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四)
敖丙捏著兩截細細紅繩呆若木雞,聲音在喉頭滾了兩滾,哪怕滾到了舌尖上,到底沒有問出來。
閻王十分體貼地給他解惑:「月老看似做著這天上地下最最甜蜜的牽媒之事,其實最最無情的也是他,他有句話要我代為轉告,四海八荒滄海桑田再過億萬萬年,斷沒有紅線再系的道理。」
難道自己想要斥責閻王太聰明嗎?敖丙頹然低下頭,高傲的自尊使得他面對旁人斬釘截鐵的拒絕無法做出任何請求。若是旁的什麼女人,他大可嬉皮笑臉地上前去打個哈哈,就算不成也可以就此丟在腦後。可是那是自己的妻子敖寸心,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子,他如今一句懇求都說不出來,恰恰是因為這些話往後會關在心裡億萬萬年,無人可傾訴。
她不會回來了,這是她的決定。敖丙茫然四顧,而後突然明瞭自己現下應該做些什麼。
他朝閻王拱拱手:「煩請將我送回東海。」
東海如今的慘狀恐怕不下敖丙夫妻決裂之苦,閻王很懷疑敖丙是否能夠承受這種雙重打擊,但她能做的事情有限,同龍族交情也並不深厚,此事她不宜插手過多。鬼差得了上峰囑咐,祭出了黃泉引魂舟,頃刻便將敖丙送回了東海。
敖丙的龍珠已被奪回,他吐納幾息恢復了氣力,沖著龍王敖廣跪下:「兒子不孝!」
敖廣經了這一番鏖戰,四海之首的霸主頓時老態盡顯,原本兩根威風凜凜的珊瑚色龍角也耷拉了下來,顏色泛出白灰,仿佛精神氣一下子被抽空了。
他扔了一個水晶球給敖丙:「老父如今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你自己看罷。你母親帶著敖春隨觀音大士去療傷,敖春的傷勢想必不會致命,只是可憐了你妹妹同你媳婦……」
說完,敖廣禁不住便老淚縱橫,因不想再次目睹那番慘烈爭鬥,留了敖廣一個人在破爛不堪的水晶宮中。往日海底龍宮的繁盛,轉眼蝦兵蟹將已做鳥獸散,寂靜得怕人。
經歷過那番慘烈固然英勇,但要去回顧那番慘烈,則更需要極其堅強的意志力。敖丙輕輕托起那顆敖廣給他的水晶球,施了咒術之後,水晶球便把他帶回那時那刻的戰場。
水晶宮塌了半邊,潛龍陣岌岌可危,敖廣領著妻子及另外四個子女,踏了一朵大浪,他心裡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見岸上一個小兒踏著敖廣的龍身,冷然地看著他們接近,知道碰上了硬點子。他是龍王,頗有些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神通,就那麼一照面的功夫,他已經看出了沉香頭頂的紫微星芒。
那可是帝星。
敖廣的心一沉,他有所耳聞數萬年前曾經誕生過一個天生陽命的紫微星,偏偏那是個女孩。即便如此天庭也是日防夜防,還將那個女孩兒困在地府,做了閻羅,沖了她的紫微星命。而實打實的紫微星,終於還是誕生於天地之間了。
而自己全家,很可能被紫微星拿來祭旗,東海龍族不過是他往後輝煌命運中不起眼的踏腳石。
敖廣同妻子對視一眼,二人心意相通,不約而同從自己的神識裡分出一縷來,敖廣去了紫竹林找自己的小女兒山財童女求助觀音大士,龍後則飛赴西海向親家搬救兵,若是南北龍王能助一臂之力就更好了。
沉香顯然看穿了龍王夫妻的求救之舉,曉得對方已經知道這是背水之戰,便拍拍衣服上的沙子站起來,把軟綿綿的敖丙龍身往面前一扔:「還請東海龍王行個方便,沉香欲借開天斧救母,是為孝道,還望成全。如若不借,沉香也絕不會空手而回,難免有些意氣之爭,到時候就不止我腳下這一條屍體了。」
這是實打實的威脅,敖廣閉了閉眼,就算全家交待在這裡他也不能讓步,若是東海龍族貪生怕死,哪怕不死在沉香手上,天庭也會滅他全族。
「借?呵呵。當年孫大聖借定海神針一事,想必你這小娃娃是聽過的,你可聽說他還過?」孫悟空躺了個槍,莫名打了個噴嚏,敖廣龍目一瞪,東海上空彙集了萬卷雲流,雲流中心的漩渦裡一顆閃亮的雷電球搖搖欲墜,只要沉香有異動就會勢如千鈞地砸下來:「這開天斧莫說劈山救母,就是斬天裂地也是使得的,老夫如何知道你是否包藏禍心要逆天而為。你若真有孝心,大可學那愚公移山,左右華岳三娘關了這許多年,也不愁再多關一刻。」
敖廣這話分毫客氣沒有,雙方都知道沒有必要再交涉下去,敖聽心抽出追月雙股劍,悄悄兒擋在敖春前頭,又叮囑了幾句陣法的要點,幾人從浪頭上落到海面上凸起的礁石上,對陣雙方都嚴陣以待。只是空缺的一處尤其扎眼,沉香冷笑一聲,一動手就直奔潛龍陣的缺口。
這幾乎是個必敗的結局,由於敖丙的缺陣,兩側的敖聽心和敖春就會承受巨大的壓力,加之沉香手上有捆龍索,龍族觸之即縛,幾乎沒有還手的能力,敖聽心眼睜睜看著敖春受縛之後化出原形,肚腹之處有隆起,是要被逼出龍珠的前兆,不說敖春命將不保,一旦再有龍珠離體,剩下的一半水晶宮也會整個崩塌,龍宮下就是海底億年冰川,冰川最深處就插著盤古所留開天神斧。
敖聽心沒有絲毫猶豫,就要撲上去以命相護自己的弟弟,此時天上一朵雲飄來護住她,原是三嫂子敖寸心來助陣。她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家裡已經難以支撐,寸心偏偏在這時候選擇回來,敖丙從前所作所為又怎麼對得起她?
見一個陌生女子前來,沉香也愣了一下。
「別發愣。」敖寸心亮出自己的精鋼雙鉤:「就算不是為了彌補敖丙的過失,這許多年來,我也把你們視為親生的兄弟姐妹,又怎能坐視不理。入了地府,也好多個人作伴,多份力求情你說是不是?」
這樣爽利的女子嫁給那個沒有心的三哥,聽心也為她不值,要是真死了,聽心一定捏著寸心的鼻子灌一整碗孟婆湯,讓她徹底忘了敖丙這個人的存在。
二人相視一笑,很有視死如歸之感。
最終敖寸心自爆龍珠傷了沉香,迫他吐出了敖丙龍珠,然東海已無法力挽狂瀾,水晶宮化為廢墟,沉香將自己化作一道金芒,直射入金剛石一般澄澈堅硬的億年冰川,激起一股冰塵齏粉,敖廣沖天怒吼一聲已然來不及阻止,開天斧仿佛一直在等待出世之日,沉香的手方才接觸到,它就迫不及待脫開束縛,整個冰川驟然崩塌開來。
「不好!」敖聽心尚未從寸心死去的悲傷中回復過來,地底下的震動已經讓她無法站穩,海底巨變會激起海嘯,屆時巨浪高達十幾尺,足以淹死陸上幾十萬人,算來算去依然還是東海龍族的失職,她沒有猶豫撲到敖廣腳下:「父親請恕女兒不孝,無法再長伴膝下。」
敖聽心化出自己銀白色龍身,只聽一聲尖嘯龍吟,一根龍柱牢牢釘在了崩裂的冰川之上,止住了傾覆的頹勢,只剩下一片破敗的殘景。
觀音大士連同善財童女趕到恰好見到這幕,童女立刻呼喊「姐姐」欲撲上前去,被敖廣牢牢按在了原地,為了幾十萬無辜性命,勢必要有人做出這樣的選擇,饒是大慈大悲觀世音也無解。佛祖尚且以身飼虎求得大道,敖聽心能夠捨身取義,不但是大功業,也保住了東海龍族免受天庭責難。
「既能開天闢地,自然能毀天滅地。」觀音拿淨瓶口對準沉香:「你若一心只想救母,貧僧自可放你走;你若克制不住心中惡念,只會闖下滔天大禍,就算枉做殺孽,貧僧事後願脫下寶冠瓔珞為你超度。」
他來搶東西是他的不對,但為什麼人人都覺得他會做壞事?
沉香也受了重傷,開天斧在手讓他整個人恨不得肋生雙翼飛起來,他抹了抹嘴邊血跡:「我只想救出我的母親,就算傷及無辜也在所不惜,我不覺得自己有錯。」
「好!」觀音收勢合掌,柳枝滴下一顆露珠來:「你去吧!」
敖廣縱有不平也不好再說什麼,沉香這樣的紫微命,菩薩這般處理必有天道註定的深意,好在觀音給了他交代:「貧僧會上告天庭,務求東海龍族不受降罪,至於紫微星君最後如何選擇,且不是我等能夠揣測的事情。」
只希望紫微星君別一心想做紫微帝君才好,否則多少龍頭也不夠玉帝砍的,敖廣覺得頭上懸了把利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
敖丙看完始末,經歷了目睹妻子弟妹非死即傷的撕心裂肺,最後只好嘲諷一笑。他喪在紫微星君手上,就算被抽筋扒皮搶龍珠也無處伸冤,只因命沒有人家好,後臺也沒有人家大,縱使他是呼風喚雨的龍太子,勢力範圍就在東海這塊旮旯裡。
天庭給東海定了個不輕不重的失職之罪,要受九道天雷懲罰,敖丙不聲不響自己去了,父母年邁,唯一的弟弟敖春還重傷未愈,妹妹和媳婦都死了,他也就剩下這點用處。
敖丙像條死魚一樣被按著刮了背上的龍鱗,南天門守將用萬斤的鎖鏈將他綁在行刑柱上,時辰到來,天雷劈在身上毫釐不差,九道天雷不緊不慢,每次敖丙剛剛緩過來,就又要魂飛魄散疼死過去。既不會真的把他打死了,也不會讓他有喘息的機會。
事畢他被扔下臺階,一個姿容俏麗的仙女飄然而來帶著王母的懿旨,沖著一眾人甜笑:「娘娘吩咐小仙一定要拿一樣東西回去覆命。」
一邊笑著一邊迅疾出手,如閃電般觸到半死的敖丙身上,將他身上的那片最要緊的逆鱗揭了下來。敖丙疼得沒有力氣叫喊,噴出一大口鮮血,濺濕了南天門的漢白玉階。
見王母下手如此狠毒,周圍行刑的人也莫不噤若寒蟬。敖丙到底保下一條命來,但他被揭去逆鱗,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會背負劇痛,最後不是被逼瘋就是忍受不了日復一日的痛苦自殺。
敖丙原來打算做的事情,如今更有理由這麼做了。
敖聽心化身的龍柱靜靜矗立在水晶宮的地下,守護著幾乎傾覆的冰川,敖丙活著沒了趣味,如今疼得連活下去都很難辦到,不如拿自己替了妹妹。
他慢慢走到龍柱最底下,意外見到一個人,聽心活著的時候這個人百般木訥幾乎氣煞眾人,如今他臉上的溫柔追憶、手指輕輕撫著龍柱上的花紋的溫柔,讓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敖丙推己及人想到自己失去的已不可追,不由升起同病相憐之感。
他嘴上依然沒好氣道:「魔睺羅伽,你來這裡幹嘛?!」
大蟒神早知道敖丙要來,聽心對他意義重大,敖丙對他來說卻沒有絲毫意義,他念了句「阿彌陀佛」,一點沒有可惜或者不忍:「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大結局(五)
山谷曠野,多有迦陵頻伽,出妙聲音,若天神若人,緊那羅無能及者。迦陵頻伽,此雲美音鳥,或雲妙音鳥,此鳥本出雪山,在殼中即能鳴,其音和雅,聽者無厭。
龍三覺得自己恍惚睡在一片雲上,耳邊動聽之聲極為醉人,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探出手去摸,摸到一顆圓滾滾、熱乎乎的蛋來,蛋裡傳來清脆歌聲。龍三在夢裡「咯咯」笑起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把那會唱歌的蛋抱在懷裡,臉上帶著甜笑又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在旁人眼裡,她現在就是一根指頭那麼粗的蛇一樣的小龍,枕著一顆胖乎乎的蛋在睡覺。那蛋也是有趣,像個不倒翁似的左搖右擺,見吵不醒龍三,歌聲漸漸綿軟下去,變作搖籃曲一般,讓人心都聽化了。
「所以你把我的蛋拿走,就是為了泡妞?」一身白衣的美貌婦人不屑地問杵在一邊的魔睺羅伽,瞧他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眼神卻瞬也不瞬地盯著結界裡的一龍一蛋,心裡暗罵一句「呆頭鵝」,這二人早年的婚約鬧得滿城風雨,神鳥界自然也不會錯過八卦,那婦人便道:「也不能讓你白拿我的蛋嘛!」
魔睺羅伽不解泡妞是神馬意思,但他觀下界凡人談戀愛,總是送個大抱熊或者音樂盒之類,這個會唱歌的鳥蛋豈不是兩全其美嗎?至於報酬之類,堂堂大蟒神必不會賴帳的,他爽快道:「你說。」
說起來,九鳳和妙音都是鳥,有點不遠不近的親戚關係。但凡女人嘛,年輕時候比美貌,結婚以後比老公,最後比孩子,妙音鳥除了容貌一項,老公和孩子完勝九鳳。就算是容貌,妙音也是清麗一掛的,何況容顏終會有老去的一天,她一嗓子妙音卻是可依仗一生的法寶。雖則嫁了個普普通通的同族,然而妙音鳥裡萬中無一的迦陵頻伽,卻投生在她的肚子裡。
反觀九鳳嫁了個蜈蚣精,被其拋棄不說,兒子九頭蟲還死在孫悟空手上,同九鳳比了一輩子的妙音做夢都要笑醒。
妙音笑起來,聲音清脆仿佛溪水淙淙,冷淡如魔睺羅伽都無法對其生出惡感來,妙音曉得自己長處所在,拿聲音鋪墊了一把,見魔睺羅伽神色放緩,這才得寸進尺道:「不然等迦陵頻伽破殼,你就收其做了徒弟罷!」
魔睺羅伽也不是非拒絕不可,只微微皺起眉:「我是地龍之身悟道,迦陵頻伽是神鳥,並不屬同類……」
「啊呀呀,什麼不是同類嘛,」妙音老早想好一肚子藉口了:「大家都是蛋生的嘛,一家人一家人。」
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對,魔睺羅伽竟無言以對,又想到自己的打算,人說師徒之情如父如子,見龍三牢牢團著那只蛋,心裡瞬間軟和下來,同意了妙音的請求。
妙音歡天喜地去了,心裡感概縱是大蟒神終究也有逃不開的心中牽念,但這樣多了些人情味,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往後大蟒神和龍三公主有了孩子,同自己的孩子情似同胞,好處真是一言難盡。
敖聽心這一睡,足足睡了千八百年,本只有手指頭粗細,後頭終於恢復成腳脖子大小的尺寸,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自然而然地化出人形來,但她此刻全靠魔睺羅伽創造的結界生存,並不是長久之計,這化形也就只化了一半,人身龍尾的,她環住自己不著寸縷的上身,盯著團起來的龍尾巴尖發呆。
那只蛋沉默地滾到了一邊,歌聲漸漸有些哀傷。
「你醒了?」魔睺羅伽沉默地看護著敖聽心許久,她一有動靜他就知道了。
「我怎麼在這裡……」敖聽心是何等聰明的女孩,立刻就想通了。想必是三哥替了自己,只有魔睺羅伽有這個能力幫他把自己替了出來,而自己的龍珠整顆都破碎掉了,如今她還能人不人龍不龍地活下來,魔睺羅伽功不可沒,父親母親自然也是默認的。
不是說好從此兩不相欠形同陌路嗎?
到底是自己三哥,敖聽心心疼他一無所有,最後把自己替出來億萬萬年去做那根龍柱。又羞愧於自己的慘狀,把自己越團越小,只覺得在魔睺羅伽面前這副樣子實在丟臉。而後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竟還在意他的看法、他的感受,越發覺得自己無可救藥。
魔睺羅伽哪裡知道敖聽心那麼複雜的心理活動,想了半天只好安慰一句:「敖丙他並無不願,以我之能看到億萬年後,敖寸心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他替你做龍柱,也是求仁得仁,東海龍族的大義,觀音大士也銘感在心,才同意我做了這些事情。」
想給敖聽心抹抹眼淚,偏偏他的手都不知道放哪裡。
那個蛋無語地看著彆扭的二人,心想打自己出生,三五不時就會聽著全天界最八卦的族群神鳥族嘰嘰喳喳天庭的八卦,而龍三公主和魔睺羅伽的糾葛,絕對排得上歷年的TOP10榜單。如今自己經過萬年就要破殼了,這兩人竟還連好好的話都說不上,真是急死蛋了。
一急,蛋殼上就裂了一條縫。
魔睺羅伽一心要幫敖聽心恢復成原來的模樣,永遠待在隔離外界的結界裡不是辦法,以龍三公主的性子也是待不住的:「你先別哭,做正事要緊,這麼久我等你醒來,就是為了給你一顆新的龍珠。」
自己長那麼大,還沒聽說過龍珠在經歷碎裂後可以失而復得的,敖聽心都震驚地忘記哭了。
「只要你懷上身孕,孩子體內的龍珠就足以支撐母體,孕育過程最長可達千年,這段時間你就可以離開結界,想去哪裡去哪裡。」他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直接跳開了拉拉小手、親親小嘴的過程,腦子裡只有「救人要緊」:「至於千年之後會怎麼樣,總會有別的辦法。」
或者再生第二個孩子?
敖聽心漲紅了臉尖叫:「那也不用你來!我可以換個人!」
魔睺羅伽本能感到不悅,不容拒絕道:「要以未成形的龍珠支撐母子二人,做父親的必須十分強力,眼下我是獨一無二的人選。」
大蟒神你臉呢?要臉嗎?迦陵頻伽覺得自己不止蛋疼,蛋都要碎了。
當日妙音離去的時候,魔睺羅伽突然問道:「這蛋裡的迦陵頻伽是男是女?」
妙音雖不解還是回答:「是個男孩。」
聲音如斯甜美竟然是個男的,魔睺羅伽是不開心的。然而迦陵頻伽的歌聲可以安慰沉睡的龍三,他又答允收這神鳥為徒,若他和龍三有了孩子,迦陵頻伽更可以是孩子青梅竹馬的玩伴。而且迦陵頻伽還有一個作用,假使龍三醒來拒絕他的提議,可以幫著他說服龍三。
至於說服的方法……
蛋突然感覺到了大蟒神飽含深意的目光,嚇得一個激靈,魔睺羅伽原身是地龍,最喜歡吃蛋的。
他連忙從曲目裡又找了一首求愛的歌來唱。
由迦陵頻伽演繹的情歌效果非同小可,因此萬中選一的最優秀的妙音鳥通常會隨侍玉帝,娛樂日常之餘,但凡主上看上了某位姿容出眾的仙女兒,且仙女兒如果不很願意,這時候妙音鳥就會充當幫兇。
龍三直覺不對,這蛋裡的歌聲陪伴了她這麼久,對她的影響幾乎深入骨髓。此刻迦陵頻伽的歌聲仿佛帶著羽毛拂過,拂過她發梢末端、指尖末端、脖子耳後、胸口龍尾,唱得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別說她原本就無力逃出結界,如今看著面前的大蟒神解了袈裟,腰以下化出粗黑的蛇尾來,她驚懼之下卻也無法避開分毫。
眼睜睜的,那粗壯有力的紫黑色蛇尾就纏住了龍三才化形的銀白色的龍尾,龍尾纖細荏弱,被團團卷住如扭麻花一樣沒法和蛇尾分開。就算是龍三身體無礙,單以修為來說,她也是無論如何掙不開的,且情到深處,嘴上說著要了斷,心裡卻是不舍。
所以只好說一刀兩斷,避而不見,其實是怕見到了就沒法控制自己。
然而龍柱易人,又布了這個結界養活她,即便是魔睺羅伽也要費上許多氣力,敖聽心有一絲絲感動,可還是不甘心。
她哭著抗拒,上身拼命往外挪動:「別碰我,你和萬聖龍女……你和她……」
這點掙扎根本不堪一擊,魔睺羅伽輕易地把她卷了回來,二人扭做一團,迦陵頻伽在蛋殼裡偷看,又怕大蟒神吞了自己,只好一邊唱歌一邊躲在一顆石頭後面。大蟒神雖然一直不說話,可是動作可溫柔了,那看著嚇人的巨大蛇尾把敖聽心托了起來,並不急於行事,只是一個勁地安撫討好。
良久他親在敖聽心臉上:「萬聖龍女迷惑了我的眼睛,卻迷惑不了我的心志,我多年修行也不是假的,當年我倆在凡間,就連你也沒有成功,莫非你以為自己不及她。」
敖聽心才不服氣:「我明明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就成功了,雖然我沒有得益,法海還是丟了陽氣的。」
「你若是現在想要,要多少都是使得的。」魔睺羅伽松了口氣,總算是不哭了,於是又回答了她最初的問題:「萬聖龍女連我的袈裟都沒有碰到過,當時我以為我是喜歡她,但她根本近不了我的身,我始終在抗拒她。心中無人我都未必會就範,何況心裡早有人。」
終於聽到解釋,縱然晚了很久很久,敖聽心豁然開朗,尾巴竟然隨著歌聲抖動了起來。
這是允許的信號,何況魔睺羅伽把自己同她緊緊纏在一起,感受得更加明顯,若他捫心自問,他並不敢說這麼做就全是為了拯救敖聽心被摧折的命運。如果沒有東海這件事,縱使他跟敖聽心還要再花上億萬萬年,他終也要和她一起,這就是他和敖丙最不同之處。
敖聽心發出一聲清甜而綿長的吟哦,迦陵頻伽聽得牙酸,又有所醒悟。妙音鳥一族未破殼,沒有經歷過人世情感,歌聲雖匠心獨具但也是匠氣十足,技巧有餘而感情貧乏。真正美妙的歌聲講究一個渾然天成、水到渠成,他的情歌雖然令人動情,然想必敖聽心那聲吟哦才最令魔睺羅伽心動,世間再沒有別他比得上。
想通此節,迦陵頻伽破殼而生。
然而作為八部天龍之一大蟒神的首徒,一出殼就碰上師父師娘耍流氓要怎麼辦才好呢?
神鳥也會長針眼的啦。
沉香奪了開天斧,一日乘風疾行三千餘裡,他心裡渴望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但除了那分渴望悸動,心裡卻沒有絲毫的高興。東海龍族不無辜嗎?當然無辜,然而紫微星君也有天性,想要見到自己的生身母親一面。
只要見上一面,要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行。
二郎真君怎會眼睜睜任他不知天高地厚劈開華山,三山五嶽乃是天柱,斷了一根那還了得。于公於私,這事兒都得由他兜著。
他細細打量沉香,發現他眉目間同三聖母相像之處並不多,人說外甥肖舅,就算面貌仿佛他也不會手下留情,不要說沉香長得像那個人渣多些。蜈蚣精騙了這麼多女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當年大白金星醉酒誤事,而蜈蚣精得了九鳳青睞躋身仙班,近水樓臺得到了預言。太白金星這個大嘴巴在瑤池宴上喝多了,告訴蜈蚣精他身系天命,這天下會有個出身不尋常的女人為他生下紫微帝君的孩子來。
如果孩子是紫微帝君,自己豈不是太上皇?野心勃勃如蜈蚣精,哪裡能夠忍受這樣的誘惑。在這樣的預言面前,尊貴如九鳳都不夠看,蜈蚣精便毅然拋棄九鳳,去尋找可以為他生下天命之子的女人。
數千年,他得到了一個紫微命的孩子,卻是個女孩子。就是這樣,天庭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把那個孩子弄到了手。
又再幾千年,終於被他生下了沉香,而上當受騙的女人,偏偏是他二郎真君的親妹子,二郎神恨不得掐死華岳三娘這個蠢女人。
連帶弄死沉香,再連根拔除蜈蚣精砍成千八百段。
他心裡恨意滾滾,對著越走越近的沉香扯開一個陰險的笑容,手裡已經捏住了方天畫戟:「喲!是大外甥啊!叫聲舅舅聽聽!」
☆、大結局(六)
沉香此前從未見過二郎神,然而臉色好歹是看得懂的,即便面前的武士真是他的血脈親人,恐怕也是來者不善的。
生來就未見過父母,全憑想要見三聖母一面的信念走到今天這步,甚至不惜連累無辜,到頭來你發現擋在面前的敵人亦是自己的親人,沉香心裡莫名苦澀,苦澀過後又前所未有地冷硬起來。
二郎神同人對陣經驗良多,哪裡看不出沉香臉上變化,曉得甥舅之間難免惡戰。方天畫戟乃是四海八荒排得上號的頂尖神兵,然而二郎神也不敢就昧著良心說自己能承受得住開天斧三擊。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二郎神今天並沒有打算活著回去。
若傷於開天斧之下,他自躲去清靜之地恢復個千八百年;若不幸喪命,只要元神不滅,萬兒八千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心中唯一捨不得的,竟是那只小妖精。
只怕自己傷了死了,小妖精還要額手稱慶。
二郎神手裡緊了緊方天畫戟,生死交關之際忙忙排開雜念,牢牢占住了通向華山腹地的唯一必經之路:「華岳三娘私通凡人,鎮于華山下受罰,上秉玉帝下告凡間,乃是罪有應得。犯錯不罰如何震懾天下,沉香,你若等得,總有母子相見的一天;若是……」
沉香乾脆地打斷了二郎神的話:「等不得。」
「好你個小畜生。」二郎神冷笑:「且試試舅舅的手段!」
竟就直接使出了殺招,方天畫戟破空而出,把華山之上厚厚的雲霧撕出一條敞亮的口子,太陽從山頂乍現,一下模糊了沉香視線。他失了先機,只好本能地提起手將神斧護在胸前,神兵交接之時的巨大衝擊崩裂了二人腳下山石。煙塵散去之後,二郎神站在原地面色冷凝,而沉香則後退一大步,拿手揩了揩嘴角血跡。
二郎神先發制人占了這麼大便宜,只讓沉香後退了一步,二人實力高下立現,二郎神戰前預感不幸成真,拿方天畫戟對抗開天神斧,果然還是勉強。
對方也顯然意識到這點,沉香抱著斧子朝二郎神拱拱手:「外甥這便來好好地領教一下家法。」
這是個要認真動手的意思。
二郎神心跳快了幾拍,沉默地運起罡氣護體,明知道根本沒用,就算拼著萬分之一的可能,保住自己不至於形神俱滅也好。開天斧似乎感受到沉香決心,從鋒刃處綻出紅光來,當年盤古便是拿它劈開一片混沌,絕非二郎神這樣的血肉之軀可以抵擋。
「讓開。」沉香似乎也意識到了懸殊的實力對比,他開始緊張,面前這人畢竟同他有血緣。
二郎神竟還冷笑出來:「小畜生果真手軟了?」
明知對方是在激怒自己,沉香仍不可避免地憤怒了,二郎神一口一個小畜生,忘了自己身上同他也有一樣的血嗎?他怒吼一聲,拼盡全力擲出了神斧。
二郎神也拼盡全力去接了,結果卻是整個人被砸進華山崖壁的石坑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沉香皺著眉往坑裡看,發現二郎神掙扎著靠在坑底的石壁上,怎樣也沒有倒下。方天畫戟折成了幾段兒落在地上,那一身讓天上仙女津津樂道的銀甲也已經殘破,襤褸地掛在二郎神身上,且不說他身上掛的彩,二郎神那慣常緊閉的天眼也被震出了血。
顯見的傷得不輕。
沉香不想趕盡殺絕,便扔下他不理,就要踏入上山的路,好劈開華山主峰救母,不想二郎神還能拖著條斷腿擋住他的去路,臉上還是那種陰險至極的微笑,仿佛傷口並不疼痛:「小畜生,要上山可以,先殺了我。」
哮天犬聞風前來護主,擋在二郎神面前寸步不離。此刻沉香只要抬手,二郎神必定連狗帶人都要重新去投胎。華岳三娘在陰暗的山洞裡感到一陣心悸,她上一回有這種感覺還是沉香出生的時候,母親的天性使她確定自己的兒子一定是來了。
她撲到唯一的石縫上,淒厲地喊了一聲:「沉香!」
先時沉香對二郎神痛下殺手還要些猶豫,如今他清清楚楚聽到來自生身母親的呼喚,再也等不得了,他要剷除一切阻擋,哪怕那人是母親的親兄,自己的親舅!然而試問有幾個兄長會把同胞妹妹淩虐于山下,又同外甥兵戎相向。
二郎神根本不是個好東西。
沉香終於提氣,舉起斧頭劈過去,他抱著莫大的勇氣和決心,不說二郎神和哮天犬,這一擊就連華山就要山崩地陷,二郎神閉上了雙眼,而天眼更是從頭到尾沒有睜開過,只汩汩地流著觸目驚心的血痕。
「住手!」一道金光襲來,沉香被刺得閉上眼睛,開天斧砸在一面青銅盾牌上,被迫飛回沉香手上,沉香這才看清面前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孩,似乎比他年長數歲,女裝分毫不礙她的英氣勃發,她拿著那面泛金的青銅盾牌,皺著眉斥責沉香:「刑天盾在此,開天斧不得造次,東海龍族已遭你連累領了天罰,你還要傷二郎真君性命?!」
這是沉香內心最陰鬱之處,冷不防被揭破,頓時有些無措。
那女孩卻不耐煩理他,回身把二郎神抱在懷裡,把太上老君私下偷偷塞的丹藥一股腦兒全喂進二郎神的嘴裡,當初她被禁於地府,老頭兒可捨不得她,把看家的寶貝都送給她了。二郎神一氣吃那麼多大補的丹藥,感覺丹田一把火燒得正旺,眼見著要補大發了。
連忙捂住下腹,避開了頭:「不能吃了,再吃要出醜了。」
閻王被他一嚇,臉一紅猛地放開了他,二郎神的頭被砸在石塊上,砸得眼冒金星,閻王不甘心同他道歉又有些下不了臺,只好埋怨他:「甥舅之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偏要一口一個『小畜生』,打量你外甥還不夠生氣?你這張嘴,怕是存心找死。」
這人出了名的小心眼,嘴上沒好話,沒想到生死關頭都秉性不改,把閻王又氣又急。
二郎神扶著後腦勺:「我向來如此,你頭天知道?」
閻王也來了氣,看了一眼沉香,解了他的疑惑:「我同沉香共父,敢情也要叫您一聲舅舅,再選個黃道吉日給您磕頭端茶,認了華岳三娘做便宜娘,到時候舅舅愛怎樣怎樣,小輩可不敢管長輩的事情。」
這可把二郎神急得跳起來:「誰他娘要你這個外甥女兒?!」
閻王不理他,回頭問沉香:「你都聽懂了罷?」
「你是我阿姐?」沉香知道自己母族的情況,卻是不知道父親是誰,更不知道自己會有同父的姐姐,再看她同二郎神之間的眉眼官司,似乎與自己並不同母,這情況複雜超乎沉香想像之外:「我爹呢?」
「爹?」閻王摸摸下巴:「他恐怕成天在找能讓他做太上皇的女人生孩子,而像我們這樣的同父的孩子,恐怕有上百個。沉香,你不必覺得孤單,因為我們都一樣,當然也不用希冀那個父親。若沒有紫微星君的命,我們都是路邊的野草。」
閻王說話的表情,讓二郎神有一種想把她抱在懷裡的衝動,然而他腿斷了,只好作罷。何況他要是當著旁人的面摟人,閻王顯見就會炸毛。
他還未動,一條大蜈蚣卻遊過他腳邊,放出一股血紅色的毒氣來,要不是剛剛吃了一把大補丹,虛弱的二郎神就要被毒死了。毒煙消散後,正中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穿著雨過天青色的書生袍,膚色雪白、眉眼雅致,因五官沒有特別出彩之處,就連閻王都不敢輕易確認他是蜈蚣精。
不想那男子突然沖著眾人一笑,這一笑仿佛空山新雨而又雨後初霽,有一種變幻到極致的美感,平平的五官頓時流光婉轉、皎若天人。閻王屏住了呼吸,這哪裡是什麼蜈蚣精,簡直是一隻快得道升仙的男狐狸精啊,莫說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兒的生母,就算是此刻還被關押的華岳三娘,見到這粲然一笑,恐怕也要把自己先前所吃的苦拋在腦後。
有這樣的本錢,難怪會一聽到那個預言就坐不住了,找女人生孩子就可以做太上皇這等好事,簡直就是為蜈蚣精這樣的靠臉吃飯的妖精專門打造的。
作為生父,他輕蔑地看著閻王像在看草芥:「不過是個賠錢貨。」而後笑意滿盈地又沖沉香招手:「一樣是紫微星命,自然是男孩金貴。來!到爹身邊來,玉帝老兒霸著那位子太久,是該換人做了。爹爹手把手帶你,你我父子倆坐擁江山,做四海八荒第一的得意人。」
閻王對「賠錢貨」並沒什麼反應,拿手指尖慢慢撫摸著刑天盾光滑的表面,刑天盾是巨人與黃帝對戰的法器,依然遠不及開天斧,要是沉香鐵了心拿開天斧作惡,開天斧選了紫微星做主人,此番大戰怕是不能善了。
怕是預言成真也不一定。
她伸手拽起二郎神:「大不了一起死。」
雖然天庭對她並不非常友善,然而那是她被養大的地方,哪怕是為了太上老君那一把丹藥,她也要護著那個老頭子,甚至於那個刻薄的王母,也畢竟找了麒麟奶把她養大。
二郎神沖她陰測測一笑:「這情話我喜歡聽。」
沉香沉默地跟著蜈蚣精上了南天門,蜈蚣精滿腦子都充斥著沉香所向無敵、父子二人登上淩霄殿那個寶座的情景,這沉香還是個愣小子,妥妥就是他手裡的傀儡。他甚至開始細細數起至今還沒有搞到手的美貌仙女,以及被拋棄的生子了的女人們,究竟哪幾個值得他接來繼續寵倖。
那種急色一下子抹殺了他出色的形貌帶來的虛假的光風霽月。
沉香一陣厭惡,低聲問道:「我娘呢?」
「理她作甚?」蜈蚣精簡直得意忘形:「嘿嘿嘿,待我坐了太上皇,只當華山是個別宮,百八十年的也可以寵倖一下華岳三娘。若是接來,只怕天上擠得沒地方住。」
沉香捏著斧子的手青筋都冒了出來,然他隱忍不發。
消失了幾千年的蜈蚣精,靠著自己一條光棍,竟就完成了謀逆大業,從頭到尾只是出了個傑寶而已,古今中外造反如此輕鬆的,唯他一個。
天兵天將看到沉香手裡的開天斧,四下裡莫不忌憚,根本無人敢於上前阻攔,就連淩霄殿萬年列位末席的孫悟空,看到沉香手上的傢伙時候都怔楞了下,而後一臉肉疼地看著自己的金箍棒。
竟然比不上啊比不上,要是對上,俺老孫可捨不得這根傍身至今的棒子啊。二郎神那是多傻,竟然毀了方天畫戟?!
蜈蚣精見一路暢通無阻,更是張狂得沒邊兒,指著寶座上的玉帝:「下來下來!識相地趕緊禪位,太上皇我還可以賞你個真君做做,嘿嘿嘿!」
玉帝一臉鐵青,然而莫可奈何,天命的紫微星君,連開天斧都到手了,必定就是紫微帝君了。要是硬拼,連武力值排行天界前三的二郎神都無還手之力,還能指望誰來保護自己。
就算是玉帝,也並不會執意違逆天命,何況保命要緊。留得青山在,還可以上西天找佛祖庇護。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捨不得這坐了萬年的寶座。
倒是那最開始闖禍的太白金星,見到沉香還當自己老眼昏花了,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指著沉香道:「他……他……明明……」
沉香覺得自己積蓄的感情就像是一個鼓脹的氣球,只需要再稍稍吹口氣,就會有爆炸般的快活。而這快活就維繫在蜈蚣精身上,他半點不關心自己的母親,說那個剛剛見面的姐姐是個賠錢貨,他還有許多的女人和孩子,就像路邊的野草一樣都被他忘記了。
除了生辰時刻有紫微的印記,他也根本沒有正眼看過沉香。
沉香笑起來,大大方方地稟告玉帝:「見過君上,小人名叫沉香,生母華岳三娘,生父便是眼前這位蜈蚣精。」面對玉帝的訝異,他頓了頓終於酣暢淋漓道:「小人從小浪跡江湖,行止多有乖張,還請勿怪。如今尋得雙親,也不必再遮遮掩掩,還請君上為我恢復正身。」
他沖著蜈蚣精道:「女兒見過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