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年三熟
那個寶貝具體是什麼, 神女終究沒說。始皇帝只是心裡暗暗打算:該重啟墨家了。
二十四天後,秦始皇的車抵達了一片稻田。越人說:「就是這裡,稻子種下去後就能熟, 一年熟三回。」
如今是十月, 還是晚稻能收的時間, 秦兵裡有不少種過地的人,瞧見那倒伏的水稻,還有一些水稻因著最近連綿陰雨持續而腐爛的根部,而附近有一些沒有參戰的越人,懶洋洋地在周圍散步, 慢悠悠地收割,登時暴跳如雷:「你們!你們浪費糧食是要天打雷劈的!」
那些散步的越人聽不懂秦話, 看到一群人紅著眼睛向他們衝過來, 嚇了一跳, 調轉了手上的收割工具指向秦兵, 嘰裡呱啦說了幾句夷語。
系統裝備了語言精通, 免費為宿主提供, 此刻青霓就清楚地聽出來那些夷人在喊:「你們是什麼人!想干什麼!再靠近我就不客氣了!」
秦兵聽不懂, 其中一位藝高人膽大的豁然上前,反手放到了越人, 搶過他的鐮刀, 低吼:「滾開!」
越人聽不懂秦話, 但是那人嗓音中的急切和憤怒,卻讓他不由得身體顫抖, 瞳孔仿佛被手掌狠狠攥緊, 陌然緊縮——攻擊了他的秦人搶走鐮刀後, 並沒有繼續對他出手, 而是開始收割水稻,速度很快,但又快不起來,走走停停,碰到根部腐爛的水稻,眼淚便止不住往下掉。
認識那個秦軍的士卒忽然開口:「肥圓他父母是被活生生餓死的,臨死前,把家裡最後半鬥糧留給了他。」
那個秦軍不肥也不圓,甚至瘦得皮包骨,然而在這個追求吃飽飯的時代,這個名字是父母對孩子最大的期盼與祝福。
青霓與始皇帝靜默地望著那些秦人瘋狂地收割,什麼話也沒有說。
本土越人瞧著那些陌生人以自己從未見過的可怕表情收割水稻,困惑不解,實在忍不住用夷語問同族:「你帶來的人?他們剛才發癲了?」
帶路的越人用夷語回答,語氣同樣很困惑:「我也不懂他們在激動什麼。」
不就是一些稻谷嗎?駱越地區多的是。北方一年能熟兩回,南方一年能熟三回。爛了就爛了一些唄,他們本來就吃不完。
*
秦軍收稻收得很快,動作熟練,深入骨髓的對糧食的渴望讓他們笑容滿面。
收割完第一畝地。
「七石!」
收割完第二畝地。
「十一石!」
收割完第三畝地。
「九石!」
……
一共十畝地,總計糧食,一百一十三石。
始皇帝大踏步走過去,沉著聲問負責計量的秦兵,「此數確切無誤?」
那秦兵被陛下一個眼神駭得動彈不得,「回回回回陛下!無、無誤!」答完後又受寵若驚,滿腦子都是『陛下居然跟我說話了』!
始皇帝又轉頭看向那塊空蕩蕩已經沒有稻穗的田地,天光晃在他眼裡,點亮了明顯的喜色,「好。」他重重說完,停頓一息,笑了:「很好。」
七石、十一石、十石……沒有一畝地低於七石的產量!
徐福腦子「嗡」地炸了,他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身邊站的是王剪老將軍的小孫子王離——一位貴族,抓住他的手一個勁地說:「你知道大秦畝產多少嗎!你知道嗎!」
王離:「……」
王離:「……我不知道。」
他又沒下過地。
徐福又改為了呢喃:「二石到八石……遇上旱年,或者大風大雨,還會低於二石。」
只有低於二石的產量,卻從沒有高過八石的。而且,想達到八石,那還得土地肥沃,當年風調雨順,農家細心打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整個大秦,當年想找出八石產量的地,都不一定能找得出來,得撞運氣!
屠睢撲到田裡,親切地撫摸著土地,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這是一年三熟的土地!
「它一年三熟啊哈哈哈哈哈哈!」
帶路的越人沒多想,脫口而出:「稻子不是本來就是一年二熟到三熟嗎?」
被屠睢恕視:「你懂個屁!」
帶路的越人簡直後悔說了那句話,他發現就在他說完之後,不少秦兵都眼睛紅紅地盯著他,就好像……就好像冬天找不到獵物的部族,盯著獵物最多部族時,羨慕嫉妒以及後悔的眼神。
……他們後悔什麼?越人迷惘。
王離吐出一口氣,輕聲道:「我後悔了,要是早知道百越有這樣的土地,哪怕是磨,我也要磨大父親自出征,打下百越。」
屠睢撲得太猛,扭到了腳,一瘸一拐走回來時,就聽見了這句話,不僅不生氣,還贊同:「徹侯要是能掛帥,恐怕早幾個月就能夠打完了,還能在百越收到兩個季節的糧食。」
那像現在,居然只有一個季節!光是想想,屠睢腸子都要悔青了!
王老將軍尚在,陛下卻讓他出征他也明白,是為了培養他,避免大秦將才陷入青黃不接的境地,可早知道百越如此重要,匈奴、月氏、烏孫、呼揭……哪個不能讓他練兵?非得用百越來浪費?
按份兒均勻計算,百越能達到畝產十石,哪怕南橘北枳,把稻種移植到秦境內,沒有十石,五石總有吧?秦稻的產量可達不到均勻五石。
「何況!一年三熟!哪怕它畝產二石,那也比只有一年一熟的秦稻得到的糧食多!」
屠睢並不懂什麼熱帶什麼氣候,他下意識就以為,百越的稻種移到大秦也能一年三熟。
他興衝衝地向始皇帝說完自己的想法,語無倫次道:「糧食多了,黔首家裡就會有余糧,會少一些人餓死了!國庫的稅收也可以變多了!」
谷賤傷農,谷貴傷民,在古代,糧食價格的高低影響了社會的穩定。而如果糧食產量提上去了,價格也穩定在不高不低的水平,就能解放不少勞動力去其他地方,而且,吃飽喝足後家裡還有余糧,百姓就會有心思去提高生活品質,商品的售量就會增多,國家的商稅便會上漲,形成良性循環。
青霓懂得這個道理,但是她還是殘忍地告訴了屠睢,移植了稻種也不可能做到一年三熟,頂多南方地區能夠一年兩熟。
此次征戰百越,始皇帝有考慮到天氣炎熱,特地調撥了不少原楚國人入軍,楚國地處江南一帶,楚人相對來說比較抗熱。
——當然,再熱也比不過百越,他們到了這邊,一樣受不住這種快把人烤熟了的天氣。
而江南,是糧食生產大戶。
聽完神女的話,立刻就有楚人興奮地說:「夠了夠了!一年兩熟也夠了!我第一次見到可以一年兩熟的水稻!」
哦,對,哪怕是南方,在秦朝也還沒有早稻類型品種,全是一季稻。漢代《異物志》上記載「交趾稻夏冬又熟,農者一歲再種」。一年兩熟的稻子能被記載成新異物產,足以證明在秦漢時期,一年兩收的雙季間作稻,在南方從未出現過。
青霓想起來這茬後,就對著那位前楚兵微笑地點點頭,前楚兵臉色倏地一變,紅著面頰低下了頭。
帶路的越人立刻不舒服了,「母神!」他操著濃重口音的秦官話,眼巴巴瞧著青霓,「山地那邊,也有稻,很大很大的一片稻田!」
「山地?!」王離瞪大了眼睛,「你可別瞎說!哪怕我從來沒下過地我也知道,山地怎麼種水稻!」
越人洋洋得意:「你們的稻做不到嗎?那我們的肯定是母神的恩賜!不止能種在山裡,平時好久沒下雨,或者下了太久的雨水,它們都能活。」
旱不求水,澇不疏決,既無糞壤,又不耔耘,一任於天。
所以,百越從不缺糧食。
是不挑土地肥瘠的良稻!!!
一個原本快被熱暈過去的秦兵當場跳了起來,「快帶我們過去!我還可以收割!我還能動!」
那越人不加思索地指著一個地方:「就在那邊的那座山……」
等他說清楚地點之後,所有秦軍瘋了似的往那邊衝去,手裡還握緊不輕的鐮刀。
看到這一幕的越人安靜如雞。
而沒有去參戰的越人小聲道:「母神在上,你們就是和這樣的瘋子打仗?這怎麼打得過?」
那安靜的越人這才回神,仍帶著些許恍惚:「不……他們打仗時沒有這種拼命的氣勢……」
山地的稻田裡,沒人抱怨大熱天要收糧,一個個汗流浹背,口干舌燥,卻始終不願意停下來,都在拼了老命收割。
再多收點!
再多收點!
不能浪費!
只要種子夠多,朝廷就會給全國都分發,他們的家人就有足夠的糧食過活了!哪怕土地不夠多,也能活了!
汗水從衣服裡淌出來,洇濕了土地,他們臉上卻是笑著的。
「咚」一聲響動,青霓在後面慢慢走到時,就見著有三五個士兵受不住酷熱下的勞作,暈了過去。而他們被扶到樹蔭下,清醒過來後,又軟著腿,跌跌撞撞過去,繼續收割稻種。
「不能休息!要搶收!」他們還是沒適應駱越的稻谷不需要搶收這種事情,只抱著一股信念,用盡最快的速度去收割,生怕浪費了種子。
第47章 竹簡韻味
今天的晚餐就是駱越的水稻。
當然不是新收割的這些, 而是越人家中已經去除好稻殼的米。順帶著征用了他們煮飯的瓦罐。
吃飯之前,秦兵們也從始皇帝那裡得知,他派兵攻打百越, 是因為神女托夢告訴他,駱越有一年三熟的土地。
「神女仁慈!陛下聖明!」面對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飯食, 秦兵閉眼為神女和陛下祈禱祝福完後, 才開始吃飯。
菜食有野菜、野果、菌子,以及獵來的野獸身上的肉。沒有油, 沒有鹽,純水煮, 不論秦兵還是越人都吃得很香。
在秦人口中尤其香的是駱越的米——平均畝產十石的米!
「彩!」
「彩彩彩!」
一聲聲的稱贊傳來,他們吃得更慢了, 每一下咀嚼都在享受這種獨特的口感。青霓並不確定越稻是不是真的比秦稻更好吃, 反正他們吃得是一種幸福感——手裡有糧, 心裡不慌的幸福感。
這些秦兵會繼續留在駱越, 一邊練習神女教給他們的神書中的內容抵抗瘴氣, 一邊種地, 為中原提供糧食。至於遷移黔首過來,那還得等始皇帝徹底掌握這塊土地才行,不然,又有兵又有民, 還山高皇帝遠, 割地自治……還是不要考驗下屬的忠誠為好。
屠睢被留在了這裡, 徐福想著自己欠始皇帝的因果,也主動留在駱越種地, 准備五年後再回大秦。
「娘娘!五年後我一定會回來學化學的!」徐福充滿了信心。
青霓對他態度特別好——這可是貢獻了一百多萬積分的痴情男配啊, 「吾記得你學醫?」
「是的, 娘娘!」語氣亢奮地回答完後,徐福又有些羞愧:「不過我只會治一些小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娘娘。」
神女寬和地笑了笑,拿出自己昨晚手抄的關於中醫治疫病的知識,還有一些現代防疫的觀點,「百越之地醫巫稀少,吾雖給了神書,然而總有人會學得慢些,又或者病情戰勝了強壯的身體。汝拿好此醫書,閑暇觀看,或有大用。」
徐福鄭重地雙手接過竹簡,「唯!」
神女:「如此,吾便與陛下離開了。」
徐福一問,得知青霓要坐馬車回去,連忙說自己有船——不是送他來百越時始皇帝給的那艘船,是在那艘開走之後,他靠大忽悠成為百越的國師,哄著桀駿造的船。
神女微怔,王離倒是大大咧咧表達了贊賞:「你也不是白來百越這一趟的,居然還能勸動越人幫你造船。」
徐福捋著胡子,習慣性擺出神棍的微笑:「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桀駿仍在另外的地方勸降同族,唯有之前帶路的越人默默地扭過頭不去看徐福。
這個王八蛋!他胸膛氣得起伏。這人用攻打秦國為理由,哄得他們首領同意了造船之事,現在看來,這船分明是為秦人准備的!
帶路的越人如今也沒多氣秦人,徐福本身也是秦人,來當臥底不忠於『夷』實屬正常,但是……
越人磨了磨牙,等母神他們走了之後,一定要想辦法把徐福打一頓!再是母神的學生也要打!不然他氣不過!
有那麼幾十個呼吸時間,徐福總覺得自己背後有一股幽幽的涼意。
*
青霓和始皇帝以及王離,外加一部分護衛、及全體越人,登船駛離了駱越。
船只慢慢地駛向秦地,青霓大部分時間都在船艙裡面,偶爾會出來,遙望著海天相接的一幕。
秦朝如今的船可無法橫渡大洋,它們僅能夠沿岸航行或者沿島環行,時不時還要登錄岸邊補充食物和飲水。所以,去美洲找什麼土豆紅薯,以大秦如今的造船技術,根本做不到。
當然,如果他們能找到白令海峽另說,那兒連接了俄羅斯和北美洲的美國,只有四千米的距離。然後從美國到加拿大再往下繼續經過美國地盤,自墨西哥前往巴拿馬,隨即才可到達南美洲,前提是,不考慮任何風力、洋流因素。
總之,南美洲那邊不急,她先把大秦這一畝三分地搞好再說。
船一坐就坐了三十三天,坐得青霓感覺自己要悶成蘑菇了,每天仰頭望天看那白熠熠圓滾滾的太陽,都在腦補它是足球、乒乓球、羽毛球……
位屬齊郡的海口逐漸逼近,那裡還停泊著好幾艘卸下風帆的船只。此時天上下起了雨,帶起了霧氣,留仙裙帶有自我清潔的功效,沒有讓青霓被淋濕半點。
這個保潔功效也囊括了頭發鞋底,有護衛為始皇帝撐著傘出來時,只能看到一位渾身干燥的神女,清爽地立在雨中,翠色衣裳是昏暗天空下最明亮的色彩。
指望陛下在身後柔情脈脈把傘撐過去是不可能的,另外一名護衛被陛下目光一掃,立刻撐起傘去遮蓋了雨水,薄如蟬翼的綢布頂替了神女頂上灰色的天。
陛下在心中滿意地點點頭,也走過去,「先生,政有一惑想問。」
「嗯?」
「政看先生時常書寫閱讀竹簡,反而不用紙張,這是為何?」
因為寵妃系統不賣紙——當然,這個理由不能說。
青霓光速端起了裝逼的姿態,微微側頭,視線眺過雨簾定在某個地方,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始皇帝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能看見連綿不斷的雨升起了霧氣,好似網紗遮住眼簾。
——神女眼中是什麼樣的世界,他看不到。
「陛下,你猜那一處有何物?」
始皇帝默然,數息之後,承認了自己的無力:「政看不清。」
天地浩蕩,縱使他為始皇帝,此刻也依然渺小,僅為其中一粟。
神女道:「吾亦看不清。」
始皇帝驚詫地看過去,只能看見神女的側臉,瑩骨冰肌,青絲軟戲涼風。她遙遙望著遠方的霧,竟然有些溫柔,「大道就是如此,舉目四望,唯有濃沉迷霧。吾等的船只在緩慢往前行駛,不明前路如何,亦會迷惘,不知此路是否能達到盡頭。」
然而,船在堅定不移地一寸一寸向岸邊靠近,修士亦在求道之路上踽踽前行。
始皇帝忽然想起自己剛登上秦王之位,需要祭拜天地與先祖,彼時,周天子尚在,諸侯仍需冠九旒。他頭戴冕旒,一串串珠簾垂下,微微晃動。眼前是好似直通雲霄,望不見盡頭的台階,他一級級踏上去,越過的朝臣們一個個拜下,匍匐在他腳下。就在那時候,他便不怕累了,只想著登向最高的地方,任何人都僅能恭敬地遙視他的背影。
系統計算的停雨時間在滴答縮小數字,青霓往前踏了兩步,出了傘遮蓋的地界。讓自己朦朧在雨水中,嗓音空渺,「仙人亦有『人』字,七情六欲皆全。吾偶爾亦會心生困惑,遲疑。」
陛下明白,神女口中的「看不清」,並不是說她真的看不清霧後的風景,而是借此比喻,大道難求,她亦不知道盡頭的景色為何。
太陽出來的倒計時在她視野中跳動,「每當此時,吾便以竹簡抄寫,一筆一劃中靜心淨神。白紙雖輕便,卻終究不及竹簡有韻味。」
青霓掐著時間,自然而然回頭望向始皇帝,日光破開濃霧,驚鴻陡然落入她瞳中。
衣帶飄渺,仙人乘風欲去,海水瀟灑東流。
「一卷竹書,沉甸的是吾往日所學,斑駁的是吾的錯筆,求道之途,就如竹簡,沉,重,無法抹掉錯處——或以顯目的朱砂圈改,或以刻刀看似削去,實則永久留下了傷痕。」
神女輕笑:「是以,吾獨愛以竹簡錄寫。」
始皇帝微微垂眼,「政,受教了。」
船帆嘩動的聲音開始響起,雨停了,霧散了,王離走過來,微一拱手,「陛下,國師,船准備靠岸了。」
不遠處,海岸線清晰可見,線條硬朗,一座座瓦屋棱角分明地屹立在海灘周邊。
卻原來,就在他們談話時,船已不知不覺駛了很遠。
*
下了船,休整一天,又換為河船行河道,自齊郡逆行,二十六日後,抵達渭河以南的驪邑縣,再休息一天,轉為馬車,前往鹹陽。
神女自始自終對於凡人緩慢的趕路速度,都是一種舒緩心態。陛下清楚,她的壽命足夠長久,數月的時長,於她,就像是他批改公文累了後在花園散步的一刻鐘。
她不急著趕時間,便也無所謂坐車還是騰雲駕霧。
九天後,巍峨的城池向他們露出了雄偉一角。車隊慢慢駛過牆門、街道,帶著滿滿數車的稻種,抵達鹹陽宮。
始皇帝忍耐著疲倦,先叫來負責守家監國的扶蘇,一看就心裡突突,連忙問:「近來天下難不成是有異動,讓你如此勞累?」
扶蘇頂著濃重的黑眼圈,說:「回稟陛下,天下並未有異動,大秦安好,臣是近來背書忘卻了時間,方才顯得疲倦。」
白天要監國,晚上要背書,一開始甚至晚上也背不了幾個時辰,幸好現在許多事情都接近尾聲了,最近幾天,他白天政務輕松處理完,終於能夠有時間整晚整晚熬夜背神女留下來的知識了!
想到這裡,扶蘇迫切地問:「陛下,國師可回來了?」
國師說了,回來就要從208卷竹簡中抽取知識來考他!
來吧!他准備好了!
——希望國師今天就能考,不然過個十天半個月,他忘了其中一些散碎的知識,可就糟糕了。
青霓踏進自己宮殿的那一秒,腦子裡「叮——」地響起了系統的提示聲。
「公子扶蘇此刻對你的思念達到了頂峰,成為了男配之一,希望宿主再接再厲,無數優秀的男配等著你!」
第48章 國士報之
青霓都詫異了一下。
「扶蘇居然這麼想我嗎?我剛回來, 他思念就達到了頂峰?」
這……真令人怪不好意思的。
系統尾巴高高翹起,貂爪子拍著地板啪啪響,「當然!」雪貂驕傲地抬起腦袋, 「我家衣衣國色天香!他對你思之如狂很正常!」
青霓摸了摸下巴, 「我覺得不對,扶蘇不是那種看了美色就走不動道,順帶自我攻略的人——肯定事出有因!」
要說看著她臉紅,或者偶爾回想一下她的臉, 那很正常, 明明沒多久相處, 然後又分離了三個多月,說他會相思如麻,聽到她回來就迫不及待想要見她,不正常。
而如果系統的提示詞是「七夜無法入眠,整晚都在思念你」, 那她就不困惑了, 肯定是因為要背書, 扶蘇才會日思夜想她。
「我知道了!」
青霓把背包裡的母牛放出來,摸著它已經快五個月的肚子, 「他想的是你就說得通了!」
這回輪到系統反駁了:「不可能!如果他想的是牛,作用對像應該是牛, 不是你, 系統不會判定他思念你!」
青霓:「算了,這個不重要, 快看看他給我貢獻了多少積分!」
不夠一百萬。畢竟徐福當時是生死攸關, 青霓一個吊橋效應就把他勾上去了, 而扶蘇, 好感度是72,定義為:超越好友的感情。
嗯,也沒錯,師生情嘛。
「4230積分?」青霓也沒有失落。相當於白嫖來的積分,不是任務,又不是成就,不需要給系統一半。
快樂!
半個時辰後,青霓就知道為什麼扶蘇會思念她到極致了。
「國師,扶蘇已經准備好了!」青年語調激昂,仿佛要上戰場似地昂首挺胸。
准備?還能准備什麼?當然是給他的生物試卷!
原來是這樣,是她,她也在老師說完要抽查背誦後,趁著她記得最深最牢時,心心念念著老師念到她的名字。
青霓:「……」
艸。
少女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她能說,一趟極限馬拉松下來,她已經忘了這事了嗎?
「如此,汝便從頭背到尾罷。」扶蘇只聽到神女如此嚴格地說道。登時渾身一緊,深深慶幸自己沒有抱著僥幸心理,去挑選最大可能考試的部分來背,否則……
扶蘇定了定心神,開始念:「動物育種開始於……」
青霓打起全部精神,去對照她刻入系統記錄裡的書籍內容,有錯誤的地方,用紅圈圈起來。
背到一半時,扶蘇已開始了偶爾的停頓思考,到稍微往後的部分,扶蘇已有些磕磕絆絆了。
「人工授精……超數排卵……胚胎移植……」
系統:「???」
人工授精和超數排卵就算了,這兩個屬於不靠機器也能夠勉強達成的範圍……「胚胎移植?」系統震驚,你去哪給他搞醫院做胚胎移植啊!
青霓:「……咳,就,先給他一個概念嘛,現在做不到,以後肯定就能做到了啊!」
越說,少女越振振有詞:「你看,數學猜想不就是先提出猜想,然後,由後面的人前僕後繼去證實是否正確嗎!我這個『胚胎移植』之於現在的人類,怎麼就不能是猜想了!」
系統:「……」
「……你贏了。」雪貂臉上滿滿的佩服。
扶蘇背得錯漏頗多時,始皇帝來了,就像每一個發現孩子在考試的家長那樣,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目光在扶蘇身上巡視,聽著兒子背的句子斷斷續續,面上神情逐漸變得危險了。
這種危險,青霓太熟了。她憐惜地看了一眼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扶蘇——孩子,你好自為之。
然後無情地繼續在系統書籍記錄中,往沒有背出來的句子上,錯了至少一個字的句子上,畫出重重的紅圈。
扶蘇終於背完了208卷竹簡內容的知識點,頗有些不甘地低下頭,「抱歉,國師,扶蘇沒有將它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可否再給扶蘇半月時間,扶蘇定然……」
扶蘇感覺到有人在靠近,有著繁復華麗紋路的裙擺映入他眼簾,「扶蘇。」神女輕聲念出他的名,沒有橫眉,亦沒有豎目,一如既往的寬容:「吾讓汝背出十三萬字,並非是在為難汝。吾只是借此看汝有無認真記下吾予汝的知識。若真是必須記全,吾直接將文字注入汝識海中便可,何必如此麻煩。」
扶蘇下意識抬起頭,與神女相望,就見到神女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你學得很好。」
扶蘇那股子羞愧被硬生生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以前老師經常誇他學得好,他自然也是高興的,但是,這一次似乎不大一樣。可是,他一時間也想不出來,是哪裡不一樣。
青年罕見的出了神。
夕陽橘色的暖光灑在他臉上,暈出了些許紅霞。
夕陽無限好,神女的目光越過他,望向他身後,「陛下怎來了?」
扶蘇猛然扭頭,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虛,「阿、阿父。」
秦始皇以為他在心虛自己沒考好,便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雖說先生不在乎你有沒有全對,但是,你回去也得繼續背書。」
扶蘇仿佛被從五馬分屍大刑裡被釋放一樣,心下一松,拱手稱是,「必不懈怠。」又回身,轉向神女,本就溫潤的公子神色更加柔和,「國師,扶蘇先告退了。」
青霓「嗯」了一聲,扶蘇得到回應方轉身離去,沒幾步,又走回來,「國師,吾今歲二十一,按照大秦規定,該成家立業了,吾還能再跟你學習嗎?」
青霓沒多想,「可以。」
扶蘇便綻開了笑容,再次拱手轉身離去。他也不知自己為何鬼使神差提出這一茬,想不通就也不想了,順著自己的直覺來。
始皇帝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想要細細深究,又好似只是錯覺。瞧著兒子沒進夕陽中的背影,陛下微微眯起眼睛。
還沒等整理出思緒,就聽見神女再次出口的疑問:「陛下?」
始皇帝冷靜了下來,將方才不對勁的感覺清空出腦袋,回過頭來對神女解釋:「那蕭何與韓信已到鹹陽,政正准備傳訊召見他們,特來問一問先生,需不需要見天庭星官。」
雖然這事,命下人來詢問一聲即可,始皇帝就是聽聞了神女在考核扶蘇,才會過來一趟。
神女明顯無可無不可地說:「吾瞧一瞧。」
*
蕭何和韓信啊。對於這兩位名人,青霓非常有興趣,毫不猶豫地應下了始皇帝的邀請。
青霓聽見了步履踏來的動靜,聽見了門扉被敲響的聲音,也聽見了陛下說:「進來。」
來的人,不知是蕭何還是韓信。
「蕭何參見陛下。」男人似乎被提前吩咐過了,又轉身對著青霓的方向拱了拱手,「參見國師。」
清新俊逸,不卑不亢。
始皇帝望向青霓,青霓腦海裡戳系統:「是蕭何嗎?」在系統給了肯定的答復後,青霓對著始皇帝微微點頭,陛下這才揚聲:「來人,賜坐!」
不一會兒,有人搬了案幾放到下首,再放下一個蒲團,蕭何毫不忸怩地跽坐上去,「謝陛下。」
陛下又問了他幾個關於內政方面的問題,蕭何一一作答,條理分明,切中要害,言語中,偶爾還露出一星半點的有關大秦弊病的話。
是點到即止,仿佛在試探著什麼。
始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大發雷霆,亦不曾顯出獨夫驕固之心,只問:「汝是月前到達的鹹陽,這一月,隨著李斯,汝感覺如何?」
蕭何半垂雙眸。
他來到鹹陽時,早就知道始皇帝離開鹹陽,前往百越征戰了。他本以為會被隨意安排一個位置,冷待一段時間,沒想到,第二天竟是九卿之一的李斯親自上門,直言陛下安排,讓他隨在他身後做長史。
這看似僅是一個幕僚性質的官位,蕭何卻瞬間明白過來,始皇帝不知為何如此重視他,讓他跟在廷尉李斯身後學習。
以李斯在大秦的地位,他可謂一步登天。
「廷尉並不藏私,臣於他處所學頗多。」
這也是蕭何初始時詫異的地方,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事,不管在哪都是一個道理,而李斯分明對他有些不喜,卻依然盡心盡力指點他,讓他成長飛快。後來他才知曉,始皇帝不僅為他安排了老師,還提前吩咐,必要對方傾囊相授。
讓蕭何心底一暖。
也正是如此,入鹹陽之前,原本只打算隱藏自己,暫且先明哲保身的蕭何,才會在此時,試探著對始皇帝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哪怕……只要陛下采用……不,只要陛下面上稍微在意一下,他就安心呆在大秦,一展自己所長。
始皇帝道:「至於你所言,土地缺少,實權武將幾乎世襲之事……」
蕭何立刻緊繃了心弦。
「你實際上是想說,商君的政策只適合統一前的大秦,如今將士已力竭,黔首已無法再承擔戰時高勞累的運轉,整個大秦若不再次變法,恐難以維持下去?」
蕭何聽到一半時,有些愕然始皇帝會挑破此事,待他聽完時,卻已不勝歡喜。
未來的大漢相國一生唯謹慎,卻也能在亂世到來時毅然選擇了輔佐當時勢力低微的劉邦,而非去更聲勢浩大的起義軍中自保;亦在韓信離開時果斷月下相追。
當時劉邦已經歷了鴻門宴,被迫入蜀,諸將逃跑了數十人,士卒逃跑之人不計其數,這時候,蕭何連彙報都來不及就去追韓信,不可謂不是一場豪賭——畢竟,以他離開後,劉邦大發雷霆,恨恨不已的情緒,後續腦子一熱,不聽解釋,直接把他砍了也不是不會發生。
蕭何謹慎,卻也不失奮力一搏的機勇。此時此刻,他意識到了秦皇帝早意識到秦的弊病,也有變法的心思後,以一種哪怕後來回想時,也要驚嘆一番的冷靜心態,語意清晰道:「是。」
始皇帝道:「你先回去。」
蕭何驟然生了一種從懸崖跌落的感覺,胸口一悶,低垂的雙眼裡彌漫了失望,「唯。」
始皇帝又道:「寫好奏文,明日廷議,將其上書。」
蕭何蒼白的臉頰泛起了一絲激動的淺紅。
來鹹陽前,他只是一名微小的吏官,雖不知始皇帝為何如此看重他,但也自覺人微言輕。可此刻,陛下對他的提議,卻是認真考慮,並且如同對待朝中|功卿重臣那般,給予他議辯的機會。
蕭何站立起來,長身一揖。
「必當竭力。」
——君擇臣,臣擇君。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第49章 國策土壤
始皇帝卻說:「汝是國師大力推薦給朕的, 望汝不要令國師失望,亦不要令朕失望。」
這是在告訴他,真正把他這顆明珠從底層挖掘出來, 拭去泥濘的, 是國師,他最該感激的也是國師。
蕭何什麼感激的話也沒說,僅是再一次拱手彎腰,道:「必然不令陛下與國師失望。」
始皇帝笑了。
他知曉, 對於蕭何這樣的文人來說, 一個知遇之恩便已足以。他們會在小恩小惠方面言謝, 但是默然於大恩,僅會將其記在心中,若是有需要,必舍身以報。
陛下從沒想過吞了神女的功勞,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無論蕭何心中向誰, 也不阻礙他必須為皇權效力, 如此,何必斤斤計較那些蠅頭小利呢。
況且……
始皇帝看著端坐在一旁, 沒有任何邀功想法的神女,眼底仿佛燃燒著微暗的火焰。
她給大秦帶來的益處, 哪裡是區區一個人才的感激比得上的。
*
蕭何走了, 韓信就來了。當一個帶著虎皮小帽,穿著皮革所制冬衣的小男孩半點不怯場地走進來, 黑溜溜的大眼睛四處打量時, 不論是青霓還是始皇帝, 都有些懵逼。
這小孩多大了?八歲?九歲?十歲?
始皇帝眼皮子一跳, 看向青霓。
青霓也眼皮跳了跳,先向始皇帝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隨後衝小男孩招招手。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小跑過去,腰間掛著的小巧玉墜搖晃。
青霓拼命戳:「統統,一般只有貴族會佩戴玉制配飾,韓信他不是平民嗎?該不會真的搞錯了吧?」
系統探查了一下,「是他。」又補充:「放心,有韓信是六國貴族之後的猜測,而且,他識字,會兵法,還佩劍,普通人家很難教出這樣一個孩子。」
青霓趁機擼了一把兵仙的腦袋,假裝是借此來探查對方身份。金雕玉琢似的小男孩抬頭看著她,眼瞳如太陽初生般干淨,「你就是國師嗎?」
神女態度和善:「吾是。」又對著始皇帝微微點頭。
——這人就是他們要找的韓信。
小孩回想起來之前被教導的禮儀,有些遲鈍地行禮,「新黔首韓信,拜見國師。」
陛下眼眸微亮。
小孩好啊!小孩可以從小就培養對大秦的忠心,而且,他們大秦非常缺年輕一輩的將才。就連屠睢其實也已經三四十歲了,蒙恬亦是快四十了。滿打滿算,目前僅有個王離能夠拿得出手。
周朝天官那麼多,神女卻為他挑了韓信,必然是考慮到大秦現況,特意為之。
她說了當大秦的國師,就確實在為大秦盡力,沒有半分摻假。
始皇帝微垂下眼眸,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直到韓信行禮的聲音把他驚醒,「新黔首韓信,拜見陛下。」
小男孩的聲音黏黏糊糊的,行禮的姿態也有些僵硬別扭,唯有渾然天成一股子靈氣,區分了他與尋常小孩的不同。
始皇帝便問他:「你如今幾歲了。」
韓信道:「十一歲!」
同樣被賜了坐,韓信看也不看,睜著大眼睛抿著唇直面始皇帝。
陛下也不惱怒,問他:「為何不入座?」
小男孩眸光灼灼,初生牛犢不怕虎,「陛下讓我來鹹陽,又不理我,這是為什麼!」
始皇帝挑了挑眉,「所以你在不滿?」
韓信道:「是陛下先說請我來做官,我來了,又整整三十三天把我放在旁邊自己玩,陛下這是言而無信!」
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一套觀點,可不管什麼皇帝不皇帝的,你把我放置了一個月,那我就能夠跟你生氣。
始皇帝臉上反而浮現出一抹笑意。
「不錯。」他坦誠:「是朕失禮在先,不曾交代臣子為你安排去處,還望小郎莫怪。」
隨後,竟是拱手做了一揖。
韓信直接被鎮住了,那雙墨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始皇帝,「你、你跟我道歉呀?」
青霓倒是想起《史記》裡記載的一個人,繚。
按照書中描寫,他非常有才華,而秦王政對他萬分謙卑,每次接見時,都以平等禮節相待,衣食住行皆和秦王的規格等同。然後,繚私下裡說秦王政刻薄寡恩,心如虎狼,別看現在謙卑,一旦得到天下,必然和現在是天差地別。
然後,繚就跑了。秦王政得知他私底下說的話,不僅不生氣,還把人迎回來做秦國尉。因而稱為尉繚。
不論這樣的恩寵是否做戲,至少,始皇帝是一個能放得下身段禮賢下士的人。
而始皇帝聽完韓信愣愣的問話,鄭重其事道:「是朕耽誤了小郎,先失了信用,本就該道歉,不是嗎?」
韓信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感受到疼痛後,又攤開手,看著自己掌中的月牙印,忽然小小地歡呼了一聲,再次望向始皇帝:「我收下你的道歉啦!」他再次行了一個不太標准的禮,開心地入座。
始皇帝又向他解釋自己已經整整三個月多不在鹹陽,去了百越。原本是想等他來了,看一看他會不會兵法,再考慮他的位置,沒想到百越戰況告急,打亂了計劃,才放置了他那麼長時間。
「兵法?我有在看書,看了都懂,」韓信直直問:「陛下你要給我封什麼官?」
陛下便道:「你可認識王剪?」
韓信點點頭,「認識,他很厲害!」
陛下問:「你想當秦的將軍,領兵作戰嗎?」
韓信仰起腦袋:「想!」
陛下道:「你如今年齡尚小。朕決定將你送去徹侯府上,請老將軍親自教你,何時學成出府,朕就何時用你。」
秦朝上將軍、將軍,為臨時職務,戰時設,軍還即撤,如今王剪本不該被稱為將軍,始皇帝依舊如此稱呼他,也是敬重於他為大秦立下的汗馬功勞。
韓信有些驚訝,卻先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學成就什麼時候用我嗎?如果信明年就學成呢?」
始皇帝斬釘截鐵:「那朕就拜你為上將軍,領兵攻打匈奴!」
「十二歲的上將軍?」
「有何不可?朕敢用,韓小郎可能學成?」
這時候,韓信卻穩重起來了,「信不知,可有陛下這一句話,信就能安心求學了。」
「好!」始皇帝拍板:「明日,朕親自帶你去老將軍府上。」
漢初三傑,一下子穩了兩個,不得不讓青霓對系統感慨:「始皇帝就是始皇帝,很會因人而異,收服他們的心氣。」
對待蕭何,顯露出來自己作為君王靠譜的一面,對待小孩子韓信,卻是表現得沒什麼架子,不過,歸根結底,都是在表達重視。只要是人,就逃脫不了想要獲得他人重視的心理。
待韓信離開後,神女問:「陛下此後有何想法?」
始皇帝道:「有了百越作為糧倉,可暫時停下征戈的腳步,修生養息一段時間。」
歷史上大秦並沒有一開始就拿下百越,獲得那邊的土地穩住秦軍,始皇帝不得已只能以自己威望鎮壓大秦,開啟各項大工程疲民,使他們沒有時間去心思浮動,隨後硬是征兵去打匈奴,哪怕民眾心中抱怨也得先牢固了軍功爵的效用——倘若不打仗,軍功爵就廢了,大秦,也會因此傷筋動骨。
於是,一項項勞民傷財的事情壓疊上去,成為了雪球,越滾越大,停不住,也沒辦法停。
「這段時間,政准備一心一意發展學宮,待百越新一年的糧食收成上來,便以稻谷換新舊黔首家兒女來鹹陽上學,權當雇佣。」
「隨後,重啟百家,遷墨家入鹹陽,把先生贈予的高爐研制出來,為來日征戰前的鐵制兵器做准備。除了高爐,還要琢磨紙的做法。」
「先生的神書,政亦打算傳播出去,擇修習最好的一批人,獎賞百越——唔,該改稱為縣,不過政尚未想好縣名。獎賞百越諸縣土地,將吾大秦子民遷移過去,正式占領百越。」
「百越山高路遠,作為糧倉難以運輸,聽聞漓水貫通百越,吾欲征力役,開河道,於湘水、漓水之間掘出一條新的水路,好方便船只通行。」
聽得始皇帝說完這一大串,系統在腦海裡向青霓咋舌:「最後這個不就是靈渠嗎?兜兜轉轉還是開了。」
青霓倒是沒有意外:「靈渠本來就是為了運輸方便才挖的,從中原運到百越也是用,從百越運到中原也是用。」
系統一想也是,「不過我還以為那些方針會是你提出來,然後秦始皇驚為天人,對你更加難分難舍……」
對此,青霓僅是很平靜地說:「他是始皇帝。」
是雄才大略,一統天下的祖龍,而不是游戲裡的NPC,要她戳一下,他才會動一下。
像所有政策都由主角提出來,而一應皇帝大臣只會在旁邊高喊666,似乎離了主角,那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謀臣明君,就不會思考了——諸如此類的情節,倒也不是不會出現,但至少是不會在秦始皇這出現了。
「大秦從來缺的就不是國策,也不缺謀劃國策的人才,而是一片能施展國策的土壤。」
而她,就是負責帶來這片土壤,使國策種子欣欣向榮的人。
第50章 求人幫忙
始皇帝說完之後, 看向青霓:「先生,政這些國策,可有需要調改的地方?」
「陛下決定便可, 吾不多言。」她不懂這些, 就不亂指揮了。
始皇帝微微點頭,心情愈發愉悅。他忽然開口問:「先生可是喜歡小孩?」
「嗯?何以見得?」
「先生見到蕭卿時,只需遠遠看一眼,便能認出他的真假,到了韓小郎,卻讓他上前, 輕撫腦袋。」
「吾並非獨愛孩子, 吾只是……」卻見神女抿唇一笑, 眼中泛出星星點點笑意, 「與白虎神有一些過節——他在天上時,總叫囂著要與吾比一比兵法, 吾不應, 他便三番兩次來騷擾。如今見得那麼傲氣的大白虎變成了小乳虎, 便忍不住出一口『惡氣』。」
始皇帝可不會把這明顯開玩笑的「出一口惡氣」,當成神女真的討厭韓信, 便也笑道:「等白虎神回歸天上,憶起凡間之事,恐要跳腳了。」
又是稚嫩的小孩子, 又被想要打敗的對手揉了腦袋, 還不羞憤欲死?
陛下又與神女聊了一會兒天,心裡掐著時間, 差不多滿足他每日規定給自己休憩的時長了, 便起身告辭, 回去繼續處理國事。
青霓在自己宮殿裡無所事事,躺在床上,翻過來,滾過去,拎著小雪貂放在懷裡,攤開它的四肢,揉肚皮。
被吸貂的系統:「……」結束完這個世界後,它一定要換一個殼子!人類真是太可怕了,就喜歡對毛茸茸動手動腳!
「統統啊……」
「嗷?」
「我發現你們這個系統不太智能啊。」
兩只肉爪迅速按住少女要揉它尾巴根的手,雪貂耳朵尖都直直支起來了,圓滾滾的雙眼瞪視青霓:「哪裡不智能了!我可是主系統用最好的配件制造出來的!不智能你還想和我交流?你還想支使我和你一起大半夜去擺米?」
青霓順勢一把抓住它圓潤的肉球,大拇指捏來捏去,「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指的是系統的成就模塊。」
雪貂盯了好一會兒在它爪子上按來按去的手,才移開視線,懶得掙扎了,「成就模塊怎麼了?」
「你看啊,前面『為愛原諒』的成就,那可是祖龍原諒了綠帽子,允許男小妾進門,你們系統居然只按照對待普通皇帝的成就積分算!祖龍的綠帽子只值1500積分嗎!難道積分數不應該是隨著皇帝的大眾地位而變化嗎?」
雪貂呆了一下,「好像……有點道理?」
「是吧是吧!你看游戲裡,給SSR進化的道具,需要的數量都比R級多,需要的品質也不一樣。你們系統應該搞個難度劃分,攻略昏君算一種成就積分,攻略暴君算一種成就積分,攻略明君算一種成就積分,攻略千古一帝……咳咳,統統你懂的。」
雪貂陷入沉思,身後尾巴不自覺一甩一甩。
「你說得對。」系統熟練地開始往上面打報告,「已經提交BUG了!」
青霓撫摸著雪貂的頭頂,悄悄咧笑出雪亮的白牙。
「還有,你沒發現之前我應該有一個成就嗎?」
「嗯?什麼成就?」
「父子雙收啊!」
雪貂:「???」
雪貂:「!!!」
雪貂:「臥——」
青霓伸手指堵住系統要出口的髒話,振振有詞:「難道不對嗎!你看,秦始皇是我要攻略的皇帝,扶蘇是男配,他們不是父子嗎!」
系統:「是……」話是這麼說,但是它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青霓:「這不就對了?所以我才說你們不智能嘛,不能小瞧寵妃啊,比如什麼父子雙收,比如給皇帝戴綠帽,比如勾引大臣……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啊!」
系統弱弱開口:「但是……」
青霓打斷它:「統統,相信我,有喜歡簡易模式的宿主,就有喜歡噩夢模式的宿主,就像玩游戲一樣——會有成就狂魔為此去挑戰的!而且,沒人挑戰也沒關系啊,反正就是一個成就,放在後台就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人誤打誤撞完成了呢?」
系統被說得一愣一愣,暈暈乎乎就又提交了一次申請。半個小時後,主系統的批復下來了,同一時間,青霓也聽到了系統提示音。
「滴——」
「系統編號001的宿主提交了BUG,獎勵,抽獎一次。」
「現,根據攻略目標調整某些特殊成就所獲得積分。」
「已自動掃描各宿主面對的皇帝類別。」
「已更改替換各系統核心儲存的計算代碼。」
「系統編號001的宿主,因你攻略的對像是SSR千古一帝級別,已修正成就積分,判斷只有成就『為愛原諒』滿足特殊成就,需要更改獎勵,補發積分:98500。請系統編號001的宿主查收。」
「感謝系統編號001的宿主提出意見,現已為系統錄入『父子雙收』成就。」
「滴——」
「恭喜宿主達成成就『父子雙收』,獎勵積分:100000。抽獎一次。」
*
「由於某位宿主達成了新的事件,現已為系統錄入『父子雙收』成就……」
各個寵妃系統綁定的宿主都收到了這條通知,一聲「臥槽」卡在喉嚨裡,差點喊出來。
牛、牛逼啊,哪家姐們這麼猛,在古代都能搞父子!還是雙收!這是穿成了武則天還是楊玉環!
再看看滿後宮跟她爭奇鬥艷的妃子,還有那個今天寵幸皇後,明天寵幸妃子,後天懷抱美人的狗皇帝,心裡頓時流下了羨慕的淚水。
嗚嗚嗚嗚嗚,這就是差距啊!我們是被後宮的那個,人家是開後宮的那個!
*
作為開後宮的那個,青霓坐在花園裡飲著蜂蜜水賞花時,被美人找上門了。還是那個紅衣美人,腰肢纖細,身形窈窕,往她面前一跪,像一條盤起身軀的美人蛇。
「國師。」她抬起臉,露出一個糜麗似花開的笑容,「奴奴想伺候在你身邊。」
國師沒有說話。
紅衣美人微微咬唇,依舊跪在那裡,身姿是習慣性擺出的婀娜姿態,肌膚如雪,烏發如瀑布。
「自數月前一見,奴奴便仰慕國師風姿已久。奴奴不求什麼長生成仙,也不求健康長壽,只求能在短短一生中,伴於國師左右,當奴作婢。」
國師穩如泰山,仍舊不曾說話,只用那雙明鏡似的眼眸凝視她,仿佛她一切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紅衣美人只感覺自己是在對著一尊神像訴說,在神祇的面前,她的隱瞞似乎顯得有些可笑。
要說嗎……
可是,比起在國師身邊為奴為婢,她真實想要的,根本就不可能求到。
青霓不喜歡被人利用。少女輕輕蹙起眉尖,「汝所求為何?」她可不信,無緣無故,秦始皇的夫人會想要當別人的下僕——雖說是神仙的僕從,可那人的說法明明就是在表示:自己不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當一輩子凡人,有生老病死都沒關系,只要能呆在她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說法,一聽就有問題。
一月的天氣並不溫暖,紅衣美人膝蓋跪在冰冷的泥土上,寒意透過輕薄的布料傳進身軀中,凍得她哆嗦了一下。
「奴奴……」紅衣美人的睫毛緩緩垂下,「所求是在國師身邊,做一個端茶送水的官奴婢。」
說謊。
青霓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來:「統統,主線任務(十一)調出來一下。」
「來啦——」
主線任務(十一):讓秦始皇為你撐一次腰,彰顯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任務要求:晉位/超額獎賞/懲罰寵妃,三選一完成。
任務進度:進行中
任務獎勵:九天攬月衣x1,積分x10110。
「九天攬月衣?」
「穿上之後,體態輕盈就好像要飛天一樣,穿上它跳掌上舞特別輕易!」
「也就是說用它包裹身體之後,體重會變得很輕?」
「包裹身體」這形容有些怪異,仔細一想又好像沒什麼問題,系統便道:「對!」
篤——
紅衣美人聽見了瓷杯與紅木案幾輕微的碰撞聲,她抬眼望去,青裙上的墜飾隨著國師起身的動作,折射出星河璀璨。
國師邁腳走出亭子,直接從她身邊行過。
紅衣美人沒想到這位據說對旁人很和善的國師會離開得如此干脆利落,眼中升起了恐懼。
她能從上林苑過來,是假裝受到了國師的召見,由於上一次她留在了國師身邊三天,這個謊言很輕易就騙過了其他人,讓她得以出現在國師面前。可是,如果國師不留下她,她的謊言會立刻被拆穿,陛下……陛下必然輕饒不了她!
紅衣美人一咬牙,也站了起來,默不作聲地跟在青霓身後。
青霓也不驅趕她,只是往前走,足足十息,耐心等著她開口,然而這位夫人嘴巴比蚌殼還硬,就是什麼也不說。
唉,神女也是有脾性。青霓暗自搖頭。自己給過她機會了。
青霓迅速給自己裝備上完成任務(八)時獲得的技能【回眸一笑百媚生】,這技能的描述是能讓人為她神魂顛倒,失神足足五秒。
於是,紅衣美人發現神女慢慢駐足,回眸望了她一眼,臉上還留著淺淡的笑意。
霎時,紅衣美人只感覺整個世界都模糊了,視野裡只剩下那回眸一笑。
她呆愣住了,腦子迷迷糊糊,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同時呆住的,還有附近作為護衛存在的暗衛。
而等到他們回過神,神女已消失不見。
暗衛們互相對視一眼,猜測神女是用了法術跨越空間,隨後從暗處走出。紅衣美人見到他們,軀體恐懼得微顫。
暗衛嗤笑:「現在知道怕了?方才纏著國師時,怎麼不怕?不就是仗著國師不與凡人計較嗎。別裝愣,走,見陛下去。」
「不……」紅衣美人連腿都在抖,她後悔沒有直接說出來了,然而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暗衛哪裡會管她走不走得動,立刻示意女性暗衛上前,將人按住,扭送到始皇帝面前。
*
趁著所有人失神的五秒,青霓迅速完成了助跑起跳翻|牆三個動作,來到牆的另一頭。
她當然知道,只要神女稍微抬高聲音,就會有暗衛出現,拖走那紅衣美人。然而任務(十一)描述是讓秦始皇給她撐腰,懲罰寵妃,她就只能將此事留給陛下了。
反正,既然神女沒有直接出手懲罰,陛下那裡應該也不會把人罰死了。等罰了一下後,那美人應該也能懂得說人話了。
嘖,求人幫忙還遮遮掩掩,當她這裡開善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