我要吃晚飯,所以你就長話短說。」他隨意。

  「好吧,我就說說,我們聖物——煙水沉珠,它的來歷吧。」


第35章 沉珠傳說

  柳老頭找來一張小板凳坐在門邊,跟他們隔了幾米對坐,開始眯起眼遙想當年。

  雪時晴托著下巴聽故事。

  雨在外面一直一直地下,從未間歇。

  神威閉目養神。

  老者的滄桑聲音在濕潤空氣中蔓延——

  「很久很久之前,在海濱之邊,一位年輕的漁夫在打漁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一位美人在淺灘沐浴,美得如同天仙下凡,年輕漁夫不禁愛上這位美人,卻不敢上前搭話,只能在每日傍晚偷偷地躲在岩石後偷看她,直到七天后,這名女子突然回頭對他笑著說:『你喜歡我嗎?』

  她一邊說,一邊向他遊來,忽然,從清澈的淺水裡,漁夫清楚地看到,她的下半身不是人腿,而是一條魚尾!她竟然是一條美人魚!漁夫被嚇到不敢動彈,但這名美貌女子剛上岸就化成煙霧飄散,臨走前,她給他三道考驗。只要他通過她的考驗,她願意委身與他。

  漁夫深深迷戀著女子,答應她的要求。……經過他的不解努力,終於通過考驗,女子深受感動,履行自己當初的諾言,嫁給了他,並運用自己的法術,幫助他獲得財富和名望,他很快成為該地最有錢的人,脫離自己低賤的身份地位,過上美滿快樂的日子。

  然而,人心不足,漁夫想要得到更多財富和權勢,可是妻子卻勸說他要收斂,他們之間產生分歧,一天天的隔閡,再加上領地內有美貌的公主對他動心,漁夫動搖了。娶了公主,能得到以前無法想像的權勢名利,而他的妻子,早就不能為他帶來什麼,而且,她畢竟不是人類。左思右想之下,他決定拋棄妻子,另娶她人。

  妻子得知他的決定非常傷心,在海濱之邊獨自號哭七七四十九夜,淚水流盡,化作明珠,最後,她捧著一顆如煙水般的明珠到他面前,說要考驗他與大名女兒的感情,如果他們是真心相愛,她成全他們,自己主動退出;如果不是,她會給他最嚴厲的懲罰。

  『你們同時握住這顆沉珠,當它透出紅色的光芒時,代表你們之間擁有真摯的感情,否則你就是在欺騙我,我會給予你最可怕的詛咒。』

  漁夫應承了,跟公主一同接受考驗,然而,這顆沉珠卻沒有任何動靜。妻子默默地看著眼前情景,沒有再說什麼,將沉珠留給他,自己就這樣消失在當初見面的海灘。

  漁夫擔心受怕了一段時間,沒有發生預想中的異變,他以為從此可高枕無憂,於是跟公主結婚,過上他想要的生活,可是幾十年後,他發現自己沒有變老,而身邊人漸漸老去。周圍的人將他視為妖怪,趕出國度,他一個人流浪,無家可歸,卻不老不死,直到來到與妻子最初見面的海邊,他悔恨不已,從此在這裡沒有離開。

  他的後代壽命都很長,逐漸發展成我們海蜃星人,而他所握的沉珠,也被供奉為聖物。它是用以考驗男女感情,當然,也有長生不老的功效。」

  雪時晴打了個呵欠,沒有感情起伏地吐槽:「柳老……柳醫師,你說的不就是世界各民族都會硬掰的神話故事嗎?煙水沉珠,它真能使人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是最可怕的詛咒,我們族人壽命是比其他種族的要長,但是也沒到這種地步,也不會有人想得到。不過,老頭我可以跟你講,沉珠在每一任王的婚禮上都會擔當起考驗王與王后感情的角色。關於這一點,我可是見識過好幾次,它的確會發出紅光,所以傳說是真的。」

  好吧,看老頭這幅模樣,她不忍心打擊他,說不定是沉珠內裝了什麼機關,也說不定是典禮上打的燈光使他眼花看錯。

  反正現在聖物已失,多說什麼皆是無用。

  這樣說來,她倒是對它有期待,因為她的命運,多多少少跟它有點糾葛。要是有一天見到實物多好啊!

  「你們的王和王后的感情真好。」雪時晴順口說道,得來柳老頭臉上皺紋盛開的笑容。她扶額,轉而望向神威。

  然而不出意外地見到,他,睡著了。

  閉目的少年,仰頭而眠,濃密眼睫如扇,雪白肌膚如羊脂玉,漸漸長開的五官脫離稚氣,秀美的姿容,一如希臘神話中,神所鍾愛的美少年。

  風雨飄搖,天色越發暗沉,他橘紅髮絲是唯一的亮眼色彩。

  雪時晴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他,輕輕挨近,小聲呼喚:「神威?」

  沒反應。意料之中。

  「神威,是時候吃晚飯了。」

  神威驀然張眼,眼底映入她得瑟的神態。

  這招果然奏效。

  ……

  此後數天,雪時晴一直在養傷之中渡過,而神威他們則在海市里橫行玩樂,至於那天遇襲的事情,好像就這樣告一段落,無人追究。

  雪時晴也沒多想什麼。聽過沉珠的傳說後,她反而對它感興趣了,閒暇時向老頭探聽它的故事。

  每每聽過以後,她總要順嘴讚歎:「真是太神奇了!」來結束故事時間。柳老頭心滿意足,她聽得過癮,皆大歡喜。

  很快一個月一晃而過,她恢復得七七八八,精神飽滿地回到第七師團駐紮的大本營。走之前,她跟神威報備行程。

  「神威,說好了我要當後勤組組長的,我回去熟悉下工作環境。」

  「隨便你。」得到他不在意的回應,他們大部分人仍留在海市里。

  於是雪時晴孤身,出乎意料地重新出現在第七師團基地。當時,後勤組辦公室裡人不多,她施施然飄進來,黑色連衣裙,黑色飄逸長髮,面無表情的臉容。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們背後幽幽地打招呼。

  「大家好,我雪時晴又回來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組長。」囂張的語氣,沒差點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類的話語。

  而在角落默默隱身的前組長嘴角抽抽,決定不理會這個女孩。除他以外的所有在場團員全都回頭,投向她的目光非常複雜,既有欣賞也有不忿。

  雪時晴接收大家的目光洗禮,大致瞭解自己所處形勢仍然不利,她決定下一步好好表現自己作為組長的能耐。

  她主動跑去勾搭前任組長,與之交流工作事宜,原本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氣氛,在她故作糊塗和正經嚴肅的面色下,他竟然沒有發作,能夠順利跟她交談下去。最後還教會她不少事情。

  她拍拍他的肩,對他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這個表情使他心下一驚,難道她知曉團長對他起殺心的事?

  她沒有解釋,就轉身而去。

  這幾天一直平安無事,雪時晴對自己的本職工作越發上手,使喚起底下的團員那叫一個順手,而且還不讓別人覺得那是使喚。比如像這樣——

  「這個計畫書我做了一部分,剩下的交給你能做完嗎?」

  「當然沒問題!」

  哼哼,其實她只起了個頭,大部分都扔給他們做了,都是些繁瑣的工作,她實在沒耐性。於是在眾人沒察覺的地方,她能偷懶就偷懶。就在她忙於接手自己組內事務的時候,前組長忽然面色凝重地找到她。

  「有不明訊息,似乎跟團長有關。」

  嗯?雪時晴有些驚訝。

  跟著前組長急匆匆地到監控室查看,專門負責的團員將對方傳達的訊息翻譯出來,竟然是……

  雪時晴看罷,當即倒退一步,隨後扭頭離開,邊往外走邊對前組長交代:「請你代我暫時掌管事務,我有事先走。」

  前組長這時低下頭,答應了一聲:「是!」恭謹而有禮。

  她回到自己房間,儘量平靜自己的心神,收拾下需要的武器,然後她閉目深呼吸,從房間步出,離開第七師團基地,驅車回到海市。

  一下車,她問清神威所在,步履匆匆地跑到一座小樓。大晚上的,他們就在這裡吃飯。

  當她在席間尋找靠窗而坐、大吃大喝的神威時,她幾乎是心一酸,差點沒忍住落淚。

  「神威,我有話對你說。」

  橫在他面前,她跪坐下來,對他直直對視。

  神威暫且放下手邊已經清空的碟子,頭一歪,手撐在桌案上,等著她的後文。

  「你知道夜兔星上的變故了嗎?伯母病重在床,她、她一定是很想你回去看她,神樂也是……」

  雪時晴的聲音微微哽咽,她方才看到夜狼大叔傳遞過來的資訊,簡直不敢相信,她不知道大叔是如何找到他們,又花了多少時間找來的,現在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威的家人,可能會……

  她不願想像下去。

  靜靜聽完她的話,神威面無表情,他淡定地回道:「我知道。前幾天,阿伏兔也告訴我相同的事情。」

  欸?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雪時晴有點迷茫地看著他,好像不能理解他所說的話。

  「神威,那你還不回去……」說到後面,她忽然醒悟,那種感覺,正如隆冬季節當頭淋了一桶冷水!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卻沒有任何行動!他根本沒有將自己母親的性命放在眼裡!

  雪時晴蹭地一下從地板站起。

  她死死地盯著神威。

  而他,抬起頭,微微眯眼。


第36章 夜間幽曲

  他們的對峙,僵硬而無聲,卻是引起周圍團員的注意。尤其是阿伏兔,他早就關注他們兩個的動態很久了。見他們氣氛不太對頭,他打算再觀察一下,再決定行動。

  劍拔弩張。就是來形容他們之間的氛圍。

  雪時晴死死地盯視神威,而他回以冰寒冷漠的目光。

  「你是什麼意思?」她最後發問。

  「你不懂嗎?我對此沒興趣呐。」神威回答,懶散的語氣。

  「那是,你的母親!」氣得發抖的聲線。

  「那是我拋棄的家族。」他壓低聲音回答。

  可怕的語調醞釀著即來的風暴。

  要是平日,雪時晴絕不敢在神威用這種語氣時頂嘴,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充滿憤怒與無奈,同時一種近乎盲目的勇氣徒然升起。

  拳頭咯咯作響,她的表情甚至有點猙獰。

  「哦,是嗎?被你拋棄的東西,就不聞不問,真是好乾脆俐落的做法!不覺得自己會後悔?」

  「我從不後悔呢。不過,這個話題你還要糾纏多久?我已經失去耐性了,如果再打擾我,我可是會對你不客氣的哦。」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一臉笑容地對她說話。

  雪時晴站在他面前,足足有好幾分鐘都不能動彈,她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說服他,也不知道自己攪進他們夜兔之間的家務事有何意義。

  她忽然察覺自己一開始,想要挽救神威的那種心情,簡直就是聖母到極點的腦殘想法。

  這個少年無須她的自以為是的挽救。

  他是自願踏進修羅道,並且在這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只怕他自得其樂。

  不用她插手。

  窗子灌進來的夜風,吹得她頭腦一醒,她在神威真正動怒之前,默默地、無聲無息地,轉身離去。

  一場即將爆發的紛爭在無聲中消弭。

  不遠處觀望的阿伏兔松一口氣。

  神威沒有多看她一眼,待她離開,他望出窗外,夜風夾帶濕氣吹拂,冷到骨子裡去。他聽著滿室的喧鬧,搖曳的燭光溫暖著身旁,而窗戶不曾合上,風冷冷地吹來,讓他保持著清醒。

  他閉上眼,腦海浮現出自己母親的模樣。

  那只是過去的殘影。

  而他,要斬斷一切聯繫,才能繼續攀登強者之頂。

  他沉默著喝了一小口酒,倚著窗臺,呼呼冷風勁吹,樓下的樹木發出嘩啦啦的蕭瑟之音。夜幕下,月輪瑩白,萬里長空,沒有半分陰暗雲翳,而他,對著清朗夜空,一人獨飲。

  雪時晴平靜地走出熱鬧的小樓,長發自臉邊墜下,遮住表情。她腳步沉重地遊蕩在中庭的小花園裡,彷佛幽靈,不知何去。

  以這樣的姿態行走多時,嚇退不少在角落偷腥的男女。她也不在意自己看到的情景,只一味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遇上熟悉的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

  氣鼓鼓的蒼老聲音,彷佛永遠對她不滿。

  雪時晴聞聲抬頭,果然是柳老頭。

  「我不知道……」她聲音細如蚊蚋,神情帶有一種深深的迷茫之色。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從頭至尾,只是一廂情願,今天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然後她絕望了。

  雪時晴呆呆地看著柳老頭那張算不上慈眉善目的臉,眼前有些濛濛的水汽,她忍了忍,終究是沒有掉下淚。

  「喂,想哭就哭,憋著只會憋壞身體。」老頭走過來,以一種了然的蒼涼目光看著她,語氣似乎是在寬慰。

  雪時晴低頭,抹了抹眼角,再抬起頭來,她吸了一下鼻子,問:「柳老……不,柳醫師,我想知道,為什麼一個人能夠無情到連親人的生死都不管?我真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柳老頭嗤笑一聲:「小丫頭,見識的世面太少了吧?這個世上,別說是冷眼看著親人死去,就算是故意害死親人也是有的,為了財產、為了名利,各種各樣的原因,總之,就是有自己的目的,你管不了別人家事,也最好別摻合。」

  「我,已經摻合進來了,不能脫身。」雪時晴喃喃自語,「但是如果對家人是冷漠的,為什麼先前的態度會這麼溫柔?為什麼人的態度,能夠轉變得如此之快,而且一點情面也不留?為什麼?」

  「人有兩個極端,善性與惡性,我們活在世上,就是在這兩者之間取得平衡,與人相處下去,有時候善意多一點,表現得很溫和,有時候惡意佔據上風,做出令人目瞪口呆的行為,這也是能夠理解的。不同時期,心態不同,他還是他,只是現在這個階段,他選擇了惡道而已。」

  老頭以過來人的身份解說,他一看就知道她在為那個少年而傷心,故而好生勸慰她。這個小姑娘,終究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佩服她永遠追隨的勇氣,但也無奈于她的天真想法。

  無論他對這女孩有多少感慨,該來的終於會來,該做的事,他還是要做。

  雪時晴仰頭,望著懸掛於頂的夜月,月華皎潔,朗朗長空,為何她仍是看不透這世間的混沌與深沉。

  「柳醫師說得有理,我知道,要改變一個人的想法是很難的,要將自己的心情傳遞到另一個人,也是很困難的,所以世上才會有那麼多因誤解造成的悲劇。我真希望,到最後,我們不是其中之一。」

  柳老頭聽後點點頭,「你要懂得很多事情,光靠自己努力是做不到的,做不到的時候,你就學會隨緣吧,這樣會好過許多。老頭看你還是不怎麼開心,我帶你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坐坐,你好好冷靜吧。」他提議。

  雪時晴沒有想法,跟著他身後走,來到一處偏僻的庭院,這裡倒真是十分的安靜和幽閉。是她之前沒來過的地方,她沒去想為何柳老頭帶她來陌生之所,而不是讓她到他家去坐。她的思考能力暫時停滯了。

  燈籠燭火的光芒隔絕在高大的牆垣後,這個小小的閣樓,漆黑一片,唯有聽到夜風呼嘯的聲音。

  柳老頭讓她在樓下走廊先坐一會,他去拿點暖身的茶水給她。她連推辭的機會都沒有,只看見他腳步穩健地飛快離去。

  ……好吧,柳醫師真是費心了,她有點懷疑他是研究了新藥物,打算用她做試驗品,才會這般積極。

  總之,眼下,她獨自坐在閣樓下的走廊,望著眼前淒冷幽暗的庭院,惟有一輪明月的清輝鋪地。

  她想起幾個月之前,伯母跟她在地下室的那一幕,她保護她的姿態;在平時,她照顧她的關切表情;她還想起伯母燒菜的好手藝。

  真像自己的媽媽那樣啊。

  雪時晴從兜裡掏出口琴,放在嘴邊,輕輕吹奏。

  哀傷的曲調流轉,伴著滿地月華如霜,沾染著清寒露氣,緩緩飄搖在這世上的某一個小角落。

  而不為人知。

  一個人最傷心的時候,總是沒有人能夠陪伴你,沒有人能夠及時安慰你,你只好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面對一切。而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和渴望,是身邊所有的人都不能瞭解的孤獨。

  刺骨又銘心。

  雪時晴靜靜地吹著,時緩時急,飄渺如煙。

  這時神樂會怎樣呢?她小包子臉是不是會出現痛苦的神態?夜狼大叔會照應她們,但是能幫助多少呢?她們的處境將會如何變化?未來的事能不能變好呢?

  一連串的疑問,全是茫然的答案。

  她不知道,其實,她的未來,也將是荊棘滿途。

  正在她陷入難以自拔的哀慟情緒時,潛伏的危機悄無聲息地摸到她身邊。

  她已經是網中獵物。

  閣樓裡人影幢幢,光影飄忽,彷佛夜行百鬼。

  「怎麼回事?哪來的樂聲?這裡被人闖進了麼?給我解釋清楚!」珠寶商人在對面跳腳暴怒,神色焦慮。

  而一身戎裝,短髮俐落的青年,滄,輕輕笑道:「不必擔心,這裡是我們的地頭,只是意外而已,我們即刻派人處理,繼續我們的交易吧。你的條件是什麼?」

  他好聲好氣地說,邊打手勢,示意旁邊站立的部屬到樓下查探。

  兩人馬上領命而去。

  珠寶商人背後一排保鏢,他望見滄有所行動,也不再說什麼,而是坐下來繼續談剛才交易的條款。

  「這是你們最想得到的寶物,你們自己清楚它的價值,相信不會跟我還價吧?」珠寶商人展開笑容,對滄笑道。

  「當然不會,事關重大,這是我們一直以來想要奪回的聖物,凡是你開出的條件,我們海蜃星人,即便豁盡一切,也會滿足你的要求。」

  滄淡淡地說道,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

  「那好,我要一半的寶藏!」獅子大開口,想必就是用來形容眼前之人。

  滄的神色微微一變,說話有些勉強:「原來白井老闆也知道寶藏的事,真不愧是消息靈通的商人。」

  「當然,長生不老的傳說太過虛幻,但是仍有這麼多人去爭奪它,說明它還是有相當的價值,當我從那個澤木的老巢挖出這塊寶的時候,我就已經將它的來歷調查清楚,在它身上,最大的吸引力是,傳聞它是開啟寶藏的鑰匙,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方法,但是,你們對此點最為熟悉,肯定有辦法。要求你們分一半寶藏給我,這就是我的條件。」

  滄聽後,笑了笑,再次用毫不遲疑的語氣回答:「可以。我答應這個條件。現在,我想看看你所掌握的沉珠,是真品還是贗品。」

  「很好,夠爽快,來人,呈上。」

  就在雙方談得順暢無比之時,樓下忽然傳來槍聲和痛叫聲。

  「你們是誰?」少女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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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預謀與殺機

  滄的眼睛眯起,望向窗外,他是沒看到什麼,但光聽吵鬧的聲音就知道樓下的戰況激烈。

  「到底怎麼樣了,還沒解決嗎?」商人責難的眼神投來,其保鏢捧著漆盒上前的動作頓住,停在自家主人的身後,沒有過來。

  滄目光往身後部屬一瞥,示意再派人過去擺平情況。「不要引來其他人!」「是!」又有五個人領命離開房間。

  「我看我們還是繼續吧。」滄平靜地說道。

  「哼。」對方冷笑,「我看現在我們準備走路還差不多。」隱隱有怒氣要發洩。

  今夜的交易恐怕將要泡湯了呢,既然如此,就別怪他言而無信。聖物,註定要回歸海蜃星。絕不容許任何的意外。

  那個人的一石三鳥之計,終於要在此時體現出來了。

  滄冷靜地站起,對商人禮節性地頷首。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滄領著自己的部屬一擁而上。

  閣樓樓下,雪時晴遭到莫名其妙的攻擊,這些彷佛是憑空冒出的人,將她包圍起來,進行圍攻。

  在尚未來得及思考的時刻,她反應迅速,立刻雙槍上手,輪番射擊。

  五六個人行動敏捷,步伐挪移,加上熟悉地形環境,能夠及時閃避,她一時沒能脫身,反而被他們逼著退入樓梯間。

  「你們是什麼人?」她厲聲喝問。

  沒人應答,這是當然,但她就是想以此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可惜,她努力了會,發現這裡實在太偏僻,無人過來援手,她才死心,自己一人應付眼前危機。

  好好的,她又招惹什麼麻煩了?

  不就是在這裡心情不舒坦,吹個口琴嗎,至於這麼大動靜?他們是什麼來歷,為什麼要對她發動攻擊,明明剛才她壓根沒留意這幫人的存在。

  迫在眉睫的疑問,衝擊她混沌的大腦,讓她的理智回來七八分。她從哀傷的心情走出,然後發覺,自己好似深陷羅網。而柳老頭,也想必是不單純,她沒忘記,是他帶她來到這種所在。

  喵了個咪的!雪時晴覺得自己真是倒大黴了,這個世上,果然處處都是陷阱,無論是誰,都要小心提防,否則怎樣死的都不知道。

  深有感觸的荒涼心情,並不能幫助自己度過眼前難關。

  雪時晴放倒三人,還有其他人還在追著她,她退入漆黑的樓梯間,被迫上樓。她不知上面是否還有更多敵人在等著自己。沒辦法了,先上了再說!

  她義無反顧地沖上樓,一邊沖一邊往身後射擊,利用高處地勢,對敵方進行反擊,於是對方再損傷幾人,追擊的勢頭也緩下來了。

  雪時晴趴在扶手邊上,小心地觀察四周情形,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他們好像沒使出全力,故意逼她上樓,主要目的並不是要她的命,下手也沒那麼狠。他們打的是什麼算盤?

  她眼睛四轉,慢慢進入閣樓之上,剛靠近門口,就聽到裡面有人驚叫以及毫無疑問的打鬥聲響。

  「你們敢這樣做!大不了我們一拍兩散,誰也得不到它!」歇斯底里的喊叫。

  「幹掉他們!」換來無情冷漠的命令。

  一頭霧水的雪時晴開始設想自己是不是遇到黑幫談判不成而械鬥的現場。後頭的敵人追上來了!

  「別跑!」

  這句真是廢話中的廢話!能讓人別跑麼?

  雪時晴見閣樓就這麼小,沒地方可以逃了,索性拉開大門沖進想像中的械鬥現場。

  「唰——」

  她跳進來,順腳關上門,目光一掃,發現眼前已經淪落為混亂的戰場。

  十多人打成一堆,分不清誰是哪個陣營的。靠近門邊,見到她進來的人被嚇了一跳,雪時晴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直接一腳橫掃,撂倒對方,就往房間深處鑽去。是的,沒看錯,她就是用鑽的,充分利用自己體型嬌小這點優勢,在雜物滿天飛,武器在頭頂揮舞的情況下,貓著腰躲開來自各方的攻擊。

  「唰——」門再次被拉開,正是追來的敵人,一進來看見大亂鬥,他們立刻投身於其中,跟另一派爭鬥起來。

  莫名其妙啊,真是莫名其妙啊,她是無辜躺槍了好伐,她只是無緣無故地被牽涉進來的好伐,到底要怎樣才能離開這種詭異的地方呢?她真想拿著個大喇叭跑到他們前面大聲宣告:泥煤的勞資就是傳說中的槍靶啊!

  雪時晴內心咆哮,而現實如此殘酷,她不得不思考如何逃脫的方案。

  她用槍管擋住一個人向她劈來的刀,一面感歎鋼制的槍聲硬度不錯一面感歎自己再度中槍。將對方推開,自己閃到別人背後,她眼前一亮,身邊幾米遠的地方,視窗是打開的。

  這裡的二樓並不是很高,樓下還是一片柔軟草地,沒問題,她能跳下去的!

  想到就行動,雪時晴二話不說,正準備爬過去的時候,眼角映入一樣發光的東西,如同月光般靜謐的、幽幽的光華。

  她側頭望過去。只見摔落在地的漆盒,散架的木片上,靜靜躺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

  如遭雷擊!不、會、吧?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煙水沉珠?

  她驚悚了。

  就在她發愣的一刹那,一把閃亮長刀咻地一下橫劈在她面前地面。

  「抓到你了。」低沉得如同審判的聲音從頭上倒落。

  這他麼的怎麼一回事?都說了她是躺槍的無辜人士,壓根不知道這邊搞什麼鬼的醬油黨!

  亂成一團的閣樓,因地處偏遠而暫時沒有引起關注。

  然而,神威走到院牆外,望向裡面那棟小樓,腳步加快,身形轉瞬沒入夜色之中。

  「喂,等等,你跑這麼快做什麼?先看看情況啊,喂……」少年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

  真是,意外地很好拐帶啊,柳老頭想,他只不過跟他報告,這邊有人惹是生非,不好擺平,過來請他出手,他果然就上當了。

  而且,少年是獨自一人前來的。沒有叫上任何同伴。也就是說,無論今夜少年發生任何狀況,都不會有第七師團的成員及時救援。

  柳老頭忽然長長地歎氣,任務完成,而真正的苦難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有相當時間不得安寧了。

  他轉身離開。

  雪時晴抬眼,只見一個短髮青年,對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就是雪時晴?乖乖跟我們走吧!」

  月光清明,從窗子透進來,只見他的皮膚微微發藍。是海蜃星人啊。

  果然自己根本就是被設計進入這個圈套的!

  不過,她到底跟他們有什麼瓜葛?!

  想破頭都不清楚自己哪裡得罪人了!因為自己平時得罪的人太多了擦!

  「你們是誰?」

  想來想去,只能說出這句老套的臺詞。雖然她並不抱希望這個男人會爆出自己的底細。

  「你遲早會知道。」

  青年淡淡地回答,長刀貼上她的脖子。

  「扔掉你的武器,我看到你的手關節在動,你認為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刀快?」

  威脅的語氣啊。

  她無奈地鬆開扳機,這種情況,她都能感受到長刀在自己頸動脈散發的寒氣,她還能怎樣?

  正要按他所說的扔掉槍,保全自己的小命時,從窗外突然掠過一道影子!

  雪時晴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人影閃進閣樓,朝她這個方向撲來,叮地一下,壓迫她頸動脈的長刀瞬間脫飛。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神威!」

  神威用傘尖打飛滄的長刀後,擋在她身前。面對眼前一屋子的混亂爭鬥,他彎起眼眸,微微一笑,如同陽光般澄澈。

  「你怎麼會在這裡,雪時?」

  「我……不知道。」

  她僵硬了下,回答。方才他們才無聲地吵過一架來著,她認為他們現在應該是處於冷戰當中。所以,她很難用平時不正經的態度回應神威。

  太過彆扭了,她一時難以適應。

  「嘛,總之你給我閃一邊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神威微微側首,雪時晴識相地退後點,然後他望向手持長刀、面沉如水的滄,「你,似乎有點本事,跟我打上一架,如何?」

  滄笑了,他旋動手邊長刀,說道:「如你所願!」

  言罷,兩人同時動作,刹那之間纏鬥在一起,在混亂的人群中如同龍捲風過境般劃出一道戰鬥的痕跡,所有人,無論是哪一方的,統統停下戰鬥,退避三舍,以免遭到波及。

  雪時晴也有機會趁機逃跑,她攀住窗框,想一躍而下,剛探出個頭,她忽然想起什麼,拍了下自己的頭,回身。

  沉珠躺在不遠處的角落,眾人有意無意避免去那附近,於是那邊還算安全。

  那是從很久之前一直在糾纏著自己命運的東西。她想,如今見到,她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它?

  雪時晴從窗臺上下來,轉身去拾起沉珠。

  她的手剛碰到沉珠,一隻肥大的手憑空出現,飛快地罩住沉珠。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你們全部都不能搶走我的東西!」

  順著粗壯的手臂望去,受傷的大叔一臉憤恨地趴在地上,死死地盯著她。

  雪時晴淡定地說:「你知道嗎?沉珠的怨恨,是會詛咒每一任主人不得善終,你擁有了它,你也會失去性命。還是放手吧。」

  「你放屁!什麼狗屁怨恨詛咒,通通是假的,只有它能開啟寶藏這一點才是真的,哈哈哈,這些寶藏都是我的,你們別想得到!」

  寶藏?雪時晴眼神一閃,她可沒聽說過這個。但如果是真的話,這東西,不就更具備搶奪的價值了嗎?

  她毫不遲疑地開槍,在大叔手邊射擊,嚇到大叔立馬將手收回去,她乘隙搶回沉珠。東西到手,她可以退場了。

  無視大叔怨恨又糾結的表情,她一腳踹開他撲過來的龐大身軀,乾脆俐落地從窗口跳出去。

  在草地上打了個滾,緩衝力道,她站起,拍拍身上草根,然後專心看了眼手中沁涼的珠子。

  如同煙水般,彷佛內中雲煙繚繞,瑩白光芒如同月華,光是觀賞方面,它就具備極高的價值啊。

  雪時晴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跟傳說中的煙水沉珠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她不禁想到,據說它能使人長生不老,如果她將它帶回,給伯母的話,會不會能產生一點作用呢?

  然而,這個東西是海蜃星人的聖物,即使她被他們設計,但她能理解他們想要奪回它的心情。

  啊咧?想到這裡,他們抓她的目的是什麼?

  一陣心絞痛驟然襲來,雪時晴皺眉,捂住心口,熱血上湧,她忍不住,哇地一下,往旁邊吐出一口鮮血。

  月光之下,她清楚地看到,吐出的血,呈現出不祥的黑色。

  這、這又是鬧哪樣?


第38章 玉海樓之主

  一口血吐出,雪時晴仍然心痛難以抑制,她痛得彎下腰,跪在地上,死命地抵著胸口。

  好痛好痛,痛到在寒涼秋夜裡,冷汗直流,汗濕衣襟。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就算是心臟出了問題,也不會吐血啊,就算吐血,也不應該是黑色的血。

  她一定是中毒了。

  雪時晴腦子艱難地運轉,心臟的沉重負擔,使得她渾身無力,手腳麻痹,眼前一片白芒。

  柳老頭……別告訴我,除了騙我來這裡以外,你還在給我喝的藥中下毒……太狠心了,就算我再三得罪你,這樣也太過分了……

  你們海蜃星人,到底為了什麼要這樣做?為了沉珠?我看你們自己就能處理好,把我牽連進來,只能說是破壞你們的計畫了吧?還引來了神威的介入。怎麼看,我都跟這件事毫無關係啊……

  她在渾渾噩噩之中,將事情前因後果串聯起來,越想越寒心。

  就在此時,她因極度的痛苦而緊握的沉珠,發出閃爍的光芒。光芒流轉在它的表面,如同螢火流動。

  隨著光芒閃爍,她的痛苦慢慢減弱,她低頭看著沉珠,呆呆地想:馬薩嘎,這玩意還真能派上用場,當回血道具使用?

  那麼伯母她的病一定有救!

  雪時晴登時興奮地爬起,剛直起腰,心臟殘留的絞痛再度席捲,她嘴唇發白,幾乎站不穩倒下。

  原來它的療效並沒有傳說中的神奇,不過,還是挺有用的。

  冷汗流過額頭,而頭頂忽然炸出破裂聲響,「嘩啦」一下,碎片劃過天際。一個人被擊飛,從二樓掉到地面。

  「隊長——哇啊!」紛紛有不明物體飛過天空,掉在地上。

  雪時晴一動不動,非她不想動,而是沒有力氣動彈。幸好這些人的抛物線終點不在她附近。

  最後,橘紅髮絲麻花辮的少年跳落到她身邊,施施然地走過來。

  「真無聊呐,我還以為這次會遇到厲害的對手呢。」他用一副殘念的表情來說,要是自己不是站在他那邊的,一定會覺得他的神情極為欠扁。

  「咳、咳。」雪時晴沒說什麼。神威望著眼前一大片倒地□□的人,無趣地對她說:「回去吧。」

  在他說話的同時,她再度吐血。「呃……」

  血濺落在草地上,陰沉的黑色,躍入視野裡。

  神威眼一凜,看她。這才發現她的面色很不對勁,嘴邊還殘留血跡。

  「你傷得有這麼嚴重嗎?」他還能用玩笑的語氣調侃她的無用。

  「是中毒。」雪時晴解釋,本來想開口說,應該是柳老頭幹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唉,算了。

  這時,沉珠又開始發出光芒,她的痛苦開始緩解。

  喂,要不要這樣啊,莫非她中的毒這麼厲害,它只能斷斷續續地解毒?

  「咦,這就是老頭說的沉珠嗎?」神威一下就轉移了注意力。

  雪時晴張了張嘴,終究沒把吐槽的話說出。既然他關心的是它,那就交給他吧,反正她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一向沒有什麼重要性可言。

  她忍著痛,將沉珠丟給他。「給你。」

  沉珠脫手,壓抑的毒患立即爆發,彷佛有把小錐子刺入心底,雪時晴痛得眼前一黑,向前摔倒。

  神威先是接住她拋過來的沉珠,再一手接住她倒落的身體,讓她靠在身上。他把玩著沉珠,對懷中半死不活的雪時晴笑道:「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呐,算了,當做是戰利品拿回去吧,雪時,你還死不了嗎?」

  「他們……有古怪……」雪時晴在痛苦掙扎之中,不忘出言提醒神威。他一笑,不以為意:「叫阿伏兔他們過來,應該能問出點什麼。」

  他說完,打算將她橫抱而起,打包帶走,誰知,在他準備彎腰的時候,他眉頭一皺,動作一滯。

  沉重的呼吸聲在耳邊吹拂。

  「神威?別告訴我,你也中招了。」

  雪時晴第一直覺,他跟她出現同樣的狀況!

  神威直起身,淡定從容地扭頭,吐血。

  啊啊啊啊!!!真的中招了啊!!!!

  雪時晴眼見他吐出一大口黑血,內心又揪頭髮又撓牆,這是怎麼回事啊?這他喵的到底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中的毒?難道……」雪時晴目光一撇,落到他握住的沉珠。

  莫非是……

  「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震耳欲聾。

  也不怕引來周圍眾人的注意,千萬不要跟我說,今晚就是一個局,專門請君入甕的。雪時晴糾結萬分地想。

  「你們逃不了了,想不到吧,我會把怨毒下在聖物之上,你們碰到它,就等著束手就擒吧!」

  不遠處,滄用長刀支撐著傷痕累累的身軀,勉力站起,臉上卻是得意笑容。

  原來是這樣,真是絕妙的做法呢,這樣一來,他們肯定對它沒有防備,也就是說,不是柳老頭幹的好事,他還沒狠心到對她下毒,她聽到這裡反而有點釋懷。但是——針對她也就算了,他們還要針對神威?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膽量!

  神威將手中之物,無數人想要搶奪的珍貴沉珠,隨手往後一甩,他輕蔑的動作引起滄的極度不滿:「你!敢侮辱我們的聖物,我定要給你點教訓!」

  隨即,滄揮刀,朝他們揮舞而來。

  神威放開雪時晴,她乖覺地退開,只是沒能走出一步,她因難以承受劇痛而單膝跪地,就在他腳邊。

  而他,沒有動搖,沒有回避,直直地釘在原地,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傷得有多嚴重,感覺如何。

  他好似沒事人一樣,湛藍眼眸光芒熾盛。

  滄的速度很快,瞬間來到神威面前,顯然是不願取他性命,他只用刀背砍向神威的脖子。

  刀身寒凜如水,襯著明亮月光,劃出一片清影。

  然而,流暢的攻擊猛然終止在寒風吹起的那一瞬。

  寒風起,風吹不止。

  神威徒手截住滄的刀,手掌的血順著銀白色的刀身流下,一滴一滴,落在雪時晴的眼前。

  血竟是黑色的。可見這種毒侵蝕的速度驚人。

  她一咬牙,抬手揚槍,往滄的方向開火。

  滄在驚訝過後迅速回神,抽刀反劈,將雪時晴的□□打飛,她被這股力道帶出去,跌倒在地,與此同時,神威向前邁步,一拳狠狠擊中滄的心窩,頓時滄感覺心口一窒,急急忙忙往後退,如果不是他退得快,如果不是神威後繼無力,想必這一拳要穿透他的身軀才會作罷!

  滄忍住傷痛,硬生生地轉身,快步繞圈,從神威背後襲來。神威憑著戰鬥的本能回身,沉重的身體跟不上念頭,他慢了半拍,被滄迎面以刀背擊打在頭部上,神威閉了閉眼,可怕的腦震盪中,他掌成刀狀,憑感覺出手!

  聽到對方一聲悶哼,神威揚起嘴角,終於在黑暗中暈厥倒地。

  滄捂住左手汩汩流出血的撕裂傷,心頭震撼非常,夜兔的戰鬥能力,果然非同凡響,差一點,他自己就要死在他的手下。

  不過,現在他才是贏家。

  看著倒地昏迷不醒的少年少女,滄松一口氣,召集還能行動的部下,將他們兩人帶走。

  第二天中午,阿伏兔在海市準備開車回去,手下團員慌慌張張地跑來報告:「副團長!團長不見了!還有,後勤組組長也失蹤了!」

  「哈?失蹤了?」阿伏兔直覺是他們兩人在某個地方相殺,玩起人間蒸發來。

  「在某間閣樓發現打鬥痕跡,還有很多血跡,副團長,我們應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徹底搜查整個海市,然後將相關負責人帶回來審問!」阿伏兔無奈地吼道。

  真是的,搞什麼?小鬼果然是小鬼啊!

  ……

  夢中是柔和而朦朧的一片白蒙。如同置身雲端,柔軟的觸感包圍全身,暖洋洋得不想挪動。

  可是,他、他的血是黑色的……

  他中毒受傷了……

  是誰?

  那個名字。

  是誰?

  令她憂心如焚。

  是神威!

  「神威……」雪時晴呢喃著某人的名字,緩緩睜開雙眼,只見一道人影映入眼簾,柔和的輪廓,溫柔的語氣。

  「你醒了?要喝點水嗎?」是很好聽的女聲,親切中帶有長輩式的關懷。

  「你是誰?」雪時晴視野還很朦朧,她望向女子的方向,發出小聲的疑問。

  女子並沒有回答,可能是聽不到她的話。她拿著一杯水,然後扶她起身喝。

  雪時晴沒有接受她的好意,話說,這杯水裡還不知道有沒有加料呢。她清醒了點,警戒心大起,蹙眉問道:「你究竟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神威呢?」

  這次說話的音量夠清晰,女子聽到,輕輕笑道:「我是天雲姬,是這座玉海樓之主。」

  什麼?玉海樓?這是什麼所在?

  「你說的那名少年,被王帶走了,我也不知他的下落。你先照顧好自己,來,喝點水,你已經昏迷很多天了。」

  天雲姬說話不徐不疾,高貴而不失禮節,看得出來,她的身份地位不低。

  雪時晴睜大眼看她,眼前的世界漸漸輪廓分明,倒映眼中。

  一陣清新的海風吹進來,吹開床邊的薄紗垂幔,她清楚地看到,一排花雕木門外,晴朗的泛著白雲的天空,以及一望無際的海洋。


第39章 北星再現

  扶著雕刻精美的欄杆,望出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汪洋,長空高闊,倒扣於頭頂,天邊泛著棉絮般的薄雲,海風獵獵而吹,使人感覺到沁涼舒心。

  很久沒有這般舒坦過了。

  雪時晴穿著侍女奉上的寬鬆白裙,赤足,長髮如煙,站在陽臺,任海風勁吹,發飛揚起來,如同狂舞。

  「怎麼不好好休息?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溫柔的聲音從身後飄來,一如往日的關懷。

  雪時晴回頭,幽幽地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兩天了,自那日清醒,她呆在一個房間足足兩天,不能隨意走動,沒有自由,她被迫休養,而這名身份高貴的女子,天雲姬,似乎也沒有打算要對她怎樣,只是細聲細氣地拒絕了她出門的要求。而對她的疑問,始終未能給予解答。

  雪時晴鬱悶到內傷,見到她,只好閉緊嘴巴才能杜絕自己繼續追問,以及吐槽的願望。

  這地方,這人,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我的身體虛弱,不是拜你所賜嗎?你能治療我的傷勢,卻不能為我解毒,你想要脅我做什麼事?你直說吧,我快被你憋到發瘋了。」

  雪時晴滿腹怨氣,她現在不能大幅度動作,一旦劇烈運動,她的心口必定疼痛到極點,難以承受,再來幾次,她絕對要升天。

  這就是那種「怨毒」的威力,說實話,這名字果然起得恰如其分,哼!

  「抱歉,我也沒有能力為你解毒,解藥只有王才有,等他回來,我會為你儘量求來解藥。」天雲姬體態嫋娜,邁開輕盈的步伐,來到她的身邊,對她露出安慰的微笑。

  不愧是美人中的美人,眉梢眼角盡是瀲灩風情,被她這麼一笑,她再多的怨氣,也只能自個消化掉。

  「你不用忙,趁你口中的王尚未回來,你就對我說明你所知道的事實吧,我實在很想知道到底自己為何被抓到這裡。」雪時晴退讓一步。

  「好吧。」天雲姬輕輕地歎氣,眉目含愁,令人心生不忍,雪時晴強迫自己不要看她,被美色所迷什麼的她才沒那麼膚淺!

  好吧其實她心裡開始蕩漾了……

  「我的身份,是這座海上艦船——玉海樓的主人,同時,我也是海蜃一族的王后。自從聖物流失在外,我們族人遭逢巨變,就一直想盡辦法從外人手中奪回它,前一段時日,一名宇宙有名的寶物獵人向王提供聖物的線索,他答應幫助我們,而我們則要按他的要求將你們帶來這裡。」

  「很抱歉,他的能力很強,值得信賴,王決定遵從他的條件,對你們多有得罪,真的很抱歉。」

  天雲姬向雪時晴深施一禮,神情很是愧疚。

  雪時晴望著倒退的白色浪花,歎道:「源頭是那個寶物獵人,不關你的事,不過,本來這個事也跟我沒關係啊,因為,我敢肯定,那個獵人針對的人是神威而不是我!」

  對方目的太過明確,她的仇人已經不在,剩下的只有神威那邊的,想來想去,只有變態師兄最符合條件。

  真是陰魂不散的孽緣啊……

  這倒是其次,為何每次都拖她下水?這般執著為哪樣啊……難道是對神威有什麼難以言說的感情?

  她惡劣地想。

  「那現在呢?把我一個人晾在這裡,他們和神威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滄……也就是帶你們回來的侍衛隊隊長,他說來此中途,寶物獵人向王有所建言,然後王就讓滄先帶你回來,而王和獵人則去別的地方,這幾天內應該就會返回。」天雲姬老老實實地說明,一點隱瞞也沒有。

  真是的,這麼配合,讓她的套話技巧都沒有發揮的餘地了。

  「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什麼嗎?」

  天雲姬搖搖頭:「我所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了,王一向不跟我多言,我只能守在這座玉海樓等他回來。」

  雪時晴看看她,靜靜地說道:「我聽侍女們說,巨變之後,海蜃星大部分陸地被淹沒,只能靠船隻穿行,雖然這座玉海樓是海上巨無霸很華麗沒錯,但是,你沒想過離開這艘船,離開這個星球嗎?」

  天雲姬再度搖搖頭,這次是堅定的拒絕:「我的故鄉在這裡,我有義務守著它,而身為王后,我也有義務保護殘留在此的族民和……我的王。我不會離開。」

  「是嗎?」雪時晴輕歎,「了不起的決心啊,我沒有你偉大,我只想再見到活跳跳的他。」

  天雲姬美目一轉,關切地問:「那名少年,是你心儀之人嗎?」

  雪時晴想到最後那次的無言對峙,眼神暗淡:「不,他是我嫉妒又憎恨的人。正因為憎恨,所以才不願意他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天雲姬仿佛看穿她內心,嫣然而笑:「你一定能見到他,我相信,王不是那種會輕易犧牲他人性命換取利益的人,他會幫那名少年從中斡旋,你不用擔心。」

  看著她充滿信心的笑容,發自內心的陽光好像會融化人心。雪時晴實在不願破壞她的美好願望。

  且不論這位王的人品如何,單是他們與變態過去的恩怨糾纏,她想,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了結。

  正當雪時晴這邊廂無所事事地吃了就睡、睡醒就吃,又過了一天一夜,萬眾矚目、翹首盼歸的大部隊終於班師回朝!

  他們回來的時候愣是沒有發出聲響,靜悄悄地就回到大本營了,不帶吱一聲的,也許是玉海樓太過巨大,隔得太遠,她聽不出動靜吧。

  反正,當她被伺候的侍女在淩晨搖醒,她不耐煩地推開,頭埋在被窩裡。

  「小姐,王后要婢女告知您,您關心的人回來了!」

  「我關心的人早死光光了,別吵我……」模糊地喊了句,在侍女哭笑不得的表情下,她忽地翻身坐起。

  「差點忘了還有一隻頑強到死不了的。」

  雪時晴收拾好自己,跟著引路的侍女在龐大複雜的船腹穿梭。連多走幾步,她都要侍女們等等她,以她現有的體力,她基本失去反抗的力量。

  而將要面對的是,強大得毋庸置疑的夜兔。

  雪時晴儘量不去想,怎樣救出自己和神威的問題,倒是對變態抓他們的原因產生好奇。

  他想要怎樣報復神威,或者還要加上無辜的她呢?

  神威說他從來不正面迎敵,只會在背後搞陰謀的做法,他看不上眼,然而,他們都華麗麗地中了他的招數。神威這次,如果還能活著回去,絕對要在第一時間抹殺掉那個變態了吧?

  感慨很多,時間很短,雪時晴被領進一個小偏廳,進門之後,水花紋的屏風後,是一道影影綽綽的人影。

  所有無關人士到此退場,門合上,發出不詳的吱呀聲。

  「璿璣,是你嗎?」雪時晴開門見山,絲毫不帶廢話,「你打算要怎樣對付神威?」

  屏風後的人影一動,雪白衣袍閃現,清俊的面容,妖媚的神態,黑色長髮紮成一股,垂在左肩,頭頂幾縷暗紅染髮,黑色雙瞳漆黑如夜。

  好久不見的熟人啊……

  「又見面了呢,小雪,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談吧。」他笑裡藏刀的面孔,真是讓人隨時失控到上前踹一腳。

  雪時晴應他的邀請,繞過屏風,坐在其後的圓桌邊。

  「我想你一定很想瞭解神威的現狀吧,小雪。」璿璣端起玲瓏茶杯,抿上一口,「放心,他還沒有死,我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他死去,呵呵,當然,他的生命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廢話可以收起了嗎,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神威呢,我想見他。」雪時晴神情冷淡,直勾勾地盯著他。

  「開不起玩笑嗎?這可不行,我那時被你們羞辱的情景,我至今還歷歷在目,為你們的行為付出代價吧。」璿璣笑眯眯,眼神卻是寒涼到要人命。

  雪時晴沉默不語。

  璿璣滿意似的點頭,以勝利者的姿態說道:「你很想知道神威的情況,我就會告訴你嗎?你也太天真了。」瞥見雪時晴冷靜到不為所動的表情,他撇開眼,繼續,「不得不說,你們實在沒有一點防範的意識,沒有將我放在眼裡,是你們最大的失策。我甚至不用在你們面前出現,只需要在幕後動動嘴皮子,出個主意,你們就淪落為階下囚。輕而易舉,嘖嘖,這樣令我感覺太沒有挑戰性了。」

  雪時晴保持沉默,連眉頭也不動一下。

  「自從師父離開春雨之後,我就獨立出來,組建了一個團隊,號稱北星艦隊,專門獵取宇宙各地的奇珍異寶。其實我的初衷也是為了傳說中長生不死的煙水沉珠,這是調查你的背景時得到的資訊。沒想到這樣就跟玄應搭上關係了,啊,玄應就是海蜃一族的王,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你日後就會知道。我與他做了交易,我幫他尋到掌握沉珠的商人,而他則派人手按我的計畫捉住你們。」

  他最後總結陳詞:「這只是開始,後面,你們才真正派上用場,很大的用場,哈哈哈。」

  雪時晴抬頭,淡淡地說道:「神威呢,我要見他。」

  仿佛全然沒有將他先前的話聽在耳裡。

  璿璣面容一冷,看著她,沒說話。過了會,他才緩緩露出陰冷笑容:「你不會疑惑,不會茫然,不會恐懼嗎?還是說,你掩飾得很好?」

  雪時晴沒有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死,只是預設中的結果,沒什麼大不了。神威呢?」

  璿璣放聲大笑:「我欣賞你的無所畏懼,既然你要見他,我就帶你去。去了以後,你就明白,為什麼我會先送你來這裡。」

  雪時晴沒有流露半點情緒,她站起,腰背直挺,說道:「請你帶路吧。」

  璿璣也隨之離座,望向她的眼神,複雜得令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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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漩渦之底

  天色慢慢明亮起來,黎明時刻即將到來,柔和光芒照射在開放式的走廊,映照出上下一片白芒。

  可惜,這只是曇花一現的光明。

  一路無話,璿璣反常地不多言,走過灑滿晨光的走廊,他們隨即步往通向地下室的樓梯。長長的樓梯、幽暗的光線、複雜的建築結構,雪時晴默默地跟在後面。

  終究來到一處地牢。

  陰暗而潮濕,刺入骨髓的陰寒,即使停在地牢入口,也深深感覺到其中的可怕。

  璿璣從懷中拿出鑰匙開門,轉動門把,打開地牢之門,裡面空蕩蕩的,唯有一個巨大的鐵籠子,關著一個纖秀的少年。

  無人守衛,無人監看,只有少年一人困在牢中。此地陰冷得讓人幾乎無法忍受。

  雪時晴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雖淡,也足夠驚心。

  她跟在璿璣身後進入地牢,走幾步,便來到巨大鐵籠之前。

  牆壁上有低垂的燭火燃燒,昏黃的燭光照亮濕冷牢獄。雪時晴扶著手臂粗的鐵籠欄杆,緩緩跪下,以便看清神威的狀況。

  神威坐在籠子深處,頭垂在胸前,頭髮散亂,染滿血跡,雙手分別被兩條粗大的鐵鍊吊起,赤、裸著上身,星星點點的血跡蜿蜒而下,仔細看去,發現他的脖子處緊扣著一個銅環,血便是從銅環裡滲出,顏色發黑,顯然毒性未除。

  他的身體狀況真是淒慘得不忍再看。

  雪時晴跪在冰冷地面,抓住面前欄杆,與神威正面相對。半響,她終於醞釀出再見面的第一句話:「真是活該呢,神威。」

  平靜的嘲諷,她說得波瀾不驚,在場兩人反應不一。神威稍稍動了腦袋,頭抬了抬,又似乎是無力,沒有抬起來。璿璣冷眼看著她和他,眼神閃爍,終究是笑起來:「小雪,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啊。不過你再也聽不到他的回應了,因為他,已經不能說話。」

  雪時晴依然沒有任何驚恐疑惑的表現,她鎮定地接受並消化一切資訊,壞消息到她耳邊轉了轉,仿佛煙消雲散。

  「那就太好了,我不用聽到神威說那些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了。」她說。

  「是嗎?我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這樣一來,接下來相處的日子裡就安靜多了。」璿璣接話,尾音輕揚,心情愉快得與此地氛圍很不協調。

  「變態,不如說,是你的心理素質不行吧,真是脆弱的精神呢,動輒暴走,這樣可不是神威的對手哦,無論是哪個方面而言。」沒有神威坐鎮,雪時晴毒舌起來,也是當仁不讓。

  「看看現在是誰被關起來吧!只會逞口舌之快,結果你們統統都是輸家。」璿璣掌握住他們兩人的性命,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說話。

  這時,神威抬起頭來了,身體的微小動作,引發鐵鍊低沉的碰撞聲。他抬頭,淩亂的長髮披散在肩上,發下,是一雙犀利又熾熱的眼,滿布血絲之餘,還保持著相當的清醒。

  他直直地盯視著璿璣。而後,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個說不清是鄙薄還是高傲的笑容。

  雪時晴見到神威的眼神,緊繃的情緒不由自主地鬆弛一點。「看來,神威很看不起你的詭計。反正,你永遠沒有跟神威一對一的勇氣吧,不是嗎?」

  她將自己對神威表情的理解說出。

  璿璣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緒波動,語氣極為平淡地說道:「這就是我厭惡他的地方。小雪,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理解。你眼前這個人,沒有感情,只是戰鬥的機器,而我,則不同,在力量之外,我還追隨著夜王的腳步,可是,我最為痛恨的是,無論我多麼努力,多麼崇拜師父,然而師父的眼中,永遠只看到神威的存在,是啊,他是最強的,但我才是最理解師父的人!」

  神威轉過臉,表示對他的憤怒毫無興趣。

  雪時晴面無表情地插話:「你是師父控嗎?太重口了我承受不來。」

  璿璣沒有聽進她的吐槽,近乎自言自語:「他只是將師父當成一個挑戰的物件,絲毫沒有尊重,卻得到師父的青睞,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

  妒恨交加的餘音回蕩囚牢,雪時晴跪得雙膝發痛,換了個姿勢,坐在地上,寒氣包圍,她抱著雙腿,臉貼著欄杆,無聊地透過空隙,看著神威。

  沒有人接話,璿璣自個發了一會火,重新收拾心情,瞥了眼神威說道:「真是的……又被他牽動情緒了。還是說回正事吧,小雪,你看到神威脖子上的東西了嗎?那就是我遲來幾天的原因。那可是我專門搜集,用來對付他的道具。星光之環,是它的名字,你知道它特別的構造嗎?」

  雪時晴難得配合一下:「洗耳恭聽。」

  「銅環內部放置一百零九根細如牛毛的鋼針,柔韌之中又難以折斷,一旦戴上,所有鋼針刺入皮膚筋脈,產生如同被近百隻馬蜂蟄傷的效果,你能想像嗎?傷口無時無刻在燒痛,咽喉紅腫,聲帶受阻,說不出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一般人只需一分鐘就會因劇痛難忍而滿地打滾,七分鐘以上可以致命,不過,神威的話,大概還能撐很久吧。」

  雪時晴的瞳孔緊縮,認真地看向神威。她實在沒想到在他沒事人似的外表下,竟然在忍受著這樣殘忍的折磨!

  「你忘了,神威和我,都身中劇毒。劇毒加上刑具的折磨,璿璣,你真是無愧變態之名。」她的尾音微微顫抖。

  「呵呵,我怎麼會忘,我還特地在每根鋼針上淬毒,毒上加毒,神威,你一直忍得很辛苦吧。」璿璣輕笑。

  神威輕描淡寫地朝他瞥上一眼。

  雪時晴無話可說,無論是對誰。此刻,她終於感到深刻的無力感。

  「但你畢竟沒有立刻殺了我們,你還說,我們要派上用場,你想做什麼?」雪時晴轉頭,問。

  「煙水沉珠,是開啟一處寶藏的鑰匙。而你們則是啟動沉珠發揮功效的人選。」璿璣目光富含深意,來回掃視他們兩人,「你們將要跟我和玄應踏上尋找寶藏的探險之旅,怎樣,期待吧?」

  無需他人應和,璿璣笑了笑,對雪時晴彎下腰,在她避之不及的耳邊輕聲說道:「神威自認為拋棄感情才能達到強者頂峰,我偏偏要他認識到自己的感情,小雪,你一定也很想知道他的答案,好好配合吧。」

  雪時晴心中一凜。知道什麼答案?他真的有感情這種東西麼?經由那次爭吵,她已經不能確定。

  說完,他起身,轉身去打開鐵籠子的門。「我給你們一晚時間敘舊,三天后,我們就會出發,到時你們要好好表現才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鐵門郎當而開,雪時晴從地上爬起,進入籠中,璿璣關上鐵門,瀟灑地離開地牢。

  地牢的大門也被關上了,只剩下他們兩個。

  齊齊落難到這種地步,雪時晴想,這也是一種孽緣。

  她在神威面前坐下,因為很冷,她還是採取抱著雙膝的姿態,下巴擱在膝上看他。神威回應她的注視。兩個人在昏暗寒冷的地牢中無言對望。

  對他,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呢?見識過他的冷血,對他失去一切的期待,她覺得自己留在他身邊沒有任何意義。

  她對他,已經無法可想。

  而璿璣的算計,又是什麼意思?讓他意識到不存在的情感?變態的想法果然很變態,比她還要癡人說夢。

  還是假裝跟以前一樣就好。她收回視線,低聲嘮叨:

  「神威,下次直接殺了變態,別對他手下留情了,畢竟小人難防,你看這次不是撲街得很難看。」

  神威哼了一聲。

  「神威,我算是被你連累的,回去第七師團有什麼補貼沒有?」

  神威閉眼,背靠在牆壁上。

  「神威,你……感覺怎樣?」

  這才是她想說的真心話。

  他沒反應。

  既然不表態,那就換自己主動。打定主意,雪時晴向他蹭過來,想湊近看他脖子的傷。

  神威睜眼,雪時晴瞪回去,然後動上手。

  她小心地撥開他的發,查看傷勢。也許是她太專心,這個過程她沒有感覺神威抗拒的動靜。

  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鮮血淋漓。

  銅環與神威的頸項之間還留有活動的空隙,細小的發出幽幽藍光的鋼針沒入他的皮肉,而血珠滲出,仿佛還能聽到其淅淅瀝瀝的聲音。

  她沒有辦法減輕他的痛苦,只能用自己的衣袖去抹乾淨他脖子邊、胸前的血跡,但這也是徒勞無功而已。

  她離他很近很近,在尚未意識到距離過近之前,她不小心撞到他的下顎。「啊。」

  撞到他,她第一個想法是:她真的不是故意讓他傷上加傷的!

  仰頭,還沒看清他的面容,先撲到面上的是,他炙熱的氣息。

  「……額,抱歉。」她感覺他眨眨眼,濃密的長睫毛都會掃到自己臉上,這麼近的面對面,對中毒受損的心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神威的目光是幽幽的亮。

  你靠過來。他張合著唇,無聲地說道。

  哈?神威你想幹嘛?

  雪時晴戰戰兢兢地問:「幹嘛?不要拿我撒氣,又不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囉嗦!他不滿地打斷。

  她立馬做小鳥依人狀倒在他身上。

  好暖和啊!整一個大型保暖袋!

  雪時晴得寸進尺,張開手臂環抱神威的腰背,整個人貼在他身上。這樣,無論她還是他,都能汲取到對方體溫。神威這傢伙,身體情況不容樂觀,不然,也不會這樣命令她。

  不過,這樣也好,她很冷啊。抱著抱著,她的臉蛋越來越燒熱了。

  神威的鎖骨很纖細很均稱,他的肌肉很結實很有手感,他的皮膚很光滑很細膩……停!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不能對這人犯花癡啊!

  她吞咽一下口水。

  似乎是老天對她的花癡看不過去,她被嗆到,咳嗽起來,咳了好幾聲也沒有停止,直到她往旁邊吐出梗在喉間的血為止。

  見到她吐血,神威似乎嘲諷哼笑,胸膛起伏。

  濕冷寒涼的環境,心臟跳動過快,跟劇烈運動過似的,造成她體內毒性再度爆發,心痛得難以抑制。

  她緊緊抱著神威,滿頭冷汗,唇瓣失色。

  神威靜靜地給她抱著。

  等那陣她恨不得剖開胸膛挖出來的心痛過去,她虛脫到跟鬼一樣,埋首在他胸前。

  可惡的變態啊,明知她中毒,還將她扔在地牢,分明是要她命的節奏!

  神威動了動,雪時晴強撐著睜開眼看他。

  我有一個計畫,你就負責配合,不容許出差錯,你做得到嗎?

  他定定地望著她。

  她頷首。


第41章 潮湧之時

  夜間並不沉靜,海風吹來,腥氣淡淡,浪花破開的聲音夾在風中,清涼入心。獨立在陽臺的天雲姬幽幽一聲低歎,便聽到背後微笑著的聲音:「什麼事讓你煩心?」

  天雲姬聽到這把熟悉的嗓音,立即喜上眉梢,轉身投向來人懷抱。

  「玄應,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

  來人一身白袍,袍邊繡金絲,一頭長髮如瀑,面容極為清秀斯文,目光溫潤。他抱著自己的妻子,低聲寬慰:「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嗎,天雲?」

  天雲姬向他撒了一會嬌,才微微露出失落的表情:「我只是擔心你最近做的事。雖然是為了取得寶藏,建立屬於我們海蜃一族的新國度,但是那兩個被抓來的孩子,他們是無辜的,你這樣做是不是太超過了?」

  玄應抱了抱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心生不忍,放心吧,我沒想對他們怎樣,只是礙於璿璣的要求才不得不做,很快我就會放他們離開,你不用擔心。」

  「嗯,我相信你。你從來就不曾拒絕我的請求,多謝你。」天雲姬向他輕輕行禮,柔聲說道。

  「我不曾拒絕你,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會提出什麼要求,唉,天雲,你是我的妻子,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滿足你所有的願望。」玄應撫著她的臉,近乎歎息。

  「如果當初不是你保護我,堅持要立我為王后,恐怕今日天雲姬也不存於世,早就與父王作伴。所以,我沒有其他願望,只希望能夠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天雲姬想起過往種種,如夢似幻。

  玄應眼神輕閃,稍作沉吟後輕笑:「你的父王,其實不過是被暫時的權勢蒙蔽雙眼,才會犯下用聖物與侵略者交易的大錯,而今,一切塵埃落定,聖物也找回來了,我們海蜃一族將要重獲新生,你就不必想太多,有我在,必定能帶領族人走得更遠。」

  天雲姬乖順地點點頭。

  「不過,天雲,你是真的不介懷,是我親自揭發你父親的罪行,推翻你父親的政權?」

  「父王很疼惜我,但是,他畢竟犯下如此重罪,就算我再捨不得父王,我也知道他必須接受裁決。如果不是你力保我,我也是死路一條。我不恨任何人,我希望這種事再也不要發生。」

  天雲姬靜靜說道。

  「天雲……」玄應撫著她的長髮,輕聲說道,「等我找到寶藏,我就帶著你和族人找一處最合適的地方,安穩地生活,不會有任何人打擾我們了。」

  月夜下,兩人依偎,長長的影子拖曳於地,淡薄又飄渺。

  ……

  翌日清晨,經歷過一夜的折磨,璿璣期望打開地牢見到的,會是怎樣的場景呢?他心情舒暢地推開門,然後見到相伴而眠的兩人。

  好一幅親昵相依的畫面。璿璣得意地揚起唇。

  推門而入的聲響吵醒他們,神威一如既往的淩厲,眼神如刀,而小雪則是昏昏沉沉,似乎有點支撐不住了。這可不妙了呢。

  璿璣沒顧得上與神威眼神交戰一番,決定先將雪時晴拉出地牢,來到神威身邊時,他們對上一眼,在這一眼中,他分明看到神威的血腥挑釁的目光。

  呵,神威果然是一隻很難殺死的怪物,直到這樣的時候,他還能沒有灰心放棄,真是令人不得不感佩的韌性。

  璿璣將雪時晴從神威身旁抱起,帶出陰寒詭冷的地牢。他不知自己背轉過去後,神威冰冷的眼神緊緊盯視,如同暗處蟄伏的獵人。

  為避免出發之時,這個女孩先一步倒下,沒辦法同行,璿璣將人帶回房間後,請來玉海樓內的高級醫官看病。聞聲而來的還有身份高貴的天雲姬。

  「她怎樣了?身上所中的怨毒還沒有解除嗎?」醫官在床邊把脈,她站在一旁關心地問。

  璿璣尚未離開,他對天雲姬行躬身禮,解釋說:「別看這個女孩現在這樣,她的戰鬥力也是不能小覷的,所以我沒給她解藥。王后,請你也不要過於頻繁地接觸她,以確保安全。」

  天雲姬眼神黯淡,她轉頭出門,還沒走出幾步,就碰上了持著扇子悠閒踱步而來的玄應。

  「王,你說過,會給她解毒的。」天雲姬眼巴巴地瞅著玄應,他那張清秀到極致的臉上,露出苦笑。

  「當然,你不信我嗎?你看,我不是送解藥來了嗎?」他揚揚手,手裡攥著一個小瓶子,又對旁邊的璿璣說道,「璿璣,你太多慮了,只是一個女孩,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璿璣聳肩:「那你自己看著辦,我先出去。」

  房間裡,唯獨天雲姬露出真心的微笑。看著床上的少女服下解藥後,逐漸恢復精神,天雲姬不顧眾人勸阻,留在房內,陪著雪時晴。連玄應也被她「趕出來」。玄應在門外摸摸鼻子,跟在外面等候已久的璿璣對上眼。

  「一切照你的安排去做,我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璿璣。」玄應低沉的聲線透出幾分詭異。

  「當然,凡事都會有意外,我不擔保事情能很順利,不過,我也有相當的準備。好好期待未來的探險之旅吧,王。」璿璣笑道。

  玄應以扇掩面,一雙眼狹起,變得深沉難測。

  ……

  「我有點餓了,天雲姬。」少女語氣平板地說。

  天雲姬眼一撇,跟著伺候的侍女們立刻將膳食呈上。

  「我想到陽臺去吃,那邊風景比較好,你要一起嗎?」少女繼續面無表情地說話。

  天雲姬雖然感覺她有些不對勁,但是她仍然毫無戒心地答應她。

  換到開闊的陽臺,桌椅排開,膳食端上,侍女們潮水般退下了,只在房間邊上守著。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值得嗎?」雪時晴挖著面前的魚羹,邊吃邊問。

  「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對人友善不是應該的嗎?」天雲姬笑著說道。

  「真不知說你天真,還是愚蠢才好。」雪時晴低聲喃喃,沒有讓對面的天雲姬聽到,她沉默了一會,又說,「光吃飯很無聊,隨便說說話吧。對了,剛才我昏迷中好像有瞄到那個傳說中的海蜃之王,你跟他的故事是怎樣的?我很好奇。」

  天雲姬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順應她的要求說出口。

  我和他是青梅竹馬,從小我們就定有婚約,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是我父王指定的下一任繼承者。但是,外敵侵擾越來越嚴重,我們族人流離失所,父王身體越發不行,玄應本該繼承王位,但在這個關鍵時刻,父王竟然眷戀權勢,不願退位,用聖物換得侵略者的支持,試圖打倒玄應一派的勢力,幸虧沒有成功。玄應還是成為了王,而父王病死,而我,因為他的保護而倖存,成為他的王后。

  「很讓人感歎的故事。」雪時晴評價,幾乎沒有感情起伏的音調,聽不出喜怒哀樂,「看來你的處境倒是蠻尷尬的。」

  「還好啦,我們族民是很團結的,就算是我,也得到他們的原諒和祝福。」天雲姬笑得風輕雲淡,好像世上沒有任何陰霾能夠讓她失去笑容。

  多麼美麗而高貴的女子!

  「不過,我聽你的描述,你的父王似乎並不是那種會出賣族民的人。還有,我始終覺得,你父王前後的做法很矛盾,一個已經半放棄權位的人,真的會冒著生命危險再次奪回自己的權力嗎?你不覺得奇怪?」

  雪時晴想了想,直白地提出疑問。

  天雲姬搖了搖頭,目光投向遠方:「也許,權勢,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雪時晴表示理解。

  就在天雲姬移開目光,望著無邊海洋,陷入沉思的時候,雪時晴手法極快地往她的茶水動手腳!

  指間夾帶著的極細的鋼針,飛快地在茶中一戳,上面的毒素迅速蔓延,借著茶色的掩飾,滲透泛開,很難察覺。

  她完成得精准快速,一如她之槍法。

  「說了這麼多,你也口渴了吧,喝點水。」雪時晴替天雲姬斟滿茶杯。

  「嗯,謝謝。」回過神來的天雲姬,毫不遲疑地將茶水飲下。忽而,她微微蹙眉:「咦?有點腥味,味道真怪。」

  雪時晴鎮定地回:「是不是海風將什麼東西吹落在裡頭了?」

  天雲姬「啊」了一聲,連聲呸呸。

  雪時晴則拿起自己那杯茶,抿上一口。

  那是銅環裡的鋼針,淬過毒,沾著神威的毒血,效果如何不用細說。當時神威示意她取出斷裂鋼針的時候,她深受震撼,這傢伙到底是怎樣做到的?據他所說,很簡單,繃緊肌肉,硬生生將細小的鋼針拗斷,就可以了。

  他已經用這樣的辦法,弄斷其中四分之一的鋼針。

  這算是哪門子的笨方法!簡直是玩命啊!

  雪時晴聽完,當時就倒抽一口涼氣,她無法想像,脆弱的頸項、深深插刺的鋼針,他是如何運用肌肉完成這一幾乎不可能的舉措,而且在弄斷某個區域的鋼針,其他地方必然承受著劇烈的撕裂痛。

  可怕的聯想,讓她久久不能言。

  而看到她這幅表情的神威,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她與他的不同,就在這裡。

  這頓飯過後,天雲姬暫時沒表現出來異常,轉眼之間,便到了三天之後,玉海樓乘風破浪,終於在陰沉的天氣中靠近大海中驀然出現的一座海島。

  風走雲急,天色暗沉,海上迷霧中不知何時閃現的海島,占地廣闊,規模頗大,有幾分傳說中蓬萊的氣勢。

  玉海樓駛進海灣,緩緩靠近,由於船體過大,只能放下小船登岸。

  寬闊無比的玉海樓甲板上,海蜃一族的人正熱火朝天地幹活,放下小船,準備行裝等。

  玄應和天雲姬在道別,忠心耿耿的滄在養好傷後重回崗位,盡心盡力守護在側。雪時晴是在侍女的引領下出來的,她一身勁裝,面無表情,緩緩朝天雲姬他們走去。

  滄注意到她的舉動,皺眉喊了句:「你要做什麼?」眼神很警惕。

  雪時晴頓住腳步,而天雲姬回首看到她。「我只想問,神威在哪裡?」她解釋道。

  「不就在你身後。」玄應笑著回答她。

  雪時晴回身,高高紮起的馬尾甩開,只見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璿璣和神威一前一後行來。

  他換上乾淨的衣服,黑色長馬褂配白色七分褲,乾淨俐落得很,鬆散的頭髮洗過重新編成麻花辮,身上血污全然不見,唯獨頸間的銅環赫然入目,宣示著受制於人的現狀。

  神威對雪時晴露出充滿深意的目光。


第42章 驚濤之狂

  雪時晴面色凝重,無言無語。風吹雲散,髮絲飄揚,夾雜海腥味的風撲到身上,一陣又一陣。

  神威一上來,就與她遙遙相望。

  少年少女之間的默契氣場,仿佛是排除他人存在的小世界,在兩人的目光之中,其他一切,已然不重要。

  天雲姬見狀,會心一笑。

  「還在等什麼,該出發了吧,變態?」雪時晴打破沉默,移轉視線,看向神威旁邊的璿璣。

  神威方才走過來的姿勢,步伐沉重,稍有遲緩,她就明白,神威表面看上去還行,實際上他的身體處於崩潰邊緣。即便如此,謹慎的變態,依舊選擇守在神威左右,便於控制,以防萬一。

  情勢真是相當的艱難,對他們很不利。

  雪時晴心中輕歎。不得不利用別人,不得不去傷害別人,自己踏上這條不歸路,是當初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

  「難得你這麼積極,小雪。」璿璣笑起來,清俊又邪氣的面容,卻是令她倍感厭惡。

  在這種氛圍下,神威一雙冷眼掃視全場,最後將焦點定格在身邊不遠,保持著警戒狀態的璿璣。

  他的防備心並沒有因他的受傷而放鬆。

  呼~真是麻煩啊,不過,這樣才更有挑戰性。

  他再次觀察雪時晴那邊的動作。

  「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可以出發了。天雲,你在這裡等我回來。」玄應作為此地主人,話語權最高,他宣佈出發的時刻,所有人停下手邊工作高聲歡呼。

  在一片喧騰聲中,玄應邁出腳步,滄緊隨其後,璿璣看了神威一眼,讓他先行。雪時晴輕輕經過天雲姬身旁,與她幾乎擦肩而過。

  天雲姬還在癡癡望著玄應的背影,美麗的面容一抹幽淡的憂愁,就在此時,雪時晴走過她旁邊,因為周圍侍衛奴僕環繞,她的聲音壓得極低。

  「抱歉,可惜你我不是朋友。」

  心神被玄應分走一半的天雲姬,回過神,想問:這是什麼意思?

  這卻是永遠問不出口的問題。

  在她轉頭看向雪時晴的一刹那,雪時晴迅疾出手,按向她的腰眼!

  先前在茶水中下毒,但明顯的,那一點劑量根本不夠,經過三天的沉澱,根據神威的總結,這些毒素應該會彙聚在人體的腎臟。如今,她要做的是,加強刺激天雲姬體內的毒素!

  她指間藏著毒針,一下刺進天雲姬的側腰,她身邊的侍從誰也沒料到還有這一出,只看到天雲姬一聲不哼地突然昏倒,是經過的雪時晴及時摟住她倒地的身體,將她緩緩放置在甲板之上。

  「天雲姬,你怎麼了?你醒醒!」雪時晴用著急萬分的語氣呼喚天雲姬,而她雙目緊閉,面色發白,不省人事。

  沒有人注意到時雪時晴暗中下手,就算注意到,也被她著急的聲音蒙蔽過去。一時大家只是以為天雲姬身體不適昏倒。

  周遭的侍從慌慌忙忙地趕上前問道:「怎麼了?快去叫醫官,快點!」頓時忙成一團。

  在這個過程中,雪時晴始終沒放開天雲姬,而是將她輕輕抱在懷中,神色憂慮,眼神複雜。

  聽到動靜的玄應立即回頭,見到自己的妻子倒下,腦子轟然一炸,什麼也顧不上,甩開手中慣用的摺扇,朝天雲姬奔去。

  滄如同影子般緊緊相隨,璿璣眉毛一挑,望向神威。神威沒有表情,淡漠地看著眼前混亂的狀況。

  玄應到來,侍從們散開,騰出地方,醫官還沒到,他跪在天雲姬身邊,眼睜睜地看著天雲姬面無人色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心臟絞痛,渾身的力量仿佛要被抽幹,但他的理智尚在。

  第一時間將狠戾的目光射向少女,他正要叫滄把她抓起審問,然而,他錯估了形勢!

  距離太近了!

  由於心急如焚,他過於掛心天雲姬安危,在痛苦混亂中不自覺地選擇離天雲姬最近的位置,而天雲姬被雪時晴抱在懷裡,也就是說,他離雪時晴也相當的近。

  滄礙於尊卑男女之別,不敢僭越,沒有跟得太緊,這就是機會。

  雪時晴眼神一寒,她動手了!

  細微的手臂關節的動作,似乎置身事外卻是全副心神集中在雪時晴身上的神威,眼一眨,幾乎是同時行動!

  失去武器的雪時晴,展現她沒有展露人前的體術。霍然出手,手指成鷹爪狀扣住近在咫尺的玄應的喉嚨,滄搶上前,刀自腰間出鞘,以這個角度,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砍下她的手臂。

  滄的刀已經亮出大半,寒光閃爍。危急到極點的時刻,雪時晴極為冷靜地將懷中天雲姬往滄的方向一推。

  玄應眼神一橫,那種瞬間充滿血絲的目光,似乎要將她千刀萬剮。

  滄的刀鋒已經出鞘,見到是天雲姬,他的刀路一變,僅僅是劃破天雲姬的頭髮,沒有傷害到她。

  他顧不得尊卑,一把接住天雲姬,挽救的機會就此錯失,沒等他再出刀,雪時晴已經成功挾持玄應,背靠著船欄杆,扣著玄應,冷冷而立。

  所有人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這些人當中,甚至很少有人知道雪時晴與神威的來歷,尤其天雲姬對雪時晴之友善,讓他們根本沒有太大的防備,造成現在這種局面,可謂是防不勝防。

  而在所有人關注雪時晴那邊的戰局時,神威與璿璣兩人的戰鬥才剛開始——

  早在雪時晴稍為動作之時,神威就對身旁的璿璣發動突襲。璿璣有所預感,身體一偏,避開神威的橫掃。

  「神威,沒想到你真的敢動手。明知會是輸,你這樣做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璿璣用手臂擋下神威的拳頭,激烈的交戰中,他看著神威唇邊溢出的血絲,冷笑出聲。

  身中劇毒,頸戴刑具,身體機能受到最大約束與考驗。這樣的神威,還能有多少的戰鬥力。

  然而,他仍然敢與自己動手,要說一句,真不愧是神威嗎……

  但這一切,終歸是徒勞的,因為,現實就是現實。認命吧,神威!

  最後一擊,神威被他踢折腿脛骨,而單膝跪地。在跪倒的時候,神威面前的甲板,黑色的血,一滴滴掉落,很快就匯成一灘。

  神威大口大口地喘氣,氣流經過喉嚨,發出嘶啞的呼吸聲。

  璿璣抽出自己的青藍色的傘,指著神威,尖銳的傘尖甚至戳傷神威的額頭,細長的傷痕滲出血珠,滑過他的鼻尖。

  兩個相隔不遠的戰場幾乎同時停戰,分出勝負。有趣的是,雙方根本就是互相挾持著人質,而在相互對峙。

  滄和其他人終於也意識到另一個戰場的存在,見到此時此刻的詭異對持狀態,他們夾在中間保持觀望態度,不敢隨意莽撞行動。

  期間醫官背著醫藥箱穿過戰場,被眼前景象震懾。滄把天雲姬交給醫官以及隨行侍女,讓她回去接受治療。現場雖然亂糟糟,但一旦冷靜下來,眾人都安分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現場少了一部分人。而緊張的氣氛仍在無言的沉默中凝結。

  璿璣笑道:「小雪,面對這麼多人,你和神威無路可走,無論怎樣掙扎都是無用的,乖乖投降吧。」他確實掌握著相對的優勢。

  雪時晴手中一緊,玄應擰眉。

  「你錯了。我敢殺了他們的王,而你,卻不會殺掉神威,所以,你還是聽我的吧,放開神威,你和這位仁兄,還有船上的侍衛,通通給我下船。」她看了眼虎視眈眈的滄,冷漠地說道。

  「哦,你真的會動手嗎?玄應一死,你們還不是要俯首聽話,結果你們還是沒勝算。」璿璣開始認真了。

  「第一,現場想要保住王的性命的人很多,不會隨便冒險,而神威,逼到絕境的話,我也只能放棄;第二,我敢肯定你絕對不會在這種地方殺掉神威,如此簡單地殺了他,你甘心嗎?而我則不同,我沒有後路,關鍵時候,我寧願玉石俱焚!再重申一次,你們是要怎樣選擇?還有,王,你的意見呢?」

  雪時晴一口氣說完,隨後死死咬著下唇,面色很不好。

  「我允准你的條件了。但是,我還要加上一條,你,剛才對天雲做過什麼,你要給我一個解決的方案!」玄應怒意勃發。

  王的態度鬆動,滄與其他眾人自然以王的意見為重,他們慢慢退開,滄用眼神示意璿璣放人。

  璿璣冷眼以對,傘尖沒有絲毫挪移的跡象。

  「璿璣!你想違背與王的約定嗎?」滄氣急,低聲斥道。

  璿璣手指顫動,似乎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神威眼睛一眯,垂在身側的手腕關節微微轉動,預備好下一波攻擊。

  「璿璣!」滄怒氣衝衝。

  「璿璣,放人,這樣太浪費時間了。」玄應也遠遠命令道,他想到天雲姬的性命危在旦夕,還有即將啟程的旅程,心中煩憂不已。他沒有多餘的財力物力浪費在其他地方了。

  眾人默許了雪時晴的要脅,極端的對峙中,璿璣失去掌握的優勢。放人還是不放,他緊握手中傘柄,直至手心出汗。

  神威全身的肌肉緊繃起來。

  一陣海風吹來,眾人屏氣凝神,如同狼犬盯著獵物般,血紅的眼,緊盯著璿璣的動作。

  「小雪,你怎麼不講話了?是不是——」璿璣忽然露出詭譎的神色,在溫度降到冰點的環境裡,破顏而笑,「……已經毒發了?」

  他剛說完,雪時晴猛然咳出一口黑血,血漫衣襟,玄應感到脖子鉗制的力道一松,立馬掙脫,滄果斷快步奔來,出刀快攻!

  璿璣的笑容還未完全展開,就感覺傘柄一沉,他心生警覺,轉頭去看,只見神威攫住傘身,手掌在其鋒利邊緣劃出深長傷口,然後——

  他朝璿璣揮灑掌心毒血,璿璣躲避不及,血灑進眼裡,毒性強烈,立時燃燒般的劇痛!

  隨即是暴雨連環的擊打。

  璿璣單眼中招,剩下還能視物,加上神威身體實在很糟糕,他自己並沒有在攻擊中受創,而神威這番攻擊也只是在佯攻,實際他的目標是——

  雪時晴眼前一黑,她以為自己此刻已經死了,視野中最後的影像是,向她毫不留情砍來的長刀,刀身菲薄,速度快得還自帶重影效果。她想,自己的頭也許就這樣被砍下來。

  這是她的終點了嗎?

  她身子後仰,越過欄杆,往廣袤無邊的大海掉下去。

  緊隨其後的是,一抹迅疾無比的身影。

  少年跟著她跳下去了。

  「撲通」「撲通」兩聲,海面緩緩浮現血水,隨著搖動不安的波浪蔓延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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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抉擇

  「咳咳,快派人去搜查附近!」玄應一聲令下,所有人躬身回應,接著分配人手去完成任務。

  混亂稍微平息點之後,璿璣過來,扶著他們剛才掉下去的欄杆,看著下面的大海。吞噬兩個人的海面,浪起潮湧,血水由濃轉淡,飄散在波濤之間。

  他們已然不見蹤影。

  玄應的低沉聲音在他背後響起:「璿璣,你不覺得意外太多了嗎?我們的計畫進行得不怎麼順利,你要給我什麼樣的交代?」

  璿璣回頭,笑道:「沒關係,他們走不遠,一定能找到的。經過這次,他們會認識到,除了按我們的計畫走,他們別無選擇。

  故意安排小雪與他的見面,就是讓神威找到機會實施反擊;給小雪的解藥,份量不足,只能緩解部分毒性,當她行動的時候,再發現身體異常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天雲姬的意外,確實是意外。我沒想到小雪敢下手呢。」

  「我要去看她,你最好能在入夜之前找到他們。」玄應冷哼,甩手就走。

  「玄應,你可是她的殺父仇人呢,萬一有朝一日被她得知真相,你要怎麼辦?」璿璣緩緩說道。

  「什麼真相?璿璣,不要忘記,我們的合作關係。」慎重的警告語氣。

  「好好,看在沉珠的面子上,我不會透露半分。你要寶藏,我要沉珠,這就是我們的交易,我不會忘。」璿璣輕笑。

  真是便利的做法,璿璣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能利用沉珠作一次又一次的交易,收穫權勢與財富,而且還打著正義凜然的旗號,將所有人蒙在鼓裡。無本的買賣做得讓璿璣甘拜下風。

  但是,事情總會有敗露的一天啊。

  ……

  墜入海水之中時,周圍一切變得黑暗不明,冰冷的海水自四面八方包圍,逼得她無路可走。

  雪時晴心臟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肺部的空氣擠出去,一點不剩,沒有新鮮空氣,窒息的可怕感覺,宛若巨大的絕望當頭砸落。

  徹底的昏迷之前,她仿佛見到一條遊動的黑影,向她的方向而來。

  這邊是淺灘,不會是鯊魚吧?我可不想醒來的時候,處在某只魚的胃部……這樣想著,她失去知覺。身體無力地隨浪飄動。

  她的手臂被人拉扯著,帶她往岸邊遊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幾天。雪時晴醒來,一張眼,就望見滿眼的星辰。

  仿佛伸手可摘。如此之近的距離,她視野裡裝滿的都是夜空裡閃爍的明亮星子,快要流溢出來的光輝,好像會覆蓋到身上。

  波瀾壯闊的美……

  她稍稍挪動腦袋,旁邊赫然守著一個人。

  背靠樹幹,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起,神威跟她一樣,望著星空。無比瀟灑的姿態,似乎他們都是觀光客而非逃命人。

  「神威……你也跳下來了?」廢話,不然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雪時晴暗罵自己,想要起來,卻發覺手腳已經凍得麻木,她的動作,牽涉到心臟的負擔,她幾乎承受不住胸口的心悸痛楚。

  雪時晴在那邊掙扎,神威目光往下掃,見到她捂住心口面色青白,輕笑。

  這時,他們都看到遠處有火光,聽到不少人紛亂的腳步聲。

  「他們可能躲在島上,你們四處巡查,不要隨意起衝突,特別注意那個少年!」

  「是!」

  估計有十來個人往這邊來了。

  雪時晴聽到聲響,奮力爬起,坐在沙灘上。她努力想要站起,心卻痛到極點,整個胸口都在發燙。

  「神威,我不行了。」她最後跪在沙地,連腰都不能挺直。「我們怎麼辦?」她低聲呢喃。

  神威動了,他起身,向她伸出手。

  雪時晴看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脖子而來,她腦袋乍然一片空白。目光之中,那只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滑過她的頸間,然後,落到她的肩後。

  「神威?」她揚聲表達疑問。

  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背脊,摟住她的腰,支撐著她站起,隨後,他放開手,在她面前彎腰。

  雪時晴怔愣地看了他一會,才費勁地爬上他的背。

  搜查的人們越來越靠近了。神威背起她,腳步一轉,閃進沙灘後的那片叢林中。

  雪時晴摟著他的脖子,銅環的堅硬磕著她的手臂,她抱著神威,景物在旁邊快速倒退,而她只能忍住胸口難以承受的劇痛,儘量不要再拖累他。

  再往前,依舊看到火光,神威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似乎到處都是璿璣他們的人,四面楚歌,想必就是指這種狀況吧。

  一種悲涼情緒湧上心頭。

  「神威,對不起,對不起……」有溫熱的液體打濕他的後頸。神威微微側頭,聽到她輕輕抽鼻的聲音。

  「是我太弱了,神威,我沒有你的強悍。」所以,我決定要放手了。

  雪時晴收緊抱著神威的手臂,最後一次埋首在他肩窩。

  多謝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救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期,你帶給過我,一縷光芒,這就夠了,謝謝你。

  雪時晴從他背上下來。

  神威轉過身,只見她體力不支,坐在地上。她仰著頭,看著他,淚水靜靜地從她發紅的眼眶掉落,無聲無息。

  她那一雙烏黑的眸子,被淚水浸潤得微微發亮,說不清的情緒在她眼底發酵。臉邊半幹的長髮,襯著她蒼白失血的面容,哀傷的表情,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柔美。

  「殺了我。」她帶著哭腔的聲線,微微發抖。

  夜風冷冷地吹拂,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和著不遠處海浪規律的濤聲,悠遠而緩長,深邃的優雅夜景下,兩人對視,這一眼中,是串聯過去與現今的種種。

  神威心中一動。

  殺了她,憑自己的能力回到船上,或許能成功扭轉局面,或許會失敗。

  殺了她,自己再也沒有任何背負,來去自如。

  其實在海市里,她跑來與他對質的時候,他是厭煩到起了殺心的。然而她的適時讓步,無言之中解決了這場風波。

  為什麼到現在這種地步還不動手?神威自問。早就該抹殺她的存在。因為她,是他與過去相聯繫的唯一證明。想要徹底斬斷這一切,她不能留下。

  況且,她的死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死亡而已。

  神威凝視著她,深暗如同無底深淵的眼底,是看不懂的目光。

  「殺了我。」雪時晴在他冰冷的目光之下平復心緒,淚水乾涸在臉頰,而她的聲音穩定得仿似在說著一件普通的事情。

  她的眼神變得堅毅,自柔弱的眼角流波顯露出堅定不移的心志。

  神威目光如同風吹燭火般一搖,眨眼之間,他身形倏動,瞬間欺身到她的眼前!

  雪時晴定定地看著他,收斂表情,只有眼裡流露出一點難解的情懷。

  這樣才是你的抉擇啊,神威……

  今夜的風,真的很冷,冷到自己都感覺不到心跳了。

  她在最後一刻閉上眼。

  樹林深處傳來沙沙作響的聲音。

  璿璣正帶著人搜捕,聞聲抬頭看去,只看到一個少年抱著少女出現,朝他們迤迤行來。

  「神威,你終於現身了嗎?」璿璣看著他們,示意周圍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神威橫抱著雪時晴,她在他懷裡昏迷過去,散落的長髮掩蓋她的面容,看不出情況。

  他一步步走來,仿似閒庭漫步。

  走進包圍圈裡,他與璿璣相對而立。

  僵持了會,神威忽而揚了揚下巴,瞥向停靠在外灘的玉海樓。

  璿璣讀懂他的意思。是讓他帶小雪回去治傷嗎?神威,這就是你的選擇?果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用麻煩,我早就準備好真正的解藥,就等你們出現,畢竟,我要的不是你們的性命,去營地那邊再談吧,神威!」

  神威不置可否。

  ……

  「情況還好,只是一時受了刺激,臣下已經為王后解開身中之毒,請王放心。」醫官畢恭畢敬地垂首說道。

  「嗯,你先下去吧。」玄應打發人走。

  房間清空下來後,他默默地坐在床邊,看著天雲姬蒼白的臉。

  「抱歉,讓你受苦了。」他垂著頭,靜靜地說道。

  天雲姬已經清醒,她的眼角流出淚水,說道:「我沒事,是我們先做錯事,才會惹來今天這種災禍,玄應,你到底想讓他們做什麼?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們的!」她激動得咳嗽起來。

  玄應幫她順氣。好聲好氣地哄道:「寶藏藏在這座海島上,機關重重,為了闖關,我不得不找來有力的協助者,他們就是其中之二。天雲,我答應過你的事,什麼時候沒做到?最後我一定會放他們離開,只要拿到寶藏之後,絕不會為難。」

  「那位寶物獵人呢?他會不會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天雲姬不放心,一再追問。

  「沒事,我自有應對的法子,你好好養傷吧。」玄應帶過這個話題,替她蓋上被子,就想起身離開。

  「玄應……」天雲姬喚了他一聲。

  「嗯?」玄應轉過頭來,溫柔的神情一如既往。

  「早日回來,我在等你。」天雲姬輕聲說道。

  「我一定會。」說罷,他出門去了。

  玄應,你還沒解釋清楚,你和寶物獵人做了什麼交易,還有很多細節你都沒有交代過。模糊帶過話題,給我飄渺的安慰,我知道,你有事情在瞞著我,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那天,雪時晴對她講的話浮現在腦海。「你父王的做法太矛盾,很不尋常,你沒有疑惑嗎?」

  天雲姬不是沒有懷疑,她比誰都要瞭解自己父王的為人,只是那時候她勢單力薄,無法抗衡。而且,她同時比任何人都要愛著玄應,對他,她實在不願意多想。

  然而,現在,她或許,要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任由誰,也不能一輩子活在謊言之中。天雲姬打定主意,喚來侍女。

  「王后有什麼吩咐?」

  「倉庫裡的卷宗,能幫我拿來嗎?」

  「咦?是。」侍女滿腹疑惑地下去了。

  先從當時的歷史記錄查起吧。


第44章 尋寶之旅

  明明滅滅的火把照應下,眾人的影子搖搖晃晃,在清寒的海邊夜裡顯得相當詭異。海邊沙灘上駐紮著的帳篷,沿著岸邊連綿了一小塊地方,向來與世無爭的清寂海島,現如今竟也熱鬧起來。

  熊熊燃燒著的篝火旁,鋪著柔軟的動物皮毛,玄應端坐其上,捧著熱茶,皇家侍衛長滄以及侍衛軍守護周圍,璿璣坐在他們旁邊的平整的石頭上,而他的目光盡頭,是不遠處的一個帳篷。

  正當他注視著這個帳篷時,裡面人影綽綽,忽然掀開簾子,走出一位姿容俊秀的少年來。

  正是神威。

  璿璣心情愉快地朝他打招呼,連先前被他的毒血弄傷眼睛的仇也不介懷,他笑眯眯地看著走向篝火的神威,說道:「神威,我已經給她解毒,你還擔心什麼?不覺得你的關心超出尋常了嗎?」

  神威又換過了一套衣服,依舊是黑色衣衫,腰間的長束帶襯出他身形修長而精瘦,他不緊不慢地步過來,灑脫地往地面一坐。

  根本是當璿璣是空氣,對他所說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玄應淡定地望著眼前的暗潮洶湧,總算發揮自己身為君王的掌控力。他對璿璣說道:「是時候向眾人說明任務了,璿璣。」

  璿璣接受到他的眼神,恢復正經臉,嚴肅認真地開講:「寶藏據說藏在海島深處,要經過重重的關卡,才能到達一座寶庫,最後用沉珠打開寶庫。而想要開啟關卡的第一步,就需要王族的血,最後開寶庫的步驟,則需要你和小雪……神威,你的表情,是在表達不屑嗎?那可是你想像不到的巨大財富啊!」

  神威唇角上揚,湛藍色的眼眸波光微淡。

  「總之,你和小雪跟著我們行動,我好心勸阻你一句,一旦進入關卡之中,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就算你不在乎,小雪她可是脆弱得很哦~好好與我們合作吧。」璿璣慢吞吞地補充。

  神威目光一閃,垂下眼睫,羽扇似的濃密陰影投在眼下。

  玄應掃視全場,低沉地說道:「分工明確了吧,日出之後,我們就從海島的東南方進入,這裡是路線圖,只是簡略的地圖,你們自己參詳一下。滄,給他們準備武器。」

  「我不用了,玄應,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你的人身安全我也不敢擔保呢。」璿璣笑。

  玄應也笑了一下,露出無所畏懼的表情:「想要博得最大利益,就必須要敢於付出一切,這個道理我很明白。」

  他們聚在一起討論進入的路線,以及前人的經驗,雖然不確定會遇上什麼狀況,但各種可能性都被設想周到,玄應對此行勢在必得。

  神威通過他們的談話,瞭解到他們是策劃已久,準備充分,而他陷進抽身不得的泥淖裡,被迫去做自己不感興趣的事。

  真是令人不爽啊。

  然而,即使是深陷泥沼,他也不會停止反抗的動作。在沒有人,特別是璿璣沒有留意到的時候,神威的手按上自己頸項的銅環。

  哢哢哢,它裡面的鋼針再度無聲無息地斷裂,本來固定的銅環,竟然因為鋼針掉落過多而鬆動。

  神威稍稍活動自己的脖子,多日來疼痛的反復折磨也讓自己幾乎沒有感覺,這時,他終於覺察出脖子上的痛感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自背後響起,神威的手按在銅環上沒動,施施然地半轉過身,看向背後,只見雪時晴不知何時醒來,走到他身後。

  現場倏忽一靜。

  玄應和璿璣也看到她出來了,停止討論。

  玄應不滿地瞪視這個女孩,天雲姬遭受的傷害,在這趟旅程結束之後,會以千百倍還諸彼身。

  「看來,在我昏迷的時候,你們達成共識了,真不錯,現在,我要跟神威單獨相處,失陪。」雪時晴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隨即與神威交換眼神,他們倆目中無人地離開篝火旁,到陰暗的營地邊緣。

  看著他們兩人離去,玄應問:「他們會不會再弄出什麼動靜?」

  「應該不會,他們沒有機會。」璿璣冷靜地回答。

  海風狂亂,樹林邊的葉子翻騰,發出嘈雜的聲響。雪時晴和神威漫步海邊,一前一後,如果不是不遠處的侍衛們警惕的眼神,恐怕他們會被當做是在散步的情侶。太過詩情畫意了。

  「神威……謝謝你。」雪時晴想了半天,醞釀很久,還是只能憋出這句話。除此以外,自己對成為他的負累,從而造成現在這種局面,有何話可說呢。

  神威自然是不能回答她,她又故意走在前頭,不去看神威的反應,因此,身後沉默一片時,沉默的壓抑,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

  感謝的心情已經說出口,她跟他之間,也沒什麼好談的了,還是回去養精蓄銳吧,之後要面對極為艱難的處境呢。

  她這樣想著,轉過身,想說些什麼,卻被神威嚇了一跳!

  「你!」她驚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的臉龐。

  他幾乎緊貼在她背後,以至於她一轉過身,鼻子差點撞到他的肩膀。

  現在他們的姿勢很詭異。神威微微躬身,面孔在她眼裡無限放大,雖然她知道這是一張很可愛很好看的娃娃臉,但是靠得這麼近,她還是會小心臟砰砰亂跳的喔,她的心才剛剛恢復正常心率,請不要再輕易刺激她謝謝!

  「幹嘛?」雪時晴下意識地往後退。

  神威順著她後退的姿勢往前,他的鼻子快要碰到她的,而他微微濕潤的唇近在眼前!

  這是什麼節奏?這是什麼發展?

  雪時晴的心跟秋風中搖曳的落葉似的飄飄落落,沒個定性,這這……發展得太快了吧?

  他要吻上來了嗎?媽呀,都這種時候了,這傢伙怎麼會突然想做這種事?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原來神威對她真的有這種感覺?好神奇啊……像是看到凹凸曼跟小怪獸勾肩搭背在一起世界要毀滅了的既視感……啊咧,這種比喻怪怪的,算了……

  雪時晴的內心活動,從一開始做小媳婦掙扎狀到後面豁出去狂暴化變身躍躍欲試的女漢子,她的外表始終保持著波瀾不驚的矜持,臉蛋微紅,很是羞澀的樣子。

  人生的第一次啊!她終於能嘗試到親吻的滋味嗎,哇哈哈哈……

  神威彷佛聽到她內心各種嘚瑟各種鬼哭狼嚎,仿佛從某種迷咒中猛然清醒,他忽然直起腰,移開目光。

  ……葉子飄遠了,秋天蕭瑟了……方才還百花盛開的心田都蔫掉了……

  雪時晴失落了一瞬,理智回籠,跳起來揮舞著雙手叫喊:「神威,你在耍我?!」

  神威望著遠處的海岸,唇邊漏泄出一絲得意的微笑,眼角彎彎,如同夜空的下弦月般柔美。

  「你、你……」雪時晴見到他展露出來的笑容,既氣惱又無語,「你很無聊很幼稚,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有這種心情,我不陪你了,哼!」

  她羞惱起來,轉身就要跑。

  神威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猛地扯進懷裡,抱住。

  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心。而她沒有掙脫,乖順地呆著。

  溫暖的擁抱,無言的交流,他們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就開始形成的默契,使得她在電光火石間領悟了神威的心情。

  也許是他真實的心情吧。

  他是在鼓勵她嗎……或許用鼓勵這個詞有點奇怪,但是,她的感受就是這樣的,暖洋洋的安慰。

  而更多的東西,就留待日後去挖掘吧……她眼下只想沉醉在這一個溫柔得像是夢中才會出現的擁抱裡。

  神威,即使有天你和我終究因為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我仍然不會忘記今日你給我的擁抱。

  這是我人生中最珍貴的回憶之一。

  海風呼呼地掠過,雪時晴閉著眼埋在他的懷中。她沒有抬頭,也沒有發覺,神威的眼神變了,在抱住她的那一刻開始,玩笑的心情收斂,取而代之的是,狂熱的渴望。熾熱的光芒在他眼底閃耀不定,他拿捏不准對待她的態度,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從一開始,她的命,就是他的。

  ……

  東方泛起魚肚白,太陽在海平面以下,萬丈光芒就要噴薄而出。

  玄應、璿璣、滄,以及神威雪時晴五人,就是這次尋寶之旅的全部成員。雪時晴身上毒患解開,行動不再受阻,她背著璿璣給她準備的槍彈,精神奕奕地等著出發,看起來還相當有興致。

  而神威,懶洋洋地眯著眼睛望著前方綿密的樹林,仿佛在盤算什麼,卻是使人難以測度。他的身體依舊是老樣子,劇毒和刑具加身,戰鬥力大幅下降。這是璿璣考慮到他超出想像的可怕力量而做出的決定。

  他不會讓神威有反抗的餘地。

  將兩人表現看在眼裡的璿璣,恐怕怎麼想都想不到,雪時晴興致勃勃的表現,神威懶洋洋的外表下,他們所策劃的第二次周密計畫,正在悄無聲息地伺機而作。

  五個人離開營地之後,進入浩瀚的林海中,璿璣認得路,在前方引領眾人。他身後跟著的是玄應和滄,斷後的是雪時晴和神威。

  「為什麼只有我們五個,其他人不去嗎?」雪時晴拿著小刀割破擋在面前的樹枝,無聊地問。

  「因為那個地方不適合太多人一起行動。這裡的人手也足夠了。」璿璣解答。

  「我覺得不夠吧,寶藏如果有一大批的話,單憑我們五個抬不走。」雪時晴化身好奇寶寶。

  「等找到地方,我會放信號,讓他們派人進入。我們等於先鋒,掃除路上的障礙。」

  「哦~」雪時晴眼睛一轉,看向神威,他們交換眼神。這種情況,表示他們考慮周全,想要趁機開溜的時機,可是要慎重決定才行。

  「怎樣,你們在想些什麼,想逃嗎?」璿璣問。

  「是!」雪時晴直白地承認。

  得來除神威之外所有人的怪異目光。

  她再度向神威投去一瞥,他則回她輕慢的笑。


第45章 你愛過嗎

  五個人繼續深入林間,在遮天蔽日的樹叢裡,陽光被遮擋在外,裡面是陰涼到冷森森的氣溫,一路前進,到了叢林茂密得幾乎沒路走的地方,鳥啼蟲鳴的聲音反而慢慢減弱,不祥危險的氛圍逐漸包圍著他們。

  直至行到豁然開朗的地界。

  面前忽然出現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巨大的長柱體亂石堆得到處都是,而視線越過這些亂石,可以看到幾百米開外的山體隧道,黑乎乎的,像是吞噬來者的可怕洞穴。

  璿璣停住腳步,左右瞅瞅,然後肯定地回頭對所有人說:「只能進入石陣之中,才能到達那邊的地下入口。」

  「但是這個石陣看起來不簡單,會不會是陷阱,沒別的路可以選嗎?」玄應疑問,他還在觀察別的途徑。

  雪時晴插嘴:「如果有那麼簡單,就不叫做闖關了,乾脆點,直接跳下去怎樣,王?」她的語氣微諷,在旁邊涼涼地說道。

  滄對她怒目而視,雪時晴表示自己什麼也沒留意到。

  「沒辦法,看來只能這樣做了。」璿璣也不廢話,直接躍入空地之中,其他人陸續跟上。

  預料中的事發生了,就在所有人都進入石陣之時,石陣彷佛接收到什麼感應突然自己啟動!

  雪時晴剛站穩,眼前一花,周圍巨大的石頭自己開始移動起來,她立馬回頭去看神威,剛好碰見他隨手打碎向他直直撞過來的巨石。

  哇靠!他的力量還能做到這種地步!

  她也不用費心選擇躲避的路線,吭哧吭哧地跑到神威背後,她當他是救命稻草,一切就仰賴他了!

  有人做靠山的感覺就是這麼爽!

  雪時晴非常窩囊地貼在神威身邊,緊隨著他行動,躲開巨石移動的路徑,躲不掉地神威就強行打碎,就這樣,慢慢向對面的地下入口前行。其他人的狀況也大致如此,在她有閒暇往旁邊瞥視的時候,她就看到璿璣和滄都護著玄應而行。

  其實,這個石陣也很容易通過嘛,連身受重創的神威都能輕易擺平(好吧,她必須承認是神威這種怪物才能在這種身體狀況之下戰鬥),她對接下來的關卡信心大增,沒事滴,太簡單了!

  所謂的現實,就是在你最得意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凡事都不能開心得太早喔~這是至理名言。

  正當雪時晴嫌躲得累的時候,一陣氣體噴發的嘶嘶響聲,驚起她強烈的警戒心。

  「怎麼了?」現場彌漫起一陣迷霧似的煙塵,雪時晴立即捂著口鼻,「神威,小心!」

  神威淡定地看著越發靠近的地下入口在瞬間失去蹤影,轉移到別的方位去。原來這個是假像。真正的洞穴,實際方位並不明確,他們失去目標了。

  煙霧彌漫,嗆得人淚水鼻涕齊下。雪時晴連聲咳嗽,手緊緊抓住神威。迷蒙中,只聽得璿璣高聲大喊:「不要走散,集中到我這裡!」

  聽他的,還是留在原地?雪時晴徵求神威意見,神威咳了幾聲後用行動表示:沒興趣~

  她贊同。留在原地,霧氣越發濃厚,她勉強睜開雙眼,淚水刺激得不斷流出,她鎮定心神,環視四周,迷霧中,又有巨石飛速襲來,這次的速度遠超之前。

  難度開始升級了,早知道自己就不想那些有的沒的,果然中招了吧?

  霧氣旋攪出一道痕跡,是石頭朝他們襲來的前兆,神威眼一凜,拳風橫掃,將逼至眼前的石頭橫腰斬斷,粉塵碎裂在腳邊,雪時晴微微後仰,要是神威反應慢了半拍,他們就死定了。

  「神威,先找到出路吧。」雪時晴感覺周圍都是涼颼颼的,到處都是巨石襲擊所形成的氣流。在說著這話的同時,她聽見附近璿璣一聲怒喝,隨即就是各種轟隆的爆破聲,不知為毛,她心裡竊爽,呵呵呵……

  神威一手捉住她的肩,帶著她走,在混亂的躲避和襲擊中,她注意到霧氣有朝某個方位散逸的跡象。

  是出口嗎?如果那邊有洞穴,產生的風,可能會吸進空氣,所以霧氣才會散離嗎?

  「神威,那邊!」雪時晴的嗓子熏得嘶啞,拼了命在吼叫。神威摟住她,再一次踢倒巨石之後,飛快地往她指出的方向奔去。

  沖出迷霧的同時,她看到璿璣他們也出現在身邊不遠處,真是殘念~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望著眼前情景,有點呆。

  出現在面前確實是地下入口,然而一塊石碑矗立在前,周圍拉起荊棘巨網。

  之所以不敢隨意冒進的原因,是巨網上有長年以來,蛇蟲鼠蟻發黑死去的不尋常屍體,恐怕那上面塗有烈性□□!

  神威冷眼覷著石碑,這座石碑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只是它嵌著一塊看似高科技的液晶面板。上面刷刷刷地出現一行字。

  「問題:你,愛過嗎?」

  這就是它的考驗。

  雪時晴一開始沒注意到這個,她顧著往後看,生怕背後忽然襲來什麼東西,但似乎風平浪靜般,暫時沒有攻擊,她剛放下心來喘口氣,就聽到玄應諷刺地冷笑:「這是什麼,你確定這不是在耍人?」

  什麼什麼?雪時晴好奇地望著他們那邊,只見璿璣無奈地扶額,猜測道:「結合沉珠的傳說,這種問題的出現,也是合情合理的。」

  神威大手罩在她腦袋瓜上,將她的頭往石碑方向一扭,那行字赫然入目。

  哈?

  雪時晴面部呈空白狀態,顯得有些白癡,嘛,她本來就是白癡……

  「小雪!這回就交給你了。」璿璣對先前他們不合作的態度絲毫沒提及,轉而笑眯眯地對雪時晴說話。

  交給她,是啥意思?該不會是讓她回答吧!不,堅決不要,太傻啦吧唧了吧……

  「璿璣,我相信你的功夫沒有我想像中的差,你能輕易闖過去的,我看好你喔!」雪時晴朝他揮舞著手,意思是加油!

  切,這種地方才會想起他的用處,而且,沒有想像中的差,她根本就是在貶低他的能力嘛。

  璿璣開口勸說:「我們沒有後路,如果回答正確就能過關,也可以省下力氣,你也不想神威戰鬥到一半毒傷爆發吧。」

  雪時晴眼神一暗,望向神威,他唇邊慣常掛著的一抹笑容,在閉目無言中顯得有些冷淡。

  下一秒她抬起頭來,握拳不滿地叫道:「為什麼是我?!說不定問的是全部人,你給我先去試試!」

  璿璣攤手,乾脆俐落地對著石碑喊道:「沒有!」

  石碑發出滴滴兩聲,面板閃現出新的字體:「問的不是你。」

  絕倒!喂喂喂,你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惡趣味到底為那般?雪時晴深深地懷疑它的背後是不是有人在操作。

  「變態,這部機器是人在操縱的嗎?」

  「玄應,你不是說已經沒有任何守關人,只剩下機關了嗎?」璿璣同樣頗為無語地問出內心的疑問。

  玄應額頭也冒出黑線:「這是智慧型機器吧,當初建設這裡的人所用的都是相當高科技的技術。」

  「騙人!這麼高科技的玩意竟然用來問這種無聊的問題,這到底是聰明還是白癡啊!」她忽然覺得這座石碑好可憐,兢兢業業地站崗多年,只為問來闖關的人一個隨便回答的問題,這不叫二到極致叫什麼?

  一股深深的文藝裝逼範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大概可以想像建造之人那種天真美好的幻想。

  神威忽然扯了一下她,她往旁邊跌倒,隨即一塊巨石從她身邊呼嘯而過,撞上巨網才停下。

  「靠,剛才的陣法又啟動了!」璿璣見狀,皺眉道,「玄應,你試試!」

  玄應在滄的保護下左閃右避,以他自己的體力實在堅持不住長時間的折磨,只好黑著臉喊道:「有!」

  石碑面板再度悠悠閑閑地彈出回復:「說謊~~女孩,到你了。」還在話後面加上幾個心型,啊啊,她看得好想死……這是哪個世界的常識,為什麼機器人兼具測謊儀和惡作劇的功能,居然還要賣萌!是誰發揮天才將兩者毫無違和感地融合在一起的!

  神威抱著她躲過另一波攻擊後,他扯了下她紮起的馬尾辮,等她去看他的臉時,他用眼神明確表達出:別磨嘰,不然我會把你扔出去。

  明晃晃的威脅,如同刀子般剜在她面上,雪時晴吞了吞口水,閉著眼大喊:「我回答我交代!我愛過!可以了嗎?」

  石碑登時發出蹬蹬蹬的敲鼓聲:恭喜你,我已經完全感受到你的誠意,你們可以過關了\(^o^)/

  尼瑪居然還加個顏表情!

  終於搞定了……有點虛脫的雪時晴被神威拉著往前,巨網自動升起,他們平安無事地從下面經過,進入洞穴之中。

  黑黢黢的洞穴中,說什麼都會有回音,五個人靜悄悄地走動,洞穴潮濕的牆壁附有奇怪的會發光的青苔之類的植物,螢光微微照亮腳下之路。

  一時間,這裡寂靜得只聽到走路的聲音。

  「小雪……」壓抑不住的笑意。

  「閉嘴!」惱羞成怒。

  「你很喜歡……」

  「滾!」

  「咳咳,玄應,你也暴露了呢。」

  「閉嘴!」

  碰得滿鼻子灰的璿璣,莫名低聲笑起來。怎麼聽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神威走在雪時晴的旁邊,聽見她磨牙的聲音,笑了笑,用手拉住她的馬尾,她沒敢轉頭去看他。

  大概,她向來的厚臉皮也燒紅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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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地下迷宮

  沿著洞穴一直往裡頭走,越來越斜,雪時晴顧著腳下的路,粗神經的她漸漸地將剛才的糗事拋之腦後。

  眼前洞穴越走越深,裡面的空間逐步擴大,最後來到它的腹地,抬頭一望,洞頂高逾十數丈,洞內起碼有幾千平方米寬。這幾乎是將整座山都掏空了。

  好壯觀的景象。只是,雪時晴愣愣地看著頭頂倒懸的石筍,有點擔心它成為下一波攻擊的機關。看著就好,可千萬別掉下來了。

  她暗暗想道。

  「小心!」正當她想得出神,旁邊璿璣忽而出聲警告,嚇得她跳起來,用手擋著頭。

  「掉下來了嗎?」她問。

  璿璣飛給她一個白眼,說:「我是讓你小心別誤入歧途,你看面前,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迷宮嗎?」

  雪時晴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面前黑洞洞的入口,這裡一直飄蕩著迷蒙煙霧,她幾乎沒發現煙霧背後是一堵堵奇怪的高牆,按照一定的規則排列。被璿璣這麼一提,她才霍然醒悟,這就是下一個考驗。

  他們現在正站在迷宮其中一個入口之前,而她方才差點就進入了。

  玄應繞著迷宮週邊走了幾步,跟璿璣眼神一接觸,下結論:「有進無出,只能繼續前行。」

  璿璣沉吟著估量風險,過了好一會,他揚起標誌性的邪魅笑容。「不如小雪你和神威先探路?」

  雪時晴抱著手臂,唰唰唰迅速躲在神威身後,神威轉過臉,對璿璣他們爽朗一笑。

  「我、不、要!」雪時晴在靠山背後大聲抗議。

  「我相信你和神威的能力,絕對能……」璿璣話到一半中斷了,因為當事人已經不在原地,就在他說話的當口。神威將背後的雪時晴順手一掄,丟進迷宮之中,她的慘叫聲消失在迷霧中,隨後,神威向他挑釁一眼,跟著跳入裡頭。不見人影。

  真不愧是行動派的神威。璿璣失笑。

  「我們是要等他們的信號嗎?」玄應看著這兩人的搞怪表現,問道。

  「嗯,他們本來就是用來探路的棋子,讓他們發揮作用吧。」璿璣笑道,但不知為何,原本纏繞在迷宮的迷霧漸漸擴散,在他們沒來得及察覺的時候,竟然以詭異的速度彌漫過來,不消幾秒,他們身邊就充滿霧氣,即使距離再近,也看不清彼此的身形。

  「怎麼回事?」玄應叫道,身邊的滄想去拉他一把,確定他的安全,卻發覺身邊的人消失不見了,只聽到聲音而見不到人!

  「王,您在哪裡?」他喊著。

  「我在你前方。」傳來回應,滄按指示往前走,走上三四步,腳下一空,他忽然墜落!

  是陷阱!一旦進入洞中,陣法就開啟,任由誰也躲不開、逃不了。

  這是種奇怪的感覺。雪時晴想。

  漫步在兩邊高峻牆體的狹窄路徑中,雪時晴挪動腳步,很擔心自己會踩到什麼不該踩的東西。周圍只有她一個,神威明明應該隨她進來才對,卻不見他的蹤跡,難道是中途穿越了/被外星人拐跑了/被黑洞吸走了?

  真討厭,她一個人這麼弱很容易中招的說,這傢伙跑哪裡去了?

  正當她內心不斷吐槽的時候,一陣迷霧乘著過道的微風,自後面如同潮汐湧來,瞬間淹沒了她。

  迷煙晃眼,雪時晴受驚地收攏身體,在她頓住步伐、望向後方的時候,前面十幾米遠的岔道,走出如同月光皎潔的少年。

  神威走到一個岔道口,往兩邊左右一看,剛好煙霧淹沒雪時晴,他沒注意到她的存在。邁開步往前走,中途覺察不對,他又調轉方向,向雪時晴所在的通道逼近。

  有溫熱的氣息。不確定是誰,也有可能是敵人。

  神威抱著寧可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心態,眯起眼,緩緩步向雪時晴原先所在。他的手抬起,掌成利刃狀,準備隨時了斷對方。

  假如那個人是璿璣的話,那就更加令人愉快。神威惡質地想像他被殺的情景。他要將所承受的屈辱,全部還給他!

  神威的腳步雖然因傷勢頗重而遲緩,但是在他備戰出擊之時,以雪時晴的聽力,很難辨認出輕微的不同尋常的聲響。她還茫然地望著後方,視線穿透不了濃重的霧氣,她失望地回過頭來,發現前方也一樣霧氣彌散,看不清路,全是白茫茫一片。

  她歎氣,不知道是繼續往前走還是走回原路。哪個方向都似乎不是最佳的選擇。她沒發現,飄散的霧氣因為可怕的殺氣而凝結,點點濕潤沾在面頰,而冰冷的殺意近在咫尺。

  兩人就要相遇。

  神威微微側身,沉默著穿過濃霧,他感覺得出來,霧越來越濃,幸虧裡面沒有夾帶毒粉,否則又將是一場硬仗。

  他的手準備舉起來,對方的氣息很近,近到足夠他一個猛撲,將其格殺當場。

  你是誰呢?神威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最好不要是雪時那傢伙,不然她註定要倒楣。他再往前走上一小步,然後停下,屏氣凝神,只等一擊即中的刹那。

  霧氣倏忽攪動,微小的旋攪,引起雪時晴的警覺,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緊握手中的槍反射性地指向迷霧後的黑影!

  還是慢了一步,「它」的手掃過她的視線,越過她的射擊範圍,直接朝她的頭面襲擊而來!

  「神威!」熟悉的嗓音自迷霧後破空傳來,神威劈出的宛若鋼刃的掌勢一滯,堪堪停在她的額前。

  她的眉心被銳利掌風劃破,沁出血珠,緩緩流下一行血水。

  神威有些失落地收回手,熠熠生輝的眼神黯淡,仿佛在說:是你啊,真不好玩呐。

  就在他收回手,微微垂首的一瞬間,雪時晴動了。

  刀光閃耀,在晦暗光色中閃出驚豔血光之色,匕首破風而來,直刺神威心口要害!

  突如其來的變故,怎樣都料想不到的人!即便是神威,也因瞬間驚疑而反應不及,更何況,他的身體跟不上他的意念。

  血沿著雪白的刀身噴湧,染紅了她蒼白得不像人的手指,以及她面無血色的臉龐。

  神威抬起目光,只見到雪時晴無情無感的眼神,仿若木偶般的身體動作。「它」不是她!

  意識到這一點,他猛然出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掐住「雪時晴」的脖子。

  然而——

  「它」消失了。

  出手難得的落空,他身體一時失衡,往前踉蹌了下,沒能成功刺進心臟的刀,只割破他的左臂,在踉蹌之中掉下來,咣當一聲,摔在地上,隨即竟然如輕煙散去。

  神威靠著牆,右手按壓著左臂的傷口,幫助止血,沒有傷到動脈,這只是小傷而已。

  不過,方才是幻境嗎?如果是,為什麼自己會受傷?也許是跟這怪異的霧氣有關……他默默地思考著,絲毫沒有注意在他不遠處,真正的雪時晴正在獨自奮鬥中。

  他們像是被特殊的結界隔絕,除了看不清彼此,連一絲一毫的異常動靜都發覺不了。

  雪時晴眼見對方快不眨眼的攻擊,已經逼到她眼底,她只好順勢下腰,閃過這一擊,只聽到「喀拉」的細微聲響,她「啊」了一聲倒地。

  她的小腰……斷了……絕對要斷成兩截從此半身不遂了!

  她眼淚汪汪地立馬從地上翻身而起,扶著腰繼續警戒,剛站穩,身體還抬不起來,只能保持著屈身狀態,雪時晴真的感覺自己何其萬分的囧啊囧~~

  不要緊,最重要是保持氣勢!

  雪時晴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瞥向對方,卻愕然發現——

  是神威。

  「神威!」她不禁叫出聲。然後她放鬆了身體,臉頰有點紅,她撓撓頭,側過臉,「都是你的錯,害我摔得那麼難看,你給我負起責任來啊豈可修!」

  神威站在那裡,微微而笑,張開口,輕柔的聲線如同初見的春風沐雨。「可以呀,我會對你負責,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

  雪時晴像見到鬼似的,大驚失色到頭髮炸起、踮起腳尖、背脊貼上後面的牆壁。

  「你你你你……」她結結巴巴地、顫抖著聲音,「你吃錯藥了?不,你怎麼會說話了?話說回來,你的項圈哪去了?」

  神威的臉色一沉,朝她走來:「項圈?」

  不不不,她絕沒有將他跟狗狗相比的意思,畢竟狗狗比他可愛多了,他這種程度的是殘暴的豺狼啊豺狼!

  「咳咳,總之,你那句話我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好了,項……那個銅環你自己取下來,那你的體力有恢復一點嗎?」

  神威沒有聽她胡亂的轉移話題,直接走到她身前,雙手撐在她頭兩邊,低頭凝視她的眼睛。

  雪時晴一驚再驚,心臟跟乘雲霄飛車一個樣,幸運的是,她早就解毒,不然這會她等著毒發挺屍。

  但、但是,眼下是什麼情形?

  有什麼奇怪的情節亂入了哦,這裡明明是冒險熱血世界,不要一下子給我換成粉紅泡泡小心臟噗通的少女戀愛世界啊!

  「呃,神威,你冷靜點。」喂,這句話是不是有點神奇的感覺?雪時晴冷汗涔涔地想。

  「雪時晴,你不是早就承認了嗎?你不是喜歡我嗎?怎麼,不敢看著我?」神威低沉的聲線變得微微沙啞,富有磁性。

  雪時晴面對神威的逼問,心亂如麻,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喂喂喂,太犯規了,靠那麼近幹嘛!利用美色耍流氓啊!

  「你、你!」雪時晴吞了吞口水,勇敢地抬頭,想要反擊一下。可是目光一觸及他俊秀的面容、湛藍到清澈見底的眼神——

  她整個人就蔫巴下去,縮成一團。


第47章 幻境與真實

  「總、總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走開。」雪時晴想從他手臂下方鑽出去,被他扯住手臂,重新按在牆上。

  「你想要逃去哪裡?」神威的聲線沙啞,低沉的性感,簡直是正中紅心!

  雪時晴已經滿臉通紅,連同耳根燒得發燙。

  「是啊是啊,我承認我坦白我認錯!神威你滿意沒有?周圍很危險,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雪時晴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仰起頭,高聲爭辯。令她沒想到的是,一個吻輕輕落下來了。

  無聲、輕柔、又無言的吻。

  落到唇上,如同羽毛輕輕沾著,微微的心癢,淡淡的漣漪在心湖擴散。

  雪時晴沒有閉上眼,她的眉睫可以掃到他的面上,如此之近的距離,她反而看清楚了一切。

  沒有熟悉的氣息,沒有心悸的感覺。

  雜亂無章的心緒安定,她從紛紛擾擾的錯覺和幻覺之中,分清楚了現實與虛幻。

  狠狠地推開「神威」,雪時晴望著他不解的表情,平靜地說道:「你不是神威。」她非常鎮定,表情冷淡下來,變得嚴肅正經。

  「神威,才不會說那樣肉麻的話呢,這裡又不是少女漫畫,他永遠也不可能這樣對待我。那個人啊,可是有著最殘酷最無情的性情,那種鐵漢柔情的戲碼不適合他。」

  「雖然我有想像過今天這種情景,但是,我知道只是妄想而已哦。現實是殘酷的,我很瞭解,並且接受它。人,總不能永遠活在幻想中。你消失吧,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

  雪時晴說完,對方微微一笑,春天的喜悅與生機全都彙聚在他的眼底,非常的清澈和純潔。這是神威不會展現的笑容。她剛才眼神怎麼就這麼差,沒分辨出來呢,果然是自己內心對這樣明亮性格的神威的渴望導致的嗎?

  他在她的注視中化成一團霧氣消散,平靜又神秘,一如來時。

  雪時晴左右看看,感覺得出來,身周的氛圍驀然變得輕鬆,危險在悄無聲息裡散逸而去,她又過了一關了。

  不知其他人怎樣?璿璣的話,哼哼,最好困死在這裡永遠出不來好了!她惡毒地想。隨意選擇某個方向,她踏出向前的腳步,穩紮穩打地前進。

  雪時晴的背影剛消失在霧氣後,神威拖著疲累至極的身體踏上她方才停留的土地。不知為何,僅僅是手臂中刀,以夜兔的體質,傷口居然沒有在短時間內癒合,甚至連血都沒有止住的傾向。

  他可能會因失血過多而亡,真是極大的諷刺。

  神威靠著牆壁,沉重地呼吸著。體力已經在不斷的徘徊中流失泰半,快要到達他支撐的極限。

  銅環無時無刻的疼痛折磨,此時更顯得尖銳痛苦,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著,如果有人經過見到他的模樣,誰也不相信他是第七師團團長,那個意氣風發的夜兔神威。少年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樣子,是他生平也難得的少見,而在極端的困境中,他所燃起的戰鬥意志和生存意志越發強烈。

  決然犀利的鋒芒在他眼底閃爍。他絕不會倒在此地。

  雙耳開始嗡嗡作響,視力模糊,意識飄散,神威強撐著繼續走下去,卻在到達身體極限之時驟然昏迷倒地。

  神威昏倒在牆角下。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他左臂的傷口就此停止流血,甚至癒合,連劃破的袖子也變回原樣,跟沒受傷之前一樣。

  這是他的幻覺。雪時晴的出現是,她刺傷他也是。

  在朦朧之中,神威緩緩睜開眼,站起來,身邊的環境似乎是在雲間,一片飄渺空茫。他環視四周,卻始終看不清楚,挑了挑眉,他從容地邁出探究的步伐。就在此時,有一把童真的聲音從天而降——

  「你愛過任何人嗎?」

  神威分不出是從哪裡傳來的聲音,連同對方的問題一同忽略,他沒有加以理會,繼續探索周遭環境。

  「你知道沉珠的傳說嗎?這是關於愛的考驗,如果你心中沒有一點愛意的話,那麼你註定會困守在這裡,永遠出不來喔~~」

  神威仰頭,揚起帶著強烈殺意的微笑:「在那之前,我會找到你殺了你!」剛說完,他就覺得不對勁,這句話明明是在心中所想,現在能說出口了。他下意識地去摸頸間的刑具,它還在。

  「這裡是意識之境,你想到什麼就能說出來哦,嗯嗯~~我聽到了,關於你的心的答案,再次接受我的考驗吧!神威。」那把童真聲音自顧自地說道,一瞬間,周圍環境變易,腳下流雲湧動,如潮水般湧過,神威身處異空間,冷靜地看著身邊的一切變化,然後他踏上一處鳥語花香的草地。

  一棵樹冠異常廣闊的雲松,佔據在草地正中,投下來的陰涼樹影,清涼沁心,微風徐來,翻動起雲松枝葉,發出嘩啦啦的清脆聲響。

  而樹下,正在玩著泥巴的是,橘紅髮絲雪白皮膚,超級無敵萌的神樂醬。她見到神威,高興地揮舞雙手興奮尖叫著尼桑。

  神威在看到她的刹那,湛藍的眼眸微微擴張。

  又是她。

  ……

  即使沒有踏進迷宮,也照樣中招,璿璣覺得非常鬱悶,十分鬱悶,萬分鬱悶。隔岸觀火與殃及池魚之間,差了十萬八千里。他隨手破開霧氣,下一波更為濃厚的霧氣加快速度撲來,簡直是源源不絕,是不可能清除乾淨了。

  也不知其他人身在何方。

  璿璣鬱悶極了,偶爾想起神威那種慘狀,相比起他,神威面臨的處境一定危險萬分。想到這裡他就安心了。即使他是用卑鄙的手段去暗算神威,從來沒有光明正大地贏過他,他還是為自己的聰明機敏而慨歎。

  不由得想起當年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那年,他被師父收養剛滿十二年,他十四歲。在師父手下磨練出來的他,是足以讓師父驕傲的弟子,他一直享受著眾多的榮寵以及師父贊許的目光。直到神威的到來。

  那天,他正在訓練場練習,遠遠只見鳳仙和神威一同走近,鳳仙面上透露出難得的興奮的表情,而神威,那雙眼,深藏的挑釁銳芒,使他如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獸,溫柔微笑下狂野暴虐的內心,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璿璣與其他人同樣,皆是服從在鳳仙權威之下;而神威,卻是睥睨著任何人,包括鳳仙。他身上的驕狂氣質,是他不可能擁有的。

  璿璣立馬意識到這個比他還要小幾歲的小少年,將會是他的大敵。

  璿璣,你和神威比試一場吧。鳳仙發話,璿璣總是會遵從,更何況,這是他打壓神威的機會。

  他愉快地接受了,反觀神威,他也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

  很好,不用廢話,兩人開打。激戰中,璿璣深刻地體會到一個道理,那就是,這世上有種人,是天生屬於戰鬥的,即便在夜兔族內,他也是最出類拔萃的一群。璿璣沒想過自己會敗給神威。第一戰、第一次,初見之時,在鳳仙面前,他敗給了神威。

  如果師父不在場,恐怕他的命也不能保住,但正因師父在場,又及時出手挽救他的命,他才更感覺到恥辱,刻進骨子裡的恥辱。這種恥辱感被他完全歸咎到神威身上,只要有一天殺了他,他就能扳回一城。

  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對神威瞭解得越深,越來越發覺他的性格分裂得可怕,簡稱精分。一方面對家人溫柔得幾乎沒有任何破綻,一方面對外人殘酷得幾近沒有理由。璿璣察覺這是他的致命傷。

  他畢竟不是戰鬥的機器,他是一個人。

  想要摧毀一個人,從肉體上毀滅他就夠了嗎?不,從精神上徹底擊潰對方,才是完全的勝利。

  璿璣開始為如何摧毀神威的意志,而在背後不斷施以暗招。終於,讓他等到那個女孩的出現,以及今日的機會。

  璿璣陰沉著臉回想,而眼前的考驗在他沒注意的時候緩緩現身。

  那張熟悉到恨不得掐死的面容,熟悉的步履,橘紅的馬尾辮。為什麼是他!

  璿璣緊盯著神威施施然逼近。

  在迷宮的另一端,玄應陷進冷靜的癲狂之中。

  天雲姬在他面前質問所有關於她父王的問題。包括她的父王是否真的出賣族內利益,而他又是否真的是因為愛而迎娶她。

  玄應無顏以對。

  「你的父王是我陷害的,我本來就是王位繼承人,誰讓他發現我往年私用國庫的事情,竟然想要攫奪我的權力,我只是迫不得已。對你,我是真心實意的,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虛弱的說辭,掩蓋不了他貪求的內心欲望。天雲姬淚流滿面,癡癡地看著他。

  「那你告訴我,你愛我嗎?」

  「我……當然。」他遲疑了一瞬。

  天雲姬破顏而笑,緩緩靠近他。

  玄應將眼前幻境當做真實,也伸出手想抱住她。

  誰知,在這幕感人肺腑的戲碼上演之前,天外傳來一道帶著無奈的嗓音:「你是笨蛋嗎?還是個惡劣的笨蛋!」

  緊接而來的是,一腳踹在腦後的巨大力道。玄應應聲倒地。

  雪時晴翩然落地,姿勢優美,令人沒法聯想到她剛才幹的事。她拍拍雙手,看著倒在地上的玄應,以及不遠處將要合攏的帶著長長鐵釘的牆體。

  歎道:「唉,我這個人,就是太好心了。」


第48章 溫柔的陷阱

  神樂正朝他揮手,恍惚之間,他忘卻了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將眼前所見當成現實。神威慢慢踱步過去,來到她的跟前。

  「尼桑,我在建房子阿魯,你幫我挖個坑阿魯!」小小的女孩子肆無忌憚地要求,一甩手,她手上的泥點甩到他的的臉上。

  神樂見狀,哈哈大笑,稚嫩的笑聲震天,樹葉也跟著飄下。

  神威一臉無奈地擦了擦臉,蹲下來,按她的話,在濕潤的泥土裡默默地挖坑。神樂興致勃勃地捏著一座房子的屋頂,時不時往神威身上蹭蹭手,讓他衣服上多了好幾個黑手印。

  神威坦然自若地接受,一切似乎回到小時候。

  在神樂「這樣不對阿魯」「尼桑是笨蛋嗎」的高分貝語言攻擊以及鬼爪印的華麗麗的進攻下,神威總算幫助她完成她理想中的建築物。

  呼~真累。

  神威和神樂倚著盤根錯節的樹根而坐,神樂小小的身體,緊緊依偎著他的身邊。微風習習,清涼且溫柔,舒緩的樹濤聲在耳邊一漾又一漾。

  這是個午後共眠的好時光。

  「尼桑~~不要離開哦,我最喜歡尼桑阿魯!」神樂在他耳邊輕輕呢喃。

  神威目視前方,點了點頭。

  「尼桑~~永遠留下來陪我好嗎,不要扔下我和媽咪阿魯……」帶有些微的哭腔。

  神威依舊望著遠方,點了點頭。然後,他開口說話了——

  「可惜,我最討厭的就是,弱小的傢伙呐。」

  他起身,回手給神樂一刺。

  手掌穿透神樂的身軀,她的藍色的大眼睛蓄滿晶瑩的淚水。淚水滑落,掉在他的手臂上,灼燙了皮膚。

  「為什麼?」她問。

  「我不是說過嗎?弱小的傢伙,沒有任何價值。」神威頓了下,爽朗地笑,「更何況,想要試探我?你連神樂的一半都沒有,太弱了。」

  穿透軀體的手,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溫度,神樂在聽到他的話之後,聳拉著頭,默默地如同煙霧似的消散淡去。在臨走之前,還幽幽地留下一句:你會後悔的。

  神威嗤笑一聲,收回手,身周再度出現裂變,雲冠巨樹崩碎毀滅,足下無立足之地,他猛然墜落,在黑暗的異空間穿梭,不知多久,背後傳來微弱的呼喚聲:神威……神威……

  跟叫魂一樣。

  神威面露厭煩的神色,一回頭,雪時晴的身影再度呈現。不過,他實在太過厭惡這種無聊的把戲了。

  絲毫沒有遲疑,不帶一點停頓,在見到她的一瞬間,他踏步上前,飛快地欺身而上,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穿過她的心口,有血飛濺而出,噴灑半空,那情形,又詭譎又豔麗,極端的絕豔之美。

  神威沒有猶豫,也沒有動搖,他殺了她。

  「你為什麼殺我?」雪時晴氣息斷斷續續。

  「同樣的把戲玩過一次就足夠了,這樣一點難度都沒有,而且很無聊呢。」神威微笑。

  「你殺我的時候,還真是一點遲疑都沒有,我該說,你果然是行動派的戰鬥狂嗎?」她面色蒼白,慘笑起來。

  「遲疑是因為判斷力不足,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不管你是誰,你的遊戲,到此為止了!」

  神威的手刺進她的心口,就著這個姿勢,他預備徹底刺穿她的身軀,結束她的性命,而她則不斷後退,吊著最後一口氣。兩人僵持著,他囂狂,她虛弱。

  不分上下左右的混沌異空間,看起來並沒有邊界,也沒有出口。就在神威佔據上風,霸氣十足地徹底破壞她的身體之時,她撞上一堵隱形的障礙,障礙物如同鏡子打碎分裂落下,而現實的出口,就在此處。

  神威眼睛一眯,甩開重傷垂死的雪時晴,通過出口躍到外面。在與她擦身而過之際,她問:「明知道是幻象,為什麼要跟神樂浪費時間?既然你願意陪神樂玩,為什麼轉眼又能毫不留情地殺了她,還有我?」

  神威的目光深沉晦暗。他沒有說話,沒有解釋,隻言片語也未曾留下,他從出口離開了。

  但是她聽到了他內心的答案。

  是因為,偶爾懷念過去,出自好玩的惡劣性格,殺人的舉動,則是源於,他對她們的真實和虛假確定無誤。

  他是個乾脆俐落的人,對待感情也是,不會因此而動搖。

  所以,他徹底贏了。

  空間消散,化為齏粉。

  神威清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正是雪時晴。

  他正躺在她的腿上,他張開眼,眼底映入她既關心又好奇的目光。他差點條件反射地出手。

  控制住瞬間緊繃的手臂肌肉,已經伸出攻擊的手,改為落在她的面頰,輕輕劃過。

  「哇啊啊!」雪時晴被他反常的動作嚇到,推了他一把,將他從自己腿上推下去!

  神威順勢俐落地翻身而起,穩穩地站好。他這才發現此地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人,那個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有被人拖拽的痕跡,看起來十分很狼狽。

  雪時晴還在那邊慌慌張張地瞪著他,神威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發覺完好無損,他很快明白剛才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假如他沒有從幻覺中清醒過來,也許會就此迷失在意識世界中,不能回到現實中來。

  「……神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有遇到什麼嗎?」雪時晴打斷他的沉思,好奇地靠過來。

  神威鄙視地瞥她一眼,轉頭,走遠。

  什麼呀,那是什麼眼神,她哪裡得罪他了?雪時晴悶悶地想,最後不管他了,自己跑到旁邊,將昏迷的玄應,毫不客氣地敲醒。

  「喂,給我自己走路,我不要再拖著你了。」她壓低著聲音說道,飽含威脅。

  玄應悠悠轉醒,看清狀況,立馬意識到自己身處狼穴。他保證自己絕不會成為他們的拖累,然後乖乖地呆在一邊。很好,這個識時務的傢伙。雪時晴滿意地拍手,跟神威歡快地商量,要選那條路出去才好。

  神威望瞭望高大的牆體組成的迷宮,輕笑,給她一個眼神,隨便選了個方向離開。雪時晴沒有遲疑,跟著他身後走。玄應雖然覺得眼前狀況對自己不利,但為了出去,他只好硬著頭皮跟隨他們。

  「呃,神威,你沒事吧?」雪時晴砸吧砸吧嘴,終於忍不住問神威。好奇啊好奇,她遇到幻象,也看到玄應那傢伙陷進幻境,她估計他也會遇到類似的難關。她很好奇他會遇到誰,說不定,是他最想挑戰的鳳仙或者是星海坊主?

  神威斜眼睨她,沒說話。不過他本來就不能開口,理解理解;雖然眼神不善,但是散發出詭異的氣息,連帶他看她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雪時晴拍拍心口,想,算了,問了他又不會回答。不要試圖挑戰他的耐性。

  就在她收斂自己撓心撓肺的好奇心,神威忽然停步,害得她也隨之一頓。還沒來得及問又怎麼了,她忽然一把被神威推開,摔倒在旁。

  一陣急速的風席捲而過。銳利的風幾乎要刮傷她的臉。

  迎面是可怕的拳腿攻擊,神威推開雪時晴後,硬生生抵擋住對方的攻勢。互相格擋的手臂,對方的臉清晰地浮現出憎恨與嫉妒兼具的神情。

  璿璣如同被搶走食物的狼犬,惡狠狠地盯著神威,喉間發出憤怒的低吼。看樣子,他已將現實與幻象混為一談了。

  真是沒用呐。

  神威此時燃起好勝之心,在這種情況下打敗他,也許,能夠做到。他正準備磨刀霍霍呢,研究從哪個方向下手比較解恨,誰知道有人出來礙事。

  雪時晴在這個關鍵時刻跳出來了。

  她的槍上膛,哢噠一下,對準璿璣的雙腳連發幾槍,碎裂的彈片劃傷璿璣小腿,讓他驟然回神。

  「神威!」璿璣咬牙切齒地叫。

  神威無趣地放開他,往後撤。

  而不知覺破壞某人好事的雪時晴發出得意的嘿嘿聲,對神威說道:「看吧,我是不是應變得很快?」

  神威走過來給她一記爆炒栗子。篤篤兩聲,以及她的慘絕人寰的哀叫。

  「我明明是在幫你!」她委屈地揉著頭,辯解。

  雪時晴和神威兩人暴力互動的時候,回過神的璿璣跟玄應匯合。他們對看幾眼,發現彼此身上都有狼狽不堪的痕跡,說明自己經歷了不少事情。

  「這個迷宮不簡單,最厲害的是它的幻境,猶如置身現實,切!」璿璣在為自己竟然意志軟弱到中招的杯具不滿。玄應緘口不言,看了看周圍,見不到滄的身影。

  也許他也遭受毒手了。

  前面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玄應對失蹤了一名忠心耿耿的護衛毫無感覺,他只憂心,雪時晴在救他的過程中,聽到了關於他的秘密,所以,她非死不可,決不能讓她活著出去。

  他對璿璣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璿璣眉頭一動,笑道:「他們兩個人都不會活著離開的,你放心吧。」

  玄應表情凝重地頷首。

  反觀神威和雪時晴,兩人打鬧了會,還是雪時晴先恢復正經,她很認真地解釋自己剛才的舉動。

  「神威,以你現在的體力,沒辦法幹掉他,就算成功,也會付出很大代價。現在我們不能冒險。」

  神威想了想,還是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理由。

  「我總感覺最危險的部分已經過去,接下來,只要走出迷宮就行了,神威,你相信我的直覺嗎?」雪時晴望著他的眼問。

  神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就走吧。」這次雪時晴帶路。她有一種直覺,這個迷宮,不是為了讓他們探索而存在的,而是為了滯留他們的腳步,接受迷霧形成的幻象而存在的。最關鍵的考驗已經過去。接下來,已經不是問題了。

  雪時晴直直地往前走去。而神威往璿璣方向望了一眼,垂眸低笑而行。

  璿璣憤懣,卻沒有表達出來。他和玄應緊跟其後。

  勝利者在前方開路,失敗者在後方沮喪。

  到底最後誰是最終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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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海底深淵

  雪時晴憑著一種直覺往前走上一段路,遇到岔道口堅定地選擇了轉彎的方向,帶領著他們快速前進。以她毫無猶豫的判斷力,神威以為她是得到什麼啟發破解這個迷宮,但是——

  為什麼走著走著,竟然迎面遇到死胡同?

  神威斜眼瞟視。

  璿璣皮笑肉不笑。

  玄應神色焦慮。

  三人的目光泰山壓頂,無形的黑色怨念排山倒海,雪時晴鎮定地、面癱著地,回頭,再次以堅定的眼神安慰他們。

  沒事,這胡同有機關,這是我的直覺,不要懷疑~~

  剛才是誰信心滿滿地帶著他們走的啊!要是不識路不要裝成一副「我很懂」的樣子豈可修!

  雪時晴頭頂著眾人強大的精神壓力,跟沒事人似的走到盡頭的那堵牆面前,貌似隨意地一推——

  紋絲不動。

  雪時晴眯起眼。

  從後面射來的目光強烈灼熱得幾乎將她後背燒穿。

  看來,她的直覺不太準確。嗤~

  她回過頭,面無表情地說:「走旁邊那條路才對。」

  對你個頭!

  璿璣諷刺地出聲:「你確定?」遭到雪時晴的白眼還有一句「愛跟不跟。」

  雪時晴準備轉個彎離開,順手推了推兩邊的牆,神威若有所思地盯著周圍,璿璣和玄應則滿臉黑氣地退出這個地方。

  事情就發生在某個時刻。不知道自己無意間觸發什麼機關,雪時晴忽然感到心臟一空,彷佛被人半路提拎起來似的。

  啊咧?怎麼了?腳下堅實的大地驀然消失,她連驚訝都來不及,轉瞬掉落!

  「啊——」呼嘯的尖利風聲也掩蓋不住她那九曲十八彎顫抖著向上盤旋的驚叫尾音!神威本在刹那之間,躍起攀附在牆體,見到她掉下去,他反應奇快,伸手去撈她的腰,but,他高估了雪時晴的體重與自己的體力。

  「啊。」雪時晴被撈到的那一刻,長長的驚叫尾音停止,只發出木訥的驚歎。她正想抬頭感謝幫忙撈人的神威,一仰頭,就對上他不懷好意的目光。

  你太重了……

  重泥煤!

  雪時晴還沒反駁,神威就支撐不住,鬆開了手。

  她瞪大眼珠子定定地注視著他,滿是愕然。因為,他鬆開的,不是抱著她的手,而是攀附牆的那一隻。

  所以,在她的驚訝目光中,他們倆一起咻咻咻地掉進無底深淵。

  而另一方面,玄應在掉下去的時候,璿璣眼疾手快地拎住他後衣領,苦苦支撐了會,眼見他們掉落,璿璣當機立斷:「玄應,我們也下去吧!」

  「你瘋了嗎?我們會摔死!」玄應說什麼也不幹。

  「切,不跟著他們,我們可能出不去!」不管玄應的抗拒,璿璣心一橫,鬆手跟著跳下去。

  撲通撲通——

  雪時晴嗆了好幾口水,才得以浮上水面,水流湍急,打著旋兒急遽流過,她抹了一把臉,緊緊抓著一塊突出的石頭不放,水流衝擊著她,掠奪她的體溫和體力。她氣喘吁吁地舉目四望,到處也不見神威蹤影。

  不會吧,難道兔子不會游泳,溺水了?

  她努力在艱難的環境中冷靜下來,四周仍然是黢黑一片,能見度有限,也許神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頭頂是岩壁,兩邊還是岩壁。這裡像是地下水洞。如果是這樣,也許會與外面的大海相連接。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放開手,水流立即將她往下流沖去。她潛入水下,順流而行,偶爾浮上吸氣,她堅持到最後。終於讓她遊出來。

  再度浮出水面,見到的是明亮的天空和廣闊的海面。她轉頭看了看四周,水聲不絕,流速減緩了些,這裡是海島上的某處隱蔽的外灘,從地下水洞流出的水道與大海相連,在島的邊緣陸地沖出呈現扇形的巨大水域。而她正處於這片水域之間,差一點就會沖到海裡去。

  雪時晴正想辦法遊回岸邊,雙腳蹬水,蹬啊蹬,好不容易總算靠岸的時候,不知哪來的白癡,竟然不帶眼睛,猛然撞到她身上。

  媽呀,這麼寬廣的水域,這麼渺小的自己,這碰撞的概念也太小了吧,那個人絕對是故意的!

  雪時晴的手在撞擊中失去準頭,想要抓住岸邊水草的願望落空,哇啦一聲,她體力一時不濟,又沉進水裡,沉下去之前,她不由得大喊:「是誰撞我?」

  「小雪,你果然還沒死。」傳來模糊的變態聲線。

  她咕咚咕咚地往下沉。

  在水面下,她睜著眼,在緩和的水裡,她朦朦朧朧地看到不遠處的海底深處,恰好守在出海之處,一團怪異無比的巨大綠色海藻正在悠悠而蕩。

  它的觸手已經飄蕩到她的附近。

  雪時晴驚了,急忙往上劃水爬上去,咦?有什麼不對勁,再仔細瞅瞅,那團綠色海藻前,好像纏著一個人。

  以劇情的尿性而言,該不會是一直沒看到的某只兔子吧?

  她冒著危險,回頭看,離得有點遠,她只看到一抹亮色的橘紅色彩在飄拂。

  是錯覺!絕對是錯覺!她才沒見到神威正和觸手系怪物糾纏在一起呢,聽起來多令人臉紅心跳啊……呸呸,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雪時晴浮上來,大口大口吸氣,附近的璿璣拎著玄應,正努力往岸上遊去,見到她上來,笑道:「我還以為你不行了,神威呢?」

  雪時晴吐出一口水,不說話,悶頭悶腦地往岸邊遊,璿璣見她「面色沉重」,以為神威失蹤,也沒有說話,跟著她上岸。

  在波濤不定的海水中游泳是件十分耗費力氣的技術活,遊了一會,雪時晴忽然回頭跟他說:「我剛才應該是看到他了,似乎是被困在岩石間,我帶他,你去找一下神威好嗎?我怕他出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懇切,語氣擔憂,似是經過深思熟慮,終於顧及不到他是他們的敵人而出言求助。

  「是嗎?在哪裡?」璿璣問。

  「那邊海底。」雪時晴指著方才她見到海怪的方向,表情是正經的,內心是kuso的。

  哇哈哈哈,你這只死變態,讓你也成為觸手系的玩弄的獵物吧活活活活……

  「玄應,你跟她,我去看看情況。」「可以,小心!」

  玄應游到雪時晴身邊,一同上岸,兩個體力弱的人都堅持不住,癱軟在岸邊的石頭邊休息。而璿璣則按雪時晴指出的方向潛進水底。

  雪時晴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水面,不自覺地發出陰狠的哼哼冷笑。

  玄應在旁邊聽得心頭冷戰,這個女孩,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她一直注視著水面,查看任何情況。玄應注意到其他特別的地方。

  他看到地圖上寶庫的所在了,就在岸邊聳立的懸崖峭壁之上,有特意建造的樓梯蜿蜒而上,但不知道上面又有什麼關卡。

  然而,目標在望了。

  「喂,你呆著,我去找他們。」等了很久,不見他們,雪時晴最擔心的就是神威憋不住氣,掛點。她忍不住了,在恢復一些體力之後,她決定要親自下水看看。起身走動的時候,她回頭問:「有空的東西不?」

  「你想裝滿空氣帶下去?」玄應反應很快,她點頭,他在身上亂摸,變出一個水囊。雪時晴接過,倒出裡面的水,正要走開,聽到他問:「你,在幻境的關卡裡,聽到多少?」

  雪時晴頭也沒回:「不該聽的全聽到了,呵呵……放心吧,我一定會跟天雲姬好好談談的。」

  不等他回話,她一個猛紮,潛入水底。

  好,很好,這下,他們非死不可!玄應陰冷的雙眼開始透出瘋狂的目光。

  水面之下,危機四伏。

  湛藍得如同海洋的眼眸,輕輕眨著,泛藍的波光在頭頂幾十米處蕩漾,迫人的窒息感洶湧而來。

  神威靜靜地停留在眼前這團巨大綠色海怪前,他的手腳飄出絲絲縷縷的血絲,而這些傷口,都是這只海怪的觸手緊緊纏在身上所導致。

  他不斷地撕扯綠色的如同海藻的觸手,在他強悍的力道之下,觸手斷裂成碎片,然而,海怪最大的優勢在於——它的觸手太多了。

  不斷覆上,直至嚴密地將他纏得透不過氣,這下,情況雪上加霜了。

  神威被迫吐出肺部僅存的氣。

  即使如此,神威的神情依舊冷冰,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流露,他冷靜地探究它的弱點,氤氳開去的綠色之中,隱隱冒出紅色的光芒。

  那是什麼?會是它的弱點嗎?

  神威揚起血腥的笑容。

  璿璣找到神威的時候,他全身幾乎被海藻纏得見不到本來面目。他輕冷地看著他,開始想著,到底是過去救他,還是現在就讓他自生自滅?

  在他抱著旁觀者心態冷眼輕視時,腳踝一緊,璿璣立馬反應,手一劃,將海怪不知不覺伸到他腳上的觸手割斷!

  然而,環視周圍,綠色的捕獵者成包圍之勢,蠢蠢欲動。

  璿璣不禁苦笑,他有麻煩了。

  那個女孩,果然是在拖他下水救神威嗎?這回,是真正的落水了呢。

  無論是神威還是璿璣,陸地上的強者,在水底下,與海底生物的鬥爭,這場水中戰鬥的勝利,難以估計。

  雪時晴的身影,隱隱投在他們頭頂的那片碧波上。


第50章 海底的兔子

  神威在被裹成蛹繭,在面臨呼吸不暢快要絕命之時,他對於眼前怪物的怒氣,開始蹭蹭地往上冒火。

  怒氣值破表!黑化值破表!

  湛藍的眼眸熊熊烈火焚燒而起,逼至絕境的神威背後彷佛有無形的黑氣形成,隨即,他徒手撕裂觸手,從蛹繭中破出!

  他的手腳滿是深長的傷痕,血氣往外直冒,在他身周的海水飄搖。然而這些傷勢並沒有減緩神威的行動,在破出之後,他利眼掃向這只怪物發出紅光的地方。

  如果是在陸地,他身法之快,足以在瞬間將海怪殺死,但是在海水裡,他的行動受到最大的限制。

  而他意識到這點。最好的策略是不宜硬碰,馬上撤退,到了地上,也不用怕它追上。

  但是對神威來說,敗退有可能嗎?

  他的口鼻冒出一串細小的氣泡,最後的空氣擠壓而出,他感受到冰冷的水滲進鼻喉,嗆進肺部。

  差不多到了忍耐的極限。

  那就用一招解決吧!

  神威盯著海怪的觸手運動的軌跡,憑著直覺估計著攻擊的最佳機會。

  就在蓄勢待發的一瞬,背後有不尋常的海流湧來,推了他一下,神威側頭,眼角餘光瞟見身後不遠處,被越來越多觸手圍困的璿璣,抽出空隙給他示意的眼神,那意思就是——不要輕舉妄動。

  去你的不要輕舉妄動!

  神威不與浪費自己時間的人交流,現在時間就是決勝的關鍵!

  他再次準備發動攻擊。彎著身體,收斂四肢,蓄滿最後的力量。

  神威的視線如同追蹤儀器般精准地定睛在它的弱點。

  時間凝固,暗潮止息。

  一秒眨眼而過——

  神威猛然劃開水,一腳蹬在旁邊偷襲過來的觸手上,藉著反作用力朝著海怪俯衝!

  他的速度已經提升到極限,在水下能達到這樣的速度,令人難以置信,然而,海怪比他更快!

  十幾條長長的柔軟的觸手如同海蛇般飛快回護,織成一張富有彈性的網,恰好攔截神威的衝擊!

  而神威一碰到網,宛若飛蟲碰到蜘蛛網,竟然就此動彈不得!

  力道強勁、肢體柔軟的觸手再次覆上,這一次,每一次盤繞,都多施加十分的力氣,再這樣下去,他會被擠成嚴重內傷。

  呼吸也不行了,在海底呆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他肺部沉重冰涼,彷佛是海綿吸飽了水,瀕臨窒息的時候,視野模糊,極度可怕的痛苦自喉嚨一直灌進體內。再試圖聚攏起力氣也是徒勞。

  神威被觸手慢慢拖向海怪,似乎就要被吞噬掉。

  旁觀已久的璿璣怒了,這傢伙可不能就這樣死了!他斬斷身邊所有圍攻的觸手,可是他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海怪的!只能眼睜睜看著神威越漂越遠!

  他怒目圓睜,緊追不捨,明知道自己可能追不上,但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拼了命在一邊抵禦一邊往神威方向靠近。

  太慢了,必須要再加快速度,不然那傢伙就要成為海怪的盤中餐了!

  璿璣有心無力,他自己就被眾多觸手纏鬥著,恐怕在神威壯烈犧牲後,海怪調轉頭就會對付他,到時候自己一樣難逃被吞食的命運。

  那就慘了。

  他咬著牙奮力鬥爭的那會,他忽然瞧見在他和神威之間,另一道人影闖入!

  雪時晴從天而降,直接躍進海裡,姿勢擺得標準,如同遊魚似的往神威遊去。璿璣這才突然想到:這女孩,騙他下水的目的,其實是引開海怪的注意,好讓她去救神威。

  因為,很明顯,他的戰鬥力比較強大,多數觸手用來對付他,另一部分纏著神威,反倒是她,一個人在無所拘束的海裡游得自在,並沒有多少阻礙。

  真會算計!但,為了所有人的生存幾率,他不得不繼續與之周旋,爭取時間,讓她救出神威。

  雪時晴深深地覺得,當初父親讓她學游泳,是多麼英明的決定,可惜的是,她練習的場所最多只有在附近的小溪小河裡,她沒有在海裡遊過啊啊啊!!!

  她深深地感覺到海洋是非常危險的,暗流四處皆有,拉扯著她偏離原先目標。好累,她才遊了一百米吧,太累了,渾身上下濃重的負累感是腫麼回事,她不能在這裡倒下。

  神威近在眼前了。

  無視綠色的觸手開始向她伸過來,她努力伸展手臂,終於碰到神威的手,神威半睜著眼,彷佛看見她,又好似進入半昏迷狀態,他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她的手。

  有力的交握,使得雪時晴信心大增,趕緊將他扯到身前,她將手裡裝滿空氣的水囊伸到他嘴邊,挪開大拇指,讓神威吸到裡面的空氣。

  神威眼睛一張,目光一清。

  他咬合著水囊口,望著她。泛著幽藍的海波之中,她的長髮散開,如同鬆軟的黑色海藻漂浮,雪白的臉,明亮的眼睛,她正在熱切地看著他,眼底流露出喜悅的情緒。

  他們的手還在緊緊相握,好像誰都激動得忘卻了收回手一樣。

  可別忘了海怪的存在哦~~作為一個守關boss,它表示這兩人卿卿我我的氛圍讓它的存在感降至為零。這叫boss情何以堪,boss有作為boss的尊嚴好伐!叫你們忽略boss的存在,哼哼!

  不甘寂寞的海怪迅速出手,一下子纏在雪時晴的腳踝和腰部,雪時晴驚了一下,瞪大眼看著觸手,再抬眼看看神威。

  糟糕,她終究要跟觸手系近距離接觸了的說!

  下一秒,她被大力扯向海怪,要是她能在海底發聲,一定能聽見她的鬼吼鬼叫,但現在她只能將驚叫壓在喉嚨深處,不敢隨意浪費難得的空氣。

  救命啊神威!她朝他發出求救信號,眼睛眨得快要脫出來了。

  神威的嘴角緩緩上揚,形成一種名為「腹黑」的燦爛笑容。

  雪時晴欲哭無淚。

  她之所以還沒從神威身邊被扯開的唯一原因,只有他們還在緊握的手。

  神威緊緊抓住她的手,儘管他自己本身被觸手越纏越緊。她也很努力抓住他,但素啊,海怪的力氣不是開玩笑的。

  她的胳膊快脫臼了。被迫鬆開了手,但神威緊抓不放。

  一點一點,她的手在他掌中滑出去。神威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才能將她強行留在身邊。

  她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

  她體質太弱,會因承受不了他與海怪的拉鋸力道,手臂可能被扯斷。

  神威遲疑了下,鬆手,放開了她。

  一鬆手,她咻一下從自己面前消失,飛快地被拖往海怪發出紅光的巨大口腔。眼見她身影飛快消失,神威沒有急著掙脫束縛,因為——

  他緊接著也被扯向同一個方向了!

  啊啊啊——雪時晴在飛速接近海怪的時候,見到它眾多觸手掩蓋下的紅色圓盤,一圈的尖利獠牙長在那裡呢,天啊,她不會變成它嘴裡的食物吧?能換種死法麼,這種不但死得屍骨無存,而且最令她接受不能的是,吃完了還會排泄出來呢!啊啊啊,不能再想下去了,太恐怖了,太噁心了!

  神威,你給我動作快點!

  她在慌亂之中回頭去看神威,她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了,結果——

  她一回頭,就見到神威跟她保持同樣的行進速度,被拉扯著在她身後不到兩米的地方。他特別淡定地向她招了招手。

  喂——你不是應該原地復活來個一百八十度終極大逆襲的麼?淡定地招手是個啥意思?你不要無視你跟我身上奇怪的觸手,還有不遠處那個紅色的可怕粉碎機好伐!

  雪時晴很鬱悶很糾結很想趴地ORZ。

  臨近海怪的口腔了,這下就要掛掉了,雪時晴驚慌失措,再怎麼鎮靜的人,見到沾著肉絲的可怕尖牙都要發狂了!她頓時呼吸不穩,不小心嗆了下。

  嗚嗚,糟糕,她沒氣了!

  雪時晴捂住口鼻,努力憋回去,暫時轉移了注意力。她剛彎腰捂嘴,神威瞄準時機,發動逆襲了!

  他們距離海怪的口腔很近,雪時晴的腿已經進入它的口腔中,神威稍稍落後一點,他當機立斷,雙手肌肉賁起,當場暴力撕開觸手包圍圈,剛才需要觸手將他帶到她的身邊,現在不需要了!

  他一腳撐在海怪牙齒的縫隙,夾住雪時晴的腋下,將她及時往外一拖,隨即蹬開,海怪嘴巴一合,只落了個空。

  雪時晴沒有神威堅韌,她嗆水後很快呈現半死不活的狀態。神威揪斷她身上的觸手後,在危險還沒過去的時候,將她抱過來,翻過身,讓她正面對著他,然後沒有猶豫地,一口咬上她的唇!

  好吧,不是咬,是堵。他的舌頭靈活地扳開她緊閉的唇,保持通暢後,正經八百地渡氣給她。

  是滴,是正經八百的,可沒有摻雜任何其他成分哦~

  神威渡了一口氣,她隱約有清醒的跡象,身邊危機還沒爆發,他抓緊時間,再吸一口水囊的空氣,接著渡氣。

  他可是正經嚴肅的,沒有摻雜什麼奇怪的心思哦~就算是親自嘴對嘴渡氣,他也是迫、不、得、已的!

  誰讓她這麼弱!

  氮素,他在心裡劃掉了「直接將空水囊給她」的選項,並且在旁邊加上注釋:我是怕她昏迷太深,無法自主呼吸,而已~~


第51章 絕地大反攻

  雪時晴稍稍恢復意識,從迷糊變得清醒,她感覺到有柔軟的東西堵在嘴唇上,張開眼,近距離看到的是無限放大的某人的臉。

  啊……這情景,怎麼似曾相識?她不久之前才剛經歷過,難道時間倒流了嗎?她朦朦朧朧地想,如果不是嘴被堵著,她一定會問:怎麼又是你?用幻象來對付人,一次就夠了,第二次她才不會上當哦~

  幸好沒能問出口,她保留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秘密。

  等身周水流猛烈地推湧過來,雪時晴猛然驚醒,他們還在水下與海怪戰鬥著呢!她瞪圓雙眸,雙手不禁按在神威的胸膛上,又驚訝又慌張,在這種危急情況,神威你可以不要鬧了嗎!

  彷佛聽到他發出表示殘念的「切」的一聲,神威放開她,隨手一揮,捏住從背後偷襲的觸手之一。他的表情如此散漫,好像只是在玩一場無聊的遊戲,儘管她清楚地看到海怪的巨大口腔離他們其實只有五米之遙。

  全靠海中的珊瑚群和岩石遮擋掩護,他們才得以喘息,現在再度進入備戰狀態了!雪時晴抿著唇,那種被親吻的感覺,這時才深刻地回味過來,心臟比平時跳得更快了,心底一股熱流燙貼上來,熾熱得讓自己不敢相信。

  冷靜冷靜,沒時間去想這些事情了。

  雪時晴迫使自己用平常心對待方才發生的事,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旁危機終於大爆發!

  神威左閃右避,一把拽過雪時晴,將她推進海底珊瑚群深處,避開海怪的攻擊。雪時晴藏在縫隙處,回身,仰著頭看他,神威對她一笑,明亮的光線透進海裡,波光粼粼,映照出他秀美的面容和淡淡的微笑,不知是安慰還是諷笑,接著他將還留有一丁點空氣的水囊扔她。她接住,再抬眼,他已經離開了。

  璿璣面臨著獨自抵抗海怪的壓力。當神威和雪時晴虎口脫險後便不見蹤影,也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他們回到陸地之上,眼前,正面與之對抗的唯有自己了。

  他決定速戰速決。抽出自己的武器,他怒然前行,一路披荊斬棘,殺到它的跟前,他一下子刺進它的頭!

  海怪顫抖一下,發出刺耳的聲波,璿璣被震開,長傘隨之拔出,一股墨綠血液也跟著噴湧,璿璣躲避不及,被血噴濺到手臂上,登時,他的手茲茲地燒痛起來,仔細一看,他的手受到了嚴重的腐蝕傷害!

  好難纏的怪物!

  他往後遠遠退開,眼角卻映入一個人的背影,是神威!他與他擦肩而過,往海怪的方向遊去。

  神威投向他蔑視的眼神。

  可惡!

  璿璣不甘示弱,調轉方向,跟著神威往前沖。

  負傷的神威尚能做到的事,他絕對不會輸給他!

  璿璣咬著牙突進,吃過怪物血液的虧,他避開受污染的海域,從底下進發,神威瞥他一眼,竟也身體一轉,避讓開那團朝他漂來的墨綠色的血,他的身形消失在血團的另一邊。

  沒中招,神威也不是只會一味沖上去戰鬥的莽夫嗎……

  璿璣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內心有點失落,隨即他集中精神,對付向他揮來的觸手們!

  雪時晴在藏身處呆了會,見到海怪方向揚起滾滾海沙,戰況激烈,想必已經進入白熱化了吧?現在她身邊似乎已經安全無虞了,她可以從這裡出來。她試探著往外探頭,四周觸手清得一乾二淨,果然是顧著戰鬥而放過她了。

  雪時晴趕緊往上浮,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她從地獄直接升到天堂。嘩啦!出水的一瞬,她彷佛到達飄著仙樂的極樂世界,這世界太美好了!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展開雙臂做擁抱狀。

  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嗚嗚,差點就被憋死了的說。

  雪時晴趁著自己還有力氣的時候,遊到岸邊,像只千年老烏龜似的笨拙地爬上岸邊石頭,她呈現大字型癱在上面。

  好累,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

  雪時晴累得不想動,轉動眼珠子,發現周圍沒人,看地形,她離之前下水的地方應該挺遠的,已經到了出海最邊緣的外灘上。她的面前就是廣闊的一望無際的汪洋。

  濛濛的海霧在海天之間緩緩飄移,耀目的光芒在霧氣中氤氳,柔和了輪廓。整片汪洋波濤翻湧,碧藍色的廣袤世界,滿目的蒼涼和安寧。

  在這種所在,為何還是有人的欲望和戰鬥,永不停歇呢?

  雪時晴躺在地上,側著頭看著遠處海天模糊的界限,有拍岸的浪花白沫濺到她的眉睫,她眨眨眼,心思紛亂。

  神威,他一個人到底行不行?啊啊,好想去看個分明……但以她的渣戰鬥力,隨時會被秒個渣渣都不剩,唉,真沒勁……

  水面突然炸起暴卷的水龍,沖天而起,氣勢驚人!雪時晴這下再不願挪動也不行了,她起身的動作俐落,翻了個身,立馬往內陸撤,她剛跳離自己方才躺著的地面,就只聽見吱吱地怪響,她沒想太多,一直跑到自己認為安全為止才回頭看——

  呃……幸好跑得快,她回去絕對要好好獎勵自己,自己的逃命功夫真不是蓋的!

  只見剛才所在的位置一片狼藉。墨綠的液體在石頭上流動,所經之處泛起白沫,石頭在逐漸分崩離析,很顯然,是腐蝕性的東東。

  要是往自己的身上潑上來,她鐵定毀容兼殘廢!

  雪時晴後怕地拍拍胸口,定了定神,細心看去,才發現——

  「神威?!你沒事吧!」雪時晴驚訝萬分地盯著那抹在岸邊不斷喘息的身影,一路狂奔,大喊著他的名字。

  跑到他身邊,她見到的是傷痕累累的兔子。

  「你傷得嚴重嗎?」雪時晴蹲下來,半跪著對他上下其手,檢查他的傷處。

  神威捉住她的手腕,瞪了她一眼。

  雪時晴沒在意他的抗拒,見他有力氣反抗,不由得心生感歎:「哎呀,神威你還挺得住嘛。」她最怕他被毒液傷到,不過看他除了手腳割傷以外,也沒有多少傷口,她安心了。

  「啊,神威你的脖子傷得很厲害,不要緊嗎,我去找藥給你敷一下吧……啊咧……」雪時晴正想轉身找藥的時候,身體僵硬了。

  她緩緩回頭看神威。神威皺眉緩緩低頭察看。

  神威的項圈不翼而飛了啊啊啊啊!!!!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下。

  神威慢慢露出腹黑萬分的笑,看得雪時晴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按著她的肩膀,示意她在原地等,他回身跳進海裡,在水裡摸索一會,很快再次上岸。

  這次他手裡提著一隻銅環。

  他走到她面前,把牽制他多日的銅環給她看,她看出門道來了。

  原來是因為那只海怪啊,在神威與它的戰鬥中,它的觸手幫神威毀壞了銅環內部的鋼針,進而在受到毒液腐蝕時脫落。

  這就叫做因禍得福嗎?

  雪時晴站起來,望著他受傷的脖子,那裡幾乎腫脹了一倍多,皮膚上全是疙瘩水泡,呈現詭異的暗紫色,總之看得讓人直打冷戰。原來細長白皙的脖頸變得跟癩□□皮膚沒啥區別,一想到神威所受的折磨,雪時晴就恨得牙癢癢。

  「璿璣他們人呢?不在這附近吧?」雪時晴環視周圍,看他們是否發現神威已脫離禁錮。

  神威笑。他和璿璣一起殺死那只海怪,在最後關頭,他們分別被強烈的音波震開去,他是不知道他的情況怎樣,但夜兔的生命力向來堅韌無比。

  她問這個是想做什麼?難道是……

  「本來這是個很好的逃跑機會,不過,我想你也不會同意吧,就這樣跑掉很沒面子不是?」雪時晴凝視他的眼睛,留意他的情緒反應,接著說,「我想,不如你把它戴回去,然後——去見識一下所謂的寶藏也不錯。你覺得呢?」

  神威的笑容變得十分明亮。

  雪時晴也不自覺地牽動嘴角,她在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露出一個此生難得的微笑。

  神威注意到她若有似無的微笑,一手罩在她的腦後,想要對她做點什麼,雪時晴的笑容立刻消散,面上表情變成惶惶不安的左右瞥視。

  算了。神威放棄,放了她,自己隨手將銅環往自己脖頸上一扣,由於裡面的鋼針差不多折斷完畢,它戴在他脖子上顯得有些松脫。

  雪時晴立即將他的馬尾辮拆散,弄得蓬鬆,掩蓋著他的破綻,再繞到他面前,幫他將銅環的位置擺弄好,整完之後,她滿意地拍拍手:「可以瞞過去了。」

  神威笑了笑,眼睛一亮,往順著河流往上游大步走去。雪時晴也信心滿滿地跟在他後面,腦海裡開始浮現如何出其不意地整倒璿璣的畫面。

  他們走了半個小時,終於找到等待許久的玄應,以及幾乎廢掉一條手臂的璿璣。

  璿璣冷笑著看著他們:「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跑了。」

  雪時晴接話:「逃跑向來都不是神威的風格,你想太多了。」

  「哦?是嗎?那就繼續前進吧。」璿璣撐起沉重的身體,盯著神威說道。

  神威眨眼,眼底流露出深沉又挑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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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震撼的明證

  所有人會齊,原地休息了會,才再度啟程。這期間,璿璣一直各種偷覷各種陰暗的視線往神威這邊投來,雪時晴生怕這傢伙發現了神威已經不再受制於他,她緊張兮兮的目光回望過去,像怕賊惦記著自己的東西似的盯著璿璣。

  被神威拍了一下後腦勺。「幹嘛?很痛!」雪時晴捂著痛處,轉而瞪著神威。

  我可是為了你才鬼鬼祟祟的——雪時晴忿忿不平。

  謝謝你的鬼鬼祟祟,這樣更加引起他的懷疑了呢——神威笑容意義不明。

  他們默默地眼神交戰,不出意外,雪時晴敗陣,灰溜溜地從璿璣身上移開警戒的目光。好啦好啦,雪時晴決定再也不管這麼多了,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順其自然吧。

  他們在玄應的領路下,攀登河邊的一座峭壁。其實說是攀登也不準確,因為峭壁上根本就是開鑿好一段長長的石梯供人走上去,看似一點難度也沒有,實際上,誰知道呢。

  被推著走在前方的是神威和雪時晴,他們倒是大搖大擺地踏過每一級階梯,沒有絲毫遲疑。玄應疑心重,只跟在他們踏過的地方走,璿璣看著神威的背影,腦海回閃出戰鬥的一幕,他的實力,總是能在極端的情況下再提升,這個可怕的現實讓璿璣不得不重新思考如何對付他。

  而且,他注意到神威的腳步比以往輕快,按道理說,經歷一場艱苦激烈的戰鬥,這傢伙多少會因為體力不繼而步履沉重才是,為什麼他反而更加精神了?

  難道真的因為他還有隱藏的實力?

  璿璣苦思冥想中。

  雪時晴沒有回頭留意璿璣之後,專心一致看著面前的風景。他們越爬越高,石梯容許兩人並行,但走在外面的人與站在峭壁邊緣差不多,所以神威是走在週邊的,她攀著神威的手臂,左右查看,晃頭晃腦的,也不怕突然遇到什麼機關。普通的石梯、普通的山壁,她可以從這個高度遠眺遠處的海岸和碧波。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從上面突然掉下什麼滾石啊、箭雨啊,絕對是一陣折騰,啊,呸呸呸,不要烏鴉嘴!

  雪時晴剛呸完自己,腰背覆上堅定有力的手臂。她往他的方向看,神威看向山壁上方——巨石從天而降!

  「砰!」的一聲,同時,神威抓起雪時晴俐落地躍開,隨即迅疾無比地提拎著雪時晴沿著石梯往前疾奔。

  不、會、吧!雪時晴在顛簸之中往後撇,只見一個個巨石接二連三出現,緊隨他們身後,當然,緊隨著他們的不止是巨石,還有璿璣他們。

  比他們更慘。

  璿璣幾乎是在神威發足狂奔的時候拎起玄應,同樣快速賓士起來,由於反應始終是慢了零點幾秒,這些巨石近乎是貼在他們腳後跟落下的,慢一點就會成為肉醬,璿璣什麼也沒想,跟著神威一路朝上跑,突然——

  又來一個突然!

  從山壁的洞孔之中,突然冒出一支支長矛,刺向奔跑中的四個人!

  神威目光一斜,見到數支長矛直向自己而來,而雪時晴絕對是首當其衝受傷的那位!避無可避,他順著長矛冒出的方嚮往石梯外一躲,整個人在沒有著落的半空中輕飄飄地繞了一圈,雪時晴看著底下的叢林,差點就要尖叫出聲,媽呀,太高了!

  神威繞了一圈,藉著旋轉的力道將自己和雪時晴甩回去,一腳踏在長矛鋪成的空中通道上,繼續奔跑,動作一氣呵成,流暢漂亮,帥氣十足!

  雪時晴在內心淚流滿面地鼓掌。

  璿璣沒有神威的應變急快,然而他仍有武器,他一手護著玄應,一手抽出傘,隨手斬斷長矛,他們奔過來的路上,全都是矛頭和木屑。這樣一來,他們的速度遠比直接踩在長矛上的神威他們落後許多。

  很快,神威和雪時晴的背影消失在他們眼前。

  可惡!算了,讓他們先到達前方,幫助他們解決機關陷阱吧!

  神威狂奔,速度驚人,不多時,他已經跑到石梯的盡頭,來到一處挖開的山洞。

  「啊!」雪時晴被神威隨手扔地下,發出小小的抱怨。「真是暴力呢……」她搖搖晃晃地拍拍屁股站起,這個山洞面向河流,旁邊就是一條小型的瀑布,水流嘩啦,雖然聲勢不是很大,但是也頗有野趣。山洞內部有十幾平方米大的平臺,還有一扇雙排大門,三米高,落滿泥塵,髒兮兮的,看起來與山洞渾然一體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寶庫入口?

  神威已經在嘗試著暴力拆卸大門了。趁他們還沒到來之前,拿出解放的力量全力揭破這扇門背後的秘密。

  雪時晴在旁邊留意到門前立著一座半人高的碑座,她嘴角一抽,不知為毛想起之前坑爹的高科技玩意。它該不會又是另一個坑爹的東西吧?

  碑座頂端沒有平面板,只有一處凹陷,也許這是供人放進某種關鍵物品的地方。轉眼一看,神威退開幾步以研究的眼神盯著大門——他的暴力沒能成功,只在門上留下□□過的痕跡。

  「沒辦法,只能等變態他們來了。」雪時晴說完,很是無聊地看著外面,看著看著,她望著嘩嘩直流的瀑布有點發怔。

  瀑布沖向下面的河流,河流湧向大海。

  神威也放棄對這扇材質異常堅固的大門的興趣,陪著她蹲下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外面的瀑布。

  看了會,他明白了她發怔的原因,微微而笑。

  等璿璣兩人趕到之時,見到的就是神威和雪時晴坐在山洞邊上並肩看風景的悠閒模樣。

  老實講,璿璣當時真的有氣極反笑的衝動!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神威總是能顯得比他更勝一籌,無論是他擁有完全力量還是受重傷被禁錮的時候!

  雪時晴看見璿璣額頭暴突的青筋,起身,抱著雙臂說道:「璿璣,已經到了最後一關了,是時候結束了吧?」

  璿璣哼了一聲,沒說話,神威懶懶散散地起來,背靠著洞壁,眯著眼打量璿璣。

  氣氛一時緊繃起來。

  打破沉寂的是玄應。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美的布囊,打開,倒出裡面的內容物——不出所料,是沉珠。

  眾人沉默,看著他步往碑座,將沉珠放進頂端的凹陷處。正好嵌進去,不大不小。雪時晴好奇地踮著腳看,沒想到玄應回頭就對她和神威說:「請你們過來。」

  嗯?叫他們做什麼?有古怪……

  不過沒關係,有神威在,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仗著他,雪時晴大大方方地依言圍攏過去,神威無所謂地走過來。他們一左一右站定在碑座前。

  璿璣在他們身後幾米處一言不發地觀視。

  玄應讓他們伸出手,一起放在沉珠上。

  「等等,這是什麼道理,喂,這是什麼意思?」雪時晴預感到某種潛藏在心的不妙感覺,急忙叫出聲。

  玄應冷冷地斜視她,好半響才問:「在海市,你們不是從柳長老那裡,聽過關於沉珠的傳說嗎?你忘記了,它有考驗情人真心的能力嗎?」

  雪時晴表情一變!有生以來她的面部肌肉從來沒有這麼運用自如過,不可思議、驚訝萬分、糾結到死種種情緒在她面上糾纏打架,造成精彩絕倫的效果。她的臉,扭曲得跟被一萬個囧字歡快地奔騰踩過似的。

  神威卻是露出「哦,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嘛」的神情,一副蠢蠢欲動,啊,不,是躍躍欲試的架勢。

  「騙人!絕對是騙人的!拜託你,在這種時候不要開玩笑好伐!」雪時晴驚嚇地往後蹭蹭蹭地退。

  「就是這種時候才不會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當你們能使沉珠發出紅光,寶庫大門也會隨之而開。說到底,這筆財富本來就是當年傳說中的漁夫遺留下來的財產,他利用這筆財富,考驗著挑戰者的真心,只是為找尋真正的有情人。你們不去試的話,前功盡棄,一切就白費了。」

  玄應解釋道,肅穆的面容說服力很強。

  雪時晴的臉還處於震驚過後的抽搐狀態,她下意識地看神威。他往她那邊瞥上一眼,眼神戲謔。

  雪時晴深呼吸,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傳說嘛傳說,只有小鬼才會相信……而且,她和神威誒~是哪種天才人物才有想像力將他們扯到一塊,這不科學嘛!等會沒反應可不要怪她和神威喔~~

  她打定主意,就不再磨蹭,抱著早死早超生的念頭,她站到神威的身邊,與他一樣,慢慢伸出手。

  驀然,她側頭問玄應:「你和天雲姬可以讓它發光嗎?」

  玄應被她冷不丁一問,惱怒低聲道:「專心!」

  「答案?」她不依不饒。

  咬牙切齒:「那時它早就流落在外了。」

  「哦……」失望的語氣,隨即,「哎呀,神威,你的手勁太大,我會被你打傻的!」

  玩鬧過後,他們都正色起來。神威和雪時晴的手同時放置在拳頭大的沉珠之上,輕輕的觸碰,沉珠柔和細膩的觸感使人倍感溫和寧靜。

  雪時晴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蹦到嗓子眼,手指都在微微發抖,她在莫名其妙的緊張中瞥向神威,他的側臉一如既往的秀美,表情是她慣常見到的平靜與暴戾並存。矛盾得看不清真實的內心,神威就是這樣讓人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所以,自己才會慢慢淪陷吧。

  雪時晴秀眉輕蹙,眉睫垂落。

  她知道自己早就淪陷,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繼續無意義地墮落下去。

  神威敏銳地感受到她不安的目光投來,夾雜著失落、傷感、絕望的複雜情緒,在他身上流連。

  他沒有絲毫動容,即便這種目光讓他聯想起家人的感覺,他也不會有所動搖。

  眼前將要發生的結果,是他難得的對非戰鬥事件以外感興趣,他倒想看看,他對她,是抱有什麼樣的感情,也許,是個很有意思的結果。

  另外,璿璣一開始的用意就在這裡嗎?真是愚蠢得使人發笑呐~~

  她和他的手同時碰到沉珠,沉默凝固的空間,散發出奇妙得難以形容的氣氛,在眾人不同的眼光之下——

  沉珠,隱隱發出淡淡的紅光。

  這一刻,雪時晴扭頭看神威,一向面無表情的面上,震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第53章 見證和裂變

  怎有可能?

  怎有可能!

  不可能!

  雪時晴轉頭看向神威,神威抬眸盯著她的眼。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既冰冷又炙熱,翻湧如同狂濤的情緒,在無言的眼神交換中,漸漸變得深沉而平靜。

  在凍結成冰的氣氛裡,沉珠慢慢光華大盛,從珠子內部透出的紅光如同一片獵獵燃燒的火燒晚霞,照射到大門之上。

  雪時晴和神威默然相望,眼神一冷一熱,從最初的震驚到後來的平復,雪時晴別過臉,閉眼,濃密的羽睫輕輕顫動。

  「神威,你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神威同樣別過頭,目視前方,彎起溫柔的微笑,無聲開闔著唇:你也是呢。

  果然是這樣啊,神威,你最大的弱點,終於被我找到並確認了!璿璣暗暗想道,不由得咧開嘴巴笑起來。

  紅光大作,映照在門上,似乎受到奇妙的感應,大門沐浴在紅光之中,緩緩而開——

  門後有金色耀目的光芒迸射而出,霎間遮蔽視線,就在玄應和璿璣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的一瞬,神威有動作了!

  他的手搭上雪時晴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後大力甩去,雪時晴正握著沉珠呢,順手就將它從碑座上拿回來,旁邊的璿璣隨即反應,山洞的面積不大,他只一個跨步便捉到雪時晴的臂膀,她閃避不及,被硬生生往回扯,肩關節痛得要命,她差點沒忍住而喊出聲來。現在的情況變成,神威和璿璣各自抓住她的兩隻手進行拉鋸戰,但是,你們考慮過身為拔河比賽的那條繩子的感受沒?多少也給我考慮下它的感受啊豈可修!

  雪時晴感覺到兩條手臂跟壞掉的門板似的吱吱作響,有離自己而去的危險趨勢,急忙大喊:「放手!」冷汗滲出,底氣虛弱。

  神威隔著雪時晴痛苦的面孔,對著璿璣鬼畜一笑,背後騰升起不容錯認的黑色殺氣,璿璣正面迎上他的殺氣,冷笑著說道:「你能從我手上搶回小雪嗎?」

  話音剛落,神威沒有絲毫停滯,直接一個飛踹,往璿璣的手腕子上踢,要是這下踢實了,骨頭非斷裂不可。璿璣腰間使力一扭,手臂彎曲,避開神威的攻擊,在避開的同時,他感覺不對!

  神威的力道,什麼時候變得跟以前一樣強悍?

  沒給他思索的時間,神威順勢踏步向前,一個猛擊,將璿璣逼退,雪時晴連忙抽回自己酸痛的手臂,撲向神威那邊——

  事實不盡如人意啊!

  璿璣機巧,他以雪時晴為屏障,轉到她背後,擋著神威的再次進攻,再趁隙扣住雪時晴的肩胛骨,將她拉回來。神威行動受阻,頓了一下,救之不及,雪時晴在自己眼前被搶去了!

  被夾在兩人之間爭來搶去的雪時晴,這一刻,真是很難用言詞來形容自己悲憤莫名的心情——那就像不小心掉到井裡,好不容易艱難地攀爬到井邊,卻被人迎面兜了一盆冷水再次掉落的悲涼感覺。

  雪時晴的脖子一緊,是璿璣的手臂繞在上面,她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在所有人還沒站好位置出聲的時候,她顧不得自己的傷痛,手一動,向神威擲出手裡的沉珠!

  神威精准地接住,目光與璿璣瞬間緊張的視線相接。

  「小雪你……」璿璣氣急敗壞。

  「你先走!」雪時晴果斷喊叫。

  神威瞥視著她,從她眼中看到勸阻和焦慮的神色,他知道,就算他的力量不再受到限制,但先前的劇烈消耗,他需要時間恢復。是退還是進?

  電光火石之間,神威一個躍身,手握沉珠,從山洞旁的瀑布一躍而下,眨眼便失去蹤影。他縱身跳落瀑布下的河流了。

  「切,被逃走了嗎?」璿璣夾帶著雪時晴跟過去山洞邊緣,探出半個身子往外查看,浪花滾滾的瀑布,水汽彌漫,看不清底下的情形,璿璣沮喪地回頭,放開雪時晴,對她嘿嘿冷笑:「小雪,你可真行啊,在緊急關頭還不忘帶走寶物,我應該要稱讚你的決斷才是。」

  雪時晴歪著頭問:「這是本能啦,經過這趟旅程,要是不拿回點紀念品,那不是很可惜?對了,你很緊張它?」

  璿璣用鼻子哼了聲:「你現在該緊張你自己了,不過,說不定,神威還會回來救你,你還有相當的利用價值呢,剛才的事也證明了這一點,你給我安分點。」

  雪時晴落入他的手裡,還能說些什麼呢,她哀歎一聲,有點鬱卒。其實嘛,剛才發生的一切,到現在她還不相信是真實存在的,她在腦海裡不斷催眠自己:忘記了吧,忘記了吧,那是錯覺,不是說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覺就是錯覺麼……

  她被冷落到一邊,玄應已經在他們的戰鬥結束後掏出信號彈準備召集人馬。璿璣過來,跟他竊竊私語起來。

  兩人的神色有些爭執的意味,雪時晴側首,努力伸長耳朵,偷聽他們的談話,只斷斷續續地聽到——

  「你要寶藏,我要沉珠,這是協定……」

  「沉珠在你手上丟失……這不是我的責任……好吧,我會派人協助你找回神威。」

  喂喂喂,赤果果的利益交換啊,玄應你作為一個族群的王這樣做太卑鄙了吧?璿璣的話,他要沉珠做啥?也想長生不老嗎?自從那玩意真能發光以來,她多少也相信所謂的傳說。嘛,一點點啦。

  他們嘀咕了會,達成某種共識,回首,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她身上。

  好像被利箭射穿一樣,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望向外邊的天空,當沒看到。

  夕陽斜照,在昏黃的光線薰染下,雪時晴有氣無力地被玄應趕來接應的手下架著走路。他們正在回玉海樓的海灘上,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扛著挖出來的寶藏,意氣風發地打道回府,路上還遇到失蹤已久的滄。當時的滄雖然狼狽,但是總體上還算健全,玄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說了句:辛苦了。

  那語氣,簡直叫人心寒,雪時晴搖搖頭,回想闖關時設計關卡的人,處處留有餘地,再對比眼前的人,連敵人都比自己人有感情,這個世界是腫麼了?

  雪時晴陰暗地想,早知道自己就該給他一刀痛快,乾脆省事。嗤~~

  來到玉海樓停泊的外灘,眾人準備坐小船回到玉海樓上,小船搖搖擺擺,雪時晴經過多日勞累,實在體力不支,打起瞌睡來,眼睛迷迷瞪瞪的,睜也睜不開了,把握最後的機會休息吧。

  她是被一陣驚呼聲吵醒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睡了很長時間,又好像沒睡似的,吵醒之後,她直起腰,抬頭望著周圍,只見她乘坐的這艘小船,每個人都站起來眺望遠方,然後,動作非常一致地,目光全部往下移,跟秤跎似的墜在她身上。

  她被眾人的陰森目光徹底砸醒。

  其中最為激烈的,還是玄應,雪時晴在他冷漠的眼神戳刺中,反應過來——該不會是……

  她順著所有人的視線看去,果然!

  是神威,還有天雲姬!

  遠遠望去,神威挾持著天雲姬,大刺刺地盤踞在玉海樓船首,神威微笑,天雲姬力持鎮定,兩人在船首背著獵獵吹動的海風,面朝他們。

  看來,又開始另一場可怕的對峙了呢。

  雪時晴對於接下來自己同樣淪落為被挾持的命運,早就認命,她轉頭看著璿璣,揚起下巴:「來吧。」

  璿璣也不跟她客氣,直接拎起她,從玉海樓的一側跳上去,玄應在滄的幫助下,同樣登上船,除了他們以外的人員,都停留在小船,漂浮在大海上,沒敢輕舉妄動。

  璿璣和神威,相隔十多米的距離相望,彼此都看清楚對方的人質。

  看到神威全身濕透的模樣,顯然是通過海域潛回船上,趁船上防守空虛,擒拿天雲姬,再等他們回來——好個直搗黃龍!

  璿璣猜中一半,他沒猜到的是,神威不是趁船上沒人才行動,而是以迅疾的身手,深入船內抓到目標卻沒有驚動其他的人。他還是低估了神威的實力。

  「你放了她,我可以保證將這個女孩毫髮無傷還你!」首先發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看起來比誰都著急的玄應。

  玄應的神情看在天雲姬眼裡,她的目光加深,複雜地變化,而神威眨眼一笑,看向璿璣。

  「神威,還有你拿走的沉珠,也要一起交換!」璿璣厲聲大喝。

  神威搖搖頭,露出「怎麼可能,我可不是傻子呐」的神情。

  「你在磨蹭什麼?璿璣,等會交換人質的時候,你趁機搶回沉珠就是了,你不是封住他的能力了嗎?他不是你的對手!」玄應低聲對璿璣說道。

  也是,他已經封住神威的大部分的力量,在交換人質過程中動手,也不是什麼難事。聽到他們盤算的雪時晴正想大聲警告神威,被璿璣眼明手快地堵住嘴巴。「嗚嗚……」雪時晴瞪著眼睛抗議,抗議無效。

  她只好和神威交流了下眼神,可惜,太過複雜的資訊,光靠眼神傳達不出啊,眼角快抽筋了~~~

  神威淡定地看著她,她最後也只能無奈地回應。

  這下要怎樣收場?


第54章 逆轉?再逆轉!

  遙遠的海面,夕光跌落海平線,晚霞如殘留的血色延燒天際,獵獵狂風凜冽地刮過在場每個人的身上。

  現場氣氛凝結,沉重得幾近不能呼吸。

  「好吧,神威,我答應你了,交換人質就交換,你,沒有其他要求了吧?」璿璣望著神威的眼睛,假裝退讓。

  雪時晴暗歎,沒有掙扎,她要靜觀其變。璿璣不知道神威已經失去禁錮,體力正在逐步恢復當中。而這場戰,誰將會是最後贏家?她看著神威,只見他微笑起來,點頭示意。

  勝負將會在刹那間分出!

  雪時晴暗中鬆動筋骨,全副心神集中在周圍的環境,她死死盯視著神威,幾乎是屏住氣息,只等待最關鍵的一刻到來!

  「那,沒有任何意見的話,開始交換吧,神威。」璿璣帶著雪時晴,先往他們中間的甲板走上一步,神威隨之邁出步伐。

  他們慢慢地朝對方走去,步履輕盈、節奏緩慢,異常謹慎。

  雪時晴被璿璣拖著走,踉蹌著到了神威面前,與淡定的天雲姬面對面。天雲姬向她投去同病相憐的目光,夾雜著複雜的情緒。當然複雜,好端端又成為被挾持的目標,還是捲入這種怪物級別的鬥爭,換做是誰都會欲哭無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這樣適應這些狀況的呐……咦?這樣說來自己好像才是最值得同情的那個?!

  雪時晴內心頓時湧上一陣悲憤,眼淚汪汪地瞪向神威。他湛藍的眼眸沒有倒映她的身影,而是緊盯著璿璣。

  璿璣咬牙看著神威。

  兩者漸漸靠近,只剩下兩步的距離了。

  對方的神情在彼此的眼中清晰。一者輕慢,一者深沉。

  都是同樣的心思難測。

  雪時晴感覺鎖住肩頭的力量減輕,她小小地活動了下,對面神威同時也放開天雲姬,她們對望,沉默著向彼此踏出腳步。

  剛踏出第一步,雪時晴就有所警惕,視野餘光裡,璿璣瞬間加速,越過自己往前沖,黑影飛掠而過,而神威呢?神威比他更快!

  早有準備的神威,接下璿璣自認為致命的重擊,他抵住璿璣的手臂,雙方激烈地近身格鬥當中,璿璣不可思議地低叫:「神威,你不可能……」神威則笑眯眯地給了他一腿,將他打飛一段距離,才施施然摘下禁制他已久的銅環,不屑地隨手扔到大海裡。

  隨著咕咚一聲,水花四濺,璿璣才體會到什麼叫做寒意入心。透體的寒意陰森無比,深入骨髓,這是他對神威的反射性恐懼。

  情勢逆轉!

  相對于神威那邊的黑暗戰鬥,雪時晴在得以自由的第一時間,避開後面滄和玄應的突擊追殺,一個前翻身,退到神威的後方。等她確保自身安全,手撐在地上抬頭看向眼前情形。她不禁吞了吞口水。不妙,真是不妙!神威那傢伙,顧著幹架,忘記這邊還有她這個廢柴啊!

  神威拋卻枷鎖,為了一雪前恥,跟餓了很久的獅子剛沖出牢籠似的,跟璿璣打得起勁,他們所經之處,基本是颶風過境的模樣,障礙物全部折斷或飛起,五米之內生人勿近,否則絕對會被波及摧殘!

  但是神威和璿璣的戰圈離她越來越遠,她很快就會暴露在敵方攻擊範圍之內。給我回來啊豈可修!儘管心頭是極度不滿地咆哮,雪時晴硬著頭皮看情況,不敢大意,靈活地跟著這場超級颱風尾轉移位置。

  那邊天雲姬已經平安救回,玄應正陰森森地看著她呢,她立馬想起自己得知他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下絕對要殺人滅口的說!

  果不其然,她還沒想完,玄應對身邊的滄一比劃,滄立即提刀直直朝她撲來。靠!這一刻,她只能說,靠,真是他喵的忘恩負義呀這人,她明明有救過他好吧,就不能換個溫柔點的手法?被刀砍死可是很痛的!(你在意的是這個?!)

  「小看我,小心你會後悔!」雪時晴大喊,隨即作出掏槍的動作。滄見識過她的槍法,見她要動作,立刻腳下一頓,刀劃甲板,將木質碎片刮飛,想用來擾亂她的視線。

  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雪時晴在他停住腳步之際,手一揚,俐落地甩出十幾根沾毒的針刺——全都是從神威的項圈上拔下來的——只聽到滄低呼一聲,她內心冷笑:嘿嘿,誰讓你在海市的時候就暗算過我,現在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哼!

  滄中招,被毒到倒地昏迷,雪時晴跨過他的身體時不得不再次感歎神威的體質太過強悍。感歎完畢,目光轉向,玄應正要拉著天雲姬逃跑。玉海樓的侍衛大部分外出迎接玄應歸來,情勢有變時,他們沒有能上船,直到船上亂成一團,打架的打架,破壞的破壞,侍衛們才紛紛拋鐵索,想要闖上來。

  一旦他們增援,神威還好,她可怎麼辦?雪時晴決定在救兵來到之前,使出終極招數——抓住玄應當人質,她又要抓人了!沒錯,就是這樣無恥!

  顧不上什麼體面的玄應,一手捉住天雲姬的手腕,往船邊奔跑,他已經看到他的護衛順著繩索爬上來了。然而手上的力量遭到反抗。危急之中,玄應不解地回頭,天雲姬用力甩開他,眼神悲傷:「你一直都在騙我!」

  「你說什麼?別鬧了,快跟我走!」玄應預感到什麼,但那個面癱女孩正如同瘋牛般狂奔過來,連滄都被她幹掉了,要是被追上他們就遭殃了!

  「你自己走吧,我不走!」天雲姬決然地說道,終於甩掉玄應的手,握掌成拳,一直往後退。天雲姬突然的反抗,玄應要在不到幾秒鐘的時間選擇是帶她走還是丟下她。雪時晴百米衝刺,冷冷的目光逼視而來,令人心驚肉跳,玄應一咬牙,狠下心:「這是你自己選的!」隨即,他就想轉身攀住那條救命的繩索。

  「你,唉……」天雲姬見到他虛偽絕情的一面,心灰意冷,比當初查閱資料,推測出真相時還要使人難受數倍。

  遠遠看到玄應和天雲姬兩人有爭執,不知發生何事,雪時晴沒多想,玩命奔到他們身後,略過天雲姬,她上前快要成功揪住玄應的衣服時,災難從天而降——

  一人形物體轟然砸在雪時晴腳邊!

  三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數嚇了一大跳。尤其是雪時晴。差那麼一丁點就砸到她頭上了好伐,是誰啊,太沒良心了!垃圾就給我扔進垃圾桶,可不能隨便亂丟喔~她一仰頭,就見到高高站在桅杆之上的少年,橘紅的馬尾辮隨風而起,剪影纖細皮膚皎潔,眼睛如同閃爍的星辰。

  是神威完勝!

  這也是毋庸置疑的!

  甲板砸出一個坑,坑裡的璿璣咳嗽著吐出一口血,捂著胸口仰望著神威,臉上的神情看不清是羞辱還是絕望。

  「神威喲,我還沒死啊,你還沒殺死我啊!來吧!」璿璣嘶啞著腔調,雙目血紅,說出的話幾近不成話語,零落得倍感淒涼。

  雪時晴傷感了一下下,隨後收回自己氾濫的同情心,目標轉移,玄應原本僵硬的肢體,在她冷不丁的注視下,活動起來。

  「快,快來救我!」他朝下麵的侍衛大喊大叫。

  「你沒有機會了!」雪時晴朝他撲過去,與此同時,神威從桅杆躍下,目標正是璿璣!

  天雲姬被雪時晴有意放過,成為身處危險境地的局外人,她握著拳頭,眼睜睜看著玄應要被抓、璿璣會被殺,她什麼也做不到,閉起眼,她真想遠離面前的這一切,如果可以,當初選擇繼續欺瞞和逃避,今日就不會如此掙扎和痛苦?

  真相和假像,有時候,她寧願永遠被瞞在鼓裡,可惜……現實就是現實……

  塵埃落定,他們死定了,一切就會結束……

  天雲姬閉上眼,祈禱著什麼也看不到,然而,她聽到了——一梭子彈飛速打在甲板的聲音!甚至,有木屑劃傷她的腿腳!

  怎麼回事?

  她立刻睜開眼,天上竟然出現了一隊戰艦!

  是誰的勢力?

  戰艦刻著北斗的徽號,北斗星璿璣,是他的北星艦隊!

  「神威!」雪時晴高聲呼喊,剛才子彈打過,她被迫退開,躲到船艙出口,而神威是重點追殺的對象,攻擊的火力幾乎是追著他去的,硝煙彌漫,夜色迷蒙,她看不清他的狀況,急得大叫。

  明明是有利的情況,竟然被逆轉了!真不甘心!雪時晴緊張地四處找神威,生怕他出事,在一片暫時的靜謐中,只聽見頭頂戰艦傳來喊話:「首領,我們來了,神威,你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哈……神威,你還差一點就可以除掉我了呢,哈哈哈……」瘋狂的大笑聲中,硝煙散去,雪時晴見到神威沐浴在月色之下,滿手血腥,璿璣癱軟在欄杆邊上,血流如注,然而,天上的戰艦,伸出的大炮,四面八方圍得密密實實,全部對準神威。

  這下,是插翅難飛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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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訣別

  雪時晴呼喊著神威的名字,硝煙散去,只見他纖長身影,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中,投下不祥的黑色剪影。宛若死神的存在,陷入極度的劣勢,依然是來自無間的死神。

  她躲在角落,仰頭望著這樣的神威,再往上看看,天空全是璿璣的人馬,他們只有兩個人,她還是個戰鬥力只有5的渣渣。

  到此為止了嗎?雪時晴沮喪地想。

  死、定、了!

  璿璣的手下還在咆哮著什麼,璿璣在得意的瘋狂大笑,玄應終於被趕來的侍衛保護在背後,天雲姬悲傷地看了她一眼。夜色如水,月華輕柔,海風靜謐地吹拂,眼前的情景失去聲音,成為電影中的慢鏡頭播放出來,她看見天雲姬的淚水在月下閃爍,如同碎落在湖面的星光,轉過頭,她接收到神威回首投來的視線。

  那是一種極端平靜掩蓋下的血色獸性目光,危險至極的岩漿湧動,就要噴薄而出。

  她知道神威將要暴走了。而她,能做點什麼?

  一無用處。

  就在她暗自哀歎一聲的時候,神威挪了下腳步,方向是她這邊,雪時晴一下驚醒過來,配合地站直身軀,然而——

  神威一動,忌憚著他的璿璣拖著重傷的身體,往旁邊退開,然後對他的部下做了個手勢,意思就是:開火!

  天空的戰艦火力全開,全部集中到神威身上!

  雪時晴睜大雙眼,下意識地用手臂擋著頭臉,轟然炮響,突突的子彈聲,在眾人的驚呼和叫喊聲中,她只感覺腳下地面傾斜,站立不穩,她摔倒在地,順著越來越斜的甲板,不小心踩進幾米遠的破洞。她被卡在那裡了,動彈不得,煙塵再度彌漫,視線受阻,看不到神威的專刊。她只好捂著口鼻咳嗽幾聲,努力嘗試抽出自己的腿。

  煙塵中,有人影綽綽,出現在煙幕後,她一抬頭,急忙叫道:「神威?」

  這時船身開始快速傾斜,往一邊倒去,想當然是這裡成為了戰場的緣故,猛烈的炮彈導致船體穿洞進水,這艘船恐怕就要沉沒了。

  她還卡在洞裡頭走不脫呢,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如何了,憂心如焚的時候見到有人影挨近,她當即以為就是神威那傢伙,他向來都是出人意表的強悍,區區這點火力是幹不掉他的——應該是這樣吧?絕對是這樣的!

  叫了這麼一聲,那人稍有踉蹌地沖出煙幕,循聲來到她的身邊,向她伸手。她正要歡天喜地地挽住,卻見:是璿璣!

  媽蛋,是你啊!

  雪時晴收手不及,被抓個正著。「去死吧變態!」她奮力甩臂,可惜腳卡在洞裡,否則她一定是手腳齊上。璿璣即使受傷,仍能用一隻手制服她。「乖乖認命吧,跟我走,神威他……」話沒說完,雪時晴看著他的背後,露出極為驚愕的神色。

  「神威!」

  璿璣感覺到背後的殺氣,一矮身,避過兇狠異常的橫踢,卻在船體突然的傾側下,摔出船外。

  「啊!」痛叫出來的人偏偏是雪時晴。

  璿璣好死不死,正好還抓住她的手腕,他翻出船外,全靠雪時晴,將他吊在半空中,而雪時晴同時承受著來自手腕的重力和腿腳卡在洞裡的拉扯力,她趴在船護欄上,柔軟的腹部變成承重點,擠得她五臟六腑快要出來了!

  經歷過炮火洗禮,滿身血污和煙塵,神威長髮淩亂,目光銳利得可怕。他一個跨步趕到雪時晴身後,用力一踩,洞立刻就擴張開來,她那條被卡住的腿得到解放,她人卻被璿璣的體重猛地往外面的大海拉扯,加上側翻的角度已經有將近三十度,她像只泥鰍似的吱溜一下滑出去!

  神威及時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將她固定在懷裡,然而她的手還是緊緊被抓在璿璣掌心中,抽不回來。

  雪時晴痛苦得低吟,額頭出汗。她的肩膀,好像脫臼了,痛死人了!

  神威很快做出行動,他一隻手緊緊摟著雪時晴,一隻手準備要打落璿璣。在他行動之前,璿璣艱難地伸長脖子,對他一笑。

  雪時晴更感痛苦難當了。

  他用空著的手抽出匕首,抵在雪時晴手腕。

  「不知道是你還是我,動作比較快呢?不過只要我一劃,她很有可能失血過多而死,不想她死的話,把我拉上去!」璿璣威脅道。

  雪時晴感到手腕有冰涼的東西壓著,鋒利得要命。

  神威頓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間他身上的戾氣會盡數爆發,此時,周圍玄應的侍衛們總算開始反應了,穿過阻礙視線的迷煙,踏過不平的船板,吆喝和腳步聲往這邊蜂擁而來。

  雪時晴痛到臉都變形了,眼淚直流,面對僵局,神威沒有再遲疑,他掏出搶回來的沉珠,在璿璣眼底下一晃,讓他看清楚,隨後,他將它往遠處的海面擲出去。沉珠溫潤的色澤,在夜色中劃開一道完美的弧線,咚地掉進海裡。

  氣氛靜寂了一下。

  「你給我記住!」璿璣抓狂,不管不顧地放開手,自己跳入大海中去。

  雪時晴往後癱軟倒在神威懷裡,她的手,痛到麻痹失去知覺了。她喘著氣,大半個身子都壓在神威身上,要死不活的模樣。神威支撐著她,船體搖搖晃晃,他低頭看了眼她。

  雪時晴疲累至極,抬了下眼皮:「神威,你能搞定這裡的人馬麼?」

  神威挑眉,順手給她一記爆栗。

  雪時晴體力消耗劇烈,呈現半昏迷狀態,實在沒力氣做出平時那樣的反應了。而神威將她扛起來,沖出包圍圈,邊走邊開殺,一路上哀聲四起,遍地殘肢!

  如果包圍他們的人只有玄應這邊,那還好對付,可惜,頭頂屬於璿璣的戰艦卻不會放過神威和雪時晴。等煙霧散去,視野清晰,戰艦的炮筒再度瞄準他們兩人,毫不留情地開炮。

  神威可不是只會退避的傢伙,戰火稍緩的短暫間隙,他一回身,手中的碎裂的木板旋即飛出,正中其中一架戰艦油箱,力量小而集中、快而精准!

  快不眨眼的一擊,造成如同飛行中撞上飛鳥的破壞效果!

  中招的戰艦當即爆炸,偏向一邊,從天上墜落下來。

  在海面觀戰的人都驚呆了,這到底是怎樣的傢伙,如此強悍可怕的戰鬥力!

  剛剛從海裡爬上救援小船的璿璣,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用冷笑掩飾內心不由自主產生的恐懼:這就是神威啊。

  爆炸的橘紅光芒映照在每個人的面上,船上的以及海面的,所有人一時間都不敢輕易冒進。神威身周數尺地方,是絕對的禁地。

  只有那個女孩,安穩地趴在他的肩頭,安然無恙。

  其他戰艦見到這種情況,急忙拉升高度,遠離神威的攻擊範圍。神威眼神變得犀利,露出暴虐的神情。圍攻的人害怕得紛紛跳海逃生或退回船艙內部,頓時清出一大片場地。

  「你們幹什麼?還不快點幹掉他!」璿璣朝天空怒然大喝。隨著他的命令,艦隊瞄準神威,準備開炮。

  「神威,我們不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吧?」雪時晴摟著他的肩頭,挨在他耳邊迷迷糊糊地說道,語氣頗為擔心。

  耳邊一陣癢癢,神威好不容易聽清她說什麼,聽清後,真想把她往地上一摔了事。白癡就是白癡呢。

  在璿璣的艦隊動作的同時,突然,天外幾道破空聲急速劃過,轟隆幾聲,璿璣的艦隊分別中彈爆炸!

  「怎會這樣?!」所有人抬頭,包括璿璣,只見天邊飛來另一群艦隊,武器齊備,氣勢囂狂。

  「團長,你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讓我們這些部下找得很辛苦呀,下次麻煩你先交代一聲豈可修!」

  是阿伏兔他們!很久沒有出場的第七師團!

  雪時晴聽到聲音,激動得張開沉重的眼皮,望著天空,神威按下她亂動的不安分的頭,揚起微笑。

  璿璣大驚,當下指揮自己的北星戰艦與突然出現的第七師團大戰起來!這種局面,除了戰鬥,沒有別的生存空間可言!乘船而來的玄應,對璿璣驚恐萬分地說道:「現在怎麼辦?」他已經沒有主意了。

  璿璣冷冷地看著他,嘲諷地說:「逃不出,就只能等死。」

  丟下臉色發白的玄應,璿璣划船,往沉沒中的玉海樓過去。就算會死,他也要拖著神威一起,他是他最大的執念!

  沒等璿璣登船,空中兩支艦隊交鋒,炮火四散,波及範圍很廣,人們都往安全地帶逃跑,而玉海樓處於戰場中心,很不幸地一再被戰火擊中,船搖擺得厲害。讓傷重的神威站不住,在最激烈的搖晃中,雪時晴從他的懷裡甩出去。

  「神威……」

  雪時晴不受控制地滑出船體,破爛的護欄承受不住她的體重,她一下子就沖出去!神威急追幾步,船體顛簸不休,伸出的手在強烈的震動中,與她還差了那麼一點,兩人的指尖擦著過去!

  半空中,她最後見到的他的神情,是陰沉的不滿,彷佛是她對他做了什麼萬惡不赦的事那樣。

  她也不想的啊……抱歉……

  隨即她撞到了船邊突出的構件,背脊受到重擊,她立即昏迷過去,從十幾米高空墜落海中。

  真是讓人火大兼不爽,明明就掌握在自己手裡,轉眼就失去的東西,神威非常惱火:這樣就死,這可不行呐,雪時晴!


第56章 恨別離

  雪時晴墜落漆黑的海中,失去蹤影,神威聽到她撞擊的聲音,看著底下的大海,他抿唇。如果這個女孩這麼簡單就死去的話,那她就真正跟廢物一樣沒有任何價值了。

  收回視線,他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戰場,第七師團的及時救援,空中的戰場激鬥非常,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擊潰璿璣的人馬。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情呢。

  「團長!你還死不了吧?」背後傳來阿伏兔關心的話,神威回頭,他正扛著傘,從戰船上跳下來,步至他的身後。

  神威朝他微笑不語。

  「奇怪了,你這小鬼,平時不是話很多的嗎?今天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了?」阿伏兔走近了些,察覺到他脖子上嚴重的傷勢,頓時發出「嘖嘖嘖」的聲音,「團長,你也有這一天啊!」

  神威笑眯眯地瞪了他一眼,阿伏兔立馬閉嘴。「是是是,我明白了,不說就是,嗤~~」

  神威和第七師團匯合,璿璣的北星艦隊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打到七零八落,落敗而逃亡,剩下的海蜃星人失去最強有力的靠山,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束手就擒,而他們從深山裡運出來的寶藏,則全部由第七師團接收。

  簡直就是大豐收啊!

  戰鬥結束,阿伏兔將戰艦停在海島的沙灘上,所有被俘虜的人員押到岸邊,等候著處置,而一大船的寶藏,則讓阿伏兔心花怒放。他沒想到這趟來救自家團長的苦差事竟然還能有利可圖,而且是如此巨大的利益,真是意料之外!

  不過,某人卻沒有他這麼高興。

  神威環視一圈被俘虜的人,不見璿璣的身影,同樣也沒有雪時晴的。他扭頭看向阿伏兔,後者迅速從亮閃閃的寶藏中回神,報告說道:「團長,我們已經找了好幾個小時了,都找不到你想要的人,我想是不可能找到的了。」

  神威垂眸思索了下,抬頭示意阿伏兔過來。

  阿伏兔吭哧吭哧地奔到他身邊,微微彎腰,神威對他耳語一番,他眉頭擰起,抱怨道:「團長,你真會為我找麻煩呀!真是的……」多少體恤部下的心情啊魂淡!阿伏兔默默地吐槽,然後默默地吩咐第七師團的成員擴大海底尋人範圍。

  「那這些人怎麼辦?就地全部殺掉嗎?」阿伏兔詢問神威的意見,神威無所謂地聳肩,他最想幹掉的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剩下的人,怎樣處置都好,他沒有興趣。他揮了揮手,自己轉悠到回到第七師團的船艦上,接受治療,將這裡丟給阿伏兔收拾局面。

  阿伏兔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著眼前的俘虜,他又不是殺戮成性的夜兔,搶到寶藏已經是最大的收益了,至於這些人,戰鬥力那麼弱,殺他們就像踩死螻蟻一樣,很沒樂趣。阿伏兔決定,扔下他們,讓他們在這座島上自生自滅算了。嗯,搞定,打道回府!多省事啊!

  直到天亮,雪時晴仍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完完全全失蹤了,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阿伏兔上船問神威:「團長,找不到人,還要再找下去嗎?」

  正在包紮傷口的神威很輕很輕地歎氣,側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阿伏兔,然後竟能開口說道:「離開吧。」嘶啞破碎的聲線,幾乎聽不出音節,但憑著良好的眼力,阿伏兔看懂了他的話,於是,召回忙碌了一晚上的第七師團成員,回到船上集合。出發的前夕,阿伏兔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外面廣闊無邊、波光粼粼的大海,再次問身邊的神威:「真的就這樣走了?」

  神威定定地看著海面,波濤不止,浪潮洶湧,他緩緩微笑起來,沒有說話,第七師團的戰艦起飛,往天空升去,漸漸消失在雲海之中,遠離了此地。

  終於走了,丟在島上,僥倖沒有被殺的海蜃星人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他們就這樣離開,而他們大部分人都得以倖存下來。撿回性命的人們不約而同露出狂喜的神情,緊緊抱在一起以表示激動難平的心情。

  只有一個人例外,他落落寡歡地站在人後,表情懊惱灰心,像是絕望到失去一切。天雲姬走到他的面前。

  「你能活下來,不覺得高興嗎?」她問。

  「怎麼高興得起來?我這些年來所做的事情,全部沒有了意義,我想方設法挖出的寶藏,就這樣被外人搶走,這是我的,我的東西被搶走了!」玄應痛苦而絕望地抱著頭。

  天雲姬神色冷淡,說道:「與其痛惜失去的財富,不如珍惜你現在的地位吧,因為,你的位置,很快就會被動搖取代。」

  玄應不解地望向她。

  她像是下定決心,表情堅毅,「我已經找到當年事件的真相,我掌握到關鍵的證據,對於叛國的你,我這一次,絕對不會原諒你!」

  玄應聞言,頓時惡狠狠地盯著天雲姬,隨後又露出溫柔的眼神,對她喃喃說道:「你不會這樣做的,你是愛我的,你怎麼可能會背叛我?」

  天雲姬悲憫地看著他:「如果你有愛過我,那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了,說到底,你最愛的,不過是權勢和財富,我不會讓這樣的人,繼續做海蜃族的領導者,而你,將要為你所做的一切贖罪!」

  「天雲姬!你要相信我,我如此愛你,你忍心這樣對待我?」

  她緩緩搖頭。「你一直都在說愛我,卻只是一直在騙我,你說的話有多少是真心的?你從來沒有為我做過什麼事!你所謂的愛,還不如那個叫做神威的少年對小晴那樣來得真摯!不是嗎?」

  「我……」

  他還想辯解,天雲姬已經轉身離開,留下決然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將失去所有的一切。

  ……

  第七師團的戰艦飛回大本營,飛行途中,神威調整了一下心情,開始詢問起關於阿伏兔是怎樣找到他的事情。

  阿伏兔立馬變成苦瓜臉,滔滔不絕地往外吐苦水:「團長,哪有無端端玩失蹤的團長,麻煩你下次不要再玩這種把戲!你知道我要瞞著這項消息有多麼困難?差點就被發現成為春雨的笑話了!這段時間一邊找你,一邊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我可是一個人當十個人來使喚啊……(以下省略牢騷五千字)……總之,自從你失蹤了以後,我們就到處查探,到處抓人,折騰了很久,才懷疑到那個老頭身上,然後就是審問逼供,最後查到這邊來,剛好一來就碰上大戰了,也算是不枉這一趟了。」

  神威靜靜地聽完,眯著眼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啊,我知道了,你該不會是在笑我的手腳慢吧,喂,我這邊可是處於超負荷的工作狀態哦,不要逼我爆發啊混蛋!」阿伏兔忍不住跳起來,對病床上的神威咆哮。

  神威往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陷進被窩裡,然後對床邊的阿伏兔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啊,要記得順手關門。

  阿伏兔腦門上爆出青筋,默念著「不要跟囂張的小孩子計較,我可是成熟的大人喔」之類的話,順從地退出房門,大力關上門。

  只聽到巨大的「砰」的一聲,回蕩在第七師團的艦船上。聽到聲響的團員們紛紛猜測,今天又是哪個倒楣鬼觸到阿伏兔的黴頭呢?

  留在房內養傷中的神威,雙手枕在腦後,望著低矮的天花板,昏暗的光線中,他回想起當時那一幕。

  她和他的手同時放在沉珠上,沉珠發出豔麗的血色光芒。

  那個傳說,是真實的嗎?在他的心中,真的對她,存在著莫名其妙的感情麼?他仔細回想自己的心情,不得不承認,他好像,對那個廢柴女,有一點在意。因為在意,所以為了她處處受到掣制……什麼時候,她也變成神樂那樣的存在了?

  這可不行呐,感情是負擔也是拖累,他斬斷過去家人的聯繫,也絕不會與任何人再建立親密的關係。

  或許,她就這樣失蹤了也好,不然,現在的他,可能會想抹殺她的存在。

  神威閉上眼睛,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她的面容。面無表情的,同時又白癡得令人想揍她的面容。

  他不禁微笑。

  ……

  玫瑰色的華麗紗帳,昏黃搖曳著的燈光,透過燈罩朦朦朧朧地映照在面上,窗子是半開著的,清風吹入,掠起紗帳一角。有黑影漸行漸近,緩緩靠近。

  雪時晴半睜著眼,望著床外的人影,呆呆地想:這是什麼地方?

  不能活動,她的身體失去知覺,只能無力地躺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人影逼近,連個躲避的空間都沒有。

  說不定那不是人影,而是鬼影……雪時晴胡思亂想,越想越慌。幽靈什麼的,她hold不住啊!

  眼見黑影挑起紗帳,探進一個腦袋來,她閉上眼,假裝什麼都看不到,這是幻覺,不要理它,快快消失吧。

  「你醒了。」熟悉的嗓音。

  雪時晴聞言瞪大眼。又是你?你比幽靈還要冤魂不散啊!

  璿璣神情很是陰沉,貼著紗布的臉有點滑稽,要是平時,她絕對是不顧場合嘲笑他的,但是,眼下,她本能地感覺到危險、不對勁!

  「你終於清醒了。」璿璣注意到她面上細微變化的情緒,扯開嘴角笑了笑,接著,他做出了一個讓雪時晴毛骨悚然的動作!

  他伸手,緩緩撫過她的面頰,如同情人般輕柔憐惜。

  靠靠靠!呸呸呸!

  雪時晴內心大駭,不能動彈的身體在這樣的刺激下也挪動了一下下,她像看怪物似的警戒萬分地瞪視著他。

  「要是我佔有了你,你想,神威的反應會怎樣?一定很好玩吧。」璿璣開始神經質地笑起來。

  等等!這種幾百年前就用爛的梗能不能丟掉,給我丟到外太空去啊!

  「我靠!你不會來真的吧?」雪時晴忍不住吼出聲。

  璿璣定睛看著她,很久很久,眼神壓抑而瘋狂,他朝她俯身,手撐在她的枕頭邊,臉離她越來越近……

  「啊啊啊——」雪時晴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恐懼害怕,尖聲高叫,「神威,神威!救我,救救我!神威……」

  沒有人聽得見,沒有人會來救她。

  雪時晴墜入最可怕的絕望深淵之中。


第57章 逝去的舊影

  「救救我,救救我,神威!」

  耳邊隱約傳來她的哀泣,神威猛然睜開雙眼,看到的不過是單調狹窄的房間內部,他坐起來,環視四周,耳邊的悲鳴卻已經消失無蹤。

  只不過是幻聽而已。什麼時候,他有這個毛病?真是奇怪。神威想,默默地躺回去,閉上眼,雪時晴的身影如同幽靈般緩緩浮現。

  神威突然覺得很煩躁,在床上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他不知道,也不會知道,她正在遭受怎樣的對待。

  時間就這樣飛逝而去,神威只用了三天,在旁人看來極其嚴重的傷勢便漸漸恢復,直到完好如初。連同為夜兔族的阿伏兔也不禁感歎:這小鬼是個怪物啊!

  這一天,神威靠在床頭,一邊拆下脖頸的繃帶,一邊漫不經心地低聲問:「確定她是被帶走了嗎?」

  站在旁邊幫忙端著傷藥的阿伏兔聽到問話,回答說道:「應該是吧,我按你的要求搜索遍附近的海域,就是屍體也該浮出來了——但還是沒發現,所以,絕對是被人救起來帶走了。」

  「能帶走她的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只有璿璣了。那他的行蹤呢?不要跟我說,你還沒有任何線索呐。」神威笑眯眯,看向最勞心勞力的阿伏兔。

  阿伏兔苦著臉,撓頭:「人是還沒找到,不過,有探聽到一點消息,他可能回到夜兔星了。有報告說,曾經在夜兔星出現過一群衣服上有北斗紋章的人。」

  「是嗎?他們還真是毫不掩飾呢,說不定是騙局,你認為呢阿伏兔?」神威的問題換來阿伏兔警惕的眼神,果然他的下一句就是,「你替我走一趟吧~~」

  「不行——團長,我可是有很多工作積壓著沒幹的喔,這段時間你不在我有辛苦你給我體諒一下啊!」阿伏兔開始發飆。

  神威敷衍地點點頭,給他安慰性質的笑容,然後無奈地總結:「只好一起去了呢。」不要說到好像是我的錯那樣啊,明明就是你強人所難好吧!阿伏兔被他氣到內傷,憋住,吞下這口氣。他不得不默默地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可喜可賀,呵呵……

  既然決定要到夜兔星查探消息,神威傷勢痊癒之後,簡單地收拾行裝,帶上阿伏兔,就這樣兩隻兔子一起出門去了。

  出門前,阿伏兔憂心忡忡地問神威需不需要多帶點人手,被後者笑吟吟的、暗藏鋒芒的微笑打敗,扶額喃喃自語,這下他要麻煩了,要跟著去收拾局面欸,真是麻煩死了!

  兩人的飛行器降落在故鄉夜兔星球之上。不知上次離開是什麼時候,這次難得的回鄉,見到的眼前情景,還是似曾相識的模樣,應該說,幾乎沒有什麼改變。天空陰沉多雲,冰涼的細雨,細綿密實,如同輕柔的蛛網,罩在頭頂上。

  放眼看去,還是灰撲撲的廢墟一片,周圍是深綠的植被環繞,潮濕的寒意,席捲而起的朦朧雲煙,一陣又一陣的吹過身邊。

  神威和阿伏兔一前一後走過夜兔星的破舊街道,一路上,阿伏兔在指點著根據收集的情報,在哪裡哪裡見到璿璣的手下,按他所說的走下去,神威忽然發現,自己正踏上熟悉的道路。

  他停下腳步,雨聲淅淅瀝瀝,此時清晰入耳。

  「怎麼了,團長?」阿伏兔不解地問。

  神威抬頭望瞭望周圍的建築物,笑道:「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呐。」

  「啊?不會吧?這麼巧合,恐怕不是單純的事情呀。」阿伏兔跟著望向四周,懷疑道,「還要繼續找下去嗎?他們很可能已經離開夜兔星了。」

  「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逃跑呢,真想追上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他既然故意暴露行蹤,那一定會留下線索讓我找到他,否則,他這場遊戲就失去意義了。這是憑我對他的瞭解。」神威分析道。

  總之就是要繼續找人就是了。阿伏兔歎氣,認命地跟著他。

  此時迎面走來幾隻體格魁梧健壯的夜兔,面上留疤,很是兇惡的模樣,不過此時這些看似流氓地痞的夜兔,對神威和阿伏兔二人組沒啥興趣,視而不見,隨意地就擦身而過,他們正在邊走邊議論什麼,神情頗為激動。

  「喂喂,你們知道嗎?星海坊主家裡的女人病得很重,要死不死的,只剩下一個很小的女兒,嘖嘖,你說要是我們現在去他家尋仇,那不是……」其中一個小混混露出得意的神色。

  神威聞言側目,往後瞟了眼他們。

  「你是笨蛋嗎?別開玩笑了!你忘記還有一匹夜狼在保護她們嗎?我們也占不了便宜。」有人馬上回應道。

  「切,怕什麼?夜狼總有不在的時候吧,又不是時時守在她們家,找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嘿嘿嘿……」

  未等他們心照不宣地奸笑完畢,沉重的壓迫感驀然從他們背後不遠處逼來,迫使他們不得不回頭察看——

  只見馬尾辮的俊秀少年,眉目彎起,如同弦月,他踏著輕盈無聲的步伐,朝他們一步步行來,微笑著,意義不明,而他身後的大叔,則一臉驚訝地看著少年。

  「做什麼,想挑釁嗎,小鬼?」小混混叫囂道。

  「等等,他的模樣,好像在哪裡見過,該不會是……哇啊啊啊——」

  他們沒有機會想起來少年是什麼來歷,在此之前,已經被他速度放倒,幹掉在場所有小混混。快如疾風的戰鬥,俐落乾淨,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在神威甩掉手掌的鮮血時,地上只餘下一片淒慘的呻、吟聲,哀鴻遍野。

  「團長?」阿伏兔叫了聲身處戰圈中心的少年。神威回神,踩過地上的人體,回到阿伏兔旁邊的位置。

  「走吧。」神威乾脆地命令。

  阿伏兔沒去追問什麼,畢竟別人家的家事不好插嘴啊!還是老老實實地跟隨他的腳步算了,不過有個問題還是不問不快。「團長,你不回家看看嗎?」

  神威頭也沒回,腳步也沒有遲疑:「阿伏兔,我有家人嗎?」

  阿伏兔內心:這不是明擺著嗎,不要來問我啊啊啊!!!這種情形我要接什麼話?安慰嗎?我要安慰一下這個小鬼嗎?

  「聽到了哦,阿伏兔。」神威輕笑著說道。

  「是是……」阿伏兔扶額。

  之後二人組恢復平靜的氣氛,沿著情報中所提及的區域,一一排查相關的地點,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終於,他們找到了一處廢棄的舊屋。

  站在舊屋面前,阿伏兔跟念文書似的彙報:「這是北斗璿璣的居所兼戰鬥場地,括弧,以前的。」

  神威想了想,邁開步伐從正門進入。

  「團長,小心裡面有陷阱,話說,門上有很粗的鐵鎖欸,還要費一番功夫才能開……靠,為什麼鐵鎖只是掛在上面?根本沒有鎖上嘛,它的意義是什麼?只是讓人來吐槽的嗎?」

  阿伏兔看著神威隨手撥開掛在門把上的鐵鎖,跟撥開擋路的野花野草似的,忍不住對著空氣狂吼。

  神威已經推開大門進去了,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裡,阿伏兔抓了抓頭皮,追著自家團長的腳步,大步闖進舊屋內部。

  內中是漆黑的環境,一時之間,辨認不出方位,連神威在哪裡都看不清。阿伏兔十分警覺,視覺不頂用,就側起耳朵仔細聽著周遭的聲響。

  異常的死寂,沒有任何奇怪的動靜。就連老鼠蝙蝠之類的東西也沒有。乾淨得出奇,很不尋常,難道是因為這裡有不為人知的危險,所以沒有動物在附近活動?

  驚覺這個可能性,阿伏兔高聲喚著神威——「團長,團長,你在哪裡?」

  而他試圖召喚的團長,神威,正停留在屋內一面承重牆前,空蕩蕩的牆面,昏暗的室內,借著旁邊破爛窗子投射進來的微光,他注意到上面有東西在飄動。

  神威仰頭,夾著雨絲的寒風吹進,淋濕了臨近窗口的地面,也沾染到他的身上,劉海拂起,稍稍遮擋了視線,風一退,髮絲回落,他看到——

  牆體釘著一縷黑色的布條,布條另一端縛著一束長髮。長髮泛著青色的光澤,清爽細滑,發質極美。

  他的心,驀然一動。是她的頭髮。

  神威面色一沉,目光寒凜,動手取下這一束屬於她的髮絲。

  由於第一眼留心的是頭髮,他取下的時候,才看到邊上還貼著張便條。神威一眼掃過——

  她是我的了。

  你知道她身上最美的部分是什麼?

  哈哈,先下手為強,你後悔吧!

  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知道她隨身攜帶、視若珍寶的東西是什麼?

  如果知道,帶著那項東西來找她吧……

  就在她的故鄉……

  這可是我好心的提醒,

  現在要逗她開心,可是比登天還難呐。

  彷佛那種瘋狂的笑聲還在此地縈繞不去,神威皺眉,一把撕爛璿璣留下的、充滿惡意的紙條。

  那個混蛋!

  神威緊緊攥起拳頭,黑色長髮在他手中隨風而飄動,起起落落,而它的主人,卻不知身處何處,遭遇什麼事情。

  滿腔怒火不知不覺燃燒起來,情緒蔓延的激動和猛烈,神威還沒有察覺出來,他猛地一轉身,對上尾隨過來的阿伏兔。

  阿伏兔被神威如同鬼神般淩厲猙獰的神情嚇到倒退一步。

  「發生什麼事情了?」處在狀況外的阿伏兔小心翼翼地問。

  神威沉默著,沒有回答,但他那種凝重兇狂的氣勢,卻是壓也壓不住,看得阿伏兔不禁默默地挪開身形,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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