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2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西遊)夏魚與白龍》作者:海下樓蘭【完結】

☆、救師仙林會

  瓊台玉宇輕歌曼,葡萄美酒夜光杯。這仙林大會十年一次,凡冊封之仙均須出席,實乃天庭第一盛會,蟠桃園十年間所結仙果均將奉上,美酒作飲,美女獻舞,淩霄殿內君臣相歡,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玉帝心情大好,舉杯道:「蒙各位愛卿為朕分憂,十年來三界之中一片祥和,實在可喜啊,且共飲此杯,以表慶賀!」

  眾仙均舉杯飲下。卻見帝妃緩緩站起為玉帝斟了酒,又為自己倒上,敬道:「陛下聖德載物,三界平安興旺,臣妾祝陛下接下這十年更是萬事如意,祝天庭下個十年更是興盛安寧。」

  玉帝龍顏大悅,揚手一飲而盡,笑道:「帝妃快快請坐,有你相助,朕要輕鬆許多。」

  帝妃輕輕坐下,掃視庭下眾仙一眼,卻露出心傷之色,歎氣道:「哎,可惜昆侖真人不在了…真人替陛下鎮守人界多年,卻是慘遭毒手…」

  玉帝聽之,也是神色黯淡下來,道:「是啊,昆侖真人為天庭效力多年,一直勤勤懇懇,當年降服燭魔更是立下大功,沒想此次竟去得如此之快,哎…」

  卻見得北海龍王從庭下站出,躬身道:「還請陛下勿要過度心傷。昆侖真人遭人暗害,我等臣子也痛心不已,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兇手敖烈已被渾焦擊斃伏法,更可敬的是陛下伯樂識良馬,冊封了渾焦為新任昆侖掌門,實乃我天庭之一大收穫啊。」

  玉帝點頭撫須,微笑示意北海龍王坐下。卻見一年輕男子從眾仙中站出,腰配一柄透明長劍,滿面皆是陰鬱之色,揖手道:「臣昆侖門渾焦蒙陛下厚愛,定將攜昆侖真人之遺志,護得人界平安,換得陛下寬心。」

  玉帝大喜,舉杯敬道:「好,好啊。真是英雄出少年,能得渾焦掌門如此青年才俊,實乃我天庭之幸事啊!」

  話音剛落,又是一黑衣老者從庭下走出,雙眼如鷹,氣色陰暗,躬身道:「稟陛下,據我禁衣衛所查知,那殺害昆侖真人之兇手敖烈,已由鯤族妖女夏魚夥同四百年前亂我天庭的妖猴孫悟空從冥界救出。」

  玉帝作大驚狀,道:「啊?還有此等事情?」

  卻見一白衣老者蹣跚走出,似有舊傷未愈,低頭哭喪道:「稟陛下,木長老所言均為實情,我在地府護法阻攔,還被那妖猴出手打傷。」

  玉帝揚手怒道:「豈有此理,這些妖孽怎生如此大膽!」

  北海龍王敬道:「陛下不知,那妖女夏魚,實為百年前叛亂天庭之鯤族妖後夏蝶所轉世,明年即為這鯤後重生之日,當年她撞日伏法時曾留下狂言,欲重生後再亂三界,此次更聯合了那妖猴孫悟空,恐是極難對付。」

  玉帝大驚站起道:「原來是她!這妖女當年叛亂之情形朕記憶猶新,最後還是不得不派出湛決,才收服了她。」

  木長老陰冷道:「臣大膽進言,陛下有所不知,此妖女這些年來,一直隱藏於蓬萊山上,由蓬萊真人收為徒弟,教之武功法術,並刺殺我天庭多位仙將。我與火長老去捉拿之時,不僅遭蓬萊真人多次阻攔,湛決更是口出狂言,對陛下屢屢不敬。」

  火長老介面大聲道:「正是如此,據那妖猴親口所說,這蓬萊真人湛決即是他的徒弟,按我禁衣衛所查線索分析,此次分明是蓬萊門一派陰謀反叛,由湛決安插弟子敖烈潛入昆侖山,謀殺昆侖真人救出了燭王九陰,又擬待鯤族妖後重生之後從五行山下救出孫悟空,從而眾妖聯手,意欲逆天謀反,實乃居心險惡!」

  話音乍落,數盞玉杯摔落在地,淩霄殿內一片驚恐之聲。玉帝俯身揚手道:「這可如何是好,眾愛卿速速獻上良計!」

  卻見那新任昆侖掌門上前一步,眼中盡是自信滿滿之色,揖手道:「陛下無需驚慌,屬下也曾在蓬萊山呆過多年,因不滿湛決狼子野心,此次才大義滅親,擊斃叛賊敖烈。照目前情形,叛方還不成氣候,不足為懼。」

  玉帝大喜道:「渾焦愛卿有何良策,請詳細道來。」

  渾焦側目瞄了北海龍王一眼,陰笑道:「敖烈雖已得燭王元神,但仍乃我手下敗將,不足為懼。鯤後雖難對付,好在重生之日未至,那夏魚敖烈目前正藏於血玉山區域,待得我與北海龍王探得詳細,自可儘快除去,此二人一除,孫悟空壓在五行山下,陛下盡可寬心。唯今擔憂之事,卻是那蓬萊真人湛決…」

  玉帝點頭沉吟,深歎一口氣道:「哎…湛決何在?」

  庭下走出另一黑衣老者,敬道:「稟陛下,湛決在我禦法司受審多日,大刑用盡仍是頑固不化,不肯交出同黨下落。」

  玉帝又歎一口氣,不住搖頭,做深思狀。卻見身旁帝妃站起,側身敬道:「陛下,我們滿朝文武均知陛下惜才之心,只是如此看來,這湛決一意反叛天庭,居心陰險,冥頑不靈,若不速速除去,恐致三界之危啊,還請陛下當機立斷,處死湛決!」

  玉帝抬起手,卻又慢慢放下,似是難以決斷,卻聽得庭下近半官員齊聲道:「請陛下當機立斷,處死湛決!」

  玉帝終揚手揮過,大聲道:「帶湛決上殿。」

  聽得數聲傳令而下,不待一刻,一陣鐐銬拖地之聲漸漸近來,眾人回身看去,見一高大俊朗男子身著青衣,滿目從容,拖著腳步被押上殿來。看那氣勢從未屈服,看那眼神滿是鎮靜,只是那身骨似久經摧殘,身影瘦削仍昂首挺拔,殿上不少官員搖頭歎氣,暗自抹淚。

  湛決走到殿前,垂下腕上鏈銬,躬身敬道:「臣湛決,拜見陛下!」

  玉帝看著湛決,遲疑了數秒,道:「湛決,你我君臣一場,此時無需多言,我也不需你認罪坦白,只要你肯交出你那兩個徒弟,我在這文武百官之前保證,還你仙身仙名,此次之事既往不咎。」

  湛決正視玉帝,正色朗聲道:「蒙陛下多年厚愛,湛決感恩不盡。正因湛決不敢忘卻感激之心,多年來蓬萊門對天庭盡功職守,從無二心。我那二徒受人誣陷嫁禍,事情清白之前,恕臣下不能從命。」

  卻聽得木長老尖聲怪調道:「好一個盡功職守,從無二心。你男徒謀殺昆侖真人師徒營救燭王,已是證據確鑿,你女徒謀殺蛟王勾結猴逆,你又有何可賴…」

  湛決側身看向那邊,木長老一陣寒顫,言語驟停。湛決微笑道:「木長老有心了。」回首向玉帝敬道:「稟陛下,蓬萊門一向對徒弟要求嚴格,所有弟子均嚴守天規。如能給臣下三日時間,湛決定帶兩位徒弟上殿,理清始末,還蓬萊清白。」

  玉帝怔了一下,一蒼老之聲卻傳了過來,北海龍王冷笑道:「哈哈哈,又好一個嚴守天規。據老夫所知,蓬萊真人還有一位大徒弟吧,要不就請這蓬萊門大弟子現身說法,真人意下如何?」

  湛決回過頭去,終見了渾焦站了出來,湛決微笑看他,渾焦也不懼目光,對視數秒,向玉帝拜道:「稟玉帝,渾焦在蓬萊山十三年,本欲拜師學藝,報效天庭。可惜時日漸長,我清楚看見湛決勾結燭魔一族,欲謀反逆天。因親耳聽見他令敖烈禍害昆侖,我好言勸阻卻被他逐出師門,待趕到昆侖山時,不想昆侖真人已遭毒手。」

  湛決笑道:「只怪當年我沒探清你底細,你這一身二魄,你就是那燭王九陰之子吧?」

  聲雖不大,但足夠傳遍殿內眾仙耳中,眾人知湛決能力品行,頓時譁然慌亂。帝妃拍桌站起,大聲道:「荒謬!天庭淩霄殿內,豈容你湛決妖言惑眾!」

  殿中眾仙見帝妃發怒,頃刻啞然靜默。帝妃看著玉帝躬身道:「陛下,湛決無證無據,亂我軍心,不如即刻下令,斬首示眾!」

  玉帝移目看向湛決,見他一臉坦然,毫無屈從之意。凝視半響,玉帝長歎口氣,抓起桌前權杖,揮手欲拋,卻見面前紅光閃過,一幅光亮映射暫態閃現,立在淩霄殿中。

  眾仙看去,多人認出這映射正是奈何橋旁的三生石,再定睛看過,那石上蒼勁寫有一排大字:「殺我者乃蓬萊門叛徒渾焦----昆侖山人留」。

  眾仙大嘩。太上老君勾身看清楚了,回頭高聲拜道:「稟陛下,此確為昆侖真人字跡啊!」

  眾仙大驚,均向渾焦看去,卻見渾焦揚手向殿頂揮去,聽得一聲巨響,殿梁上躍下一男一女,一左一右輕輕落在了湛決身邊。


☆、降鵬第九劍

  渾焦大笑道:「早看見你倆了。」轉目對玉帝道,「稟陛下,昆侖真人定是受湛決師徒脅迫。此二人埋伏在此已久,恐與湛決裡應外合,欲行刺陛下!」

  卻聽一陣清脆笑聲如銅鈴響起,夏魚收起魔音石,看渾焦道:「大師兄出口成章,真是佩服之極。不知師兄還有多少本色未露,不如讓我來送你一程?」言畢拔劍指過,卻見一道綠光閃出,那渾焦突得膨脹變形,化作一九頭一身的怪獸大蟲。

  那九頭大蟲大吼一聲,眾仙頓覺震耳欲聾,四下慌亂逃避,淩霄殿內亂做一團。夏魚笑道:「一二三四五六七捌九,我和敖烈在昆侖山上各斷掉你一頭,你的妖怪老爹倒是會長腦袋,你還是九個頭。」

  九頭蟲大怒道:「你以為這次還能逃得掉嗎?」語落卻突變為另一蒼老聲音,仰天狂笑道:「你們囚困老夫五十餘年,今日老夫上來,就是要橫掃天庭,捉了玉帝,占了三界!」

  殿上玉帝大駭,將手中權杖擲出大聲道:「此為燭魔,眾將速速拿下!」

  眾將得令,巨靈神揚了宣花斧,沖出大力劈將過去,那燭王鬼魅一笑,伸手硬吃了一斧,卻聽哐當聲響,那宣花斧立斷為碎鐵,燭王揚手而過,那巨靈神碩大個身軀竟被他單手舉起,丟到了殿門之外。

  眾將不敢大意,六丁六甲排好陣勢,二十八宿、東西星斗、哪吒、李靖均圍了上來。燭王狂笑道:「比人多是嗎?」朝殿側壁擊出一掌,卻見殿壁轟然倒塌,從外面沖入大隊人馬,均身著紅色異服,相貌兇惡怪異。太上老君倒退數步,回頭顫聲道:「魔門被打開了,燭族攻上來了!」

  夏魚看事情至此,知已經真相大白,也懶得蹚這趟渾水,回頭去找師父,見湛決靜靜站在身後,正微笑看著自己。夏魚拉了拉敖烈,兩人走過去跪拜道:「徒兒拜見師父!」

  湛決彎腰扶起兩徒,夏魚見師父手足仍被鎖住,眼眶頓然潤紅,拔出劍來便欲砍斷鐐銬,湛決揮手止住,輕聲道:「小魚不可,天庭之禁,還應由天庭來解。」

  夏魚心中氣惱,抹了眼淚道:「師父,天庭都這樣欺負我們了,我們幹嘛還要護著他們?」

  湛決輕笑搖頭,道:「我已至此,縱然知曉是錯,也就這樣錯下去了。你與敖烈,現在和將來,都不要再接受這天庭冊封,你能記住嗎?」

  夏魚點頭,卻突覺得師父話意不對,心中頓時一驚,走近拉緊湛決胳臂道:「師父,我們走吧,回蓬萊也好,去血玉山也好,我們師徒三人和這天庭再無關係!」

  湛決淒然笑過,指了指自己身骨道:「我已經走不了了。」轉目看向敖烈道,「敖烈。」

  敖烈站直,低頭揖手道:「師父在上,敖烈聽令。」

  湛決拍其肩道:「蓬萊已散,不必這樣了。能收你為徒,我很高興,我知你從無名利之心,那麼帶小魚避到世外之地,不再過問仙界之事,保護好她,好好對她,你答應我。」

  敖烈聽此語氣,心中大急,抬頭道:「師父…你與我們一起…」

  湛決擺手止住他,又說了一遍:「答應我!」

  敖烈眼中濕熱,深吸口氣,大聲道:「敖烈遵命!」

  湛決微笑點頭,拍了拍胳臂上夏魚的手,轉目向殿中看去,卻見那燭王似比五十年前更加神通難擋,天庭眾將已是不敵。而天庭外燭族魔兵正如潮水般湧來,數十萬天兵天降傾力阻擋,仍敗像初現。

  湛決回頭向殿上看去,玉帝和帝妃由侍衛護著,退在寶座之後,滿目皆是緊張之色。玉帝放眼望去,見已是兵敗如山,更是焦急若哭,四下張望還有無良將,卻見湛決回頭看著自己,突猛然驚醒,拍腿狂喜,揚手招呼湛決道:「湛決愛卿,前事均為誤會,現已水落石出,蓬萊門下均為衷心之臣。愛卿身為天庭第一劍客,還望挺身而出,護得天庭安寧。」隨即示意手下道,「快!快為蓬萊真人打開鐐銬!」

  湛決笑著搖搖頭,輕抬雙手,那手銬腳鐐均立時裂碎而開,回過頭來,見對面那燭王九陰雙掌擊出,天庭眾將均落下陣來,燭王狂笑道:「什麼天兵天將,都是虛有其名。」定下看著湛決師徒,又冷笑道,「還不如和你們師徒比劃得過癮痛快。」

  湛決嘴角輕笑,道:「五十年前放你一次,盼你參悟悔改,不想魔性難除。這次你不會再有機會了。」

  燭王拔出腰間那透明長劍,指湛決大笑道:「你低頭看看自己身骨,受刑多日又還剩得幾絲氣力,我今日就用你徒弟之劍,先殺了你,再殺他倆,送你蓬萊一門黃泉團聚!」

  湛決卻靜下來,側身看了夏魚數秒,輕聲道:「那封信箋,可曾熟記?」

  夏魚看湛決眼神,瞬間心中驚切,只覺這眼神如此熟悉,仿似前世曾在眼中定格。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點頭道:「小魚熟記於心。」

  湛決會心笑了,突閃睫轉目,全身化出一道青色光芒,如雷鳴閃電般疾射而去,在夏魚耳畔留下一句:「生而為仙,對不起。」


☆、師徒歸蓬萊

  那一瞬間,夏魚好像想起了什麼,殿中時空都停滯下來,眾仙張大嘴角,凝視這傳說中之劍招,只有太上老君飛身撲來,卻已阻攔不及。燭王驚呼:「降鵬九劍!」語音未落那道青光已射穿他的軀體,串走他的元神,瞬間沖到九天之上,消失在乾坤之外。

  老君伏地大哭道:「真人啊,真人,你這是何必啊,你這是何苦啊,你讓我去哪裡找你啊!」

  夏魚猛醒過來,扶住湛決軀體,卻見師父全身冰冷,已是無魂,大驚問老君道:「師父呢,師父去哪兒了?」

  老君滿面涕淚,顫抖抬起手指天邊道:「剛才那招,就是降鵬劍法第九劍,靈魄同歸。你師父脫魂為劍,挑了那燭王的元神魂魄,連同自己一起鎖到了乾坤宙外。」

  敖烈走近扶起老君,問道:「請問老君,有無方法找回師父靈魄?」

  太上老君抹淚搖頭,道:「九天之外,又是另宙,天外有天,宙外有宙,三界雖廣,於外宙仍如滄海一粟,想找到他,幾無可能啊…」

  夏魚如雷轟頂,眼黑欲倒,敖烈忙扶住她,將湛決軀體放置于平階之上。夏魚見師父全身傷痕累累,幾無完膚,心中更是痛如刀割,握住師父手腕倒在他臂膀上大哭起來。

  敖烈扶住夏魚,跪在師父身旁,也是傷痛不已,而燭王已滅,殿外戰事終得逆轉,天庭兵將已將燭族軍隊分割圍住,正逐一殲滅。玉帝大喜,走下殿來,作傷痛狀道:「蓬萊真人捨身護了天庭,朕痛失愛將,悲痛難忍啊!」抹了抹眼角,揚手道,「傳朕旨意,立即恢復蓬萊真人之仙名,蓬萊門師徒皆為忠良,前案已結不再追究。」

  言罷長歎口氣,俯身欲觸湛決軀體,卻被夏魚一把擋開。夏魚氣惱站起,瞪著玉帝大聲道:「人已走魂已散,你恢復仙名又有何用。」

  卻見帝妃大吼道:「大膽!」也走下殿來,指夏魚道,「大膽妖女欺君無禮,眾將速速拿下!」

  夏魚大笑站起,拔劍指帝妃道:「你這妖後,若不是你結黨營私,暗害我師,師父怎會到今日局面。我現在就殺了你,為師父報仇,替天庭除害!」

  天庭眾將大驚,紛紛拾起兵器圍將過來,敖烈伸手揚指,收起地上那把若虛劍橫揮劈斷一根大柱,反手扣住玉帝大喝道:「誰敢過來!」

  太上老君大駭,走近勸道:「誤會!誤會!都是天庭中人,不要傷了和氣。」側耳小聲對夏魚道,「萬莫意氣用事,中了對方之計。」又隔開玉帝對敖烈道:「師父後事要緊,快帶小魚離開!」

  夏魚敖烈收起長劍,躬身扶起湛決軀體。周圍天庭將領仍持著兵刃,徵詢看向玉帝,玉帝看了看湛決面目,閉眼悲痛道:「這次終究是我錯了。我若知湛決在禦法司受刑至此,又怎會任由他們胡作非為,此事我定會深究,給你們師徒一個交代。」

  太上老君代為謝過,護著兩人帶了湛決軀體,送到南天門外。夏魚敖烈謝過老君,太上老君揮淚道:「我與真人多年摯友,竟眼睜睜看著真人受難至此,心中愧疚自責啊。」

  敖烈躬身道:「老君已是盡力了,帝妃居心叵測,還望老君保重。」

  太上老君悲憤道:「此次帝妃一系迫害我教,我定要報明玉帝,追究到底。」轉目看夏魚道,「真人長久來最擔心的,莫過於你們二人,這帝妃對你倆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們要多加小心。」

  夏魚敖烈謝過,扶湛決軀體驅雲而去,聽得太上老君聲音越離越遠:「宙外之事,唯有去靈山尋求如來佛祖,或有一解!」

  天界一天,凡界一年,兩人此去來回,人間已是次年春日。夏魚從血玉山借來定身珠,與敖烈一起將師父帶回了蓬萊山,兩人看那滿山熟悉景像,走入那荒舊廢棄殿堂,不禁相視心傷。夏魚來到北峰之下,念了鯤族秘語,那些樓宇驟然再現,兩人扶了湛決拾階而上,將師父安置在最上層那間書房裡。

  兩人身著縞素,戴孝守靈,轉眼七七已滿。這日兩人行走山間,談及下步事項,敖烈看著西天晚霞,肅然道:「靈山我聽父親提起過,乃是如來佛祖和眾弟子修行之地,佛祖法力無邊,慈悲為懷,定會答應我們找回師父。」

  夏魚心下稍寬,看了滿山紅花綠葉,心情也漸漸好起。兩人沿階徐行,夏魚轉目又看見了那棵血玉樹,樹上已開滿晶瑩花朵,在淡淡夜色中閃閃發光,夏魚突心中悸動,停住腳步,抬頭問敖烈道:「今日到何時日了?」

  敖烈止步答道:「今日已到五月了。」

  夏魚面生焦慮,急問道:「離今年夏至,還有多久?」

  敖烈算了算,回道:「只剩一周。」

  夏魚大驚,脫口道:「一周,還有一周…」

  敖烈不解,問道:「怎麼了小魚,今年夏至有何要事?」

  夏魚卻是滿面緋紅,轉過面去不讓敖烈看見。敖烈更是迷惑,追問道:「有何事情,對我又何須隱瞞?」

  夏魚仍不願回過臉來,低頭道:「沒…沒什麼事情。」

  敖烈心知定有要事,走過身去左手輕握夏魚肩頭,右手拾起她胸前那海底之睛,微笑道:「在我心中,自奈何橋前你戴上它之後,便已是我的妻子了。既是夫妻,有何需隱瞞呢?」

  夏魚心中溫暖,抬起頭來,雙眸映著遠處的海光彩霞,把敖烈看得如癡如呆。夏魚嫣然笑道:「傻看什麼呢!」

  敖烈回過神來,欣喜笑道:「記得昆侖山上我曾說過,你那時有三分似我西海那畫中女子,今日再看,形神相同,已近十分了。」

  夏魚佯裝惱怒,啐道:「那便不是她了,你既念念不忘她,請你母后去尋媒相親便是!」言罷轉身欲走。

  敖烈當下大驚,忙繞過來躬身敬道:「小魚莫怪,我一時失語,還請小魚不要生氣!」見夏魚面似含笑,怪怪看著自己,敖烈稍緩,吐一口氣道,「實是敖烈少年之時極為崇拜那畫中之人,深入到了成長之中。今日在我心中,你便是那畫中圖騰,敖烈絕不會再有其它雜念了。」

  夏魚看他神情,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想了幾秒,從懷中取出師父所寫的那封信箋,遞過去道:「你自己看吧。」

  敖烈接過打開,見師父字跡,忙正襟站直,對著月光逐字讀完,回頭茫然道:「這便是師父托老君送來的那封信吧?有些地方我沒有讀懂。」

  夏魚輕笑,敲敖烈腦袋道:「不許讀懂。讀懂最後那句話即可,你讀懂了沒?」

  敖烈心中歡快,搶道:「當然懂了!」將信箋小心折好還給夏魚,笑道,「這可是師父命令,看你還如何賴過。」

  夏魚輕拍敖烈一下,嗔道:「你還裝上了呢,怎麼你也不老實了啊。」

  敖烈大笑,突一把抱緊夏魚,夏魚掙紮幾下,只能由他。敖烈撫摸夏魚髮髻,在耳邊輕聲道:「小魚,我做夢都想將你明媒正娶,風光接到西海龍宮,明日我就回西海準備,你在血玉山等我,大禮之後,我們一齊去靈山拜見佛祖,迎回師父!」

  星光之下,海光之中,清風若飴,山影如幕,正是:月下壁人兩心知,四年生死情相癡,既是心意兩相映,何來端倪再生枝?


☆、心有千語訴

  次日清晨,兩人在蓬萊山別過。敖烈不敢怠慢駕雲飛馳,一天時間便趕回了西海,他把時間算得精細,婚娶事宜至少需三天準備,派人去血玉山迎親來回又需三天,正好趕在夏至之前,將夏魚娶到龍宮。

  離家六載,當年那翩翩少年回到西海龍宮,門口值守上下打量好一陣子,終於認出了這面前站立的魁梧青年。值守驚得摔了一跤,高興得丟下兵器爬起便往宮裡跑,邊跑邊喊著:「大王,夫人!三太子回來了!」

  母子相見,自是溫情激動。敖母擦淚笑道:「去年你遭奸人殘害,我與你父親都一夜白頭,現下你平安回來,我是再也不許你離開我們了!」

  敖烈躬身道:「讓母后為我擔心至此,熬烈實乃不孝。」

  西海龍王搖頭歎道:「你哪是不孝啊,你是不知死活!仙林大會上你竟敢扣住玉帝,如不是陛下宅心仁厚,我們西海可要遭大殃了!」

  敖烈拜道:「稟父王,敖烈自十八歲起,便已是蓬萊門人,所作所為與西海再無關係。」

  西海龍王撫袖怒道:「好個逆子,學了點皮毛本事就不認家門了嗎?那你還回來幹什麼啊,回你的蓬萊山去!」

  敖母忙拉住龍王道:「你瞎嚷什麼啊,當年非要送烈兒去蓬萊的是你,差點害我看不到了他,你再趕他,便連我一起趕走吧!」

  龍王憤然道:「我哪敢趕走他啊,他現在上天入地,能耐著呢,他不趕我走就是萬幸了!」

  敖烈知自己說錯了話,忙賠禮解釋,龍王才漸漸平息,看了他一眼道:「蓬萊真人已仙逝,蓬萊門也散了,你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

  敖烈站直,面帶笑容道:「稟父王母后,熬烈此次回來,確有十分緊急重要之事,還望二老恩准。」

  敖母詫異道:「都是自家親人,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出即可啊。」

  敖烈看著母親笑道:「熬烈欲娶血玉山夏魚為妻,還望二老同意!」

  敖父敖母大吃一驚,對望一眼,敖父道:「那夏氏鯤族女子我在東海龍宮見過,這次在天庭又見了一次,言語舉止的確不凡。我知這些年來,你倆朝夕相處情投意合,若在以前,我肯定答應下來,只是…只是現在…哎,還是你母后來說吧…」

  敖母走近,握住敖烈手道:「只是現在,萬紫還在西海宮中啊!」

  敖烈心中一震,驚道:「怎會這樣?她怎麼還在西海?」

  敖母低歎口氣,道:「那日你在昆侖山拜堂之日棄她而去,她徑直來了西海,並未怨你半句。後來傳來你遇難消息,你父王去了冥殿回來後,我們都知你已回不來了。」熬母頓了頓,輕搖頭道,「我一直勸她,趁還年輕,回碧波潭再嫁,萬紫是個好姑娘,她堅持要留在這裡,守著你的屋子啊!」

  敖烈怔住,眼眶瞬紅。敖母接著道:「那日在碧波潭我已和你說過,若是你非得娶那鯤族女子進門,我與你父王也無意見,但須經得萬紫同意,再納為側妃吧。」

  敖烈心急如燎,朗聲道:「母后恕罪,兒臣心中只有夏魚一人,前生曾山盟海誓,只娶她為唯一妻子,後違背誓言已死去一次,又得她捨命相救才得再生。今生兒臣仍發誓只娶夏魚一人,已與她約定夏至之前成親。萬紫一直為兒臣心中表妹,實對她從未有過半點情念。」

  卻聽哐當聲響瓷瓶落碎,敖烈轉身看去,見得門簾後一苗條身影晃動,熬母伸手喊道:「萬紫!」那身影也不回頭,徑直遠去。

  敖父激動道:「無論如何,萬紫是天庭禦賜,與你曾拜堂行禮。你若是能得她的寬恕同意,我西海定會八抬大轎去血玉山為你接來那鯤族女子,你若不能,就莫怪我了!」

  敖烈追出,已是不見萬紫身影,欲去尋找,又未想好該去如何勸說,慢慢停步,黯然不已。

  夏魚將各個殿宇打掃乾淨,沐浴更衣後低頭又看了一遍那紙文字,小心收起信箋,輕輕推開書房木門,慢慢走到師父身旁,徐徐跪下看著他。

  這四年了,夏魚從不敢端詳師父的臉龐,她知道師父不僅是天庭第一劍客,更是天庭第一美男,但畢竟師道威嚴,她只能趁師父不注意時,偷偷看上幾眼。

  現下師父睡得如此安詳,整個蓬萊山上只剩她倆二人了,夏魚跪在湛決身旁,靜靜的,慢慢的,仔細的看著他,她遲疑良久甚至橫膽,輕輕握住了師父垂在床邊的手,夏魚咽下一行淚水,對湛決說:

  「師父,我要走了,我要去血玉山等敖烈娶我,這是您的命令,也是我的夢想。敖烈今天叫我一起出發,我讓他先走了,我有些話,想單獨說給您聽。」

  「師父,我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來我從沒有過父母,阿婆走後這些年來,您在我心中,便是我的父母。成親以後,我和敖烈一定會去尋回您的靈魄,不管有多難多苦,我們一定會接您回來,師父,相信我們。」

  「師父,前世太遠,請原諒夏魚實在回憶不起。我在魔音石裡看到了您與鯤後當年的愛情,很感人,很美麗,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心裡每個角落尋找那些情誼,但是師父,前世太遠太遠,我實在找尋不到那段愛情遺留的痕跡。」

  「師父,也許一周之後,我終能將往事記起,我不知道到了那時,自己又會有怎樣的感受。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師父您這一百年來,都在靜靜的等待著那個時刻,對吧?師父這一百年來的寂寞、痛苦、堅守、忍耐,都是為了那個時刻,對吧?師父尋找到我時的欣喜,收我為徒時的欣慰,見證我與敖烈感情時的困惑,脫魂為劍離我而去時的無奈,也是因為那個時刻,對吧?您再三令我於夏至之前與敖烈完婚,正是擔心我在那個時刻到來之時難以抉擇,對吧,師父?」

  「師父,您是天道真人,定知情分千種,每一種都平凡美好而值得嚮往尊重。前一世您是我的未婚夫君,這一世我敬您為師為父,我沒辦法預知重生之後自己會如何困惑,但無論多麼難以抉擇,這可以是您要求我提前嫁給敖烈的原因,但這絕不可以是您提前離開我們的理由,不可以的,師父,您不在身邊誰來祝福我,蓬萊山是我唯一的家,您不在家裡我又能去哪裡。師父,等著我,我和敖烈一定會找到你,師父,答應我,和我們一起回家。」

  夏魚抹幹眼淚,轉身走出書房,喚來一朵白雲,朝落日晚霞緩緩駛去。


☆、終識畫中人

  敖烈已做好打算,明日找萬紫好生談談,萬紫能答應便好,如不能同意,自己只能向父母致歉,隻身去血玉山與夏魚成親。什麼正妃側妃,前生已死,自己此生為夏魚所賜,只有夏魚這一位妻子。

  只是找尋一上午,仍是不見萬紫蹤影,婢女道小姐昨日出門後便沒再回來,敖烈問殿門值守,回道昨夜小姐獨自出去,便沒有再見回宮。

  敖烈在宮外尋覓良久,仍是不見萬紫,心中甚是苦惱。轉角走到了一山洞之外,頓覺此地十分熟悉,仔細再看,正是少年時那龍宮禁地,仙女畫像…敖烈又想夏魚了,當下念了遮目咒,穿過守衛,走了進去。

  這正是十六歲那年敖烈流連忘返之地,走入密室之中,那份空蕩,那張畫像,一切仍是那麼熟悉,一切都未有絲許改變。

  只是六年之後,敖烈眼光再次觸及這幅畫像的瞬間,心中卻突有一陣光電閃過,他看著這畫中仙女,開始思索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此前在他腦中也曾偶然閃爍,但每次都不暇多想,短暫即過。

  直到此刻敖烈回到這幅圖騰之下,回想起過去幾年與夏魚的點點滴滴,心中的這道白光引領著他,敖烈眼前漸漸豁然敞亮,他終於理清了幾年來自己心中的那道迷惑之題。

  這張畫像從何而來,為何西海和蓬萊山各有一張;畫中這女子究竟是誰,為何四海龍宮視此處為禁地;夏魚又有怎樣的身世,為何再看這張畫像,已與今天的夏魚一模一樣。

  百年前夏至之日,龍族蛟族合圍北冥,天庭第一劍客湛決大戰鯤後,敖烈很小的時候,便聽說過這個故事。龍宮和師父唯一的交集,便是鯤後,那麼這位畫中仙女,便應是那北冥鯤後了。

  四年時光白駒過隙,匆匆而過。回憶裡那些有關夏魚的美好,初見時河底唇前幻影中的模樣,怡紅樓上夏魚甩發轉身時的神致,昆侖雪月下夏魚含蓄難懂的言語,師父信箋中所說的前世之情,敖烈抬頭看著那幅畫像,將它與那些回憶連串起來,漸漸的,他終於懂了。

  於是,他更想念師父,更異常思念夏魚,一分鐘也不想等了,他現在就要去血玉山。正待走出密室,卻聽到外面傳來一熟悉聲音:「殿下,殿下,殿下您在這裡嗎?」

  熬烈走出山洞,著實嚇了門口守衛一跳,見是三太子殿下,均低頭退下。門外一少年迎了上來,拉熬烈手道:「殿下,真的是你回來啦!」熬烈看去,正是自己當年的伴讀書童蝦兒。

  熬烈拍蝦兒腦門笑道:「好你個蝦兒,長高了不少啊,都到我鼻子這了。」

  蝦兒傻笑,摸腦袋道:「殿下玉樹臨風,我怎麼長也趕不及的。」

  熬烈踢他屁股道:「好的不學,倒是學會奉迎拍馬了。說說看,這幾年都在做些什麼?」

  蝦兒摸屁股道:「殿下離宮後,大王和夫人念蝦兒與殿下情誼,一直對我很好。這兩年大王在宮外後山上建了一座西海書院,專供大臣子女們讀書所用,夫人便派了蝦兒過去,做一些管教事宜。」

  熬烈笑道:「不錯嘛,算算你今年也弱冠了吧,成親了嗎?」

  蝦兒低頭有點不好意思道:「倒是有了個相好的,一直在等殿下回龍宮成親後,蝦兒再成家。」

  提到此事,熬烈心下黯然,歎息道:「回龍宮成親,哎,只怕是難啊!」

  蝦兒抬頭不解道:「不會呀殿下,你此次回來不正是來成親的嗎?」

  熬烈搖了搖頭,歎氣不語。突心中一動,看蝦兒問道:「你怎麼知道我這次是回來成親的?」

  蝦兒見熬烈神色有變,忙答道:「是夫人告訴我的。适才令官傳我進宮,我剛回宮裡便遇著了夫人,夫人說殿下近日大婚,要蝦兒回來陪著殿下,好好準備一番。」

  熬烈心下不解,想著母后這話迷茫中卻閃過一絲驚喜,抓住蝦兒肩膀道:「此言當真?」

  蝦兒忙點頭回道:「千真萬確啊殿下,夫人還命龜丞相明日領著花轎去接親呢。我剛才還想了半天,這不萬紫郡主正站在夫人身邊嗎,這八抬大轎興師動眾去接誰啊?」

  熬烈怔住,問道:「你剛才見到萬紫了,和夫人在一起?」

  蝦兒迷惑道:「是啊殿下,怎麼了?郡主這幾年一直在宮裡啊,剛才還問我殿下在西海有何喜愛逗留之地,叫蝦兒喊殿下回去呢。」

  熬烈又頓然迷糊,低頭想了一會仍不得其領,拍了拍蝦兒肩膀道:「走,回宮!」

  走進宮門,敖烈頓見宮中一片忙碌之相,人人面上均帶喜慶之色,大院裡已停好一架精美紅轎,數個宮女正忙著給轎上紮花帶彩。敖烈有如夢中,停住腳步呆呆望了一會,卻見龜總管急匆匆跑了過來,滿頭大汗道:「三太子殿下,老臣找遍了宮裡,可算找著您了!」

  敖烈緩緩回頭,指著花轎道:「這轎子…是?」

  龜總管拍大腿笑道:「殿下正是貴人易忘事啊,這花轎當然是為您去接太子妃的啊,夫人中午都吩咐了,既要辦快,又要辦好,這不整個龍宮裡張燈結綵,窗花貼繪,都正忙活著這大喜事呢!」

  敖烈仍是如在雲霧,卻是心跳加速,問道:「夫人可有告訴你,去何處為我接親?」

  龜總管收斂笑容,立正道:「殿下請放心,老臣年輕時遊歷四方,血玉山也曾到過多次,我明日一早便帶人啟程,四日之內,定能將太子妃安全接回西海龍宮。」

  敖烈一顆心放下,表情也綻放開來,作揖敬道:「多謝龜伯,勞您費力了!」

  龜總管躬身道:「殿下娶親乃數十年來西海之最大喜事,老臣能看見陛下長大成家,也是激動不已,自當盡心盡力。對了陛下,夫人找尋您快一天了,您快去吧。」

TOP

☆、幼時叢中笑

  敖烈走回後殿,沿路見宮女忙碌異常,各色奇珍異寶綾羅綢緞陸續傳遞進來,敖烈順著她們走回自己寢宮,看見母親正指揮宮女們佈置著房間。敖烈走近,輕聲喚道:「兒臣見過母后。」

  龍後回頭見是敖烈,當下高興異常,卻是責備道:「你一整天跑哪兒去了,這麼大了還沒個定性!」

  敖烈低頭道:「兒臣不孝,害母后擔心。我在宮裡宮外隨便走了走,多年沒回來了,看看變化。」

  龍後點頭,雙眼卻煥發神采,環指著屋內擺設道:「你看看這樣佈置可否喜歡?」未等敖烈回答,又自語道,「你們這些孩子也真是的,這夏至還有四天就到了,也不早點通知我準備。又不知那夏姑娘喜歡什麼樣的織錦,什麼樣的首飾…」

  「母后。」敖烈抬頭看著母親,顫抖問道,「您同意了?」

  龍後點頭,道:「知你與那夏姑娘情深義重,你這性子我還能不知道嗎,我們不同意又有何用?」說著卻輕輕笑起,頓了頓接著道,「好在你父王說那鯤族姑娘人很不錯,上次碧波潭聽你提起她後我也托人打聽過,你們倆也是水裡火裡一起走過來的,我這做娘的,算是放心了。」

  敖烈長舒口氣,喜道:「多謝母后!」只是心中隱隱還覺得有些欠缺,小聲道:「只是不知萬紫那邊…」

  龍後笑容止住,嚴肅道:「你可得好好謝過萬紫啊,若不是今日上午她找到我,說同意了你與夏姑娘的婚事,我與你父王又怎會這麼快改變主意?」

  敖烈怔住,自語道:「她…她同意了…她不怪我了?」

  龍後輕歎口氣道:「也是為難她了,畢竟那時你倆是拜過堂的。烈兒啊,聽娘一句,今後如果你能娶萬紫為側妃最好,若當真此生只娶夏姑娘一人,也要對萬紫如親妹妹一般,好生照顧。」

  敖烈忙立正站好,抱拳稱是,龍後擺擺手道:「你去看看她吧,我還要給你好好佈置準備。」

  敖烈請辭,往萬紫房間而去,剛拐進後花園,卻看見萬紫正站在假山之下,聽到敖烈腳步聲轉身回頭,靜靜看著他。

  敖烈停住步伐,與萬紫對視數秒。萬紫面無表情,目光中卻是咄咄逼人之意,敖烈垂下眼簾,輕聲道:「謝謝你了。」

  萬紫聲音仍帶有哀怨:「就這一句嗎?」

  敖烈深吸口氣,道:「對不起。」

  萬紫苦笑,漸漸收回目光,看著這花園假山,道:「記得小時候每年來你家裡,我們都喜歡到這園子裡玩。」

  敖烈看那園中景像,也想起了童年快樂時光,輕笑道:「正是,還有東海、南海的幾位玩伴,男男女女,一群小孩。」

  萬紫摸了摸假山棱角,道:「要是能回到那時,該有多好。」

  敖烈點頭道:「我也經常懷念兒時光陰,記得當年眾多表親中,我與萬紫表妹最為要好。」

  萬紫是真心笑了,道:「我也記得,那時候玩過家家,你還不許別的表哥娶我,誰娶就要和誰打架。」

  敖烈尷尬笑道:「那時都是小孩,孩童之口,兒戲之言…」

  話音未落,卻見萬紫回過身來,看緊敖烈靜靜道:「那昆侖山上拜堂之後,你讓我先回西海等你,也是兒戲之言?」

  敖烈看萬紫眼睛,他原以為萬紫已然放下,但此時此刻,這眼神中仍滿是不甘,滿是怨恨。只是敖烈回想前塵,縱有萬般理由,自己也實是辜負了她,敖烈無言以對無語辯解,只能再次垂下眼簾,躬身道:「對不起…」

  卻見萬紫仰面笑起,邊笑邊抹去淚水,道:「對不起?我萬紫出身小潭小殿,怎敢勞西海三太子說這三字,如果沒有記錯,這是殿下對我說的第三次對不起了吧!」

  敖烈大急,走近一步道:「從小到大我一直當你為自己家人,這西海龍宮自你出世起便為你留有一室,此類話語,不可再說。」

  萬紫也走近一步,抬起頭來,下頜微微顫抖。她看敖烈半響,終道:「那好,過去之事我都可以忘記,我也同意了你娶夏魚,我只問你一句,那日在我家裡我也向你說過,我願意為你做小,你給我一個態度。」

  敖烈眼眶紅熱,看著面前表妹,心中痛楚異常。碧波潭萬聖公主自十六歲起,求親者踏破龍宮門檻,多少仙界才俊為了一睹芳容,徘徊在祭賽國和碧波潭外,萬紫誰都不見,躲到了西海,又跟隨著自己上了蓬萊。适才這話如一記重拳,擊得敖烈不能呼吸,只是多年來自己確只待萬紫為妹妹,談何做大做小,對夏魚的誓言又如何能再破!敖烈長吸口氣,看著萬紫道:「對不起!」

  萬紫長笑起來,她笑了很久,笑得面目變形恐懼,笑得敖烈心中淒涼。萬紫抬起手,指敖烈道:「第四句了,對不起?說說而已吧。我從小便等著你,等了這麼多年,等到今天我二十二了,老姑娘了,拜過堂被人甩了的老姑娘了,還有誰會要我?我就是個笑話…」

  敖烈大急,大聲道:「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萬紫聲音更是歇斯底里,「我哪兒也不去,我就要留在這西海,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去娶那個女人,看看你這龍宮太子和那個重生鯤後,能有個什麼結果!」語罷轉身,飛奔遠去。


☆、沿途謝故人

  夏魚路過了玲瓏鎮,站在岸旁,望著那條大河發呆半響。順著河沿,夏魚找到了阿牛家的墓碑,在阿牛身邊坐了一上午。夏魚說,「阿牛啊,是我連累了你們,你還怪我嗎?你們的仇我已經報了,如果你不怪我了,就送給我一朵小花吧,我要成親了,你為我高興嗎?」

  日上正空,夏魚起身告辭,見那墓旁果真長出了一朵鮮豔的牛尾巴花。夏魚心情好轉,采了那花紮在頭髮上,回了月牙村。

  老屋已經破舊,好在屋內仍是乾淨整潔,看得出這幾年時時有人在打掃整理。夏魚在阿婆房裡坐了良久,突聽見木門吱呀一響,夏魚忙走到堂屋,見一小男孩蹦蹦跳跳走了進來,抬頭看見夏魚,頓嚇得神色大變,轉身哭喊著跑了出去。

  夏魚四下看看,也覺奇怪,見天色已是不早,便整理了下屋內擺設,背起包袱緩緩走出屋外。剛關緊木門,卻聽得背後嗖的一道聲響,夏魚斷得出是道冷箭,發梢輕甩卸了那箭的力道,背過右手雙指夾住箭柄,轉身回頭,見月牙村村民從暗處現身,圍了過來。

  夏魚大喜,問候鄉親,眾人卻一臉茫然。适才射箭的精壯漢子走出,沖夏魚道:「你是何人,偷偷潛入有何圖謀?」

  夏魚笑道:「四哥怎生認不出我了,小時候我跟著你去山上采果子吃,要不是你手上這把弓箭,我都被狼給叼走了呢。」

  那漢子大駭,指著夏魚發抖道:「你…你是?」又指了指夏魚腰間佩劍,道,「不啊,你不是…」

  适才那小男孩卻突的大哭起來,掙脫大人跑了過來一把抱緊夏魚,喊道:「姐姐!是小魚姐姐,姐姐回來了!」

  村民中一農婦大喊一聲,滿臉緊張跟著跑了過來。夏魚俯身抱著小男孩,笑著對那農婦道:「劉嬸,我是夏魚,阿寶都這麼大了啊。」

  那農婦呆住,盯著夏魚左右量看,卻是連連搖頭:「夏魚?不對啊,你不是夏魚吧,夏魚哪有你這麼好看…」

  夏魚鬆開阿寶,遞還給劉嬸道:「劉嬸莫怕,那日我和阿牛去河神台救了阿牛,你還連夜來找我阿婆道謝了的,你看是不是的?」

  劉嬸抓緊阿寶,看著夏魚仍是搖頭,卻聽阿寶大喊道:「這就是小魚姐姐啊,你們看她的眼睛。」眾村民仔細看去,頓時驚呼一片,劉嬸猛的跪倒在地,對夏魚拜道:「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啊!」

  夏魚扶起劉嬸,卻見老族長微微顫顫走了過來,道:「那晚河水決堤,我們在村外找到了阿牛全家的屍首,你和你阿婆又失蹤不見,我們全村人都以為是河神發怒,加害了你們。好在第二天就降了大雨,總算保住了阿寶。」

  夏魚笑笑,摸摸阿寶頭髮道:「也算沒有白白犧牲,阿寶都換牙了。」

  卻見一年輕大姐走近,也摸了摸夏魚頭髮道:「哎喲,我說小魚你這幾年不見,是不是修成仙了啊,怎麼變得比仙女還好看啊,你可別怪俺們沒認出你啊,換了誰誰也認不出來啊!」

  夏魚笑笑,道:「八姐見笑了,我也知自己樣貌改變了,豈不知變化這麼大。」

  另一莊家漢子走出,大嗓門道:「就是就是,我剛才就偷偷叫老四先別慌著射那箭,他還說是妖精,哪有這好看的妖精啊,我明明是看著走出了位女菩薩嘛!」

  眾人哄然大笑,氣氛頓時輕鬆不少。夏魚與村民一一見過,抬頭見已日落西斜,將肩上包袱交與族長手中,道:「村裡孩童去鎮上私塾念書,這些珠寶銀兩定是夠了,餘下的錢還請族長召集人手,在大河上修一座堅固石橋。」

  村民大震,紛紛躬身叩謝。夏魚朝村民跪下,流淚道:「謝謝各位鄉親從小的照顧,阿婆不在了,小魚只有跪拜你們了。幾日後我便要嫁人了,還請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們祝福我啊!」磕下三頭,抹淚轉身,漸漸行遠。

  時至夏日,五行山已是鬱鬱蔥蔥,滿山青翠。夏魚走到山腳下,遠遠看見師祖正蓋著厚厚一層綠葉,趴在那裡打著瞌睡。

  夏魚停住腳步想了想,跪下朝著師祖磕頭三下,輕聲道:「師祖,夏魚不孝,沒有保護好師父,本無顏面苟活於世間,更無顏面來這裡見您。只是師父遺命夏魚不得不從,與敖烈成親後我倆便立即去西天靈山,一定會帶師父回來。」

  拜畢言盡,夏魚站起轉身正欲離開,卻感得耳邊一陣清風吹過,風中夾著師祖懶洋洋的聲音:「人都來了,也不知道去采幾個鮮桃蜜果,給俺老孫嘗嘗。」

  夏魚心中驚喜,回頭見師祖趴開了頭上的葉子,遠遠看著自己咧嘴笑著,夏魚忙跑過去,打來山泉給師祖洗淨了臉,又到山上林中取了泉水和鮮果,坐著旁邊看他吃著。

  石猴打了個飽嗝,一口將那果核吐到遠處不見,緩緩道:「幾日前太上老君來看過我,整件事情也算是知曉了,我們是道家之人,靈山那邊不見得會幫這個忙。」稍歎口氣,仰頭看了看身上大山道,「就算願意幫忙,佛家講什麼因果迴圈,只怕沒那麼簡單。」

  夏魚輕輕笑了下,道:「不管有多難,我和敖烈都會堅持不棄,還請師祖放心。」

  石猴點點頭,道:「可惜我困在這裡出去不得,要不此事也好辦了。」又側目看了看夏魚道,「你和敖烈的婚事,也不用再解釋了。這世間的情情愛愛,俺老孫早已沒興趣去聽,你與湛決也好,與敖烈也好,你們能理清就好。」

  夏魚面色稍紅,低頭道:「聽從師祖教誨。」

  石猴喝了口泉水,接著道:「只是那敖烈家屬龍族,你這算是嫁入仙門了,天庭那邊已經放過你們了嗎?」

  夏魚沉思了下,道:「徒孫不知,但這次我們師徒擊退燭魔救了天庭,我想他們應不會再找我們麻煩了…」

  石猴笑笑,從耳後拔出一根猴毛遞與夏魚道:「人心險惡,你也別高估了那幫神仙。我也沒什麼金銀寶物了,這根猴毛就算是師祖的賀禮吧,萬一將來你們遇到緊急時刻,吹它落地便可化為三十六猴兵,能抵擋一炷香時間。」

  夏魚忙取出手帕,跪下接住包好,對師祖又磕了一頭,道:「夏魚替敖烈也拜師祖一禮,繁縟禮節,師祖莫怪。」言罷起身作別,直奔血玉山而去。


☆、義絕燒明珠

  敖烈將花轎送到宮外十裡,龜總管指著迎親的浩蕩隊伍,笑道:「殿下大可放心,血玉山老臣輕車熟路,更有眾多大內侍衛隨行,定可將太子妃安全接回。」

  敖烈謝過,目送花轎消失在視野之外才緩緩回宮。西海龍宮近日更是喜氣日甚,到處皆披紅掛彩,忙碌異常,敖烈被母親帶著試了好幾身禮服,倒是惹得眾多宮女一片喝彩愛慕之聲,又被母親強拉到寶庫,為夏魚挑了數箱首飾。

  第二日午後,大哥、二哥均從各自轄區趕了回來,三兄弟好久沒見,自是相談甚歡。西海龍王見全家團圓,更是心情大好,晚上設了家宴,連喝數杯道:「現下老三也娶妻成家了,我和你們母后總算了了最後一樁心事。」

  三兄弟忙敬酒謝過。大哥笑道:「還望三弟多加努力,為我西海龍族開枝散葉啊!」

  眾人大笑。二哥左右看了看道:「後日便是大禮之日,怎麼未見各位叔伯們前來賀禮啊?」

  西海龍王面色稍沉,道:「我與你們母后商量過了,此次老三成婚,就不請其他龍宮,也不請天庭的人了。」見三子皆有疑色,龍王頓了頓道,「夏魚畢竟是鯤族之後,與我龍族,特別是你們四叔那北海龍族之間還有諸多誤會,還是待以後慢慢化解吧。而天庭帝妃一派一直對蓬萊門虎視眈眈,也最好不要驚動了他們。」

  敖烈想起那些恩怨心中頓然苦悶,不覺間飲多幾杯酒,被蝦兒扶回了房裡睡下。待得半夜時分突的一聲大叫,敖烈驚醒坐起身來,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蝦兒忙跑了進來,驚道:「殿下,殿下怎麼了?」

  敖烈左右看看,長呼口氣,喝口水道:「還好,做了個噩夢…」

  蝦兒笑道:「殿下這幾日定是過於欣喜了,噩夢必反,殿下不必緊張。」

  敖烈點點頭,發呆了會,看蝦兒問道:「可有龜總管他們的消息?」

  蝦兒搖頭,眯眼笑道:「離大婚還有近兩日,龜總管他們沒准現下都還沒到血玉山呢。殿下不必焦急,很快就能見著太子妃了。」

  敖烈睡意全無,披上衣裳道:「蝦兒,陪我出去走走吧。」

  龍宮雖已寂靜下來,殿內點綴的明珠珍寶,堂前滿掛的大紅燈籠,映著那些紅帖喜字,深夜裡也仍滿是喜慶之氣。敖烈隨處走著,一個拐彎又到了後花園中,抬頭看了看那假山,問蝦兒道:「這兩日有沒有看見過萬紫呢?」

  蝦兒眨著睡眼想了想,答道:「沒呢,昨日今日都沒見過郡主。」

  敖烈走到假山前,回想起前日萬紫話語,心中頓生歉意。伸手摸了摸假山棱角,敖烈想了想萬紫當時最後那句話,突的心中一震,自語道:「重生鯤後?她怎麼會知道夏魚是重生鯤後?她怎麼知道的…」

  蝦兒見敖烈神色大變,立馬嚇得大醒過來道:「殿下你沒事吧,什麼重生鯤後?」

  敖烈卻是越想越緊張,抓蝦兒肩膀問道:「這一年來萬紫留在西海,你有沒有見過她與什麼生人來往?」

  蝦兒迷惑道:「郡主深居簡出,我又回宮不多,很少見到她…」

  敖烈不待話音落地,大聲道:「且去問個明白!」徑直奔跑走遠,蝦兒揉了揉生痛的肩膀,摸著腦袋跟了過去。

  敲門半響,萬紫房中燭火終亮起來,門打開卻是侍女走出,敖烈低頭道:「深夜打擾,麻煩通知你們小姐一下。」那侍女卻是神色失驚,顫聲道:「稟太子殿下,小姐昨日外出,一直未歸。」

  敖烈轉身,見蝦兒怯生生望著自己結巴道:「殿下恕…恕罪,我…我剛想起來,這次見到您的頭天晚上,我在西海書院外的後山上,好像見著郡主…見著郡主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那爭吵…」

  敖烈無暇多說,拔劍出宮直奔後山而去。後山不大,上山沿路漆黑寂靜,杳無人聲,蝦兒打開書院大門,沾著宮中的喜氣,這院內倒也是張燈結綵,只是尋找半響,並無半點萬紫身影。敖烈問道:「山上可還有其他建築?」

  蝦兒愣了下,指著山背方向道:「山后還有一間書庫,平時鎖著,很少打開。」

  敖烈飛奔到後山,遠遠望去果見一小木屋建在山腰,屋中竟然還泛出點點燈光。敖烈示意蝦兒別再跟著,輕輕走到了那木屋窗外,隱約看見屋內站著兩個人影。

  敖烈伸指在窗紙上戳破一洞,湊近看去,果見萬紫站在屋內燭旁,滿目慍色正與一男子交談。那男子背對自己,背影卻是有幾分熟悉,敖烈靜下心來,聽萬紫道:「你們殺她我且不管,但萬不可牽涉到敖烈。」

  那男子輕笑幾聲,道:「你都叮囑了好幾遍了,盡可放心,只待這次將她除掉,你那表哥的心,終究會回到你這裡來。」

  敖烈心中一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聽萬紫繼續道:「你既然說到她是那鯤後重生,憑你們之力,又怎能奈何得了她?」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只可惜她重生之日還有兩天,這次只要我們順利進入她鯤族巢穴,定教夏魚插翅難飛,哈哈哈哈…」狂笑間那男子轉過身來,燭光下面目猙獰兇惡,敖烈看得清楚,正是那九頭蟲渾焦。敖烈哪裡還隱忍得住,一腳踢破窗臺,拔劍沖了進去。

  屋內男女大吃一驚,見是敖烈,渾焦大笑道:「師弟別來無恙,我們師兄妹三人今天算是在這裡團圓了啊。」

  敖烈心中大怒,抖著劍尖道:「你們到底有何陰謀,現在說出我還可放你一馬!」

  渾焦狂笑道:「放我一馬?好啊,那就容我慢慢向三太子殿下坦白交代吧。只是到時別怪我沒提醒殿下啊,時間現在緊迫著呢,我看這個時辰,他們都差不多到血玉山了吧,哈哈哈哈…」

  敖烈心中大驚,氣血上湧揮手連刺三劍,卻是心神大擾亂了劍法,被渾焦輕鬆避過。聽得渾焦笑道:「失陪了啊殿下!」揮手甩出一道煙彈,黑霧散開,已是不見了那賊的身影。

  敖烈越想越驚,看萬紫道:「前事我不和你計較,你快告訴我你們有何詭計,要去加害夏魚?」

  萬紫卻是輕佻看著敖烈,笑道:「原來三太子你,也有心急害怕的時候啊,不知那新娘子看見了會多心疼呢。」

  敖烈心中急迫,揮劍指向萬紫,卻見萬紫抬頭大笑上前一步,胸口抵住劍尖道:「原來殿下想殺了萬紫啊,真是妙極,我這個被三界譏笑的女人,正不想活了呢,還請殿下成全啊。」

  敖烈看了萬紫面目最後一眼,收下劍身,冷道:「從此之後,恩斷義絕,今生今世,永不相見!」言罷轉身,卻見萬紫奔到門口攔住,從懷中掏出一顆夜明珠,落淚道:「玉帝親賜,你也不遵了嗎?」

  敖烈淡然一笑,緩緩提起劍尖,將那夜明珠挑落在桌旁書布之上,橫手劍背拍下火燭,頓見那紙布裹著明珠,熊熊燃燒起來。敖烈搖了搖頭,靜靜走出屋外,留下背後一片火光。

  敖烈捏唇連吹數聲口哨,一條旗魚頃刻飛速遊了過來,看見敖烈立時搖晃著尾巴做親昵狀。敖烈不敢耽擱立即跨了上去,摸摸旗魚腦袋輕聲道:「多謝好友了,西北方向,盡全力吧!」那魚長鳴一聲,長尾一甩,如一道疾箭飛馳而去。


☆、河底通冥洞

  血玉山也同樣張燈結綵,山腹內人人面露喜悅之色,其一為少主新婚大禮,其二為夏至即在眼前,大家苦等多年,終能回到北冥都城。

  鯤族嫁娶,另有一番習俗,夏魚換上本族服飾,做好了新娘妝扮。走上河邊祭祀壇,夏魚在祭法營主指引之下拜了天地神靈,禮畢回過身來,台下已是人頭簇集,一片喝彩之聲。

  夏魚深深一拜,大聲道:「各位鯤族鄉親,多謝大家前來送我出嫁。」抹抹眼淚,夏魚深吸口氣接著道,「小魚自小離開了血玉山,在阿婆細心照顧下長大,阿婆一直告訴我我是有家鄉和家人的,今天阿婆雖不在身邊了,但有各位鄉親來送我,小魚也是滿足了。」

  台下一片掌聲,人們情緒高昂,揮拳高呼:「少主!少主!」歡聲中有人卻帶頭喊了一聲:「鯤後!鯤後!」人群頓時呼聲大振,人人面含喜色,大聲呼道:「鯤後!鯤後!」

  夏魚雙眼紅熱,靜靜看著台下的子民。這很多年了,她終於清楚知道了自己從何處而來,又應該向何處而去。想起阿婆,想起師叔,想起長老,想起師父,她終於也明白了,自己自出世以來的那一份天命,已就決定了前面這二十年的軌跡。

  夏魚張開雙手高抬過頭,台下頓時安靜下來,夏魚環看一眼,道:「時至今日,我已知曉了自己的前生今世。各位鄉親請盡可放心,待明日小魚拜堂行禮之後,便即刻趕往北冥之海,解封我們的北冥都城,讓大家回到那裡,與家人團聚!」

  人潮瞬間歡聲雷動,每個人都激動欲哭,忘情狂呼:「鯤後!鯤後!」聲勢如排山倒海,震耳欲聾。夏魚回身走到台後,見拱衛營主匆匆趕來拜道:「參見少主,前方已有快馬回報,西海接親隊伍已在三十裡外,估約近午時分便能到達血玉山。」

  夏魚點頭,心中卻突的莫名不安起來,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鎮靜,卻是愈感忐忑。內務營主見她緊張,笑拜道:「少主稍安,大婚降至,心中澎湃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夏魚低頭勉強笑笑,抬頭卻見祭法營主走近身來,耳語道:「還有一個多時辰,請少主隨老臣去一個地方。」

  夏魚跟著祭法營主行走片刻,卻是到了通冥河邊,營主回頭念了一通密語指向夏魚,道:「恕老臣冒昧,請少主隨老臣到河下一去。少主放心,老臣已為您施了避水咒,不會損壞少主的衣妝。」

  夏魚微微笑道:「不打緊」,跟著營主走入了河裡。這倒是夏魚第一次進入通冥河下,頓知此河頗深,河水清涼貼膚,舒適異常,走在河底夏魚四下看去,見這河水清澈潔淨,視若真空,夏魚輕輕張開嘴唇,感覺這水清甜甘怡,倒不似傳說中與大海相通的水質。正疑惑著,前方祭法營主停步回身,夏魚抬頭,見已走到了河底血玉山的山壁之前。

  營主低頭道:「少主為鯤族之主,這血玉山內地貌地形,只怪老臣未早日通報。」

  夏魚搖頭道:「只怪我自己這些日來私事太多,未能熟悉瞭解。」又環看一周,夏魚奇道,「記得長老曾經說過,通冥河水是通向北冥海底的,今日看來,怎麼河水到此處即止,倒似了一個湖泊?」

  營主微微點頭,道:「老臣冒昧帶少主來此,正是為了此事。」言罷轉身,伸手摸到山壁上凸起一處,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那凸起石塊四面張開,露出一個輪軸狀物。

  營主也不多語,徑直抓緊那輪軸,順正手轉動,夏魚頓聽見一陣山石裂聲,抬頭看去,見上方山壁上緩緩打開了一個門洞,方圓約一人大小。那洞門一開,河水頓時湍急異常,湧向那洞口傾瀉而去,夏魚離那甚遠都感覺站立不穩,不由抓緊了石壁。

  營主指了指那洞口,看夏魚道:「長老所言不虛,通冥河水,本經此洞口與北冥相連,百年之前凡我鯤族繁衍,均由北冥成型鯤魚經此處逆流遊回血玉山,再由我族長老作法,以得人形。」

  夏魚眼中一亮,道:「那麼我當年出世之時,也是這樣遷徙而來的嗎?」

  營主搖頭道:「不是!一百年前我族經那場劫難,剩餘族人均躲避回了血玉山內。為防敵族從海底攻入,當年的族人製造了這個厚重石門,關閉了洞口。」言罷營主又抓住輪軸反手轉動,那石門拖著沉悶響聲徐徐關上,山壁上卻未留下絲許痕跡,水底也終得平靜起來。

  夏魚恍然道:「原來如此,多謝營主點撥。」

  營主卻看了夏魚半響,突低頭躬身道:「恕老臣不敬,值少主大喜之際,本不該道此言語,然少主重生為鯤後之日已在眉睫,此乃我鯤族上下等待百年之事,為防節外之不預,老臣鬥膽帶少主至此。」

  夏魚心中迷惑,作揖道:「夏魚始終謹記生身使命,還請營主明言。」

  營主抬起頭來,看夏魚道:「明日一過,即為夏至,百年來敵族亡我鯤族之心不死,這兩日恐借少主大婚,做最後掙紮。夏至之後我們自不懼他們,如在今明兩日內少主遇到危急之時,還請再到此處,打開石門順此水流,一日即可沖漂到北冥城下。」

  夏魚欣然謝過,向營主習得了開門密語,練習數遍無誤,兩人寬下心來走上河岸。剛回到議政廳內,便見拱衛營主滿臉欣喜急匆匆進來,拜道:「稟少主,迎親喜轎已到了血玉山下。」

  夏魚點頭道:「辛苦你們了。」祭法營主道:「有無仔細核查,確定是西海龍族的人嗎?」

  拱衛營主拱手道:「都已驗明,均是龍族之人,所帶文書也確有西海龍宮官印。」

  內務營主笑道:「那便是了,我與膳食營主立刻去準備酒菜,還請拱衛營打開山門接他們進來,午膳後我們全族子民在鯤後殿外集合,恭送少主出嫁!」


☆、西海花轎前

  敖烈心急如焚,好在旗魚通曉靈性發全力賓士疾駛,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西海的西北盡頭。敖烈抬頭,見天色已是濛濛亮,知時間甚緊,回頭謝了旗魚,起身飛奔上海灘,卻是腳底一個踉蹌,差點被什麼絆倒。

  敖烈低頭,頓時大吃一驚,這滿沙灘上竟是一片屍首。敖烈蹲下查看,更是有如雷擊,這遍地的屍首,正是昨日龍宮出發的迎親隊伍!

  敖烈強迫自己鎮靜,驗了幾具屍首,死去應已有一日之上。敖烈心中計算暗喝不好,轉身急呼下一片雲朵,卻聽到耳後海風中傳來微弱聲音:「殿下…」

  敖烈跑去幾步,順那聲音甫一低頭,立時心痛欲裂,只見龜總管身中數箭,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仍未斷氣,顫顫抬起手道:「殿下…老臣辦事不力…」

  敖烈眼眶紅熱,握住總管手搖頭道:「龜伯再堅持一下!」

  龜總管卻猛的雙手抓緊,用了最後氣力道:「不…快去血玉山,太子妃有危險,是…是北海的人幹的…」雙目瞪圓,語盡氣絕。

  敖烈抹了眼淚,躬身朝海灘拜了三身,回頭踏上浮雲,加力朝血玉山沖去。

  夏魚坐在鯤後殿的閨房之中,心裡仍是莫名緊張。祭法營主微笑走近,撫夏魚手背道:「自古女子出嫁之時,都是心潮如湧的,少主不必過於緊張。」

  夏魚點頭稱是,又環看了這個屋子,問營主道:「當年的鯤後夏蝶,也是從這個屋子裡走出去,去與我師父成親的嗎?」

  祭法營主沉思道:「那年我還是個孩童,也是站在這屋外,看著鯤後上的轎子。只可惜那轎子剛出血玉山,便收到了湛公子派人送來的閉關密信。」

  夏魚心中感覺一絲痛意,咬了咬下唇問道:「那…那鯤後後來,心中恨我師父嗎?」

  營主搖頭,緩緩道:「我聽長老提起過,鯤後自那日之後,便未再提湛公子姓名,在這屋內消沉了五年,五年後帶著眾多族人去了北冥,建起了都城,那也是我們鯤族最興盛強大的一段時期。」

  夏魚心中惶恐,自語道:「她還是恨他的…」

  營主想了想,道:「恨肯定有,愛卻一定更多一些。我們後來查到了,湛公子是為了保護我們鯤族,不得不閉關斷掉敵方線索。而十年後兩人城下兵刃相見之時,我們也都看得出來,湛公子那最後一劍是刺向自己的。」

  夏魚更痛,怔住不能言語,聽得營主歎了口氣道:「他們兩人,愛恨交織,卻始終是能為了對方獻出生命的。少主,湛公子在天之靈,這次一定會保護著您成婚立業的。」

  夏魚抹抹眼睛,微微笑了笑,卻突聽見門口熱鬧聲起,鑼鼓歡笑漸漸近來。內務總管笑著走進屋來,躬身道:「都準備好了,花轎正在殿外等候,恭喜少主!」

  夏魚有點驚慌,呼吸都開始急促。祭法營主也笑了笑,取起床旁的紅絲綢巾輕輕蓋在夏魚頭上,扶她緩緩站了起來,道:「恭喜少主,少主與敖公子情比金堅,定能白頭偕老。且容老臣送少主上轎。」

  夏魚深吸口氣,隨著營主一步步走出殿門,頓時聽到殿外一片喝彩之聲,夏魚隔著那紅綢紗巾也模糊看見門外廣場上人潮如湧,鯤族眾多子民聲如山海,整齊歡呼道:「恭喜少主,恭送少主!」

  夏魚微微鞠身謝過臣民。走下門口臺階,透過眼前紅巾,夏魚終於隱隱見著了那頂轎子,轎旁站了一大隊人馬,夏魚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心知定是西海迎親之人。

  夏魚由祭法營主托扶,緩緩走到轎前站住,那迎親隊伍中走出一人,聽聲音倒是頗為蒼老,道:「老臣西海龍宮龜總管拜見太子妃,恭請太子妃上轎。」

  夏魚微微點頭回禮,祭法營主扶好夏魚緩步走到轎簾之前,輕聲道:「恭喜少主,請少主上轎。」言罷揚手拉開轎簾,卻是突的驚喝一聲。

  夏魚心中大驚,來不及抬頭立感面前劍氣淩厲,想要躲避卻已是不及。電光火石間身前被人影擋住,夏魚拉下頭巾,見面前祭法營主背心中劍,刺穿胸前而出,一口鮮血噴在地上。

  夏魚如雷擊呆住,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那花轎卻砰地一聲裂開四散,剩得一高大老者站在原地,大笑道:「恭喜侄媳,老夫來替我那賢侄,接你回西海了,哈哈哈哈!」

  夏魚恍然看去,見那老者滿面陰笑,幾分眼熟,夏魚心底閃過一念,猛然心痛至無法呼吸,卻被祭法營主大力推開,大聲喊道:「中龍族奸計了,少主快走!」

  夏魚心已裂開,認出了面前這正是敖烈四叔,對面那隊人馬也紛紛撕下外裝,放眼看去全是龍族之人,均滿臉殺氣拔出兵器,沖著滿廣場的鯤族民眾不分老幼衝殺過去。

  夏魚知道自己沒時間了,回頭沖拱衛營主大聲道:「快保護百姓!」一手拉回祭法營主,順勢運滿周天真氣,甩袖擊向北海龍王。

  北海龍王揮掌對擊,暫態被震飛數丈,口中吐出血絲,卻仍是面帶奸笑,站起道:「侄媳好生內力,可惜啊可惜…」

  夏魚將祭法營主扶回坐在臺階上,一腳踢開嫁箱取了血玉靈劍在手,抬頭卻見廣場之中外敵如潮水般湧入,猙獰巨獸般追殺鯤族軍民。拱衛營眾侍衛沖去護衛,卻是不敵對方人數太多,紛紛中箭倒地。

  夏魚悲痛絕望至極,揮劍正欲沖去,卻被祭法營主拉住大聲道:「來不及了少主!對方除了龍族,還有天庭兵將,敵不過的。少主快走,快去通冥河!」言罷拔出胸中長劍,飛身劈向龍王,那龍王側身躲過反身一腳踢中營主胸背,祭法營主倒地彈起,拼最後氣力回首,抬手對夏魚道:「快…快走!」言罷氣絕。

  夏魚撕心裂肺,大喝一聲飛身越出,直接使出了降鵬劍法,將那北海龍王緊緊罩住。那北海龍王縱有幾分本領,又如何敵得過這精妙劍法,待拆解到第六劍比目連枝,龍王已是無處躲避,舍了左翼硬闖出來,只聽哢擦聲響,夏魚將他左臂齊肘切了下來,落在地上卻無血漬流出,正是一個假臂。夏魚枰然想起那日東海海底,抬頭怒道:「果然是你,我早該防你!」

  北海龍王狂笑道:「防了我又能如何,你防得住我那西海賢侄嗎?」

TOP

☆、血色濺殘陽

  夏魚幾欲暈倒,駐劍撐地道:「你…你說什麼…敖烈…敖烈?」

  北海龍王仰頭大笑,忽右掌擊出,轉身逃回了自己陣中。夏魚心碎成灰,僵呆無力,生硬吃了那一掌之力,倒在地上卻似感覺不到疼痛,夏魚喃喃自語道:「敖烈…不可能…不可能的…」突的噴出大口鮮血,夏魚腦中清醒一點,心道怎可懷疑敖烈,差點中了那老賊計謀,提劍飛身沖到廣場之上,卻見敵方兵馬還在不斷湧入,鯤族臣民已被屠殺殆盡。

  大悲無淚,夏魚環看四周,自己已被敵陣重重包圍。北海龍王倡狂笑道:「我找了一百年,終於進到了你們巢穴,殺光了你們鯤族。你若自行了斷,看在敖烈之面,我可留你一個全屍。」

  夏魚淒然長笑,指北海龍王道:「無恥老賊,你也配提敖烈的名字,今日我便開了殺戒,人擋殺人,神擋殺神!」揮了手中血玉靈劍,沖著龍王殺將過去。

  山頂洞口已被打開,一縷夕陽從裂隙間抹了進來,多少年來第一次照射在血玉山底,籠罩在夏魚的身上。夏魚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時刻了,她來不及去重生鯤後,來不及再見敖烈,更來不及去救師父了。

  她手起劍落,敵族的血隨著她的劍舞在空中四處飄灑,片片紅色在那抹斜陽下耀入她的雙眼,夏魚殺紅了眼睛,她知道來不及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鯤族的血海深仇,她要殺了這北海龍王。

  只是山口敵人還在不停湧入,護在龍王身前的人越來越多。夏魚知已是最後機會,使了降鵬劍法自己所練的最後一招,身形加速萬倍,縱身飛旋而起,雙手握劍平刺而出。她也不留防招了,她想,只要殺了這仇敵,便也值了。

  這一劍石破天驚,劈開眾多守衛,直刺北海龍王胸前。北海龍王張大嘴角,雙瞳漸散,驚恐表情絲絲映入夏魚眼中,夏魚大喝道:「要你的命!」劍尖應聲劃破龍王衣衫,卻聽叮噹一聲,夏魚劍身受力,劍鋒失向擦龍王身軀而過,夏魚一招刺空,落倒在地上,揮手順勢殺了身旁幾個小兵,夏魚一躍而起,回頭見一青年男將,手執一把金槍,正怔怔看著自己。

  北海龍王心有餘悸,朝那男將諂媚道:「多謝二郎真君相救之恩,幸好帝妃請了你前來相助。真君武功蓋世,定能降服這妖首。」

  那男將卻是看直了夏魚,眼中頗多不解之色,道:「剛才你這一招,是從哪裡學的?」

  夏魚知對方是帝妃派來,哪裡還願與他多言,眼看周遭敵陣越圍越多,咬牙罵道:「從哪裡學來都不告訴你們這些帝妃走狗!」揮了七十二路蓬萊劍法,直取北海龍王而去。

  可惜時機已失,龍王身邊早已被層層護住。夏魚拼死搏殺,擊倒前沿一層護衛,卻漸感面前阻力大增,定睛看去,見敵陣中出了七個中年將領,均身著繡紋官服,手持繡春銀刀,面無表情鐵青臉色,站定方位將自己圍了起來。

  北海龍王猖笑道:「好極好極,連禁衣衛七殺都到了,湛決已經伏法,再看這妖女還能苟活到幾時!」

  夏魚氣血上湧,雙目瞪北海龍王而去,北冥神火怒噴而出。只是那龍王身前侍衛太多,一片火光掃過地上伏屍一片,北海龍王卻只燒爛了衣衫,手中提著兩個燒焦護衛為盾,擋過了這一擊,指著夏魚惶恐道:「魔女妖法,快殺了她!」

  那禁衣衛七殺應聲揮著繡春刀,圍殺了過來,夏魚舞劍為光,左右衝殺,卻無奈對方陣型固若磐石,明顯是經久練習之法。夏魚已連續廝殺數個時辰,體力漸漸不支,而那七殺之陣卻愈圍愈緊,夏魚側身勉強躲過一刀,不得已露出身前一大破綻,眼看對陣中劈出兩道銀光,只取自己心胸而來。

  夏魚知已是無法躲過,心中反倒靜了下來,那縷夕陽照耀在她的臉上,她甚至順著陽光看見了山外的天空。她想著:「敖烈,永別了。師父,我來了」,眼前卻是金光一閃,面前一陣強風掃過,夏魚回神,見适才那位二郎真君提了金槍,飛身旋出一陣槍法將自己挑了起來,正好躲過了七殺的幾刀。

  夏魚不解,借力欲穩住身形,那二郎真君槍法卻越繞越密,夏魚站立未穩又被他那槍卷得飛旋到半空,那二郎真君也騰空飛起橫槍掃過,那力道如一把風箏牽領著夏魚,兩人一個翻身落在了鯤後殿后門外的河邊。

  夏魚站直身來,疑惑看向那人,二郎真君眼中卻似有幾分紅熱,盯緊夏魚道:「我早該想到是你,差點被帝妃那廝騙了。」見夏魚神情,又歎了口氣說,「一百年太久,真沒想到我都忘了你的模樣,你心中只有湛決,想來也是記不起我了。」

  夏魚茫然道:「你…你認識湛決?」

  二郎真君靜靜看著夏魚,眼中百感交集,背後腳步聲嘈雜而來,他終於眨了眨眼睛,額上那第三隻眼掃出一陣光牆,沿著河線將夏魚隔在牆外,輕聲道:「我確不如他,也無法為了你與整個天庭為敵。這光牆只能阻一刻鐘時間,你快走吧!」

  夏魚還待再問,眼角外卻已見了追兵身影,只得輕聲說了句謝謝,轉身縱入通冥河內。


☆、君安即晴天

  甫一踩到河底,夏魚便突感雙肩一涼,低頭看去見左右雙側琵琶骨已被箭弩射穿,帶了兩根閃光鋼索釘在前方河壁上。

  夏魚心驚,反手揮劍欲去割斷,卻已使不出力道,夏魚暗喝不好又中了埋伏,回頭果見身後河底土石下躍出大隊人馬,各執一端拉緊了那兩根鋼索將自己困了起來。夏魚稍作掙紮即是胸肩劇烈疼痛,全身麻木乏力,只得強忍轉身,朝那敵陣怒駡道:「卑鄙!」

  卻聽那陣中傳來一陣刺耳狂笑,一白袍老頭走出笑道:「卑鄙?卑鄙又怎麼了,你們蓬萊門自詡正義光明,還不是被我們給滅了,哈哈哈哈…」夏魚怒眼看去,正是那禁衣衛火長老。

  火長老倡狂笑完,卻仍是小心翼翼走了近來,一腳踢掉夏魚手中血玉靈劍,見夏魚已被完全困住,又大笑道:「什麼轉世鯤後,什麼天庭第一劍客,與我禁衣衛為敵,一樣殺了你們,哈哈哈哈…」

  夏魚已絲毫不懼,也譏笑道:「機關算盡暗箭傷人,你們算個什麼天庭正仙!你這糟老頭更莫忘了,那日在冥界被我師祖揍得鼻青臉腫,跪地求饒。」

  火長老氣得鬍鬚顫抖,慌忙看了左右一眼,揚劍大怒道:「胡說八道,我先殺了你這妖女!」

  眼看一劍便已刺下,卻忽聽得四下水流大震,一道龍形白光如電般閃過撞擊在火長老胸前,那老廝飛出數米,噴出大口鮮血即刻昏死過去。

  那白光落地,化回人形站在夏魚身邊,夏魚抬目看去,眼中立時噙滿淚水,輕聲道:「你來了…」那人揮劍砍斷繩索,一把抱緊道:「對不起,對不起小魚,我來晚了!」

  對方敵陣中又是一陣長笑,一黑衣老頭緩緩走出,正是那禁衣衛木長老。木長老笑道:「不晚不晚,敖烈夏魚,妙極妙極,正好讓你倆一同去見你們的師父。」言罷揮手,只見那對陣中弩箭如麻,呼嘯似雨飛射而來。

  敖烈擋身護住夏魚,揮出一團劍光卸下了那道箭陣,回頭見夏魚雙肩傷處仍血流如注,心驚大聲道:「你快走!」

  夏魚暗運真氣,卻是受傷太重經絡被阻,周天真氣激蕩難出,逼得吐出大口鮮血。敖烈心中大痛,忙扶住夏魚道:「小魚,小魚你沒事吧!」

  夏魚微笑搖頭,握緊敖烈的手拭去嘴角血絲,看著他道:「能見到你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們要殺的是我,你快走吧…」

  敖烈緩緩放夏魚坐下,輕聲道:「你若不走,我焉能活。」回過身來,卻見那木長老大笑道:「好一對亡命鴛鴦,我今天就好事做到底,送你們一同上路。」揚手揮過,又是一陣箭雨傾灑射來,敖烈運足真氣揮劍擊撥,只是那天庭箭弩太過淩厲,敖烈拼命護住夏魚,自己背上仍中了兩箭,跌倒在地。

  河面岸上一陣喧嘩入水之聲傳來,木長老眼珠轉了轉,止住手下兵弩冷笑道:「北海龍王和天庭兵將即刻到了,這殺人奪命的包袱,還是甩給他們背吧。」

  敖烈夏魚握緊了手,相視凝望。夏魚笑道:「奈何橋上你那首詩,我會一直記得。」

  敖烈淒笑點頭,道:「我便是還有最後一口氣力,也要保護好你,我先走了,還在那橋頭等你。」

  兩人眼中平靜,心中溫暖,終聽得背後傳來一陣長笑,那北海龍王走下了河底,陰笑道:「敖烈賢侄,你可別怪做叔叔的我狠心啊,你們蓬萊門勾結鯤族餘黨,仗了那孫悟空的勢意圖謀反天庭,這可是帝妃要你們的命啊。」

  夏魚心念一動,突想起了一事,當即從懷中取出手帕,雙指輕撚取出了那根猴毛。龍王神色大變,揚手問道:「這是…」

  夏魚微微一笑,鬆開手指輕吹一口氣,那猴毛飄然落地暫態化作三十六位石猴兵將,揮舞金棒列做了一道人牆。夏魚努力撐起身子,拉敖烈手道:「我們走!」

  敖烈扶夏魚行走幾步,見夏魚口中仍淌血不斷,眼看已是氣力難支,敖烈一把拔下背上中箭,背起夏魚便欲上岸。卻聽夏魚喘氣不已,虛弱指前方道:「走河底…」敖烈點頭,沿著河底奔跑,不一刻終於到了那山壁之前。

  夏魚費力抬頭看了看,斷續道:「放我下來…敖烈…」敖烈輕輕放下夏魚,見其面色蒼白,雙目半閉,似要暈厥過去,敖烈心中大傷,也無暇顧及那追兵了,運足真氣便往夏魚輸注過去。

  少頃夏魚睜開雙眼,弱音道:「我好多了,你也受傷了,倒是何必。」言罷強行斷開真氣,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那凸起石塊之前,念過密語,抓緊輪軸旋轉半周,上方那洞門應勢徐徐打開。

  敖烈抬頭,見這河水急流嘩動,向那洞口湍急灌入,忙走近扶緊夏魚,夏魚卻笑道:「還好有這機關,看來一時半刻我倆還去不成那奈何橋了。」

  敖烈看了看那輪軸道:「洞門之外可否還有關門的機關?」

  夏魚黯然,搖頭道:「沒有。順水流可到北冥城,只要我倆躲過明日,便不怕他們。」

  敖烈怔了怔,突張開雙臂,抱緊了夏魚。夏魚埋入敖烈懷中,心中頓覺溫暖安穩,雙手環抱卻觸到了他背上傷口,夏魚心驚,掙開敖烈,見自己滿手血跡,立時撕了自己衣袖,為他包紮起來。

  敖烈卻只顧靜靜看著夏魚,雙目寫滿深情,倒是看得夏魚不好意思起來,包好他傷口笑道:「我們快點出去吧,放心好了,這次若是順利,便讓你看上一輩子。」敖烈眼眶瞬間紅潤,點點頭拉了夏魚的手,向上游到了那河洞之外。

  兩人相視點頭,敖烈看夏魚道:「你先進去。」夏魚拉住敖烈右手,彎身跨進那洞門之內,頓覺水流衝力巨大,幾乎立即被激流沖走,急用力握緊敖烈手掌,抬頭大聲道:「你快進來!」

  敖烈仍深情看著夏魚,卻淒然微笑起來。夏魚心中猛然一震,大聲喊道:「你幹什麼啊敖烈!你快進來!」

  敖烈淒笑搖頭,眨眼之間已噙滿淚水,他緊緊看著夏魚,仿佛多看一秒都已是極大奢侈。敖烈深吸口氣,道:「小魚,對不起…那些人不會輕易讓我們過了明日的…小魚,我其實,其實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我這一生,欠你的太多,給你的太少了…讓我報答你一次吧…小魚,我十六歲就喜歡你了,我滿足了…」

  夏魚心驚欲破,嘶聲喊道:「不要!」揚手向前欲要抓牢,卻見敖烈滴下一粒淚珠,緩緩鬆開了右掌。夏魚如一只海嘯巨浪中的魚兒,轉瞬間被那激流沖走,想再多看一眼一秒,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敖烈心痛若裂,凝視如僵,直到到身後遠處傳來嘈雜之聲,他抹去淚水跳下河底,反手轉回那輪軸,洞門終穩穩關緊,水流也平靜下來。

  敖烈拔出若虛劍,運足內力將那凸起石塊連帶輪軸齊齊削下,又揮劍將其剁為碎片,抬起頭來,那大隊兵馬終追入了視野,見只剩敖烈一人,均驚慌失措,四下張望。敖烈前行一步,提劍指敵,目光如炬,仰頭大笑咆哮道:「來啊,哈哈哈哈,來啊!」


☆、煙花終易冷

  夏魚隨著那水底的湍流飄著,如一片離枝的落葉,被流水沖向一個個陌生的遠方。悲痛莫大于心死,夏魚知道敖烈已難生還,不知自己留在世間還有何意義,更不敢去想像自己沒有敖烈的日子,恐慌哀痛讓她一次次暈厥過去,她隨波逐流,沒有氣力,也不想去掙紮動彈。

  海面之上隱約由暗轉亮,又隱約由亮變暗,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那水流漸漸停了下來,夏魚睜開眼睛,見自己被沖到了一座城池之前,城門上三個大字在陰暗海底閃耀金光——北冥城。

  夏魚躺在水底,呆呆看著那座城池,看了很久很久。她知道,就是這裡了,前世她離去的地方,註定了她今生的地方。其實在她心底,真的曾經憧憬過有著這樣一天,她與敖烈攜手走到這座城下,化身鯤後微笑轉身,告訴敖烈自己就是那畫中女子,解凍這座城池,讓血玉山的子民們得以與親人相見。最後,與敖烈一起去靈山求見如來,接回師父,重建蓬萊。

  今天她終於到了這裡,帶著族人們的血債,帶著與敖烈的訣別,到了這裡又有何用,夏魚失落、茫然、恐懼、心痛,她不知道該做什麼,該去何方。她盡力站起,挪動腳步走到城牆之下,伸手觸去,一片冰涼。

  夏魚扶著城牆走到那斑駁緊閉的城門之前,後退數步抬頭看著城內巍峨高大的樓宇建築,想起了那年與敖烈共赴東海時,敖烈伯父提到過的鯤後飛天前所留遺言:「吾於百年後重生,解凍吾城,複生吾民,化解此爭,渡解此劫。」

  又能如何?夏魚淒然慘笑,你重生了又能如何?你解凍了你的城池,復活了你的臣民,便又能如何!阿婆能回來嗎?師父能回來嗎?師叔能回來嗎?血玉山的族人們能回來嗎?敖烈呢,我的敖烈能回來嗎?「能回來嗎!」夏魚心碎神裂,仰面痛呼。

  卻聽得身後一陣長笑,夏魚轉身,那海底陰暗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拖著一把月牙長鏟,邊笑邊道:「能不能回,都是註定,你師父沒教過你要放下嗎?」言罷拋出一枚明珠,城門外頓然明亮,夏魚定睛看去,此人黑衣凶面,滿目邪氣,正是那九頭蟲渾焦。

  夏魚也笑了起來,用力抬手指向渾焦道:「我師父還教過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和你那燭魔老爹費盡心思幾十年,機關算盡還不是被我們給破了。」

  渾焦走近一步,提起月牙鏟道:「誰笑在最後還未可知,我早就知道那群廢物拿不下你們,躲在河底陰蔽處見了敖烈送你逃掉。」

  夏魚仍笑道:「正是正是,陰暗之人,當做這陰暗之事。」

  渾焦倒不氣惱,陰笑道:「對極對極,你那三太子倒是磊落光明,只可惜不識時務啊,此刻怕已成刀下冤鬼了,哈哈哈哈…」

  夏魚心中大痛胸中氣湧,幾乎站立不住,大聲問道:「敖烈他怎麼了?」

  渾焦笑得更惡,道:「禁衣衛傾巢而出,重重圍了他,你覺得他還活得了嗎!」

  夏魚心腸寸斷,後退幾步扶住城牆,喘氣顫聲道:「你…你親眼看見了?」

  渾焦緊跟而上,陰笑道:「沒呢,我哪有空看那些廢物殺他啊,見你從那河底跑了,我便知你會躲到這裡來。這不,白夜兼程趕了一天路,還真讓我給趕上了。」

  夏魚已萬念俱灰,哪還有半絲怯意,站直身子昂首道:「你倒是這麼想殺我?」

  渾焦得意狂笑,道:「你師父之死,情郎被殺,可以說均是我一手設計,我渾焦聰明一世,又怎可容得師妹你活到夏至!」渾焦面容愈發猙獰,雙目露出殺氣,逼近一步走到夏魚面前道,「更何況,既然我能想到你在這裡,北海龍王那老賊,只怕也快到了呢。你眼裡這九雛雙珠,要留,也得留給師兄我對吧,哈哈哈哈…」

  夏魚知是最後機會,暗暗運了內力,咬牙蕩起全身周天真氣,順湧而出卻又卡在雙肩傷處,頓時肩臂欲斷,疼痛鑽心。渾焦笑道:「你雙側琵琶骨均斷,就別費那氣力了吧。」揮起月牙鏟便欲刺出。

  卻聽夏魚一聲長嘯道:「白日做夢!」後踢城牆借力飛身擊出,全身經脈骨骼立時俱斷,推動真氣強行沖關而過,如一道閃電擊中渾焦前胸,渾焦來不及悶哼一聲,昏厥倒在數丈之外。

  夏魚重重摔落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只剩下最後一絲陽氣,她強忍劇痛,一厘一厘,慢慢爬到了城門之前,強撐坐起,靠在門上。


☆、鯤後重生時

  生命這最後一刻,夏魚對來世有諸多憧憬,對今生也帶著諸多不舍,她想阿婆了,想師父了,更想敖烈了,她想見來世的他們,也懷念今生的他們,她有點緊張,有點害怕,有點激動,有點不安,一如四年前玲瓏鎮的大河邊,她縱身一躍去救敖烈的瞬間。她仍不知道該怎樣去做、該做點什麼,於是,她用這最後一口陽氣,默默念起了悠夢經。

  「風若起兮,歸去若離,雨若落兮,歸來若即,魂若去兮,淒淒若泣,魂若歸兮,相見若怡…」夏魚喃聲漸弱,終於斷了這一絲氣息。她清晰感覺到,自己身形漸起,越飄越高,越飄越遠。

  夏魚知道這便是靈魄出竅了,前生前世恍如雲煙,隨魂魄徐徐消散變幻。親人、師尊、族民、愛人都已不在這世間了,那麼,我也走吧,去找他們,夏魚心下坦然,微微笑了。微笑瞬間眼前白光一片,夏魚抬起頭來向那光亮看去,見阿婆站在玲瓏鎮的大河邊,慈祥的看著自己笑著,夏魚心中欣喜,大聲喊著阿婆,卻又見眼前場景閃動,敖烈與自己正偎依在昆侖峰頂那雪月之下,執手相望,海誓山盟。

  夏魚心中甜蜜無比,只盼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一秒,卻突感身形下墜,那光亮漸漸消失,周邊陰暗冰冷起來,夏魚緩緩落地,四下環視,昏暗光線下看見自己站在了一座空曠無人的宮殿之中。

  這宮殿如此高大華麗,卻又如此莊嚴肅穆,夏魚抬頭望去,一條紅色地毯拾階而上,通到盡頭的金光王座前,看得出來,這裡曾經有著一位威嚴尊貴的國王,坐在那裡接受臣子的尊敬和仰望。

  夏魚心想,這莫不就是那冥王大殿了吧,頓時吸了一口涼氣,不禁後退一步,卻突感右手一片溫暖,急側身回頭,心中瞬間欣喜如夢,師父身影如一層薄霧般漸漸成形,握著自己手心,微笑看著自己。

  夏魚喜極若泣,大聲喊道:「師父!」湛決點頭不語,仍是微笑看著夏魚,眼中滿是喜悅與關愛,而那眼光波動之中,還點點閃爍著敬意和期待。夏魚心中澎湃湧動,只覺自己有太多話語要向師父訴說,正欲開口,卻見師父上行半步,右手抬起指向前方。

  夏魚腦中一片空白,師父的手輕輕牽引著她,沿著那地毯和臺階,一步一步向前上方走去,這一次她沒有惶恐,沒有不安,她知道師父就在身邊,在守衛和護送著她,前方那終點是什麼?那裡有什麼?夏魚心中溫暖平靜,不再有絲毫害怕不安。

  長長紅毯,似若走過如夢今生,終於,走到了盡頭。夏魚停在那金光寶座前,回過身來抬頭看著師父,師父面孔也仿似回到了四年之前,如黃河口那日初見,如此年輕,如此俊朗。湛決慢慢鬆開夏魚的手,突單膝跪下,夏魚大驚正待阻止,湛決卻微笑著搖了搖頭,抬起手掌示請夏魚坐下。

  夏魚頓然寧靜,深深長吸口氣,看著師父雙眼緩緩坐在那黃金座上。師父笑得更親切了,看自己的眼神中是欣慰、是滿足、是關愛、是不舍。只是那一瞬之間,師父身形卻如雲煙般向上飄散,夏魚心驚抬頭,卻見一道巨大光芒於殿頂穹窿中從天而降,如電般射入夏魚頭頂。

  夏魚眼前頓時白芒一片,耳邊傳來誦經之音,全身激蕩千股真氣,心中湧起萬種回憶,這電光之間,她想起來了,這電光之間,她,她回來了。今生,前世,敖烈,湛決,兩股洪流如驚濤海嘯,瞬間沖入心頭,她胸悶窒息,無力承受,猛的站起身來,聽得大殿內呼聲洪亮:「鯤後萬歲萬歲萬萬歲!」眼前白光散盡,大殿金碧輝煌,她俯首看去,滿殿臣子莊重肅靜,齊跪於地頂禮膜拜。


☆、北冥複國日

  北冥大海,寂靜幽暗,猛然看去,一幅巨大幕影在遠處矗立如山,那頭領朝黑影方向射去一支照明火箭,海底遠方立時明亮一瞬,一座巍峨城池突的閃現在眾人面前,那對兵馬頓然驚聲一片,眾兵士大呼道:「找到了,找到了!」

  呼聲落處,一隊海馬護著一架馬車飛馳而出,不一刻停在那城池門前,一侍衛下馬上前持火把照過,立即回身疾跑至那車前,跪地報導:「稟大王,正是北冥都城,城門前倒地坐有一年輕女子,也像是昨日那個鯤族妖女。」

  車內頓時傳出一陣得意大笑,侍衛拉開車門,一魁梧老者面容奸猾邁步走出,順著火光看清了眼前景象,仰天笑道:「哈哈哈哈,北冥鯤後,一百年了,你終於還是落在了我北海的手裡,哈哈哈哈…」

  卻聽得身旁數丈陰暗處傳來一陣微弱聲音:「龍叔,你…你來了…」北海龍王轉身看去,隱見那暗處緩慢站起一男子身影,似乎受了重傷,喘著粗氣一步步走到火光下,正是此次與自己密謀血洗血玉山的那九頭蟲渾焦。

  渾焦趔趄走近,費力揚起手指了指城門下那地上女子道:「龍叔,适才我捨命相搏,已經將她擊斃了。」

  北海龍王揮了揮手,一侍衛跑到門下看了仔細,又跑回拜道:「稟大王,這妖女已經斷氣斃命。」

  北海龍王激動欣喜,右手抬起抓緊渾焦肩臂搖晃道:「我北海龍族與鯤族世仇百年,沒想到還是被你最後終結,當年我真沒看錯你啊,賢侄!」

  那渾焦被晃得全身劇痛,胸悶氣窒,急道:「恭喜龍叔,這北冥之海,從此就屬北海龍宮所有了。」渾焦喘著粗氣,小心看了眼北海龍王,顫聲道,「按當年我倆之約定,這夏魚之屍首,畢竟我與她師兄妹一場,還是交由我來處置掩埋吧…」

  那北海龍王仍抓著渾焦左肩,笑看渾焦不作回答,渾焦心中大驚,被那龍王看得腳軟膽顫,好在北海龍王又一陣仰天狂笑,鬆開渾焦道:「君子之約,駟馬難追!」

  渾焦長舒口氣,卻突感胸前如被巨石擊打,抬頭飛起瞬間,見北海龍王已全力一掌擊中自己,渾焦全身經脈俱斷,飛出數丈重重落在地上,噴出大口鮮血,瞪圓雙目道:「你…」

  北海龍王走近,大笑道:「可惜啊,你我都不是君子,夏魚那雙眼即是九雛雙珠,你以為真的瞞得了我嗎?哈哈哈哈!」踢出一腳,那渾焦立時昏死過去。

  北海龍王仰天長笑,回過身來已是滿面猙獰,眉眼之間殺氣四溢,高聲喝道:「還有誰!還有誰能阻我得到九雛雙珠!蓬萊門,天庭,你們現今又能奈我如何!」狂笑聲中一步步走到城門之下,北海龍王全身顫抖起來,看著倒靠在門前的那女子身首,顫聲道,「鯤後,得罪了!」俯身蹲下,拔出一把寒光匕首,緩緩刺向那女子目前。

  只是刹那之間,那女子突的睜開雙眼,一對亮目光芒四射,如日月之光暫態射向北海龍王,北海龍王心中大驚,心底一橫用力順勢刺出,那把匕首卻是頃刻間熔化為煙,北海龍王暗喝不好,疾收右手後退數步卻已是不及,整個手臂立時焚燒起來,北海龍王疼痛大叫,那燃燒的手臂又突如冰霜凍住,稍一掙紮,全身經脈被封,右臂更如冰塊碎裂,齊肩斷落在地。

  只見那女子面無表情,徐徐站起,卻猛然間張開一雙巨大翅膀,迎空扇動徐徐飛升,北海兵將甚至不敢驚呼半聲,均睜大眼睛張大嘴角,緩緩抬頭向上看去,見那女子容貌似天仙顯世,氣質如神靈威嚴,恍若九天聖女,懸停在半空俯視著眾人。

  北海龍王仍是不甘,喘氣大喊道:「都是妖術,都是幻覺,快拿箭射她!」北海兵將們稍稍醒來,齊齊引弓射箭,頃刻間飛箭如雨般射向那空中女子,那女子微微皺眉,輕輕揚起右手,那滿天箭雨突停滯在空中,卻又瞬間折返箭頭,朝北海陣中疾射而去,北海兵將頓時紛紛中箭,即刻死傷殆盡。

  北海龍王心知大勢已去,絕望向半空中看去,那揮翅神女仍面無表情,正靜靜看著自己,北海龍王已明事情端倪,心中立時崩潰,雙腿軟癱跪倒下去。那空中女子卻突伸起雙手,揚首唱出陣陣悅耳聖靈之音,身後那座陰暗城池隨著這神聖詩音,逐漸明亮起來,直至金碧輝煌,發出萬丈光芒。

  歌聲停下,那城門徐徐開啟,長隊文武官員、兵卒將士列陣而出,齊齊跪在地上,雙手揚起,神情肅穆,朝那空中女子高聲誦道:「恭迎鯤後重生,恭迎鯤後重生!」

  那女子徐徐落地,走到北海龍王身前。北海龍王抬頭看去,見她仍面無表情看著自己,頓時滿面涕淚,不住磕首道:「恭迎鯤後,北海龍宮恭迎鯤後重生!」

  那女子仍不動聲色,靜靜看著龍王,北海龍王偷偷抬頭看去,不禁更嚇得魂魄欲散,大哭道:「冤冤相報何時能了,我現在雙臂已斷,武功被廢,兵將都也已亡於北冥城下,還請鯤後看在你我舊識百年的份上,放過我吧!」

  那女子似乎微微笑了一下,抬起右手輕揚食指,北海龍王立時身軀離地,被懸了起來。北海龍王肝膽嚇破,痛哭喊道:「鯤後饒命,鯤後饒命!鯤後就算不認相識一場,也請看在我是敖烈他親叔叔的份上,饒我性命吧!」

  那女子突的怔住,眼中閃過一絲亂色,口中輕微自語道:「敖烈?」右手揮出,那北海龍王立時如被風暴捲入,彈射而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身後眾臣三呼萬歲,叩首道:「恭請鯤後回宮!」

  那女子抬頭看了看南面方向,緩緩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語落雙翅振起,身影暫態已在遠方,風中留下一縷聲音,「叫我夏魚。」

TOP

☆、西海新人到

  西海龍宮,大門上掛著的那大紅燈籠還未及撤下,宮門口的值守卻均是滿面陰鬱。夏魚走到大門口,抬起頭來,呆呆看著那燈籠上的囍字。

  值守們倒是很快注意到了她,一小卒走上前來,大聲喝道:「你是何人,這是西海龍宮,快速速離開!」

  夏魚望著那大紅燈籠,目光柔和憧憬,沒有絲毫反應。那值守大怒,伸手去推她,卻一個踉蹌推空險些摔倒,回頭看去,那女子身影已在宮門之內,眾值守大駭,起身欲追,那女子身影又是一次瞬移,已消失在視線之中。

  後殿之內,西海龍王也是滿臉愁容,背著雙手來回踱步,似有焦慮難解之事。側邊西海龍後卻已是老淚縱橫,責備泣道:「都怪你,當年我說留烈兒在身邊,是你非要送他去蓬萊學什麼劍法,他那麼年輕,怎麼去分辨是非,又怎樣去識人好歹!」

  西海龍王停下腳步,低頭長歎口氣道:「送去蓬萊自沒有錯,錯就錯在他交友不慎,認識了那個鯤族女首,竟還墜入其中,硬是要寧她不娶。」

  西海龍後抹了把眼淚,哭道:「現在說這還有何用…既然天庭這次已經剿滅了鯤族,你趕快再上天庭面聖,求求玉帝看在我們龍族多年來鎮守四海的功勞份上,網開一面從輕發落烈兒,你也即刻撤了那告忤逆之狀吧!」

  西海龍王又歎口氣,搖頭道:「這事哪有這麼簡單啊,夫人!」他伸手抓了抓頭髮,面色更加憂愁,道,「那帝妃和禁衣衛已經借手此事滅了蓬萊門,又滅了鯤族,下一個看來就是對準我們龍族了,敖烈此次在血玉山河底連殺禁衣衛十大高手,他們怎麼會輕饒過他,要不是二郎真君通知我及時趕去,只怕當時已被他們擊斃在那裡!」

  西海龍後哭得更甚,泣道:「那也是禁衣衛追殺於他,自衛而已啊,莫不成因他們是帝妃的人,就任其宰殺?敖烈他們上次在仙林大會擊退燭魔,不是護主有功嗎?我現下就去找王母娘娘,你也聽我一回去淩霄殿求情,撤下那忤逆狀吧!」

  西海龍王疾首痛道:「你糊塗啊!那帝妃和禁衣衛,是這善罷甘休之人嗎?他們此次背著玉帝私自下界剿滅鯤族,所以根本就沒告敖烈殺天庭將領之罪。人家這次告的,是敖烈燒毀玉帝所賜明珠,欺君之罪啊!」

  西海龍後泣不成聲,喃喃斷續道:「都怪我沒有看好烈兒啊…他從小那麼乖…他和萬紫又從小那麼好…我早該為他們完婚的啊…」

  西海龍王悲憤道:「禁衣衛這次分明是要借機置我龍宮於死地了,夫人,你莫怪我狠心,我若不主動在玉帝面前告敖烈忤逆,讓他獨自擔了那欺君罪名,禁衣衛定是要進一步大做文章的,你我老身老骨倒無所謂,只怕到時這整個四海龍族,都難以保全啊!」

  西海龍後神色崩潰,痛哭道:「我可憐的烈兒啊!烈兒啊!都怪那個鯤族妖女,勾引迷惑了我的烈兒…」

  哭聲未落,卻聽吱呀一聲,那殿門被緩緩推開。龍王夫婦心中一驚,轉身看去,見一女子儀態雍容華貴,神情鎮定平靜,遠遠看著自己,徐徐走了近來。西海龍王揉揉眼睛,看仔細了頓時大驚失色,指那女子道:「你…你是夏魚?不…你是…」

  那女子仍靜如湖水,身子卻微微行禮,輕聲道:「伯父,伯母好,我是夏魚,敖烈在哪裡?」

  西海龍後聽之大怒,大聲斥道:「你這妖女,便是你害了我的烈兒!」哭喊著欲撞向夏魚,立被龍王一把抱住。龍王轉頭看了看夏魚,歎道:「我知道是你回來了…也好,現下也只有你救得了敖烈了…他被關在禁衣衛,天庭判為死罪,明日午時,處斬於斬仙台。」

  夏魚眼中微紅,轉身走到殿外,又抬頭看了眼那滿宮裝扮的喜慶紅幅,伸手輕握自己胸前那塊海底之睛,終究還是落下一滴淚來,耳邊卻突傳來一陣尖酸女聲:「原來是師妹來了啊,哦不對,應該是新娘子駕到了,怎麼就這樣走了啊,你的迎親花轎呢?」

  夏魚轉過身去,見萬紫從側院走出,冷笑看著自己。夏魚不發言語,靜靜看著萬紫,萬紫慢慢走到近前,指著那海底之睛道:「又看見這寶貝了,沒記錯的話,上次見它還是在我和敖烈的成親禮上呢。」

  夏魚面無表情,看萬紫道:「你很想得到它嗎?」

  萬紫卻仰頭瘋笑起來,好一陣後停下,盯著夏魚恨道:「我想得到它?它本來就是我的。」萬紫緩緩揚起面來,揮手半圈指著這宮殿道,「我從小,就和他在這裡玩耍,每個人都說我倆天生一對,他,他也是我的!」

  夏魚仍不發一語,靜靜看著萬紫。

  萬紫手指夏魚,滿面憤恨心酸之色,大喊道:「他都和我拜堂成親了,你為什麼,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們!從小他對我那麼好,若不是你,他怎麼會變心!若不是你,他怎麼會落得今天的境地!」

  夏魚緩緩搖頭,輕語道:「你瘋了。」

  「我是瘋了!」萬紫大叫一聲,咬牙怒道,「從他為了你把我一個人扔在婚禮的那天起,我就瘋了!瘋了有什麼不好,總不是被天下人恥笑!」

  夏魚不願看她了,垂下眼簾道:「你保重。」

  卻聽萬紫大聲嘶喊道:「把它還我!」揚手向夏魚胸前的海底之睛抓來,夏魚拾起眼簾,揚頭抬起,萬紫瞬間被一無形之力舉到半空,她卻絲毫不懼,瘋笑喊道:「哈哈哈哈,差點忘了,原來你現在還不只是夏魚了,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得不到的,我一樣使了法子讓你也得不到,哈哈哈哈…」

  夏魚心中一緊,道:「你也參與了?」

  萬紫已神志喪狂,大笑道:「你說呢,哈哈哈哈,你永遠也別想得到他!你殺了我啊,反正他也要死了,我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哈哈哈哈,你殺了我啊,殺了我啊!」

  夏魚心念如灰,突聽得後殿門外西海龍母驚慌喊道:「萬紫。」夏魚看萬紫最後一眼,冷冷道:「你不配。」轉身震出雙翼,展翅沖入雲霄。


☆、天道好輪回

  九重天上,禁衣衛府衙之中,正是午時用膳之刻,衙堂上已是人聲鼎沸,放眼看去,堂中開得數十桌酒席,席間眾人行酒猜拳,狂歡如醉。

  只見得廳上站起兩個老者,一著白衣體形肥碩滿面奸笑,一著黑衣身形瘦高滿目峻色。見兩人站起,堂中頓時歡聲雷動,有醉酒頭領樣者雙手持了兩碗酒,踉蹌晃了過去,遞了一碗給白衣老者道:「火長老,兄弟們今天高興,還請火長老幹了這碗。」

  火長老大笑一聲,舉碗一飲而盡,滿堂頓時一陣喝彩呼聲。那醉酒頭領大聲叫好,又遞了另一碗到黑衣老者面前道:「木長老,兄弟們今天都領到賞錢了,高興啊,也請木長老幹了這碗。」

  那木長老卻不領情,甩袖哼了一聲,滿臉生硬仰首冷視。堂中眾人見此情形,立時停了喧鬧,那些好酒之徒抬起酒碗的手都不敢放下,屏住呼吸抬頭看著廳上。

  火長老圓滑一笑,道:「兄弟們,這次下界剿滅血玉山,大家都辛苦了。好在事情順利,今兒個大夥也都論功行賞了,都很高興不是,這都仰靠木長老計畫周全啊,下面請木長老為大家講幾句啊!」

  眾人似乎特別懼怕那木長老,呆呆看著廳上。木長老背起雙手,目如冷鷹掃了堂下一周,大聲道:「這幾年來,蓬萊門勾結鯤族,以及部分龍族圖謀犯上,幸得帝妃慧眼識敵,巧設計謀,指揮我們屢次出擊皆得大勝,先後剿滅了蓬萊門和血玉山,大家流血流汗,都很辛苦。」

  眾人仍不敢動靜,等著他繼續訓話,果真他話鋒一轉,道:「但是,此事仍未圓滿。湛決已死,敖烈被我們擒拿,但直到現在,仍是不見那鯤首夏魚的屍首,北海龍宮大軍出動,卻仍沒有半點回音。不找到此人,帝妃難安!」

  卻聽砰咚一聲,府衙大門被撞擊斷脫,一排侍衛隨聲被擊飛入內,落在地上暫態昏死過去,堂中眾禁衣衛神色大變,紛紛面向門口拔刀站起,終見一年輕女子緩緩走了進來,冷冷道:「不用找了。」

  那火長老雙目大瞪,抬起肥碩手掌高聲喊道:「快抓了她,她就是那鯤首夏魚!」

  堂內侍衛見夏魚僅一人闖入,均生膽起,借了酒勁提刀殺了過去。夏魚微微搖頭,睜大雙眼環視掃去,那周遭攻上的侍衛即刻全身起火,嚎叫一片倒地斃命。

  木長老大怒道:「北冥神火!七殺,你們上!」話音剛落,夏魚眼前黑影一晃,已被七名繡春官服團團圍住,繡春鋼刀閃著寒光,與那七人的鐵青面色輝輝相映。

  七人大喝一聲,陣型合攏揮刀砍來,卻見夏魚不躲不閃,靜看面前刀光低語道:「找死。」語落身影已在圍陣之外,身後那七人相互砍中,圍著一圈,倒斃在地上。

  木長老大驚失色,急從懷中取出一布袋,打開對準夏魚喝道:「收了你。」夏魚轉身看去,倒是頗感面熟,再一想終憶起正是那年在蓬萊山見過的法器,只是當年那個已被湛決擊碎,這個新的卻不知從何而來。

  想起湛決,夏魚終分心一怔,那布袋傳來一陣巨大吸力,引得她身子晃動一步。夏魚想起舊景,輕拍腰間劍鞘,血玉靈劍脫鞘而出,閃著冰光刺入布袋之內,那布袋也立時裂為碎片,夏魚揚手,血玉靈劍飛旋轉過,已抵在木長老頸前。

  木長老大駭,嘴上卻不求饒,後退一步指著夏魚道:「大膽妖女,你敢謀殺天庭命官?忘記了你師父是怎樣死的嗎!快快退下我尚可以不予計較,否則我報明帝妃,你插翅難逃!」

  夏魚心中又是一痛,道:「你,必須死,她,也跑不了!」劍光閃過揮手接回血玉靈劍,那木長老來不及哼叫一聲,頸前血噴如注,頃刻斃命倒地。

  堂中眾兵卒見此情景哪敢再戰,扔下兵刃便欲逃跑。夏魚揚手輕揮,地上那兩扇脫落的鐵門又立時飛起封住了出口。夏魚眉頭微皺,自語道:「去過血玉山的,都得死。」聲音不大,卻是嚇得那群禁衣衛痛哭流涕,跪地求饒道:「神女饒命,神女饒命啊,都是兩位長老的命令,我等小的也不敢不從啊!」

  夏魚仍搖了搖頭,甩袖揮過,廳上角落裡那高腳銀桌應風飛起,桌下一肥胖身軀顫抖站起,慢慢轉過身來,滿面告饒之色,小心道:「都是帝妃所命,都是帝妃所命啊…你知道的,我從前就是你師祖的手下,我們是自己人啊,你饒了我吧?」

  夏魚見這天庭冊官,竟是如此面目,想起湛決畢生所維護之等級體制,心中頓覺悲涼。她環視了這禁衣衛府一眼,又看著那火長老冷道:「把敖烈交還,我可以給你一個全屍。」

  火長老聽之神色更變,卻是不作言語猛地趴在地上磕頭求饒。夏魚突的心下一沉暗喝不好,飛身上去揮劍抵住他喝道:「敖烈在哪!」

  那火長老怯怯抬起頭來,滿臉涕淚道:「帝妃見沒找到你,怕節外生枝,今日午時,提前行刑了…」

  夏魚如五雷轟頂,幾乎暈厥倒地,持劍撐住身子。她抬頭看了看窗外時辰,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的…」突長嘯一聲張開雙翅疾飛而出,身後那禁衣衛府衙暫態坍塌,化為一片火海。

  天庭之地,夏魚回想起來,這裡前世是十分熟悉的。不一刻趕到斬仙台,那裡卻空無一人,夏魚心中一震雙眼瞬紅,返身折回到淩霄殿前。幾個侍衛見來一陌生女子,吆喝著上前盤問,夏魚揮袖甩開,侍衛們立時飛將出去撞上殿門猛的砸開,夏魚一個起落,瞬間站在了淩霄殿中。


☆、大鬧淩霄殿

  淩霄殿內立時嘩亂聲一片,夏魚抬頭看去,玉帝正坐在殿堂之上,滿臉氣憤中雙目閃爍著慌張,旁邊坐著的正是帝妃,睜大雙眼認清了是夏魚闖入,那帝妃憤然拍桌站起,大喝道:「大膽妖女,目無法紀,來啊,速將其拿下!」

  周遭數十帶刀侍衛大喝一聲,拔刀圍將上來,夏魚知時已至此,沒有必要再顧忌什麼了,雙手舉起雙掌合拍,全身周天真氣四散擊出,那一群侍衛頓時四下飛出,落地慘叫。

  夏魚環視一周,見天庭主要文武大臣俱在,卻仍找不到敖烈身影,心下愈發焦急,抬頭看玉帝道:「我尊重於你,並不想把事情鬧大,把敖烈交還與我,我立即便走!」

  玉帝怔了一下,倒是沒有立即駁斥,面露為難之色,看夏魚道:「這…」又轉身看了看帝妃。帝妃怒道:「小小妖女,口出狂言,淩霄寶殿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哪吒,把她給我拿下!」

  話音未落,夏魚頓感身後一陣厲風襲來,忙閃身避開,見一少年腳踏風火雙輪,揮一長杆金槍,一陣耀眼槍法點點向自己使開。夏魚後退一步,那槍尖卻似乎長了眼睛貼了上來,將夏魚緊緊纏住。周遭眾仙大喜道:「好槍法!」,見夏魚步步後退,均長舒口氣,喜笑顏開。

  夏魚倒是突然憶起了這少年,心下遲疑退避數招,那金槍卻是越舞越密,咄咄逼人,夏魚輕歎口了氣閃身瞬移到槍陣中,雙指夾住那槍尖,只聽叮噹一響,那金色槍頭應聲斷下,閃光釘入大殿雕柱之中。

  眾仙一陣驚呼,那風火少年哪料到這出,提槍後退一步,驚張嘴角看著夏魚,夏魚搖了搖頭,靜靜看著他道:「哪吒。」

  哪吒聽得夏魚喚聲,卻是全身一震,迷茫呆滯了數秒,收槍上前數步仔細看了夏魚,突大驚道:「啊!可是姐姐來了?可是姐姐來了!」

  夏魚稍稍綻開微笑,輕聲道:「可還記得我當年之話。」

  哪吒大喜若狂,丟開手中槍桿,激動道:「一直謹記姐姐教誨!」張開雙臂便欲抱來,卻突見眼前一個閃光將夏魚罩住,哪吒驚聲喊道,「不要!」轉身見托塔李天王搖晃雙臂大笑站出,哪吒心痛至極,對托塔天王搖頭大聲道,「父親,不要啊!」

  天庭眾仙頓時歡聲雷動,托塔天王揮袖甩開哪吒,怒道:「你喚她什麼?這種妖女異類,今後不准再結交!」

  哪吒淚如雨下,正欲再求父親,卻聽得身後一陣長嘯鳥鳴之聲,回頭看去,那鎮妖寶塔瞬間四下裂為碎片,夏魚微揮雙翅,面無表情,緩緩向殿上走去。

  玉帝驚慌站起,後退一步抬手指道:「你…你想幹什麼!」帝妃扶住玉帝,厲聲命道:「眾將齊上,將其拿下!」語聲落處,夏魚停下腳步,環視一圈,見天庭眾武將傾巢而出,巨靈神、王靈官、四大天王、三十六天將等齊湧上前,紛紛持了各自兵器,圍了上來。

  夏魚輕笑一聲,突的撲開那巨大翅膀,巨風扇來天庭眾將均大驚後退,站穩抬頭見夏魚已懸立在大殿半空,鎮靜看著玉帝道:「我只想要回敖烈,你們不要逼我。」

  玉帝見夏魚已被重重包圍,站定威嚴道:「天庭大殿,豈可由你這妖女如此倡狂。我且告你,自上次擊退燭魔之後,多少大臣稟請我派大軍下界降你,我念在湛決之面,一直在維護於你。想你縱然不屬我三界之中,但畢竟曾在蓬萊門下,也應謹守天規尊重於我,殊不知你竟敢大鬧天庭,讓朕失望至極!」

  夏魚冷笑道:「我血玉山下鯤族族民,前日被你天庭將領屠殺殆盡,你維護於我?」

  玉帝聽之變色,大聲道:「有這等事?我怎不知!」

  卻聽得帝妃大喝道:「妖言惑眾栽贓詭辯,眾將速將她拿下。」眾將楞了一驚,抬頭見玉帝未發言語,均互看一眼,不敢行動。

  帝妃見狀大怒,急道,「禁衣衛的人呢,快殺了這妖女!」令聲落處,殿中仍一片寂靜,夏魚冷道,「不用喊了,你那禁衣衛,已經被我燒成灰了。」

  眾仙一陣譁然,帝妃恍然一震,撐住玉桌指夏魚道:「逆天造反,還等什麼,養了你們這麼久,快殺了她!」

  只見那圍陣之中應聲沖出約一半將領,持刃大喝,圍了上來。夏魚拔出血玉靈劍,低語道:「且看你們還記得此劍否。」暫態身形閃動,降鵬劍法依次展出,刀光劍影中落英繽紛,數招之下圍攻將領紛紛手腕中劍,兵刃落地之聲連綿一片,剩下的那些圍觀天將倒是幸災暗笑,悄悄退了回去。

  夏魚不想纏鬥過久,雙翅拍打揮出,帝妃那些手下應風飛出,摔落在數丈之外。夏魚轉過身子,靜靜看著殿上玉帝,又向前數步,走到了殿階之上。玉帝大驚跌坐在椅上,指夏魚顫聲道:「你…你想幹什麼…」

  「夏魚!」卻見一瘦小身影隨聲疾步走上殿前,攔在了夏魚身前。夏魚看去,正是太上老君,便即收劍入鞘,微微拜道:「見過老君。」

  太上老君點點頭,小聲道:「敖烈還在,你且莫急。」

  聽及此言,夏魚心石落地,正欲追問,卻見太上老君揚起拂塵,拜玉帝朗聲道:「陛下在上,此際千鈞一髮,有一事我不敢隱瞞,還請稟告陛下!」

  玉帝坐正身子壓了壓驚,環看座下眾臣一眼,稍作正色道:「但說無妨。」

  太上老君躬身謝過,回頭看了看殿中數位道家仙友,微微點了點頭,看玉帝道:「啟稟陛下,夏魚、敖烈為蓬萊真人門下,均屬我道家弟子。近些年來,帝妃不知是何目的,結黨一派排擠打壓我道派中人,諸多道仙被剝去仙名削去仙身,被抓入禁衣衛中者也為數不少。更有如湛決者,因不願屈從於她而丟掉了性命…」

  「一派胡言!」帝妃大怒,瞪目搶道。

  太上老君揮了揮拂塵,繼續言道:「上次蓬萊門師徒衷心護主,在這裡擊退了燭王九陰,陛下感動其功,明言宜寬待蓬萊門下及鯤族眾人。殊不知兩日之前,帝妃派禁衣衛傾巢而出,聯合北海龍宮攻入血玉山鯤族大營,將鯤族族民屠殺無數。敖烈護得夏魚脫逃,卻被禁衣衛擊傷抓捕,縛入大牢,又逼迫其父西海龍王誣告了忤逆之罪,才有了今日這淩霄殿之變啊!」

  「一派胡言,血口噴人!」帝妃抓玉帝手道,「陛下,天庭道家一派趁危中傷挑撥,你不要信他!」

  玉帝卻是將手甩開,望殿下眾仙道,「眾卿家可知,有這等事?」

  卻見太白金星上前道:「稟陛下,老臣也是昨日才知,帝妃派禁衣衛下界,將血玉山鯤族幾近滅族啊…」

  水德星君上前跟道:「稟陛下,臣與蓬萊真人湛決一貫交好,自湛決一案起便一直在暗自調查,此案純屬帝妃一派栽贓嫁禍,蓬萊真人實在冤枉啊。陛下英明寬厚,還請為忠骨開恩,給蓬萊門弟子一個說法。」

  卻聽殿內眾臣齊聲一致,躬身拜道:「陛下英明寬厚,還請為忠骨開恩!」

  「荒謬!」帝妃拍案怒道,「禁衣衛私自下界行動,與我有何干係,你們無非是趁亂逼宮,誣陷與我!」

  殿內眾臣被帝妃氣勢壓制,頓時安靜下來,卻聽得一怯音顫聲抖道:「陛下…」眾人看去,見人群後一肥胖身軀跪拜在地,手腳並用爬上殿前,抬頭那燒焦的鬍鬚上已是滿臉涕淚。夏魚看去也是一驚,這火長老果真屬火,适才竟然沒有燒死。

  卻見那火長老磕頭痛哭道:「稟告陛下,禁衣衛上下被帝妃威脅恐嚇,近些年來不得不聽其指使編造罪名,抓捕迫害了大批帝妃在天庭的異己仙臣,尤其那蓬萊真人更是被帝妃殘害致死,而前日禁衣衛下界攻打鯤族,也是被帝妃下令威逼,老臣不敢不從啊!」

  殿內一陣驚嘩之聲,那帝妃大怒道:「狗奴才!」揮袖間一道銀光閃出射了過去,夏魚看得清楚右指輕彈,那匕首叮噹落地裂為數斷。火長老更是嚇得大哭猛的磕頭求饒道:「帝妃殺我滅口,請陛下饒命,請陛下饒命啊!」

  卻見玉帝鐵青面色緩緩站起,側身看帝妃道:「事已至此,你也應該不需再辯解什麼了吧。」

  帝妃沒有言語,雙目靜靜看著玉帝,玉帝卻似不願再看於她,避開眼光側過臉去。帝妃終神色大變,仰面大笑起來,那聲音滿是悲酸憤恨,令人不寒而慄。殿下火德星君大呼道:「快保護陛下!」眾侍衛立即拔刀蜂擁而上,將帝妃團團圍住。

  那帝妃淒然笑道:「牆倒眾人推,你們盼這個情景,已經很久了吧。」泣笑中看著玉帝背影,道,「陛下,你呢,這個機會,你也一直等著在吧…」

  玉帝仍不轉身看她,搖了搖頭,緩緩道:「傳朕旨意,廢帝妃之位,將其打入天牢,並嚴查餘黨,從重發落!」

  帝妃一陣顫抖,站立不住扶住桌角,淚水滴滴落下,抬起頭來向玉帝伸手道:「好…我心服口服,沒有話說…只是你…你還會來見我嗎…。」

  玉帝長歎口氣,話聲鏗鏘果斷:「永不再見!」

  帝妃面容一震,突又淒然大笑起來,滿面悲痛恨情之淚,眾侍衛不敢大意,凝視持刀對準了她。玉帝面色凝重,長袖一甩向殿后走去,那帝妃大喊一聲「陛下!」,縱身向玉帝撲去,台下眾大臣驚呼:「保護陛下!」那對面侍衛驚得持刀攔過,卻聽一聲悶響,帝妃已是刀鋒穿胸而過,口中鮮血如斷珠滴下,抬頭揚手朝玉帝背影顫道:「陛下…」言畢氣絕,倒地而亡。

  殿內一陣驚恐之聲,文武大臣亂為一片。夏魚搖搖頭,轉身走出殿外,卻見太上老君從身後趕來,揚起拂塵指向西邊道:「适才行刑之時,敖烈幸得被觀音大士路過救下,你快去靈山尋他蹤跡吧。」

  夏魚轉目看了看西天的晚霞,展開雙翅一聲長嘯,向那落日追逐飛去。五彩霞光之下,點點餘暉閃爍,映照在夏魚的雙眸之內,夏魚的心一陣陣慌亂起來。靈山,如來,敖烈在那裡嗎?能找到湛決嗎?尋不到他們該如何是好?可是若見到了他倆,自己又該做何選擇?


☆、靈山初聞理

  恍惚間到了一座大山之前,夏魚抬頭看了好一會,終認出來這已到了靈山腳下。這裡前世她曾來過一次,只是時隔太久,路徑已是模糊,夏魚沿山路上行,走到半山腰,突兀見著一座山戶草屋,屋前站著一位布衣農婦,那農婦雙手各握了一棵小樹苗,正一臉迷茫繞著一個土坑轉圈行走。

  夏魚走了近去,向那農婦問道:「請問大嬸,大雷音寺在哪個方向?」

  那農婦聞言停住,回頭看了眼夏魚,道:「沿西邊臺階上山,山頂即是。」言罷又喃喃自語,繼續打轉起來。

  夏魚謝過,轉身向那臺階走去,剛走出幾步,卻突感奇怪之處,回頭見那農婦仍圍著那土坑轉個不停,看她臉上,也似有難解心事。

  夏魚緩緩走回,看了半響,那農婦卻依舊滿目迷茫,旁若無人。夏魚又看了會,不禁問道:「敢問大嬸,你繞行不停,所為何事呢?」

  那農婦停下轉身,見還是夏魚,眉頭稍皺道:「你還沒走啊,我适才未指明方向嗎?」

  夏魚輕搖頭道:「多謝大嬸指路。只是我見大嬸滿面惑色,不知有無我可相助之處?」

  那農婦眉目稍微舒展,張開雙手抬起道:「也正好,我且請教與你。這兩棵樹苗,一為桃樹,一為李樹,而我面前樹坑卻只有一個,你告訴我,我應該栽這桃樹,還是種這李樹?」

  夏魚頓時心中暗笑,想這婦人真是奇怪好笑,不停打著圈圈,只為這等瑣碎之事,便看著那農婦微笑道:「這很簡單,你如更喜桃花,便栽桃樹,你若更愛李果,便種那李樹。」

  那農婦面色卻又凝重起來,滿臉愁容道:「哪有如此簡單。我喜賞桃花,也愛食李果,因此難分取捨,無法決策啊。」

  夏魚總算聽清了始末,想進一步勸解,卻又似乎找不到更有道理的言辭,一時卡住言語,怔了怔問道:「那麼大嬸,你在這裡圍坑繞行,有多久了?」

  農婦歎了口氣,垂下眼簾道:「猶豫難解,已有多時。」

  夏魚心頭震驚,覺得這樣也太過不值,不禁勸道:「再難取捨,也須當機立斷了。縱同喜桃李,也應心中自問愛孰更甚,縱難分愛孰更甚,也可依這兩樹苗之品種質地、得到之先後順序,選擇其一。」

  那農婦突抬起雙眼,眼神如洞悉一切,語聲卻鏗鏘有力:「愛之入骨,怎分得愛孰更甚?思之入髓,又哪會去顧及品種質地、先後順序。這一桃一李,無論選擇哪一棵樹,我都感心如刀割,無論捨棄哪一棵樹,我都將悔恨終生。」

  夏魚有如雷擊,此情此景此言此語之下,她怎會不聯想到自己的那份沉重心結,頓時胸中氣息不暢,心中焦慮不安,抬頭看了看山頂,道:「既然如此難以抉擇,靈山就在你腳下,雷音寺就在你頭頂,你為何不上去問問佛祖,打開心扉?」

  那農婦終眯了雙眼,微微笑了,道:「佛祖慈悲為懷,佛法普度眾生,若能朝見問道,自然獲益匪淺。只是在你我問道之前,是否更應先透徹自問,自己是否誠心而來,又是否真的虛心求教。而如自持有幾分道法武功便欲無禮索求,試問你自己都容不下自己,佛祖又如何點化於你呢?」

  夏魚頓然醍醐灌頂,暗道好險好險,幸好半路遇到了這糾結農婦,适才自己心焦氣躁,如果貿然闖入大雷音寺,還不知會鬧出什麼結果。低頭沉思中夏魚又突覺情形不對,心中閃亮猛然抬頭向那農婦看去,眼前光影晃動夏魚終看清楚了,這正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身著天裳,手持蓮花,正滿目柔和微笑看著自己。

  夏魚心中感激,正欲拜謝,觀音揚手笑道:「不必不必,你乃道家蓬萊真人之高徒,無須行禮拘節。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在此處休息靜思,明晨再向佛祖求解吧。」語音落處,飄然而去。

  夏魚走入那草屋,坐在窗下桌前,抬頭看著山頂的佛光,凝神思考,漸漸睡去。也許是靈山靈驗,夏魚又在夢裡見到了思念之人,那一襲青衣正縹緲遨遊於九宙之外,遙望乾坤之中卻無法回來,夏魚心傷,大聲喚其姓名,眼前場景變幻,終見了那一襲白衣被困於深澗之中,仰望海面天空而無法掙脫。

  夏魚知是夢境了,耳邊聽得窗外晨鐘,醒來已是滿面淚痕,夏魚洗漱潔淨,整齊衣容,出門登上石階,朝山頂而去。沿途看去,這靈山果然是佛法聖地,滿山古柏蒼松,奇峰聳漢淩空,夏魚拾階而上,陣陣清風襲來,頓感心曠神怡,昨日那焦慮心情也漸漸隨風散去。

  轉瞬間一行黃鶴掠空飛過,夏魚隨飛鳥而行,轉角處眼前豁然開闊,便知已到了山頂,只見前方廣闊處立有一高閣門首,夏魚想起這已到了迎客門,停步朝拜數禮,心中更靜三分。

  夏魚穿過門閣,渡過淩雲渡,眼中頓時一片佛境氣象,那石獅、石象、石龜、石麒麟參差起伏,巨大的龍鳳浮雕刻在石橋石柱上栩栩如生,遠方唱經聲陣陣傳來,夏魚心中肅穆抬頭看去,前方峰巔一座寶刹金光閃耀,高大莊嚴,正是那萬佛聖殿,大雷音寺。


☆、問道雷音寺

  夏魚整理儀容,深吸口氣,推開寺門走了進去。只見眼前頓然佛光普照,耳邊絲絲佛音醒腦,夏魚凝神看去,左右兩側眾多佛門大神依次排列而坐,八菩薩、四金剛、五百羅漢、三千揭諦、十一大耀、十八迦藍,夏魚前世裡依稀還能認出不少,他們卻似乎早已知道了夏魚要來,均面含微笑,微微點頭。

  夏魚徐徐緩行,終走到了那大雄寶殿之下,雙手合十微垂眼瞼,輕輕走了進去。入得堂中,夏魚聽得一聲「阿彌陀佛」,抬頭看去心中暫態激動,只見殿上正中坐有一位佛神,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正是如來佛祖,座下左右坐著四位菩薩尊者,觀音大士手持蓮花,對夏魚微笑點頭道:「來了。」

  夏魚回過神來低頭欲拜,卻聽如來佛祖洪聲道:「慢,你不必行禮。」夏魚不解,抬起頭來,見如來微微笑道:「多年前你我曾有一面之緣,我知你可展翅為鵬,上溯淵源,你我還有親戚血緣。」

  夏魚受命,合十道:「遵佛祖之意。」

  如來笑道:「既無需拘束,你大可直言,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夏魚早已想好,看如來道:「佛祖在上,夏魚來靈山求見,所為三事。」

  如來點頭道:「佛道一家,你儘管說吧。」

  夏魚心中激動,道:「所求第一事,夏魚授業恩師蓬萊真人湛決,因擊殺燭魔而犧牲,靈魄現飄於宙外,望佛祖念其護衛天庭之功,助我恩師魂靈回歸,入軀複生。」

  如來靜道:「這並非難事。」

  夏魚心中驚喜,繼續道:「所求第二事,夏魚師兄西海龍宮三太子敖烈,被帝妃陰謀設計險些被害,幸得大慈大悲觀音大士相救。夏魚想領回師兄,重建蓬萊。」

  如來仍靜道:「此事甚好,也可助你。」

  夏魚想不到佛祖應允得如此乾脆,心中更喜,合十而拜。聽如來道:「你再說說那第三件事。」

  夏魚張開手站直,心裡卻絲絲慌亂起來,道:「所求第三事,夏魚心中,有一事難解,望求,望求佛祖點化…」

  如來仍靜靜看著自己,夏魚不知在此場合之下,講出此事是否適宜,吱吾道:「我…湛決…敖烈…」言語斷續乏意,心中愈發緊張,心急轉目,見觀音大士微笑看著自己輕語道:「人間年輕男女,最難解莫過於那情愛之事。」

  夏魚臉紅低頭道:「求菩薩指點,求佛祖指點。」

  如來佛祖朗聲笑道:「但世間萬事,均能依佛理化解而開,你無需急慮,而人間男女情愛難解,也屬人性自然,你不用羞澀。」

  夏魚聽之,心中遂靜,抬頭看佛祖道:「夏魚前世為湛決未婚之妻,今生又已與敖烈互定終生。若得佛祖相助,夏魚見到了湛決和敖烈,屆時…屆時不知該如何…如何選擇…」

  如來佛祖沉思想了想,道:「我既然答允了你,自不會食言。只是你這第三件事,確要比前兩件難上很多,要化解此事,需明曉諸多佛理。你若有意,我可先給你略講其一。」

  夏魚躬身合十道:「求得佛祖傳授真理。」

  如來略微點頭,嚴肅道:「世間萬事萬物,皆為因果迴圈。人間萬疾萬喜,皆為輪回報應。你看到了湛決魂魄不能回歸之苦,看到了敖烈不能與你相見之苦,看到了自己無法抉擇之苦,只是你沒有看到,你們三人所受之苦,均事出有源,正是之前種下惡因,現在你們才會飽受惡果。」

  夏魚聽得清楚,心中卻是不服,正色道:「我師徒三人謹守天條鎮守人界,鋤強扶弱懲惡揚善,並沒有做出過半點惡事,何為種下惡因,何謂應受惡果?」

  如來微微擺手,笑道:「你無需激動,且聽我來問你。」

  夏魚擦亮眼睛,抬頭看著如來,如來沉吟了下,道:「湛決當年與你立下婚約,卻最終不得不兵刃相見,此因使得其受百年情苦,自是不談。然五十年前一念之仁放過燭王九陰卻又看管不力,終釀得天庭大亂不得不玉石俱焚,此為自己種下之因,自己品嘗之果。」

  夏魚眼眶頓紅,聽如來繼續道:「你與敖烈一路走來,殺蛟王及蛟族數百人,更滅禁衣衛全門,大亂天庭秩序。而今你二人所受之苦,也正是因果迴圈。」

  夏魚不大受用,咬咬下唇道:「可那都是作惡該殺之人!」

  如來搖頭道:「人無論善惡,皆為生靈,該殺與否,實乃悖論,你倆縱有萬般理由,也不該隨性奪其性命。」

  夏魚略想一會,爭辯道:「不對,不對,那我們不殺他們,難道就隨了這些惡人奪走我倆性命?」

  如來眯眼笑了笑,道:「你仍未透徹明瞭此因果之理。對於你倆來說,他們確是惡人,但對於他們的族人家人來說,或許他們又都是善良之人。自古以來,世俗之內,難有盡善之人,也從無盡惡之人啊。」

  夏魚似乎懂了一點,遲疑道:「這麼說,對於死於我倆劍下之人的家戚來說,我和敖烈又是惡人了…如果這些族戚此生尋得機會,殺得我倆報仇,他們也會如同當時的我們一樣理直氣壯,而在佛理之中,卻是我倆食得了惡果,而他們再次種下了惡因吧…」

  如來輕歎口氣道:「冤冤相報,此惡因惡果輪回不斷,將湛決隔於乾坤之外,將敖烈困於深澗之中,將你置入選擇兩難之愁。故佛法渡人,渡你今日來此見我,你所求那三件事情,若要徹底解決,唯一可行之法,便是及時斷了這大惡因果迴圈,你們三人,方可徹底解脫。」

TOP

☆、擎天華表柱

  夏魚低頭想了想,道:「如我未領悟錯誤,佛祖所言斷此大惡迴圈的唯一之法,便是現下種下大善之因,以期將來得到大善之果,對嗎?」

  如來與座下四位尊者對視一眼,均點頭笑起。如來道:「也對,但不盡對。你師徒三人此前傷人性命無數,種下惡因產出惡果,豈是你一句再種善因便能消除?那惡果你等仍須品嘗透徹,正所謂不經浴火,怎能重生?」

  夏魚心中暗淡,抬頭冷冷道:「照佛祖說法,我現在無論怎麼去做,都止不住那惡果,我那三件事你們也幫不了了?」

  如來微笑道:「我剛才已說,單論你那三事而言,解決並不困難,但你三人若要完全解脫,恐還需經受一番周折。五行山下那石猴你也見到了,只因大鬧天宮,被壓了四百多年仍未品清惡果,你們所犯之事,未必比他的小啊。」

  夏魚回想起師祖,頓覺孤冷淒涼,突的想到敖烈,心中猛然陣痛,抬頭正色道:「敖烈現下在哪裡,是不是也被你們囚禁了起來?」

  如來不語,看向觀音,觀音菩薩揚起手中蓮花,微笑道:「你可放心,我既然救敖烈肉身於斬仙台上,也定然會助他六根脫離於惡報之中。但佛祖适才已經明理於你,你應該懂得,對於你們師徒三人來說,需經受一番磨難,才可真正解救自我。」

  夏魚沉默下來,閉上眼睛仔細回想适才那段佛理。大雷音寺外鐘聲響起,大雄寶殿下一片誦經之音隨木魚的敲擊隱隱入耳,夏魚心底漸漸閃亮,喃喃自語道:「懷虔誠之心經嘗惡果,即是種植善因,懷感恩之心曆受磨難,方能洗淨鉛華。」

  觀音點頭笑道:「你的確很聰明,現在你應能理解到了,當初在玲瓏鎮與敖烈的相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既是前事之果,也是後事之因。你從那小鎮二八少女長成到今日這北冥鯤族之主,實屬不易,我佛慈悲,今日在此點化,也是期望你能領悟大法,除盡孽障,早開善緣。」

  夏魚心中澎湃,下定決斷道:「謝菩薩指點,此事種種皆由我而起,夏魚唯願獨自擔了這惡果,盡力助湛決、敖烈早日解脫。如佛門不棄,夏魚願留在靈山,淡茶孤燈,日夜誦讀經文回向給他們二人。」

  如來略點頭道:「靈山為佛學至高聖地,你在此誦經回向,自可加倍助你三人清除過往孽根,早開善報迴圈。只是你乃道學中人,大雷音寺不應是你修學之地,好在這雷音寺內朗經之聲日夜不停,傳遍靈山,你如真有心堅守苦讀,自去寺外尋一地方吧。」

  夏魚躬身大拜,合十許願道:「求佛祖慈悲,如若終有一天,我三人均得透徹解脫,還望佛祖安排師徒相見,以回蓬萊山再揚善法。」

  如來頷首笑道:「這才是你來我靈山的主要目的吧」。

  夏魚低頭不語,如來輕揚手指繼續笑道:「我且問你,若我不應你這個要求,你待要作何動作,鬧過了天庭淩霄殿,再在我靈山雷音寺也大鬧一番嗎?」

  夏魚站直,看如來正聲道:「夏魚今日有幸在靈山聽佛祖點化,已是心存感激,萬不敢有絲毫不敬。佛祖所傳授之因果迴圈之理更點滴在心,豈敢再去種下那些惡因惡根?」

  如來聽之朗聲大笑,卻見觀音菩薩緩緩站起,微笑看如來道:「佛理泛浩摩蒼,短短數句對話之間她能聽懂那善惡報應之理,找到這根除惡果之法,也算是我教有緣之人了。」

  如來點頭,稍作沉思問觀音道:「金蟬子現在何處?」

  觀音掐指算過,作答道:「已轉世十次,現投胎於中土新科狀元陳光蕊夫婦家中。」

  如來又想了想,轉看夏魚道:「新怡易得,陳疾難消。你若真能捨棄塵世繁華,耐住孤獨寂寞,五十年內,那白龍敖烈定會從你身旁經過。至於那蓬萊真人湛決,他乃道教真人,自有回歸之法,而靈山本通太虛,你在這裡的心念情感,他在宙外也是能感知得到的。」

  夏魚行大禮謝過,轉身走出大雄寶殿。身後佛音陣陣傳來,送夏魚穿過石橋,趟過淩雲渡,又回到了那大雷音寺的迎客門下。晨鐘暮鼓中,夏魚站在迎客門外的那片空闊平地,獨自徘徊了三天。

  第一天,夏魚回想前生今世,傻傻笑著,輕輕哭著,她把每一張能記憶起的面龐在心中放映了一遍,把湛決、敖烈和自己的名字合刻在那迎客門上。

  第二天,夏魚遙望大雷音寺,靜靜聽著,默默念著,斜風飄著細雨,灑落在她身上,斜風細雨中絲絲唱經聲入耳,夏魚跟著誦讀起來,一遍一遍,回向給門上那三個名字。

  第三天,終究雨過天晴,清晨第一抹朝陽從天際線升起,夏魚向著那遙遠東方躬身三拜,轉身直立,凝視那三個名字。清風中一滴淚珠散落,天空中一行青鳥飛過,鳥鳴與佛音之中,她化作一柱擎天華表,靜靜矗立在雷音寺前。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寫在文後:感謝各位朋友追讀至此,樓蘭第一次在晉江寫文,寫得還不夠好,各位覺得有寫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原諒!

  這篇文章寫得較短,我也一直有意在做減法,不曾為了篇幅多水出一個字來。為了寫這個故事我也曾做了不少準備,查閱了一些傳說,如鯤魚、蛟龍、九頭蟲等,在網上尋找了很多白龍馬相關的內容。

  至於這個結尾,其實便是我寫這個故事的初衷。記得兒時我看電視劇西遊記,一直不明白這白龍馬高富帥一枚,怎麼就情變生恨了,又是怎麼的被告上天庭了,後來看了小說更不懂了,師傅師兄都成仙成佛了,這小子怎麼就盤到那根柱子上去了呢?

  寫得不夠好,請各位朋友給我意見。這個結尾我個人覺得還算HE了,也帶點開放性和銜接性,如果樓蘭僥倖某天在晉江寫出點成績了,一定會回來寫番外,寫續集的,我很喜歡這個故事。

TOP

 15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12-25 23:40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6911 秒, 數據庫查詢 7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