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目標人物(十一)
源輝月:「案發現場有可能是冷凍庫,冷鏈運輸車之類的地方。那位家主佐藤正一就在一家叫做三鷹運輸的公司任職。那家企業旗下有運輸冷鏈,在東京附近有冷凍庫,所以警方認為佐藤是凶手也不是完全胡攪蠻纏。」
「胡攪蠻纏這個詞……」柯南嘴角一抽,三鷹運輸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轉了一圈,他默了默又暫時將它按捺下去。
「只不過那位毛利警官去三鷹旗下距離東京最近的冷凍庫搜過了,暫時沒有發現線索。」
柯南問,「網站呢?」
「網站上掛出了暫停運營的公告,不過運營者已經找到了。」源輝月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揚了揚手機。
柯南定睛看去,發現屏幕顯示著一封一個小時前發出去的郵件。
【有空嗎?有空幫忙抓個人。】
底下是某位知名不具的公安警察回復過來的一個碩大的問號。
柯南:「……」
可以,這很物盡其用。
有鹿溫泉在本地挺有名氣,作為縣內熱門景點和支柱產業,帶動了周圍大片周邊發展。本地人開的民宿、商業街、特色餐廳一起組建成了一片繁華的旅游區。
三毛小姐的最後一餐飯食物成分很雜,像是三明治或者是飯團之類的東西。介於鹿肉似乎是本地特色,源輝月和柯南抓住一個本地人問了問,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販賣鹿肉飯團的特色店鋪。
「這個是我家店裡的獨創。」
對著拿著飯團過來問的源輝月,店老板笑得很是熱情,「客人你也是專門來找這個的嗎?這種飯團的確只有我這裡有哦。」
源輝月和柯南正拿著飯團和三明治,對照它們背後配料表和三毛小姐的檢測報告,聽到這話怔了一下。
「『也』?還有人來問過嗎?」
「是啊,就在剛剛不久,也有一對小情侶來來過,好像也是專門問找這個的。你們都是看到了網站上的廣告來的嗎?」
源輝月拿著飯團,眸光微微一動。
「吶,店長婆婆,」柯南站在櫃台前努力地踮起腳尖,伸手指了指牆壁上貼著的魚類廣告,「這附近有冷凍庫嗎?」
「啊,有的哦。」
於是十分鐘後——
「日運冷凍,這個品牌也隸屬於三鷹旗下,是個高端運輸冷鏈。在靜岡縣的確設立有獨立冷凍庫,大概是衝著這裡的魚類資源。」
「又是三鷹?」
色調明艷的跑車宛如一道閃電,飛馳在頗具田園風格的公路上。源輝月握著方向盤側頭看了一眼,「而且你怎麼對這家公司很熟悉的樣子,以前調查過嗎?」
「額,的確因為一個案子了解過。」柯南若無其事地略過這個話題,「那個飯團和三明治分量很大,不像是一個女孩子一餐飯能吃完的。你的推測很有可能是對的,被凶手騙出來的不止三毛桑一個。」
源輝月望著前方的路面,「死者的頭發裡有鹽結晶,不可能是因為泡溫泉沾上的,凶手不會對她那麼好,死者生前可能受過折磨。」
「……被抓住頭發按進水裡,那樣嗎?」
「大概是,這種行為不可能是在公眾場合進行,所以凶手的家應該就在這一帶。」
綠油油的農田和山坡從道路兩側掠過,偶爾有違章搭建的破舊房子半遮半掩在樹叢間,陰翳詭譎的氣息從陰影中探出頭來,像一雙雙不壞好意的眼睛窺伺著所有路過的人。
「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到那個冷凍庫看看吧。」柯南從窗玻璃上收回視線,「說起來,你准備怎麼跟人家說讓他們放你進去?三鷹集團和源氏沒什麼合作吧?」
源輝月有些意外地再次側了側眸,「你還真查過啊。三鷹的確和源氏沒合作,不過靜岡縣警察本部的部長和我父親是老朋友,我剛剛給那位叔叔打了個電話,現在靜岡縣的警察應該已經過去了。」
「……」柯南嘴角一抽,不知道該不該對這種濫用職權走後門的行為致以唾棄。
兩人說話間,一輛運輸車在曠闊的大道上迎面駛來,一聲沉重的「咚」,好像什麼東西砸下來的聲音被疾馳而過的風送來撞在人耳膜上。
源輝月漫不經心地側眸看了一眼。
兩輛車只並行了剎那,很快就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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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運輸車車廂內,久部六郎從車門上滑下來,喘了口氣,氣體剛吐出來就被凝結成了白霧。運輸車內的制冷系統已經被打開了,車內溫度還在急劇降低。
兩個小時前,三澄美琴帶著他也來到了有鹿溫泉,一路調查之後,他們終於成功找到了這個受害人真正死亡的地點,冷鏈運輸車廂。然而流年不利,在采集線索的過程中凶手忽然回來了,兩人一時不察全都被關在了裡頭。
「不行,撞不開,外面鎖上了,三澄前輩……三澄前輩你在干什麼?」
他一回頭就看到三澄美琴發著抖努力地從車壁上取下了一個文件夾。文件夾大概是登記運輸貨品用的,旁邊還連著支水筆。
「你看,呼,果然,和輝月的推理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湊過去看,這才發現文件夾最上面的那張紙邊緣有幾筆凌亂的墨痕。
「『家』的下半部分,三毛桑就是在這裡寫下那張紙條的,想要提醒我們還有一名受害者的位置。」
「輝,輝月是……三澄前輩,你告訴過其他人自己到這裡來了嗎?」
三澄美琴哆嗦著握著筆開始在那張紙上寫留言,「沒有,不過她肯定也會找到這裡。她可是,特別特別聰明的,所以不要放棄,肯定會有人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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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柯南,」源輝月握著方向盤問,「你餓不餓?」
「有點。」
「那我們早點回去吃飯吧。」
「好。」柯南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趴在椅子上往後看。望著剛剛擦肩而過的那輛貨車在視野中越來越遠,他微微蹙起眉,「輝月姐,你覺不覺得那輛車有點不對?」
「嗯?你也發現了。那輛車的司機……」
源輝月正好整以暇地踩下剎車,然後往右一打方向盤,「……明顯是個殺人犯。所以我們趕緊把他抓了,結束這件事早點去吃飯吧,你覺得路上那家鹿肉餐廳怎麼樣?」
整輛跑車猛地轉向,性能良好的引擎發出流暢的轟鳴,柯南下意識抓住了上方的扶手,被離心力甩在了車門上,發出一聲疑惑的,「誒?!」
先不論吃飯的問題,他這才意識到他們倆的思路好像不太一樣。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個運輸車這個時候送貨有問題。」他飛快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現在時間是下午四點半,正常情況下的確是運貨車工作的時間段。但三鷹旗下的這條冷鏈走的是全國長途線,排班時間和其他冷鏈不一樣,經常在晚上運貨,這個點不是正常的交貨時間。」
「那就確實是有問題了。」
「對,」柯南納悶道,「不過輝月姐你說那個司機是殺人凶手是怎麼看出來的?」
「直覺。」
「???」
小偵探長這麼大都不知道居然還能憑直覺斷案的,不過莫名其妙地也算和他的判斷殊途同歸。他糾結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先把這個放一放。
源輝月把方向盤後的換擋撥片往上一抬,跑車瞬間加速,「我剛剛想起一件事。」
「什麼?」柯南回過神。
「美琴應該也找到這裡來了,還記得嗎,那個店老板說有對小情侶也去問了飯團的事。」
風從窗口灌進來將她耳側的長發帶起,她的側臉在車內陰影下顯得有些冷凝,「前段時間UDI除了成實還招進來一個叫做久部的男性新人,是個醫大學生,被分到美琴那一組了。在我們前面找過去的應該就是他們,被店老板誤以為是情侶。」
柯南猛然反應過來,「現在不是送貨的時間點,那輛日運旗下的運輸車最開始應該是停在路邊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凶手家附近。如果三澄姐姐他們看到了,很可能也會想到那輛車是三毛貓的死亡地點,然後上車檢查。」
源輝月:「但是這個時候凶手聽到動靜找了過來,趁他們不注意把門從外面關了,想要用和殺死三毛貓一樣的方法毀屍滅跡,他們現在很可能就在那輛運輸車裡。」
像親眼看到了一樣,兩人三言兩語就把當時的場景還原了出來。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過一片淺水池塘,前方是個急促的彎道,運輸車率先拐了過去,龐大的車身被山體擋在了後頭。
源輝月低低「嘖」了一聲,皺了下眉,「早知道就不開這麼顯眼的車出來了。」
「哈?」
「我沒學過跟蹤追緝。」
「……」柯南正拿著源輝月的手機聯系靜岡縣的警察,聞言嘴角一抽,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心頭居然湧起了一絲莫名的欣慰。
「……挺好的,說明那個教了你一堆莫名其妙技能的人沒有真的把你當特工培養。」
凝神握著方向盤留神對面開來的車輛,源輝月沒注意到他的話,隨口問了句「什麼?」,就控制著跑車拐過彎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漆黑的陰影像是伺機已久的野獸,從被遮擋的山體另一側猛地衝了出來,正是那輛她跟了一路的運輸車。它好像依舊發現了自己被人跟蹤,故意在這裡等著。
源輝月眼瞳一縮,條件反射地一打方向盤。然而貨車像是認准了她,緊追著朝她撞過來。
透過前車玻璃源輝月有一剎那間對上了貨車司機的眼睛,那黑漆漆的眼瞳泛著赤紅血絲,像是已經失去理智的野獸,血腥又猙獰。
某雙極為相似的眼睛忽然從記憶的迷霧裡浮出來,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
「輝月姐!」
柯南在一旁一聲大喊,源輝月猛然回神,咬牙抓緊方向盤,將油門一踩到底,以最小的距離擦著山體的邊緣想要從那個狹窄的角度衝出去。
考驗跑車性能的時候到了,她眸光轉冷,引擎拉到極致響起轟隆的轟鳴。兩輛車眼看著就要撞上,那輛和山體一起夾擊而來的運輸車車頭忽然猛地偏了一下。
千鈞一發的距離,艷紅的跑車和它擦肩而過,那輛貨車反而偏離了既定路線迎面就要撞上山壁。
這個轉折大概也出乎了貨車司機的預料,急吼吼地向另一側猛打方向盤。
源輝月下意識回頭看時,就見那輛運貨車險之又險地避過了山體,然後好像驟然失去了控制,直直撞進了前方另一側那片水塘裡。
第47章 目標人物(十二)
這個意外發生得猝不及防,別說源輝月,大概就連凶手都沒想到情況能夠這樣急轉直下。
源輝月愕然地停下車,回頭看去,失控的貨車在地上留下一道漆黑扭曲的車轍,歪歪斜斜地直衝水塘,偌大的運貨車像只溺水的野獸,在水塘中掙扎,帶起大片水花。
兩人一起下了車,柯南飛快跑到車轍旁邊,低頭查看了片刻,「這個形狀……前輪突然爆胎了?」
源輝月默默拿出手機,「您好,警察嗎,我要報警,這兒有個殺人犯……人在哪兒?剛和貨車一起沉到水裡了。」
山間的風穿過公路,掀起幾片草葉,完全不管這裡剛剛才發生一場緊張刺激的追車事件,把氣氛吹拂得莫名蕭索。
不遠處的水塘裡那輛大貨車的車頭已經沒進了水中,車身部分還在緩緩下沉,清澈的池水被這個巨型投擲物攪渾,沉在底下的泥沙被翻攪下來,像聚集在水面的陰影。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忽然從水塘邊緣伸了出來。
像是恐怖片中的經典場景一樣,一個渾身濕淋淋的「水鬼」掙扎著從陰影裡爬起來,赤紅的眼睛像死不瞑目的幽魂,想要即刻抓一個活人替死。
岸上的兩人回頭朝他看去,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他們,大吼一聲,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就衝了過來。
源輝月:「啊,對,那個凶手已經從水裡爬出來了……」
她旁邊的柯南默默平舉起手腕,手指一動,表蓋「噌」地彈起。
一道幾不可見的微光在陽光下掠過,源輝月淡定地看著即將衝到近前的男人身體猛地一僵,掙扎著又往前躥了兩步就憤怒又不甘地倒了下去。
「不,沒事,已經搞定了,但是掉進水裡的那輛車裡頭應該還關著兩個人,所以還是請動作快一點……」
花了三四分鐘,她終於安撫好精神高度緊張的警察,讓對方相信現在凶手已經不具備任何威脅性。那邊表示他們很快就會和救援隊一起趕過來,讓她就在原地等著,或者有危險就趕緊跑,她也心平氣和答應。
掛斷電話之後,她抬起頭就見柯南已經在昏迷成死豬的犯人身上搜出了一串鑰匙。
他把造型明顯的房子鑰匙和車鑰匙撇到一邊,最後拎出把舊式鋼鎖的鑰匙,回頭舉起來。
「剛才跟在那輛貨車後頭的時候,我看到它後面的車門上了鎖,鑰匙應該就是這個了。」
源輝月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微微蹙眉朝水塘中央看去。那輛貨車還在緩緩下沉,這個時候水應該已經漫進車廂裡了。
「警察最快也要三十分鐘才能趕到……」
她在心裡飛快計算了一下時間,然後一把把鑰匙從柯南手裡拿過來,一邊撈了一下裙擺,開始脫鞋。
柯南手裡一空,回頭就看到她一副要下水的架勢,「誒?等等,輝月姐你會游泳嗎?」
「不知道,試試。」
「這也是能試的嗎?!等會兒,還是讓我……」
一聲長長的鳴笛忽然從背後傳來,正手忙腳亂的兩人同時回頭。源輝月手裡還拎著一只高跟鞋,迷茫地看到身後的公路上不知什麼時候開來了一輛車,正停在路邊。
司機將車窗搖下,從裡面探出頭來。他似乎對面前這個場景有些意外,遲疑片刻後開口道,「要幫忙嗎?」
他黑色針織帽下露出一縷微卷的短發,墨綠色的眼瞳在陽光下十分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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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大概是本部長親自催促帶來的壓力,靜岡縣的警察和救援隊超出了源輝月的預計,像是坐了火箭一樣提前十多分鐘趕到了現場,後頭還貼心地夾帶了一輛救護車。
看到人質以及最重要的報案人源大小姐毫發無傷,親自到場的刑事部長津川孝太郎終於松口氣。
望著從車上下來的人,他一臉苦笑,「源小姐,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先跟我們聯系之後再行動好嗎?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怎麼跟源長官交代。」
在該裝乖的時候源輝月從來不硬撐,她乖巧地和這位同樣是父親友人的長輩認錯,微低著腦袋一副自覺反省的樣子。墨色長發柔順垂在胸前,白皙的臉頰在陽光下像通透的玉,眉宇間還帶著幾分病弱,像古代公卿庭院中精心伺候的名貴花卉,一點看不出敢開車追擊殺人犯的凶殘樣子。
她乖覺地交代完了她是怎麼找過來的,以及推測凶手家中應該還藏著一個受害人。津川部長聽完一邊有點佩服,一邊又覺得頭疼,不過想一想老朋友似乎也拿他女兒沒辦法,好像又可以理解了。
現場唯一受到了傷害的只有凶手本人,之前被凶手抓住的三澄美琴和UDI的新人正在源輝月的車上休息。他們被之前那個路過的好心路人搭救了出來,不過對方見義勇為完了之後也沒留下名字,在警察來之前就走了。
警察們把還處在昏迷狀態的凶手拷進了警車,又在刑事部長的安排下沿著運輸車開來的方向搜救,特意帶著的救護車沒立刻派上用場,倒是後頭到的一輛打撈車先行進入了工作。
一切都井井有條地步入了正軌,沒過多久,搜救隊就傳來消息,在路邊上的某個平房裡找到了被綁架的少女。萬幸的是,雖然受了很多傷,但他們找到人的時候她還活著。
三毛貓小姐臨死前傳遞出來的求救,總算是沒有被辜負。
一直快到黃昏時分,那輛沉進了水裡的運貨車終於被打撈了上來。中途津川部長和三澄美琴以及她的新人組員都先行離開了,前者是因為工作繁忙,後兩者是因為到底在零下二十度的環境中被凍過一遭,被救護車拖走和被救出來的松倉花一起拉到醫院去做檢查了。只有源輝月和柯南除了受了點驚嚇毫發無傷,於是在現場留到了最後。
貨車被從水裡拖出來的時候,柯南像個好奇的小孩子,圍著它上躥下跳。看在源輝月的面子上,其他人只叮囑了一聲注意安全,也沒有趕他走,好在沒過多久,他好像就玩膩了,自己走開了。
源輝月靠在自己的跑車上手裡正捧著一個飯團慢條斯理啃著,見弟弟若有所思地從貨車方向走過來,把飯團掰了一半遞給他。
柯南伸手接過,咬了一口才反應過來,「……哪兒來的?」
「之前在那家鹿肉飯團店買的,已經涼了,將就一下吧。」源輝月慢條斯理地說,「其實味道還不錯。」
柯南心不在焉地點頭,一邊又咬了一口,「那一會兒往回走的時候可以繞過去多買兩個帶回去。」
源輝月也覺得可以,她慢悠悠地轉身從車裡拎出一瓶礦泉水打開,「發現什麼了,那輛貨車的前輪真的是自己爆胎的嗎?」
「看起來像。」
看起來像,也就是說很大可能並不是。
源輝月了然,喝了口水壓了壓飯團的鹹味,「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路上有釘子?」
「不,我感覺更像是……被子彈擦過,導致的爆胎。」柯南一字一句地說,然後略微皺起眉,「雖然我沒找到子彈。」
源輝月拿著礦泉水瓶的手一頓,挑了挑眉,「在那種車輪高速運轉的情況下,准確抓住時機,還要正好擦著車胎過去。這麼厲害的狙擊手,來暗算一個沒錢沒勢只敢在網上騙小女孩的廢物,是不是有點浪費了?」
柯南:「所以他的主要目的絕對不是那個凶手。」
源輝月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點頭,「那就是為了救我,所以他一直跟在我後頭?」
他們同時想到了那個見義勇為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瀟灑離開的黑帽男人。
「……你覺得這是源伯伯或者跡部哥哥給你請的暗中保護你的保鏢的幾率有多大?」柯南問。
「……我有那麼危險嗎?請個保鏢還不夠,還要暗中保護?」
柯南默默思考了一下最近她被卷進的大大小小的案子,覺得她沒資格問這個問題——雖然他自己更沒資格。
這時候源輝月的手機響了一聲來件提醒,她把礦泉水瓶遞給柯南,拿出來看了一眼。
「松田陣平發來的,他說到晚了一步,那個網站的運營者已經被其他警察拉出去提審了,好像是毛利警官他們。」
柯南一愣,「誒?東京的警方那邊不是已經把這個案子移交檢察院了嗎,那位毛利警官還在調查?」
源輝月想了想,認真回憶了一下好友對於那位和毛利小五郎同姓的警官的描述,老實說這兩人意外地還有點像。
「雖然辦案熱情沒有目暮警官那麼高,但是美琴說過那位毛利警官其實還算負責,確認了是凶殺案的情況下還是會認真調查。」
柯南立刻聽出了言外之意,「所以,直接將案子移交檢察院可能不是毛利警官做的決定?」
源輝月垂下眸咬了一口飯團,慢條斯理地把食物咽下才緩緩開口,「有人不希望我們查到這個凶手……不對,這人沒什麼掩護價值,應該是不希望我們查到日運冷凍?」
「三鷹集團旗下不止一條冷鏈,可以光明正大調查到佐藤正一任職的那個,卻不能牽扯到這個?這條冷鏈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柯南表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輝月姐,你還真是沒有關心過自己那個車禍的案子啊。」
「哈?那不是意……」
「意外」二字剛要出口,源輝月忽然想起那雙驟然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眼睛,驀地一頓。
「那不是意外。」柯南補完了她的話,抬頭看著她一字一頓道,「不過這一點我們之前也沒有注意,那個撞到你的貨車司機,也是開的日運冷凍旗下的運輸車,這家三鷹集團下線企業的總部在博多。」
第48章 目標人物(十三)
三鷹集團的董事長叫做三鷹智人,是個白手起家的企業家。當初車禍的事情剛發生的時候,三鷹集團不是沒有被調查過。畢竟源氏的大小姐被它旗下的職工撞了,怎麼的也得有個說法。
源輝月還在躺在醫院裡,這位董事長就極有眼色地提著禮物親自找到了過去,為旗下員工的失誤向她道歉。之後源氏和跡部那邊的人也沒有多為難他,那位撞了源輝月的運輸司機所在的公司只是個私人背景,就算這件事裡面有陰謀,應該也跟三鷹集團關系不大。因為三鷹智人和源氏一沒仇二沒怨,准確來說他一個普通的運輸公司老板還不夠格能和源氏的家主產生什麼仇怨,他求著對方還來不及,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源氏大小姐下手——原本他們是這樣判斷的。
但現在看來既然有人專門阻止,日運冷凍肯定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地方,三鷹集團董事長當初那張誠懇普通的臉被這陰影一罩也驀地變得陰謀詭譎了起來。
源輝月和柯南把這條疑點發給了跡部,破案他們是專業的,但要對一個大型集團展開調查,兩人就插不上手了,只能等跡部那邊的消息。
一周之後,因為一直沒有等到人來認領屍首,被救援的女孩松倉花和她的父母以朋友的名義私下為三毛貓舉辦了葬禮。
作為參與了救援的人,源輝月和三澄美琴都收到了邀請函,柯南試圖請假未果,被源輝月強硬塞去了學校。
葬禮那天是個陰天。天空被厚厚的雲翳加了層蓋子,飛鳥垂著雙翼低低掃過屋檐,風聲中夾著風雨欲來氣息。
源輝月簽收鮮花的時候還在和柯南打電話。
「是是是,我就要出門了,全都准備好了不會遲到的……開車去,什麼叫小心別又被車撞了,說得我好像經常被撞一樣。你作為一個小學生是不是操心操得太多了一點,尊重一下你的年齡啊弟弟。」
送花的店員大概是不小心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會心一笑,這才把手裡小心捧著的玫瑰花遞過來,「您的花,請在這裡簽個字。」
店員是個年輕的女孩子,還穿著花店的制服,源輝月掃了一眼店名,還是之前那家。
她掛著藍牙耳機簽完字送對方離開,和柯南又閑扯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單手抱著花束正要轉身去車庫,一串活潑的狗狗的叫聲忽然在身後由遠及近地響起。
她下意識回頭,就見到一只白色的柴犬一陣風似的從街角飛奔而來。毛茸茸的小動物行動間還帶著一股熱風,呼啦一下整只撲到她面前,然後乖巧地蹲下來,張著嘴喘氣,一邊歡快地搖尾巴。
它渾身上下散發著友善的氣息,黑豆一樣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在用全身的肢體語言表達「來跟我玩~」。
就,非常可愛。
源輝月蹲下身,把花束放到一旁,從善如流地伸手摸摸它,「你是誰家的孩子呀?」
「汪。」
雪白的柴犬一點都不怕人,她的手剛伸出去,它就開心地湊過來蹭蹭她的手心,尾巴搖得更歡了。
她只好無奈地笑著往後仰了仰以免被過於熱情的狗狗舔到妝,一邊努力地在它身上翻了翻。這只狗狗身後還拖著一條長長的遛狗繩,顯然是和主人出門途中「越獄」的。她抱住狗狗亂動的頭,順著繩索翻到它脖子上的項圈,項圈上果然掛著一個銘牌。
她把牌子翻過來,「我看看,原來你叫哈……」
「哈羅……」
某個熟悉的呼聲恰好在街角響起,尾音和她撞在一起。源輝月訝然抬頭看去,哈羅的主人也正好匆忙從街角找過來,回首就對上了她的目光。
空氣好像定格了一秒。唯有不懂事的狗狗回頭見到主人十分開心,熱情地叫喚了兩聲回應了主人的呼喚,但可能和漂亮姐姐玩得更開心,它回應完了動都沒動一下。
金發青年原地遲疑兩秒,大步走了過來。
源輝月心情有些微妙地看著他走到近前,「……這孩子是你家的?」
安室透的視線飄了飄,「……嗯,對。」
源輝月不知為何沉默了片刻,「……安室君,這個套路,好像有點老套了?」
你遛狗能拽不住狗繩被狗跑了?騙誰呢?
金發青年反應飛快地領悟了她的潛台詞,一手捂住臉蹲下來,被碎發蓋住的耳尖有點泛紅,「不是,這次真的是意外,我剛剛在打電話不小心走了一下神……」
他難得不是一副永遠從容不迫八風不動的樣子,源輝月一邊覺得新奇一邊長長「哦」了一聲,「所以說果然以前不是意外。」
安室透:「……」
青年默默把手放下來,沉默兩秒,忽然抬起臉,歪了歪頭朝她一笑,痛快承認,「對啊。」
源輝月:「……」
我還以為你會掙扎一下?
她望向對面的目光有一絲震驚,然而對方十分坦然,甚至迎著她的視線眉眼一彎,笑得更好看了。
白色的小柴犬哈羅坐在這兩人中間,左右看看,搞不懂人類之間復雜的氣氛,只好自顧自「汪」了一聲。
安室透揉了揉它的頭,視線掃過地上的玫瑰花,微微一頓,換了個話題,「輝月桑是要出門約會?」
「嗯?」源輝月才回過神。
「花,男朋友送的嗎?」他垂下眸輕描淡寫地問,唇角依然淺淡地勾著。
「哦,不是,不知道誰送的。」源輝月跟著回頭看了一眼,「送了一個多星期了,沒有留下名字,可能錢多燒得慌吧。」
開得正盛的紅玫瑰像一簇被束起在包裝中的火焰,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在這個陰沉沉的早晨像是連周圍的光線都一並點亮了,好看得十分顯眼,這會兒卻被人毫不心疼地隨手擱在灰撲撲的地磚上。
安室透的目光在格外正的顏色和花型上停留了一下,唇邊笑意忽然淡了一下,「能讓我看看嗎?」
哈羅扒拉著源輝月的裙角,抬起爪子似乎想和她玩拍手游戲,源輝月的注意力立刻轉了過去,無所謂地表示隨意。
她握著狗狗的爪爪,感興趣地和它拍了幾下手,正有點意外這只白柴好像聰明得過分,忽然聽到身旁的人似乎已經檢查完了玫瑰,輕若呢喃地發出一聲疑問,「卡羅拉?」
那聲音中莫名有點凝重的味道,好像連周圍的空氣都被掛得往下一墜,源輝月意外地停下了和狗狗的打鬧,回過頭去,「卡羅拉怎麼了?」
「沒什麼。」安室透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修長的手指一翻自然地收起在花束裡找到的卡片。他的目光掠過她垂到地上的黑色裙擺,好像想到了什麼,更加自然地切換話題,「說起來,不是約會的話,輝月桑今天是要去參加葬禮嗎,幾點開始?」
「……」源輝月驟然反應過來,下意識拉過他的手看了一眼手表,「!」
望著她仿佛天塌了的表情,安室透仿佛被逗笑又有點無奈地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是不是又要遲到了?葬禮地點在哪裡,我送你過去吧。」
「……」源輝月默認地被他拉起來,又摸了摸身前的狗子,「哈羅怎麼辦?」
「讓它待在車上就可以了。」
可以嗎?
源輝月看看哈羅,又回頭看看自己的家門口的庭院,遲疑片刻,「要不然讓它先在我家院子裡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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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貓的葬禮在之前和UDI有過大量合作的那家殯儀館舉辦。
殯儀館的位置最初在郊區,但隨著這些年人口增多,城市範圍往外擴張,殯儀館周邊接連被開發,正對面成了條繁華的商業街,這種陰間規劃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做出來的。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跟著商業街而來的地下停車場也變多了,來參加葬禮的人不愁找不到停車位。
這天是個上班族們開啟上班地獄的周一,安室透開車載著源輝月一路風馳電掣,幸運地沒有在路上遇到堵車,准時抵達了葬禮現場。
來參加葬禮的人很少。三毛貓生前沒什麼朋友,和打工酒吧的同事只是泛泛之交,警方掛出去的尋人信息無人認領,到最後也沒有找到她的親友。她像是孑然一身來,囫圇在這個世上走了一遭,到最後來送她的人除了一起受難的松倉花,只有親手解剖過她的法醫和源輝月這個被動卷進案子的無關者。
松倉花的父母出了錢,但沒有來。送別死者的儀式上,身體還未好全的女孩坐在輪椅裡,孤零零地望著好友的遺體被送進電梯,黑發鋪在單薄的背脊上,在空曠的大廳裡纖細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
因為她說想陪三毛貓多待一會兒,源輝月幾人就先離開了靈堂。
「松倉桑跟家裡的關系好像很差,」和三澄美琴一起來的UDI新人久部說,「父親忙於事業基本不怎麼管她,母親是個控制狂,整天因為雞毛蒜皮和她吵架。她在學校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才會找到那個自殺交流論壇。」
「她和三毛桑是在網上認識的,她們都是彼此唯一的朋友。現在三毛桑走了,她一個人……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青年的聲音越來越低,話音裡頭的擔心不言而喻。
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留在靈堂裡的女孩推著輪椅往前挪了兩步,望著靈堂上的好友的照片,背影十分安靜。
「她不會有事的。」源輝月說,「最好的朋友臨死前還在努力保護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她能夠得救。背負著這樣的期待,她絕對不會再浪費自己的生命了。」
好友留下的那道死亡信息熔鑄成了松倉花的脊梁,在以後的人生中,她可能還會遭受更多挫折和苦難,但她終究能夠在那根脊梁骨的支撐下咬牙扛過那些風雪,繼續昂首走下去。
源輝月出了會兒神,沒注意到身旁的安室透忽然腳步一頓,落後了她一步。他沉默地看著她背脊挺直的背影,好一會兒,輕輕垂下眸去。
第49章 目標人物(十四)
幾個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快步迎了上來。
「請稍等一下,」穿著黑西裝的小哥說,帶著白手套的手抬起來將眾人朝另外一個方向引了引,「抱歉,外面有幾家媒體來了,請往後門出去吧。」
源輝月腳步一頓,抬頭望去。隔著殯儀館大門的鐵柵欄能夠看到門口散著的數十個正架著長槍短炮調試設備的人,旁邊的花壇旁還有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在打電話,笑容滿面的樣子像聞著血腥味湊上來的蒼蠅。
「對,受害女孩長得特別可愛,我拍了照片,就是時下最受歡迎那種……」
男人油滑的聲音透過柵欄飄進來,讓源輝月視線著重在他身上落了一下,眸光有些涼。
三毛貓小姐生前無人問津,連努力發出的求救都差點被掩蓋在深水之下,得到一個自殺死亡的敷衍蓋棺。等她的案子告破,凶手被抓住,好友被警察救出,終於能夠安心地陷入永久的沉睡的時候,世人反而不讓她休息了,恨不得將人從棺材裡挖出來,把話筒遞到她面前,博得他們需要的物聯網上的熱度和好事者一兩聲假惺惺的感嘆。
安室透的腳步停在她身後,「這家媒體……」
他話還沒說完,源輝月已經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哪兒有媒體,我怎麼看不到。」
她冷淡望著外頭,一邊拿出手機翻出了某位學妹的號碼。
「久美子,幫我個忙……」
十五分鐘後,一輛塗裝酷炫的巴士車一個漂移衝進現場,車門打開,一群體大腰圓胳膊上紋著紋身的社會青年從車上魚貫而下,罵罵咧咧地開始趕人。
其中某個體型最為健碩的打頭的一把拽過夾克男的衣領,伸手摜著他的脖子,像拎小雞一樣把人拎起來,伸手拍了拍他驚慌的臉,不屑地說了些什麼。
門內等著的眾人望著這個畫面,有一絲震驚。
安室透:「……」
他慢慢地伸手扶住了額。
「那個,源桑,外面那些人是你叫來的?」
三澄美琴帶的新人是個小眼鏡,還沒從大學畢業,沒見過這等險惡的社會場景,眼鏡都掉下來了。
源輝月給學妹發了條消息表示謝謝,一邊理所當然地說,「當然了。」
「……我還以為你剛剛打電話是報警。」
「媒體有采訪權,就算是警察來了也不能把人趕走,這種情況叫警察還不如叫□□。」她微微抬頭 ,似笑非笑,「畢竟,對於要臉的人才能講道理,聽不懂道理的,直接動手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君子欺之以方,警察也是同樣,就是警視廳的刑事部長親自到場,外面這群「霉體」都能夠舉著相機高呼他們有采訪權,民眾有知情權,就是認定了警察得遵守法律法規,不能對他們動手。但面對絲毫不在乎狗屁這權那權真敢下手揍人的□□,這群「無冕之王」們頓時威風一掃,囂張也沒了,像籠子裡的小雞一樣乖巧,唯唯諾諾地就帶著裝備就被趕跑了。
新人小弟的臉色看著有點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源輝月收起手機隨意掃了他一眼,淡定地說,「放心,他們是合法社團,不會隨便傷人的。」
眾人默默望向門外,的確,那群社會青年看起來凶巴巴,倒也沒有真的動手,連媒體們的帶的設備都沒傷害,除了對那位夾克男粗魯了一點可能傷害了他弱小的心靈,整體甚至都能算禮貌了——相較□□的標准而言的禮貌。
但即便如此,一個電話叫來一車打手這件事還是比較嚇人。久部六郎默默地看了他原本以為只是普通有錢人家大小姐的人一眼,湊到三澄美琴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三澄醫生,你的這位朋友到底是干什麼的?」
三澄美琴:「……懸疑小說家。」
久部六郎滿臉寫著「你要是不想編謊話可以不說,也不用這樣敷衍我」。
三毛貓的案子至此徹底落幕。
無論什麼時候,有人死亡就不是好結局,但她死前最掛念的朋友最終得到了救援,害死她的凶手也即將面臨法律的懲罰,三毛小姐在九泉之下也算可以瞑目。
但這人世來來去去那麼多人,在光尚未照到的地方,有的是血淋淋的眼睛還在從黃泉投來注視,等著這人間給她們一個說法。
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的會議室,白鳥任三郎拿著筆記本站在投影屏幕前,聲音低沉地解說案情。
「死者姓名林僑梅,女,十九歲,是華國來的留學生,居住地在博多。屍體是今天早上在博多市飯店301號房間被人發現的,發現者為博多飯店的服務員。」
他按下手裡的遙控器,投影屏幕上鋪開一張照片。黑發黑眼的少女平躺在潔白的床單上,長發散開,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洋裙,雙手交疊搭在小腹,纖細的手指間還緊緊握著一支艷紅的玫瑰。
那只玫瑰的花苞正好在心髒的位置,像是從她心口湧出來的血。整張照片的構圖陰森詭異又透著病態的美感,也不知道是現場擺得太好還是拍照的警察忽然藝術靈感爆發。
床上的黑發少女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只有從袖口和裙擺暴露出來的皮膚揭露了她生前受到了怎樣的對待。女孩潔白的肌膚像被被人揉皺了隨意踩踏過的紙,遍布著青紫色的猙獰痕跡。正是這張照片和她的死因,讓這起發生在博多的案子引發了東京警視廳的注意。
「死者的死因已經查明……是被性虐待致死。」饒是見慣了屍體的刑警,說到這裡時聲音都有些沉重干啞。底下坐著的女性警官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有些不忍地撇過頭去。
「酒店的監控拍到今天早上有人從301出來慌慌張張逃走了,鏡頭拍到了那位男性的臉。博多警方查到的身份是伊藤卓也,剛去博多不久的上班族,那邊已經將其鎖定為這起案件的凶手發出了通緝。」
「人還沒抓到嗎?」目暮警官問。
白鳥任三郎:「沒有,對方逃出酒店就失蹤了,博多警方到目前為止尚未發現那位伊藤桑的蹤跡。」
他從手裡那疊資料中又翻出一張照片,「另外,我特意問過了。死者被發現時拿在手中的那支玫瑰,的確是卡羅拉。」
會議廳的氣氛被他這句話壓得再次往下一沉。
目暮警官緩緩吐出一口氣,「死者的遺體目前有人來認領嗎?」
「沒有,但是尋人信息已經發出去了。今天的新聞也報導了這件事,她在這裡的親友應該很快就能看到吧。」
「在新聞裡接到訃告啊。」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警官喃喃地說,「對死者的親友來說是個很難走出去的噩夢吧。」
「……今天早晨在福岡市內的飯店發現一具女屍,警方已查明死者身份是居住於博多的華國留學生。」
源輝月從殯儀館出來,站在街頭等安室透開車過來。對面的商業街上商場屏幕開始播報新聞,她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一眼,打在屏幕上的照片驀地闖入她的視野。
那是個黑色長發披在肩上,正對著屏幕溫柔微笑的少女。少女的眼睛有點奇怪的熟悉感,讓她下意識將注意力投了過去,緩緩怔住。
汽車的鳴笛從街上傳來,她和那張照片之間隔著一條川流不息的車流,乍一看好像很近,卻仿佛是生與死的距離。
不知身後哪家店鋪門口的風鈴被風吹響,底下的短冊撥動起颯颯風聲。
【……今天早晨,在東京灣港口發現一具女屍,警方已查明死者身份是東京大學的交換生。】
「……目前遺體已經運到博多市警察局,請死者親屬前來認領。」
【……目前死者遺體已運送到東京警視廳,請親屬前來認領。】
「……死者姓名為林橋梅。」
【……死者姓名為——】
【宮野明美。】
身後嘈雜的人聲和面前擁擠的車流好像一瞬間離她遠去了,只剩下懸掛在風中的風鈴還留在她耳邊。
她眼前的畫面顏色漸漸淡去,像是有人忽然關上了燈,源輝月眼前一黑,驀地倒了下去。視野中最後一個畫面是不遠處白色的汽車一個急促的剎車,金發青年匆忙拉開車門,朝著她飛奔過來,表情是少見的慌亂。
「輝月?!」
我在呢……
源輝月的眼皮垂了下去,腦海中莫名想起,這個人,剛剛是不是違章停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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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三系的會議還在繼續。
「死者剛到日本時居住地是東京,之後似乎是因為某些私人原因才搬到博多,死前在博多的一家酒吧從事接待工作。」
白鳥任三郎繼續彙報著手裡的資料,翻到某一頁時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我們調查了死者的社會關系,和她有過接觸的人裡面有兩個有點意外。」
照片被打上屏幕,看到照片裡頭的人,底下的眾位警官露出了和白鳥任三郎一模一樣的意外表情。
「林僑梅在東京的時候曾經在景凡出版社打過零工,她當時在源小姐的編輯手底下工作,因此和源小姐有過一定接觸。」白鳥警官輕描淡寫地將源輝月一筆帶過,因為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張照片,拍攝地點是在博多,死者工作的那間酒吧,時間是在她死亡的前一天。」
屏幕上緊接著跳出第二張照片,被人為定格下來的畫面中,那時候還活著的林僑梅正在和一個人說話。少女臉上是有些不安的表情,她對面的人正坐在酒吧卡座裡側對著鏡頭,卡座的光線很暗,只照亮了那人垂在耳側的松散碎發和從下顎到脖頸流暢又好看的線條輪廓。
看到這人的第一眼,目暮警官驀地站了起來,「源小姐現在在哪兒?」
佐藤美和子:「我剛剛撥通了她的電話但是沒人接。」
說完這句話她愣了一下,好像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
「給柯南君打電話,」目暮警官飛快地說,「他肯定知道源小姐在哪兒,其他人,務必將照片上的人帶來警局配合調查。」
第50章 目標人物(十五)
一回生二回熟,源輝月再次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時候已經不是非常驚訝了。
有人在一旁松了口氣,「輝月姐,你終於醒了。安室先生說你在大街上忽然暈倒,發生什麼事了?」
源輝月回過頭,果然看到便宜弟弟正趴在床邊上,額前碎發軟軟搭在眼鏡上,滿臉寫著擔心。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平靜地回答,「沒什麼。」
柯南:「?」
「當時忽然想起了點什麼東西,可能是因為這個吧。」源輝月對此沒有太在意,掃了一圈只有柯南在的病房,隨口問,「安室透送我來的?他人呢?」
「安室哥哥還在和醫生說話。」柯南微微仰起頭看著她,見她表情尚算平靜,遲疑片刻後開口問,「輝月姐姐你想起什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想起來收到明美死訊時候的事了。」
柯南驀地一怔。
源輝月垂眸望著床單,「我跟你說過吧,明美的死是一個意外——至少那個案子的最終調查結果是意外。」
「……」小偵探默了默,輕聲說,「我找過兩年前的新聞。」
源輝月了然,「你看到了?也對,這件事當時鬧得挺大的。」
「搶劫銀行的綁匪在逃跑時挾持了明美作為人質,途中因為內部矛盾在路上將人質撕票了,將她半途留在了東京灣的港口。之後被警察追擊,半路翻車,一車人全死了——這就是當時警方調查出的案發過程。」
「明美的遺體第二天才在港口被人發現,我是在路上看到了商場大屏幕上的新聞才得知她的死訊……」
源輝月的聲音漸漸沉默下來,搭在腕間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指尖下的脈搏安靜跳動,像暗河中靜默的潛流。好一會兒,她輕輕撇過頭,像是想要轉移話題般隨口道,「說起來,這個案子當年還是松田陣平辦理的。」
「松田警官?」柯南還在思考這個案發過程中的奇怪之處,聽到這個名字驀地愣了一下。
就算是警方的調查結果也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真相,真凶過於狡猾於是調查案子的警察被糊弄了,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但松田陣平……柯南默默回憶了一下這位公安警察先生,不得不承認,以他的敏銳程度,會被糊弄的可能性極低。
「松田警官不是公安警察嗎,為什麼會來調查銀行搶劫案?」
「他那個時候還不是公安,被調職到公安部門是這個案子發生之後的事,也沒多久,也就一兩個月後吧。」
柯南點點頭,「這樣啊,所以輝月姐你是因為這個案子所以才和松田警官熟悉起來的?」
源輝月:「大概。」
畢竟那時候發生的事她已經不記得了,會知道這麼多純粹是因為看過松田陣平的資料。
柯南陪源輝月說了一會兒話,看她精神還好並且對病房不太喜歡的樣子,自覺地主動表示去找醫生和安室透問問能不能回家。
他走出病房,隨手帶上門,一抬頭果然看到某個扣著棒球帽的身影正站在門口等著。
柯南有點無奈,「你聽到了吧,輝月姐沒什麼事。倒是你,不是說懷疑安室哥哥是組織的人嗎,你跟過來不怕被他發現了?」
灰原哀靠著門對面的牆壁,垂著腦袋把帽檐又拉低了一點,平靜地說,「他剛剛沒工夫注意我。」
柯南嘆了口氣。
他是在學校裡接到安室透的電話得知源輝月在大街上暈倒被他送到醫院的消息的,當時是課間,灰原哀恰好在他旁邊也聽到了,然後堅持要和他一起來。
好在就像她說的那樣,安室透的注意力好像的確沒在她身上,等到柯南過來把昏迷的源輝月交給他就去匆匆找醫生了解情況了。兩個小孩子一起守在源輝月的病床前,眼見到她快醒了,灰原哀就默不作聲地離開了病房。
小偵探納悶地問,「你擔心輝月姐為什麼又不想讓她發現?她都不知道你也來了。」
灰原哀:「突然受到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孩子的關心,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
「可是她以前不是應該見過你,最多可能會覺得熟悉……」
「我就是不希望她覺得熟悉。」灰原哀迅速打斷了他,「她最好不要想起以前的事,這樣才是最安全的。」
她像是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換了個話題,「剛剛有個警察找來了。」
「哦,這個我知道,高木警官給我打電話了。」柯南看著她的表情,最終沒有深究,「有個案子,死者好像跟輝月姐有過接觸,警方希望她能夠去警局一趟配合調查。剛剛我忘了跟輝月姐說,那位警官呢?」
「去找安室透了。」灰原哀淡淡地說,她最後看了一眼病房的門,擺了擺手轉過身,「你們去警局吧,我先走了。」
「誒?你不一起過去嗎?一個人回去沒問題?」
「我去干什麼,阿笠博士還在家裡等我。」她微微回過頭,「而且,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七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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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確是因為林僑梅的案子來的,原本見源輝月躺在醫院裡,來找人的刑警還有些為難,詢問目暮警官後體貼地表示可以等她身體好些了再來。但是源輝月並不想在醫院多待,聽到有理由出院答應得飛快。主治醫生原本想留她多觀察一晚,見此情況只好無奈妥協,和她約定了明天再來做個檢查才放人。
一行人到達警局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太陽早已落山,東京警視廳燈火通明,警視廳的刑警們,特別是三系的諸位今天又是被迫加班的一天。
目暮警官帶著幾位刑警等在門口,見到他們進來先是嚴肅地衝源輝月點了點頭,然表情復雜地看向和她一起來的人,「安室君,請跟我們去審訊室吧。」
源輝月一怔,有點意外地看向身側。她原本以為這人只是送他過來,沒想到居然還有他的事。一般而言作為被害人的社會關系被警方詢問是不會動用審訊室的,甚至都不必非要把人帶來警局,審訊室是犯罪嫌疑人的待遇。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金發青年表情平靜,好像早有預料般點了點頭,然後從容回首看向她,「哈羅就先拜托你幫我照顧一段時間了。」
源輝月遲疑地頷首,目送著他被目暮警官帶走了。
「吶,佐藤警官。」柯南大概也沒料到這一幕,疑惑地在旁邊問,「安室先生做什麼了嗎?」
佐藤美和子:「安室君的情況有點復雜,不過放心,他不是第一嫌疑人。」
不是第一嫌疑人,也就是說還是有嫌疑。
這時候大廳裡的屏幕上正在滾動播放新聞,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第一嫌疑人是他?」
「誒?」另外兩人疑惑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正好看到了屏幕上正在播報的通緝令照片。
那是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上班族,眉宇間還有些弱氣,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奸殺女性的變態。
電視機裡新聞主播正在字正腔圓地公布通緝信息,「博多市飯點女子被殺案的犯罪嫌疑人伊藤卓也目前在逃,如果發現他的相關線索,歡迎民眾向警方舉報……」
「這個人……」柯南皺了皺眉,「已經確定是凶手了嗎?」
佐藤警官嘆了口氣,「這個通緝令是博多警察局發出的,但說實話,其實證據鏈並不全,那邊也太急了一點。」
柯南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時候源輝月收回了望向電視的目光,「佐藤警官,這個案子能夠詳細給我講講嗎?」
面對佐藤美和子遲疑的視線,她十分自然地開口,「你也知道我之前因為車禍失憶了。不過最近好像在慢慢恢復,今天上午剛想起了一些東西。那位林僑梅小姐在我失憶前跟我有過接觸對吧?說不定我能再想起點什麼和案件有關的細節。」
佐藤警官恍然點頭,莫名覺得好像有點道理,「這樣啊,那你跟我來。」
柯南:「……」
他默默看了看就這樣被忽悠了的女刑警,又回頭看向忽悠人技術越發高超的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垂下手揉了一下他的頭,目不斜視,「看什麼看,快點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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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審訊室裡。
目暮警官親自在安室透面前落座,嚴肅地把一張照片從桌子上推了過去,「安室君應該看過新聞了吧,博多飯店的那個案子你已經知道了,能夠解釋一下這張照片嗎?」
安室透拿起照片看了一眼,了然點頭,「原來是那個時候被拍到了。在日落酒吧,我的確在昨天晚上在那裡見過死者。」
目暮警官:「你跟死者認識?」
「不認識。」安室透坦然道,「有一個委托人拜托我去博多找她,因為死者去了博多之後和委托人失去了聯系,對方非常擔心,怕她出了什麼事。」
「你的委托人是?」
「寺原麻理小姐,我已經和她發過消息了,她下午的工作忙完就會自己過來。」
沒想到他已經安排得這麼到位,審訊室內外的幾位刑警集體愣了一下。
安室透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其實如果不是輝月進了醫院我要在那裡陪著她,本來下午我也會直接過來。」
輔助審訊的白鳥任三郎和目暮警官對視了一眼,「你知道警方會找你?」
「知道,」安室透冷靜地說,「我從頭說起吧。」
他從頭到尾都異常鎮定,坐在審訊室裡跟坐在自己地盤似的,輕而易舉就占據了主導權。目暮警官都不知道該說他配合還是不配合,反正是沒見過這麼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嫌疑人,只好默默聽著。
「一周之前,寺原桑到我的咖啡店下了委托,希望我去博多尋找失去音訊的林小姐。店門口有監控,當天晚上我送寺原桑離開的時候意外遇到了輝月,你們可以向她和寺原桑求證。」
「之後我去了博多,最開始沒有找到林僑梅小姐的蹤跡,直到兩天前終於通過某個線人得知有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孩子在落日酒吧工作。我根據這個消息找到了那間酒吧,第一天晚上沒有收獲,在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才遇到死者,照片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被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