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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開局撿到一只名偵探》作者:蕭暖陽【完結+番外】

第46章 目標人物(十一)

  源輝月:「案發現場有可能是冷凍庫,冷鏈運輸車之類的地方。那位家主佐藤正一就在一家叫做三鷹運輸的公司任職。那家企業旗下有運輸冷鏈,在東京附近有冷凍庫,所以警方認為佐藤是凶手也不是完全胡攪蠻纏。」

  「胡攪蠻纏這個詞……」柯南嘴角一抽,三鷹運輸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轉了一圈,他默了默又暫時將它按捺下去。

  「只不過那位毛利警官去三鷹旗下距離東京最近的冷凍庫搜過了,暫時沒有發現線索。」

  柯南問,「網站呢?」

  「網站上掛出了暫停運營的公告,不過運營者已經找到了。」源輝月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揚了揚手機。

  柯南定睛看去,發現屏幕顯示著一封一個小時前發出去的郵件。

  【有空嗎?有空幫忙抓個人。】

  底下是某位知名不具的公安警察回復過來的一個碩大的問號。

  柯南:「……」

  可以,這很物盡其用。

  有鹿溫泉在本地挺有名氣,作為縣內熱門景點和支柱產業,帶動了周圍大片周邊發展。本地人開的民宿、商業街、特色餐廳一起組建成了一片繁華的旅游區。

  三毛小姐的最後一餐飯食物成分很雜,像是三明治或者是飯團之類的東西。介於鹿肉似乎是本地特色,源輝月和柯南抓住一個本地人問了問,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販賣鹿肉飯團的特色店鋪。

  「這個是我家店裡的獨創。」

  對著拿著飯團過來問的源輝月,店老板笑得很是熱情,「客人你也是專門來找這個的嗎?這種飯團的確只有我這裡有哦。」

  源輝月和柯南正拿著飯團和三明治,對照它們背後配料表和三毛小姐的檢測報告,聽到這話怔了一下。

  「『也』?還有人來問過嗎?」

  「是啊,就在剛剛不久,也有一對小情侶來來過,好像也是專門問找這個的。你們都是看到了網站上的廣告來的嗎?」

  源輝月拿著飯團,眸光微微一動。

  「吶,店長婆婆,」柯南站在櫃台前努力地踮起腳尖,伸手指了指牆壁上貼著的魚類廣告,「這附近有冷凍庫嗎?」

  「啊,有的哦。」

  於是十分鐘後——

  「日運冷凍,這個品牌也隸屬於三鷹旗下,是個高端運輸冷鏈。在靜岡縣的確設立有獨立冷凍庫,大概是衝著這裡的魚類資源。」

  「又是三鷹?」

  色調明艷的跑車宛如一道閃電,飛馳在頗具田園風格的公路上。源輝月握著方向盤側頭看了一眼,「而且你怎麼對這家公司很熟悉的樣子,以前調查過嗎?」

  「額,的確因為一個案子了解過。」柯南若無其事地略過這個話題,「那個飯團和三明治分量很大,不像是一個女孩子一餐飯能吃完的。你的推測很有可能是對的,被凶手騙出來的不止三毛桑一個。」

  源輝月望著前方的路面,「死者的頭發裡有鹽結晶,不可能是因為泡溫泉沾上的,凶手不會對她那麼好,死者生前可能受過折磨。」

  「……被抓住頭發按進水裡,那樣嗎?」

  「大概是,這種行為不可能是在公眾場合進行,所以凶手的家應該就在這一帶。」

  綠油油的農田和山坡從道路兩側掠過,偶爾有違章搭建的破舊房子半遮半掩在樹叢間,陰翳詭譎的氣息從陰影中探出頭來,像一雙雙不壞好意的眼睛窺伺著所有路過的人。

  「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到那個冷凍庫看看吧。」柯南從窗玻璃上收回視線,「說起來,你准備怎麼跟人家說讓他們放你進去?三鷹集團和源氏沒什麼合作吧?」

  源輝月有些意外地再次側了側眸,「你還真查過啊。三鷹的確和源氏沒合作,不過靜岡縣警察本部的部長和我父親是老朋友,我剛剛給那位叔叔打了個電話,現在靜岡縣的警察應該已經過去了。」

  「……」柯南嘴角一抽,不知道該不該對這種濫用職權走後門的行為致以唾棄。

  兩人說話間,一輛運輸車在曠闊的大道上迎面駛來,一聲沉重的「咚」,好像什麼東西砸下來的聲音被疾馳而過的風送來撞在人耳膜上。

  源輝月漫不經心地側眸看了一眼。

  兩輛車只並行了剎那,很快就擦肩而過。

  .

  此時運輸車車廂內,久部六郎從車門上滑下來,喘了口氣,氣體剛吐出來就被凝結成了白霧。運輸車內的制冷系統已經被打開了,車內溫度還在急劇降低。

  兩個小時前,三澄美琴帶著他也來到了有鹿溫泉,一路調查之後,他們終於成功找到了這個受害人真正死亡的地點,冷鏈運輸車廂。然而流年不利,在采集線索的過程中凶手忽然回來了,兩人一時不察全都被關在了裡頭。

  「不行,撞不開,外面鎖上了,三澄前輩……三澄前輩你在干什麼?」

  他一回頭就看到三澄美琴發著抖努力地從車壁上取下了一個文件夾。文件夾大概是登記運輸貨品用的,旁邊還連著支水筆。

  「你看,呼,果然,和輝月的推理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湊過去看,這才發現文件夾最上面的那張紙邊緣有幾筆凌亂的墨痕。

  「『家』的下半部分,三毛桑就是在這裡寫下那張紙條的,想要提醒我們還有一名受害者的位置。」

  「輝,輝月是……三澄前輩,你告訴過其他人自己到這裡來了嗎?」

  三澄美琴哆嗦著握著筆開始在那張紙上寫留言,「沒有,不過她肯定也會找到這裡。她可是,特別特別聰明的,所以不要放棄,肯定會有人找來的……」

  .

  「吶,柯南,」源輝月握著方向盤問,「你餓不餓?」

  「有點。」

  「那我們早點回去吃飯吧。」

  「好。」柯南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趴在椅子上往後看。望著剛剛擦肩而過的那輛貨車在視野中越來越遠,他微微蹙起眉,「輝月姐,你覺不覺得那輛車有點不對?」

  「嗯?你也發現了。那輛車的司機……」

  源輝月正好整以暇地踩下剎車,然後往右一打方向盤,「……明顯是個殺人犯。所以我們趕緊把他抓了,結束這件事早點去吃飯吧,你覺得路上那家鹿肉餐廳怎麼樣?」

  整輛跑車猛地轉向,性能良好的引擎發出流暢的轟鳴,柯南下意識抓住了上方的扶手,被離心力甩在了車門上,發出一聲疑惑的,「誒?!」

  先不論吃飯的問題,他這才意識到他們倆的思路好像不太一樣。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個運輸車這個時候送貨有問題。」他飛快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現在時間是下午四點半,正常情況下的確是運貨車工作的時間段。但三鷹旗下的這條冷鏈走的是全國長途線,排班時間和其他冷鏈不一樣,經常在晚上運貨,這個點不是正常的交貨時間。」

  「那就確實是有問題了。」

  「對,」柯南納悶道,「不過輝月姐你說那個司機是殺人凶手是怎麼看出來的?」

  「直覺。」

  「???」

  小偵探長這麼大都不知道居然還能憑直覺斷案的,不過莫名其妙地也算和他的判斷殊途同歸。他糾結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先把這個放一放。

  源輝月把方向盤後的換擋撥片往上一抬,跑車瞬間加速,「我剛剛想起一件事。」

  「什麼?」柯南回過神。

  「美琴應該也找到這裡來了,還記得嗎,那個店老板說有對小情侶也去問了飯團的事。」

  風從窗口灌進來將她耳側的長發帶起,她的側臉在車內陰影下顯得有些冷凝,「前段時間UDI除了成實還招進來一個叫做久部的男性新人,是個醫大學生,被分到美琴那一組了。在我們前面找過去的應該就是他們,被店老板誤以為是情侶。」

  柯南猛然反應過來,「現在不是送貨的時間點,那輛日運旗下的運輸車最開始應該是停在路邊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凶手家附近。如果三澄姐姐他們看到了,很可能也會想到那輛車是三毛貓的死亡地點,然後上車檢查。」

  源輝月:「但是這個時候凶手聽到動靜找了過來,趁他們不注意把門從外面關了,想要用和殺死三毛貓一樣的方法毀屍滅跡,他們現在很可能就在那輛運輸車裡。」

  像親眼看到了一樣,兩人三言兩語就把當時的場景還原了出來。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過一片淺水池塘,前方是個急促的彎道,運輸車率先拐了過去,龐大的車身被山體擋在了後頭。

  源輝月低低「嘖」了一聲,皺了下眉,「早知道就不開這麼顯眼的車出來了。」

  「哈?」

  「我沒學過跟蹤追緝。」

  「……」柯南正拿著源輝月的手機聯系靜岡縣的警察,聞言嘴角一抽,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心頭居然湧起了一絲莫名的欣慰。

  「……挺好的,說明那個教了你一堆莫名其妙技能的人沒有真的把你當特工培養。」

  凝神握著方向盤留神對面開來的車輛,源輝月沒注意到他的話,隨口問了句「什麼?」,就控制著跑車拐過彎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漆黑的陰影像是伺機已久的野獸,從被遮擋的山體另一側猛地衝了出來,正是那輛她跟了一路的運輸車。它好像依舊發現了自己被人跟蹤,故意在這裡等著。

  源輝月眼瞳一縮,條件反射地一打方向盤。然而貨車像是認准了她,緊追著朝她撞過來。

  透過前車玻璃源輝月有一剎那間對上了貨車司機的眼睛,那黑漆漆的眼瞳泛著赤紅血絲,像是已經失去理智的野獸,血腥又猙獰。

  某雙極為相似的眼睛忽然從記憶的迷霧裡浮出來,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

  「輝月姐!」

  柯南在一旁一聲大喊,源輝月猛然回神,咬牙抓緊方向盤,將油門一踩到底,以最小的距離擦著山體的邊緣想要從那個狹窄的角度衝出去。

  考驗跑車性能的時候到了,她眸光轉冷,引擎拉到極致響起轟隆的轟鳴。兩輛車眼看著就要撞上,那輛和山體一起夾擊而來的運輸車車頭忽然猛地偏了一下。

  千鈞一發的距離,艷紅的跑車和它擦肩而過,那輛貨車反而偏離了既定路線迎面就要撞上山壁。

  這個轉折大概也出乎了貨車司機的預料,急吼吼地向另一側猛打方向盤。

  源輝月下意識回頭看時,就見那輛運貨車險之又險地避過了山體,然後好像驟然失去了控制,直直撞進了前方另一側那片水塘裡。


第47章 目標人物(十二)

  這個意外發生得猝不及防,別說源輝月,大概就連凶手都沒想到情況能夠這樣急轉直下。

  源輝月愕然地停下車,回頭看去,失控的貨車在地上留下一道漆黑扭曲的車轍,歪歪斜斜地直衝水塘,偌大的運貨車像只溺水的野獸,在水塘中掙扎,帶起大片水花。

  兩人一起下了車,柯南飛快跑到車轍旁邊,低頭查看了片刻,「這個形狀……前輪突然爆胎了?」

  源輝月默默拿出手機,「您好,警察嗎,我要報警,這兒有個殺人犯……人在哪兒?剛和貨車一起沉到水裡了。」

  山間的風穿過公路,掀起幾片草葉,完全不管這裡剛剛才發生一場緊張刺激的追車事件,把氣氛吹拂得莫名蕭索。

  不遠處的水塘裡那輛大貨車的車頭已經沒進了水中,車身部分還在緩緩下沉,清澈的池水被這個巨型投擲物攪渾,沉在底下的泥沙被翻攪下來,像聚集在水面的陰影。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忽然從水塘邊緣伸了出來。

  像是恐怖片中的經典場景一樣,一個渾身濕淋淋的「水鬼」掙扎著從陰影裡爬起來,赤紅的眼睛像死不瞑目的幽魂,想要即刻抓一個活人替死。

  岸上的兩人回頭朝他看去,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他們,大吼一聲,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就衝了過來。

  源輝月:「啊,對,那個凶手已經從水裡爬出來了……」

  她旁邊的柯南默默平舉起手腕,手指一動,表蓋「噌」地彈起。

  一道幾不可見的微光在陽光下掠過,源輝月淡定地看著即將衝到近前的男人身體猛地一僵,掙扎著又往前躥了兩步就憤怒又不甘地倒了下去。

  「不,沒事,已經搞定了,但是掉進水裡的那輛車裡頭應該還關著兩個人,所以還是請動作快一點……」

  花了三四分鐘,她終於安撫好精神高度緊張的警察,讓對方相信現在凶手已經不具備任何威脅性。那邊表示他們很快就會和救援隊一起趕過來,讓她就在原地等著,或者有危險就趕緊跑,她也心平氣和答應。

  掛斷電話之後,她抬起頭就見柯南已經在昏迷成死豬的犯人身上搜出了一串鑰匙。

  他把造型明顯的房子鑰匙和車鑰匙撇到一邊,最後拎出把舊式鋼鎖的鑰匙,回頭舉起來。

  「剛才跟在那輛貨車後頭的時候,我看到它後面的車門上了鎖,鑰匙應該就是這個了。」

  源輝月點了點頭走到他身邊,微微蹙眉朝水塘中央看去。那輛貨車還在緩緩下沉,這個時候水應該已經漫進車廂裡了。

  「警察最快也要三十分鐘才能趕到……」

  她在心裡飛快計算了一下時間,然後一把把鑰匙從柯南手裡拿過來,一邊撈了一下裙擺,開始脫鞋。

  柯南手裡一空,回頭就看到她一副要下水的架勢,「誒?等等,輝月姐你會游泳嗎?」

  「不知道,試試。」

  「這也是能試的嗎?!等會兒,還是讓我……」

  一聲長長的鳴笛忽然從背後傳來,正手忙腳亂的兩人同時回頭。源輝月手裡還拎著一只高跟鞋,迷茫地看到身後的公路上不知什麼時候開來了一輛車,正停在路邊。

  司機將車窗搖下,從裡面探出頭來。他似乎對面前這個場景有些意外,遲疑片刻後開口道,「要幫忙嗎?」

  他黑色針織帽下露出一縷微卷的短發,墨綠色的眼瞳在陽光下十分友善。

  .

  十五分鐘後,大概是本部長親自催促帶來的壓力,靜岡縣的警察和救援隊超出了源輝月的預計,像是坐了火箭一樣提前十多分鐘趕到了現場,後頭還貼心地夾帶了一輛救護車。

  看到人質以及最重要的報案人源大小姐毫發無傷,親自到場的刑事部長津川孝太郎終於松口氣。

  望著從車上下來的人,他一臉苦笑,「源小姐,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先跟我們聯系之後再行動好嗎?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怎麼跟源長官交代。」

  在該裝乖的時候源輝月從來不硬撐,她乖巧地和這位同樣是父親友人的長輩認錯,微低著腦袋一副自覺反省的樣子。墨色長發柔順垂在胸前,白皙的臉頰在陽光下像通透的玉,眉宇間還帶著幾分病弱,像古代公卿庭院中精心伺候的名貴花卉,一點看不出敢開車追擊殺人犯的凶殘樣子。

  她乖覺地交代完了她是怎麼找過來的,以及推測凶手家中應該還藏著一個受害人。津川部長聽完一邊有點佩服,一邊又覺得頭疼,不過想一想老朋友似乎也拿他女兒沒辦法,好像又可以理解了。

  現場唯一受到了傷害的只有凶手本人,之前被凶手抓住的三澄美琴和UDI的新人正在源輝月的車上休息。他們被之前那個路過的好心路人搭救了出來,不過對方見義勇為完了之後也沒留下名字,在警察來之前就走了。

  警察們把還處在昏迷狀態的凶手拷進了警車,又在刑事部長的安排下沿著運輸車開來的方向搜救,特意帶著的救護車沒立刻派上用場,倒是後頭到的一輛打撈車先行進入了工作。

  一切都井井有條地步入了正軌,沒過多久,搜救隊就傳來消息,在路邊上的某個平房裡找到了被綁架的少女。萬幸的是,雖然受了很多傷,但他們找到人的時候她還活著。

  三毛貓小姐臨死前傳遞出來的求救,總算是沒有被辜負。

  一直快到黃昏時分,那輛沉進了水裡的運貨車終於被打撈了上來。中途津川部長和三澄美琴以及她的新人組員都先行離開了,前者是因為工作繁忙,後兩者是因為到底在零下二十度的環境中被凍過一遭,被救護車拖走和被救出來的松倉花一起拉到醫院去做檢查了。只有源輝月和柯南除了受了點驚嚇毫發無傷,於是在現場留到了最後。

  貨車被從水裡拖出來的時候,柯南像個好奇的小孩子,圍著它上躥下跳。看在源輝月的面子上,其他人只叮囑了一聲注意安全,也沒有趕他走,好在沒過多久,他好像就玩膩了,自己走開了。

  源輝月靠在自己的跑車上手裡正捧著一個飯團慢條斯理啃著,見弟弟若有所思地從貨車方向走過來,把飯團掰了一半遞給他。

  柯南伸手接過,咬了一口才反應過來,「……哪兒來的?」

  「之前在那家鹿肉飯團店買的,已經涼了,將就一下吧。」源輝月慢條斯理地說,「其實味道還不錯。」

  柯南心不在焉地點頭,一邊又咬了一口,「那一會兒往回走的時候可以繞過去多買兩個帶回去。」

  源輝月也覺得可以,她慢悠悠地轉身從車裡拎出一瓶礦泉水打開,「發現什麼了,那輛貨車的前輪真的是自己爆胎的嗎?」

  「看起來像。」

  看起來像,也就是說很大可能並不是。

  源輝月了然,喝了口水壓了壓飯團的鹹味,「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路上有釘子?」

  「不,我感覺更像是……被子彈擦過,導致的爆胎。」柯南一字一句地說,然後略微皺起眉,「雖然我沒找到子彈。」

  源輝月拿著礦泉水瓶的手一頓,挑了挑眉,「在那種車輪高速運轉的情況下,准確抓住時機,還要正好擦著車胎過去。這麼厲害的狙擊手,來暗算一個沒錢沒勢只敢在網上騙小女孩的廢物,是不是有點浪費了?」

  柯南:「所以他的主要目的絕對不是那個凶手。」

  源輝月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點頭,「那就是為了救我,所以他一直跟在我後頭?」

  他們同時想到了那個見義勇為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瀟灑離開的黑帽男人。

  「……你覺得這是源伯伯或者跡部哥哥給你請的暗中保護你的保鏢的幾率有多大?」柯南問。

  「……我有那麼危險嗎?請個保鏢還不夠,還要暗中保護?」

  柯南默默思考了一下最近她被卷進的大大小小的案子,覺得她沒資格問這個問題——雖然他自己更沒資格。

  這時候源輝月的手機響了一聲來件提醒,她把礦泉水瓶遞給柯南,拿出來看了一眼。

  「松田陣平發來的,他說到晚了一步,那個網站的運營者已經被其他警察拉出去提審了,好像是毛利警官他們。」

  柯南一愣,「誒?東京的警方那邊不是已經把這個案子移交檢察院了嗎,那位毛利警官還在調查?」

  源輝月想了想,認真回憶了一下好友對於那位和毛利小五郎同姓的警官的描述,老實說這兩人意外地還有點像。

  「雖然辦案熱情沒有目暮警官那麼高,但是美琴說過那位毛利警官其實還算負責,確認了是凶殺案的情況下還是會認真調查。」

  柯南立刻聽出了言外之意,「所以,直接將案子移交檢察院可能不是毛利警官做的決定?」

  源輝月垂下眸咬了一口飯團,慢條斯理地把食物咽下才緩緩開口,「有人不希望我們查到這個凶手……不對,這人沒什麼掩護價值,應該是不希望我們查到日運冷凍?」

  「三鷹集團旗下不止一條冷鏈,可以光明正大調查到佐藤正一任職的那個,卻不能牽扯到這個?這條冷鏈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柯南表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輝月姐,你還真是沒有關心過自己那個車禍的案子啊。」

  「哈?那不是意……」

  「意外」二字剛要出口,源輝月忽然想起那雙驟然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眼睛,驀地一頓。

  「那不是意外。」柯南補完了她的話,抬頭看著她一字一頓道,「不過這一點我們之前也沒有注意,那個撞到你的貨車司機,也是開的日運冷凍旗下的運輸車,這家三鷹集團下線企業的總部在博多。」


第48章 目標人物(十三)

  三鷹集團的董事長叫做三鷹智人,是個白手起家的企業家。當初車禍的事情剛發生的時候,三鷹集團不是沒有被調查過。畢竟源氏的大小姐被它旗下的職工撞了,怎麼的也得有個說法。

  源輝月還在躺在醫院裡,這位董事長就極有眼色地提著禮物親自找到了過去,為旗下員工的失誤向她道歉。之後源氏和跡部那邊的人也沒有多為難他,那位撞了源輝月的運輸司機所在的公司只是個私人背景,就算這件事裡面有陰謀,應該也跟三鷹集團關系不大。因為三鷹智人和源氏一沒仇二沒怨,准確來說他一個普通的運輸公司老板還不夠格能和源氏的家主產生什麼仇怨,他求著對方還來不及,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源氏大小姐下手——原本他們是這樣判斷的。

  但現在看來既然有人專門阻止,日運冷凍肯定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地方,三鷹集團董事長當初那張誠懇普通的臉被這陰影一罩也驀地變得陰謀詭譎了起來。

  源輝月和柯南把這條疑點發給了跡部,破案他們是專業的,但要對一個大型集團展開調查,兩人就插不上手了,只能等跡部那邊的消息。

  一周之後,因為一直沒有等到人來認領屍首,被救援的女孩松倉花和她的父母以朋友的名義私下為三毛貓舉辦了葬禮。

  作為參與了救援的人,源輝月和三澄美琴都收到了邀請函,柯南試圖請假未果,被源輝月強硬塞去了學校。

  葬禮那天是個陰天。天空被厚厚的雲翳加了層蓋子,飛鳥垂著雙翼低低掃過屋檐,風聲中夾著風雨欲來氣息。

  源輝月簽收鮮花的時候還在和柯南打電話。

  「是是是,我就要出門了,全都准備好了不會遲到的……開車去,什麼叫小心別又被車撞了,說得我好像經常被撞一樣。你作為一個小學生是不是操心操得太多了一點,尊重一下你的年齡啊弟弟。」

  送花的店員大概是不小心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會心一笑,這才把手裡小心捧著的玫瑰花遞過來,「您的花,請在這裡簽個字。」

  店員是個年輕的女孩子,還穿著花店的制服,源輝月掃了一眼店名,還是之前那家。

  她掛著藍牙耳機簽完字送對方離開,和柯南又閑扯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單手抱著花束正要轉身去車庫,一串活潑的狗狗的叫聲忽然在身後由遠及近地響起。

  她下意識回頭,就見到一只白色的柴犬一陣風似的從街角飛奔而來。毛茸茸的小動物行動間還帶著一股熱風,呼啦一下整只撲到她面前,然後乖巧地蹲下來,張著嘴喘氣,一邊歡快地搖尾巴。

  它渾身上下散發著友善的氣息,黑豆一樣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在用全身的肢體語言表達「來跟我玩~」。

  就,非常可愛。

  源輝月蹲下身,把花束放到一旁,從善如流地伸手摸摸它,「你是誰家的孩子呀?」

  「汪。」

  雪白的柴犬一點都不怕人,她的手剛伸出去,它就開心地湊過來蹭蹭她的手心,尾巴搖得更歡了。

  她只好無奈地笑著往後仰了仰以免被過於熱情的狗狗舔到妝,一邊努力地在它身上翻了翻。這只狗狗身後還拖著一條長長的遛狗繩,顯然是和主人出門途中「越獄」的。她抱住狗狗亂動的頭,順著繩索翻到它脖子上的項圈,項圈上果然掛著一個銘牌。

  她把牌子翻過來,「我看看,原來你叫哈……」

  「哈羅……」

  某個熟悉的呼聲恰好在街角響起,尾音和她撞在一起。源輝月訝然抬頭看去,哈羅的主人也正好匆忙從街角找過來,回首就對上了她的目光。

  空氣好像定格了一秒。唯有不懂事的狗狗回頭見到主人十分開心,熱情地叫喚了兩聲回應了主人的呼喚,但可能和漂亮姐姐玩得更開心,它回應完了動都沒動一下。

  金發青年原地遲疑兩秒,大步走了過來。

  源輝月心情有些微妙地看著他走到近前,「……這孩子是你家的?」

  安室透的視線飄了飄,「……嗯,對。」

  源輝月不知為何沉默了片刻,「……安室君,這個套路,好像有點老套了?」

  你遛狗能拽不住狗繩被狗跑了?騙誰呢?

  金發青年反應飛快地領悟了她的潛台詞,一手捂住臉蹲下來,被碎發蓋住的耳尖有點泛紅,「不是,這次真的是意外,我剛剛在打電話不小心走了一下神……」

  他難得不是一副永遠從容不迫八風不動的樣子,源輝月一邊覺得新奇一邊長長「哦」了一聲,「所以說果然以前不是意外。」

  安室透:「……」

  青年默默把手放下來,沉默兩秒,忽然抬起臉,歪了歪頭朝她一笑,痛快承認,「對啊。」

  源輝月:「……」

  我還以為你會掙扎一下?

  她望向對面的目光有一絲震驚,然而對方十分坦然,甚至迎著她的視線眉眼一彎,笑得更好看了。

  白色的小柴犬哈羅坐在這兩人中間,左右看看,搞不懂人類之間復雜的氣氛,只好自顧自「汪」了一聲。

  安室透揉了揉它的頭,視線掃過地上的玫瑰花,微微一頓,換了個話題,「輝月桑是要出門約會?」

  「嗯?」源輝月才回過神。

  「花,男朋友送的嗎?」他垂下眸輕描淡寫地問,唇角依然淺淡地勾著。

  「哦,不是,不知道誰送的。」源輝月跟著回頭看了一眼,「送了一個多星期了,沒有留下名字,可能錢多燒得慌吧。」

  開得正盛的紅玫瑰像一簇被束起在包裝中的火焰,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在這個陰沉沉的早晨像是連周圍的光線都一並點亮了,好看得十分顯眼,這會兒卻被人毫不心疼地隨手擱在灰撲撲的地磚上。

  安室透的目光在格外正的顏色和花型上停留了一下,唇邊笑意忽然淡了一下,「能讓我看看嗎?」

  哈羅扒拉著源輝月的裙角,抬起爪子似乎想和她玩拍手游戲,源輝月的注意力立刻轉了過去,無所謂地表示隨意。

  她握著狗狗的爪爪,感興趣地和它拍了幾下手,正有點意外這只白柴好像聰明得過分,忽然聽到身旁的人似乎已經檢查完了玫瑰,輕若呢喃地發出一聲疑問,「卡羅拉?」

  那聲音中莫名有點凝重的味道,好像連周圍的空氣都被掛得往下一墜,源輝月意外地停下了和狗狗的打鬧,回過頭去,「卡羅拉怎麼了?」

  「沒什麼。」安室透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修長的手指一翻自然地收起在花束裡找到的卡片。他的目光掠過她垂到地上的黑色裙擺,好像想到了什麼,更加自然地切換話題,「說起來,不是約會的話,輝月桑今天是要去參加葬禮嗎,幾點開始?」

  「……」源輝月驟然反應過來,下意識拉過他的手看了一眼手表,「!」

  望著她仿佛天塌了的表情,安室透仿佛被逗笑又有點無奈地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是不是又要遲到了?葬禮地點在哪裡,我送你過去吧。」

  「……」源輝月默認地被他拉起來,又摸了摸身前的狗子,「哈羅怎麼辦?」

  「讓它待在車上就可以了。」

  可以嗎?

  源輝月看看哈羅,又回頭看看自己的家門口的庭院,遲疑片刻,「要不然讓它先在我家院子裡玩玩?」

  .

  三毛貓的葬禮在之前和UDI有過大量合作的那家殯儀館舉辦。

  殯儀館的位置最初在郊區,但隨著這些年人口增多,城市範圍往外擴張,殯儀館周邊接連被開發,正對面成了條繁華的商業街,這種陰間規劃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做出來的。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跟著商業街而來的地下停車場也變多了,來參加葬禮的人不愁找不到停車位。

  這天是個上班族們開啟上班地獄的周一,安室透開車載著源輝月一路風馳電掣,幸運地沒有在路上遇到堵車,准時抵達了葬禮現場。

  來參加葬禮的人很少。三毛貓生前沒什麼朋友,和打工酒吧的同事只是泛泛之交,警方掛出去的尋人信息無人認領,到最後也沒有找到她的親友。她像是孑然一身來,囫圇在這個世上走了一遭,到最後來送她的人除了一起受難的松倉花,只有親手解剖過她的法醫和源輝月這個被動卷進案子的無關者。

  松倉花的父母出了錢,但沒有來。送別死者的儀式上,身體還未好全的女孩坐在輪椅裡,孤零零地望著好友的遺體被送進電梯,黑發鋪在單薄的背脊上,在空曠的大廳裡纖細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

  因為她說想陪三毛貓多待一會兒,源輝月幾人就先離開了靈堂。

  「松倉桑跟家裡的關系好像很差,」和三澄美琴一起來的UDI新人久部說,「父親忙於事業基本不怎麼管她,母親是個控制狂,整天因為雞毛蒜皮和她吵架。她在學校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才會找到那個自殺交流論壇。」

  「她和三毛桑是在網上認識的,她們都是彼此唯一的朋友。現在三毛桑走了,她一個人……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青年的聲音越來越低,話音裡頭的擔心不言而喻。

  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留在靈堂裡的女孩推著輪椅往前挪了兩步,望著靈堂上的好友的照片,背影十分安靜。

  「她不會有事的。」源輝月說,「最好的朋友臨死前還在努力保護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她能夠得救。背負著這樣的期待,她絕對不會再浪費自己的生命了。」

  好友留下的那道死亡信息熔鑄成了松倉花的脊梁,在以後的人生中,她可能還會遭受更多挫折和苦難,但她終究能夠在那根脊梁骨的支撐下咬牙扛過那些風雪,繼續昂首走下去。

  源輝月出了會兒神,沒注意到身旁的安室透忽然腳步一頓,落後了她一步。他沉默地看著她背脊挺直的背影,好一會兒,輕輕垂下眸去。


第49章 目標人物(十四)

  幾個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快步迎了上來。

  「請稍等一下,」穿著黑西裝的小哥說,帶著白手套的手抬起來將眾人朝另外一個方向引了引,「抱歉,外面有幾家媒體來了,請往後門出去吧。」

  源輝月腳步一頓,抬頭望去。隔著殯儀館大門的鐵柵欄能夠看到門口散著的數十個正架著長槍短炮調試設備的人,旁邊的花壇旁還有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在打電話,笑容滿面的樣子像聞著血腥味湊上來的蒼蠅。

  「對,受害女孩長得特別可愛,我拍了照片,就是時下最受歡迎那種……」

  男人油滑的聲音透過柵欄飄進來,讓源輝月視線著重在他身上落了一下,眸光有些涼。

  三毛貓小姐生前無人問津,連努力發出的求救都差點被掩蓋在深水之下,得到一個自殺死亡的敷衍蓋棺。等她的案子告破,凶手被抓住,好友被警察救出,終於能夠安心地陷入永久的沉睡的時候,世人反而不讓她休息了,恨不得將人從棺材裡挖出來,把話筒遞到她面前,博得他們需要的物聯網上的熱度和好事者一兩聲假惺惺的感嘆。

  安室透的腳步停在她身後,「這家媒體……」

  他話還沒說完,源輝月已經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哪兒有媒體,我怎麼看不到。」

  她冷淡望著外頭,一邊拿出手機翻出了某位學妹的號碼。

  「久美子,幫我個忙……」

  十五分鐘後,一輛塗裝酷炫的巴士車一個漂移衝進現場,車門打開,一群體大腰圓胳膊上紋著紋身的社會青年從車上魚貫而下,罵罵咧咧地開始趕人。

  其中某個體型最為健碩的打頭的一把拽過夾克男的衣領,伸手摜著他的脖子,像拎小雞一樣把人拎起來,伸手拍了拍他驚慌的臉,不屑地說了些什麼。

  門內等著的眾人望著這個畫面,有一絲震驚。

  安室透:「……」

  他慢慢地伸手扶住了額。

  「那個,源桑,外面那些人是你叫來的?」

  三澄美琴帶的新人是個小眼鏡,還沒從大學畢業,沒見過這等險惡的社會場景,眼鏡都掉下來了。

  源輝月給學妹發了條消息表示謝謝,一邊理所當然地說,「當然了。」

  「……我還以為你剛剛打電話是報警。」

  「媒體有采訪權,就算是警察來了也不能把人趕走,這種情況叫警察還不如叫□□。」她微微抬頭 ,似笑非笑,「畢竟,對於要臉的人才能講道理,聽不懂道理的,直接動手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君子欺之以方,警察也是同樣,就是警視廳的刑事部長親自到場,外面這群「霉體」都能夠舉著相機高呼他們有采訪權,民眾有知情權,就是認定了警察得遵守法律法規,不能對他們動手。但面對絲毫不在乎狗屁這權那權真敢下手揍人的□□,這群「無冕之王」們頓時威風一掃,囂張也沒了,像籠子裡的小雞一樣乖巧,唯唯諾諾地就帶著裝備就被趕跑了。

  新人小弟的臉色看著有點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源輝月收起手機隨意掃了他一眼,淡定地說,「放心,他們是合法社團,不會隨便傷人的。」

  眾人默默望向門外,的確,那群社會青年看起來凶巴巴,倒也沒有真的動手,連媒體們的帶的設備都沒傷害,除了對那位夾克男粗魯了一點可能傷害了他弱小的心靈,整體甚至都能算禮貌了——相較□□的標准而言的禮貌。

  但即便如此,一個電話叫來一車打手這件事還是比較嚇人。久部六郎默默地看了他原本以為只是普通有錢人家大小姐的人一眼,湊到三澄美琴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三澄醫生,你的這位朋友到底是干什麼的?」

  三澄美琴:「……懸疑小說家。」

  久部六郎滿臉寫著「你要是不想編謊話可以不說,也不用這樣敷衍我」。

  三毛貓的案子至此徹底落幕。

  無論什麼時候,有人死亡就不是好結局,但她死前最掛念的朋友最終得到了救援,害死她的凶手也即將面臨法律的懲罰,三毛小姐在九泉之下也算可以瞑目。

  但這人世來來去去那麼多人,在光尚未照到的地方,有的是血淋淋的眼睛還在從黃泉投來注視,等著這人間給她們一個說法。

  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的會議室,白鳥任三郎拿著筆記本站在投影屏幕前,聲音低沉地解說案情。

  「死者姓名林僑梅,女,十九歲,是華國來的留學生,居住地在博多。屍體是今天早上在博多市飯店301號房間被人發現的,發現者為博多飯店的服務員。」

  他按下手裡的遙控器,投影屏幕上鋪開一張照片。黑發黑眼的少女平躺在潔白的床單上,長發散開,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洋裙,雙手交疊搭在小腹,纖細的手指間還緊緊握著一支艷紅的玫瑰。

  那只玫瑰的花苞正好在心髒的位置,像是從她心口湧出來的血。整張照片的構圖陰森詭異又透著病態的美感,也不知道是現場擺得太好還是拍照的警察忽然藝術靈感爆發。

  床上的黑發少女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只有從袖口和裙擺暴露出來的皮膚揭露了她生前受到了怎樣的對待。女孩潔白的肌膚像被被人揉皺了隨意踩踏過的紙,遍布著青紫色的猙獰痕跡。正是這張照片和她的死因,讓這起發生在博多的案子引發了東京警視廳的注意。

  「死者的死因已經查明……是被性虐待致死。」饒是見慣了屍體的刑警,說到這裡時聲音都有些沉重干啞。底下坐著的女性警官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有些不忍地撇過頭去。

  「酒店的監控拍到今天早上有人從301出來慌慌張張逃走了,鏡頭拍到了那位男性的臉。博多警方查到的身份是伊藤卓也,剛去博多不久的上班族,那邊已經將其鎖定為這起案件的凶手發出了通緝。」

  「人還沒抓到嗎?」目暮警官問。

  白鳥任三郎:「沒有,對方逃出酒店就失蹤了,博多警方到目前為止尚未發現那位伊藤桑的蹤跡。」

  他從手裡那疊資料中又翻出一張照片,「另外,我特意問過了。死者被發現時拿在手中的那支玫瑰,的確是卡羅拉。」

  會議廳的氣氛被他這句話壓得再次往下一沉。

  目暮警官緩緩吐出一口氣,「死者的遺體目前有人來認領嗎?」

  「沒有,但是尋人信息已經發出去了。今天的新聞也報導了這件事,她在這裡的親友應該很快就能看到吧。」

  「在新聞裡接到訃告啊。」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警官喃喃地說,「對死者的親友來說是個很難走出去的噩夢吧。」

  「……今天早晨在福岡市內的飯店發現一具女屍,警方已查明死者身份是居住於博多的華國留學生。」

  源輝月從殯儀館出來,站在街頭等安室透開車過來。對面的商業街上商場屏幕開始播報新聞,她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一眼,打在屏幕上的照片驀地闖入她的視野。

  那是個黑色長發披在肩上,正對著屏幕溫柔微笑的少女。少女的眼睛有點奇怪的熟悉感,讓她下意識將注意力投了過去,緩緩怔住。

  汽車的鳴笛從街上傳來,她和那張照片之間隔著一條川流不息的車流,乍一看好像很近,卻仿佛是生與死的距離。

  不知身後哪家店鋪門口的風鈴被風吹響,底下的短冊撥動起颯颯風聲。

  【……今天早晨,在東京灣港口發現一具女屍,警方已查明死者身份是東京大學的交換生。】

  「……目前遺體已經運到博多市警察局,請死者親屬前來認領。」

  【……目前死者遺體已運送到東京警視廳,請親屬前來認領。】

  「……死者姓名為林橋梅。」

  【……死者姓名為——】

  【宮野明美。】

  身後嘈雜的人聲和面前擁擠的車流好像一瞬間離她遠去了,只剩下懸掛在風中的風鈴還留在她耳邊。

  她眼前的畫面顏色漸漸淡去,像是有人忽然關上了燈,源輝月眼前一黑,驀地倒了下去。視野中最後一個畫面是不遠處白色的汽車一個急促的剎車,金發青年匆忙拉開車門,朝著她飛奔過來,表情是少見的慌亂。

  「輝月?!」

  我在呢……

  源輝月的眼皮垂了下去,腦海中莫名想起,這個人,剛剛是不是違章停車了?

  .

  東京警視廳,搜查一科三系的會議還在繼續。

  「死者剛到日本時居住地是東京,之後似乎是因為某些私人原因才搬到博多,死前在博多的一家酒吧從事接待工作。」

  白鳥任三郎繼續彙報著手裡的資料,翻到某一頁時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我們調查了死者的社會關系,和她有過接觸的人裡面有兩個有點意外。」

  照片被打上屏幕,看到照片裡頭的人,底下的眾位警官露出了和白鳥任三郎一模一樣的意外表情。

  「林僑梅在東京的時候曾經在景凡出版社打過零工,她當時在源小姐的編輯手底下工作,因此和源小姐有過一定接觸。」白鳥警官輕描淡寫地將源輝月一筆帶過,因為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張照片,拍攝地點是在博多,死者工作的那間酒吧,時間是在她死亡的前一天。」

  屏幕上緊接著跳出第二張照片,被人為定格下來的畫面中,那時候還活著的林僑梅正在和一個人說話。少女臉上是有些不安的表情,她對面的人正坐在酒吧卡座裡側對著鏡頭,卡座的光線很暗,只照亮了那人垂在耳側的松散碎發和從下顎到脖頸流暢又好看的線條輪廓。

  看到這人的第一眼,目暮警官驀地站了起來,「源小姐現在在哪兒?」

  佐藤美和子:「我剛剛撥通了她的電話但是沒人接。」

  說完這句話她愣了一下,好像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

  「給柯南君打電話,」目暮警官飛快地說,「他肯定知道源小姐在哪兒,其他人,務必將照片上的人帶來警局配合調查。」


第50章 目標人物(十五)

  一回生二回熟,源輝月再次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時候已經不是非常驚訝了。

  有人在一旁松了口氣,「輝月姐,你終於醒了。安室先生說你在大街上忽然暈倒,發生什麼事了?」

  源輝月回過頭,果然看到便宜弟弟正趴在床邊上,額前碎發軟軟搭在眼鏡上,滿臉寫著擔心。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平靜地回答,「沒什麼。」

  柯南:「?」

  「當時忽然想起了點什麼東西,可能是因為這個吧。」源輝月對此沒有太在意,掃了一圈只有柯南在的病房,隨口問,「安室透送我來的?他人呢?」

  「安室哥哥還在和醫生說話。」柯南微微仰起頭看著她,見她表情尚算平靜,遲疑片刻後開口問,「輝月姐姐你想起什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想起來收到明美死訊時候的事了。」

  柯南驀地一怔。

  源輝月垂眸望著床單,「我跟你說過吧,明美的死是一個意外——至少那個案子的最終調查結果是意外。」

  「……」小偵探默了默,輕聲說,「我找過兩年前的新聞。」

  源輝月了然,「你看到了?也對,這件事當時鬧得挺大的。」

  「搶劫銀行的綁匪在逃跑時挾持了明美作為人質,途中因為內部矛盾在路上將人質撕票了,將她半途留在了東京灣的港口。之後被警察追擊,半路翻車,一車人全死了——這就是當時警方調查出的案發過程。」

  「明美的遺體第二天才在港口被人發現,我是在路上看到了商場大屏幕上的新聞才得知她的死訊……」

  源輝月的聲音漸漸沉默下來,搭在腕間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指尖下的脈搏安靜跳動,像暗河中靜默的潛流。好一會兒,她輕輕撇過頭,像是想要轉移話題般隨口道,「說起來,這個案子當年還是松田陣平辦理的。」

  「松田警官?」柯南還在思考這個案發過程中的奇怪之處,聽到這個名字驀地愣了一下。

  就算是警方的調查結果也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真相,真凶過於狡猾於是調查案子的警察被糊弄了,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但松田陣平……柯南默默回憶了一下這位公安警察先生,不得不承認,以他的敏銳程度,會被糊弄的可能性極低。

  「松田警官不是公安警察嗎,為什麼會來調查銀行搶劫案?」

  「他那個時候還不是公安,被調職到公安部門是這個案子發生之後的事,也沒多久,也就一兩個月後吧。」

  柯南點點頭,「這樣啊,所以輝月姐你是因為這個案子所以才和松田警官熟悉起來的?」

  源輝月:「大概。」

  畢竟那時候發生的事她已經不記得了,會知道這麼多純粹是因為看過松田陣平的資料。

  柯南陪源輝月說了一會兒話,看她精神還好並且對病房不太喜歡的樣子,自覺地主動表示去找醫生和安室透問問能不能回家。

  他走出病房,隨手帶上門,一抬頭果然看到某個扣著棒球帽的身影正站在門口等著。

  柯南有點無奈,「你聽到了吧,輝月姐沒什麼事。倒是你,不是說懷疑安室哥哥是組織的人嗎,你跟過來不怕被他發現了?」

  灰原哀靠著門對面的牆壁,垂著腦袋把帽檐又拉低了一點,平靜地說,「他剛剛沒工夫注意我。」

  柯南嘆了口氣。

  他是在學校裡接到安室透的電話得知源輝月在大街上暈倒被他送到醫院的消息的,當時是課間,灰原哀恰好在他旁邊也聽到了,然後堅持要和他一起來。

  好在就像她說的那樣,安室透的注意力好像的確沒在她身上,等到柯南過來把昏迷的源輝月交給他就去匆匆找醫生了解情況了。兩個小孩子一起守在源輝月的病床前,眼見到她快醒了,灰原哀就默不作聲地離開了病房。

  小偵探納悶地問,「你擔心輝月姐為什麼又不想讓她發現?她都不知道你也來了。」

  灰原哀:「突然受到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孩子的關心,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

  「可是她以前不是應該見過你,最多可能會覺得熟悉……」

  「我就是不希望她覺得熟悉。」灰原哀迅速打斷了他,「她最好不要想起以前的事,這樣才是最安全的。」

  她像是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換了個話題,「剛剛有個警察找來了。」

  「哦,這個我知道,高木警官給我打電話了。」柯南看著她的表情,最終沒有深究,「有個案子,死者好像跟輝月姐有過接觸,警方希望她能夠去警局一趟配合調查。剛剛我忘了跟輝月姐說,那位警官呢?」

  「去找安室透了。」灰原哀淡淡地說,她最後看了一眼病房的門,擺了擺手轉過身,「你們去警局吧,我先走了。」

  「誒?你不一起過去嗎?一個人回去沒問題?」

  「我去干什麼,阿笠博士還在家裡等我。」她微微回過頭,「而且,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七歲吧?」

  .

  警察的確是因為林僑梅的案子來的,原本見源輝月躺在醫院裡,來找人的刑警還有些為難,詢問目暮警官後體貼地表示可以等她身體好些了再來。但是源輝月並不想在醫院多待,聽到有理由出院答應得飛快。主治醫生原本想留她多觀察一晚,見此情況只好無奈妥協,和她約定了明天再來做個檢查才放人。

  一行人到達警局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太陽早已落山,東京警視廳燈火通明,警視廳的刑警們,特別是三系的諸位今天又是被迫加班的一天。

  目暮警官帶著幾位刑警等在門口,見到他們進來先是嚴肅地衝源輝月點了點頭,然表情復雜地看向和她一起來的人,「安室君,請跟我們去審訊室吧。」

  源輝月一怔,有點意外地看向身側。她原本以為這人只是送他過來,沒想到居然還有他的事。一般而言作為被害人的社會關系被警方詢問是不會動用審訊室的,甚至都不必非要把人帶來警局,審訊室是犯罪嫌疑人的待遇。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金發青年表情平靜,好像早有預料般點了點頭,然後從容回首看向她,「哈羅就先拜托你幫我照顧一段時間了。」

  源輝月遲疑地頷首,目送著他被目暮警官帶走了。

  「吶,佐藤警官。」柯南大概也沒料到這一幕,疑惑地在旁邊問,「安室先生做什麼了嗎?」

  佐藤美和子:「安室君的情況有點復雜,不過放心,他不是第一嫌疑人。」

  不是第一嫌疑人,也就是說還是有嫌疑。

  這時候大廳裡的屏幕上正在滾動播放新聞,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第一嫌疑人是他?」

  「誒?」另外兩人疑惑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正好看到了屏幕上正在播報的通緝令照片。

  那是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上班族,眉宇間還有些弱氣,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奸殺女性的變態。

  電視機裡新聞主播正在字正腔圓地公布通緝信息,「博多市飯點女子被殺案的犯罪嫌疑人伊藤卓也目前在逃,如果發現他的相關線索,歡迎民眾向警方舉報……」

  「這個人……」柯南皺了皺眉,「已經確定是凶手了嗎?」

  佐藤警官嘆了口氣,「這個通緝令是博多警察局發出的,但說實話,其實證據鏈並不全,那邊也太急了一點。」

  柯南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時候源輝月收回了望向電視的目光,「佐藤警官,這個案子能夠詳細給我講講嗎?」

  面對佐藤美和子遲疑的視線,她十分自然地開口,「你也知道我之前因為車禍失憶了。不過最近好像在慢慢恢復,今天上午剛想起了一些東西。那位林僑梅小姐在我失憶前跟我有過接觸對吧?說不定我能再想起點什麼和案件有關的細節。」

  佐藤警官恍然點頭,莫名覺得好像有點道理,「這樣啊,那你跟我來。」

  柯南:「……」

  他默默看了看就這樣被忽悠了的女刑警,又回頭看向忽悠人技術越發高超的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垂下手揉了一下他的頭,目不斜視,「看什麼看,快點跟上。」

  .

  與此同時,審訊室裡。

  目暮警官親自在安室透面前落座,嚴肅地把一張照片從桌子上推了過去,「安室君應該看過新聞了吧,博多飯店的那個案子你已經知道了,能夠解釋一下這張照片嗎?」

  安室透拿起照片看了一眼,了然點頭,「原來是那個時候被拍到了。在日落酒吧,我的確在昨天晚上在那裡見過死者。」

  目暮警官:「你跟死者認識?」

  「不認識。」安室透坦然道,「有一個委托人拜托我去博多找她,因為死者去了博多之後和委托人失去了聯系,對方非常擔心,怕她出了什麼事。」

  「你的委托人是?」

  「寺原麻理小姐,我已經和她發過消息了,她下午的工作忙完就會自己過來。」

  沒想到他已經安排得這麼到位,審訊室內外的幾位刑警集體愣了一下。

  安室透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其實如果不是輝月進了醫院我要在那裡陪著她,本來下午我也會直接過來。」

  輔助審訊的白鳥任三郎和目暮警官對視了一眼,「你知道警方會找你?」

  「知道,」安室透冷靜地說,「我從頭說起吧。」

  他從頭到尾都異常鎮定,坐在審訊室裡跟坐在自己地盤似的,輕而易舉就占據了主導權。目暮警官都不知道該說他配合還是不配合,反正是沒見過這麼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嫌疑人,只好默默聽著。

  「一周之前,寺原桑到我的咖啡店下了委托,希望我去博多尋找失去音訊的林小姐。店門口有監控,當天晚上我送寺原桑離開的時候意外遇到了輝月,你們可以向她和寺原桑求證。」

  「之後我去了博多,最開始沒有找到林僑梅小姐的蹤跡,直到兩天前終於通過某個線人得知有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孩子在落日酒吧工作。我根據這個消息找到了那間酒吧,第一天晚上沒有收獲,在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才遇到死者,照片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被拍到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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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目標人物(十六)

  目暮警官:「你跟死者聊了些什麼?」

  「告訴她寺原桑在找她,問她為什麼不跟寺原桑聯系。」安室透一頓,「然後,林小姐那個時候忽然露出了慌亂和害怕的表情,暗地裡朝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再說了。」

  審訊室裡兩位警官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死者那個時候狀態有問題。」

  安室透沉默片刻,一字一頓,「不只是有問題,我感覺她被人控制了。」

  「她一直在示意我趕緊離開,不要繼續留在那個酒吧。我暗示她我可以救她出去,她遲疑了一下,拒絕了。」

  白鳥警官不解地問,「為什麼?」

  「因為她在找她的哥哥,」安室透輕聲說,「她說只有留在那裡她才能得到她哥哥的消息,所以不願意跟我離開……我那個時候應該強硬地直接帶她走的。」

  「安室君你也不能料到之後會發生的事。」目暮警官安慰了他一句,「然後你就回東京了?」

  「我給她留下了我的聯系方式,暗示她如果有危險立刻聯系我。然後因為東京這邊有一點急事,我連夜趕了回來,打算今天再去博多試著勸勸她,沒想到最終還是遲了一步。」

  目暮警官:「昨晚死者聯系過你嗎?」

  安室透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目暮警官凝視著他的眼睛,繼續問道,「有沒有人能夠證明你昨天晚上在哪裡干什麼?」

  金發青年無奈地扯了一下嘴角,「我昨天一直在事務所處理事情,只有哈羅陪著我,你們應該不會相信一只柴犬的證詞吧。」

  那確實不行。目暮警官無言,他努力維持住嚴肅的表情,望著對面的青年,忽然又加了一個時間,「五月五號晚上十二點到五月六號凌晨兩點,你在干什麼?」

  安室透一怔,「五號?是我送輝月桑去找你們的第二天?十二點的時候我剛剛忙完一點事,一個人開車回家,之後一直在家裡休息。」

  也就是說,也沒有證人。

  目暮警官回頭和白鳥任三郎討論了一下,最後嚴肅地轉過身來,「安室君,雖然我本人非常願意相信你,但是你的供詞沒有足夠證據,所以嫌疑尚未完全洗清,只能請你在警局再多待一段時間了。放心,最多二十四個小時。」

  安室透表情平和,沒有對此提出意義。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視線轉向門口問,忽然提出了一個和此刻沒多大關系的問題,「輝月桑回去了嗎?」

  目暮警官一愣,也跟著轉頭。一個小警察從門後頭探出頭來,朝他們搖了搖腦袋。

  「哦,源小姐還沒走,你想見她?」目暮警官回過頭來有點為難地說,「這恐怕不行。」

  「沒事,只是有些事情想拜托她,請人幫我轉告一下就行。」安室透揚了揚腕上的手表,有些無奈地說,「我才想起來,哈羅今天一天沒吃東西了。請她快點回去吧,它可能已經餓壞了。」

  .

  警察局門口,源輝月被佐藤警官送出來的時候表情有些歉意。

  「抱歉,沒能想起來什麼能夠給你們提供幫助的問題。」

  佐藤警官對此倒是十分看得開,「沒事,追查案情本來就是我們的任務,源小姐你已經非常配合警方工作了,之前也幫過我們很大的忙。」

  她把一大一小送到門口,望了一眼外頭已經全黑的天色,忽然頓了頓。她又回頭看去,面前人正低頭在包裡找著什麼,柔順的黑發順著臉側滑落,側臉在忽明忽暗的街燈裡清麗至極,襯著身上的黑色長裙,有種冷淡得高不可攀的美感。

  「安室君還要在警局待一段時間,」佐藤警官忽然提議道,「要不然我送源小姐你們回去吧。」

  「誒?」源輝月疑惑地從包裡拎出一串鑰匙說,「這倒不用了,安室把他的車鑰匙給我了,我們開他的車回去就行。」

  「額,這樣啊。」佐藤美和子一愣,「他還真是提前安排好了,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扣在警局了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源輝月拿鑰匙的手一頓,低頭和柯南對視了一眼。

  「既然不需要我送,那源小姐你到家之後給我發條消息吧,告訴我平安到了就好。」佐藤美和子繼續叮囑。

  她說話的時候正望著外頭的夜色,依然是有些擔心的表情,源輝月心裡微微一動,應了聲「好」。

  安室透的車源輝月以前沒開過,馬自達 RX-7 FD3S,手動擋,源大小姐以前開慣的都是自動擋跑車,原本還以為會不習慣,沒想到他的車比他本人好相處,她坐在駕駛席稍微適應了一下,很快就和它建立了和平共處原則,踩下離合器,一拉變速杆就上了路。

  柯南坐上副駕駛席,自覺給自己扣上安全帶。一直到汽車駛離警察局,他才收回朝後看的視線,有些疑惑地問,「佐藤警官是不是有些緊張過度了?現在才八點多吧。」

  他們離開的時候女刑警一直站在門口目送,十分操心的樣子。雖然說因為源大小姐生活上的日常不靠譜,她身邊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會為她多操幾分心,但是這個範圍能夠輻射這麼廣也是他沒想到的。

  源輝月握著方向盤隨意地說,「誰知道呢,可能是最近發生的凶殺案太多,佐藤警官有些敏感了吧。」

  「也對。」柯南想起上午剛剛舉行的葬禮,點點頭,將這件事暫時放到一邊,習慣性地和身邊人討論起案情,「警方將安室哥哥繼續扣留在那裡是依舊認為他還有嫌疑了,輝月姐你那天真的在安室哥哥的咖啡店遇到寺原桑了?」

  源輝月淡定地點頭,一邊側眸瞥了他一眼,「就是你和銀狐玩耍的那天。」

  「額……」柯南默默繞過這個危險的話題,「剛剛寺原小姐也到了警局證實了的確有這件事,所以其實安室哥哥嫌疑也不算大,應該很快就能從警局出來了。」

  源輝月涼涼地說,「說不定就是他自己想進去的呢,反正我是不信他去找個人還能被別人拍到。」

  「……」柯南默然無語,其實他也是這樣想的。

  安室透這個人,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私家偵探,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符合邏輯,能夠構成正常的因果關系。他融入每一個事件的過程都極其自然,不會引發當事人絲毫懷疑,只有事情結束之後,要非常仔細地去復盤才會驚覺他可能已經在這個過程中達成了某些目的,但即便復盤到這裡,你可能依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敵是友。

  柯南嘆了口氣,「……所以林僑梅的死應該和安室哥哥沒有關系。」

  源輝月平靜地替他補完下半句話,「因為人如果真的是他殺的,警方要麼早就抓到了證據鏈齊全的『凶手』,要麼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找不到,最終成為懸案,永遠壓下去。」

  川流不息的車輛在隔壁車道呼嘯而過,連成一片的燈火透過車窗驚鴻一瞥,灑落一線在她眼瞳中,折射出一點冰藍色的涼意。

  柯南從她臉上收回目光,沒說他之所以覺得安室透和這個案子無關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只不過那個原因太過荒謬,作為一個以證據說話的偵探,他只是將那個念頭在腦海中過了一下就將它暫時扔到腦後。

  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案子上,「目前博多警方鎖定的第一嫌疑人也有很多疑點,那位名叫伊藤卓也的男性被拍到從酒店房間出來的時候,據說神情非常慌亂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這不符合對罪犯的側寫。」

  「據佐藤警官說死者被發現時平躺在床上,被換上了有葬禮寓意的黑色長裙,手裡拿著玫瑰,這個場景有點獻祭的意味。以此推測那位罪犯應該是個大膽、冷靜、凶殘,注重儀式感到偏執的人。他甚至可能敢於挑釁警方,就算被鏡頭拍到,應該也不會慌,而是大大方方地從房間裡走出來,讓攝像頭就算拍到他,也沒辦法從中找出他是誰。」

  街口的紅綠燈跳成了紅燈,前方排起長長的車隊,源輝月從後視鏡收回目光,手動換了檔,隨口說,「像森谷帝二那樣的?」

  「這樣說來的確有點像。」柯南無奈地說,「要是能夠看到錄像就好了,說不定能發現點別的東西。」

  佐藤警官只是給他們講了一下大致的案情,當然沒有把酒店拍到的嫌疑人錄像一起拿出來。畢竟警方這次請他們是去配合詢問的,而不是去當偵探的。

  前面的車輛已經停下,源輝月踩下剎車,聞言隨意點了點頭 ,「哦,回去給你看。」

  「……嗯?」

  「那個伊藤卓也不是全國通緝嗎,靜岡縣那邊也收到了相關資料,我在警局的時候聯系了津川部長,讓他發了一份給我。」她瞥了一眼放在車上的手機,「現在已經收到了。」

  柯南:「……濫用職權*2,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你果然是那個源氏家族的大小姐啊。」

  「那你看不看?」

  「看!」

  幾句話的工夫,前頭的紅綠燈終於跳成綠色。車流繼續恢復流動,源輝月一打方向盤,駛上另外一條車道。

  柯南梳理完案情,總算有心情去關注其他事情。這時候他才發現他們走的路線好像不太對。

  「輝月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回家不是這條路吧?」

  「先去給哈羅買狗糧。」

  說到這裡源輝月百無聊賴的表情忽然生動了一點,具體表現為從平淡到沒什麼情緒轉為郁悶和不滿交雜的氣呼呼。

  「某個被關在審訊室裡的人特!意!提醒的,生怕我餓著了他的狗。」

  「我有那麼不靠譜嗎?我當然會記得啊,還要他再提醒一遍?」

  「……」柯南嘴角一抽,怎麼說呢,其實他覺得安室哥那句話主要目的不是哈羅,而是催她身邊這個人快點回去吃飯。

  但是被催促的某人好像還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看了一眼旁邊猶自在氣呼呼的人,默默閉上了嘴。

  他們還在回家路上的時候,遠在靜岡縣警局,和東京的同僚一樣恰好也在加班的刑事部長津川孝太郎剛剛給源輝月發完郵件。

  他打開那份剛發出去的資料,又從頭看了一遍,思考片刻撥出去一個號碼。

  對方大概這個點也在工作,手機就在手邊,很快就接了電話。

  「源長官,」津川望著屏幕上受害人的照片,皺了一下眉,「有件事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一下,輝月剛剛在我這裡要走了一份案卷資料……」


第52章 目標人物(十七)

  晚上九點,源輝月先給哈羅喂了食物,又和柯南互相監督著對方吃完晚飯,終於有空來打開剛剛收到的津川部長發來的郵件。

  她挽起袖子收拾了飯桌,又把用過的碗筷拿到廚房在水槽裡衝了衝放進洗碗機。

  柯南和哈羅從客廳一路跟著她到廚房,一個拿著手機邊走邊看視頻,一個開心地邊跟邊搖尾巴。

  郵件裡附帶的視頻一共有四段,分別是五月十二日凌晨和上午,兩個時間點電梯和房間走廊上的監控。

  等著她洗碗的工夫,柯南已經把視頻快速拉完了一遍。

  「發現什麼了嗎?」源輝月的聲音夾雜在嘩啦水聲裡從洗手池方向傳過來。

  「有點奇怪。」小偵探微微蹙起眉說。

  源輝月甩了甩指尖的水珠,在他身旁蹲下來。柯南把手機往旁邊偏了偏,讓給她一個視角,這時候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五月十七日上午的兩段視頻。畫面中可以清晰看到那個名叫伊藤卓也的男人像見了鬼一樣從301號房間裡衝出來,衣服都沒穿好就驚慌失措地衝進了電梯。

  這個弱氣的上班族像只被嚇狠了的鵪鶉,縮在電梯一角瑟瑟發抖的樣子像是馬上就要被人從籠子裡撈出去宰掉一樣,別說凶手了,如果不了解這樁案子的人只看視頻,恐怕會以為他才是那個倒霉的受害者。

  誰能想到這玩意兒居然是博多警方認定的變態殺人犯。

  「……」源輝月望著那人手腳並用地爬出電梯的背影,有些無言,「林僑梅據說網球打得挺不錯,運動天賦非常好。說真的,如果那位傳說中的嫌疑人是這個熊樣,他舉著刀站在她面前的時候,還沒動手說不定就被她反殺了。」

  「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小偵探說,「案發前一天晚上,伊藤桑和疑似林僑梅的女性進入301號房間的時候,那位女性身上穿的並不是她死亡時身著的黑色洋裙。也就是說,在殺死林小姐之後,凶手還把她的衣服換了,特意擺成了沉睡的姿勢。這說明凶手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並且冷靜而大膽,這和伊藤桑這個驚慌失措的表現差別太大了。」

  「要麼是這個伊藤卓也有雙重人格,要麼就是博多警方搞錯了人。」源輝月涼涼地說。

  「所以博多的警方為什麼認定了伊藤卓也就是凶手,」柯南有些不解,「難道他們還有更加有力的證據沒有拿出來?」

  這個案子發生在博多,本該由博多的警方來查辦,東京警視廳忽然橫插一手本來就比較奇怪。出於地方警局的競爭心理,並不肯把證據給全也是有可能的。

  源輝月摸了摸哈羅湊熱鬧地一起探過來的狗頭,站起身漫不經心道,「誰知道呢,也許是那邊單純急著結案也說不定。走吧,我們去書房看,不要蹲在這裡了。」

  柯南於是乖乖跟上,一邊想起一個問題。

  「對了輝月姐,你怎麼知道那位林小姐會打網球?而且她不是家境比較貧寒嗎,哪兒來的錢學網球?」

  「下午在警局的時候佐藤警官說她在景凡社當過臨時工,我就找上理要了份她的資料。」

  源輝月走上樓梯,哈羅乖巧地跟在她後頭,「資料上寫著她剛來日本的時候找到了一份在網球俱樂部當球童的工作,後來俱樂部的教練發現她很有天賦就順手教了教她,之後她就在俱樂部給人當陪練。她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所以還挺受歡迎。」

  她的聲音驀地頓了一下,「據說她在上理手底下工作的時候,也陪我打過球。上理說那姑娘外表看起來柔弱,其實內心很堅韌,如果真的遇到了危及性命的情況,她一定會拼了命反抗,所以我才覺得那位伊藤未必殺得了她。」

  柯南若有所思地點頭,「所以林小姐和寺原桑也是因為打工認識的?」

  「差不多,林僑梅形像氣質都不錯,景凡社的時尚雜志部門想要簽一批新人模特,寺原桑就是瞄准了這件事,想把她簽下來推薦給他們。」

  打開二樓書房的燈,柯南自覺地直奔電腦,源輝月倒是先走到了窗戶邊上撩起窗簾往下看了一眼。

  這一片都是高檔別墅區,這個點雖然不算晚,但外頭也沒多少人路過。勤勉工作的路燈筆直在花壇邊上立了一排,灑下的燈光無人關注,十分落寞。

  她挑了挑眉,「外頭的人已經走了。」

  「誒?哦,是晚上跟著我們那批人嗎?」

  她身後,小偵探剛打開電腦,聞言把注意力從案子上移出幾寸,納悶道,「所以說那些人跟了一路就是為了送我們回家?你覺得是誰派來的人?」

  「不知道,感覺沒有惡意。」源輝月放下窗簾,走到電腦桌前,看到他已經找到了那封郵件,「凌晨的監控裡除了衣服還有其他問題嗎?」

  「有,你看這裡。」小偵探的注意力迅速重新回歸到案子上,拿過鼠標點開了第一段視頻——五月十二日凌晨一點,伊藤卓也帶著一名女性上了電梯。

  畫面中能夠看到這個弱雞上班族這時候已經喝得神志不清了,走路來像半身不遂,靠著身旁女性給他當拐杖才一步三拐地進了電梯。

  「視頻裡這名女性明顯是清醒的,甚至似乎是她主動把伊藤桑帶進了酒店的房間。」他又把進度條往前拉了一段,「還有這裡,伊藤桑當時喝醉了正在往她身上靠,她把他往上扶了一下,鏡頭於是拍到了伊藤桑的臉。」

  「這個動作其實有點刻意,好像是專門為了讓電梯裡的監控拍到伊藤的臉才故意這樣做的一樣。」

  源輝月看著電腦屏幕,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監控拍到的畫面大部分都是伊藤卓也,那名女性的身體被他擋住了大半,基本沒暴露出什麼有效信息。

  「你覺得這個扶著嫌疑人進屋的人不是林僑梅?」她緩緩地問。

  「有這個可能性。」柯南嚴謹地說。

  電梯裡的監控視頻進度條走到了盡頭,播放器自動開始播放第二段,帶著帽子的神秘女人扶著爛醉如泥的伊藤卓也從電梯裡出來,出現在走廊的畫面裡。到門口的時候伊藤似乎清醒了一下,開始胡鬧,女人不耐煩地把他推開從口袋裡摸出房卡。

  源輝月一頓,忽然飛快地拿過鼠標把視頻往前拖了一段,然後把視頻的播放速度調到了最慢。

  「你發現了什麼?」柯南有些詫異地問。

  盯著那只手再次出現在畫面中的時機,她快速按下了暫停鍵,「你看她的指尖。」

  小偵探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視頻裡的女人動作定格在將房卡從口袋裡拿出來的剎那,蓋過指尖的袖口漏出一點明艷的紅色。

  「你是說她的指甲油?」這裡他剛剛也發現了,但當時沒覺得有什麼,畢竟女孩子塗指甲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大概就連這個假冒林僑梅的女人都沒想到,的確有人從來不在這個範疇裡。

  「林僑梅從來不塗指甲油。」源輝月說,她看了一眼面露詫異的柯南,言簡意賅地解釋,「因為沒錢。」

  「誒?一瓶指甲油不貴的吧?而且她不是還在網球俱樂部和景凡社打過工,這兩個地方工資應該都不低?」

  源輝月平靜地說,「指甲油是不貴,她到處打工也的確賺了一點錢。但是我不是說過嗎,她一直在找她的哥哥,所以賺的錢都花到別的地方了。」

  柯南恍然:「……私家偵探。」

  「對,所以除了維持基礎的生活需要,她基本不在自己身上花錢。」

  這些當然都是她從上理給她的資料裡面了解的,她從那些刻板的文字間拼湊出了一個樂觀堅韌的少女。為了尋找自己僅剩的親人遠渡重洋來到陌生的國家,一邊找人一邊努力打工,攢到的錢全都給了私家偵探,換來一個又一個讓人失望的消息,卻依然不肯放棄。

  她以前跟這孩子有過接觸吧,以她的性格她應該會很喜歡她。

  但有什麼用呢,她現在已經完全不記得了。那個像浮萍一樣的少女也永遠沉睡在了警局冷冰冰的停屍間裡,害死她的人神通廣大地找到了一個替死鬼,自己還依舊不知道在那張床上醉生夢死。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操蛋,努力生活的人沒有善終,該下地獄的垃圾還在大搖大擺地活著浪費社會資源。

  「可是警方拍到的林橋梅死亡的現場裡她的指尖上好像有指甲油……嗯?這裡怎麼還有文件?」

  柯南把郵件頁面往下拉正准備把那張照片調出來,就意外地發現四段視頻底下還有個文件夾,像是當時發郵件的人沒注意,隨手多拖了一個夾帶的東西進去。

  小偵探詫異地將文件夾點開,發現裡面套娃一樣又是四個小文件夾,文件夾底下的一長串編號像是日期。

  他於是又不辭辛勞地繼續點開第一個套娃,裡面終於是文檔了和照片了,他率把照片打開,然後猛地怔住。

  照片上是某個案發現場,同樣是黑色長發穿著黑洋裙的少女,手裡擒著一支鮮紅的卡羅拉,閉眼沉睡在雜亂的海灘上,除了相貌和身後的背景幾乎和林僑梅的那張照片一模一樣。

  他關上照片,飛快點開了編號依次往下的文件夾,裡面同樣是文檔和照片,而照片裡——果不其然,又是一個黑發少女,一模一樣的黑色洋裙和卡羅拉玫瑰,只不過這一次她是被裝在一個大號行李箱裡,環住雙膝的手慘白瘦弱,遍布著猙獰的傷痕。

  小偵探的面色一瞬間冷得像冰,他一一往下查看,四個文件夾,每一個都沒讓人失望地裝著一位被虐待致死的黑發少女。

  把她們的照片和林僑梅放在一起作對比,五個人眉宇間居然有種驚人的相似,他從這種相似中窺出了一種讓人心驚膽戰的熟悉感。

  「連環殺人案。」源輝月的聲音輕飄飄落在他耳邊,「難怪博多的案子會引起東京警視廳的關注,也難怪我總感覺佐藤警官今天在講林僑梅的案子的時候總有些隱瞞的地方。」

  柯南緩緩地回過頭,望著身側那張清麗至極的臉,終於知道了那種讓人心慌的熟悉感來自何處。

  「輝月姐,」他聽到自己怔愣的聲音,「你覺不覺得,這些女孩眉宇之間……都跟你有一點像?」


第53章 目標人物(十八)

  源輝月還真沒注意。

  她聞言愣了一下,把那幾張照片拖出來重新一一看過去,而後恍然,「難怪我看到林僑梅照片的時候覺得她的眼睛有點眼熟……所以說那些玫瑰花是這個意思啊。」

  「……玫瑰?」柯南的視線劃過屏幕上那些在少女們胸前盛放的紅色玫瑰,渾身一激靈,飛快抓住了她的手,「什麼玫瑰?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卡羅拉,天天都有送來。」看著小偵探猛然睜大的眼睛,她後知後覺地補充,「哦,你不知道。也對,你就撞到了一次,後來花店再送過來的時候你已經上學去了。」

  柯南的確不知道源輝月上次拆玫瑰花那件事還有後續,如果知道他早就去查了。畢竟一次收到有人匿名送的玫瑰,有可能是朋友心血來潮跟你開的玩笑,但如果天天收,肯定就是有問題了。

  那些按時送到的玫瑰簡直就像某些躲在陰影中的狡猾狩獵者打下的標記,他在通過這種方式警告甚至折磨被選中的獵物,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柯南慢慢松開源輝月的手,讓自己冷靜下來,從頭分析,「所以佐藤警官今天為什麼反應過度就有解釋了,她應該也發現了這些受害者們和輝月姐你有些像,只不過她還不知道玫瑰花的事,否則肯定不會讓你自己開車回來。」

  「就目前看來,那位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很有可能已經把輝月姐姐你定為了下一個目標。」

  小偵探的眸光慢慢變得冷冽,「他會將目光鎖定在你身上,要麼是跟你有過短暫接觸,但並不完全了解你的底細的人;要麼是太過了解,並且對自己極為有信心,相信自己絕不會被人找到任何破綻的人……輝月姐你有什麼懷疑對像嗎?」

  源輝月正望著文件夾底下的日期皺眉,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聽到他的話回過神來隨口說,「按照這個思路,那最有嫌疑的對像就是那位還被目暮警官留在審訊室的帥哥。」

  安室透。

  柯南嘴角一抽,緊張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他莫名其妙地思考一圈,發現嫌疑的確又繞回了這位神秘大帥哥身上。

  「但是安室哥不太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小偵探虛著眼睛,「他要是真有這樣的計劃,肯定不會這麼容易被我們分析出來。」

  「的確,太花裡胡哨了。」

  源輝月點了點頭,揉了揉乖巧蹲在身旁的哈羅的狗頭,擼著人家的狗還在懷疑狗的主人。

  她靠回椅背上,思考了片刻無奈地一攤手,「那我就想不出來了。第一種情況太多了,走在大街上迎面走過來的路人都能算進去;至於第二種,如果我身邊有其他這麼厲害的人,你會沒發現?」

  柯南皺眉想了想,腦海中忽然浮出一個畫面,「上次那個路人……」

  「那個啊……可以暫時不用考慮他。」源輝月隨意地說。

  小偵探聞言有些意外,認真看了看她的表情,他心底微微一動,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那就的確沒什麼人選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從頭復盤一遍發現從這裡入手的確暫時理不出頭緒來,只好暫時將它放到一邊,「玫瑰花的事要告訴目暮警官嗎?讓他們派人來保護你。」

  源輝月慢慢從桌上摸過來一顆糖,視線轉到電腦屏幕。

  黑色長發的少女們以各種各樣的姿態沉睡在照片裡,像是被挑選好的祭品。

  不知道是出於那些女孩子們跟她某些方面的相似還是人類特有的物傷其類,她心情忽然變得有些壞,像肉裡卡了根刺,不疼,但知道它在那裡就不會舒服。

  把青提味的水果硬糖拆開塞進嘴裡,源輝月一張一張照片望過去,忽然覺得其中一個有點眼熟,不是來自那種莫名的相似性,而是好像在哪兒見過甚至短暫打過交道的熟悉。

  「……這個人,西……川?」

  柯南下意識看過去。

  「西川奈美。」源輝月終於想起了女孩的名字,隨即有些愕然,「一周前我們不是還見過她……」

  一個禮拜前的晚上,源輝月被目暮警官一個電話叫去米花町的郊區去接柯南,和安室透接到寺原麻理的委托是同一天。臨走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自稱被人跟蹤的少女,正是和源輝月有過幾面之緣的西川奈美。

  她的視線往下移,看向文件夾的名字,上面顯示的死亡日期赫然就是她們遇到西川奈美的第二天。

  「她那個時候不是被男朋友接走回家了?」柯南這個時候也已經想起西川奈美是誰,身體飛快前傾趴到電腦前。

  源輝月打開那個文件夾裡附帶的文檔,西川奈美死亡之後,她的那位男友作為跟她關系密切的人果然被警方傳訊去錄了口供。

  「高橋健人,建築師。」她的視線在男人的身份簡介上一晃而過,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他把西川奈美送回家之後就離開了,西川死亡的時間他有不在場證明。」

  一晚上的時間,他們並沒能在這些觸目驚心的照片和案件資料中找到更多的有效線索。到了晚上十一點的時候,之前一直安靜地趴在源輝月腳邊自己跟自己玩的哈羅忽然爬起來,叼起源輝月的裙角就開始努力將她往外拖。

  埋頭案情的一大一小因為它的異動愣了愣,迷茫地被它帶著走了一段之後,這才發現哈羅是在將源輝月往臥室帶,示意她去休息。

  被一只柴犬監督了作息的兩人表情頓時齊齊復雜起來。

  「我都忘了……」柯南捂住額頭,心情有些微妙地感覺自己好像被搶了設定,「輝月姐你快去休息吧,醫生還交代了讓你明天去醫院做檢查。」

  源輝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十一點過十分,的確是她平時睡覺的點了。剛才不覺得,現在被哈羅從書房拖出來,她的確感覺到有些困了。

  只不過……她垂下視線掃了弟弟一眼,「你呢,去休息嗎?」

  柯南微妙地一頓,他的視線半點沒有往書房方向傾斜,臉上露出個可愛又乖巧的笑,「當然啊,我明天還要上學呢。」

  我信你個鬼。

  源輝月冷眼打量他兩眼,蹲下身就把他抱了起來……差點沒抱動,但還好是差點。

  她抱著懵逼的弟弟走向臥室,毫不留情地交代,「你也給我去睡覺,如果讓我發現你半夜出現在書房你今晚就跟我睡吧。」

  柯南:「!!!」

  小偵探試圖掙扎,他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其他小伙伴例如小島元太是怎麼胡攪蠻纏的,然後硬著頭皮提出抗議,「等會兒,我已經長大了,你不能無視小孩子的隱私和自主權……」

  「呵,」源輝月一聲冷笑,宛如一個冷酷無情且不講道理的封建家長,「我就無視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柯南:「……」

  那確實不能怎麼樣。

  他掙扎得十分無力,一邊還要擔心自己亂動的話源輝月抱不動他不小心摔到,走到他自己的臥室裡時眼神已經是死的了。

  源輝月把他放到浴室門口,雙手抱臂揚了揚下巴,「去洗漱然後睡覺,不用我盯著你洗澡吧?」

  柯南:「……不用。」

  他默默地看著姐姐大人終於滿意地蹲下來,伸手薅了薅他的頭毛,「要乖哦,不然我就真的把你抱去我房間陪我睡了。」

  小偵探耳後悄悄爬上一抹薄紅,閉上眼睛大喊「我知道了」,然後轉身飛快地跑進了浴室。

  源輝月:「你衣服還沒拿。」

  「……我一會兒就出來拿,輝月姐姐我要洗澡了,你快點走啦!」

  浴室的水聲一停,傳來小孩子不知道是惱羞還是成怒的大喊聲。源輝月聳了聳肩,側頭看向跟進來的哈羅,伸手一指,「看好他。」

  白色柴犬立刻在她身旁蹲坐下來,訓練有素地點頭,「汪。」

  源輝月揉了揉它的頭,「還是你乖。」

  這天晚上,某些不靠譜的人類在忠實的好朋友狗狗的監督下,最終不情不願地乖乖去休息了,但有的人卻是想休息也休息不了。

  安室透在審訊室裡待滿了十六個小時。一宿沒睡,他精神居然還挺不錯,守了他一晚上的小警察看看對面沒事人一樣翻著警方內部雜志的金發帥哥,再對著審訊室的玻璃顧影自憐腌蘿蔔一樣的自己。

  同樣是枯熬了一宿,對方坐如蒼松神清氣朗,往對面一坐像是在拍以審訊室為主題的時尚海報,反觀他自己,氣質萎靡跟被人糟蹋了一晚上似的。對比太過慘烈,簡直讓人想控訴帥哥這種生物是不是從基因層面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樣,為什麼這個人能熬了個大夜連黑眼圈都沒有。

  小警察正望著對面的帥哥發呆,審訊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高木涉拿著文件夾走了進來宣布,「安室君,謝謝你的配合,已經可以回去了。」

  「嗯?」安室透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時間,「不是還沒滿二十四個小時?」

  他問得實在自然,高木警官大概也沒見過進了審訊室還不急著走的人,愣了一下才回答,「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們從交通部門調到了五月六日凌晨的監控,有一個紅綠燈旁邊的攝像頭拍到了那天凌晨零點四十分你開車從米花大道經過,那裡距離死者的死亡地點太遠了,剩下的時間不夠趕過去,所以你的嫌疑已經暫時排除,可以先離開了。」

  安室透眸光一閃,「五月六日的監控?林橋梅小姐不是昨天早上被發現死亡的嗎?」

  高木涉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環殺人案的案子因為影響太大,目前警方並沒有對大眾公布案件細節,也禁止辦案人員往外透露。對著對面的金發帥哥銳利的目光,高木涉恍然有種面對以前帶自己的師傅的感覺,他張了張嘴,急的額頭都開始滲出汗水。

  不等高木警官想出什麼妥當的借口把這一茬帶過去,一個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拯救了他於水火之中。

  「高木,你在磨蹭什麼,准備走了。」

  目暮警官從門口探出頭來,伸手往木頭樁子似的戳在門前的人肩上一拍,視線詫異地往裡一掃就對上安室透的目光。

  「哦,安室老弟,高木跟你說了吧,你的嫌疑已經洗清可以離開了,謝謝你配合警方的工作。」目暮十三立刻笑著道。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把向對面小警察借的雜志放下,站起身朝他走去,「說過了,目暮警官你們現在這是要出門?」

  「對,要去博多出差,和那邊的警方一起調查這個案子。」

  金發青年聞言略顯詫異,「博多那邊同意你們過去了?」

  各個都道府縣警察本部都是相對獨立的機關,警察本部長有獨立指揮權,只受到警察廳的間接監督,理論上來說這種跨地區執法的情況是需要得到對方允許的。所以之前東京警視廳這邊一直想插手林僑梅的案子,讓博多警方把死者的遺體送來東京接受一個更加詳細的檢查,但對方強硬拒絕下,警視廳也沒辦法。

  但這一次博多警方那邊顯然是已經被迫同意了警視廳的插手,目暮警官低聲說,「警察廳下了強制命令,聽說似乎是有一位高級官員的女兒受到了那個凶手的威脅,於是向公安委員會施壓了。」

  安室透一怔,「誰?」

  「不知道,」目暮警官無奈地攤了攤手,「據說我們也向對方申請過派出警察去保護她,但對方拒絕了,只強烈要求警方快點找出凶手。」

  胳膊擰不過大腿,博多所在的福岡縣警察本部再有自主權,到底還是要給中央一個面子。安室透若有所思地點頭,看著目暮警官的表情,忽然問到,「警察廳那邊是不是還限制了破案時間?」

  目暮十三沒說話,但臉上嚴峻的神色已經無形中回答了這個問題。

  「目暮警官,」安室透於是笑了笑,友善提議道,「我好歹也是個偵探,這個案子既然已經能夠證明我不是凶手了,那麼讓我也一起幫幫忙怎麼樣?」


第54章 目標人物(十九)

  「不可以,你必須去上學!」

  「可是我今天不舒服嘛。」黑發小少年抱著門口的那片郁郁蔥蔥的竹子拼命撒嬌,成年人胳膊粗的竹竿被他扯彎了腰,「而且姐姐一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

  「我又不出門,你還擔心那個凶手能夠光天化日之下破門而入?」源輝月拎著他的衣領努力把他往下撕,一邊撕一邊還莫名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趕緊給我去上學,不要找借口了。」

  小偵探一番鬥爭,最終不敵,遺憾落敗。

  以源輝月目前這個大病初愈的身體狀態,這場拉鋸戰他要是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能贏,但是他怕自己掙扎太厲害把她傷到,最終只能木著臉被從竹子上抱下來,被理了理衣領放到門口。

  「不用我把你送去吧?」源輝月拍了拍手,神清氣爽地說。

  柯南:「……不用。」

  「那就自己乖乖去學校。」源輝月蹲下來揉了揉他的頭,開口就是一番十分老套的說教,「你目前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破案什麼的交給目暮警官他們就好了,你又不替他們領工資。」

  「嗨……」

  弟弟背著書包怏怏地走了,源輝月笑眯眯地目送他走遠,看了看時間干脆在門口多等了一會兒。果然沒過多久,今天的玫瑰花就送來了。

  她也沒為難照例一問三不知的送花妹妹,簽了字送走她之後,隨手就把花扔進了街對面的垃圾桶,又往街角停的那輛車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回屋。

  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住的這棟別墅太大了,柯南在的時候還好,吵吵鬧鬧的小孩子離開家之後,給人的感覺就有些空曠。好在柯南去上學了,但是家裡暫時又多了只狗子。

  源輝月一進門,哈羅就開心地搖著尾巴迎了上來。她摸了摸狗狗的頭,煮了杯咖啡,加了雙倍的糖和奶端著帶著哈羅上了樓。她在書房的電腦前坐下,把自己擬的大綱翻出來,開始繼續自己作為小說家的本職工作。

  牆角的掛鐘靜悄悄往前走動,發出天然的白噪音,將其他聲音屏蔽在了規律跳動的音節之外。哈羅很乖地沒有打擾她,自己跟自己玩,玩累了就趴在一旁休息。簌簌的風聲從窗外路過,偶爾有車鳴聲隔著幾條街道傳過來,顯得遙遠又安寧。

  在第三次把寫好的段落刪掉重新開頭之後,源輝月終於承認自己今天的狀態不太好。

  那點若有似無的煩躁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神出鬼沒地糾纏著她。望著空白了半個月的文檔,她在電腦桌前默了默,在心裡對它說,這也不怪我對吧?

  然後她果斷放棄了它,也放棄了繼續為難自己。她拿過咖啡喝了一口,回頭看看不知什麼時候趴在牆角睡著了的狗子,沒有吵醒它,順手端起杯子一邊撥出一個電話一邊朝一樓的休息室走去。

  她家中的休息室裝修得很現代化,特大型的屏幕、電腦、各種各樣的游戲一應俱全,房間一角甚至擺著抬游戲廳特有的街機。老實說,要不是這是她家,她大概會以為這是哪個青少年的游戲室。

  休息室的面積挺大,她以前大概順便讓它充當了雜物房的功能,很多以前朋友送到賀卡和禮物都是在這裡翻到的。

  源輝月一個電話打完正好走到樓下,她略微回憶了一下,把咖啡順手放到茶幾上,走到貼牆站立的櫃子前,伸手拉出一個抽屜。隨著屜子滑出木櫃,幾聲「叮鈴哐當」的脆響掉出來在地上彈了幾下才重新安靜下來。

  她下意識低頭看去,這才發現剛剛從抽屜夾縫裡滾出了幾枚硬幣,可能是從上面的抽屜縫隙裡落下的,和硬幣一起飄下來的還有一張黑桃K的撲克牌。

  舉著劍的國王躺在撲克牌裡和硬幣散落在一起,這個畫面不知為何讓她略微恍了一下神,停頓幾秒之後才把硬幣和撲克牌撿起來,然後從抽屜裡拿出她真正要找的東西。

  那是個包裝得很用心的禮物盒,外表簡單素雅,包裝紙上上灑著小巧的鈴蘭花。源輝月拿著這個禮物盒往客廳走,路過茶幾的時候正要順手把咖啡端回來,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看到來電提示,她有點意外地頓了頓。

  與此同時,帝丹小學辦公室。

  某位剛剛體驗了人生中第二次被叫家長待遇的名偵探眼神幾乎是死的。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大人們一言不合就愛上了放大招,好好說話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把輝月姐叫過來啊啊啊啊啊!

  「因為柯南君你太有主意了。」小林老師說。

  小偵探抬頭望向她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把最後一句腹誹說了出來。

  「可能是柯南君你太聰明了吧,感覺無論老師說什麼你都不會往心裡去,永遠有自己的一套行動准則。」小林澄子嘆了口氣,「雖然大部分時候你都不用人操心,但是作為老師有時候還是很挫敗的啊。」

  柯南干笑:「……也、也沒有這樣吧?」

  然後他就見到小林老師十分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小偵探默默閉上嘴。

  「不過我最近發現,柯南君你還是挺聽姐姐的話的。」小林澄子忽然又說,「嘛,果然現在的小男孩還是比較喜歡姐姐嗎?」

  柯南:「……誒?」

  然而沒等他從這句話裡回過神來,小林老師已經笑著低下頭看向他道,「所以說,有關於『為什麼上課玩手機』這個問題,柯南君你還是去和源小姐解釋吧,她馬上就要來了。」

  以為至少可以磨蹭到下午放學的柯南:「?!」

  這天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聲一響,教室裡的小學生們就像出籠的小雞一樣飛奔了出去。

  少年偵探團迅速集合到江戶川柯南的桌子前,光彥習慣性提議,「柯南,一起去吃飯吧。」

  柯南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關上書本剛從座位上站起來,門口忽然傳來三聲禮貌的敲門聲。小朋友們集體回頭,就見到某個給了他們極其深刻的印像的漂亮姐姐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一身黑色洋裙,腰間垂著紅色的絲絡,像朵懸在裙擺上的玫瑰。她朝他們一笑,溫柔漂亮又有氣質。

  小島元太幾人幾乎是瞬間立正站直,恍惚間又回憶起那噩夢一樣的八百字檢討,手腕好像隱隱又開始酸痛。

  「柯柯柯柯南,你姐姐來接你了啊。」小島元太抖著聲音說,語氣不像是看到了他姐來接他回家,而是一抬頭看到了黃泉引渡人戳在門口。

  「那、那柯南,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光彥緊跟著表示。

  在八百字檢討的震懾性余波下,連步美小蘿莉都只糾結地看了柯南一眼,就果斷拉起旁邊灰原哀的手,毫不猶豫跟在了小伙伴身後。

  一群小朋友們像被蒼鷹的影子嚇到的雞仔,一個接一個光速跑掉了,只留下江戶川柯南少年僵在課桌旁,眼睜睜看著門口那個黑發美人步履優雅地走進來。

  「走吧,先去吃午飯。」源輝月淡定地說。

  江戶川柯南僵硬且乖巧地跟上。

  正常情況下幫忙做飯的最上小姐姐是會幫忙准備柯南第二天上學的便當的,但是昨天一天他們都在外頭,最上恭子沒去做飯,所以這天中午柯南當然只能和其他同學一樣選擇學校食堂或者小賣部的面包。

  源輝月牽著闖了禍於是乖得跟貓咪一樣的弟弟來到帝丹小學的小賣部,視線饒有興致地在裡頭轉了一圈,挑了兩個炒面面包。

  遞了一個給柯南之後,她自顧自地把手裡的面包拆開,一邊慢悠悠地說,「小林老師剛剛找我談話了。」

  柯南捧著面包剛准備吃,手一抖咬了個空。

  「上課玩手機?弟弟,我都不知道你童心居然還在,老實說姐姐居然有點欣慰。」

  「……我錯了。」小偵探舉著面包耷拉下腦袋。

  一聲輕笑輕飄飄落在耳畔,隨即一只溫暖的手伸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現什麼線索了?」

  「?」柯南一愣。

  「要不是突然發現了什麼線索走了神,你上課玩個手機還能被抓到?」

  他抬起頭,就見到源輝月在他面前蹲下來,一手托著腮,眉眼微彎,笑容清澈,「所以,發現什麼了?」

  「額……」柯南怔怔看著她,「……就是,指甲油。」

  「指甲油?」

  柯南回過神來,拿出手機。今天早上叫源輝月起床之前他就先去了書房,把那幾份資料傳到了自己手機上。他把那幾張挑出來的照片一一點開示意她看,「我昨天就發現了,那幾位受害人中只有林僑梅手上塗了指甲油,這不太正常。」

  「因為不『固定』?」源輝月問。

  「對,」柯南肯定地點頭,「因為連環殺手最大的特征,就是『固定』。」

  連環殺人案的殺手進行的殺人行為,一般都是要滿足他們心目中一個特定的理想目標。所以正常情況下他們的殺人動機、殺人模式以及殺害對像的選擇都不會輕易發生改變。比如說現在他們追查的這起案件中的受害人都是眉目相似的黑發少女,臨死前都身著黑洋裙手中擒著一支卡羅拉玫瑰,有種獻祭一般的扭曲和純潔。

  「但是指甲油這個因素顯然不太符合『純潔』這個像征。」柯南繼續說,「證據就是前幾名死者死亡的時候手指尖都沒有指甲油,甚至上一名死者西川奈美其實有美甲的習慣,那天晚上我們遇到她的時候她的指尖就是紅色的。但是在死亡現場的照片上,她的指甲蓋上干干淨淨,這說明凶手在殺死她之前還特意幫她把指甲油卸掉了。」

  源輝月於是認真回憶了一下。一個星期之前的事,還要具體到一晃而過的某個人指尖有沒有做美甲,她努力了片刻,終於承認比起人形攝錄機轉世的柯南弟弟,她的記憶力還在正常人範疇,遂作罷放棄。

  「所以兩個可能,」她順著柯南的思路說,「要麼林橋梅的案件是一起模仿作案——但是這個連環殺人案還沒有披露出去,除非林橋梅案的凶手是警方內部人員,否則這個可能性不大;要麼就是,林橋梅手上的指甲油是凶手離開之後,其他人幫她塗上去的,為了讓她看起來和監控中拍到的那名女性的身份一致。」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意識到這其中的矛盾,「殺死林橋梅的凶手和那天監控拍到的幫忙偽造現場嫁禍伊藤卓也的女性不是一伙人?」

  「因為連環殺手不太可能自己破壞自己的『簽名』,即便是為了脫罪。」柯南接到。

  每一個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都有自己特定的簽名,比如留下的物件,武器的偏好,或者屍體的擺放。干淨純潔的少女、黑洋裙、卡羅拉,這就是這樁連環殺人案殺手的「簽名」。

  源輝月思考片刻,最終放棄般嘆了口氣,「太復雜了,就目前手頭這些線索根本推理不出什麼東西來。」

  然後她站起身,拍了拍弟弟的頭,「所以快點把面包吃完,我們下午去博多。」

  「嗯……誒?」小偵探愕然地抬頭,就見她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面包,把食物咽下之後才狀似詫異地問他,「怎麼,你不想去嗎?都給你請好假了。」

  「不是,等等。」柯南飛快反應過來,「但是博多那個地方……」

  「很亂,我知道。」源輝月淡定地說,「所以我找了個向導。」


第55章 目標人物(二十)

  源輝月接到電話就過來了,行禮還沒有帶,所以他們還得先回家一趟。

  柯南懵逼地跟著她回了家,人站在家裡的車庫裡才回過神來。

  「等會兒,姐姐你也去?」

  源輝月:「難道我還能讓你一個人去?」

  小偵探梗住,沒說他其實是想找個機會把毛利偵探忽悠過去。他回頭看看源輝月身上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的裝扮,怎麼看怎麼扎眼。柯南糾結片刻,努力找出一個借口,「哈羅呢,不能又讓它一只狗在家吧?」

  「我送到阿笠博士那裡了,」然而源輝月早有准備,「他好像還挺喜歡狗的,最近家裡不是還多了個小妹妹嗎,說可以幫我照顧幾天。」

  還幾天?

  柯南虛著眼睛,覺得自己的鄰居有時候也不用這麼熱心腸且好說話。

  見她連這一點都想到,估計是勸不回去了,柯南掙扎數秒只好妥協,「所以你找的向導是誰,博多本地人嗎?」

  「對,津川伯伯介紹的。我們到博多總不能就這樣兩眼一抹黑地去,津川伯伯以前在博多警署干過,我問了問他在當地有沒有熟人。」

  柯南一愣,「津川部長是博多人?」

  「不僅是他,靜岡縣警察本部長也是福岡人,他們以前都在博多警署待過。」

  打開車子的後備箱,她拎起行禮開始往裡放。去博多的機票她早就訂好了,到了機場後津川部長的熟人就會在那裡接她。畢竟博多那樣的地界,不懂行的外來者剛下飛機就被本地□□擄走的都不算少數,甚至當地新聞上偶爾都會出現類似的報導。

  柯南一邊幫忙搬東西一邊還在疑惑,「既然津川部長他們都是福岡本地人,為什麼後來又調到靜岡縣去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

  關上後備箱的門,源輝月上了車,一邊習慣性地調整了一下後視鏡一邊把手機遞給他,「最新那封郵件,裡面有津川伯伯給我介紹的那個本地向導的資料,你先看看吧。」

  手機裡也錄了柯南的指紋,他拿過來解開指紋鎖很快找到她說的郵件。

  「重松航平……是個公安警察?」

  小偵探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也對,津川部長是當警察的,熟悉的本地人當然也是警察。

  就是莫名感覺最近身邊的公安警察濃度有點超標了。

  「其實最開始津川伯伯給我推薦的不是這個人。」源輝月忽然說。

  柯南抬頭看她。

  「最開始是個刑警,叫做武田正人,是津川伯伯還在博多當警察時帶過的後輩。當初他調離博多的時候那位武田君留了下來,津川伯伯很看好他,所以一開始是准備讓他幫忙照顧一下我。」

  車庫的門自動打開,外頭的光徐徐漫進來,灑了一點在源輝月的眼睛裡,折射出一點冰藍色的冷意。

  「但是你回來之前,他忽然又打了個電話過來,重新給我發了份資料,換成了這位重松君。」

  「那位武田刑警發生什麼事了嗎?」柯南問。

  「自殺了,就在三天之前。調查結果說是挪用了證物被發現,畏罪上吊了。」源輝月踩下油門,汽車平穩地加速駛了出去,柯南聽到她的聲音輕飄飄落在灑進來的天光裡。

  「你說,博多那地方怎麼那麼多笑話?」

  津川部長給源輝月介紹的那位叫做重松航平的警官並不能完全算他的熟人,重松來到博多警局是在津川孝太郎被調走之後,但是武田刑警以前和自己老上司聯系時提過他好多次,對這位後輩非常欣賞,導致遠在靜岡縣的津川刑事部長也對這位後來調去了公安部門的警察有了一定了解。

  他既然能夠把這人推薦給老朋友的女兒,那就說明事先調查過這個人肯定是沒問題的。

  下午兩點整,源輝月和重松在福岡機場的某家網紅咖啡廳碰了頭。

  這位重松警官是個面目俊朗的青年,年紀看起來在三十歲上下,目光清正,氣質干練。簡單來說,既不像松田陣平那樣帥過了頭,又不像目暮警官那樣過於寫實,拉出去十分能夠為警察形像做代言。

  兩方互相做了個簡單的介紹就直接進入了正題。

  「小松百合?」重松詫異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源小姐要找她?」

  源輝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邊點了點頭,「重松先生是警察,要找到這個人的住址應該不難吧?」

  「的確不難。」重松點點頭,「冒昧問一句,源小姐找她有什麼事嗎?」

  「聞名已久,」源輝月輕輕笑了一下,垂下眸,「既然已經到了博多,就想著上門拜訪一下好了。」

  .

  就在源輝月帶著個警察上別人家串門的時候,比他們早出發的東京警視廳派出的調查團也到了博多。

  博多警局這邊派出來迎接目暮警官的人和他平級,也是個警部,是博多警署這邊的刑事科的,一個看起來很會做人的男人。

  他一上來就做了個自我介紹叫做前田春夫,熱情地表示東京來的同僚們路途辛苦了,強烈推薦了博多本地的一家美食餐廳想要為調查團一行人開個接風洗塵宴,被目暮警官義正言辭拒絕表示想先看看證據和死者之後才遺憾作罷。

  領著一行人前往科學搜查研究所,這位前田系長一路上還在唉聲嘆氣,「博多的案子實在太多了,本來法醫就稀缺,我們這邊科搜研的人手經常不夠用,我也知道警視廳一直都想再進行一次詳細的屍檢,但實在沒有辦法……」

  他看起來像是在解釋,實則話裡話外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著實是個甩鍋的能手。

  他倒是也沒說錯,警署裡的人乍一看的確很忙,調查團一路走來,好像所有人都在風風火火地忙著手頭的事情,一副盡職盡責熱火朝天的樣子。但仔細想想就知道,警察真忙著查案的時候怎麼會待在警署裡?更何況那些人一邊忙,一邊在暗中不動聲色觀察著他們。一行人像走進了一片陌生的巢穴,周圍的人看似若無其事,實則周圍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敵意。

  博多警署這個熊樣目暮警官來之前也不是沒有預料過,他一張胖胖的臉上掛著和善的笑,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和著前田警部扯了幾分鐘淡,然後話音一轉表示沒關系,他們知道博多警署警力緊張,所以也沒打算麻煩博多這邊的科搜研,來之前特意從UDI借了兩個專業法醫過來。

  這個准備大概出乎了前田的意料,這位警部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拿視線往調查團一行人中掃去。

  目暮警官帶來的人裡有兩個青年走在最後頭,看起來跟其他人不算很熟悉的樣子,還各自拎著顯眼的工具包。見他回頭,其中相貌清秀看起來更加年輕的那個朝他點了點頭,友好笑了笑。

  「原來是這樣啊,東京的警官想得果然周到。」前田只微微一頓之後,很快恢復正常,「只可惜,可能要讓二位白跑一趟了。」

  目暮警官詫異地側頭看向他,就見男人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像是非常無奈地說,「死者的遺體昨天下午的時候有親人前來認領了,就是她在博多一直尋找的兄長。那位兄長現在還在警局,他看到妹妹的遺體之後情緒比較激動,一直強烈反對我們對死者的遺體進行解剖。」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科搜研門口,幾位警官聽到他的話正意外著,研究所的大門後忽然就衝出來一個人,大聲嚷嚷,「是誰要解剖我妹妹?是你嗎?還是你?!」

  目暮警官愣神之下,一時不備居然被他從身邊竄了過去,直奔他身後。

  那人速度奇快,像輛踩足了油門的汽車,豪橫地撞過前頭擋著的警察直奔後面兩個法醫。目暮警官一個回頭的工夫他已經拽上中堂醫生的衣領了,正面目猙獰口沫橫飛地咆哮,另一只拳頭高高舉了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動手。

  目暮警官:「趕緊攔住他!」

  旁邊的警官回過神來,趕忙七手八腳地撲了上去。

  一場鬧劇喧嘩了二十多分鐘,那位據說是死者兄長的男人被趕來的博多警察帶走時還在扭過頭來死死盯著兩個法醫歇斯底裡地威脅,「你們敢在我妹妹身上動刀子我就去告你們!我一定會告你們!你們給我等著!」

  前田警部滿頭大汗地走上前來,連連道歉,「抱歉抱歉,我也沒想到他的情緒到現在還沒有平復下來,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讓各位受驚了。」

  目暮警官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配合他打了個圓場,應付了兩句之後急忙走到後頭查看兩位法醫的情況。

  當時旁邊的警官們動手還算及時,沒讓那位狂躁症一樣的兄長拳頭真的落下來。目暮警官走過去的時候,高木幾人已經幫兩位金貴的法醫檢查完畢,除了有點驚嚇皮都沒破一塊。

  目暮警官拍了拍麻生醫生的肩,又關切看向正在整理衣領的中堂醫生,關心地問,「中堂老弟,沒事吧?」

  中堂系瞥了他一眼,扣上最後一粒被扯開的襯衣扣子,淡定的說,「沒事。」

  隨即他拍了拍衣袖,視線輕描淡寫地落在在幾步外的前田身上,漫不經心問道,「死者的兄長只是拒絕遺體解剖,但是普通屍檢還是能做的吧?」

  前田一愣,大概是沒想到他剛受到死者親屬的襲擊,居然好像一點沒受影響,有點怔愣地點點頭。

  中堂系:「那還在這兒站著干什麼?」

  他雙手抄兜,長腿往前一邁,率先打開門走進了研究所。

  這身姿實在有點過於帥氣且目中無人,其他人都看愣了。麻生成實苦笑著低聲在目暮警官耳邊說,「中堂醫生脾氣不太好,請您多擔待一下,抱歉了。」

  隨即他衝目暮警官點點頭,也小跑著跟了上去。

  其他人面面相覷之後也終於自覺跟上,目暮警官經過前田身邊的時候停了停,到底被這一遭下馬威逼出了一點火氣,「前田系長,死者的遺物可以檢查吧?」

  前田好像終於回過神來,滿面笑容地應是,他的視線往目暮身後一掃,終於好像發現了一點不對,「目暮警官,調查組的人都在這裡了嗎?」

  「不是,還有一部分人沒有過來。」目暮朝他看去,「他們直接去調查死者生前工作的那間酒吧了。」

  前田恍然大悟,然後好像並不在意似的,稱贊了一句「東京來的警官們真是盡責啊」,就跟上了前面人的腳步,笑眯眯地伸手一展,「死者的遺物就放在這邊,目暮警官,我帶你過去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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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目標人物(二十一)

  下午三點,目暮警官在博多警署門口和兩位法醫告別。

  「麻煩你們跑這一趟了。」目暮歉意地說。他們原本從UDI借人過來是准備解剖林僑梅的遺體,看能不能提取到凶手的DNA,能找到更多線索。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死者家屬,兩位法醫相當於白跑了一趟。

  麻生成實笑了笑,無奈地說,「這也是沒辦法預料的,目暮警官不用這麼說。」

  他轉過身來,想讓同事也多少說一兩句客氣話緩解一下氣氛,就見中堂系醫生雙手插兜站在一旁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字典裡就沒有「社交」這兩個字。

  麻生成實默了默,又將腦袋轉過來,給了目暮警官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面前的警官倒是好脾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圓圓胖胖的臉上露出了誠懇的表情,「你辛苦了。」

  麻生成實:「……」

  其實倒也還好。

  他嘆了口氣,抬起手表看了眼時間,「目暮警官,既然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UDI還有其他工作,我們就先回去了。」

  一邊說他的視線無意間掃過街角,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頓了頓,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那個,難得來了趟博多。能不能稍等我一下,我去買點東西,帶點紀念品什麼的回去。」

  他和目暮警官也算老熟人了,老刑警一路看著他從犯罪嫌疑人到法醫,世上一步踏錯滑落深淵的多,臨行前能夠將走錯的那一步收回來完成自我救贖的少,偶爾能見到幾個就十分令人寬慰。因此這個並不算過分的要求一出口,他立刻爽快答應道,「去吧,我讓司機等你一下,不用著急。」

  麻生成實於是朝他歉意笑了笑,又叮囑了還在走神的中堂醫生幾句,就轉身朝街角他剛剛看到的那家民俗商店走去。

  直到走出身後人的視線範圍,他拿出手機編輯了一封郵件發送,然後撥通了收件人的號碼。

  「會長,你要的照片給你發過去了。」麻生成實單手握著手機穿過人行橫道,一邊平靜地敘述,「我檢查過了,林僑梅的死因的確是窒息,死亡時間是五月十七日凌晨一點至三點,福岡的科搜研出具的屍檢報告在這方面沒有問題。只不過我發現林小姐的左手有些不自然,手腕處有輕微的勒痕,掌心有抓住過什麼東西留下的痕跡,可能在屍體僵硬之後被人發現強行取了出來。這一點在之前的屍檢報告中卻沒有記錄,不知道他們是忽視了還是故意沒提的。」

  「辛苦了。」源輝月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你們這麼早就下班了?」

  「死者的兄長昨天下午忽然找到了博多警署認領遺體。」麻生成實說到這裡也有些無奈,「他強烈反對我們對死者的遺體進行解剖,所以我和中堂醫生只做了一個簡單的屍檢就結束了,現在已經准備回東京了。」

  「這樣啊,那位林小姐的兄長叫什麼名字?有他的照片嗎?」

  五分鐘後,源輝月掛斷電話,回頭看了一眼。

  她正在小松百合家的陽台上,客廳裡頭這家的女主人還在和重松警官談話。

  這時候重松該問的問題已經全部問完了,這位警察先生其實並不知道他們到底來干嘛的,這會兒話題用盡,已經開始靠喝茶拖延時間,見她進來,立刻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源輝月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她最後看了一眼對面似乎對她十分陌生的小松百合,衝她點了點頭平淡道,「就到這裡吧,打擾了。」

  她來了之後一個問題都沒問,一直任由重松自由發揮,好像真的就只是來看一眼。重松警官雖然疑惑,但他只是個作陪的,當然也沒有其他廢話好說,於是配合地起身向主人家告辭。

  一行人被小松百合送到門口,重松看了一眼手表,十分自覺地問,「源小姐,接下來要去哪兒?」

  「先去酒店,」源輝月目光掃過小松家門口的鞋櫃,看向他,「我有點事想問你。」

  .

  來博多之前源輝月就已經定好了酒店,大小姐從來不虧待自己,定的是福岡市最好的酒店總統套房。她報了個酒店名字,重松立馬就知道了在哪兒。

  回酒店的車上,源輝月打開了麻生成實發給她的郵件。

  她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眼瞳中就劃過一絲了然,然後遞給旁邊湊過來的柯南。

  小偵探反應速度比她還快,望著手機屏幕目光瞬間犀利,低聲嘟噥,「果然是這樣。」

  「什麼?」前面開車的重松沒聽清,下意識回了一下頭。

  「沒什麼,在說一個案子。」

  柯南說,然後他想了想,「重松哥哥,你在當公安警察之前也是刑警吧?」

  「對。」

  「那你在刑事科還有熟悉的朋友嗎?」

  「有啊,有幾個談得來的朋友還在刑事科。」重松航平聞弦歌知雅意,直接問道,「你想問什麼?」

  柯南於是開門見山,「昨天上午發生的博多酒店的案子,重松警官你了解多少?」

  前面的重松聞言不知為何頓了一下,「是華國來的女留學生那個嗎,死者叫做林橋梅。」

  柯南從那個停頓中察覺出一點異樣,他眨了眨眼睛,「吶,重松警官你看起來關注過這個案子啊,有其他人向你打聽過嗎?」,

  「對,一個做私家偵探的朋友。」

  「?」

  原本正一手支額望著窗外發呆的源輝月也回過神來,聞言和柯南一起將視線轉向他身側。車子的副駕駛席上坐著重松的朋友,據他說是在博多出身長大生活了二十八年的本地人,比他更加了解博多區的情況,所以被他叫了來幫忙,是個叫做馬場善治的青年,職業——私家偵探。

  在兩人微妙的目光下,黑發青年回過頭來,抓了抓自己一頭亂毛,有點意地「額」了一聲,「客戶的委托,我也沒想到這麼巧。源小姐你們也是為了這個案子來的?」

  源輝月望著他點頭,柯南好奇地問,「馬場先生的委托人是誰?」

  馬場:「抱歉,這個是委托人的隱私,不能說。不過我知道的消息倒是能夠跟你們交流一下。」

  幾人說話的時候重松警官已經從車上的屜子裡摸出一個文件袋,遞到後面來,「本來我今天約了馬場見面也是要把這份案件資料給他,既然源小姐也在調查這個案子,那就一起看一看吧。」

  源輝月於是從善如流地接過文件袋打開,和湊過來的柯南一起翻看。

  這個文件袋裡的資料比津川部長發給她的東西詳細一點,除了死亡現場的照片還有死者的遺物登記,凶手伊藤卓也的詳細身份,以及屍檢報告。

  報告顯示林僑梅的死因是窒息,死亡時間是五月十七日凌晨一點至三點,的確和麻生成實告訴她的信息一致,也正好是視頻裡伊藤卓也帶著疑似林僑梅的女性進入房間的時間。遺物的照片裡有一瓶指甲油,跟林僑梅死亡時指尖的顏色一模一樣。

  看到那瓶指甲油的照片的第一眼,源輝月就挑了一下眉。這個牌子的甲油,她家裡有一瓶一樣的,今年的新品,這個顏色還是限量款,簡而言之,絕對不是要到處打工維持生計的窮學生消費得起的。

  「目前博多警署已經將監控裡那名名叫伊藤卓也的男性定為了殺人凶手,通緝已經發出去了,只不過還沒抓到人。」重松一邊開車一邊補充說明。

  柯南:「可是那位伊藤君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啊。」

  「嗯?」某個私家偵探饒有興致地看過去,「為什麼這麼說?」

  「你看,這是輝月姐姐拜托今天給林小姐屍檢的法醫拍的照片。」

  柯南把源輝月的手機遞到他面前,正是麻生成實發過來的那封郵件,照片裡特意挑了一個角度清晰拍下了林僑梅的指尖,「看她的指甲蓋邊緣,是不是有一點像是指甲油沒塗好,蹭上去的紅色。。」

  馬場善治接過去看了看,恍然,「這是她死後有人給她塗上的?」

  有點驚訝於這位偵探先生的敏銳,柯南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才點點頭肯定道,「沒錯,林僑梅小姐她原本是沒有指甲油的,但是監控裡拍到的那位和伊藤桑一起的女性卻塗有這種紅色的指甲油,所以她們其實並不是同一個人。有人想要將林小姐的死嫁禍給那位伊藤桑,所以刻意補上了這個漏洞。」

  這時候前面的跳了一個紅燈,重松把車停在路口,拿過馬場手裡的手機。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有點疑惑地問,「你們從哪兒看出來這是在林小姐死後塗上去的?」

  不等柯南解釋,馬場就了然道,「啊,重松大哥果然沒談過戀愛。」

  重松航平:「???」

  好好地討論案情,你為什麼要突然攻擊我???

  「你沒給女人塗過指甲吧,」馬場善治笑了笑說,「指甲油塗過界蹭到邊上,這對女性來說可是不能原諒的重大失誤,在發現的那一刻就會被堅決地消滅掉。」

  重松:「……如果是本人比較粗心沒發現呢?」

  「那也不可能哦,因為這瓶指甲油是水溶性的成分。」柯南乖乖舉起另一張照片遞過去,「比起化學性指甲油它對指蓋傷害較弱,但是非常容易脫落,特別是不小心沾到手指皮膚上的時候,幾乎一蹭就掉。所以如果指甲油真的是林僑梅自己塗的,就算她自己沒注意,只要塗完之後洗個手,或者隨便蹭到什麼地方,超出邊界的這些部分就會自己掉了。」

  「也就是說,在塗完指甲油之後,林僑梅小姐的手不但沒沾過水,甚至沒怎麼劇烈動過。只能是在她死亡之後,某些人為了掩蓋某個事實,畫蛇添足給她加上的。」

  馬場善治把那張照片遞回給柯南,懶洋洋地宣布結論。隨即他忽然話音一轉,「不過我有點驚訝啊小弟弟,你為什麼會對女人的事這麼了解?」

  「誒?額……」柯南拿著照片的手一頓,無言地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源輝月懶散地抬起手,適時彰顯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五根白皙如蔥段的手指在空氣中晃了晃。

  馬場善治恍然,隨即轉頭看向重松,「那你要加油了啊,重松大哥。」

  加油什麼啊?

  重松警官感到頭疼,他干咳了一聲努力把話題重新引到案子上,「如果是按照江戶川弟弟推理的這樣,飯店的監控拍到後來有餐車進入過那個房間,有可能對方就是把死者的屍體藏在餐車裡運送了進去。」

  「正常情況下人體死亡三十分鐘到兩個小時就會硬化,要將林橋梅的遺體從餐車下取出來擺成之後死亡現場上的樣子,說明對方是在她死亡的兩個小時之內將她的遺體運送到了飯店,再加上在路上耗費的時間……」柯南把手機還給源輝月,一邊若有所思,「那些人早就知道林僑梅會死?」

  假扮林僑梅的女性先把用來替罪的倒霉蛋伊藤卓也騙到房間裡下藥讓他徹底昏迷,這個過程中凶手在某個地方殺死了林僑梅,隨即林的遺體立刻就被運到了酒店——只有這樣,時間線才能連上。

  「不奇怪吧,」馬場說,「那群人是一伙的,凶手在殺掉林小姐之後立刻通知同伴來接手,或者他自己就是那個送餐員的情況下,時間完全夠用。」

  源輝月接過手機的手一頓,和柯南對視了一眼。

  問題就在這裡,凶手不太可能有同伴。後續的現場布置破壞了「簽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對於連環殺人案的凶手來說,他們殺人的行為不是犯罪,而是一種私人的對於自己理想的「朝聖」。在他們眼中自己是獵手,而其他人是獵物,這一類凶手內心深處根本沒有將普通人和自己放在一個水平線上看待,更何況那些「同伙」中還有一名特定獵物範疇中的女性。

  連環殺人案這個消息沒有披露出來,所以馬場沒有想到這裡很正常。但是見重松警官居然也是一副不太清楚的表情,源輝月心頭冒出一絲疑惑。

  為什麼?難道博多警署也不知道連環殺人案的事情,東京警視廳在防著他們?

  「這個案子之前是誰在調查?」源輝月忽然問。

  「前田警部,博多警署刑事科的。」重松說,隨即他想起了什麼,「對了,今天中午,東京警視廳排了一隊特別調查組來,好像也是專門為了這個案子。」

  源輝月纖長的手指在車窗邊沿上敲了敲,平靜地問,「你說,林僑梅的指甲是這位警部親自塗上去的,這個可能性有多大?」

  重松下意識抬眸透過後視鏡和她對視了一眼,其他兩人也同時回頭看向她。

  片刻的安靜之後,重松航平鎮定地說,「可能性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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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遺體解剖的問題,我查了一下,好像我國涉及刑事案件是不需要家屬同意能夠直接解剖受害人遺體的。但是之前看日劇的時候又看到過幾個因為家屬拒絕所以法醫不能解剖遺體的情節,我也不完全確定日本刑法是怎麼規定的,如果有對這方面了解的小伙伴可以跟我說一下,如果確定這是個BUG我再改過來。


第57章 目標人物(二十二)

  博多是全國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在這裡,就算司法制度不是如同虛設,想要追求廣義上的正義和真相也必定非常困難。來之前源輝月已經對此做好心理准備,但負責調查案件的警察親手給凶手擦屁股,這種神一般的操作倒真的是她沒想到的。

  源輝月輕輕「唔」了一聲,以求知的語氣問,「你們這裡的警察有多少跟本地幫派分子有勾結。」

  重松嘆了口氣,「那可太多了。」

  「所以武田警官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殉職的嗎?」

  重松驀地一怔,。

  源輝月纖長的眼睫掀起,「無意冒犯,但因為津川伯伯將重松君介紹給我之前,最開始提的是武田警官的名字,所以我大致了解了一下。」

  車裡的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這時候前頭的紅綠燈終於跳成了綠色,重松頓了頓,重新啟動汽車,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沒錯。至少我認為是這樣沒錯,武田前輩是個非常正直的人,我不相信他會挪用證物,甚至一時想不開上吊自殺。」

  「你在調查這個案子。」源輝月犀利地指出。

  重松握著方向盤,坦然點頭。

  源輝月:「……如果我沒記錯,這個案子已經移交給檢察院了。」

  也就是說,武田正人瀆職自殺這個結果,已經近乎蓋棺定論。

  多狠吶,人死了,連一點清名都不願意給他留下。

  重松平靜地說,「至少我能給他報仇。」

  博多這個地方,連警察都這麼犀利,開口就是報仇。但這似乎也代表法律面前的最後一道防線都快支撐不住了,連警察都沒辦法通過正面的手段來尋求正義,所謂的公道好像也只有這裡最原始的規則能夠賦予。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源輝月想了想,沒有開口勸他。「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話雖然廣受道德衛士的批判,但她偶爾也會覺得有一定道理。

  她緊接著提出一個問題,「我來之前有人跟我說過『在博多,沒有什麼真相是錢買不到的』,對嗎?」

  「告訴你這句話的一定是個博多本地人。」馬場善治懶洋洋插了句嘴,表示對這句話的肯定。

  「那麼,武田刑警的案子需要多少金額?」她於是繼續問。

  車裡的其他人怔了怔,重松航平愕然抬眸看向她。

  源輝月透過後視鏡平靜地和他對視,甚至微微頷首表示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既然真相可以用錢買,那她花點錢把殺死武田的真凶買出來也不是不行,不就是拼財力嗎?源大小姐長這麼大還沒缺過這東西。

  甚至比重松更快意會了她的意思地,某位三觀正直的小偵探默默伸手捂住臉。

  唯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清晰感覺到身邊這人真的是源氏出身,這種只要是規則就能為我所用的態度大概是血脈天賦吧?

  愕然片刻,重松警官好像終於消化了這句話的含義,然後由衷道,「之前我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就算是在博多,源小姐也能過得很好吧。」

  源輝月:「謝謝誇獎?」

  「但是不行,」重松緊接著說,「至少武田前輩的案子不行。」

  「想要武田警官死的那個人不僅有錢還有權?」源輝月十分懂行地了然。

  公安警察移開了視線,無聲地默認。

  她於是思考了片刻,慢條斯理地說,「說實話,『錢是萬能的』這個理論雖然不值得提倡,但這個世界上錢都買不到的東西的確很少,特別是在秩序崩壞的地方,金錢的誘惑力比任何東西都大。能夠讓底下的人無視金錢的誘惑自覺閉嘴,武田警官得罪的那個人職位一定不一般。我想想——博多警署局長?刑事部長?福岡警察本部長?」

  透過後視鏡觀察著開車的青年的表情,她了然點頭,「哦,福岡市長。」

  重松:「……」

  重松警官無言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好友,「馬場,我原來這麼好被套話嗎?」

  「嗯,」馬場善治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意見,「可能是因為源小姐比你聰明多了?」

  重松:「……謝謝,但是我好像沒有被安慰到。」

  來博多之前,源輝月的確已經大致猜到了一點這裡的情況。

  畢竟她本來只是想要一個熟悉本地情況的向導而已,但是津川部長直接推薦給了一個公安警察給她,就算她爹是源宗政,這好像也太大材小用了一點?

  但就算她對福岡這邊糜爛的局勢已經有所預料,也沒想到從上到下都爛成這樣。

  人家說「蛇鼠一窩」,這是連食物鏈頂端的獅子老虎都收拾收拾和老鼠擠進一個窩裡了。於是其他的普通人只好成了任人踩踏的蟲孑,生前無人在意,死後無人伸冤。

  連博多的警方都站在殺人凶手那邊,難怪那個倒霉的伊藤卓也被全國通緝,直接被拉來鎖定成了替罪羊,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武田刑警。這個世界好像已經被狼統治,只要不和他們同流合污,其他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羊。

  源輝月問,「武田警官做了什麼讓那位市長對他動了殺心?」

  「他拍到了市長和博多本地幫派會面的照片。」見她已經猜到這裡了,重松索性也不再隱瞞,「他生前可能已經意識到了市長會對他下手,所以提前把那張照片寄給了我。」

  源輝月:「照片現在在你這裡?」

  重松點點頭,一手握著方向盤,空出另一只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解鎖遞過去,「我沒帶在身上,這是用手機拍的。」

  源輝月和柯南湊到一起去看。福岡市的市長原田原田正太郎踏入政壇前是個演員,還挺有名氣,源輝月甚至看過他的電影,此時這張以某間高檔會所為背景的照片清晰拍到了他那張保養良好的臉。他身後跟著一位身材窈窕的秘書,對面是個壯碩的光頭男人,加上晦暗的燈光,畫面故事性強得簡直像哪部電影的劇照。

  「輝月姐姐,」柯南忽然扒拉住她的手,「那位秘書小姐的指甲。」

  源輝月應聲看過去,把他手指的位置放大,然後挑了挑眉把自己的手機翻出來調出林僑梅的照片放在一旁對比。

  果然,兩人的指甲油顏色一模一樣。

  「這張照片是近期拍的,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幾天不換顏色也不是不可能。」

  她把兩個手機遞給面露訝色的馬場,重松在開車途中匆忙回頭掠了一眼。

  「假冒林僑梅扶著伊藤進酒店的是市長的秘書?」他有些訝然,「林僑梅小姐的死和市長有關?」

  「只是有可能。」柯南認真補充。

  馬場一手支額,拿起另外一張從監控中截取出來的照片,發出十分有經驗的發言,「看身材挺像的。」

  說到這裡他輕輕「唔」了一聲,「看到這張照片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林僑梅小姐生前工作的那間酒吧,外地人可能不熟悉,但是博多本地人都知道它背後是一家叫做『華九會』的跨國幫派在控制運營。」

  其他人同時看向他,只見青年修長的手指在手機上點了點,「這個被拍到和市長見面的男人,就是華九會的干部,張。」

  邏輯閉環,一切線索都連起來了。林僑梅的死是不是福岡市長親自動手還不一定,但必定跟他有關聯。

  「市長先生都牽扯了進去,難怪博多警署把林僑梅的案子看得像金礦一樣,死活不讓其他人插手。」

  源輝月恍然片刻後,居然有種並沒有太出乎預料的感覺。

  「還沒有確切的證據。」柯南默默地說,雖然他在心裡也幾乎已經確定林僑梅的死亡和這位市長脫不了關系。他想了想,抬頭看向在座的某位公安警察,「吶,重松哥哥,只有這張照片是沒辦法指控市長和幫派團體有勾結的吧?」

  重松:「很難,否則我也不會到現在還把它留在手裡了。」

  畢竟原田正太郎能夠坐上博多市長的位置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背後也一定有人在支持他。和張會面的這個場景就算被拍到了也證明不了什麼,他可以想出無數種理由推脫。

  源輝月望著那張照片眉心微微皺了皺,又緩緩松開。

  這時候前頭的重松踩下剎車,結束了這個話題,提醒道,「酒店到了。」

  與此同時中州的落日酒吧,白鳥任三郎帶著幾名刑警從店裡走出來,酒吧的經理在後頭送了兩步,客氣地說,「實在抱歉,沒能為幾位警官提供什麼線索。」

  如果他剛剛在接受詢問的時候沒有顯而易見地裝傻,這歉意的態度可能還有點可信度。

  白鳥回頭看了他一眼,頓了頓,還是伸手和他握了握,走了句干巴巴的程序,「感謝你們的配合。」

  配合個屁,一點都不配合。

  他在心裡忍不住爆了粗口,但卻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林僑梅的確在這家酒吧打過工,但是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她去哪兒了?不知道;她最近有什麼異狀?不清楚;她幾點離開的?沒注意。

  這社會人情本就稀薄,難道還能讓酒吧為一個來打零工的員工負責嗎?

  所以酒吧經理理直氣壯地一問三不知,他們一下午折騰,沒有問到任何有用線索。白鳥看著自己手裡記了一堆亂七八糟沒有一點實質用處的手冊,有點煩躁地把它「啪」地一聲關上,回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少了個人,「安室君呢?」

  一個小警察往樓梯間指了指,「他剛剛手機響了,去那邊接電話了。」

  兩人說話間,安室透修長的身影已經從樓梯間走了出來。來到近前時,白鳥才發現他臉色也不太好看。

  「博多情況本來就復雜,我們以前在外面跑沒有收獲是常有的事。」等他走到面前,白鳥順口寬慰了一句。

  安室透回過神來,笑了笑說,「嗯,我知道。」

  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關上大門的酒吧,這會兒還不是營業時間,裡頭除了經理就是三瓜兩棗看店的,乍一看正常得很。

  「其實我是准備建議目暮警官等晚上再來一趟的。」他若有所思地說。

  白鳥一愣,「晚上?」

  「這家店其實有些幫派背景。」安室透平靜道,也沒說自己是從什麼渠道知道的,「有些幫派的成員很喜歡光臨這裡,很多藏在底下的東西只有到晚上才看得出來,到時候裝作普通客人來私下調查,說不定會有什麼收獲。」

  白鳥恍然點頭,迅速采納了這個建議,「你說的有道理。」

  .

  總統套房的環境不錯,因為事先打過招呼,客廳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茶點。窗簾大開,光線明亮。

  重松幫他們拎著行禮進門,先拿出了一個設備掃了一圈,一邊檢查有沒有竊聽設備口裡還在禮貌建議道,「源小姐,如果你要在這裡過夜的話,可能就要給我和馬場留一間房間了。」

  柯南跑到那扇碩大的落地窗旁邊,伸出手想要把窗簾拉上,源輝月看著弟弟伸著小短手踮起腳尖的樣子,走過去幫了他一把,一邊隨意道,「你們可以住次臥,柯南和我睡。」

  「誒?」小偵探懵逼地扭過頭。

  源輝月揉了揉他的頭毛,繼續說,「可以回家帶幾件衣服過來,我可能要在這裡多住幾天。」

  重松警官對此表示認可,「那我先回一趟家,馬場你呢?」

  黑發青年此時已經十分不認生地在沙發上坐下了,干淨修長的手指拈起一塊茶點,慢悠悠地說,「等你回來我再去。」

  兩人自然地規劃好交接班,重松就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先離開了。

  這頭柯南還在揪著源輝月的裙擺努力提出異議,「輝月姐,我是男孩子,不能跟你睡!」

  「你才多大啊,還男孩子。」源輝月淡定地拖著他往臥室走,對弟弟的抗議充耳不聞。

  「多大都是男孩子啊!輝月姐姐你注意一點啊!!!」

  「唔,我現在要去臥室休息,你繼續跟著我是想一起?」

  柯南弟弟光速收回了手。

  源輝月滿意地摸了摸弟弟的發心,十分形式主義地交代了一句,「要和馬場先生好好相處哦,等我醒了我們就去吃晚飯,或者你要是餓了自己叫餐也行。」

  「嗨……」

  目送她帶上房門,小少年滿臉頭疼地走到茶幾前坐下。一抬頭就見某位私家偵探十分自在地喝茶吃點心吃得正開心,見他看過來,友好地遞上一份明太子。

  「博多的特產,嘗嘗?」

  柯南默默地接了過去。

  「馬場哥哥你也可以跟重松警官一起先回去啊,一定要在這裡輪番看著我們嗎?」他咬了一口明太子平復了下心情,這才焉噠噠詢問道。

  馬場善治正順手拿著茶幾上的報紙翻,聞言頭也不抬地說,「源小姐如果在博多出事就麻煩了,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

  「這樣啊。說起來馬場哥哥你和重松警官是怎麼認識的?他也在你這裡委托過任務嗎?」

  「是啊,即便是警察也有不方便做的事情嘛。」

  柯南問,「比如說殺人?」


第58章 目標人物(二十三)

  馬場善治翻著報紙的手一頓,抬頭看過去。

  黑發小少年正夾起一小塊明太子,墨色的眼睫漫不經心垂著,掩蓋了瞳色,一邊條理分明地說,「你的左手手掌拇指和食指中間有一道非常淺的痕跡,應該是以前留下的舊傷,雙手繭痕的位置和輝月姐的非常像,絕對是劍道高手。」

  「剛剛進門的時候你有一個下意識防備的動作,是在習慣性戒備門後頭有人;進門後第一眼看向了客廳刀架上那把裝飾用的武士刀,第二眼看的窗外的高樓,那裡有一個可以成為狙擊點的位置……下意識確認武器位置,時刻防備敵人襲擊,對可能出現的危險有近乎應激性的反應,這些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習慣,不能完全用博多本地人來解釋吧?馬場君,你真的只是個普通的私家偵探嗎?」

  一席話說完,他「啊嗚」一下把明太子塞進嘴裡,這才掀起眼睫看向他,眼瞳清透銳利,那片湛藍色背後仿佛有一個冷靜睿智靈魂正犀利審視著他。

  馬場善治和他靜默對視片刻,啞然失笑,「有點可怕啊小弟弟。姐姐剛離開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還是說這才是你的真實性格?」

  「而且第一時間察覺到那裡有可能成為狙擊點,立刻就去把窗簾拉上,小弟弟你也不是個普通人吧?」

  柯南平靜地說,「怎麼樣都好吧,先回答我的問題。」

  「嗯……」馬場於是放下報紙思考了片刻,「我主職的確是個私家偵探哦,經營偵探事務所還挺用心的。」

  柯南從鏡片後直視著他,「所以你還有兼職?」

  馬場善治笑了,然後他爽快承認,「對。」

  「你是進門的時候發現的嗎,還是更早一些?」他饒有興致地問。

  柯南:「……其實剛見面的時候我就有感覺了,不過那個時候只是直覺,沒有證據。」

  馬場善治點點頭,輕聲說,「原來是這樣,沾過血的人到底還是會和別人不一樣啊。」

  他看到對面小孩的表情,笑了笑,「別問我為什麼會成為殺手哦,在博多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柯南:「……」

  他只好沉默下來,輕輕垂著眸,夾起下一塊明太子。

  「放心,我真的是來保護源小姐的。」馬場善治沒在意他的沉默,接著說,「我剛剛那句話也不算說謊,她如果在博多出了事,事情的確會變得很麻煩。嗯,我也會很麻煩。」

  柯南聽到這裡終於有點疑惑地抬眸,「因為重松先生在你這裡下了委托?」

  「一半一半,」馬場善治淡定地說,「還因為有個小鬼威脅我,要是讓源小姐在博多掉一根頭發,他就把我的情報賣的滿博多都是。」

  「……」柯南聽到這話嘴角一抽,莫名好像猜到了他口中那個小鬼是誰了,「……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個黑客?」

  馬場一怔,難得地露出了一點意外的表情,「你認識他?」

  .

  一門之隔的位置,源輝月卻並不像外頭兩人以為的那樣已經入睡了。

  細碎的聲音擱著門板傳進來,她也沒有注意去聽。抱膝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她拿著手機重新一張張翻過今天麻生成實給她發的照片,最後在一串雜亂的絲線那裡驀地停下。

  那是林僑梅的遺物之一,鮮紅的絲線彎彎扭扭,可能在哪兒沾污了,不規則地染著一點藍色的墨水。它的原型應該是團編好的繩結,但是被人暴力拆卸過,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她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好一會兒,另一只手往腰間一勾,將墜在那裡的流蘇勾起來一縷,把那束紅色放到手機旁邊對比。

  果然,一模一樣的材質。

  源輝月默了默,關上照片,編輯了一封郵件。

  【有空嗎,再幫我找一段視頻。】

  .

  晚上八點整,兢兢業業忙碌了一天的調查組終於身心俱疲地踏出了博多警署的大門。那位會做人的前田警部笑容滿面地在後頭送,服務意識比五星級酒店門口的門童還要到位,但是調查組這時候沒人想看到他這張笑臉。

  他們在博多警署磋磨了一下午,還義務加了半晚上班,毫無收獲。

  博多警方這邊看似態度良好,實際上一點不配合,無論要什麼資料,要走程序、等待審批、需要和其他部門協調,永遠有各種各樣的借口在後頭等著,就好像偌大的博多警署各部門人員互相之間壓根不認識似的,到隔壁借支筆都需要提交一份詳盡的文件讓領導簽字申請。

  佐藤警官暴躁得想揍人,要不是目暮警官看時間不早了表示就到這裡,然後把大部隊拉了出來,再多待一會兒,警花按捺不住的拳頭大概已經印在了前田部長那張笑眯眯的臉上。

  將警視廳這群人送走之後,前田臉上的笑容這才漸漸淡去。望著他們的背影,他要笑不笑地冷冷哼了一聲,轉身朝警署的局長辦公室走去。

  他敲門進去的時候,博多警署的局長正在打電話。前田不敢出聲打擾,乖覺貼著牆根站好,直到對方掛斷電話抬起頭來,這才恭敬地走上前去。

  「說吧,警視廳那群人今天在警署干了些什麼?」

  前田趕忙彙報,無非是一些瑣事,畢竟他們今天的拖後腿大業十分成功,調查組的確沒查出什麼新鮮東西。

  「他們明天還要過來。」提起這件事,前田就叫苦不迭。警視廳的人和他們博多警署的警察完全是兩個作風,特別是那位領頭的目暮,一身正氣刺得他眼睛疼。

  但那人又不是純粹的愣子,看起來圓圓滾滾像個心大的彌勒佛,實際上卻是個狡猾的老狐狸,前田跟他虛與委蛇了大半天,簡直心力俱疲。

  辦公桌後的局長聽著他的彙報,一邊拿起桌上一個擺件慢悠悠打量,漫不經心地說,「想來就讓他來,還是跟今天一樣敷衍過去,他們查不到東西自然會走。」

  「是。」

  前田恭敬應下,猶豫了片刻,小聲問,「我聽說警視廳之所以會對這個案子這麼重視,是上頭有一位長官的女兒被凶手威脅了。我們這樣一直給他們使絆子,會不會……」

  「你想多了,」局長淡淡地說,「上頭高官的親人哪一個出門不是一堆保鏢跟著,警護課也不是吃干飯的,你以為是底下的普通人嗎?一個殺人案的凶手想威脅到她們,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問過上頭的長官了,不過是他的老對頭對當年的事情不滿,故意拿出這個借口趁機給我們找麻煩。」

  他黑漆漆的眼睛盯住前田,警部感覺到莫大的壓力一般彎下腰去,聽著他冷淡道,「把警視廳那群人應付過去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多問。」

  「是!」

  .

  另外一頭,被討論的警視廳眾人剛剛出了博多警署,正在討論去哪兒吃飯。

  「已經這個點了,」目暮警官看了看手表,又回頭看看一片低氣壓的下屬們,他努力想要鼓起士氣說,「想吃什麼?我請客,這一次不用給我省錢哦。」

  然而此刻連美食也沒辦法撫平諸位警官們被摧殘了大半天的心靈,他的提議出口只得到了一陣半死不活的應和,還是看在他是長官的面子上。

  目暮警官撓了撓後腦勺有點麻爪,大概是看氣氛實在尷尬,某位編外人員這時候善良地站了出來。

  「我倒是知道有家店味道不錯,也是本地的特色,去那邊怎麼樣?」安室透笑著說。

  目暮警官立刻抓住了這個珍貴的台階,問都沒細問就迅速拍板,「就去那裡。」

  與此同時,博多酒店,源輝月幾人走出酒店大門,正准備上街覓食。

  源大小姐一覺睡醒,終於餓了。她對酒店提供的餐點沒興趣,馬場善治作為本地人友情提供了一串本地風味美食餐廳備選,她於是從中挑了一個距離酒店最近的。不用開車,可以步行過去,正好可以順路看看博多的景色。

  柯南走在她身邊,還一邊回過頭去和馬場善治討論下午看到的報紙。

  「馬場大哥,博多區這裡一直都是這樣嗎?

  「什麼?」

  「幫派火拼、槍擊案、外國人受毆致死案、婦女姦殺案、野貓虐殺案、汽車爆炸案……」小偵探一一念出下午在報紙上看到琳琅滿目的新聞,語氣有點糾結,「全都是最近發生的事,這裡一直都是這麼……熱鬧嗎?」

  他最終照顧本地人情緒,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詞。

  這些案子哪一個放到其他城市都能上一個月熱點話題,在博多這裡一張報紙的版面全湊齊了,簡直讓人為這座城市生態的多樣化而震驚,連原本正在走神的源輝月都下意識回頭,禮貌性驚訝了一下。

  馬場善治似乎十分能夠理解外地人的震驚,他思考了片刻,爽快承認,「沒錯,一直都這麼熱鬧。」

  柯南:「……」

  你為什麼這麼坦然,你倒是猶豫個三秒鐘啊?

  「真不容易,」源輝月淡淡地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比米花町案子還要多的地方。」

  柯南:「……米花町還是很和平的。」

  源輝:「你對著目暮警官帽子底下的地中海和你自己這個月到警局錄筆錄的次數再說一遍這句話?」

  柯南:「……」

  柯南無話可說。

  「嘛,所以外地人來博多一定要注意,這裡的確不太安全。」重松接過話頭。

  「畢竟博多殺手多嘛。」走在他身邊的某人無所謂道,惹得旁邊一偵探一警察同時側頭,無言地朝他看了一眼。

  幾輛汽車從旁邊的馬路上接連駛過,帶起一陣呼嘯的夜風。白天的暑氣這會兒已經降了下來,風裡有了些寒涼的味道。

  源輝月一手環住小臂,視線漫無目的地走在這座陌生城市的大街,方才夢魘中的霧氣好像還未散去,和夜風一起纏繞上她的腳踝。

  「輝月姐姐。」

  忽然,她垂在身側的手指被人握住了。黑發小少年仰起頭朝她看來,湛藍色的眼瞳印了一點街邊的燈火,「你怎麼了?」

  源輝月頓了頓,「沒事。」

  她隨口扯來一個話題,「說起來,八點了,安室透是不是該被放出來了。」

  柯南一愣,下意識低頭看表,「啊,的確。二十四個小時了,安室哥哥出來了的話,應該會打電話過來吧,哈羅還在家裡……」

  他剛說到這裡,前方忽然傳來一聲熱情中帶著驚詫的招呼。

  「源小姐,還有柯南君?」

  被點名的兩人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到目暮警官帶著一群警察正從對面的方向迎面走來。

  ——這也沒什麼,畢竟他帶著調查組來博多這件事源輝月已經從麻生學弟那裡知道了,她不知道的是他旁邊那個。

  博多斑斕的夜色下,某個他們剛剛還提到的金發帥哥雙手插兜,一身清爽的站在目暮警官身邊,見她看來,清風朗月地朝她一笑。

  「輝月桑,好巧,你也在這兒。」

  源輝月:「……」

  巧個毛線!


第59章 目標人物(二十四)

  難得在博多遇到了熟人,得知源輝月幾人也是出來吃飯的之後,目暮警官熱情地招呼他們一起。源輝月頂著他長輩式慈愛的目光,只好點頭答應。兩撥人於是合流,互相對照一番,發現彼此的目的地也是一樣的,遂愉快地交流到了一起。

  走在某位金發帥哥身邊,源輝月垂著眼睫輕聲問,「你故意的?」

  身旁人的聲音帶了一點疑惑,「什麼?」

  源輝月斜睨他一眼,面無表情。

  安室透笑了,「好吧,我就是在博多酒店附近猜了猜,也不確定你一定會選這裡。」

  源輝月:「……」

  她發現自從上次被她戳破某些「刻意為之」之後,這個人居然裝都不裝了。

  「說起來,你怎麼突發奇想來博多了?」安室透隨口問。

  源輝月:「……因為我閑?」

  金發青年失笑,隨即好像一點不覺得這個答案敷衍似的,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這樣啊,那看來很快就能看到輝月桑的新作了?」

  源輝月這才想起家裡一個字沒動的文檔,表情一默,忽然有點不想跟這個人說話了。

  「這個是林小姐送給你的嗎?很漂亮。」身邊人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什麼,適時轉開話題,語氣自然地對她身上的配飾發出贊美。

  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源輝月望著那條鮮紅的絲絡,略微頓了一下才點了點頭,「聖誕節禮物。你怎麼知道是她?」

  「因為那很明顯是華國風格的東西啊。」

  源輝月撇他一眼,「你呢,為什麼會在這兒?」

  「目暮警官找到了能夠證明我不是凶手的證據。」

  「……」她覺得這人在跟她裝傻,「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也來博多了。」

  「誒?我是偵探啊。」安室透下意識指了指自己,莫名其妙地說,「跟著警察來查案不是很正常?」

  源輝月:「……那邊那位馬場君也說自己是偵探呢。」

  金發青年於是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向同行的黑發青年,用求知的語氣問,「所以?」

  一行人這時候已經走到了餐廳門口,高木警官拉開門正招呼著其他人進去。餐廳的熱氣連帶著食物的香味迫不及待撲了出來,源輝月上前一步,走進暖黃色燈光裡,懶洋洋回了個頭,「沒什麼,就是覺得現在偵探這份職業競爭也太激烈了。」

  .

  來之前目暮警官已經明確表示過這次不用給他省錢,於是眾人果然也沒跟老上司客氣。非但自己點了一桌子菜,還慨他人之慨地將源輝月四人也邀請了進來,大家痛快花掉了目暮警官大半個月的工資,總算將下午在博多警署受的悶氣發散了出來——唯一副作用就是目暮警官看到賬單時額頭上的汗流得多了一點。

  因為晚上還有工作,一群警察聚著餐沒有點酒,但是全都將茶水喝出了酒水的氣勢。

  佐藤警官一口灌空了茶杯,「啪」地一聲氣勢萬鈞地將空杯子拍上桌面,儼然像是拍在某位博多警部光禿禿的腦門上。

  「那個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故意阻撓我們查案,而且我明明說了伊藤卓也是凶手這件事還有疑點,但那家伙就是聽不進去。」

  「肯定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就這樣結案吧。」

  「他們懶得查,我們幫他查他都不願意,什麼破毛病?」

  「今天扔來應付我的那博多警署的小警察,說好聽點是給我幫忙,說難聽點就是來監視的。那小子出門前腦子可能落家裡了,一問三不知,我問他警署的廁所在哪裡他都給我回答不知道!」

  警察們今天可能郁悶壞了,在東京警視廳待久了竟不知道地方上還有如此奇葩的同行,紛紛以茶代酒,各抒胸臆。還好目暮警官有先見之明地要了個包間,否則這話傳出去,十分影響警視廳和地方警察本部之間的和諧。

  源輝月淡定地在一旁吃著飯,剛夾起一筷子刺身,面前的碟子忽然被人端走了。

  「輝月桑,那是生魚片。」對方還友善提醒道。

  源輝月回過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夾了個啥。她默了默,轉頭把它放進了放進弟弟的碗裡。

  正在聽警察們說話的柯南無奈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乖乖把那片被嫌棄的生魚片吃掉了。

  身旁響起一聲輕笑,某個欺負弟弟的不靠譜大人眼神飄了飄,有點不自在地沒話找話,「你怎麼知道我不吃這個?」

  「上次在月影島上我們去吃海鮮,那盤三文魚刺身你一筷子都沒動,所以我就猜測輝月桑你是不是不吃生食。」

  她側頭看去,金發青年不知道是不是熱,一進店就把風衣外套脫下放在了一邊,此時一邊說話一邊舀著碗湯,襯衫的袖口卷起露出流暢的小臂線條,拖著碗碟的手指修長干淨。

  他把湯碗放到她手邊,這才回過頭,「怎麼了?剛剛在走神嗎?」

  源輝月含含糊糊「嗯」了一聲,捧起碗端到唇邊。熱騰騰的湯水帶著食物的香氣緩緩入腹,那股纏繞著她的寒意好像被漸次驅散。她頓了頓,覺得這個湯好像還挺好喝,於是又喝了一口。

  被兩口熱湯撫平了那點沒來由的蕭索,源輝月拿起筷子,終於肯好好吃飯了。

  「也沒什麼,就是剛剛睡覺的時候做了個夢。」

  「……不太好的夢嗎?」

  「也不算。」源輝月一頓,「夢到林僑梅送我禮物的時候的事了。醒來之後想起她現在還在警局停屍間躺著,有一點……」

  有點什麼呢,她其實說不清楚。她對林僑梅沒有印像,唯一的記憶也只有剛想起來的那一點碎片。要說多深的感情肯定是沒有的,她自己都沒搞明白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於她而言算是陌生人的少女跑來博多這個危機四伏的城市。

  因為同理心嗎?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的正義?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旁邊忽然有人說。

  一碟金黃酥脆的炸蝦放在她面前,磁性好聽的男聲在耳畔落下,帶了點隨意,「至少林小姐送你的禮物,你看起來挺喜歡?」

  源輝月的視線落在那蝶炸蝦上,想了想,拿起筷子夾起一個,「你說得對。」

  就當是因為她送的那個編織得很用心的華國結了。

  她莫名其妙想通後食欲重新回歸,舉起筷子就向第二塊炸蝦進攻,就著一旁警察們滔滔不絕的抱怨,忽然就吃得挺開心起來。

  「還有死者的遺物,登記得亂七八糟,連是在死者家裡發現的還是在現場發現的都說不清楚,博多這邊的痕跡科是都沒經過培訓就上崗了嗎?」

  「特別是那團莫名其妙的線,明顯是編織過什麼東西又被人拆開了,我問是不是他們拆的,那些人還不承認!」

  柯南疑惑地在旁邊問了一句,「線?」

  「就是一團染了色的紅繩,好像是華國那邊做手工編織常用的,我下午的時候試著在警局還原了一下,什麼都沒還原出來。」佐藤警官說到這裡臉色明顯變差,大概是被一下午毫無所獲的手工課逼得有點瘋。

  源輝月往那邊看了一眼,「用實物還原的?」

  「啊,不是,我找了幾根紅線復制了一下。」她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團紅色,那糾結在一起的線團充分呈現出了女警崩潰的內心情況。

  「能讓我試試嗎?」

  「誒?可以啊,我多准備了幾根。」佐藤爽快地把線團分了幾束出來,然後臉色忽然陰沉,「本來是想讓其他人也幫幫忙的,結果這群沒用的男人一個都派不上用場。」

  「……」現場沒用的男人們紛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震驚的大喊忽然打斷了眾人的對話,來自他們的老上司。

  「你說什麼?今天下午那個人不是林僑梅的兄長?」

  這一聲喊聲石破天驚,瞬間將周圍「嗡嗡」抱怨一掃而空,包廂裡其他人被集體按了個暫停鍵,愕然扭頭朝他看去。

  目暮警官正舉著手機接聽電話,源輝月敏銳聽到電話那頭響起麻生學弟的聲音。

  「沒錯,我們回來之後中堂醫生給那位兄長和死者做了一個DNA檢測。檢測結果顯示樣本雙方存在親緣關系的概率極低,也就是說那位自稱是死者兄長的男人很有可能是假冒的。」

  目暮警官都懵了,「你們哪兒來的樣本,等等……」

  他忽然響起某位自稱死者兄長的男性拽著中堂系醫生領口咆哮的那一幕。

  「不是,那個,中堂醫生這樣做……」

  「是犯法的,我知道。」麻生成實長長嘆了口氣,「我已經教育過他了。」

  他身後傳來一聲椅子的「吱呀」,某位無法無天的法醫身體往後一靠,遠遠拋來一聲冷哼,「冒充死者親屬前去認領屍體,阻礙警方辦案也是犯法的。」

  「中堂醫生,我正在替你解釋,請你少說兩句吧!」

  「我說的是事實。」

  「沒錯,但是程序正義這種東西也是有必要存在的。你的上一個助手已經辭職了,請你珍惜一下我。」

  「……」

  聽著電話那頭的對話,目暮警官額頭前流下一滴冷汗。他干咳了一聲,假裝沒聽到那邊法醫組的矛盾,努力彰顯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那個,麻生醫生……」

  「哦,目暮警官,抱歉,DNA檢測的事我會讓中堂醫生出具一份檢討的。」

  背景音裡遠遠響起一句,「我可不會寫。」

  「你閉嘴,我來寫。」

  目暮:「……」

  「但是因為這個檢測是我們私下做的,不能作為證據出示。」成功鎮壓了自己的搭檔之後,麻生成實回歸正題,「但是我想著既然這個人不是林小姐的兄長,那他應該有別的真實身份可以查到,所以建議目暮警官你們可以從這個方面入手調查試試看。」

  他說的這個點目暮十三同時也想到了,他嚴肅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沒事,這個案子UDI這邊也很關注,希望能夠早日抓到凶手。如果之後有用得到我們的地方,可以隨時和所長聯系,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幫忙。」

  交流了幾句場面話之後,那邊電話終於掛斷。目暮警部抬頭看向一片安靜的包間,視線在手下的刑警們面上掃過,「聽到了嗎,立即對那位自稱林小姐兄長的男人展開調查。這件事很重要,高木,交給你了。」

  高木警官立刻站直,大聲應道,「是!」

  干淨利落接下任務之後,他默默盤算了一下博多的外來人口,露出一臉苦色,「但是目暮警官,博多的外國人太多了,一時半會兒肯定排查不完,要向福岡市的外國人幫助中心申請協助嗎?」

  目暮思考片刻,沉聲道,「不,這件事我們自己來查,不要讓本地的機構發現。」

  「……」高木警官露出天塌了的表情。

  福岡市是九州人口最多的城市,這裡的國際航路非常多,是亞洲地區交流中心之一。最近幾年的人口統計中,生活在福岡市的外國人已經比本地人還要多了,再加上本地市長積極推動海外招商,結果就是愈發魚龍混雜,被招進來的跨國集團黑白兼有,否則也不會發展出本地如此朝氣蓬勃的殺手市場。

  外來警察要在這樣的環境下調查處某個外國人的身份,不亞於大海撈針。

  目暮警官大概也知道這個要求實在過分了些,他歉意地撓了撓後腦勺,正思考著怎麼給他梳理出一個方向,忽然聽到身畔輕飄飄飄來一句,「語言培訓學校。」


第60章 目標人物(二十五)

  高木警官聞言一愣,先是露出恍然的表情,然後苦笑地撓了撓頭看向說話的人,「可是博多的語言培訓學校也同樣很多啊。」

  「不用全部去查。」源輝月慢悠悠地把炸蝦夾到碗裡,「查林僑梅曾經報過的那個就可以了。」

  安室透了然:「因為她是華國人?」

  「對。」

  高木警官看看他,又看看已經開始小口吃炸蝦的源輝月,只覺得他們剛剛說了一段天書。他默默扭頭看向自己的上司,希望他能夠給自己翻譯一下。

  被手下以期待的目光注視的目暮警部干咳了一聲,出聲道,「安室君,你們是怎麼知道那位冒充死者兄長的男人和她是一個語言學校的?」

  「在警局的時候,我跟那人交流了一下。」安室透解釋道,「他會說華國話,而且口音非常純正,本人應該的確是華國人。他自我介紹是華國來的留學生,但受教育程度明顯不太高,我簡單問了一些課本上最淺顯的知識他都接不上來。也就是說,他雖然是留學生,但是他不是來日本上學的。」

  「什麼意思?」高木警官茫然,「留學生不是來上學的?」

  「借著留學生的名義來日本打工的。」源輝月慢條斯理吃完最後一口炸蝦,手中筷子一斂,垂著眸平淡地說,「日本有幾十萬的留學生和實習生,大部分都來自第三世界國家,因為在自己國內過不下去了,不惜借債過來。紡織廠、便當廠、快遞打包廠……在那些看不到且最累的地方工作的基本都是這些人。國家雖然不支持移民,但是對這些以留學名義過來的廉價勞動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正常情況下這些留學生都是來自於越南、柬埔寨這樣的地方,華國的情況和他們不同。」安室透接過話頭解釋,「一般華國過來的留學生真的都是來留學的,他們要找工作國內就可以找到,絕對不會到過不下去的程度,所以沒必要專門跑來日本。」

  高木警官依舊有些迷茫,「所以說?」

  「所以無論是林僑梅還是這位自稱他兄長的男性,可能都不是通過正規渠道來日本的。」安室透頓了頓,「你知道有一種機構是專門靠這個賺錢的嗎?」

  「是不是那種打著接收和管理技能實習生的旗號的管理公司,實際上收了派遣單位的回扣,欺負外國人言語不通,專門把人送去打黑工。」佐藤警官若有所思地說,「我記得永田町那邊前段時間好像強制關閉了好幾所這種管理機構。」

  「比這位警花小姐說的更糟吧,」某位本地的私家偵探懶洋洋地插嘴,「是專門負責將外國人以留學生的名義帶進來,以此向他們收費的公司。沒有錢也可以提前借給他們,一個人一百萬,一百個人就是一億。說好聽的是留學機構,實際上跟人口買賣也沒什麼區別。」

  「那個,如果還不上錢會怎麼樣?」高木警官下意識問。

  「規範點的會把人遣返回國,但是在博多這個地方是不會讓人還不上錢的。」

  「為什麼?」

  馬場善治看了他一眼,眸色很深,語氣卻很平淡,「因為這個世界上最值錢的貨物就是人。」

  諸位東京來的警官們大概還沒適應博多如此彪悍的風氣,聞言頓時被驚艷得閉上了嘴。

  「咳咳,」靜默好一會兒,目暮警部基於自己長官的身份,努力站了出來把氣氛拉回來,「所以說,林僑梅和那位自稱是他兄長的男性很有可能都是被類似的機構帶到日本來的?」

  「差不多,甚至也許她真正的兄長當年也是被同一批人帶過來,否則她不會那麼肯定留在那間酒吧能夠得知她兄長的消息。」安室透補充說明,「他們來到日本後上的語言學校肯定也是那些人開的,所以去調查她當初上的語言學校,應該能夠查到那名冒充他兄長的男性的線索。」

  目暮警官於是肅然點頭,「高木,記下來了嗎?」

  「是!我這就去調查……」

  「這倒不用這倒不用,還是先把晚飯吃完吧。」

  其他警察們連忙打斷了高木警官的工作熱情,七手八腳把他攔了下來。

  源輝月慢悠悠端起湯碗,熱騰騰的湯水放涼了一會兒,好像沒有之前好喝了,她抿了一口又放下來。

  身邊人低聲問,「在想什麼?」

  「……我在想,她為什麼沒有跟我說。」

  她一句話沒前沒後,十分奇怪,但安室透立刻就聽懂了。

  金發青年想起那個在酒吧裡同樣拒絕了他的幫助的少女,她說話的時候還在微微顫抖,身體像柳枝一樣單薄,但卻堅韌而固執。

  他沉默了一會兒,重新舀了一碗熱湯放到她旁邊,一邊輕聲說,「可能在她之前的人生裡沒有遇到過幫她的人吧。」

  因為從來沒有被幫助過,所以也不懂得該怎麼求救。

  .

  一頓飯吃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目暮警官算著落日酒吧應該也開始營業了,於是招呼著手下的警察們回去換裝准備去酒吧加夜班。

  他結完賬,望著走出來的源輝月和柯南,一個大美人一個小孩子,在知道和他們一起的重松是公安警察的情況下依然十分不放心。

  「源小姐現在住哪兒?我們先送你們回去吧。」目暮警官關心地問。

  「那邊那家酒店。」

  源輝月剛從熱氣騰騰的餐廳走到大街上,被夜風一吹,正有些冷,身後適時遞過來了一件風衣。她回頭看看發現是安室透,也沒拒絕,伸手接了過來。

  她一邊把衣服披上一邊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像是像是想起了什麼,「目暮警官你們也要在博多這裡過夜吧?現在住在哪兒?我住的那一層好像還有空房間,要不然你們也搬過來?」

  「額……」目暮警官想起他們這次出差的差旅費,又算了算博多酒店套房的房費,額前流下冷汗。

  還沒等他艱難地想出借口拒絕,對面的黑發美人已經拿出手機一頓操作,淡定地說,「果然還有,訂好了。」

  然後她抬起頭,淺淡微笑道,「就當是我請諸位警官工作之余順便保護一下我了,畢竟博多這裡的確不怎麼安全,有熟悉的人在附近我也安心一點。」

  一邊是簡陋的招待所,一邊是五星級酒店套房,當然更重要的是要保護無辜市民安全,目暮警部背後的刑警們頓時同時盯住他的後腦勺,眼瞳中發出殷切的光。

  目暮警部被手下熱烈的視線扎在背上,身體頓時僵住,踟躕片刻,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那就勞煩源小姐破費了。」

  源輝月淡定地客氣,「沒什麼,也不算破費。」

  她一番操作順利掌握了目暮警官一行人的行蹤,柯南站在後頭木著臉自覺地保持沉默。另外一個看破不說破的人也只是笑了笑,拍了一下她的肩,在她回頭時輕聲叮囑了一句,「晚上出門的時候小心著涼。」

  隨即在她莫名的目光下,安室透上前一步跟上了目暮警官的腳步。

  兩撥人在源輝月的酒店門口分開,目送她和柯南走進酒店大門之後,目暮警官轉過身,神色一肅,「准備行動。」

  「是!」

  .

  落日酒吧開在中洲的鬧市區,這一帶酒吧林立還有各種性感吧和哈燒吧,簡而言之就是風俗業一條街,於是可想而知和它們混雜在一起的落日酒吧也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穿著一身小混混式的皮夾克坐在卡座裡,高木有些坐立不安,雙手放在大腿上,幾乎幾分鐘就換一個姿勢。

  「冷靜點,高木警官,你太明顯了。」

  「抱、抱歉!」高木一個激靈,下意識坐直,又發現這樣更加突兀,連忙塌下腰讓自己放松下來,努力融合到周邊群魔亂舞的環境裡。

  然而融合得太過用力,比起放松更像偏癱。

  「高木警官是第一次來酒吧嗎?」

  「對……以前去酒吧抓人的時候不算的話。」高木欲哭無淚,他挪了挪自己仿佛四肢不協調的右手,艱難插了把冷汗,看向身邊人時目光帶了一點羨慕,「為什麼安室君你能表現得這麼自然啊?」

  在他身邊,金發青年平靜地靠在椅背上,手裡還端著一個酒杯,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卻十分自然地融入到了周圍的環境裡。斜側方有群舉止輕浮的小青年摟著女招待胡鬧,後面一桌肌肉鼓囊的刀疤男在搖骰子,左邊遠一點的位置是個頭發遮過眼睛的神秘人,一個人占了一張桌子像電視劇中的變態殺手,而安室透端著一副清雋的好相貌坐在這群三教九流中間,不知道是不是忽明忽暗的燈光給他上了一層暗色,居然半點不顯突兀,一眼看去仿佛他們的確都是一個世界的人。

  望著自己的同伴,高木心底不知為何冒出了一點冷意,他正愣著神,安室透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輕松中帶了點無奈地說,「沒辦法,我是偵探啊,有時候因為委托人的要求,必須要到酒吧這樣的地方來打探線索。」

  高木回過神來,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是、是這樣啊……」

  「高木!」耳機中傳來目暮警官的警告,「好好觀察周圍的客人,不要光顧著聊天。」

  「是!」

  高木神經一緊,趕緊把注意從這些有的沒的念頭裡扯出來。旁邊的安室透反而笑了笑,幫他寬慰了一句,「我們中午才來過,晚上會發生什麼的幾率很小,很有可能需要多蹲守幾天。今天晚上過來也只是以防萬一……」

  他一句話剛說完,吧台側面的樓梯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女性的哭喊和大叫夾雜在音樂裡從樓上傳下來,像一根針一樣扎進在座警察的腦海,讓他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朝那邊看去。

  一個穿著暴露的女性正甩開幾個男人的糾纏跌跌撞撞地從樓梯上跑下來,一邊跑一邊大喊,「救命!救救我,有沒有人報警?報警啊!」

  安室透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只見那名女性才往底下跑了兩三步的工夫已經又被身後人抓住,形勢緊急不容細想,在另一個角度觀察的目暮警官盡管也有些懷疑,但眼看著那名女性就要再次被拖回去,他咬了咬牙還是果斷地下令,「行動,先救人!」

  「是!」

  分散在酒吧各處的警察們立刻猶如訓練有素的警犬般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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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目標人物(二十六)

  凌晨時分,中洲的酒吧裡正在上演精彩的解救無辜婦女掃黃打非大作戰,許多夜生活豐富的夜貓子們現場觀看了一場實地演繹的警匪片。但這座城市的邊角大部分人卻已早早入睡,他們第二天還要早起打工,凌晨五點之前在店裡擺上便當,給各家各戶送去報紙,為了微薄的薪水,當那個默默無聞地給酒吧廝混的夜貓子們生活增添便利的人。

  小松百合把家裡又收拾了一遍,拿著抹布走到隔斷前的時候頓了頓,停下來慢慢把上面的相框拿下來攢在了手裡。

  照片裡的男人一手攬著她和中間的小女孩,滿臉幸福的笑容朝她看過來。

  她望著那張照片下意識想要把相框擦一擦,又在半路停下,看了看手裡有點髒的抹布,轉身正要把它放回桌上,臥室的房門忽然發出一聲輕響。

  她抬起頭,看到女兒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玲子?」她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怎麼了,睡不著嗎?」

  小孩子搖了搖頭,努力睜開困頓的眼睛看過來,「我想等爸爸,爸爸平時不時這個點就回來了嗎?」

  小松百合動作一頓,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沉默了一會兒,「……爸爸今天,還是不回來,媽媽陪你睡好嗎?」

  玲子有些失望,「那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我想他了。」

  「他……」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的門鈴忽然被人按響,緊接著是一陣暴躁的敲門聲。

  「是爸爸回來了?」小女孩眼睛一亮,迅速地從恍神的母親身邊穿了過去。

  「等等,玲子!」小松百合來不及阻攔,剛回過頭就眼睜睜看到女兒踮起腳尖打開了門鎖,把門往裡一帶,開心地喊道,「爸爸!」

  「什麼玩意兒?」一個粗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緊接著呆在門口的小女孩就被人一把推開,四五個陌生男人穿著在外頭踩過的鞋大大咧咧走了進來,最後一個反手關上了門。

  小松百合剛剛擦過的地板立刻被印上了大片髒兮兮的腳印,她下意識站起來,連忙跑過去抱走自己的女兒,緊張地看著這群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人,「你們,你們是誰?來干什麼?」

  打頭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眉骨高聳,眼神陰戾。他大馬金刀地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來,揚了揚下巴,輕描淡寫地問,「問你幾個問題,今天是不是有人來找你了?」

  小松百合抱緊了女兒緊靠著門邊,「是……」

  「誰?」

  「不、不認識,說是警察。」

  「警察?」那人挑高了眉頭,似乎是有些詫異,隨即又繼續,「問了些什麼?」

  「還是之前那些,有關那場車禍的事。我說完之後,他們就走了。」

  「沒問別的?」

  「沒有……」

  男人皺起了眉,顯然是不太相信,看向她的目光開始變得懷疑和不善起來。他帶來的幾個人剛在屋裡溜達了一圈,聞言站住腳步回頭看來,視線在小松百合身上轉了一圈之後,帶上了些淫邪的意味,「田中老大,這女人沒說實話啊。要不然我們帶回去審審?」

  小松百合抱著女兒的手臂一抖,猛地抬頭,驚惶地懇求道,「我沒有騙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她驚恐的視線在屋子裡轉了一周,卻找不到任何人求救,闖進來的男人像是盯住獵物的豺狼,不知不覺已經將她包圍起來。

  沙發上名叫田中的男人思考片刻,揚了揚下巴說,「帶走。」

  「好咧。」幾個手下迅速將包圍圈收攏起來,站得最近的伸手就要去抓小松百合的手臂。

  「等等,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放過我吧,求求你們……」

  「媽媽!不要抓我媽媽,放開媽媽……」

  一時間女人的求救聲小女孩的哭鬧聲像尖銳的鬧鈴一樣竄起,回蕩在房間裡刺得人耳膜發疼。上去抓她的男人不耐煩地一巴掌就甩了過去,「閉嘴!」

  田中冷眼看著這場鬧劇皺起眉,「動靜小點,別把別人吵……」

  他剛說到這裡,房子的大門忽然被人敲響了,「噠噠噠」三聲,十分有禮貌。

  客廳裡眾人動作一頓,同時回頭看去。

  「這個點,誰啊?」有人奇怪地問。

  田中皺了皺眉,「村上,你去開門,如果是隔壁被吵醒的鄰居就讓他閉嘴。」

  被點名的村上立刻應了一聲退出來走到門口,拉開大門正要開罵,忽然被人按住嘴一把推了進來。

  來人不緊不慢地踱進門,松開村上後,打量了一圈屋子裡的人,挑了挑眉,很有禮貌地問了一句,一開口就是標准的東京口音,「請問這裡是平田家嗎?」

  小松百合的丈夫就叫平田,田中打量一眼門口的陌生青年,視線冷冷掃向這家的女主人,「這是白天來找你的人?」

  小松百合下意識搖了搖頭。

  門口的黑發青年笑了,像是覺得此時屋裡的場景很有意思似的,他輕松地問,「這麼晚了諸位在這裡干什麼?還有,你們是誰?」

  「關你什麼事。」被按進來的村上十分不爽,見這人還在門口裝逼,一拳頭就要招呼上去。

  就在他的拳頭要落到實處的剎那,一只手忽然從黑發青年身後伸了出來,快准狠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

  村上的慘叫頓時衝天而起劃破夜色,宣告了來者的不善,屋子內的眾人同時站了起來,怒喝著朝門口圍過去。

  黑發青年像是被慘叫聲吵到了一般往旁邊退了一步,嘆了口氣地往門檻上一靠,垂著頭摸出手機,無奈地交代。

  「林林,動靜小一點啊。」

  「啰嗦。」

  一個纖瘦的人影從他背後閃出來,像矯健的獵豹般朝著屋子裡的人衝去,手中匕首的刀刃被燈光染上一縷冰冷的寒芒。

  .

  五分鐘後,或者還不到五分鐘。小松百合抱著女兒縮在牆角,震驚地看著前面那波氣勢洶洶的男人在後面進來的那位少女手下好像被折了翅膀的雞,沒一個能打的,三兩下就被撂翻在地。

  對方出手狠且厲,帶著一種讓人心底發寒的專業。她一腳踹飛了沙發上的山田,手中匕首一橫,冰冷的刀刃流光一般衝著他的喉嚨抹去。

  「等等林,先別殺。」

  門口青年的聲音懶洋洋響起,像是提前預判好的,話音落下時正好止住了少女差點來不及收回來的匕首。

  山田滿頭冷汗地感覺著脖子前的涼意,後半拍地意識到如果持了半秒,自己這條命大概就廢在這裡了。他的腿一軟,要不是被面前的人拎著大概站都站不起來。

  單手抓著他的「少女」十分不滿地回過頭去,抗議一般嚷嚷,「不能殺人?那你喊我來干什麼?」

  她的下顎和脖頸拉出一道凌厲的線,喉結處微微起伏,山田這才發現是「他」而不是「她」。這個女性打扮的青年一手拎著他,匕首還橫在他喉管面前沒有一絲顫抖。雖然他沒有看這裡,但山田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有一點異動,這把匕首就會毫不猶豫劃過他的脖頸,及時而冷酷地把他的性命收割掉,就像割掉一叢不聽話的麥子。

  他冒著冷汗拿眼角余光掃過倒地不起的同伴,終於意識到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是個專業的殺手。不是博多大街上那些拿把刀就敢自稱殺手的廢物,是千挑萬選後經過精心培養真正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頂尖殺手。

  他開始飛快思考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得罪過能夠養得起這種殺手的大勢力。

  「我們剛到博多,一來就惹出事情來不太好。」門口的人還在看似溫和地勸他,正當其他人以為他好說話時就聽到這人的下一句,「把他們的手腳廢掉別讓他們跑了就行。」

  名為林的青年十分聽話,起手就要落刀。

  「等等!」意識到再拖下去自己的手腳就要保不住了,山田連忙扯著嗓子大喊道,「別動手,我們是警察!」

  林的匕首堪堪停在他的手腕邊緣,他看了看滿臉驚慌的山田,又看看驚恐地縮在牆角的母女,滿臉「你是不是在小看我的智商」的表情,鄙夷地說,「你騙誰呢。」

  「我真的是警察!」山田高舉著雙手,滿頭冷汗地努力自證身份,「證件在我的胸口,你可以搜出來看看……還有你們,趕緊把證件拿出來!」

  地上倒了一片的小弟們趕忙艱難地支起身體在身上上下摸索,紛紛掏出警官證像救命稻草一樣頂在頭頂。

  林掃視一圈,又按照山田說的在他胸前的口袋找到了一本厚厚的黑本,單手打開,對上一張穿著警服的臉,和他面前這人的確一模一樣。

  「還真是?」他愣了愣,回頭看向馬場。

  馬場善治「唔」了一聲,靠在門邊上視線往裡掃了掃,抬起手修長的手指在耳邊敲了兩下。眾人這才發現他還掛著一個藍牙耳機,青年淡淡垂著眸,用請示的語氣對電話那邊說,「大小姐,怎麼辦,警察誒?」

  他的語氣懶洋洋的,最後幾個音節又輕又慢,莫名地拖出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耳麥裡響起一個清淡的女聲,「不用管。」

  馬場低低應了聲是,然後重新抬起頭宣布,「大小姐說不用管。」

  林立刻揚手。

  「等等!等等!你們是外來的幫派吧?我們和本地的華九會也有合作,說不定也是伙伴,先別動手,別動手!一切好商量!!」

  冰冷的刀刃再次停在了山田的手腕前,青年殺手望著聲嘶力竭地大喊的山田,這次真的驚訝了一下,「華九會?」

  他的聲音中不知為何帶著點怒氣,似乎和這個組織很有些糾葛,山田身體一僵,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你們,跟華九會,有聯系吧?」

  他不敢用「衝突」二字,生怕刺激到他。

  「華九會啊,那個七八年前來到博多扎根發展的跨國幫派?」

  門口的青年思考了片刻,似乎和對方確有往來般有點拿不定主意,然後再次請示了一下,「大小姐,怎麼辦?」

  山田聽不到他耳機裡的聲音,只能緊張地盯緊青年的臉,試圖從他的表情中判斷對面的反應。他看到男人聽著對面的指令點了點頭,然後眼皮一掀,轉述道,「跟你們有合作的是華九會的誰?」

  「張,是張,華九會的干部。」感覺到橫在自己脖子前的匕首又逼近了一點,山田咽了咽口水,生怕干部分量不夠,趕忙加以補充,「還有華九會的首領,跟我們上頭都有合作,大家合作得……非常愉快。」

  馬場善治挑了下眉,但面上的表情卻仿佛並不很意外的樣子。然後他忽然問,「今天晚上是誰讓你們過來的?」

  山田一僵,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吞吐了一下,「這個……」

  脖子前的匕首又往前進了一寸,他趕緊閉上嘴,方才自報家門已經表示警方和本地幫派有合作的時候都交代得十分痛快,到這裡卻仿佛不肯多說了。

  「喂馬場,這群家伙怎麼辦啊?」林滿臉不耐煩地回頭。

  馬場善治掃了眼還在□□的一地人,漫不經心地說,「先帶走吧。」


第62章 目標人物(二十七)

  居民樓樓下停著的SUV裡,重松坐在駕駛席裡,雙手放松地搭著方向盤聽著居民樓的動靜。

  「你就是為了把他們引出來,所以今天才特意去小松家拜訪的?」

  他身後的座位上,源輝月半閉著眼睛靠著椅背,有點困頓地點頭。

  重松透過後視鏡看向她,「我還以為你們是為了林僑梅的案子來的。」

  「都一樣。」源輝月說,「如果一個地方存在兩個不同的聲音,那麼為了鬥爭,兩方絕對會拼了命地找出對方的錯處相互攻訐。在這種情況下,兩邊反而都可能會有所收斂,以防被對面抓到把柄。」

  「博多這個蓋子蓋得這麼牢,暗殺刑警,偽造證據,連警視廳的調查組都敢硬抗,囂張成這樣從上到下必然已經結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

  「也就是說,無論我們調查什麼案子,只要根子在博多,就一定能夠摸到同一根藤蔓上去。」

  她一手支著額,語氣漫不經心,「我一開始只是想鬧點動靜出來,給博多這邊的警署找點麻煩,讓目暮警官他們查案順利一點。誰知道釣出來的不是本地□□,而是警察。看來博多這邊的警察都挺有錢,打一份工能領兩份工資。」

  重松無奈地回頭,「別把我也掃射進去啊,我的薪水還是很少的。」

  「吶,重松警官。」趴在窗戶上的柯南回頭問,「博多這邊的公安警察和刑事科有交流嗎?」

  他雖然說得委婉,但重松一入耳就聽出來了,這孩子是在問博多的公安警察是不是也和山田那撥人同流合污了。

  「以前我覺得沒有,但現在我也不確定了。」重松嘆了口氣,腦海中默默將自己的同事一一排查過,「……但是有幾個人我認為還是能夠相信的。」

  柯南:「……幾個。」

  這個數量著實讓人有些驚艷。

  作為今晚被同僚連累無差別掃射的警察,重松更加想嘆氣了,「沒辦法,博多警署這些年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其實以前聽武田前輩說八年前,津川警官和明智部長還沒有調走的時候,情形還沒有這麼惡劣。」

  「明智部長?」

  「之前的福岡市警察本部的刑事部長,後來調去了靜岡縣成為了那邊的警察本部長。」

  柯南看向身邊的人,源輝月朝他點了點頭表示那位明智本部長就是她親爹的老朋友之一,並且體貼對此情況加以了注解,「明升暗降。」

  正常而言,北海道、京都府、大阪府、神奈川、愛知、兵庫、廣島、福岡、高知,只有這九個府縣的警察本部長是警視監,其他小一些的縣級警察本部的本部長只是警視長,當初明智真一要往上升本應該順理成章地坐上福岡縣警察本部長的位置,卻被人一杆子掃去了靜岡縣。

  這背後的鬥爭她沒問過她爹,但料想他那個時候大概是輸了一籌。她升起一點興趣,「福岡市的市長也是那個時候上任的?」

  「對,這位市長上任之後,博多的情況看似變好了,其實全都是粉飾太平給外面人看的。」

  重松警官說到這裡意識到話題扯遠了,「說起來,小松百合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會被這麼多人盯著?」

  柯南眨了眨眼睛,「重松警官你沒調查過她嗎?」

  「調查過——小松百合,三十五歲,是一位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四個月前丈夫在運貨途中出車禍去世了,好像中途還撞到了人,肇事逃逸。好在被撞的人在丈夫死後並沒有繼續追究到他們母女身上,之後在丈夫原公司的幫助下,小松拿到了丈夫生前投保的保險金,她用那筆錢給生病的女兒做了手術,剩下的金額應該也能夠供她下半輩子的生活了。」

  重松疑惑道,「那筆保險金金額的確不菲,但是也不至於引來山田他們親自上門吧?」

  畢竟雖然暗地裡博多警署已經和幫派組織蛇鼠一窩了,但是表面上的樣子還是要裝的。肯定是涉及到了什麼不能觸碰的痛處,所以才會讓他們臉皮都不要了,親自上門來抓人,。

  柯南於是體貼地給他解疑,「小松桑的丈夫平田桑中途肇事逃逸時,開車撞到的那個人就是輝月姐姐哦。」

  重松怔住,愕然回頭。

  這個案子當時發生在東京,警視廳沒讓博多這邊的警方插手。平田大成那天晚上肇事逃逸不是秘密,但卻沒人知道他肇的那個事是一車把源氏的大小姐給撞了。

  車裡的空氣好像忽然間被這個消息壓得讓人呼吸艱難了起來,重松懷著一絲希望問,「意外?」

  柯南默默看著他,殘忍打破了他的希望,「不是,當時我就坐在副駕駛席,平田桑的車就是衝著輝月姐姐撞過去的。」

  重松:「……福田大輔瘋了?」

  福田大輔就是博多警署署長的名字,柯南想了想還是替他找補了一句,「雖然現在來找小松桑的是博多警署的警察,但也不一定就是署長下的命令。可能是山田桑他們被其他人拜托盯著這裡,如果有動靜就以配合調查的名義把小松一家帶去警局,畢竟外面的人不了解博多的情況,由警察出面將人帶走的話會顯得不那麼突兀。」

  他頓了頓,眉心微微簇起,「但是我覺得有點不太對。」

  源輝月微微睜開眼睛,輕聲問,「什麼?」

  「太急了。」柯南思考了一下遣詞,「我們下午才來過小松家,晚上山田桑他們就找過來了,感覺好像……」

  「沒有腦子。」

  柯南一默,淡定地接受她半夜被迫起床的低氣壓導致的毒舌,「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原本還以為會多等幾天。」

  「這些就交給馬場去問吧,那家伙認識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什麼秘密都能從這幫人口裡掏出來。」

  重松看向窗外,馬場善治正領著那幾個警察從居民樓門口走出來。大概是知道旁邊有一個分分鐘能夠送他們去見閻王的頂尖殺手——甚至不止一個,那些大半夜闖空門的大爺們都老實得很,雙手被拷在前頭,自覺跟著馬場上了停在旁邊的另一輛車。

  林走在最後,後頭跟著那對母女。

  柯南一愣,「她們?」

  「沒辦法,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盯著這裡,把她們單獨留下可能會有危險,只能暫時先帶著了。」重松拉起手剎,一踩離合器,跟上了那輛啟動的車子。

  半路響起一聲雷鳴,像是快要下雨了。

  馬場所在的車在一間酒吧前停了停,把那對母女放下,後頭跟著同樣停下來的重松。然後兩撥人就此分開,馬場善治的車重新啟動,拐上一旁的岔道,向城外一間舊倉庫駛去。

  他找來的「專家」早已等在那裡了。

  十分鐘後,車上被強制邀請過來的警察們被捆成了一串粽子,整整齊齊地碼在倉庫一角。領頭的山田受到了格外優待,被單獨拎到了倉庫中央雙手拷在背後綁在一把椅子上,被許多盞聚光燈一起關注著,享受明星待遇。

  空氣裡彌漫著鐵鏽的味道,還有一些微生物制造的腐敗氣味,二者混合在一起清晰告訴了被綁來這裡的警察們這個舊倉庫中曾經發生過什麼。

  拷問專家何塞握緊沙包大的拳頭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捏了捏骨節,習慣性地做了個准備的姿勢,黝黑的皮膚和壯碩的身材在山田們眼中宛如惡魔。

  「喂,馬場。」他大大咧咧地問,一邊盯著正帶動著身下椅子共振的山田,像是在打量一只已經拔毛清洗好等待下鍋的雞,「是不是要留他們一命來著?」

  「最好是。」靠在門口的馬場視線落在手裡的手機上,頭也不抬地說。

  但緊接著他就在山田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頓了頓,「不過你要是不小心弄死一兩個也沒什麼。」

  「嗯?」何塞回過頭,「可以嗎?」

  「反正這裡好幾個呢。」馬場懶懶地說,「隨便吧,這麼晚了,大小姐也沒什麼耐性了。」

  何塞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他很明顯是個混血,身體壯碩得一點沒浪費另一種血統帶來的人種優勢,圓木一般粗壯的手臂上花裡胡哨地刺滿刺青,帶給人極其強烈的危險感,特別是在此時等待排隊下鍋的幾個警察眼裡。

  「那我就粗暴一點了。」他輕松地說,隨即轉過身來,一步一步上前,黑漆漆的影子緩緩將山田覆蓋了進去。

  他上前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山田的心上,他本來就不堅定的意志力受到了攻城錘般的重擊,身體帶著身後的椅子顫抖地快要敲出一曲《命運》交響曲,就好像面前的男人就是那個命運派來在外頭砸門的怪物。

  「等會兒,你們到底想要什麼?有事好商量,別,不要……」

  透明的液體順著椅子腳流下來,這位一個小時前還威風凜凜的警官字面意義上被嚇尿了。

  何塞剛伸出去的手又有些嫌棄地收了回來,他望著椅子上臉色慘白的弱雞,嘟噥了一句「算了」,緊接著視線就轉向旁邊。

  這間破舊的倉庫牆面上拉了個鐵絲網,網上高低不一地掛著各種刑具,部分刑具上還沾著鏽蝕的血跡,正是之前警官們問到的那股鐵鏽味的來源。

  山田驚惶的視線跟著面前人轉到那些刑具上,那些黑褐色的血跡點燃了他腦海中豐富的想像力,他眼睜睜看著何塞朝其中一把造型猙獰的扳手走去。在那雙黝黑的大手碰到手柄的瞬間,他本就不剩多少的意志終於告破。男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連哭帶嚎地說,「你們想知道什麼?我說!全部都說!不要過來,求求了……」

  何塞剛把扳手從鐵絲網上摘下來,聞言一愣回過頭來,黝黑的臉上居然透出一種失望的神色,「你真的不再堅持一下嗎?我還沒開始動手呢。」

  「不!!!」

  山田臉色慘白,涕淚橫流地慘叫,似乎已經認定面前這人是個變態虐待狂,拖著椅子猛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連人帶椅地栽倒在地上。他艱難地在地上仰起頭,驚惶望向門口的馬場,連聲道,「你們要問什麼?我配合,我一定配合,不要讓那個人過來!」

  在他殷切的目光中,門口的人終於把視線從手機上抽了出來,淡淡地看過來。

  然後他盯著他似乎認真觀察了片刻確認了什麼,這才慢悠悠開口叫停,「何塞,等一下。」

  皮膚黝黑的大漢腳步一頓,再次露出失望的表情,低聲嘟囔著「好吧好吧」,重新退了回去。

  山田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下來,支撐著他的那口氣一松,他整個人都趴回了地面上。

  淡定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在他面前停下,他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雙皮鞋。

  馬場懶散的東京腔從頭頂落下來,「先說說你今天晚上的目的吧,誰讓你來的?」


第63章 目標人物(二十八)

  另外一頭,源輝月和柯南下車之後被重松帶進了酒吧。

  這是個裝修格調還挺高雅的清吧,凌晨兩點是夜生活最熱鬧的時候,這裡卻好像已經早早收攤,剃著平頭的老板在櫃台後算賬,手邊放著一沓報紙,聽到開門聲抬了下頭,招呼道,「來了啊,重松警官。」

  言語間有些隨意,似乎是重松的熟人。趴在一旁睡覺的黑貓被吵醒,把腦袋中前爪上拔出來一對貓瞳掃了一眼來人,輕輕「喵」了一聲,從櫃台上跳下來。

  柯南進門後左右觀察了一圈,地面和桌面都很干淨,應該是剛剛打掃過。靠南面的玻璃窗敞著,空氣裡有一絲還未散盡的煙味和酒香,客人應該剛走沒多久。靠近吧台的位置立著一塊黑板,上頭凌亂貼著各種裁剪下來的新聞,像個賞金獵人的公告欄,將他的視線吸引過去在上頭停了一下。

  沒看到剛剛那對先進來的母女,大概是被安置在那扇房門緊閉的房間裡了。

  重松帶著他們隨意撿了一個卡座坐下,吧台後的老板輕快招呼道,「喝點什麼?重松警官還是啤酒嗎?那邊那位妹妹和小弟弟呢?女人和小孩子大晚上喝酒不好,要不然就果汁和牛奶?美容養顏的。」

  他的言行舉止有一絲女性化,大概是個LGBT群體,不看說話的音色倒像是個有些愛操心的好心阿姨。

  柯南接過他端過來的牛奶,乖乖道了謝,然後指著公告欄上的某條剪報好奇地問,「吶,老板,為什麼那邊那條新聞被打了叉啊?」

  「嗯?」酒吧老板回頭看了看,「哦,那個啊,因為凶手已經死掉了。」

  「誒?」

  「那個外國人是被幾個大學生圍毆致死的哦,純粹是閑著無聊,鬧著好玩地還拍了視頻。」

  被劃掉的新聞報導的就是柯南下午在報紙上看到的外國人被殺案,不知道為什麼這位酒吧老板知道的細節比報紙上刊登出來的還要多,「但沒過多久,就是事情發生的第二天,那幾個學生出門的時候坐的車發生了爆炸,一車人全死了,大概是被殺的那個外國人的同伴找殺手干的吧。」

  他聳了聳肩,一副這種事在博多十分常見的表情。

  爆炸案同樣也登上了新聞,就在報紙的同一版面上,受害者和殺人凶手並排在一起,乍一看頗有些諷刺。可見博多這座城市的結仇和報仇有多迅速和干淨利落。

  柯南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剛端起牛奶,身旁忽然一道黑影閃過。他下意識回頭,就看到那只酒吧的黑貓不知什麼時候竄上了桌子。

  它輕巧地往前走了兩步,在源輝月面前停下來。正垂著眼睫整理衣袖的黑發美人動作一頓,也放下手來,一人一貓忽然開始安靜對峙。

  她一身黑色洋裙,還披著安室透那件白色的風衣,素白的手輕輕搭在桌面上,花瓣一樣的蕾絲邊小心貼合著纖細的手腕。而她面前的黑貓身上裹著幾道繃帶,以一個非常端莊的姿勢坐在桌子上。四目相對,兩邊居然種謎一般的相似。

  「額……」

  柯南准備喝牛奶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下意識屏息看過去。

  片刻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秒鐘的對視中達成了什麼共識,源輝月伸出手攤平放在黑貓面前,貓咪也鄭重抬起爪子印在她掌心。

  一人一貓好像就此簽訂了友好協議,黑貓身體頓時放松下來,黏黏糊糊地「喵」了一聲,就地在桌子上趴下,一邊往她手裡蹭一邊撒起嬌來。

  柯南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長長松了口氣。

  「誒?喵醬好像很喜歡這位小姐呢。」酒吧老板把端過來的果汁放到桌上,笑眯眯道。

  柯南回過頭,「吶,老板,這只貓是你養的嗎?」

  「是啊,准確來說是美紗紀醬養的。」

  「美紗紀」聽起來像是個小女孩的名字。柯南眨了眨眼睛,委婉地問,「它身上的傷看起來好像不是和其他貓咪打架造成的。」

  酒吧老板正在將啤酒遞給重松,聞言動作一頓,有些意外地回頭,「很敏銳啊小弟弟,喵醬的傷的確不是因為和其他貓打架,它是被人虐待的時候受的傷。」

  重松:「那個虐貓的案子?」

  酒吧老板聳了聳肩,在他旁邊坐下來,「沒錯,報紙上都刊登了。不過應該沒多少人關注吧,畢竟在博多這已經算是小事情了。那孩子就是那個時候順手救下來的,算是唯一的幸存者了。」

  順著他的話,柯南下意識回頭看去。

  黑色的小貓正在源輝月手下打滾,它的身體的確有些瘦弱,加上蓬松的毛發也顯得過於單薄了。這會兒用雙爪扒著她的手指不放的樣子,半點看不出曾經被面前人的同類虐待過。

  「看起來很親人吧。」酒吧老板說,「可能以前是家貓吧,那孩子被救回來之後居然好像還是很喜歡人呢。也是,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怎麼會那麼容易就被一點食物騙走。」

  「……」

  柯南看著那只小貓,試探性地伸出手。打滾的貓咪動作停了停,一雙碧色的眼睛瞅了瞅他,很給面子地探過爪子,碰了碰他的指尖,可能因為他是小孩子,連爪子尖都收了回去。

  這時候外頭躥過一聲清晰的雷鳴,正在陪小孩玩拍手游戲的黑貓條件反射地抖了抖。屋子裡的眾人回頭看去,只見到撲簌的雨點急促打上了落地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陰沉沉的天幕劃過一道閃電,一場暴雨說來就來,頃刻間大雨磅礡。

  一串驟然響起的鈴聲打斷了眾人的怔忪,重松回過神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提醒。

  「馬場?你問出派那群警察過來的人了?」

  柯南下意識朝他看過去。

  重松把手機開了外放放在桌面上,馬場善治的聲音從那頭清晰傳過來,然後他吐出的那個名字讓在座幾人全都意外了一下。

  「日運冷凍?那不是平田大成工作的那家公司?」

  「就是那個公司。」馬場說,「這群人的上頭是博多警署的前田警部,受到日運那邊的委托盯著小松百合母女,如果有人去找她們就立刻向他們彙報。所以白天你們一登門對方就得到了消息,讓這幾位警官去把人控制起來,問出你們到底打聽了什麼。」

  柯南:「又是前田警部?」

  旁邊逗貓的源輝月回過頭來,輕輕「唔」了一聲,加以評價,「這位警官在現代做警察真是屈才了,放在古代真是個『上交公卿,下游九流』的人才。」

  簡而言之,是個做官的好料子。

  她的語氣居然有一絲欣賞,惹得小偵探無奈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嘆了口氣,努力將話題扯回正題,「理由呢,日運冷凍的上線企業三鷹集團和源氏沒有衝突,沒必要對輝月姐動手吧。」

  「這個就不知道了,他們說只收到命令要看著平田一家,至於為什麼,對方沒說。」馬場回頭看了一眼正在鬼吼鬼叫的幾個敗類警察,「我覺得應該是真的。」

  重松:「如果是這家公司投靠了其他人,也是聽從別人的命令下手呢?」

  「你是說源伯伯的政敵?」柯南微微皺眉,一手托著下巴,「我們最開始也往這個方向考慮過,不過……源伯伯說這種做法太過激了,到目前為止還沒到這種程度,事後他也試探過,那些人似乎的確和這件事沒關系。」

  政客之間的鬥爭比起□□鬥毆文明不了多少,心有多黑手就能有多黑。但是能夠跟源宗政坐在一張棋盤面前下棋的人,終究還是要講一點體面的。更何況對著源氏家主的女兒下手,這就完全衝著不死不休去的。

  誰敢跟源氏不死不休?

  就算有少部分勢力敢這樣做,但那極少數的選項中,大多跟源氏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比如包括跡部在內的三大財閥,其他的則是沒必要,大家都還要在一片土地上混,把一個曾經把這片土地掌握在掌心過的家族得罪得這麼狠,以後怎麼收場?

  柯南:「而且那些人今天的舉動,老實說我覺得有點太沉不住氣了,不像是能夠當源伯伯的對手的人會做出來的。」

  「地下勢力呢?特別是某些跨國大型犯罪團體?」馬場在那邊加入談話,「畢竟□□可沒有政客有腦子。」

  聽著他們討論,源輝月放下果汁若有所思了一下,然後語出驚人,「說起來,我以前好像確實被某個地下組織綁架過。」

  在場的人同時回頭看向她。

  黑發美人一手支著下顎,坐在酒吧的燈光下,如玉的手指揉著小貓的腦袋,白得像雪。比起其他人的愕然,她的表情倒是很淡定,「但是這一次應該不是對方干的,手法太粗糙了。」

  「等會兒……」重松聽出了一點異樣,「那個組織還在?」

  「在啊。父親雖然後來砍斷了不少他們伸出來的枝葉,但是一直沒抓住主干部分。之後他們再次潛伏了起來,這些年雖然沒被抓到過,但可能還在暗地裡活動。」

  重松聞言倒抽了一口冷氣,有點無法想像。在這片土地上綁架了源氏的大小姐,徹底得罪了源氏家主,居然還能在這個千年政治家族的報復下存活下來,有九條命的貓妖可能都沒這個組織難對付。

  酒吧斜側面那扇緊閉的房門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一條縫,柯南的視線往那邊一掃而過,又收了回來,重新討論回正題,「會不會那些人最開始對平田君下達指令讓他對輝月姐動手的時候,還不知道她是誰?」

  其他人於是朝他看去,小偵探提出一個全新的思路,「排除這些最有可能的原因,會不會輝月姐姐遭遇的這場襲擊真的是一場意外。」

  「對方在將輝月姐姐選定為目標的時候並不知道她是誰,在半途發現了之後,曾經給平田桑打過電話想要阻止他。證據就是,車禍發生那天晚上,平田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立刻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然後他沒有過來確認被撞的那輛車上的人是否真的死亡就慌慌張張地開車逃走了。」

  這個想法有理有據,馬場於是順著這個思路從專業角度判斷了一下,「的確,如果當時被撞的不是源氏的大小姐只是一個普通人,司機肇事逃亡之後的確可能沒了下文。畢竟他不是一個人,只要有人接應,將他帶去動點手術,調整一下面目和通緝令上的人區分開。拿到錢回來之後,等風頭過去再將妻子和女兒接走換一個工作和居住地,新的身份證明博多地下市場能夠買到,換一個相貌和名字,這起車禍就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了,沒必要撞完人之後自殺。」

  他一番安排實在過於熟練,惹得柯南忍不住虛著眼睛朝手機看了一眼。

  「但如果是源小姐的話,因為知道源氏一定會追查到底,這種粗淺的辦法就沒有用了。所以雇佣者只好從源頭將這件事掐滅,也就是讓司機立即自殺,假裝這件事就是一個意外。」重松若有所思地展開思考到。

  柯南:「所以說,只要確認一下平田桑的態度就好了。比如說,他出門之前是不是沒想過自己會一去不回。」

  重松略微回憶了一下,「我記得那位小松夫人好像說過,平田大成在出門前還叮囑過她『晚上如果他回得太晚就不要等了好好休息』之類的話?」

  「可是話語也是能騙人的。」柯南嘆了口氣,「只憑這一句話也不能確定他當時的想法,也許是為了安慰妻子也說不定。」

  「……不是安慰。」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細若游絲的聲音忽然幽幽飄來。

  眾人愣了愣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斜側方的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小松百合握著門把手站在門口。


第64章 目標人物(二十九)

  小松百合眼底下掛著厚厚的眼圈,臉色蒼白,像一縷游蕩在深夜的幽魂。

  「不是安慰。」她又重復了一邊,像是在重復什麼堅不可摧的信仰,身體微微顫抖著,聲音緊繃得像一根拉到了極致的弦,只要稍加一點力氣就會繃斷,將她割得血肉模糊。

  「大成他答應過的,他明明答應過會回來的……」

  重松之前對小松百合的印像並不深,只記得是個性格非常綿軟的女人,他當警察以來見過太多的標准的家庭主婦。

  她們之前的一切生活都是以丈夫和孩子為中心,就像攀附著大樹生長的菟絲花,步入社會沒多久就結了婚,之後生活在無論大事小事都是丈夫拿主意。丈夫一朝去世,就成了聾子瞎子,不具備一點判斷能力,只好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六神沒了主人。

  之前他上門探訪的時候,小松百合從頭到尾都低著頭,聲音輕若游絲,像是並不敢大聲說話。看到警官上門還帶著一個小孩子明顯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多問,整個人充斥著對這個世界所有能喘氣的生物的不安,用網絡上的流行話來說,是個社恐重度晚期,警察問什麼就答什麼。

  對於丈夫的死她仿佛也已經麻木,他問對方有關平田大成的問題時,她回答的東西於她來說本來應該是一段痛苦的回憶,但是大概是傷口被反復挖出來供人一字一句地仔細翻看過,任誰都會在這個過程中麻木,於是她說起丈夫死亡的那個晚上出門前的一舉一動像是在復述別人的故事,雙目放空著,語氣透著背課文一般的機械和疲憊。

  那時候的小松百合像是一片從書上裁剪下來的影子,用一句簡單的「死者家屬」就能概括過去。

  就好像除了這個身份,她就再沒有其他。

  現在的小松百合也像個幽魂,單薄又黯淡,但這魂看起來好像終於是她自己的了。

  屋子裡的人看著這樣的小松怔了怔,仗著自己是小孩子刺激到她的可能性比較小,柯南率先試探地開口道,「吶,小松阿姨,平田先生出門的時候有特地說過什麼嗎?」

  「……沒有。」小松百合慢慢地抬頭,似乎是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和平時一樣。」

  「那你為什麼肯定他不是為了安慰你而……」

  「因為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絕對不會離開我和玲子!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她攢著把手的指骨漸漸發白,女人被悲傷的情緒拖拽著垂下頭去,顫抖著啜泣起來。

  酒吧裡的眾人面面相覷。

  男人許下的承諾百分之九十九不可相信,這是常識。

  但是這會兒也沒人能拿這句話來安慰這個剛失去丈夫的女人,就在眾人以為對話要卡在這裡的時候,小松百合卻忽然擦了擦眼淚再次抬起頭來。

  她的視線在現場逡巡片刻,最終落在了重松身上。

  「你是警察?」她盯著他問。

  「公安警察。」

  意識到她好像要說點什麼,重松立刻拿出證件。隨即他頓了頓,覺得這個身份在博多這個地方好像並不能給人增添多少可信度,於是詢問地朝某位大小姐看了一眼。

  源輝月正把貓咪從桌子上抱下來,視線在小松百合身上很輕地落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一位姓源。」重松回頭鄭重介紹,「源氏的那個『源』。」

  這個國家姓源的人不知凡幾,但能夠被稱為源氏的就那麼一個。畢竟人家的族譜都被被寫進了教科書裡,上沒上過學都該知道。

  小松百合的目光移到源輝月的身上,她的眼睛像一個黑漆漆的洞窟,瞳孔裡堆著世界被焚燒殆盡的余灰,但把灰塵扒開,裡頭還藏著一點不肯熄滅的火星。

  她回身帶上身後的房門,像是緩慢卻堅定地斷絕了自己的退路一樣,然後慢慢朝著眾人所在的那張卡座走去。

  重松往裡移了一個位置給她讓出座,看著她在空出的座位前坐下,低著頭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鑰匙上掛著個漂亮的人偶。她直接把人偶的頭扯下來,露出了底下的插口,然後把U盤放在桌上緩緩推給他。

  其他人:「……」

  那什麼,這個U盤設計得還挺獵奇。

  重松回頭朝酒吧的主人借筆記本電腦,柯南望了望那個U盤好奇地問,「這裡面是什麼?」

  「一段視頻。」小松百合低聲說,「日運公司的人和幾個警察在博多港拋屍的視頻。」

  重松剛把筆記本電腦端在手裡就收到了這麼個驚人的消息,手一抖差點把電腦摔了。

  「人是他們殺的?」他下意識問。

  小松:「不是。」

  說完她頓了頓,像是對此也有些遲疑,「我不確定其他的是不是……」

  還有其他的?

  重松頓時感覺到了那個U盤的分量。電腦很快開了機,他立刻把U盤接入電腦,找到了保存在裡頭的那個視頻,然後把筆記本側過九十度,背靠著落地窗找了個大家都能看到的角度,這才把視頻點開播放。

  視頻最開頭是一段黑漆漆的畫面,背景裡有滾輪聲,像是行李箱之類的東西被人拽著拖在地上上發出的聲音。沒過多久這個聲音停了下來,緊接著是「嘭」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鏡頭也跟著晃了晃。

  隨即一道光像把尖刀一樣劃破屏幕,光芒散去,露出了一個男人的臉,皮膚蠟黃,看五官輪廓似乎是個外國人。他往前湊了湊,鏡頭跟著下移,隨即開始東倒西歪,時不時地晃過幾縷屬於女性的黑色長發。

  重松看到這裡終於明白這個攝像頭大概是一開始和一具女性的屍體一起裝在行李箱裡,可能就別在她胸口的位置,現在被人扛了出來。

  從鏡頭中時不時晃過的背景可以看到位置是在博多灣一處小港口,男人把那具屍體往前扛了幾步就往下一扔,攝像頭從從半空中一晃而過,零點幾秒的時間捕捉到了地面的全貌,堆積在港口前的是好幾個衣著容貌各異的人形——全都是屍體。

  零點幾秒的時間,像是驟然窺探到了地獄的一角,重松一個激靈,聯想到那位帶著攝像頭的女士的遭遇,愕然問,「這些屍體全都是他們從其他地方運來的?」

  小松百合無聲點了點頭。

  視頻還在繼續,背景音裡那個負責運送屍體的外國男人在和同伴聊天,摻雜著部分越南語,都是些家長裡短的瑣事,不看前面那一段,好像他們現在正在做的活計和碼頭上扛沙袋的工人沒什麼不同,正常得有種超出現實的荒謬。攝像頭以一個傾斜的角度繼續拍攝著,堆在一旁的其他屍體的衣物擠占了四分之三的屏幕,剩余的四分之一無聲對著港口的入口,像一只不肯閉合的眼睛。

  又過了五六分鐘,這只眼睛「看到」有幾個人從港口方向走了過來,現場的負責人趕忙迎了上去。

  「前田警部。」重松望著打頭的人,語氣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談話的聲音從鏡頭外傳出來。

  「附近的人已經清空了,你們可以開始了。這一次扔遠點,不要又被打漁的人發現,上次被撈出來的那個屍體花了我們好大力氣才擺平。」

  「是是,您費心了,這一次我們准備開船到外頭去扔……」

  後面的話基本就是在討論處理這批屍體,現場的負責人一邊說話一邊還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遞了過去,前田警部這天晚上出的這個「任務」大概賺了筆不菲的外快。

  「大成工作的那家運輸公司,一直在幫別人處理屍體。」小松百合低聲解釋。

  「哪兒來的?」

  「客戶委托的。」

  「客戶?」

  玻璃窗外「轟隆」一聲雷鳴炸響,外頭的天空被映得忽明忽暗,在座的人被這聲炸雷震得一個激靈。

  「……你的意思是,這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

  重松緩緩從視頻上抬起頭來盯著小松看去,饒是在博多待了七八年,這件事也荒謬到快要打破他的認知。

  小松百合無聲地默認。

  在源輝月膝上打滾的貓咪被外頭的雷聲嚇到,身體一抖,爬起來發出一聲又輕又細的叫,跳下去跑走了。

  源輝月把手收回來,慢條斯理地支起額,視線沒有從屏幕上移開。

  「完美犯罪的第一要素,不要讓人發現屍體。只要屍體沒被發現,警方永遠無法斷定你真正殺了人。」

  她輕飄飄地說,「如果日運真正的業務是做這個,那麼這些年它幫自己的客戶達成了多少起完美犯罪?」

  「……」

  沒人能夠回答,在場的其他人也在思考同一個問題。在日運冷凍運營的這些年裡,有多少罪惡被遮蓋在了這把保護傘下?有多少被定性為失蹤的人,連一個伸冤的資格都沒有?

  那把罪惡的黑傘稍稍抬起傘沿,底下渾濁的陰影稍稍透出來一絲就將空氣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源輝月將雙手插進風衣口袋,右手指尖忽然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頓了頓,她將它撈進掌心裡拿出來,發現居然是幾顆透明的水果糖,也不知道那人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她順手拆了一顆,慢慢放進嘴裡。

  一陣入骨的寒意像是被雨水隔著玻璃窗傳遞了過來,她攏了攏風衣的衣領,忽然覺得傍晚的時候安室透臨走前那句話真是有先見之明,這天晚上的確有點冷。

  .

  又是一聲響徹夜空的雷鳴,半夜突如其來的這場大雨不但沒有減弱的趨勢,反倒像是要愈演愈烈。汽車疾馳在泥濘的公路上,像是一艘被暴風雨包圍的小船。

  馬場坐在汽車副駕駛的位置,一邊掛著藍牙耳機聽著酒吧那邊的談話,一邊拿著平板連通了某個黑客的視頻通話,將那頭的消息一一轉述過去。

  「日運冷凍表面上是一家高端冷鏈物流公司,有自己的銷售平台,號稱隨叫隨到,全國各地的生鮮產品都能在兩個小時之內送到門口。與此同時,配送費用也非常昂貴,基本只服務於那些追求生活品質的有錢人。」

  「據小松百合說,日運的客戶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什麼都不知道,正常把它當冷鏈物流用的普通人;一種是VIP客戶,這一類客戶的點單比較特殊,大部分時候是凌晨,在下單之後會在備注裡提一句『請帶著博多的特產一起來』,然後司機配送的時候就會額外給客戶帶上一盒明太子。」

  說到這裡馬場頓了頓,抱怨道,「為什麼是明太子?不要拿好吃的明太子做這種事啊。」

  旁邊的林正在一邊開車一邊聽得有點呆,「這是重點嗎?」

  「這也很重要的啊!作為一個博多人,我在很認真地維護這座城市的尊嚴。」

  「博多的尊嚴就是明太子嗎?!」

  「嗨嗨,要打情罵俏請等一會兒回去再說。」帶著一絲低啞的少年音從平板電腦上傳來,敷衍地拉架道,「請先關注一下正事。馬場大哥,然後呢,客人收到明太子之後就會轉贈給司機一項他們自己制造的『特產』嗎?」

  「對,」馬場說,「大部分時候是一個非常重的巨大行李箱,司機被要求不要多問,也絕對不能打開箱子。而且行李箱上有密碼,一般情況也打不開。」

  視頻電話裡傳來「哢嚓哢嚓」的聲音,對面的人似乎在一邊敲鍵盤還一邊在吃薯片,「但是那位叫做平田大成的家伙打開了?」

  「平田大成在某一次送貨的時候遇到了客戶在打電話,似乎是和朋友商定約會時間,偶然提到了再過兩天就是他的生日。於是平田大成把行李箱收走之後就用對方的生日試了試,意外地成功了。」

  「那一次他接的箱子裡面是一具男性的屍體和一沓厚厚的錢,他終於知道了公司暗地裡在做什麼。之後他心裡非常不安,找了個機會在第二次接到這位客戶的單子的時候,在裡面那具女性的屍體上面放了個針孔攝像頭。」

  「誒?那家伙意外地還有點聰明啊。」

  「他是博多國立大學畢業的,如果不是被領導排擠,也不會淪落到去當運貨司機。」馬場簡單介紹了一下人物背景,接著說,「攝像頭拍到的視頻剛才已經給你發過去了,能確認裡面另外幾個人的身份嗎?」

  「你在小看我,我已經查到了。」

  又是「哢嚓」一聲咬薯片的脆響,一個文件傳輸的窗口在平板電腦上跳了出來,電話那頭的少年黑客含含糊糊地說,「那幾個警察就不用說了,負責和他們接洽的是日運公司的一個部門經理,其他幾個被拍到的外國人也是日運旗下的員工,在自己國家有被通緝的紀錄,混不下去了才通過人蛇集團來的日本。」

  馬場看了一眼身邊開車的人,「和把林僑梅妹妹弄來日本的是同一個?」

  「Bingo~答對了。」視頻電話對面的人輕快地對他發出肯定,然後他話音忽然一轉,低啞的嗓音驀地透出一絲冷冽來,「然後呢,問清楚了嗎?那個叫平田大成的家伙開車去撞她的原因?」

  「這個小松百合就不知道了,平田大成沒告訴過她這件事,但是想也知道可能是被上級威脅命令之類的吧。」

  馬場善治分神聽著酒吧那邊的進程,有點感嘆地說,「這個女人還真厲害啊。之前被警察盤問過這麼多次,居然完全沒有暴露她知道這麼多秘密,全都以為她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家庭主婦呢。」

  「所以說,馬場大哥,不要小看女人啊。」少年黑客懶散地說,他只嚴肅了那一瞬間,好像轉頭就恢復了過來,「需要我把日運公司那些特殊客戶的名單也翻出來嗎?」

  「這個就暫時不用了,還是交給警察去查吧,過渡搶戲可是會被人討厭的。」


第65章 目標人物(三十)

  馬場善治和林一起開車往回趕的時候,酒吧裡,重松也正略有感嘆地說起小松百合這個人。

  在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後,她就重新回到酒吧那間房間去照顧女兒了。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會待在這裡,重松答應了在日運冷凍被查封之前會找人幫忙保護她。

  「真看不出來啊,我之前一直以為她只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

  「小松桑好像也是博多國立大學的學生,和平田君是同學,重點高校畢業的人智商都不會有問題。剛剛她不就是在門後面聽了許久,確定了輝月姐姐不會跟她們母女這種無關者計較,所以才下定了決心站出來。」

  柯南端起已經放得有點涼的牛奶,喝了一口說,「畢竟她也知道吧,孤兒寡母手裡卻有那麼大一筆保險金,在博多這裡能夠安全無虞地生活到現在,是因為輝月姐姐這邊一直有人在關注他們。等一直查不到線索,那些關注她們的目光就會移開,到時候她們就危險了。」

  重松若有所思地點頭,「說的也是,我記得她說過,日運派來幫她打官司的律師跟她強調過不要離開博多。」

  當時律師找了個奇爛無比的借口,說是那份保險的特殊賠付條款是針對博多本地人的,所以讓小松母女短時間內最好不要搬走,否則保險公司那邊會有問題。

  小松百合當時唯唯諾諾地假裝信了,但心裡可能知道自己母女二人已經被日運盯上。這家公司如果不倒台,她們就得永遠戰戰兢兢地活在它的陰影下。

  重松想到這裡,忽然愣了一下,「等等,難道你是知道小松百合躲在門口偷聽,所以才故意說起平田大成的真正死因?如果小松百合知道……」

  他話音一頓,看到面前的小孩從牛奶裡抬起頭來,唇角還沾了一點奶漬,湛藍色的眼瞳清澈明亮,有點迷茫地說,「啊?」

  「……」

  主動赴死和被逼自殺是兩碼事,如果小松百合知道了自己丈夫其實是被人逼死的,這個事實將化作一把利劍斬斷她最後一絲猶豫,讓她孤注一擲地站出來,把手裡所有的秘密推上賭桌來博一個可能會有的公道和前路。

  但是可能嗎?這種對人心的把控真的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子能夠做到的?

  對面的孩子好像沒明白他在愣神什麼,自己把牛奶擦了擦,轉頭就去鬧他姐了。

  他們討論案情的時候源輝月當了半天旁觀者,好像被車撞的不是她一樣。

  「輝月姐姐你好歹對這件事上點心啊。」

  源輝月:「哦。」

  她把手裡的紅線扣在指尖往拇指的方向一繞,漫不經心地說,「不是有你呢嗎?」

  「額,雖然這麼說也對啦……」

  柯南目光掃過去,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把那團佐藤警官給她的紅線拿了出來,正在百無聊賴地研究。被剛剛那個消息一鬧,她這會兒仿佛已經不困了。

  小偵探目光下移,看了看她腰間的華國結,又看了看她手裡的線。

  「這個和林僑梅姐姐送你的禮物是一樣的材質嗎?」

  「對,我懷疑它被拆開前可能也是同樣的結構。」源輝月淡定地說。

  她面前擺著的手機上還顯示著圖片教程,顯然是剛剛在網上搜的。華國結的種類很多,她目前搜到的都跟以前林僑梅送給她的那個不一樣,只能自己對照著成品慢慢試。鮮紅的視線穿梭復雜,前面錯了一根就要全部拆開。她不知道為何卻對此很有耐心,慢悠悠地一點一點試著錯,像是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對面的重松看著這對姐弟,默了默,實在有點忍不住,「源小姐,江戶川君其實是你的堂弟嗎?」

  源輝月和柯南微怔,詫異地抬頭。

  「哦,你們的姓氏不一樣,那就是表弟?」

  柯南:「……」

  看得出來,這位警官其實真正想問的是他是不是某人的親弟弟。但出於對源氏這種大家族可能存在的混亂的陰私的尊重,於是選擇了這樣一個心照不宣的說法。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每認識一波新的小伙伴就要跟人家解釋一遍,他跟源輝月真的沒有血緣關系吧。

  「咳咳……」大概是看他們的表情太過奇怪,重松識趣地放棄了這個問題,剛准備自覺轉移話題就見到源輝月淡定地收回視線。

  「說起來,我剛剛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她勾起一根紅線,慢條斯理地說,「三毛貓案的那個凶手好像也是日運冷凍的運輸司機。」

  重松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並不知道三毛貓案,這個案子發生在靜岡縣,但是作為和源輝月一起的親身經歷者,柯南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是,那個凶手可能也發現了日運冷凍的真相?」

  「犯罪之間會互相吸引,當自己是個怪物的時候,就越容易在人群中發現同類。」源輝月垂眸望著手指上紅得像血的絲線,「我看了後續調查的案卷,他在網站上誘騙那兩個女孩子的話術非常純熟,可一點不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只承認自己謀害了三毛小姐,其他可能存在的受害者因為找不到屍體,警方也只能將其停留在推測階段。」

  「……如果他也是知道日運秘密的人,那麼之前殺害的其他人的屍體很有可能透過日運被處理掉了,所以警方才找不到可能存在的以前的受害者。」柯南輕聲補齊了她的話。

  重松聽到這裡,總算大致聽明白了他們說的是個什麼案子,「那麼那位三毛貓小姐的屍體為什麼後來被發現了?」

  「因為輝月姐的車禍,日運這段時間一直都被各方目光盯著吧。」柯南說,「它們自己應該也知道這件事,所以才將那些暗地裡的動作暫時停下了,於是那個凶手殺掉了三毛貓之後只好自己想辦法處理屍體,然後才被抓住了。」

  重松點了點頭,也想明白了著其中的關鍵。

  「日運冷凍的事要告知那位東京來的目暮警部嗎?說起來,之前源小姐那樁車禍的案子是誰負責調查的?」

  源輝月:「……是公安警察。」

  「?」

  「大概是之前以為裡面有政治因素吧。」她扣住下一條絲線,隨口說,「至於目暮警官那邊,暫時就不要去打擾他了,他現在也挺忙的,大半夜還在加班。」

  重松剛點了一下頭忽然察覺的一點異樣,遲疑地問,「源小姐你怎麼知道目暮警官在加班……」

  他話音未落就見到對面的黑發美人抬眸看過來一眼,淡定地勾起手指在臉側松散挽了一下。墨色的長發被挽至耳後,露出白皙的耳尖,以及她掛在耳朵上正處於工作狀態的藍牙耳機。

  重松:「……好的,我懂了。」

  他不知為什麼又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柯南,小孩朝他眨了眨眼睛,默默托了一下眼鏡。

  .

  凌晨三點整,大部分人最困的時間。目暮警官高漲的加班熱情,也順便殃及到了其他人。

  前田春夫大半夜被下屬一個電話從美夢中驚醒,剛准備罵人,就聽到那頭惶急地傳來一句,「警部,不好了,警視廳那幫人把落日酒吧的老板抓回來了。」

  「什麼?」他騰地一下從床上仰臥起坐,愕然道,「誰給他們的膽子隨便抓人?不是說那個東京來的叫目暮的家伙是個只知道按規矩辦事的軟蛋嗎?」

  「因為大野那孫子的確撞到他們手裡了。」下屬提起這件事也氣得咬牙切齒,「他店裡的陪酒女沒看好,被她逃出來正好被警視廳遇到了。那女的指控大野逼迫她□□,還拿出了證據,店裡其他婊子也跟著鬧了起來,警視廳那幫人當場就把大野拷回來了,完全符合程序。」

  「艸,」前田春夫當即罵了句髒話,「不是告訴過他這段時間警視廳可能會去他店裡查,讓他把那幫玩意兒都藏好?他是嗨過頭腦子下酒吃了?」

  「警部,怎麼辦?現在警視廳那幫人已經開了審訊室准備審訊了,大野知道的事情不少,如果把我們也供出來……」

  對面的小弟顯然已經開始驚慌失措,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前田掀了被子從床上下來,光腳在地上走了一圈,面容陰鷙的樣子和白天判若兩人。

  「你先別慌,大野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要是沒有我們他早死八百回了。你抓住機會暗示他一下,要是敢提警署一個字,明天就未必還能見到博多的太陽。」

  被冰涼的地板一激,他腦子裡漸漸地開始冷靜下來,理出了個一二三,「要是警視廳抓了人直接往東京送,我們可能還真拿他們沒轍。現在人還在我們地盤上呢,你慌什麼?」

  「是。」

  「你繼續拖著,找個機會告訴大野,脅迫一兩個風俗女不算什麼大事。東京那幫人總是要走的,以後有的是機會把他撈出來,想繼續活命就給我把嘴巴閉緊了!」

  「是,那、那我現在還是去給他們幫忙?」

  「去吧。」前田剛開口,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等等,田中他們還沒回來?」

  「沒有,可能是抓了人之後就地找了個酒吧放松去了。」那邊的小弟小心地說,「白天跟警視廳裝了一天孫子,他們下班的時候心裡憋屈得很。」

  「一到關鍵時刻就派不上用場!」

  前田罵了一句,知道自己下屬的德行也沒有多想。三兩句掛掉電話之後,他又站在冰涼的地面上思索了一番,又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這回他把聲音調低了八度,電話一通立刻點頭哈腰,「局長,抱歉這麼晚打擾您,實在是警署裡出了點事……」

  他盡量簡潔地把下屬剛剛的彙報轉述了一遍,電話那頭的人比他涵養好,被吵醒之後也沒罵人,聽完他的話思量了片刻。

  「那個酒吧老板知道多少東西?」

  「有點多。」前田苦著臉說,「他在華九會裡位置不低,酒吧裡好貨色多,兄弟們經常往那兒去,這次數多了就……」

  「讓你們管好自己的嘴,都不聽。」

  電話那頭的人慢條斯理地訓斥了一句,又打斷了前田恨不得以頭搶地的謝罪,淡淡地說,「這件事按理來說是他自己出了問題,自己出的事,沒必要風險讓我們來背。」

  前田一愣,「您的意思是?」

  「只要是活人,總會有可能被人把嘴撬開,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前田身體一僵,一股涼氣好像從地面傳上來貼著他的小腿開始往上竄,他聽到對面那人雲淡風輕地說,「還有東京那幫警察,在這裡也待的太久了,真以為博多警署是他們的警視廳了。這裡這麼亂,要是忽然出了什麼意外,也不奇怪……對吧?」

  像是被那句「對吧」一棍子敲醒,前田一個激靈,立刻站直了身子,視線只閃爍了半秒鐘,就咬著牙堅定道,「您說得對!」

  「那個酒吧老板涉及到本地□□,這是組織犯罪對策課的職權範圍,明天福岡警察本部組對課的人就會來提人,我讓他們派幾個刺頭過來,你自己安排一下,順帶一起處理了吧。」

  留下這句吩咐,對方平淡地掛了電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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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目標人物(三十一)

  博多警署這會兒的確很忙,畢竟目暮警官不是只帶回來酒吧老板一個人。酒吧的經理,在場的打手,還有被帶回來錄口供的相關人員。大半夜的,整個警局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部分被喊起來加班的帶著還沒散盡的困意小警察愣在走道上,望著八百年沒這麼熱鬧過的博多警署,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使。

  酒吧的老板被第一時間押進了審訊室由目暮警官親自審訊,佐藤警官則是作為唯一的女警官,被分配到給那位指認酒吧老板的女接待錄口供。

  那位女性大概是受了驚嚇,情緒十分激動,隔個五分鐘就要崩潰一次,需要人拿出十萬分的耐心來哄她。從審訊室出來的時候,佐藤警官精疲力盡,幾乎是扶著牆才能站穩。

  這時候她看到白天有過接觸的幾個博多的警察急急忙忙朝門口迎去,沒過多久,前田警部就被他們引著大步走了進來,壓根沒注意其他人地直奔審訊室。

  「切,居然還笑得出來……」她皺了皺眉,剛低低呢喃了一句,前方忽然傳來一句「什麼?」

  她下意識抬頭,就見到安室透迎面走了過來,好像剛剛在和誰打電話一樣,一側耳朵上還掛著藍牙耳機,一邊疑惑地發問,一邊遞過來一罐咖啡。

  佐藤連忙道謝接過。

  「說起來,已經三點多了。」金發青年將咖啡給她後看了看手表,「佐藤警官你們今晚是要通宵嗎?」

  「沒辦法,按照今天博多這邊阻攔我們查案的架勢,明天組對課肯定會過來提人。」佐藤拉開拉環,隨口解釋,「只能趁現在人還在我們手裡多問一點。」

  「那佐藤警官這邊問出什麼來了嗎?」

  「問了,但是那位松井小姐知道的也不多。」佐藤喝了一口咖啡,捋著思路皺了皺眉道,「她是外地人,本來是來博多旅游的,但是被人下了套騙進賭場輸了一大筆錢。她沒有錢還債,就被老板扣了下來賣到了落日酒吧,逼她接客掙錢。今天晚上她實在受不了了,破釜沉舟地找到了一個機會逃跑,然後就撞上了我們。」

  安室透握著另一罐咖啡,淡淡垂下眸,「這樣啊,那她還真走運。」

  「啊?」

  「我是說,如果今天我們沒有去酒吧蹲點,那位松井小姐不是會又被抓回去嗎?」像是察覺到了自己話裡的歧義,金發青年笑了笑解釋道,「從這方面來說,還是挺幸運的吧。」

  「額,」佐藤想了想,糾結地說,「也算吧……」

  一邊說她一邊喝了口咖啡,有些疲憊地往身後的桌子靠去。

  安室透思考著,視線隨意掃過她身後,「等等,佐藤警官,你後面……」

  「什麼?」佐藤美和子習慣性地往桌面上一撐,話音還未落地,手背一涼凍了個激靈。

  「啪」地一聲,一個玻璃杯從桌子上滾下來摔了個粉碎。

  「……有一杯水。」安室透無奈地扶額,一邊走上前自然地扶了一把,指尖在她的袖口一沾即走,「沒事吧?有沒有燙到?」

  「啊,沒,這好像是有人下班之前倒的……」

  佐藤美和子終於被一杯涼水潑清醒了,下意識甩了甩手腕,「還好,沒事。」

  「那就好。」淡定地把某個紐扣大小的竊聽器放進口袋裡,安室透認真地勸到,「佐藤警官你還是休息一下吧。」

  「距離天亮還有……滋……個小時,滋……先歇一歇……滋……」

  隨著一陣「滋滋」的電流聲,那邊的聲音徹底消失。

  源輝月把耳機取了下來,對面的重松見狀疑惑地問,「怎麼了?」

  「竊聽器沾到水了。」

  重松一愣,「被發現了?」

  「意外。」她頓了頓,又微妙地加了一句,「大概。」

  重松:「?」

  「算了,這麼晚也該休息了。」

  源輝月把耳機收起,視線在室內轉了一圈。柯南在和酒吧老板說話,馬場善治也已經回來了,大概半路餓了,剛剛借用酒吧的廚房自己去下了鍋拉面,他帶回來的那位穿女裝的青年坐在他旁邊也端著碗,不知道為什麼吃得心不在焉,時不時偷偷朝這邊看一眼。

  「唔,源小姐,你也要嗎?」察覺到她的目光,馬場側過頭來,將碗往上端了端。

  源輝月搖了搖頭,「那幾個警察呢?」

  「路上找了個廢棄的工廠扔下了。」

  見她拒絕,馬場善治於是轉頭繼續吃面,一邊隨意道,「我後面還問了些其他問題,讓他們以為我們是江戶來的□□,是跟著他們找到小松百合家的……准備要回去休息了嗎?」

  源輝月點頭,一邊把口袋裡最後一顆糖拿出來慢悠悠拆開。

  「對了,馬場君,你知道把一個聰明人逼到鋌而走險的地步,需要幾步嗎?」

  馬場善治略怔,回頭看去,就見她拿著糖果的手指一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對,可能對他們來說也不算鋌而走險?」

  畢竟呼風喚雨動輒決定他人命運的神當多了,誰還記得自己是個人?

  .

  博多這座城市中暗流湧動,像個蓄了成噸火藥等待爆炸的火藥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引爆。而在遙遠的東京,有人慢條斯理地點燃了通往這個火藥桶的第一根引線。

  清晨七點整,整座城市剛剛蘇醒過來,邁上繁忙的工作軌道。

  東京警視廳哥科室人員還沒到崗,來得最早的門房打著哈欠打開大門,抬頭就看到清晨未散的薄霧裡立著個黑影。

  他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定睛看去,這才發現該黑影是個活人。

  那是個黑色短發的弱氣青年,也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了,臉色蒼白,身體哆哆嗦嗦地像被霜打過的鵪鶉,額前碎發還凝著點稀薄的水汽。

  在這個一個報警電話立馬就有警察上門的時代,多久沒見過這樣一大早在警視廳門口蹲著等伸冤的人了?

  門房有點震驚,剛忙讓出位置讓他進來,一邊問,「來報案的嗎?警官們還沒來,你先進來坐坐。」

  青年非常禮貌地和他道了聲謝,然後低著頭小聲道,「不是報案……」

  他聲音小得跟蚊蚋似的,門房沒聽清,回頭問了句,「什麼?」

  青年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大聲重復了一句,「不是報案,我是來自首的!」

  他一激動聲音大得有點過,穿過空曠的走道帶出了回音。幾個因為手頭的案子提前到崗的刑警正往辦公室走,迎面撞上這麼一句,愕然停下腳步。

  其中一個盯著也下意識跟著停下的黑發青年望了幾秒,越看越覺得熟悉,這張臉好像最近才在大廳的電視上見過。他慢慢露出了驚詫的表情,「等等,你是……」

  同一時間,博多警署也有「客人」提前來了。

  由於落日酒吧的老板大野涉及的是個大型跨國□□,福岡警察本部的組織犯罪對策課一大早就來了人要求把人提走。打擊□□犯罪本來就是人家的本職工作,目暮警官當然找不到理由拒絕放人,只好無奈地把手裡還沒捂熱乎的嫌犯交了出去。

  警視廳眾人在警署門口目送著載著大野的警車離去,都有種身在別人地盤,處處被人掣肘的憋屈。

  目暮警官嘆了口氣,回過頭來,「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了這間酒吧的確和人蛇集團有關系,死者林僑梅很有可能是被賣給了某位『客戶』,高木。」

  「是!」高木條件反射站直,收到老上司隱晦遞來的目光立刻反應過來,握緊警察手冊點了點頭低聲說,「我這就去對那所語言學校調查。」

  「交給你了。」

  調查組背後,沒有出來相送的前田警部透過玻璃窗遠遠望著目暮幾人的背影。窗框的影子落下來把他的臉遮擋了一半,隱藏在陰影裡的眼睛幽深而陰鷙。

  「都准備好了?」他頭也不回地問。

  屬下站在他身後低著頭低聲說,「那邊說都安排好了,請您放心。」

  .

  博多酒店。雖然頭天早上將近凌晨四點才回到酒店休息,但是馬場和重松還是一大早就起來了。

  夜裡下了大半晚上的雨,臨近清晨倒是放晴了。清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馬場靠在沙發上用手機看著新聞,一邊隨意地跟重松聊天。

  「重松大哥,武田刑警那個案子怎麼辦?還需要我幫忙把凶手干掉嗎?」

  重松航平正在燒水准備泡茶,聞眼愣住,慢慢回過頭來,「這件事……」

  坐在客廳裡的男人懶洋洋把手機往下翻了一頁,「雖然市長周圍保護他的那幾個殺手挺專業的,但是非要動手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那樣的話,博多的名聲會更糟糕吧。」

  「何止……」重松苦笑,「連市長都能被暗殺的城市,就算原田市長真的死掉了,下一個會來得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回頭看著面前的茶杯,一根茶梗正浮起在水面上,隨著波紋緩緩晃動。

  好像有一種占蔔方法是用到茶葉的,他忽然想起來,然後對著茶水研究了一會兒,沒看出是吉是凶。

  「說起來,昨天江戶川君跟我聊了一下。」身後的馬場又說。

  「嗯?」重松回過神,想起那個聰明得動搖人人生觀的孩子,覺得馬場跟他聊天好像也不是非常值得驚訝,「你們聊了些什麼?」

  「他跟我說……」

  話剛剛說到這裡,房間的門鈴忽然被人按響了。話音一止,兩人同時回過頭去。

  「您好,客房服務。」按門鈴的人在外頭說。

  馬場站了起來走過去拉開門,「進來吧。」

  一輛放著早餐的餐車被推了進來,酒店服務員低著頭進門,自覺介紹今天的早餐。馬場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放桌上就可以了,一邊轉過身走回沙發。

  「……就是這樣,祝您用餐愉快。」

  服務員專業而准確地背完台詞,終於抬起頭來。看著背對他的男人,他臉上專業的笑容漸漸扯平,緩緩地將手往餐車底下伸去。

  這時候背對他的黑發青年好像想到了什麼,回了一下頭問,「你……」

  服務員眼底閃過一道寒芒,把面前的餐車往前一踹,反手從底下抽出一把一尺長的砍刀,身手矯健地朝著目標撲去。


第67章 目標人物(三十二)

  雖然頭一天晚上將近凌晨四點才休息,但是這天早上八點半鐘的時候柯南還是准時起床了。

  他昨天晚上到底是沒能反抗成功,被抱進了主臥和源輝月一起睡的。小孩爬起來的時候身邊的人還沒醒,黑發如墨散在枕側。

  他自覺地跟她保持了一定距離並由衷感謝源輝月睡相極好,沒有睡覺要抱著娃娃的習慣——否則一旦以後他的身份被發現了,他可能會死,字面意義上的= =

  小偵探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打著哈欠洗漱完畢,拉開房門的時候還沒完全從睡意中掙脫出來。他靸著拖鞋慢吞吞走到客廳,模糊聽到外頭兩個人正在聊天。

  「你說這家伙是誰派來的?」

  「誰都有可能吧,博多這地方。」

  「也是。」

  「早上好……」

  柯南揉著眼睛道了聲早安,一抬頭就見到馬場和重松站在客廳中央專心研究著什麼。聽到動靜兩人回頭朝他看來,隨意打招呼道,「早上好啊江戶川弟弟。」

  神情十分正常且淡定,就好像面前沒有跪著個人似的。

  柯南:「……」

  他有點懵地望望那個莫名其妙多出來並且正被雙手別到在背後捆成粽子的人,又看看幾米之外被打飛出去的橫在地上的十來寸長的刀。

  刀刃反射的寒光落入他眼睛裡,個典型的案發現場比早起淋一桶冰水還刺激,讓小偵探瞬間清醒了。他的視線下意識從房門、餐車,還有那人身上酒店服務生的裝扮上一一掃過,條件反射地還原出了一個入室襲擊案的全過程。

  「來得這麼早?」他怔了怔,幾乎要為博多這仇不過夜的彪悍效率而驚嘆。

  馬場:「嗯?聽起來你好像知道這是誰派來的啊。」

  「大致能猜到一點。」

  柯南揉了揉太陽穴,靸著拖鞋「噠噠」走到客廳茶幾前,從重松手裡接過一杯水。他看來一眼已經被打包捆好的殺手,不知道是不是怕吵到他們,對方的嘴都被專業地封了起來,露出的大半張臉上神情十分憋屈。他今天出門前可能沒看黃歷,倒了血霉地剛進門就發現自己的襲擊對像比自己更專業,被頃刻反殺,跪得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接的任務?」

  「今天凌晨四點。」重松用腳尖踢了踢腳下那個殺手,接過話頭,「說是正好在那裡喝酒,雇主一發布任務就被他接到。然後繼續在那間酒吧待到了早晨就直接過來了。真是,一身酒氣,傻子才會相信這是正規酒店的服務員吧?」

  柯南眨了眨眼睛,「能夠讓他交代是雇主是誰嗎?」

  「你想讓他當人證?」

  馬場雙手插兜,淡定地走到餐車前拿起一份明太子——不愧是博多特產,早餐都有明太子。

  「恐怕不行,他是在殺手中介接的任務,雇主是誰他也不知道。」

  「殺手中介?」

  「算是博多的一種特殊職業?大概類似於人才市場的經理,HR之類的,負責為熟悉的殺手接攬任務,或者為某些高難的的任務尋找合適的殺手。」

  柯南:「……」

  正常HR才不會給人介紹殺人的任務吧?

  經過昨天一天對博多的現狀已經有了充分了解的小偵探無力吐槽,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的房門打開,房間裡另外一個人拖著困厭的步伐,慢吞吞走了出來。

  「早上好。」

  「早上好啊,源桑,吵醒你了嗎?抱歉。」馬場轉身探過頭看了看,自然地指了指面前的餐車,「早餐已經送過來了,可以先吃點早飯再去繼續休息。」

  源輝月其實是被生物鐘叫醒的,家裡養了個小學生導致她的生活愈發規律,雖然昨天晚上難得地睡得很晚,但一大早到了時間還是自然醒了。她揉著太陽穴,頂著頭疼導致的一身黑氣,慢吞吞地將視線掃過客廳,然後就發現了多出來的那個造型別致的酒店服務員。

  「……這麼早?」

  她的反應幾乎跟她弟弟一模一樣,相似到幾乎想讓人感嘆一句「不愧是姐弟」的程度,聽完重松的解釋之後,同樣在凌晨四點這個時間驀地頓了一下。

  「這個時間怎麼了?」重松正把早餐擺上餐桌,一邊疑惑地問。

  「目暮警官昨天把落日酒吧的老板抓回去了。」柯南說,「博多警署的人跟□□有勾結,絕對不會讓目暮警官他們從老板那裡問出什麼。被這樣一再刺激之下,很有可能直接動手。」

  「昨天晚上源小姐才幫他們定了客房,所以可能是順藤摸瓜摸過來的?」

  馬場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去,源輝月已經開始給目暮警官打電話了。

  .

  博多警署門口,目暮警官剛把福岡組對課的警車送走。他招呼了一下下屬們,正要回警局繼續工作,忽然就見到白鳥任三郎滿頭大汗地從後頭跑了過來。

  「白鳥?」目暮警部愣住了,「你怎麼還在這裡?你不是跟組對課那邊一起去押送嫌犯了嗎?」

  「我剛剛,去了趟廁所呼呼……」

  白鳥任三郎跑到近前,一手撐著膝蓋,一邊喘著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組對課的車呢?已經走了?」

  眾人望著他愣愣點頭。

  目暮警部率先反應過來,「等等,如果你沒有上車,那組對課把誰帶走了?」

  正在這個時候,他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電提醒,目暮下意識拿出來接通,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源小姐?對,我們還在博多警署。」

  「是不是所有人都在……」他有點懵地回望過去,眾人下意識開始自覺清點人數,然後發現警視廳的警官們都在,只少了一個人。

  「等會兒,好像安室老弟他……被組對課帶走了?」

  .

  前往福岡警察本部的汽車上。

  兩個組對課刑警坐在前面安靜地開車,頭一天晚上被抓的那個酒吧老板大野幸次雙手被手銬銬著坐在後座。

  沒有人說話,空氣裡安靜得仿佛能聽到人的心跳聲。

  不知道是不是車裡太熱了,大野額頭前滲出一點汗水,他低著頭,視線不著痕跡地看向車外。警車剛繞過繁華的鬧市區,正開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右前方是一片廢棄的工廠,方圓幾裡人煙稀少。

  如果有人想要劫車,這裡的確是最合適的地點。

  「你好像很緊張。」身旁忽然有人說。

  大野幸次身體一抖,下意識抬起頭來。

  金發青年坐在他身邊,平靜地目視著前方,並沒有回頭看他。

  「在等同伴來救你嗎?」他平淡地問。

  大野幸次心跳驀地漏跳一拍,額前的汗水「啪嗒」滾落下來。他艱難地扯了扯臉上僵硬的肌肉,試圖裝傻,「你、你說什麼?」

  「嗯?不是昨晚和那位前田警官約好的?只要走到這條路,就會有同伴來裝作被打劫的路人,逼停警車救你出去。」

  像是親耳聽到的一樣,身邊人淡定地將他們的計劃復述了出來。大野驚慌地向前看去,就見前面兩位警官依舊不發一言,還在繼續往前開。

  不等他做出其他反應,忽然聽到對方又問,「說起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什、什麼?」

  「比如像是時鐘向前走動的,『噠噠』的聲音?」

  「……」

  大野幸次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身旁的青年說完這句話立刻簡短又迅速地發出命令,「跳車。」

  車內的幾人應聲而動。大野幸次只感覺自己被人猛地抓住了衣領,側面的車門飛快打開,他像個皮球一般被人用力拖拽著從這輛還在行駛的汽車上彈了下去。

  他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又被人一把摜住脖子按在地上。緊貼著地面,泥土的腥氣不住往鼻子裡鑽,大野正要掙扎,前方忽然炸開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

  灼熱的氣流排山倒海倒灌過來,忽然竄起的火光擠開陽光強硬占據了視野,整座福岡城都被這聲突如其來的爆炸震清醒了。

  大野的身體驟然僵在了地上,他遲鈍的神經足足延遲了數十秒,終於讓那個快要被酒色腌入味的大腦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們剛剛乘坐的那輛車上有定時炸彈。

  如果他剛剛沒有被拽下車,現在大概已經成了漫天飛舞的灰塵的一部分。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他登時手腳冰涼,這股涼意順著血液一路游走到了心裡。

  「看來你的同伴和你有不同的想法啊。」按著他的人松開手來,淡淡地說。

  大野機械地轉過頭朝他看去。

  青年的側臉在陽光下平靜又冷漠,淡金色的碎發被遠處的火光折射出一種金屬般冰涼的冷感。

  這時候,兩個同樣及時跳車的警察趕了過來,「降谷先生。」

  「把他帶回東京。」安室透拍了拍袖口的草葉,站了起來。

  大野的視線跟著他上移,見著他朝自己投下居高臨下的一瞥,然後語氣淺淡地說,「大野君,我想現在你應該知道該交代些什麼了吧?」

  「……」

  大野幸次像塊僵硬的石頭被拖走了。安室透看著不遠處還在燃燒的汽車殘骸,正在思考著什麼,手機忽然響起一串清脆的鈴聲。他隨手拿出手機,視線掃過屏幕,忽然微怔了一下。

  「輝月桑……」

  「你在哪兒?」那頭的人飛快地問。

  「在馬路旁邊哦。」安室透握著手機無奈地看向爆炸的方向,「警車上被人裝了定時炸彈,還好有位警官中途想要下來買煙,發現了不對。」

  「我們剛撤下來,汽車就爆炸了。嘛,不過萬幸沒人受傷……」

  安室透平靜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過來,作為一個剛剛死裡逃生的人,著實是有些過於淡定了。

  源輝月略微放松地靠回椅子上,輕聲呢喃,「這樣啊……」

  「怎麼了?」那頭傳來那人有些疑惑的聲音。

  她默了默,直截了當地說,「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我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誒?」電話那頭的安室透一怔,然後似乎是認真思考了一番,用充滿求知的語氣問,「嗯……哪裡不對,我下次改一改?」

  源輝月:「……」

  源輝月憤憤地掛了電話。

  酒店客廳,柯南無言地看著身邊的人把手機扔在桌子上,雙手抱著臂生氣。

  「安室哥哥沒事吧?」他有點艱難地發問。

  「好得很,還有閑心編謊話騙人玩!」

  「額……他沒問我們這邊的情況嗎?」

  「沒有。」

  源輝月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忽然愣了一下,側頭去和柯南對視。

  「唔,」馬場善治坐在對面翻報紙,一邊遠程補完了他們剛剛想到的東西,「以昨天那位偵探先生的敏銳程度,不難從自己車上的炸彈聯想到源小姐這裡也有可能會被襲擊,他既然沒有問,看來是很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

  就著他的話音,源輝月和柯南同時緩緩轉過頭,看向客廳那件掛在衣架上的風衣。

  「……」

  源輝月面無表情地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正要大步朝它走去,被扔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柯南下意識看了一眼,提醒道,「輝月姐,是津川部長的電話。」

  起身的動作一頓,源輝月疑惑地回頭。津川孝太郎的名字橫亙在手機屏幕上,伴隨著急促的手機鈴聲,不知為何有種催促的味道。

  遲疑兩秒,她於是還是選擇了先接電話。

  「津川部長?」

  「源小姐,你現在還在博多嗎?」電話一接通,那邊就開門見山地問。

  源輝月點了點頭,「對,博多酒店。」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先回東京來吧。」津川部長說,「根據你昨天給出的消息,我連夜提審了三毛貓案的凶手。在得知日運公司暗地裡做的事情暴露之後,他終於交代了,三毛貓的確不是他手下第一個受害人,而且他也參與進了日運公司的犯罪中,並且不只是運輸司機,他還是港口拋屍隊伍中的一員……」


第68章 目標人物(三十三)

  博多警署門口。

  廢棄工廠門口的那聲爆炸不但震醒了周邊,動靜大得連市中心都有所察覺。大量的報警電話湧入了警方的接聽中心,目暮警官近乎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立刻撥打了警車上安室透的電話。

  但讓他焦慮的是,電話沒有打通。正當目暮警官火急火燎准備帶人親自趕往事發地點時,就接到了安室透給他回撥過來的電話。

  「安室君,你沒事?」拿著手機站在車前,目暮警部先是松了口氣,緊接著有些驚訝地問。隨即他反應過來這句話好像有點盼著人家出事的歧義,連忙往回找補了一句,「聽說你們那輛車爆炸了,你們當時沒在車上吧?」

  安室透的聲音隱隱約約從電話裡傳出來,「沒有。是這樣的……」

  正准備跟著上車的佐藤站在老上司身旁,聽到第一句話心底微松,然後就見電話那頭似乎繼續說了些什麼,目暮警官的臉色緊跟著變得嚴肅起來。

  「……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五六分鐘後,目暮十三終於掛了電話,然後回頭把千葉和伸拎上前來低聲說了句什麼。千葉一愣,趕忙點了點頭,轉身跑了。

  佐藤見狀有些疑惑,正准備詢問,又一個電話接了進來。

  目暮警官重新轉向今日格外繁忙的手機,「毛利?」

  「毛利偵探?」

  「應該是隔壁西武藏野署的那位警官吧。」白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回頭看去,青年衝她點了點頭,「我記得那位警官也姓毛利,叫做毛利忠治,是目暮警官的老朋友。」

  他話音剛落,目暮警官震驚的反問忽然從旁邊殺了出來,「什麼?你說的是真的?」

  兩人同時朝他看去,就見老上司一張圓圓胖胖的臉上寫著清晰的驚愕,隨即他的臉色迅速沉了下去,比上一個電話還要嚴肅地,神情中還透著一絲陰霾,讓佐藤心底一個「咯噔」,恍然有種有大事即將發生的預感。

  「……我知道了,我們立刻趕回東京去。」五分鐘後,目暮警官沉著臉掛了電話。

  覷著他的臉色,佐藤心中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她正要忍不住開口詢問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佐藤剎住話頭,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博多警署的那位前田警部從後頭走了過來。

  他似乎正好聽到個話尾,明顯愣了一下,意外地說,「目暮警官你們這就要走了?」

  目暮十三轉過身,已經換成了一副正常的笑臉,「是啊,在你這裡叨擾這麼久了,也該回去了。」

  「哪裡哪裡,警視廳諸位千裡迢迢來指導工作也是我們的榮幸。」

  兩人交流了一套傻子都不信的社交常用語,互相笑得十分溫和,頗具成年人社會言不由衷的社交精髓。隨即前田就有些意外地發現警視廳這群人好像真的是打算滾蛋了。

  拍了拍他的肩,目暮圓乎乎的臉上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別有深意地說,「前田警部,後會有期。」

  說完他就轉身上了車。

  前田站在原地目送著警視廳的車遠去,聽到下屬在身後低聲問,「警部,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動手,怎麼辦?」

  「既然他們識趣地自己走了,那就算了。」

  在腦海中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他眉心一皺,剛剛目暮十三的表情和語氣分明十分正常,但不知為什麼他越想心底卻莫名有些慌。

  前田的臉色漸漸轉向陰沉,站在原地斟酌片刻,轉身走向警署大門。

  .

  警視廳的車上。

  佐藤美和子系上安全帶,直到汽車開離了博多警署,這才疑惑地詢問道,「目暮警官,案子還沒有調查清楚,為什麼突然要回東京了?」

  老上司坐在副駕駛席上背對著她,聲音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輕松,「剛剛毛利在電話裡說,今天早上有一個人找到了警視廳,聲稱要自首。搜查一課已經確認過了,那個人就是前段時間被博多警方通緝的林僑梅案嫌疑人,伊藤卓也。」

  佐藤美和子怔住,連正在開車的白鳥也訝然地側目往旁邊看了一眼。

  「他是去認罪的嗎?」

  「不,他雖然主動找到了警視廳,但是堅持聲稱自己並不是殺死林僑梅的凶手。他說五月十一日晚也就是前天夜裡他在中洲的風俗街喝多了,路上被一名陌生女性搭訕,對方帶著他到飯店開了房,給他喝了一杯飲料他就昏倒了,醒來之後就發現已經死亡的林僑梅躺在自己身邊。他不認識林僑梅,但表示她和頭一天夜裡搭訕他的女性不是同一個人。」

  「那他記得那位陌生女性的樣子嗎?」佐藤立刻問。

  「記得。」目暮警官透過後視鏡深深投來一眼,「他說那是福岡市長的秘書,淺倉麗子。」

  有輛汽車在旁邊疾馳而過,急促的車鳴透過車窗傳進來,像點燃引線時爆發出的「滋」的一聲火花。佐藤的腦海被這一陣火花燎過,差點就地引爆,「等等,他沒看錯?」

  「他很肯定。發現林僑梅的屍體之後,他下意識逃出了飯店,當天下午就發現自己被通緝了。之後他回想起那位女性的樣子和曾經在市長演講現場見過的秘書很像,更加不敢去博多的警局。他害怕還會有殺手追殺他,掙扎一晚上之後最終決定來警視廳自首。」

  佐藤美和子的大腦還是僵的,但不得不承認,如果按照伊藤說的說法,就很好地解釋了他們之前在博多遇到的一切阻礙,以及這個案子中所有不符合邏輯的疑點。

  「除此之外,他還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的一個細節。」目暮警官絲毫不考慮下屬的承受能力,繼續往外扔炸彈,「他說他在被那名疑似淺倉的女士迷昏的時候,昏昏沉沉間感覺房間裡還有其他人來過。當時他們以為他完全睡著了沒有避諱他,他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林僑梅是對方從人蛇集團手裡買來的,也就是說,福岡市的市長暗地裡和本地□□關系密切。」

  「目前伊藤卓也已經答應了我們給他做血液檢測,結果暫時還沒出來,但是如果真的在他的身體裡檢測到了藥物成分,那麼他的證詞就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佐藤美和子怔愣了半晌,總算消化了這段對話中的所有信息。她緊接著靈光一閃,「等等,如果市長都和本地□□有來往,那麼博多警署……」

  「這就是剛剛安室君在電話裡提到的問題。」目暮警官沉著臉說,「他懷疑那輛警車上的那枚定時炸彈就是博多警署的人放的。」

  車上的其他人悚然一驚,佐藤下意識打量了一下身下這輛車。

  「沒事,我剛剛已經讓千葉檢查過了,這幾輛車都沒問題,大概他們還沒來得及下手。」目暮安撫幾位下屬道,「落日酒吧的老板也在爆炸中生還,目前已經被直接帶往東京警視廳,就看從他口裡還能不能得到其他消息了。」

  白鳥猶豫了一下,「目暮警官,這會不會有些不合程序?福岡警察本部那邊會抗議的吧?」

  「沒事,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而且福岡警察本部那邊未必還有精力來關心這件事。」還得到了些其他消息的目暮警部果斷地說。

  .

  博多警署,局長辦公室。

  「他們走了?」

  「是。」

  余光掃過下屬的表情,博多警署局長回頭看向他,「你想說什麼?」

  「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前田垂著頭,腳尖有些不安地在地上動了動,「昨天晚上安排任務的時候,底下的人查到有人幫警視廳那幫人訂了酒店,我順手就讓他們把那人的名字加進去了。現在想想,能夠定下五星級酒店頂層的應該不是什麼普通人,有點擔心……」

  「這個世界上有錢人還少了?」局長福田索然地收回視線,將目光重新落在手上的擺件上,隨口問,「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陽光從玻璃窗外照進來,將水晶質地的鷹隼照的通透明亮。

  他漫不經心地聽著書桌前膽小的下屬松了口氣,自我安慰一般說,「也是,總不可能姓源的都能跟那個家族扯上關系。」

  福田動作一頓,「……源?」

  「啊,對,全名好像叫做源輝月。」

  穿過水晶的陽光落在他的手指上,福田好像驟然被這束光燙傷,手一抖鷹隼擺件掉在地板上摔了個稀碎。他猛地抬頭看向桌前的人,沒被這件昔日的心頭好分去一絲注意力地,厲聲問,「你說什麼?把那個名字再重復一遍?」

  「……源,源輝月?」

  「有她的照片嗎?」

  前田趕忙低頭去掏手機。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電話響了。福田局長立刻接了起來,聽到那頭的人自報家門的瞬間,下意識站起身。

  「是。」

  「……是。」

  「……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

  前田怔愣地望著他表情恭敬地衝著電話那頭連連點頭,心底忽然有種心驚膽戰的預感。他看著局長緩緩掛斷電話,抬起頭看過來。

  「……警察廳要親自派人過來。」

  前田手一抖,下意識問,「公,公安?」

  福田局長的視線沉沉地落在他手上,他下意識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已經把那張照片翻了出來。

  照片上的黑發美人大概是察覺到了有人在偷拍自己,漫不經心地側過了半面臉,湛藍色的眼睛淡淡掃向鏡頭。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有種淡漠且冰涼的嘲諷。


第69章 目標人物(三十四)

  五月中旬,一樁震驚全國的大案被媒體披露出來,將福岡縣的博多區一把推到了關注中心。

  警察廳派出的特別調查組成員趕赴博多,在博多灣打撈出大量被拋屍在海底的屍體。有部分屍體因為年代久遠,被海底的微生物腐蝕成了白骨,已經辨不清形貌,那些被遺棄在海底多年的死者重新被打撈上來的那一刻,像是地獄向人間微微揭開了一角。

  形勢幾乎是轉瞬間就白熱化,日運冷凍被查封,三鷹集團的董事長在逃往國外的機場被警察帶走,而由於有證據顯示博多警署的警察也參與了拋屍事件,於是大半個警署全都面臨嚴苛的搜查和內部審訊,博多警署的局長被勒令停職等待調查。

  沒了那邊的阻攔,林僑梅的遺體被順利轉移到東京。跳出來自稱是她兄長的男人被查出是假冒的,以妨害司法罪被銬走了。之後UDI在進行遺體解剖時,成功提取到了犯人□□,經過DNA對比,伊藤卓也被洗清嫌疑,他的供詞也由此引起了警方高度重視,一把將目前福岡市的市長也拖入了輿論的旋渦中。

  因為涉及到了一位警察局長,一位市長,林僑梅的案子就此引發了網絡上的熱議。每個人都好像成了名偵探,從警方公布的資料中一字一句地尋找線索,編纂出無數蘊含著陰謀或者桃色氣息的劇本,試圖將她中道崩殂的人生翻來覆去咀嚼一遍,再致以或真或假的同情。

  她一個孑然一身來到這個國家的留學少女,生前沒多少人注意她,死後卻好像忽然就被許多人關心了起來,就好像她的死亡甚至比她的生前還要有價值。

  源輝月靠在櫃台前,垂眸看著杯子裡的咖啡,旁邊桌面上的蛋糕散發著奶油的甜香,她卻好像沒有多少胃口。

  不遠處的卡座上,有一對來喝咖啡的情侶就在討論林僑梅的案子,細碎的議論伴隨著時不時爆發的笑鬧傳來,有點刺耳。

  「這個案子已經完全被目暮警官他們接手了嗎?」有人在身邊問。

  源輝月的視線從咖啡上移出來,淡淡點頭,「博多警署沒人還有心思為難他,直接將整個案卷都移交過來了。」

  柯南眨了眨眼睛,「那博多警署的事物現在由誰負責,不是說副局長也被查了?」

  博多警署從上到下,各級被端了大半,領導層和刑事課是重災區,目前整個警署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亂得厲害。

  「源宗政想把津川部長調回去,但是福岡警察本部肯定不會願意,」源輝月直呼著親爹的大名,百無聊賴地說,「就看他們誰手段高了。」

  這些政治鬥爭也不是他們能夠插手的,柯南端著檸檬水喝了一口沒有多問,「那位市長先生呢,警視廳去找他詢問了嗎?」

  「問了,他有不在場證明。」

  她頓了頓,莫名強調了一句,「五月十一日晚到五月十二日的不在場證明。」

  「那他的兒子呢。」一個清朗的嗓音從旁邊自然地接到,「我記得那位原田市長有個正在上大學的兒子吧?」

  源輝月扭頭看去,就見安室透已經給那桌小情侶送完咖啡,拎著托盤走了回來。

  「他的兒子也有,說是當天晚上和朋友在一起組了個party。」源輝月淡淡地牽起唇角,弧度莫名有些嘲諷,「但是這種不在場證明做不得數,只要他想,有的是人願意在當天晚上陪著他。就算人在東京,靈魂都能飛過去。」

  柯南:「……」

  他覺得這個對「做假證」這一行為的形容有一點點驚悚。

  這時候店裡的電視開始播報新聞。

  「目前警方在博多灣打撈上來的無名屍體已經超過上百具,能夠確認身份的死者如下,希望死者家屬前來警視廳認領……」

  新聞主播的聲音頓時將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一張張黑白遺照在屏幕上打了出來,有老有少,有老人有小孩。遺照這東西,有時候總給人種特殊的感覺,如果當事人死得其所,照片上的神情就安寧又平和,像只是告別親友啟程踏上了另一段旅程;而如果是含冤而死,照片上人的神情就總是空洞而麻木的,一雙眼睛黑漆漆地從屏幕裡注視過來,像是還依舊停留在原地,質問還活著的人,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只有他的人生戛然而止,被人劃上一個休止草率符收場。

  最後一張照片是林僑梅,她依舊還沒等到親人認領,黑發黑眼的少女對著鏡頭微笑,漂亮的面龐像一朵還沾著露水的鮮花,在開在最盛的時候被人摘了下來,從此時間永遠停留在了這個時候。

  她來這人間走一遭,遇到過什麼好事嗎?源輝月望著她微笑的表情忽然想到。

  沒有吧,如果有的話,她也不該學不會為自己求救。

  她心底驀地往下陷了一下,像是雨水「啪嗒」打在平靜的水面上,雖然很快復原,但依舊留下了一圈一圈的漣漪。好像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正接受了某個概念,這個曾經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善良又鮮活的女孩子,是真的死了。

  她像個漂亮的泡泡消散於天地間,從此這人間再也不會見到她的痕跡。

  然而她就算死了也並不安寧,還有一群人准備拿著她的死亡做文章。

  「你那個時候是真的晚了一步嗎?」她忽然頭也不回地說。

  安室透驀地怔住,視線從電視移到她的臉上,半晌,他垂下眸掩住了眼中的神情,又低又緩說了一句,「抱歉。」

  源輝月回過頭,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冷靜地拿過柯南的檸檬水,一杯水潑在了他臉上。

  不遠處卿卿我我的小情侶被動靜驚到,下意識回過頭來,就見到那位黑發美人輕巧地將水杯放回桌面,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紐扣大小的金屬片推過去,克制又禮貌地點了點頭,「打擾了。」

  隨即她從椅子上站起身,風衣衣擺掃過椅面,帶出一點颯然風聲。她徑直走向咖啡廳大門,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旁邊的黑發小孩子愣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櫃台後的人,下意識追了出去。

  「輝月姐姐,等等……」

  小孩子的腳步越來越遠,門口的風鈴搖晃了兩聲又漸漸停下,留下滿室空蕩蕩的寂靜。

  一滴透明的水珠順著發尾滑落,安室透依舊垂著眸,視線靜靜地落在桌上的竊聽器上凝望了一會兒,輕輕抬手蓋住眼睛,唇角有一點無奈地牽起。

  「……抱歉。」

  .

  「輝月姐姐,等一下……」

  柯南往前躥了幾步,終於追上了前面的人,一邊急急忙忙解釋,「安室哥哥說的『抱歉』意思是……」

  「我知道。」源輝月終於停下來,背對著他沒有回頭,「我知道他的確是去晚了。不是這個……」

  「到現在你應該也已經發現了吧,林僑梅和前面的連環殺人案其實是兩個案子。」

  「……」柯南一頓,驀地沉默下來。

  「我到博多之後就再也沒收到過那些玫瑰花了,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只在東京活動,但林僑梅死在博多。有人刻意偽造了她的死亡現場,想要把警視廳的目光吸引過去……跟月影島的時候一樣。」

  「……」

  穿過街道的風掀起她背脊上如瀑垂下的長發,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半條街外咖啡廳門口的風鈴聲往前追了幾步,又再次靜默。

  源輝月沉默幾秒,重新往前邁開腳步,柯南回過神正要跟上,手機忽然響了,他一邊跟著跑一邊拿出來看了一眼。

  「馬場大哥?」

  他的腳步驀地停下,「……你查到了?」

  .

  源輝月今天是開車出來的,她原計劃是先到安室透的咖啡廳把衣服還給他,然後轉道去一趟景凡社。

  汽車停靠的位置距離咖啡廳不遠,她上了車之後順手帶上車門,從屜子裡摸出一顆糖,隨即往後一靠,身體的支撐力整個傾泄在了靠背上。

  關門時帶進來的風將後視鏡後系著的華國結撥動,鮮紅的流蘇在她視野中晃來晃去,不知道是不是跟血的顏色太過接近了,車裡的空氣也被充塞得格外沉悶起來。

  她慢慢地剝開糖紙,把那顆水果糖放進嘴裡,視線往上仰起一個角度,落在那個華國結上。

  【「這是什麼?」

  「是我們家鄉的特殊禮物,是一種祝福。」

  「……保護眼睛的嗎?」

  「誒?」

  「因為有點像眼睛啊,特別是中間的位置……」

  「哈哈,這樣說也可以啦,源桑你不是經常坐在電腦前嗎。不過比起這個我也希望它能夠保護你……」】

  右側的車門被拉開灌進來一道風打斷了她腦海中浮起的回憶,柯南從外頭坐了進來,「輝月姐姐,剛剛馬場大哥給我打了個電話……」

  他的視線不經意在車裡掃過,驀地一頓,這才發現了點剛剛沒注意到的東西,「姐姐你把它還原出來了?」

  懸在後視鏡下的華國結再次被風撥動得輕輕搖晃,乍一看仿佛就是之前林僑梅送的那個,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才發現二者並不一樣。這一個相較而言要編織得粗糙許多,而且不知從哪兒沾染上了一點藍色的墨水。

  「不是我還原的。」糖果的甜味在舌尖上化開,還帶著一點青提的澀味,源輝月平淡地說,「是林僑梅的哥哥。」

  「他不是被關進拘留所……」柯南驀地反應過來,「她真正的哥哥?」

  源輝月輕輕「嗯」了一聲,依舊淡淡看著那個已經靜止下來的華國結。

  「你覺得它像眼睛嗎?」

  「這麼一說是有一點,特別是中間那抹藍色的……」

  藍色……

  柯南猛地一頓,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

  藍色的眼睛?

  源輝月不緊不慢地說,好像沒有任何情緒,「林僑梅的手腕上有被細絲線捆綁過的痕跡,UDI已經對比過了,和她的遺物中那團紅繩一致。那個華國結是她自己拆掉,然後綁在了手腕上。她臨死之前也一直用力抓著那些線,所以在掌心也留下了掐痕。」

  柯南:「……所以這是她留下來的,dying message?」

  源輝月:「這是留給我的。」

  「那些人把她帶走的時候大概說了這樣的話吧,『可惜不是藍色的眼睛』。」

  那位聰慧的少女大概是從這句話中發現了什麼,那些人真正想要的是一個黑色長發、藍色眼瞳,眉眼之間跟她相似的人……比如她因為工作遇到過的那位美麗又友善的源小姐。

  她想要提醒她,但是手機已經被人搜走,無法與外界聯系。情急之下看到了鑰匙扣上的華國結,想起了之前自己曾經送給她的禮物。

  「她把華國結拆開大概是怕被那些人發現,臨死之前也一直握著它,希望警方能夠發現這個提示。只要根據這種紅繩的材質往下查一查,就會發現她以前佩戴和送出過這種眼睛形狀的華國結。」

  「……特意用墨水將中間的部分染色,也是在強調是藍色的眼睛嗎?」柯南低聲接過話頭。

  如果警察足夠負責和仔細,自然就能夠根據這條線索找到源輝月,然後意識到她可能是那些人的目標之一,從而將她保護起來。

  就算警察沒有發現,她也希望能夠用這種方式將消息轉告給她。

  在彌留的最後一刻,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源輝月望著那只藍色的眼睛,指尖輕輕搭在手腕上,輕飄飄地想著。死者留下的dying massage,絕大多數都是在暗示殺死自己的凶手,這是一種潛意識的求助,因為知道自己已經做不到,所以希望其他人能夠根據提示找到凶手為自己報仇;只有極少數,例如林僑梅和三毛貓,留下的信息是替別人求救,就好像她們自己的仇恨並不重要一般。

  她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了安室透那句話。因為之前的人生裡沒有遇到過幫助過她的人,所以本能地認為就算開口了也不會有人看到自己。

  她以前也和林僑梅接觸過的吧?她也是這樣忽略她的嗎?

  然而這姑娘卻記掛著她,在臨近死亡前留給人間的最後一個信息是努力提醒她有危險。

  「我覺得,林姐姐最後求救了哦。」旁邊忽然有人說。

  源輝月一頓,回頭看去。

  「就算是有『藍色眼睛』這個信息,也不一定能夠馬上就聯系到你吧?林姐姐那個時候能夠那麼快反應過來,說明她可能在這之前就已經下意識想到你了。而且這條線索也是,輝月姐姐你是最能夠領會到她的意思的人吧?」

  「相信你一定能夠理解這個信息,相信你一定能懂她想要說的話,所以她才會專門把這個線索留給你吧?」

  柯南慢慢靠過來,湛藍色的眼瞳如同車窗外的晴空,纖細的手指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像是想要努力將它煨暖一樣。

  「她也一定相信,相信如果是姐姐你的話,一定能夠抓到傷害她的凶手,阻止其他女孩子遭到像她一樣的遭遇。」

  「輝月姐姐你不也是聽到了她的求救聲才過來的嗎?」


第70章 目標人物(三十五)

  咖啡廳,送走那對表情糾結又八卦的小情侶之後,安室透看了一眼空蕩的大廳。

  這個點的確沒多少客人,還有咖啡廳比較偏的原因在裡面,除了附近別墅區的居民也沒多少人會刻意找過來,畢竟他當初把偵探事務所的位置定在這裡也不是真的為了開門做生意。

  放在櫃台旁那張桌子上的蛋糕一口沒動,他隨手捋了一把額前還沾著水汽的碎發,走過去端起來,漫不經心地用拿著蛋糕叉往嘴裡送了一口,正思考著事情,放在櫃台後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繞回去看了一眼,眸光頃刻間冷下來。

  「貝爾摩德,」安室透將手機靠在耳邊,眼睫低垂,在紫灰色的眼瞳中央投下一抹陰影,「你回日本了?」

  「剛回來不久,」女性優雅的聲音在那頭響起,「然後就發現出了件大事情。」

  「博多的事你也參與進去了吧,波本?怎麼回事,你故意把警察引過去的?」

  「關於這個,我正要和BOSS彙報。」安室透回頭掃了一眼,確認了附近沒人,這才緩緩開口,聲音淡得像冬日窗樞上的冰凌,「博多的那件事……」

  .

  東京警視廳,自從博多警署啞火了之後,以目暮警官打頭的搜查三系接手了林僑梅案,進度起初一日千裡,不僅飛快排除了伊藤卓也的嫌疑,還立即鎖定了嫌疑人。

  但緊接著進度就卡在了嫌疑人這一步。

  可能涉案的福岡市長和他那個叫做原田佑介的兒子都聲稱有不在場證明,而因為伊藤卓也的供詞被帶回來的市長秘書淺倉麗子小姐則輕描淡寫地表示,她那天晚上只是在大街上找了個小鮮肉for one night,約完她就走了,後面發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至於伊藤卓也身體裡的藥物,也可能是他之前被下的,他那天晚上去逛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店,誰知道喝沒喝過摻了料的東西。

  「還有伊藤桑說的他在昏昏沉沉之際聽到的那些供詞,也可能是做夢或者幻聽,畢竟那個時候他的確被下了藥,神智不清楚的情況下聽到的東西的確不能當做准確證據。」

  高木拿著筆記本給面前人解釋,言語間頗有些憋屈。

  柯南問,「那位被抓的前田警部呢,他那裡沒有問出什麼來嗎?」

  「哦,他倒是招供了的確被市長秘書打過招呼幫忙處理林僑梅的死亡現場,遺物裡多出來的那瓶指甲油和死者指尖的指甲油都是他做的。但是對於這一點,淺倉小姐說是她在第二天看到了新聞才知道這樁殺人案,當時她以為凶手就是伊藤卓也,怕自己牽扯進去會對市長的選舉造成影響,所以才拜托博多警方把她的痕跡抹掉。」

  高木說,「所以最多也只能以『妨礙司法罪』來起訴她,其他就沒有辦法了。」

  對於這一點,就算是目暮警官也有些無可奈何,因為事實的確是沒有直接證據表明淺倉麗子和林僑梅的死亡有關。但一位少女被虐待致死的現實血淋淋擺在面前,最終卻只能以一個如此不痛不癢的罪名收場,怎麼可能讓人甘心?所以最近搜查三系鉚足了勁加班,試圖掘地三尺地找出更為有效的證據,抓住這群人的尾巴。

  「……這樣啊。」柯南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陷入沉思。

  高木警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跟他一起來的人,摸了摸後腦勺,「說起來,柯南君你們居然對這個案子這麼關心啊。嘛,柯南君你就算了,連源小姐也這麼積極還有些意外哈哈……」

  源輝月雙手插兜站在柯南身後,視線飄了飄,默不作聲。因為她也有點沒搞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原計劃明明是去景凡社的,編輯部那邊有些事情希望她過去一趟。但是在車上被弟弟灌了一鍋心靈雞湯之後,小孩又積極拉著她的手表示,目暮警官這邊的審訊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他們正好可以來問問,於是她稀裡糊塗就轉道來了警視廳,連好不容易想起來的正經工作都跟編輯部那邊打電話推遲了。

  現在她有點懷疑在車上的時候,弟弟是真的正兒八經在哄她,還是終於找到了借口忽悠她過來。

  「吶,高木警官,我們這邊也找到了一條線索……」

  沒注意到她在想什麼,柯南一邊說話一邊回頭征詢地看了一眼。源輝月點點頭,小偵探於是拉著高木的袖子把他往下拽了拽,湊到他耳邊說,「是這樣,林姐姐留下來的那團紅線……」

  他們此時在警視廳的大廳裡站著說話,周圍人來人往。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戶川柯南小朋友是個常客的原因,附近路過的警察們居然沒多少朝他們投來好奇目光的,大部分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相較而言看源輝月的都比看柯南的多。

  便宜弟弟給高木解釋的工夫,源輝月的視線百無聊賴地在大廳裡掃過,幾個警察正押著某個長頭發的男人路過。長發男人胡子拉碴滿臉被摧殘的憔悴,像顆霜打的白菜,很顯然是剛從審訊室裡提出來,馬上又要趕赴下一場,大概犯的罪行比較復雜,於是受到了各部門輪番關照,業務繁忙。

  源輝月的視線一路跟著他們,其中一個警察敏感地察覺到目光,回頭看了一眼,對上她時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友好地點了點頭。

  「……這個線索還是輝月姐姐發現的,吶,輝月姐姐?」

  柯南的聲音讓源輝月把注意力重新收了回來,回頭時發現一大一小正一起看著她,柯南手裡還拿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那張華國結的照片。她略微頓了頓,給了他們一個「我剛剛在走神,你們在說什麼」的好看微笑。

  柯南:「……在說眼睛的事啦。」

  「啊對,謝謝你了源小姐,這個線索對我們很重要。」高木警官也反應過來,拿起筆飛快紀錄,只是一邊寫他一邊有些苦惱道,「不過這樣一來,我們之前得出來的結論就要推翻重來了。」

  「之前的結論?」

  「是的,是從UDI那邊的得到的線索。」高木說,「那位幫忙給林僑梅做解剖的中堂醫生好像對連環殺人案格外執著,在給她做完屍檢之後,他又把前面幾位死者的屍檢報告重新調查了一遍,然後得出了一個之前我們沒想到的結論。他認為殺死前面四位受害人的和殺死林僑梅的,其實是兩個人。」

  源輝月和柯南同時一頓,小偵探追問道,「那位中堂醫生是怎麼發現的?」

  「據他說是從屍體的傷痕上,雖然都是性虐待致死,但是從死者身上的傷痕可以判斷出制造前面四具屍體的凶手的性格和習慣和殺死林僑梅的那個並不一致。」

  高木開始撓頭回憶那位脾氣暴躁但專業的法醫說過的大堆專業術語,半分鐘後屈服於自己硬件不達標的大腦,選擇了放棄,「總之,這個結論也得到了警視廳這邊科搜研的認同,總的來說是沒有問題的,雖然『簽名』一致,但是林僑梅的案子應該是一起模仿作案。不過根據源小姐你提供的這個線索,好像又不太能肯定了。」

  他一邊頭疼地碎碎念著一邊繼續紀錄,「連目標選擇都一模一樣的話,難道那位凶手有雙重人格?」

  源輝月:「不,那位中堂醫生的推理沒錯,這的確是兩個案子。」

  高木一愣,抬起頭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說。」他看到這位黑發美人語調平靜道,「從一周前開始,我每天早晨都會受到一束匿名人士在花店訂購的玫瑰,品種是卡羅拉。」

  「哦,卡羅……你說什麼?卡羅拉?!」

  大廳其他人被一聲驟然拉高的聲音驚到,同時回頭看去。突然被萬眾矚目的高木一僵,干笑著闔上手裡的手冊,不好意思地回頭朝其他人道了歉,回過頭後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這位氣場弱氣的青年好像驟然有了刑警的樣子,「源小姐,這件事能夠請你詳細說說嗎?」

  陷入死局的案子好不容易迎來了新線索,線索提供人還是大家的老朋友,以目暮警官為首的三系眾人飛快地被召集了起來,齊聚會議室。

  源輝月被眾星捧月地拱衛到了中央,再往手裡塞個麥就是開發布會的架勢,她默默端起某位熱心警官倒的水喝了一口。

  「我收到的第一束玫瑰是在一周前,具體來說是西川奈美死亡的第二天。」

  秉持著「來都來了」的友好原則,她只好理了理思路,從頭說起,「沒有署名,送花的人也不知道是誰訂的。」

  「有去花店問過嗎?」佐藤警官關心地問。

  「問過了哦。」柯南舉起手,「但是那天營業的那位姐姐只記得那位客人是個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性,帶著帽子和口罩,全身都籠罩在風衣裡,花店門口的監控也沒有拍到那個人的正臉。他用現金訂了一個月的花,要求每天都送一束到輝月姐姐家門口去,也沒有留下送花的原因。」

  警官們看向源輝月的臉,黑發、藍眼,正好就是那位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青睞的長相,再加上不斷送上門的卡羅拉,那位訂花的人就是凶手的概率可以說板上釘釘了。

  「可這樣就奇怪了,」佐藤美和子一手托起下巴,皺眉道,「如果那位連環殺手在西川死後盯上了源小姐作為下一個獵物,為什麼又突然跑去博多另外制造了一起殺人案呢?」

  柯南:「所以我們也覺得那位中堂醫生的結論是正確的,林僑梅案和前面的連環殺人案的確是兩個案子。」

  連環殺手不太會臨時更改自己選定的獵物,說下一個要殺你就絕對會殺你,這也算這群人類的渣滓身上唯一能夠被信任的地方了。

  「可如果是模仿作案的話……」佐藤的聲音漸漸低沉,屋子裡的眾人神色也跟著晦暗起來。

  目前連環殺人案還沒有被媒體披露出去,知道內情的都是警方的人員。如果不是證據擺在眼前,誰也不願意往這個方面想,誰都不希望和自己同一戰壕的戰友中出了一個變態殺人犯。

  「也不一定是模仿作案哦。」

  滿室安靜中,柯南忽然說。

  警官們一愣,朝他看去。

  小偵探在手機上按了幾下,然後把手機屏幕舉起來,「這是博多前段時間的新聞,從四月份開始,博多市內陸續發現了好幾具無名女屍。被發現時全身的衣服都被剝光了,死因和林僑梅姐姐非常像,但是當時博多的警方沒有往下追查。」

  警官們立刻接過他的手機傳看起來,有沒找到位置的直接自己掏出了手機開始搜索。

  「你的意思是,這幾位死者和林僑梅小姐的死一樣,是同一個人干的?」目暮警官若有所思地問。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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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目標人物(三十六)

  「我請博多那邊的私家偵探幫忙查過了,那幾位死者剛被發現的時候其實在媒體上是引發了一陣討論的,警方也表示會追查,但是沒過多久就好像被人壓了下去沒有了下文。」柯南收回手機,「怎麼樣,和林僑梅姐姐的情況很像吧?」

  目暮警官:「的確是這樣……」

  他看了一眼正抱臂靠在椅子上思考著什麼的源輝月,禮貌征詢道,「源小姐你的看法呢?」

  源輝月淡淡垂著眸,纖細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在手臂上敲了敲,「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唯一將兩個案子糾纏到一起的症結在於,為什麼林僑梅身上會出現東京這位連環殺人凶手的『簽名』。不妨想一想,如果沒有這個『簽名』會怎麼樣?」

  她掀起眼睫看向在座的眾人,「警視廳的諸位就不會注意到這樁案子,進而前往博多。林僑梅的死也會像前面那幾位被害人一樣,被博多的警署壓下去,成為又一具無名女屍中的一員。」

  白鳥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思考,「所以,這件事有可能是被害人的親屬干的?希望這個案子得到警視廳方面的重視,幫忙抓住凶手?」

  這的確是正常人的思維邏輯,畢竟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都是在法律和規則的框定下循規蹈矩的普通人。能夠讓他們做出越界行為,必定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刻骨的仇恨或者親人的冤屈,是最有可能導致這樣的結果的。

  但話雖如此,這個世界上也的確存在並不將這些既定規則放在眼中的人。

  源輝月掃了這位年輕警察一眼,微微一頓之後,還是淡淡道,「不一定,也有可能是福岡市長的競爭對手。」

  警官們集體一愣。

  「福岡市長原田佑一郞牽扯到這樁殺人案中已經板上釘釘,正值福岡市的市長換屆選舉,這件事公布出去之後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原本他繼續連任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現在卻變得有些不確定起來。」

  「所以可能是福岡市長的競爭對手想要將其他人的目光吸引到博多去,將博多這個蓋子揭開,所以才刻意偽造了林僑梅的死亡現場?」佐藤警官愕然地問。

  好好的刑事案件忽然上升到了政治鬥爭,在座的警察們都有點懵。

  源輝月淡淡地移開目光,「只是有可能。」

  目暮干咳一聲拉回眾人的注意,「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該關心的,我們警察的職責只有破案。不管是不是有政治因素在裡面,我們要做的只有把殺死林僑梅的真正凶手抓捕歸案。」

  眾人:「是!」

  警察雖然也是執法階級之一,但在人類社會復雜的權利金字塔中依舊屬於底層,上頭的神仙打架他們也的確管不著,眾位警官的注意力於是重新回歸案情。

  「所以目前基本已經可以確定是兩個案子糾纏到一起了?」白鳥問。

  「沒錯,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柯南認真說,一邊搬起一把椅子走到白板面前,「林姐姐被酒吧背後的組織通過人蛇集團賣給了某個人,那人將她送到了凶手那裡。」

  他拿著簽字筆劃了個箭頭,然後往下拉了個分支,「與此同時,淺倉小姐在中洲找了一個人喝多的人准備當做替罪羊,那個人就是伊藤桑。」

  「之後她把伊藤桑帶到酒店,給他灌了一杯下了藥的酒讓他睡著。在此期間,凶手殺掉了林僑梅姐姐,將她的屍體交給了某位同伙。那位同伙通過餐車把屍體運送到酒店房間,之後兩人離開,留下伊藤桑和死者等著第二天被酒店工作人員發現。」

  「如果事情只到這裡,在博多警方的『幫助』下,伊藤桑就百口莫辯只能幫那位凶手承擔罪行了。但是在那兩個人離開之後,又有人避開監控進入了這間房間,可能是從陽台的窗戶翻進去的。那個人給林僑梅姐姐換上衣服,制造了她的死亡現場後又悄無聲息地離開。第二天,伊藤桑醒來,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死了,最開始可能以為是自己殺的,驚慌失措之下逃跑了。然後去打掃房間的酒店工作人員發現了林僑梅的遺體報了警,因為同樣的『簽名』,這起案子引起了正在調查連環殺人案的警視廳的注意,然後各位警官才前往了博多——這就是整件事的全過程。」

  柯南打了個句號,回過頭來,發現一屋子的人同時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小偵探身體一僵,干笑著放下簽字筆,「那個,新一哥哥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平成時代的福爾摩斯」的大名十分好用,這話一出,在場的警官們果然立刻就相信了,紛紛收回驚詫的目光。

  只有源輝月看了弟弟一眼,神色莫名。

  「為什麼要說是工藤新一?」她低聲問回到自己身旁坐下的小孩。

  小孩子干笑了一聲,「……不是所有人接受能力都跟你一樣強的啊。」

  說到這裡他好像自己也有些疑惑起來,「姐姐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源輝月聞言思考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問,「你不是本來就應該很厲害?畢竟我這麼聰明?」

  柯南:「……」

  雖然但是,這二者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系嗎?他好像真的不是你親弟弟吧?

  然而小偵探糾結兩秒,最終嘆了口氣默默扶額,「算了,你能這樣想也好。」

  源輝月完全沒覺得自己這個思路有什麼不對,隨即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說起來,你剛剛在車上的時候,說馬場打電話過來了,就是說的那兩樁無名女屍的案子嗎?」

  柯南幾不可查地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眨了眨眼睛,點頭道,「對啊,就是說的這個。」

  那邊的警官們沒有注意到這對姐弟的交流,還在十分敬業地專注工作。

  「如果博多的這幾起案子都是一個人做的話,為什麼屍體處理的方式不一樣?」佐藤提出新的疑點。

  白鳥:「說是處理,其實前面那幾位受害人都是直接被扔在了外頭吧。」

  源輝月朝那邊掠了一眼,「那些可能是凶手自己干的。」

  她拿起桌上的案卷資料,「中堂醫生不是在屍檢報告裡說了嗎,林僑梅身上的傷極為粗暴,比起人類甚至都有些像野獸造成的。也就是說對於凶手來說,他犯案的重點不在殺人,而在強奸。」

  「他不是那些特定的連環殺人犯,他只是在單純用那些受害人滿足自己的施暴欲。」她的眸光涼涼的,「不敢質疑真正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只敢挑不會反抗的女人下手,這樣的人表層的性格必定極度狂妄自大,他故意把屍體拋屍在野外其實是一種炫耀,因為他知道即便自己這樣做了,其他人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根據她的話,在場的警官們同時想到了一個人,「福岡市長的兒子?」

  佐藤警官想起那次和那個名為原田佑介的青年面對面的談話,教養良好如他,眼眸中都不自覺浮起一絲嫌惡,「……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但是那個家伙看起來的確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

  「前面那幾起案子當時沒有人盯著,博多警署做善後的時候肯定有疏漏的部分。」目暮警官站了起來,做出總結,「佐藤,你立刻帶人去重新調查,高木和你一起。白鳥,你和我再去見一見那個原田佑介,重點排查他在前幾樁案件發生時的不在場證明,看能不能再從他身上問出什麼來。」

  「是。」其他警官們跟著站了起來,各自領了任務。

  目暮的視線移到源輝月身上,忽然糾結了一下,「源小姐,玫瑰花的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的……」

  源輝月一臉若無其事,「抱歉,我當時不知道連環殺人案的事,還以為這是哪個朋友給我開的玩笑。」

  目暮:「……」

  說的也是,正常人誰能從幾束玫瑰花聯想到殺人案上面。

  他干咳兩聲,默默找回話頭,「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了你被連環殺人案的凶手盯上,你的情況可能會很危險,我們需要派人保護你,希望源小姐你能夠理解。」

  源輝月十分理解,只不過,「目暮警官你們還分得出人手來保護我嗎?」

  「……」目暮又一次梗住,因為確實分不出。

  「所以說,不如我跟你們一起去博多吧。」她於是配合地提出,「我上次到博多之後就沒有再收到玫瑰花了,說明那個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只在東京活動。目暮警官你們既然都要到博多去,我跟你們在一起也更安全。」

  她的語氣十分自然,遣詞造句也仿佛有理有據。

  目暮警官雖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就是說不上來,「但是柯南君他……嗯?柯南君呢?」

  他一愣,低頭找了找,這才發現某個神出鬼沒的小偵探再一次不見了。

  源輝月指了指他身後,「他說想去一趟洗手間,剛走。」

  東京警視廳某位名偵探混得比自己家還要熟,連哪個地方有監控他都一清二楚。從會議室出來之後,柯南朝著洗手間的方向一路小跑,然後腳步一轉跑進了某個四下無人的監控死角。

  他拿出手機,輕輕靠上身後的牆面,撥出去一個號碼,沒等幾聲鈴響電話就接通了。

  「有事?」對面言簡意賅道。

  「……林僑梅的案子,是你們那邊布置的嗎?」

  「嗯?」

  「算了……」柯南搖了搖頭,「日運冷凍的負責人招供了嗎?」

  對方沒在乎他前面那個沒頭沒腦的詢問,平淡道,「屍體處理的事情招供了,合作人也正在審問,但是對派出手下員工襲擊輝月的事情卻堅決不承認,說他們派人盯著那個司機家裡只是怕公司的秘密泄漏。」

  「跟我推測的一樣。」柯南微微垂下眼,鏡片後的眼瞳明亮如鏡,「日運冷凍的確是被意外牽連進去的,我知道襲擊輝月姐姐的真正幕後主使是誰了……」


第72章 目標人物(三十七)

  五月十六日,距離林僑梅的屍體被發現已經過去了四天,距離警視廳被限定的破案截止時間也只剩下三天,案情總算得到了突破性進展。

  前面兩具被發現無名女屍早已被博多警署火化下葬,但好在當時的屍檢報告和拍攝的照片還在,經過UDI的中堂系醫生對比,極有可能和林僑梅的案子是同一人所為。

  博多警署的局長這個位置還在進行拉鋸戰,某位沒背景也沒存在感於是在之前的調查中幸存的課長被拎了出來主持大局。這個人倒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在這個位置上暫時擺著好看的,對警視廳的行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於是目暮警官一行在博多的調查十分順利,在大量的搜查和走訪之後,終於找到了一份被當時的博多警署漏掉的證據——某個街角便利店攝像頭拍到了其中一名受害者在大街上被人拽上車的視頻,視頻裡清晰照出了那輛車的司機的臉,正是福岡市長的兒子,原田佑介。

  當天下午,白鳥任三郎帶著刑警們敲響了原田佑介家的大門。

  某棟福岡鐵塔並排矗立高級公寓樓的頂層,淺倉麗子打開門看著上門的警察,側身讓他們進來,一邊禮貌地說,「請稍等一下,我這就去叫他。」

  她表現得十分配合,讓本以為會遇到反抗的白鳥有些意外,畢竟上一次他們要求見原田佑介的時候這些人可沒這麼好說話。對方忽然如此講道理,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在客廳停下腳步,點了點頭道,「請盡量快一點。」

  淺倉麗子微微頷首,然後轉身走進了臥室。這棟豪華公寓樓的頂樓整層都是市長兒子的房間,從客廳到臥室隔著條長長的走道,房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因而正在客廳等著的白鳥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這會兒正在臥室裡做什麼。

  淺倉麗子帶上房門,看了一眼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女招待,對方這次總算吸取教訓沒把人弄死。只要給足夠多的錢送回去,這個女人想必也不會多說什麼。

  早這樣不就好了?

  她心底升起一陣煩躁,早這樣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快點穿衣服,警察已經上門了。」

  床上的男人懶洋洋爬起來,把身下的女人粗暴推到一邊下了床,不緊不慢地撿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還一邊無所謂道,「不能讓他們滾嗎?很煩啊。」

  「你還記得你做過什麼事嗎?」淺倉麗子冷冷地說,「市長已經被人盯上了,這一次的事情壓不下去,你必須去見見警察。」

  原田佑介「切」了一聲,慢吞吞提起褲子。

  望著他的那張臉,淺倉麗子依然有些不放心,「你記得該怎麼跟警察說吧?只有市長依舊是市長你才有可能繼續現在的生活,否則……」

  她驀地一頓,「……你記得你做過什麼事的吧?」

  這句話跟前面一模一樣,卻好像忽然多了些更深層的涵義,原田佑介拿衣服的手一僵,背影忽然頓住。

  「……我知道了。」他不耐煩地說,「反正沒拍到我強奸她的過程,說那個女人是我女朋友糊弄過去就行了對吧?」

  淺倉麗子微微松了口氣,「你知道就好。」

  淺倉麗子說得沒錯,這一次的事情的確鬧得有些大。不知道是誰把警方調查到的線索泄漏了出去,福岡的新聞媒體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跟著警視廳的警車呼嘯著一起趕到了公寓樓。高等公寓不隨便放人進去,他們就蜂擁著擠在樓下,長槍短炮對准大門口,還有現場記者拿著話筒表面冷靜內心激動地播報。

  「……目前警視廳的特別調查組已經來到市長公子的家中,市長是否和前段時間發生的留學生被殺案有聯系,市長公子是不是一個人面獸心的虐殺狂,目前我們還在等待進一步消息。」

  「我怎麼感覺他們好像還挺興奮?」

  望著掛在牆上的電視屏幕,重松納悶地說。

  「媒體都這樣,」馬場善治懶洋洋地拿著一杯啤酒,「除非是私人養的喉舌,否則事情鬧得越大牽扯的名人越多,他們反而越興奮。別看平時可能收了錢幫市長說話,只要一出事,第一個見風使舵背叛的也是他們。」

  柯南從電視上收回目光,回頭看他,「吶,馬場大哥,現在博多的新聞媒體都在討論這件事嗎?」

  「對,頭版頭條。」

  「喵~」

  酒吧的貓咪跟著應和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湊巧。

  源輝月伸出手指摸了摸黑貓的頭。她到底還是跟著一起來了,目暮警官被她忽悠了一番,到了博多才清醒過來博多比東京危險多了。東京好歹目前也只有一個連環殺人凶手在暗地裡虎視眈眈,但博多這鬼地方連警察都能和□□同流合污,誰知道暗處還躲著些什麼妖魔鬼怪。

  但她人已經來了,並且上次那位在博多保護她的公安警察也飛快趕到了現場接人,目暮警官糾結之下也只好認了,只叮囑她一定要隨時和他們保持聯系。

  重松接到源輝月之後就和馬場會和,一行人再次來到了上次那間酒吧。之前暫住在這裡的小松百合母女已經走了,日運冷凍倒台之後,她立即收拾東西帶著女兒離開了博多,她本來就不是博多人,目前已經回到父母所在的家鄉靜岡縣准備余生就留在那裡獨自撫養女兒長大,再也不回來了。

  源輝月摸著膝上撒嬌的黑貓,將注意力從電視新聞上收回來,掃了一眼對面的人。馬場善治正懶洋洋地喝著一杯啤酒,一邊看著手裡的報紙。報紙翻到了體育版面,報導的是福岡最近舉辦的一場棒球賽,他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對電視裡的新聞並不太關心,倒是坐在他身邊的青年仰頭望著電視屏幕,神情全神貫注。

  「你其實早就知道凶手是市長的兒子了吧?」她忽然問。

  正在看電視的青年下意識回頭,大廳裡的其他人也同時轉頭看向兩人。

  馬場一頓,將手裡的報紙放下,抬起頭來,「唔,為什麼這麼說?」

  源輝月一手撐著額,小巧的下巴朝著電視的方向揚了揚,「那個視頻,找到得太快了。」

  眾人於是又集體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新聞裡正在播放的正是原田佑介將一名女性強行拽上車的畫面,也不知道是哪家媒體這麼神通廣大,將這個視頻也從那家便利店要了過來。

  「一個多月之前發生的事,本地的警署還特地去抹除了痕跡,外來的警察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種實質性證據基本上是天方夜譚。」源輝月說,「比起高木警官運氣太好,撞到了奇跡,這更像是有人早就找到了證據趁著這個機會送到了他手上。」

  在她清淡的目光注視下,馬場善治思考片刻,爽快點頭,「沒錯。」

  重松:「……等會兒?你早就知道了,有證據不拿出來?」

  「誒?重松警官你不知道嗎?」柯南詫異地問。

  重松航平默默搖頭,盯著自己的好友。

  馬場善治聳了聳肩,「因為那些證據都不合法,我倒是可以直接干掉那個兒子,只不過……」

  他沒有繼續說只不過什麼,話音一轉道,「現在警視廳也查到他這裡了,能夠通過合法途徑將他逮捕,也是你們希望看到的吧。」

  源輝月:「現在還不一定能逮捕他。」

  馬場身邊的青年一驚,下意識雙手撐在桌面上傾過身急切問道,「什麼意思?不是有證據了嗎?」

  「證據還不夠全面。」柯南看向他解釋道,「那個視頻只能證明原田佑介曾經在大街上強行將那位受害人帶走過,但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他就是凶手,如果那位受害者的屍體沒有被火化還能試試能不能在她身上提取犯人的□□和他做對比。」

  「可僑梅她不是……」

  「現有證據只能證明他是那位被帶走的受害人死亡的嫌疑人,而不是林姐姐那個案子的嫌疑人。」柯南說,「因為沒有明顯的『簽名』,警方也沒辦法直接將它定義為一個連環殺人案。所以在對方拒絕的情況下,警方也不能私自將他的DNA和殺害林姐姐的凶手做對比。」

  為了所謂的人權,即便那只是個披著人皮的禽獸。

  青年怔怔地坐了下來,面上的表情漸漸染上一抹陰霾。他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意外地和源輝月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原因,一抹徘徊的亮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他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握拳,收得骨節泛白,像是正要做出某個決定。

  「你是林僑梅的哥哥吧?」源輝月忽然問。

  青年驀地回過神來,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在她的視線下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我,那個……」

  「林醬,」馬場淡定地在一邊友善提醒,「要在源小姐面前撒謊你還太嫩了哦。」

  「……」林醬掙扎兩秒,選擇了放棄,「對,你怎麼知道的?」

  「你教我編那個華國結的時候,」源輝月平靜地說,「僑梅跟我說過,那是她故鄉的編法,跟其他流傳在市面上的華國結都不一樣。」

  不等他反應,她繼續問道,「怎麼沒有去警局認領僑梅的屍體?她一直在等你。」

  然而這句簡單的話好像當頭給了青年一巴掌,他面色一白,無法承受般垂下了頭。好一會兒,才嗓音低啞地開口,「……現在還不能去,至少給僑梅報仇之前,還不能去。」

  「因為你踏進警局就會被抓嗎?」源輝月犀利地問。

  「……」青年無聲地點頭。

  「你是殺手?哪個勢力的?」

  馬場在一旁嘆了口氣,「源小姐,讓林醬緩口氣吧。」

  「……不用。」源輝月還沒說話,那位名為林的青年卻主動打斷了他。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向對面那雙和妹妹極為相似的眼睛,「華九會,以前是。」

  「所以,因為那個組織將林姐姐賣給了原田,你就叛逃了?」柯南問。

  「……不,是張為了報復我,才故意害了僑梅,把她賣給那個禽獸的。」

  酒吧裡的時鐘滴答作響,這會兒沒到開門的時間,大廳裡就他們幾個人,連老板都給他們各自倒了飲料後就上樓輔導家裡的小孩做功課了。

  馬場善治把喝完的啤酒杯放下,平靜道,「從頭說起吧,林。」

  青年默默點了點頭。


第73章 目標人物(三十八)

  林的全名叫做林憲明,華國人,是十幾年前被某個人蛇集團買走的。他被人蛇集團帶走的原因也很簡單,家裡窮,父親嗜賭,母親重病,家裡還有個垂髫之齡的妹妹。這個太過經典的不幸故事中唯一有點溫情的是,他不是被家裡人賣掉的,事實上人蛇集團找上門時,他的母親並不同意,堅決地拒絕了許多次對方的要求,是他趁著家裡人沒注意自己跟人蛇集團走的。

  因為家裡需要錢,但是母親並沒有想要賣掉他,對他來說這就已經夠了,他是自己賣掉了自己。

  之後他作為被買走的孩子中根骨最出挑的一批被賣給了某個兵器工廠,那個工廠「加工」的兵器只有一種,就是人。他成功從那個地獄一樣的訓練基地活了下來,作為成功畢業的優秀商品又被賣到了張的手下。

  「……我欠華九會一筆錢,他們說只要為他們工作,還清了這筆欠款我就自由了,就可以回去找母親和妹妹了。」

  柯南:「……他們是騙你的吧。」

  林憲明垂著腦袋點了點頭。他九歲就被人蛇集團帶走,之前也一直生存在資訊落後的鄉村,人生中所有的常識都是那個集團給他灌輸的,對方跟他這樣說,他就真的信了,甚至從「工資」中省下來寄給母親和妹妹的錢早就被組織劫走也不知道。但也許是家中還有人在等他,他想要離開這個集團的想法卻一直沒變過。華九會越來越察覺到他的不可控,最終做出了銷毀這件不好用的「兵器」的決定,林僑梅只是其中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

  從華九會叛逃的殺手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包括華九會的人員構成,主要資金來源,甚至幾個常用的據點。

  只不過介於對方只把他看做是兵器,而且他之前一心想著離開,具體內幕知道得也不太多。

  「那個華九會的干部是怎麼跟市長勾結上的?」柯南問。

  林憲明:「好像是通過市長身邊那幾個殺手。」

  「誒?」

  「就是這幾個人。」馬場早有准備般拿出一個文件夾遞了過去。

  「……」柯南有些無言地看了他一眼,接過去打開。裡面果然就是林憲明口中那幾個殺手的資料,市長秘書淺倉麗子赫然在列。

  柯南一邊看一邊順手遞了一部分給身邊的源輝月,「宗方,紫乃原,淺倉麗子,久志·伊萬諾夫……最後一個怎麼打了叉?」

  「因為這個已經死了。」馬場說,「被張委托去殺林,然後被林醬反殺了。」

  柯南下意識回頭看向林憲明。青年依舊是時髦女性的打扮,不說話的時候安靜而有氣質,半點看不出是個能夠反殺職業殺手的狠角色。他穿了件高領針織衫,遮住了大半的脖子,但仔細看去還能依稀從領口邊緣辨認出一二青紫色的痕跡。

  「這個傷……」

  馬場:「和武田刑警脖子上的傷口一模一樣吧。」

  小偵探沉默數秒,「雖然這個能夠算作正當防衛,但是……」

  但是林憲明作為□□圈養的殺手,之前殺的人不少,且其中必定有清白無辜者,他手上沾的血早就洗不干淨了。

  「如果你們能幫僑梅報仇,」青年忽然說,「我可以去警局自首,或者做其他事情也沒關系。」

  柯南:「……」

  這個做其他事情肯定是指某些不太和諧且合法的事情,林憲明作為一個從不知道多少孩子中選出來又經過從小精心培養的職業殺手,業務能力即便在殺手遍地的博多也是最頂尖的那批之一。如果不是他太過不可控,華九會未必願意放棄他,然而即便是家大業大的華九會也都是嘗試了這麼多年發現忽悠不下去了之後,才終於做出銷毀這把鋒利得傷人傷己的刀的決定。

  三觀正直的小偵探對著這個足以令大半地下組織心動的提議沉默半晌,他看了看身邊的人,姐姐大人一手支額好像並不打算說話,他又收回視線無奈地扶額,「我們本來就是來抓害死林姐姐的凶手的……算了,先不說這個,這幾個人也是華九會出身嗎?」

  一直淡定地任由他們交流的馬場善治這才懶洋洋出聲,「不是,他們來自另外一個機構。」

  他一邊說一邊遞過來一張名片。源輝月伸手接過,上下翻著看了看,名片像是制式印刷的產物,乍一看十分普通。

  她望著上面那個「房屋中介」的介紹挑了挑眉,就聽到「哢噠」一聲。她明明不抽煙,不知道為什麼卻瞬間就辨別出那是打火機的聲音。

  她抬頭看去,就見馬場松散握著一個點燃的打火機伸過來,放到了那張名片下面。

  火舌舔上那張材質不明的薄片的瞬間,整張名片開始變色,一圈燃燒的色澤從內而外擴散開來,就像一個奇妙的變魔術。

  他淡定地闔上打火機,源輝月手裡的名片已經換了個模樣。

  「Murder Inc?」柯南慢慢念出名片上那個血紅色的名字,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全稱叫做『殺人承包公司』。」馬場說,「表面上偽裝成人力派遣公司,其實派遣的是殺手,專門為某些有需要的人群服務。」

  源輝月:「……你們博多這裡還真是殺人、替罪、處理屍體一條龍服務。」

  馬場對這個評價非常習慣,他聳了聳肩,「雖然這家公司在博多有分部,但是公司的總部不一定在博多。或者應該說,沒人知道他的總部在哪兒,因為離職之後泄漏公司秘密的人全都死了。」

  柯南:「……離職。」

  「這幾個人就是從這家公司離職的。」馬場點了點那份資料,「之後就被市長招攬,保護他的同時幫他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工作。」

  「警視廳查到伊藤卓也在中州的酒吧消費當天,賬戶上有一筆大金額的不明進款,備注是項目提成。他也是那家公司的?」源輝月晃了晃那張名片抬眸看他,「是你讓他去警視廳自首的。」

  「對。」馬場淡定道,「他原名叫齊藤,伊藤卓也是個假身份,警視廳現在應該也已經查到了。不過那家伙其實剛入職,沒殺過人,那筆項目提成是陰差陽錯,有人先一步干掉了他的目標,但公司以為是他干的,所以給他發了錢。他不適合當殺手,早就後悔了,如果現在沒被警察保護起來,他接下來很有可能就會被Murder Inc派出的殺手襲擊。」

  「所以,其實這家公司也不是能隨便離職的。」源輝月把名片轉過來看了一眼,「看來那位市長和犯罪團體的關系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緊密。」

  他能夠雇佣從Murder Inc離職的員工,庇護他們不被原公司追殺,就是最好的證明。

  重松嘆了口氣,「其實早先一直有傳言,那位原田市長當年能夠當選就是因為背後有地下勢力在支持他。」

  源輝月把名片輕輕一彈,指尖抵著它的一角漫不經心地看著它像陀螺一樣在桌上轉了兩圈。

  「你們見過福岡警察本部的本部長嗎?」她忽然問了個離題八百裡的問題。

  其他人有些莫名,重松思考了片刻,「我見過他一次,印像中似乎是個……十分威嚴的人。」

  「威嚴」這個詞就用得很妙。

  柯南:「福岡市警察本部長的話,我記得好像姓相馬?」

  「相馬啊……」源輝月挑了挑眉,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她輕輕笑了一下,拿著名片站起身,長長的裙擺慢悠悠拂過椅面,「我出去打個電話。」

  目送著她的背影走向酒吧大門,柯南怔愣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相馬家,我記得好像是平氏的後裔?」

  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平氏了,源氏當年出了個大魔王源賴朝,把如日中天的平氏家族打得落花流水近乎滅族。相馬家的確算是平氏後裔,但也並不以平氏自居了,只不過這會兒在源輝月這個正統源氏家族的人口中提起這個姓氏,突然就變得有幾分微妙起來。

  酒吧所在的大樓有些年頭,外頭的牆壁上爬了半面爬山虎。房子的主人大概覺得郁郁蔥蔥的還挺喜歡,任由它生長得茂盛而自在。

  源輝月在樹蔭下站定,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

  「什麼事?」

  隨手撥弄著腰間的流蘇,她語氣淡淡地問,「相馬家那個廢物什麼時候能從福岡警察本部長的位置上滾下去?」

  那邊的人平靜地教育,「輝月,說話要禮貌一點,相馬也是你的長輩,要對他有基礎的尊重。」

  源輝月於是禮貌地重新遣詞,「相馬家那位尊敬的長輩什麼時候能夠回到他該去的地方,比如垃圾場什麼的?回去之前能給他分個類就更好了。」

  那頭的人笑了,但這一次沒再糾正她的話,而是饒有興致地說,「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這幾天在博多長了很多見識。有點好奇這麼民風淳樸的城市風貌,那位本部長知道嗎?」

  她淡淡垂下眼睫,漫不經心地看著鮮紅的流蘇從指尖滑落,像未干透的血,她有點興致索然。

  不可能不知道吧,警察本部長又不是個傻子。

  博多的沉痾積弊已久,底下勢力盤根錯節,要動它實在需要把天掀翻的魄力和勇氣。

  反正受到威脅的又不是性命矜貴的高官老爺,底下的賤民多死一兩個誰在乎?現任福岡市長上任之後充分發揮了演員的特長,面子工程做得極好,博多區的犯罪率逐年下降,乍一看花團錦簇國泰民安,一條被子將那些腌臜遮得嚴嚴實實,誰管底下有多少血淋淋無法閉合的眼睛?

  只要看不到,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眼睛長在頭頂,把耳朵閉起來,就看不到路旁飛過的烏鴉,聽不見冤魂的哭嚎,自古以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福岡警察本部的本部長相馬誠一郎是所有警視監中年紀最大的,他能夠上位純靠兩點,家中關系硬,以及命好。熬資歷能夠熬到警察本部長的位置,誰不稱贊一句這人命是真的好,所以有些其他的小毛病,比如年紀大了眼花耳聾,也是可以理解的。

  源輝月淡淡地提議,「相馬本部長年紀已經這麼大了,放他回家安享晚年吧。栓條狗放到那個位置上就能完美取代相馬閣下的職能,既節省了納稅人給它發工資的錢,還能改善一下福岡市警察本部的風評。」

  「說起來我家裡現在就有一只柴犬,給它一個機會說不定能比相馬閣下干得好,需要我把它的簡歷發過去嗎?」


第74章 目標人物(三十九)

  不知道是不是讓福岡市警察本部長將位置讓給狗子這個建議太過驚艷,那頭的人居然當真思考了一下,然後說,「我考慮考慮。」

  隨即他饒有興致地問,「你養狗了?」

  「……不是,別人的。」源輝月頓了頓,繞過了這個問題,「別岔開話題,你故意設計我來博多就是為了這個吧?津川部長作為一個老刑警能夠連資料都發錯,你以為我是傻子嗎?」

  對面的人笑了,悠悠地說,「說起來,你撿回來的那個小朋友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源輝月撥弄流蘇的手一頓,「……柯南?」

  「他也看出來是我想讓你們來博多,唔,我的手段退步了嗎?意圖能被這麼多人發現?」

  源輝月:「……你根本就沒藏吧?」

  對面從善如流地認同,「說得也是,對自己的女兒確實不用玩這麼多手段。」

  源輝月:「……」

  你那麼聰明,知道你女兒現在想揍你嗎?

  「那孩子還跟我說,其實我不用把那樁連環殺人案的資料放進去,你也會去博多,為了那個叫做林橋梅的小姑娘。」他說著忽然正經起來,「輝月,看來你的確變了不少,以前這些事你從來不會關心,也不會問我剛剛那個問題。你向來不怎麼在乎別人的事情,相馬家那個廢物礙了你的眼你一般也只會當面叫他滾。」

  源輝月:「……你剛剛也喊了他廢物。」

  「他又不是我的長輩。」某個寬以待己嚴以律人的人淡定地說,「而且我正在表達對女兒成長了的欣慰,你感動一下。」

  源輝月不想感動,只想掛電話。

  「說起來,既然你長大了,就不要繼續鬧別扭了吧,下個月能回家吃飯了嗎?」

  「……你再不說正事我真的掛電話了。」

  「好吧好吧,」源宗政遺憾地嘆了口氣,然後語氣一轉,無縫切入到正經話題,「日運冷凍還有你們現在手上正在查的案子雖然鬧得很大,但光憑這些事將博多警署的局長踢走可以,要動福岡警察本部長就勉強了。除非有位置更高的人出來指證他和這一系列案件有關,博多警署的局長是不會開這個口的,他還指望自己的後台不倒,能夠東山再起,只有其他和相馬不完全在一個戰壕的人才有可能做這件事,你明白了嗎?」

  「哦。」

  源輝月明白且毫不猶豫地掛掉了電話。

  那頭的源宗政對著發出「嘟、嘟」斷線聲的手機沉默了半晌,回頭問剛好進門的秘書官,「你說,她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秘書官:「……」

  這個世上敢掛源宗政電話的人就那麼幾個,秘書官就算只聽到了個尾巴都能猜到對面的人是誰。他保持著完美微笑,十分具有職業素養地對自家上司的鬼話表示贊同,「孩子到了一定年紀都這樣,源長官您多擔待一點。我家兒子最近也是叛逆期,快把我胃病都氣出來了,相較而言源小姐已經很懂事了。」

  秘書官家中那位循規蹈矩了三十多年的兒子無辜被叛逆,天知道他結婚快十年,自己的兒子都要上小學了。

  .

  源輝月這頭剛掛斷電話,柯南就找了過來。

  酒吧側面是條被夾在兩棟高樓之間的小巷,這一帶都是老房子,兩邊的牆面都爬滿爬山虎,植被豐沛,像個鋼鐵城市中通往森林幻境的密道。

  源輝月站在巷子口,收起手機,舉起那張名片在太陽底下略微傾斜著照了一下。柯南遠遠望著疑惑地走了過去,「輝月姐姐,你在看什麼?」

  她隨手把名片遞給他。

  「來之前源宗政跟我說過一句話。」

  柯南下意識將視線從名片上抽出來,側過頭聽著她淡淡道,「不管覺得一個地方有多糟糕,當還沒有准備好幫它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的時候,就不要貿然破壞它原有的規則。否則不管你想做什麼,結果只會更壞。」

  這的確十分像那位源氏的家主能夠說得出來的話。

  柯南默默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博多如今的現狀,即便這座城市已經從上到下爛得讓人看不下去,依舊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就算是向來橫著走的源大小姐,討論武田刑警的案子的時候,一開始也打算遵循這裡的規則用錢砸人,而不是仗著自己的家世直接跑到博多警署去要求他們重新調查。

  「只不過,」源輝月忽然話音一轉,「我看他們現在已經准備好了。」

  小偵探一怔,就見她把手插回風衣口袋,語氣平淡地問,「那幾位警官還在市長那個兒子家?」

  「……是,我剛剛給高木警官打了電話,他說原田佑介雖然承認那段視頻裡的人的確是自己。但是一口咬定說那個叫做池田的女孩子是他女朋友,當時他們鬧了點矛盾,對方負氣出走,他只是去把她哄回去,動作粗暴了一點,恰巧被監控拍了下來。」

  源輝月唇角挑了挑,頗有幾分嘲諷的意味,「他管那個叫『哄』?」

  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當街毆打擄走一個女孩子是犯罪,但如果聲稱那個女孩是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老婆,這事就由大化小變成了家庭矛盾。就好像一旦冠上某個男人的女朋友的名號,那個女孩就不再是個有獨立思想的人,而成了那個男人的私有物件。

  法律和人權保護披著人皮的禽獸,但不保護物件。

  「帶隊去原田家調查的人是白鳥?」源輝月忽然問。

  柯南意識了什麼,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走吧,」源輝月眸光清淡地說,「來這裡這麼久了,不去主人家看看多沒禮貌。」

  .

  原田佑介家,白鳥警官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涵養才能夠克制著不把手裡的警察手冊摔在對面那個人的臉上。

  福岡市長的兒子原田佑介,是個不摻水的純種人渣。在氣人這一方面,他可能比他爹當官還要有天賦。他住的這間房子占了這棟頂級住宅樓的一整層,裝修得非常有品位的客廳裡卻散落著十分沒有品位的各種獵奇向模型、酒瓶、甚至□□雜志。

  休息區靠牆的部分擺著一座古典的書架,有人說一個人的底蘊能夠從他書架上的書上體現出來,照這種說法,原田佑介腦子裡應該全是垃圾。白鳥的目光掃過去除了一本被埋在角落的《聖經》,居然找不出一本正經書籍。

  不過想想這人做過的事,會有本《聖經》出現在他家裡已經是最大的諷刺了,有可能是最開始裝修這套房子的人放在書架上做裝飾的,根本沒被房子的主人翻過。

  而這會兒,腦子裡裝滿廢料的屋主正大大咧咧地翹著二郎腿歪在沙發上,剛從床上爬起來,一頭褐色的頭毛東倒西歪。他的面相不差,但是氣質實在難以入眼,不像市長公子,像個游手好閑的二流混混。

  被問話期間他手裡還拿著個PSP在打游戲,在劈裡啪啦的游戲音效中頭也不抬,不耐煩地說,「警官你們真的很啰嗦啊,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好多次了吧。我跟她吵了一架就分開了,我怎麼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旁邊一個和白鳥一起上門的警察強忍著怒火,「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還說她是你的女朋友?」

  「誰規定一定要知道女朋友的名字了?」原田佑介終於懶洋洋地從游戲機上抬了一下眼皮,「我爹是市長誒,圍著我的女人那麼多,誰耐心一個個去記?」

  像是覺得警察臉上憤怒的表情挺有意思似的,他饒有興致地接著道,「這位警官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啊,難道那個叫做池田什麼的跟你有關系?你喜歡她?還是說你的女朋友跟她長得像?那還真是巧了哈哈哈哈……」

  小警察被這個猖狂的態度激怒,一握拳正要站起來,又被身邊的白鳥按了下去。

  「原田先生,我們已經跟令尊溝通過了。他答應會配合我們的調查,所以也請你好好回答問題。」

  青年刑警目光冷淡地直視了過去,原田佑介眉心一皺,臉上令人生厭的笑容收了收,低聲喃喃,「……那個老頭子。」

  這時候PSP裡跳出了「game over」的音效,他把游戲機往旁邊一扔,雙手攤開靠上了沙發靠背,「你們的問題我都回答了吧,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警察辦案不是要講證據嗎?證據呢?先把證據拿出來再來問我。」

  這貨總算肯正眼看人,只是口裡說的依舊不是人話,旁邊的小警察深吸一口氣,「四月十五日,你將受害人池田帶走之後去了哪兒?有人能夠證明你和她分開了嗎?」

  「警官,我怎麼說也算受害人家屬吧。」壓根沒搭理這個問題地,原田佑介漫不經心地繼續挑戰人的忍耐能力,「我女朋友死了,不應該是我找警察要說法嗎?怎麼你們現在還來盤問我了?該不會是實在找不出凶手來,准備胡亂栽贓一個吧?」

  他盯著對面的兩個警察,見他們臉色愈發難看,卻好像是看到什麼樂子一般,咧開嘴誇張地笑了,「你們警視廳的警察好像比博多這裡的還好玩啊。喂喂,就算要找個人栽贓,你們是不是也找錯人了啊,我爹可是市長誒。你們該不會真以為,市長的兒子能夠做出殺人這種事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大笑聲在寬敞的客廳裡回蕩,將室內的氣壓壓得愈發低沉,警察們辦理過這麼多案子,這個人的討厭程度也能穩居前三,無形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化拍在他臉上。淺倉麗子抱臂站在客廳一角,冷淡看著這一幕卻並沒有出聲阻止。就在她看向手表盤算著再過多久能把這群警察打發走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清冷的女聲在門口響起,懶洋洋的,還帶著點嘲諷。

  「哇,市長啊,好厲害。我爹還是國務大臣呢,我說什麼了嗎?」

  客廳的大門被推開,守在門口的小警察有點無措地讓到一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像逛自家後花園一般不緊不慢。

  一個纖細的身影慢悠悠出現在門口,淺倉麗子下意識抬頭,看到她的瞬間,身體驟然僵住。

  「源小姐?」白鳥疑惑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源輝月朝他點了點頭,視線掃過沙發上也跟著愣住的人,小巧的下巴輕輕揚了揚,「帶走。」

  幾個身形精壯的青年從她身後走了出來,徑直奔向沙發上的原田佑介。打頭的那個來到白鳥面前,掏出一本證件晃了晃。

  白鳥准備伸手阻止的動作停下,「……公安?」

  另外一頭正要下意識動手的淺倉麗子腳步一頓,面前就多了兩個人,對方似乎是特意過來防範她的。她視線緩緩下移,看到了對方腰間的槍。

  兩人被攔住的工夫,幾個公安警察已經大步走到了原田面前,伸手就像拎雞仔一樣要他從沙發上拎起來。

  這位囂張的市長公子見沒人阻止,終於有點慌了,「等會兒,你們在干什麼?我爹可是……」

  「市長,我知道,你不用一直重復你唯一的價值,市長的兒子閣下。」

  原田佑介身體一僵,抬頭看去,幾步之外的人也正好居高臨下看過來,湛藍色的眼瞳像極地的冰川,漂亮又冷冽。

  她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行字,「但之後還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客廳裡的白鳥任三郎和淺倉麗子同時一怔,一怔愣一愕然地扭過頭,看到黑發美人輕描淡寫地說,「帶走,有事我擔著。」

  領頭的重松衝這位市長的公子點了點頭,「得罪了。」

  說罷就毫不留情地把他從沙發上拽下來,一手按著他的背將他的手臂扭到身後,在原田佑介的慘叫中,把一副明晃晃的手銬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75章 目標人物(四十)

  這幾天福岡最大的新聞就是市長公子涉嫌謀殺女性並暴屍野外的案子,為了搶到第一手新鮮咨詢,福岡縣的新聞媒體幾乎蜂擁而出,甚至還有許多從外地趕來的同行們不辭辛勞地也擠到了公寓樓下跟他們搶飯吃。

  在無數長槍短炮和前線記者的見證下,福岡市長的公子被警方從居住的大樓裡帶出來拷走了。

  這個畫面瞬間引爆了新聞媒體的熱情,無數陰謀論層出不窮。正經電視台還有基本的節操,只說福岡市長的兒子涉嫌謀殺被帶走調查,但在大多數無良媒體口中,那位原田佑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殺人凶手了,想像力豐富一些的甚至已經把他殺人的過程都編了出來。

  東京警視廳,目暮十三從松本管理官的辦公室出來,只感覺自己所剩無幾的頭發快要自我漂白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和他一樣剛剛挨了一頓訓,此刻默不作聲的白鳥,嘆了口氣,「你當時也在場吧,怎麼就任由源小姐就這樣把人帶回來了?」

  白鳥:「正常情況下,涉案到了這種程度,的確是可以帶回來請他配合調查的。」

  「話是這樣說,但是……」

  「目暮警官,」他忽然打斷了自家上司的話,輕聲說,「源小姐姓『源』。」

  目暮十三一愣。

  「你還記得今天上午她在會議室說的嗎,這並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

  這位同樣是世家出身的青年刑警低垂下眼,「這樁案子背後涉及到多少政治鬥爭的確是我們關心不了的,但是她當時既然開口了讓把原田佑介帶回來,一定有她的理由和底氣,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

  「警察的職責只有破案,盡早抓住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我認為就是我們唯一該做的事。」

  目暮十三慢慢回過神來,「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嗯?」

  「你沒發現嗎?剛剛松本管理官嘴上訓得厲害,但是提都沒提要我們把人放回去一個字。」他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圓圓的臉上露出一個十分和善的笑容,「從把原田佑介帶回來開始,管理官接到的各方面打來的電話就沒停過,總得做點反應出來給其他人看看。」

  但人都抓回來了,放回去就不用想了。

  「原田佑介的確算是身份特殊,但倒不是怕他那個當市長的爹,只是一遇到這種名人出問題的情況,新聞媒體就會展開聯想,沒事都能編排成有事。畢竟大多數時候,媒體要的是狂歡,而不是真相。」目暮警官感嘆道,「所以一般處理這種情況,我們都會更加謹慎一些,以免被輿論裹挾,錯過真相。」

  這位看起來心寬體胖的老警官忽然說出一番如此犀利的話,白鳥聽得呆愣,心中對他的人設印像正有些動搖,就聽到他繼續道,「嘛,前面那段話還是當年優作跟我說過的。」

  白鳥:「……」

  那個動搖的人設「唰」地一下穩定下來。

  「不過這一次,原田佑介的罪行應該不會有反轉了。」目暮警部臉色嚴肅下來,「審訊方面進行得怎麼樣了?」

  白鳥回過神,「因為現有證據只能扣押原田佑介二十四小時,在相馬課長的建議下啟用了緊急審訊室,目前原田佑介已經被帶過去了。」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課長也姓相馬,跟博多警察本部長和平氏倒是毫無關系,能夠當上課長全靠自己會鑽營,是個當官的好材料。

  「鄉原理事官組建的那個緊急審訊室啊。」目暮點點頭,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說起來,源小姐不是一起回東京了嗎?她現在在哪兒?」

  源小姐正在三系的辦公室和高木、佐藤以及辦公室裡的其他警官一起看柯南傳到電腦上的一個視頻,視頻來源依舊是博多某位知名不具的私家偵探。

  「這個人好像是……前段時間博多報紙上被報導死亡的那個外國人?」

  去調查無名女屍的線索時,高木警官也是狠狠做過功課的,此刻一眼就把當時同一版面另一個案件的主人公認了出來。

  「那個外國人據說是被人毆打致死的,那些打他的人還特意拍了視頻?」

  聽著背景音裡的調笑聲,佐藤心底隱隱有些發寒。正在拍視頻的施暴者們好像在玩一個游戲,不斷地用鐵棍擊打一個皮膚黝黑的外國人。

  那人似乎已經受了很重的傷,行動間非常遲緩,雖然盡力躲閃,但成人手臂粗的鐵棍依舊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伴隨著施暴者們刺耳的嘲笑。他嘴裡不斷哭嚎著求救的語言凌亂又陌生,鏡頭有一段對准了他的眼睛,那雙漆黑的眼瞳被淚水泡得茫然,起初還在努力求救,但慢慢地一點一點絕望了下去,到最後徹底渙散。

  他像個闖進這個陌生國家的笨拙又醜陋的動物,和所有人語言不通,死亡的時候眼瞳中有一些不解,像是在茫然地問鏡頭外的人,為什麼是他受到了這樣的對待。

  背景裡施暴者們還在放肆大笑。

  「誒,他好像我家裡的狗欸。」

  「哈哈哈,你早說我們去買點狗糧倒在地上讓他吃啊哈哈哈哈……」

  柯南按下了暫停鍵,「後面都是他們的聊天,那幾個說話的人裡就有原田佑介。」

  只要是正常人,就沒法不被這個視頻觸怒,更不用說正義感比常人強得多的警察。佐藤警官強忍著怒火,「其他三個人呢?」

  柯南:「死了。」

  佐藤的火氣一滯,「……死了?」

  「另外三人和原田佑介在大學時是同一社團的,這個案子發生之後沒幾天,這三個人出門時開的車發生了爆炸,三人全部死亡。這個案子新聞也報導過,當時博多警署調查的結果是汽車的發動機出了問題導致的意外。」

  這個調查結果實在太有博多警署和稀泥的風格,連胡編亂造都不編出點合理一些的理由。

  有人立刻聯想到前幾天押送車上被裝上的炸彈,「這是市長的人干的?」

  「很有可能,」柯南說,「他們後面的聊天裡提到要把這個視頻發到網上去,應該是後來被市長派去照顧原田的殺手阻止了,然後為了防止這幾個人將這件事說出去,選擇了將他們滅口。」

  源輝月拿著鼠標重新按下播放鍵,視頻還有十多分鐘,鏡頭在繼續對地上已經死亡的人拍個不停,伴隨著背景音裡肆無忌憚的調笑。施暴者們完全沒有任何剛剛殺了人的心裡負擔,像只是踩死了一只無足輕重的蟲子,甚至還在不滿意這個外國男人反抗得不夠厲害,計劃下次要換個女人。

  一個老刑警聽不下去了,「這群混蛋到底對他們的人生有什麼不滿,為什麼心理能夠扭曲成這樣?」

  旁邊的警察同樣想不通,「那個市長的兒子家庭環境這麼好,應該是事事順心,要什麼有什麼吧?為什麼非要去做這種事?」

  作為警察他們見過太多被生活磋磨的人,有的人被打斷了脊梁都想努力爬起來,身在泥濘裡都在拼命活成人樣,見過這樣的人後,他們怎麼也不明白像原田佑介這樣天生生活優裕投胎天賦一騎絕塵的幸運兒,為什麼卻非要好好的人不做去做個畜生。

  「要什麼有什麼是真的,但事事順心就不一定了。」有人忽然嗓音清淡地說。

  幾個警察一愣,回頭看看,這才反應過來說話的是源輝月。

  「源小姐?」

  視頻這個時候已經放完了,源輝月將視線從屏幕上收回來,「有這個證據,原田佑介能夠被拘留的時間不止二十四小時了吧?」

  旁邊的高木下意識點點頭,「可以將視頻裡的聲音和原田做對比,聲波吻合的話,甚至能夠以殺人罪的罪名起訴他。」

  「那不是太便宜他了,」源輝月輕描淡寫地說,「只殺一個外國人又不會被判死刑。」

  屋內眾人集體一愣。

  一點沒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地,她平淡地站起身來,「公安部往哪邊走?」

  「出門右拐。」佐藤回過神,跟著站起來,「源小姐你要去公安部?」

  「下午的時候接到了他們的電話,希望我去一趟。」

  「為什麼突然……」女刑警忽然反應過來,「和日運那個案子有關?」

  日運冷凍作為一個在黑暗的底下埋藏多年的「清道夫」,一朝被抓之後,警方順藤摸瓜搜出了許多系在這根有毒藤蔓上的VIP用戶,其中不乏許多位高權重的官員及其家人。由於牽扯過大,這個案子順理成章被公安接手了。

  「他們說在對某一位VIP客戶進行抓捕時,在他家裡發現了我的照片。」源輝月順手拎起椅子上的包,「讓我去辨認一下看認不認識那個人。」

  佐藤:「那我送你過去吧。」

  旁邊的高木也連忙點頭,「剩下的就交給我們了,源小姐你去忙吧。」

  「吶,高木警官。」柯南抬頭看向他問,「如果那位原田君一口咬定了不肯承認,你們還有其他調查方向嗎?」

  「這個啊,組對課那邊對林僑梅小姐工作的那家酒吧老板的審訊好像有突破了。只要他承認自己的確是將林桑賣給了市長身邊的人,我們就能夠將對方抓捕過來進行提審,然後把原田一起列為嫌疑人進行DNA比對了。」

  高木一邊說一邊心有余悸,「總之案件的重點已經轉移到原田佑介身上,其他人的嫌疑就能夠暫時排除,我總算不用在審訊室再見到安室君了。」

  這位青年刑警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正要離開的源輝月聞言腳步意外地頓了一下。

  「安室哥哥的嫌疑不是早就洗清了嗎?」柯南詫異地問。

  「啊,是,但是之前排除的是有關於那起發生在東京的連環殺人案的嫌疑。」高木撓了撓後腦勺,「在西川奈美被殺的那天晚上,安室君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但是之後不是已經證實這兩樁案子不是同一起了嗎?所以安室君就不能算完全沒嫌疑了,今天上午他還來了一趟警視廳,現在應該還沒走。」

  說曹操曹操到,他話音剛落就有個人從辦公室門口走了進來。

  「高木警官,聽說你們找到第一嫌疑人了?」

  源輝月下意識回頭,正好和門口的青年的視線正面撞上。

  對方微微怔了一下,「輝月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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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目標人物(四十一)

  「……我們是在對方的地下室裡找到的照片,老實說當時的情況有些異常,所以冒昧想請源小姐來辨認一下是否認識這棟房子的主人……源小姐……源小姐?」

  源輝月回過神來。

  「抱歉,是太累了嗎?」面前的青年警官歉意道,「聽說你們剛從博多回來。本來也不想立即打擾您,只不過那位屋主作為嫌疑人被扣押的二十四小時快到了,所以可能還要勞煩源小姐一下。」

  「……」源輝月沒解釋自己走神的原因不是這個,她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投影屏幕上,這才發現上面的人有點眼熟。

  她略微挑了一下眉,「這就是那位家裡有我的照片的屋主?」

  「對,」對面自我介紹叫做風見裕也的公安警察回過頭,「他是日運冷凍的VIP 客戶,曾經好幾次要求在深夜裡送貨,並且記錄中有有關於『帶博多特產來』的備注,因此被我們列為了重點懷疑對像。搜查令批下來之後,去他家搜查的警察在他的別墅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地下室,雖然沒有在裡面發現魯米諾反應,但是其中有一面牆上發現了源小姐你的照片。」

  他的說明方式已經比較委婉了,用那位前去搜查的同事的原話,那整個就是一個變態stalker的經典案發現場,黑漆漆的地下室裡只安裝了一盞壁燈,正好能夠將正對門的牆照亮,那片亮光籠罩的區域掛滿了照片,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

  並不全都是偷拍,源輝月作為一個有點名氣的小說家,也被新聞報導過,那些照片大部分都是從新聞裡截取的畫面,可能是偷拍的也只有兩三張。

  「就是這幾張。」

  風見把照片放到桌上遞過來,源輝月拿起來看了兩眼,只有三個場景,一個是米花市政大廈旁邊的商場,她在和三澄美琴一起吃火鍋,第二個是咖啡廳,她和麻生成實見面的那天,最後一個是她家門口,她出來取玫瑰花,然後反手把花扔進了垃圾桶。

  「源小姐認識這個人嗎?」風見觀察著她的神色問。

  「不認識。」源輝月隨手把那幾張照片扔回桌上,平淡地說,「但我看過他的資料……你知道最近搜查一課在查的那樁連環殺人案嗎?」

  「略有耳聞。」

  「東京的那一起,其中有一位受害人就是他的女朋友。」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照片上一點,源輝月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高橋健人,建築師,當時沒有深查,我倒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是森谷帝二的徒弟。」

  某位小偵探對那位連環殺人犯做出的側寫還真是一點沒錯。

  風見略微怔了一下,立即轉過身,「立刻聯系搜查一課。」

  門口的小警察應了是,轉身飛快去跑腿了。東京連環殺人案最開始是目暮警官所在的三系負責調查,但是因為和博多的事情攪和到一起,博多那邊顯然影響更大,更加緊急,目暮警官全副注意力都去查市長和他兒子了,所以東京這邊的這個案子就臨時交給了二系接手。

  警視廳的辦公室,搜查一課二系的警官們正好在開會討論案情。

  東京這起連環謀殺案是個十分嚴重的案件,雖然最近被博多那邊牽連了一個市長一個警署署長的案子搶光了風頭,但警方內部對此還是十分重視。只不過有關這個案子的調查在他們接手前就陷入了僵局,接下這個攤子的二系恨不得拿著放大鏡逐字逐句地分析現有的資料,找到新的調查方向和線索。

  案情分析會上,就在警官們正絞盡腦汁地思考幾位受害人人際關系的重疊點時,一個電話忽然打了進來。

  二系的系長看到來電提醒愣了一下,有點不明白公安部門八竿子打不著的同僚忽然來電有什麼事,一頭霧水地接了起來。

  「您好,我是伊達……對,這個案子目前的確由我們負責……什麼?你說的是真的?!」

  底下的警官們被老大驟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就見他面上露出了激動的表情,連連點頭。

  「好,我這就過去,源小姐還在嗎?好的,好的……」

  二系系長掛斷電話後,視線在眾下屬身上掃了一圈,幾分鐘前沉重的表情一掃而空,鏗鏘有力地下令道,「西村你帶上案卷資料,現在跟我去公安部。其他人立刻開始排查第四名受害人的男朋友,那位叫做高橋健人的建築師從小到大的社會關系,將他鎖定為重點嫌疑對像,一定要找到他以前的人生中是否有『黑發、藍眼』這樣的女性出現過。」

  底下的刑警們一聽就明白了,「凶手是高橋健人?」

  「幾乎已經能夠肯定是他了,」系長沉穩地點頭,「但是目前證據鏈還不齊全,這就是我們需要做的事情了。好了不要啰嗦了,抓緊時間立刻行動!」

  「是!」

  連環殺人犯的作案動機不一,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經過分類都有十多種。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連環殺人犯挑選受害人並不完全隨機,他們心中都有一個目標,無法控制的殺人衝動本質上都是在趨使他們朝這個目標靠近。

  東京連續殺人案中的四個受害人,要一一排查每一個和他們有接觸有殺人可能的關系者從小到大的人生經歷是一個龐大到能把人壓垮的工作量,但如果目標只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就簡單多了。

  現代社會構建的嚴密警務體系立即運轉起來,而與此同時,二系的系長也終於在公安部的會議室見到了那位很有可能已經被定為下一個目標的源小姐。

  「源桑剛剛還想起了一件事。」風見裕也請系長坐下後,一邊遞給他一張照片一邊代為講解道,「她在這家咖啡廳喝咖啡時,曾經把一張照片落在了座位上,後來再回去取的時候,發現照片背面被人敲了一個玫瑰花紋樣的標記。她已經問過當時把照片給她的人了,最開始照片背面是沒有這個的。」

  玫瑰花,東京連環殺人案凶手的「簽名」之一。

  二系系長都還沒把椅子坐熱,立即被這個信息刺激得差點再次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家咖啡廳有安裝監控嗎?」

  「有。」風見裕也肅然點頭,「我們剛剛已經請咖啡店的老板檢查過了,店裡的監控恰好拍到了高橋健人在那張照片上印下那個標記的畫面。另外,那家給源小姐送花的花店老板也想起來一個線索,在她店裡訂花的那位神秘客人似乎是個左撇子。」

  而他們的重點懷疑對像,高橋健人就是個左撇子。

  重要線索紛至沓來,到了這個程度,二系已經可以合法申請搜查令搜查高橋健人名下所有房產。他殺人肯定不會是在外面,只要找到那幾名死者真正的死亡現場,就能毫無疑義地將這個連環殺人凶手釘死在審判席上。

  上午還毫無頭緒的案子忽然被人拉滿了進度條,證據排著隊來到面前,簡直像設計好的一樣,留給他們做的好像只有去搜查現場一件事了,順利得讓二系系長閣下都有點滿頭霧水。

  「因為高橋健人是日運的VIP客戶之一,他制造的殺人案可能還不止已知的這四起,目前我們已經開始著手排查在博多灣找到的那些死者的身份,如果找到其他線索還會繼續跟二系聯系……」

  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位警官的談話,源輝月的視線飄到會議室的掛鐘上,已經晚上八點了。

  「風見警官,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風見裕也聞言中斷了話音,看向她歉意地點頭道,「麻煩你了,源小姐。對了,那張照片,可以的話能不能明天送到警視廳來?」

  源輝月無所謂地答應,站起身來。不知道是不是提供了重要線索的原因,這位名叫風見的公安警察表現得十分客氣,也跟著給她拉開門,送了幾步。

  會議室外頭的走廊上早有人在外頭等著,見他們終於出來,一大一小同時停下談話回過頭。

  「結束了嗎?」雙手抄兜靠在牆上的金發青年直起身走了過來,一邊還禮貌地詢問道,「那我就先送輝月桑回去了,對了,剛剛那邊那位警官已經給我做過筆錄了,我也可以離開吧?」

  後面這句話顯然是問在場的公安警察的,風見裕也復雜地頓了一下,默默地說,「……請自便。」

  安室透衝他點點頭,一邊自然地走到源輝月身邊,順口問道,「說起來輝月桑還沒吃晚飯吧?」

  風見裕也:「……我們試圖提供過,但是源小姐拒絕了。」

  安室透一愣,他身旁的黑發小孩也疑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風見這才意識到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好在對方只是朝他笑了笑就忽略了這個小尷尬,繼續看向身邊人道,「你們是直接從博多過來的吧?午飯有吃過嗎?」

  源輝月:「……在酒吧吃了拉面。」

  這個組合大概著實有些奇妙,金發青年都聽得意外了一下,這才無奈笑道,「嘛,拉面倒的確是博多的特產……走吧,我先送你回去。還有柯南君,你們家裡有人做飯嗎,還是想在外面吃?」

  源輝月最後選擇了在外頭吃,一方面她家裡的確是沒人做飯,另外一方面她有點話想跟這個人說。

  然而醞釀了一頓飯的時間,直到他們開車從餐廳回來,她也沒能把要說的話說出來。

  高檔別墅區的路燈影影綽綽藏在樹影裡,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設計過,既不會太過顯眼,也不會讓人看不清路,光打得十分有水平,隨便取個景都很有電影氛圍。

  安室透將車停在門口,回頭道,「到了。」

  副駕駛席上的人坐著沒說話,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好一會兒她才慢吞吞開口,「柯南,你先下車。」

  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的小偵探同情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跑了。

  安室透:「?」

  某位私家偵探的車還停在源輝月家的地下車庫裡,他們開回來的是源輝月的車。清淡的車載香薰靜靜地散發著幽幽的香味,往日裡讓人平靜的氣味飄到鼻間,不知道為何卻讓人心情更加浮躁了一點。

  車裡安靜得能夠聽到安室透腕上的機械手表「噠噠」的走動聲,就在他疑惑得要出口詢問的時候,忽然聽到身邊人偏過頭去,纖長的眼睫往下一閉,「對不起。」

  「……什麼?」

  「……那天在咖啡廳,是我誤會了。」

  源大小姐長這麼大還沒這麼尷尬地給人道過歉,或者可能車禍前有,但是她也不記得了。她纖細的手指搭在車門的扶手上,尷尬得近乎要把上面的漆皮摳起來。

  「僑梅的死亡現場,我一開始以為是你布置的,所以有些生氣……」

  意識到這好像有點像是在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她頓了頓,干脆省略了這串內容,「總之,抱歉,是我弄錯了……你要是不高興,讓你潑回來也可以……」

  駕駛席上的人半晌沒有說話,松散的碎發撩過眉眼,安室透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也許就是我做的呢。」他輕聲問。

  源輝月沒注意到他的語氣,還沉浸在第一次給人認錯的窘迫裡,垂著眼繼續摧殘那塊無辜的車皮,「高木警官說你當時被傳訊到警視廳配合調查的時候,警方只找到了你在五月六日西川被殺那天晚上的不在場證明。如果僑梅的死亡現場真的是你布置的,你肯定會早有准備地把自己那天晚上的不在場證明也做好,這樣之後警方發現這是兩個案子時才不會再次將懷疑的視線轉到你身上。」

  「你不會出這種低級紕漏,所以這件事應該也打了你一個措手不及,我相信你的確是沒有料到那天晚上僑梅會死。」

  沉默了好半晌,安室透終於輕輕垂下眼睫,「你也對我太有信心了,我倒寧願……」

  「嗯?」

  這句話源輝月沒有聽清楚,疑惑地回過頭,然後就見金發青年輕松地朝自己一笑,「沒事,我是說潑回去就不用了,作為交換,輝月桑你能夠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源輝月點頭說,「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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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確實不是透子做的。


第77章 目標人物(四十二)

  博多和東京連軸轉了小半個月,源輝月確實是有些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自覺地要把之前缺的休息都補回來,這天她一覺睡到中午才醒,柯南也沒有喊她,等她醒來之後才發現弟弟其實也並沒有比她早醒多久。

  同時起晚了的姐弟倆帶著睡意迷迷糊糊吃了午飯,又在書房裡消磨了大半下午,等到日頭西斜,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收拾收拾出門去了警視廳。

  比起她們的悠閑,東京警視廳永遠處於高速運轉狀態,苦逼的警察們只要手頭的案子沒查完就別想有上下班和節假日。

  源輝月這幾天來來去去也算是把警視廳混了個輕車熟路,門房都認識她了。把車停在門口,她進了大門正要自覺往三系辦公室走,視線掃過人來人往的大廳,忽然在人群裡看到了個熟人。

  「……林桑?」

  那個正坐在大廳休息區發呆的身影回過頭來,果然是張熟面孔。看到她後,青年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源小姐?」

  他似乎是十分不習慣周圍的環境,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整個人身上寫著一個大寫的「局促」。他周圍還站著幾個警察,將他拱衛在中心,像是在監視又像是保護。

  源輝月目光掃過去,發現那幾個警察都比較陌生,但是對方卻好像認識她,視線對上後領頭那位友好地點了點頭,「組對課,渡部,源小姐你好。」

  源輝月了然。和幾位警官禮貌問了好,她看向出現在警視廳的林憲明,「來接僑梅的?」

  青年點了點頭,低聲說,「我和這幾位警官商量過了,他們答應可以讓我等到那個混蛋認罪,把僑梅安穩下葬之後再送我去服刑。」

  他一進警視廳的大門,這幾位警察就在門口等著他,很顯然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林憲明也沒有多做反抗,他答應過只要能報妹妹的仇就來自首,說過的話不會不算話。

  源輝月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遞給他,「准備在哪裡舉辦葬禮,東京還是博多?」

  「東京吧。」林憲明臉上終於有了一點微笑的表情,接過糖認真地說,「他們說僑梅在東京的時候過得還不錯,交了好幾個很好的朋友,她也一定更喜歡東京。」

  源輝月點點頭,「我知道有家殯儀館不錯,可以介紹給你。」

  兩人說話間,一個急匆匆的身影正抱著一堆資料從側面的走廊路過,柯南雙手插兜站在源輝月身邊,一邊聽著他們的談話視線不經意在周遭掃過,見著那人愣了一下。

  「高木警官?」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高木一個急剎車,回過頭來。

  柯南:「真的是你?你這是干什麼去啊?」

  「……去,提交資料。」高木涉下意識舉了舉手裡的文件袋,然後終於回過神來,「柯南,源小姐?你們也來了。」

  「嗯,來問問審訊的情況。」

  「啊,這個啊……」他的視線路過兩人身邊的人,忽然頓了一下。

  源輝月若有所覺,跟林憲明簡單告別之後和柯南一起朝著他走去。直到走到近前,小偵探才低聲問,「怎麼了高木警官,發生什麼意外了嗎?」

  「這倒沒有,那位原田君還在審訊室裡,只不過……」高木微微彎下腰去看向他,一邊有點苦笑起來,「到目前為止他依舊不肯承認所犯下的罪行,你們剛剛身邊那位是死者家屬吧,所以有點……」

  源輝月和柯南了然,這個案子折騰了這麼久,已經把嫌疑人逮回來了卻還沒能讓他認罪,這位正直的青年警官估計是覺得愧對家屬了。

  「那個兒子已經被關進去二十四小時了?」源輝月問。

  高木:「啊,對,他一直嚷嚷著要我們把他放出去。松本管理官那邊的壓力也很大,所以我們打算先將他虐殺外國人的證據提交上去,以殺人罪起訴他,這樣就能繼續延長他的審訊時間了……」

  源輝月想了想,「你們松本管理官的辦公室在哪兒?」

  高木一愣,迷茫地看過去,就聽到她淡定地說,「我想問問他,能夠讓我去和那位原田君聊聊嗎?」

  緊急審訊室裡,負責審訊的真壁有希子氣衝衝地從審訊室裡走出來,唯一的涵養控制在了關門動靜上,但一進入辦公室就立即破功,手裡的資料摔在辦公桌上震天響。

  「那個混蛋是聽不懂人話嗎?問他什麼問他都能夠扯到其他方面去,他是用他臍下三寸的那個器官思考的嗎?」

  這位尊貴的市長公子被關進來二十四小時了,目前只做了兩件事,嚷嚷著放他出去,以及調戲緊急審訊室唯一的美女刑警。

  態度之囂張傲慢足以把涵養最好的審訊官都起得火冒三丈。

  「冷靜點真壁,他就是故意要氣你。」

  「我知道!」

  「也不怪真壁吧,那家伙就不是個正常人,他根本就沒把我們當做同類看待吧。」

  「話說是不是二十四小時已經到了,難道真的要放這混蛋出去?」

  「搜查三系那邊去提交新的證據了,這家伙還涉嫌虐殺一個在博多生活的外國人,要出去想都別想。」

  「不止一樁案子在身上,這家伙還真是個純種的人渣啊。」

  「咳咳……」一聲刻意的干咳打斷了諸位審訊官的討論,是搜查一課的課長閣下,眾人回頭看去,這才發現辦公室裡除了三系的幾位警官外還多了幾個陌生警察。

  相馬課長讓下屬安靜下來之後,這才噙出一副笑臉對身邊人道,「見笑了。」

  對方倒是很講道理地搖了搖頭,客氣了一句,「原田佑介的審訊工作的確十分困難,辛苦諸位了。」

  真壁望著那人陌生的臉,湊到同事身邊低聲問,「這是誰啊?」

  同事同樣回以低聲耳語,「相馬課長沒有介紹,但我猜測應該是公安部的。」

  真壁恍然,「這個案子背後果然有政治因素。」

  「當然了,搜查一課那邊壓力也也很大。據說當時這位市長公子沒有經過福岡的警察本部,直接被押送到了警視廳來。」

  「這麼強硬?」真壁一愣,「誰干的?」

  同事視線暗示般輕輕往上抬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個字。

  「源。」

  這個國家姓源的很多,但是這種情況下明顯只代表一個含義。連這個家族都下場了,真壁頓覺其中水深,自覺地不再多問,「說起來,管理官人呢?還有松本理事長,剛剛不是也在?」

  「剛才不知道被誰叫出去了……」

  同事話音剛落,他們的管理官梶山勝利急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直接道,「准備一下,有人想見見那位原田君。」

  幾位審訊官一愣,互相對視一眼,「誰?」

  梶山勝利:「能夠讓他原形畢露的人。」

  .

  十分鐘後,審訊室的門再次被打開。

  坐在被審訊席位的原田佑介懶洋洋翹著二郎腿,手指在膝蓋上敲著亂七八糟的節奏,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我說警官,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可以放我出去了吧,你們警察審訊的時限不是二十四小時嗎?該不會想強制執法吧?還是說你自己舍不得我哈哈哈……」

  被關了二十四個小時之後,他顯然也並沒有太輕松,不耐煩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一絲火氣。美女刑警的聲音從門口遠遠傳來。

  「很遺憾,又找到了新的證據,你目前是出不去了。另外這一次要審訊你的人不是我。」

  原田佑介抬頭看去,就見到之前那位審訊官從門口大步走下來,一邊側過身體讓出一個人。

  某位眼熟的黑發美人從容走下台階,黑色裙擺徐徐拂過地面,從門口居高臨下地掃下來一眼,那輕飄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原田吊兒郎當敲著膝蓋的手指驀地停了下來。

  「日安。」源輝月神色平淡地走過去,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禮貌地招呼道,「聽說你在這裡過得不錯?」

  原田的視線不自覺移開,「他們自己說我不想說的可以不說,這裡可是有錄像的。」

  「的確,」源輝月點點頭,「這是你的權利。」

  隨即她沒有立即開口,而是上下打量一圈了對面的人。半晌,在對方莫名的目光下,她纖長的眼睫一垂,身體往後靠在了椅背上,忽然笑了,像是百思不得其解,慢條斯理地問,「原田佑一郎為什麼要養這麼個玩意兒?逗趣用的嗎?」

  原田佑介一愣,不只是他,其他旁觀這場審訊的警官們也集體愣住。源氏的這位大小姐剛剛進來的時候表現得十分優雅得體且有禮貌,因為介入了他們的審訊還特地給幾位審訊官主動道了歉,總而言之給人印像非常好。再加上她眉宇間天生的三分病弱氣質,像養在貴族庭院的珍貴蘭花,年紀普遍比她父親還大的審訊官們還由衷擔心過她會被審訊室裡那個人渣欺負。

  未曾想到,她這會兒往審訊席一座,好像人格忽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換,頓時讓他們集體有些目瞪口呆。

  座位上的黑發美人一手支起額,像是剛坐下就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她把視線從對面人身上收回,漫不經心地偏過頭開始打量起自己手指上剛塗的鮮紅蔻丹,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興味索然起來。

  「你不想認罪也沒關系,反正也改變不了結局。這件事到了這裡你該不會以為還只是個普通的刑事案件吧?基本的政治敏感度都沒有,原田佑一郎是怎麼教育你的?」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視線從眼尾清淡地掃出來,慢慢聲音沒有過多起伏,卻好像驀地溢滿了無聲的輕蔑,「哦,我忘了,他沒教你。」

  原田搭在膝上的手瞬間收緊。


第78章 目標人物(四十三)

  審訊室外的眾人被源大小姐這變臉技術震住,懵逼了半晌。

  老實說,如果不是他們親眼看到源輝月走進去的,幾乎要以為裡頭換了個人。剛剛進門時的源氏大小姐有多謙遜禮貌,這會兒坐在審訊席上的人就有多囂張傲慢。

  比起原田佑介那種讓人生厭的張狂,源大小姐傲慢得十分有歷史沉澱感,那種公卿貴族從不正眼看人的輕蔑,凡人在她面前都不配坐下來的冷漠,沒有連續好幾代都處於權利中心的家族底蘊都養不出來這種神一般的逼王氣場。

  回過神來之後,幾位審訊官隔著玻璃觀察裡面的嫌犯的表情,下意識開始討論,「我怎麼感覺他好像有點怕源小姐?」

  「可能因為是源小姐帶人把他抓回去的?」

  「不,因為在他眼裡輝月跟你們不一樣。」

  眾人一愣,回頭看去,這才發現說話的是三系的目暮警官帶進來的那位金發青年。

  「安室老弟,」目暮警部聞言也疑惑地問,「哪裡不一樣?因為源小姐是女性嗎?可是之前審訊他的真壁警官也是女性啊。」

  「跟性別沒有關系,」安室透望著玻璃另一側的畫面緩緩道,「因為輝月姓源,原田佑介自己心裡非常清楚,她的社會地位比他高。在他的世界的規則裡,地位低的人理所當然能夠被高位者欺壓,所以他不把普通的博多市民當人看,諸位警官也不被他放在眼裡。」

  說到這裡他簡單客氣了一句,「諸位的能力都十分優秀,之所以審訊沒有成效,並不是你們的原因,而是原田佑介從內心裡就沒將諸位放在和他一條水平線上。」

  人類會關心鍋裡的魚在說什麼嗎?當然不會,所以原田佑介也不會關心審訊他的警官們怎麼說,因為他壓根沒把他們當人看。

  「但輝月不一樣,按照原田佑介的認知,他以前是怎麼對待那些地位比他低的人,輝月就可以怎麼對待他,他刻意提醒這裡有監控就是潛意識裡在害怕這一點。」

  其他幾位警官也很快反應了過來,激動地說,「所以說由源小姐來審訊的話,原田佑介應該很快就能招供了?」

  凝望著審訊室內的畫面,安室透輕聲喃喃,「不一定,原田佑介也不是傻子……」

  審訊室裡,源輝月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漫不經心開口,語氣中有種若有似無的輕慢,「簡單提示一下吧,你已經在這裡待了二十四個小時了,警方的審訊室好玩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可能還要繼續在這裡多玩一會兒了。」

  「你以前沒來過這地方吧。為什麼呢?你也不是第一次殺人了,為什麼這次就進來了?」

  原田佑介的眼神驟然陰郁了一下,表面上卻依然掛著吊兒郎當的表情不耐煩地說,「說話要講證據啊,我可沒殺人哦。我現在坐在這裡難道不是因為警視廳的警官們格外煩人,多管閑事,胡亂栽贓,像瘋狗一樣喜歡亂咬人?」

  「你還會用『栽贓』這個詞?」纖長的眼睫微垂,源輝月像是拾起張廢紙一樣從桌上拿起一張資料,「我倒是忘了,這上面寫著你在博多國立大學念的法學系。」

  她慢條斯理地說,「人類對一種東西的敬畏,大多數時候都來自於無知。被法學課程熏陶了這麼久,你應該也已經發現了,法律這東西,你把它當回事的時候,它才是金規鐵律,但如果存心要找漏洞,裡面能夠鑽的空子多得是。只要是『聰明人』,總能發現可操作的余地。你以前就是這樣做的吧,為什麼這一次沒人給你操作了?」

  原田佑介滿不在乎地說,「我怎麼知道,可能我爹養的那些狗還沒上班?」

  「哦?所以你就是這樣自我欺騙的?」

  對面人抖著的腿忽的一頓。

  源輝月輕飄飄笑了,「不敢往這方面想嗎?那我告訴你好了,因為這一次的事情你那個在福岡當市長的爹兜不住了。所以,你被放棄了。」

  她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像是驀地在原田佑介的心口狠狠戳了一下。

  褐發青年猛地抬頭,「哈?」

  他好像呆了呆,然後扯開一個誇張的笑,像是聽到了個極其有趣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啊,以為這樣說就能嚇到我嗎?我可是他兒子誒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響徹整個審訊室,空氣裡好像一時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將審訊室外的人笑得莫名其妙,只覺得這好像是個聽不懂人話的極品智障。

  源輝月的視線終於從資料上離開,淡淡地看向他,像是在禮貌等著他笑完。在她意味不明的注視下,青年終於慢慢停了下來,筆直地回視過去,唇線緩緩扯平。

  「我倒是不知道,」她這才饒有興致地開口,「你還有裝成傻子的愛好。」

  「好玩嗎?別裝了,你智商不低吧?雖然其他人好像都以為你是個沒長腦子的智障,但是我沒猜錯的話,原田君,你的智商其實是高於正常水平的吧?」

  「你是真的聽不懂人話嗎?還是說你不敢懂?」

  審訊室外下意識開始翻原田佑介的資料。

  「他的智商只有75?」一個審訊官疑惑地望著那個讓人費解的數字。

  安室透:「正常人的智商範圍是90到110左右,70到80已經是臨界點了,但是那位原田君的言行舉止看不出有智力缺陷的樣子,他當時測試智商的時候是胡亂填的。」

  「囂張、傲慢、一個沒長腦子的富二代,市長先生當初是不是將親兒子扔了把胎盤養大了……」說著說著源輝月像是被逗笑了,「你是在玩角色扮演嗎?有意思嗎?只有借著這個外殼,你才能夠躲在這個智障富二代的角色後面活下去?」

  審訊室外的人下意識拉進鏡頭,只見到桌對面的青年眼瞳猛地縮了一下。

  「原田佑一郎是個標准的政客。政客當得好的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親生兒女算什麼?」

  「只有你進了監獄,把所有罪名都擔下,他才能繼續當一個『被親情蒙蔽了雙眼,但迷途知返,大義滅親』的好市長。你被關押的這段時間,他是在為了把你撈出去奔波嗎?沒有哦,他在忙著向媒體認錯,說自己教子無方請求全國人民原諒。」

  「今天的晚間新聞剛剛報道了這件事。」

  源輝月說話時,眾人已經紛紛開始搜索當日的新聞。安室透把耳機取下來,一邊將手機遞給身邊的柯南。

  「原田市長今天下午接受了媒體采訪,說的的確就是輝月提到的那些內容。」

  幾位警官在審訊室裡和原田佑介死磕得昏天暗地,還沒來得及關注外頭的新聞界狂歡得怎麼樣了。不過晚間新聞播出的時候,源輝月也已經進入了審訊室,應該也沒看到這條新聞,顯然是提前預判了市長的動向。

  眾人下意識繼續朝審訊室看去。

  「你好像也不驚訝呢,」源輝月說,「看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你在原田市長心裡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原田佑介面無表情,但比起一開始誇張和張狂,他這會兒一張平板的臉卻仿佛終於有了點真實的氣息。

  「僑梅還有前面幾個女孩子都是你殺的吧?你不用急著否認,我說這個也不是要逼你承認什麼。我只是在看了那些案卷的資料之後有些奇怪,你不是特定的連環殺人犯,但你依舊殺了這麼多人。那些連環殺人犯都有一個特定的傾向目標,但你沒有……」

  望著他的眼睛,她冷淡卻意味深長地說,「你什麼也沒有。」

  褐發青年的眉心狠狠一跳。

  「你折磨他們甚至不只是為了單純的□□,你只是在他們身上找存在感而已,我說得對嗎?原田市長的兒子閣下?」

  原田佑介扯了扯唇角,語氣裡多了點虛弱,「你說什麼……」

  「老實說我挺可憐你的。」源輝月打斷他,「你最大的幸運就是投胎成了原田佑一郎的兒子,最大的不幸也是身為原田佑一郎的兒子。」

  「我其實很想采訪一下你,你覺得你的人生和路邊上搖尾巴討食的野狗有區別嗎?」

  她的語氣十分誠懇而認真,好像這不是一句罵人的話,而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單純的問題。

  坐在審訊室裡的懵逼地當了半天壁花的真壁看看她,又回頭看看沒說話的原田,意外地從這個年輕人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暴虐而陰郁的情緒,他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痛點一般,鼻翼顫了顫,扯起的唇角平板地僵直下來。

  之前誇張戲謔宛的笑容像是一張面具一樣被從他臉上狠狠扯下來,他大概沒來得及反應,於是現在的表情僵硬中居然隱隱透出一絲狼狽來。

  原田佑介這個人天生出生優渥,自小開始要什麼有什麼,投胎天賦一騎絕塵,身邊所有人都羨慕他有個好爹,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算個什麼玩意兒。

  他心底有一扇緊鎖著的門,他平時不去看它,就當它和它裡面的東西不存在,然後忽然有天有個人闖了進來,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徑直走到那扇門前,漫不經心地敲了一下刻意提醒他這扇門的存在,他刻意想要忽視,但是對方卻並不肯放過他。

  「原田君出生的時候,原田市長似乎還沒有邁入政壇吧。他那時候還在娛樂圈當演員,有著很多愛慕他的女粉絲,事業如日中天,他真的期待你這個孩子的誕生嗎?」

  「沒有吧,否則你現在也不會是這個德行。」

  「你……」

  「但是你已經出生了,市長先生也沒辦法,他只能繼續把你這個不受歡迎的累贅養著,每月給錢,眼不見為淨。」

  「不……」

  「你能反抗嗎?你的一切都是原田市長給的,所有人看到的只有市長的兒子這一個身份,所有靠近你的人也只因為你是市長的兒子。」

  「不對……」

  「你自己心裡很清楚吧,他們追捧的是你嗎?就算是只豬處在你的位置,只要它姓原田,他們一樣會追捧。說到底所有人看到的只有原田這兩個字而已。你現在擁有的一切,跟你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嗎?」

  「原田君,裝了這麼久的傻子,你難道真傻了,這些事情你自己心裡不是很清楚嗎?你故意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沒心沒肺的智障富二代,不就是為了逃避這個?」

  「不對……」

  「逃避這個其實沒人把你當回事,也沒人看得到你,你的人生本質上毫無價值的事實。」

  「不對……不對不對你閉嘴!」

  大聲嘶吼著一拳砸在桌面上,原田佑介忽然暴怒起來。真壁有希子下意識站起身,大步走到源輝月身邊,戒備地擋在她面前。

  她緊張注視著對面的青年,他現在倒是半點沒有剛到審訊室時游刃有余的樣子了,像是忽然被人激怒的野獸,雙目赤紅,喘著粗氣。

  半晌,他忽然緩緩扯起唇角,幅度大到讓人想起戲劇團中的小醜,他猛地向前一步,雙手撐在審訊桌上,躬下身體一點余光沒分給真壁地死死盯向她身後的人,「你不就是想讓我承認是凶手嗎?對,沒錯,就是我殺的她們,我殺她們也不為別的,就是玩玩而已,我怎麼知道她們那麼容易死。」


第79章 目標人物(四十四)

  因為原田佑介忽然的過激舉動,審訊室外的警官們正應激性的進入了緊張戒備,死死盯著他的動作准備隨時衝進去將他拿下,然而卻驟然聽到了這麼一番話,集體愣住了。

  「……他承認了?」某個和這個難纏的嫌犯耗了一天一無所獲的審訊官有些不可思議道。

  旁邊人下意識撲到電腦前去調視頻回放。

  審訊室裡,源輝月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纖長的手指輕輕敲在桌子上,眼睫都沒有多動一下。

  「唔,你承認得這麼輕易讓我有些出乎預料。」

  話雖如此,她沒有一點意外的樣子,不等對面人作出其他反應就繼續道,「是因為覺得我接下來的話比起承認殺人更加讓你難以承受嗎?」

  正圍在電腦前查看視頻的眾人下意識抬起頭來。

  屏幕裡,黑發美人坐在座位上淺淡地朝對面看過去,打量著原田佑介,又露出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看到了一行字的表情。

  褐發青年像是被這個目光刺傷了一樣,怒發衝冠的神情像張虛張聲勢的畫皮,一戳就破。他眼底仿佛燒成了實質的怒火一點一點涼了下去,喉頭微微一顫,不知道是不是太熱了,額上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對面人輕描淡寫地問,「是不是只有在那些無法反抗你的女孩子身上,你才能夠找到自己的存在感,才會覺得自己不是路上的野狗而是個人了?」

  「我……」

  「你將她們赤身裸體扔在大街上,故意讓人去查,是想要證明什麼嗎?證明自己比其他人高等,證明自己是個有名有姓的人類?還是說,你其實就只是想讓別人看到你?看到你本人,而不是一個披著市長兒子外皮實際上不值一提的隨便什麼玩意兒?」

  「不……」

  「真可憐啊,原田君……但是就算看到了又怎麼樣呢?」源輝月湛藍色的眼瞳像一潭澄澈又冰冷的湖,倒映出他狼狽的影子,她的聲音淡得像吹過湖面的風,「告訴你一個最淺顯的道理,只有畜生才會急於證明自己不是畜生,人類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因為他們心裡知道自己是人。你呢,你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嗎?」

  那片風吹過湖面,湖上的人影瞬間破碎,扭曲成一個畏首畏尾的醜陋影子。

  「之前拿你和路邊的野狗做對比,抱歉了。這句抱歉是對狗說的,為了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野狗也是很努力的,它們能夠討到食物的都是因為有人喜歡和可憐它,原田君你……覺得自己配和狗比嗎?你有存在的價值嗎?有人在乎你嗎?」

  「說起來,你叫原田什麼來著?」

  原田佑介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像是被這句話敲斷了供以支撐身體的脊梁,那扇門被人以強硬的姿態一腳踹開,後面的陰影和黑暗山呼海嘯地崩塌下來,將他整個人淹沒了進去。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任何人期待你活在這個世界上。」

  源輝月清淡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像是冥冥之中命運對某個人的人生做出的冷漠端詳。審訊室外的人隔著玻璃看過去,只覺得審訊台前的人僵硬成了一塊靠著慣性堆積在原地的石灰,只要隨便從哪個方向給他一個力,他就能就地灰飛煙滅。

  「原田君,市長的兒子閣下,我都有點不太明白了,你為什麼還能……」

  只要再輕輕往前一推,名為原田佑介的青年就會從懸崖上跌落下去,他的精神和人生就能被徹底摧毀,再沒有絲毫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希望。

  但話說到這裡時,她忽然中斷,輕輕偏頭往外看了一眼。

  單向玻璃後頭,眾人緊張地圍在那裡。柯南搬了個椅子到玻璃牆前,小手按在玻璃上正全神貫注往裡頭望去。明明看不到外面,裡頭坐在審訊席上的人卻好像隔著玻璃和他對視了一瞬。

  不到半秒的時間,但在眾人的意識中卻好像被拉長了幾十倍。

  源輝月回過頭去,「為什麼你還能坦然地坐在這裡以為自己是個人。」

  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沒有變化,卻又好像微妙地有一些質的改變。她把手裡的資料往桌上一扔,像是忽然興致索然起來,「林僑梅的家屬已經來警視廳認領她回去了,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我會幫他請最好的律師,盡全力保證你被判死刑。努力享受你的最後一段時間吧,最好好好回憶一下,你的人生是怎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說完她就不再理會僵在審訊桌對面那個人,好像那只是一團讓人生厭的垃圾一般,她禮貌朝坐在輔助席的真壁點了點頭,然後站起身,單手插兜,轉身走向了審訊室的大門。

  審訊室外頭一片安靜,直到大門拉開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拽回了眾人飛到天外的魂。距離門口最近的人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讓開了道。

  「姐姐。」眾人剛回過神,就見到源大小姐帶來的那個黑發小孩飛奔過去。

  小孩子大概不太懂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也沒理解此刻辦公室內心驚膽戰的氣氛,像只奔向主人的小動物一樣一點不害怕地跑過去乖巧牽住了她的手,還在撒嬌似的小聲嘟噥,「姐姐你在裡面的時間好長啊,我都有點餓了。」

  「嗯?那這就去吃飯吧。」

  源輝月牽住弟弟,隨口跟他說了幾句話,這才抬眸看向面前的人。眾位警官不知為何臉色都有點白,見她看過來條件反射地心顫了一下,提心吊膽地看到這位美人再次恢復到文靜優雅的源氏大小姐狀態,向眾人禮貌點頭,克制又講道理,「打擾了,剛剛在裡面說的話裡有部分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

  「沒事沒事,我們能夠理解。」搜查一課的相馬課長連忙彎腰,不敢接下她這個道歉,再三道謝,「是我們這邊要感謝源小姐的幫助。」

  你來我往地交流了一番社交辭令,眾人這才緩過勁來,看著源輝月淡定地說,「那位原田君接下來應該會把他知道的全都說出來。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離開了。」

  「輝月桑沒吃晚飯吧?」安室透將目光從審訊室裡收回來,自然地笑著問。

  源輝月:「沒有。」

  「那稍等一下,我一會兒送你,你的車還在我這裡……」

  他三兩句就把話題拉到正常拉家常的範圍,把源輝月忽悠得莫名其妙地答應下來之後,這才妥帖地把她送了出去,然後一回頭就迎接了滿屋子看「勇士」的目光。

  安室透:「?」

  緊急審訊室的管理官梶山干咳一聲收回視線,一本正經地開始布置工作,「真壁還在裡頭看著嫌犯,接下來的審訊工作由春桑你和她配合進行吧。源小姐已經把嫌犯的防線全部擊潰,接下來的工作應該很容易了……」

  某位審訊官低聲自言自語,「何止是擊潰,剛剛源小姐要不是及時剎住了話頭,那家伙能夠精神崩潰自殺吧?」

  有人在旁邊默默接了一句,「是啊,還好有柯南君在。」

  審訊官一愣,回頭看到站在身邊的目暮警官,兩人對視幾秒,無言的握了握手。

  「……目前看來,原田君的犯罪也有他父親的包庇在裡頭。」管理官梶山淡定地無視了下屬的話,並且十分懂得為官之道地體察上意道,「春桑,一會兒進去審訊的時候可以多從這方面入手。」

  簡而言之,某位長官明顯已經通過他女兒表現出了要借這件事把目前福岡的市長釘死的意思,很懂怎麼往上爬的管理官自然不介意順手幫個忙。

  事實上都不需要他出多少力,這件事源輝月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他剛在外頭安排完,審訊室裡的原田佑介好像終於從懸崖邊上醒過來,找回了被撕成碎片的三魂七魄。他猛地上前一步,雙手砸上審訊桌,扭頭死死盯著還沒出去的真壁,雙目赤紅,像是在注視著自己的仇人。

  「你們的人呢?繼續來審訊啊,我還沒說完呢!」

  「你們不想知道我到底殺過多殺人嗎?不想知道都是誰幫我遮掩過去的嗎?我告訴你,原田佑一郎,就是那個人,就是我那個父親!我什麼都說,你們趕緊來個人記錄啊!」

  在他的大吼聲中,被指定了任務的小石川春夫趕忙拉開門趕了進去。

  望著原田佑介猙獰的臉,外頭的人一邊感慨,一邊隱隱有些發寒。

  「當一個人的要求永遠能夠無底線被滿足的時候,他就會將之當成理所當然。一旦被放棄,他最恨的反而不是誰抓了自己,而是那個不再回應和滿足自己的人。」

  「同樣的,當這樣的人人生走到末路,也永遠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理所當然地會去怪罪曾經幫了自己最多的人。」

  梶山管理官感慨,「話是這樣說,但是……」

  但是能夠如此准確地擊碎對方的防線,挑起原田佑介內心深處的不安和驚恐,然後將其轉化成對自己父親復仇的熊熊火焰。

  簡直像是能夠把人心當成玩具任意拆裝一樣,太可怕了。

  這時候跟著來當了一路壁紙的公安警察輕咳了一聲,「梶山管理官,剛剛的視頻。」

  梶山立刻一本正經,「我知道,今天的設備出了點問題,我明天就讓人來檢修。」

  「麻煩你了。」公安警察由衷地說,「梶山管理官一定會前途無量的。」


第80章 目標人物(完)

  結束了審訊,或者應該稱之為結束了對某位名為原田佑介的青年單方面的屠殺之後。源輝月百無聊賴地牽著弟弟從緊急審訊室走出來,一邊走神思考著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答應了和安室透一起吃晚飯了。

  雖然她的車還在對方那裡,但是她今天也自己開車過來了啊,她又不是只有一輛車?

  「……我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抓著她手指的小偵探疑惑抬頭。

  源輝月這才意識到自己把自言自語地話說出了口,她微微一滯,十分自然道,「那個原田佑介,我怎麼感覺他好像有點怕我,以前見過我嗎?」

  柯南一頓,「以他的世界觀,他會害怕姐姐不是理所當然嗎。而且他是原田市長的兒子,可能你們以前在哪個宴會上遇到過吧。」

  「說得也是……」

  雖然依舊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眼看著弟弟都沒有覺得哪裡不對,源輝月於是便暫時放下了這一茬。

  他們剛走到大廳,一直等在外頭的林憲明三兩步搶上前來,「源小姐,他們說你剛剛去審訊室了……」

  他在警視廳等了近乎一整天,精致的妝已經有些花了,眼睫處沾了一滴汗水,像一點沒干的淚痕。他和林僑梅的確長得很像,特別是穿女裝的時候,眉眼秀麗又堅韌,像河邊風吹不折的垂楊。

  源輝月忽然想起他跟自己提過,之所以穿女裝,有一部分原因是這樣每次照到鏡子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僑梅一樣。這會兒她望進面前人有一點急切的黑色眼瞳,透過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一雙干淨的眼睛,屬於那個聰慧又倔強的姑娘,等在冥河旁邊安安靜靜地朝她看過來。

  她輕輕沉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嗯,結束了哦,那個垃圾認罪了。」

  林憲明乖乖低頭,神色有些恍然,像是猶自不敢相信,「所以……」

  「以他犯下的罪行,有很大的概率會判處死刑。」源輝月說,「剩下的恩怨,就等九泉之下的僑梅還有其他那些被他害死的女孩子親自向他討回來吧。」

  林憲明怔怔地站在原地,努力消化了好一會兒這個信息,「……謝謝,謝謝你。」

  然後他驀地頓了一下,忽然垂下眼睫,掩飾般地笑了笑,耳鬢的長發滑下來遮住了一滴沿著臉頰落下的淚珠,「我剛剛坐在外面的時候,看到了街上路過的一個帶著孩子的母親,也是哥哥領著妹妹,很像我和僑梅小的時候。」

  「但是僑梅比那個小女孩聽話多了,尤其是聽我的話。以前我帶著她去村子的河裡游泳,我讓她下去她就往下跳,也不管自己會不會游……」

  他的聲音逐漸顫抖起來,捂住眼睛低聲呢喃,「你說,如果當時我沒跟那些人走,我們一家人還在一起,雖然日子肯定比現在苦多了,但是、但是……但是至少僑梅她應該還在,對吧?」

  「……」沒人能夠回答他這個問題,只好任由他斷斷續續的詢問虛拋在空氣裡。

  刻骨的悲傷從這位低垂著腦袋的青年身上彌漫出來,將周圍傳染得寂靜又沉重。外頭的人腳步匆匆路過,大廳裡吵鬧又喧囂,只有這個角落好像被悲傷短暫分隔出了一座無助的孤島,只聽得到隱隱約約的啜泣。

  等了好一會兒,見他們交流完畢,一直跟在後頭的幾個警察終於走上前來,「林先生,該跟我們走了,你妹妹葬禮那天我們會放你出來一次的。」

  青年點了點頭,按照日本這邊的禮儀生疏地朝源輝月感謝地鞠躬後,配合地跟在他們身後。

  目送著他的離開,源輝月恍然好像看到某個黑發少女感激地朝自己笑了一下,跟在哥哥身後消失在了空氣裡。

  她沉默片刻,忽然開口,「林君。」

  林憲明下意識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以前僑梅跟我聊天的時候,提到過她來日本之後還沒有去哪裡玩過,聽說金閣寺的櫻花很好看,一直想去看看。」

  「念叨了很久,但是最後她也沒有去成。」望著青年的眼睛,她輕聲說,「如果可以的話,你以後代替她去看看吧,四月份金閣寺的櫻花的確很漂亮,她一定會喜歡的。」

  林憲明的眼睛好像驀地亮了亮,然後他用力點了點頭,嗓音沙啞,「好,我記住了,謝謝你源桑,無論我還是我妹妹,都很謝謝你……」

  再次朝她鞠了一躬,青年轉身跟著警察們離開了。

  柯南望著他的背影,總感覺他的腳步輕松了許多。

  「僑梅姐姐真的跟你說過那句話?」他回頭問身邊的人。

  源輝月:「說過吧。」

  柯南:「……吧?」

  「我的記憶沒了。」在小孩疑惑的目光中,她平靜地說,「沒有證據能證明她沒說,那就推定為說過了。」

  「就好像只要沒有證據證明一個人犯罪了,那就將他推定為沒有犯罪,不對嗎?」

  柯南:「……無罪推定。」

  這邏輯完美得他居然都無法反駁。

  「不過,林桑還有再出來看櫻花的機會嗎?」

  「誰知道呢,至少我可沒有跟組對課打過交道,組對課的警察從哪兒認識我?」

  柯南一怔,張了張口正要說話,視線無意間掃過街角,忽然瞟到了一個眼熟的人影。

  「姐姐,我看到了一個熟人,先去跟他打聲招呼……」

  源輝月手裡一空,回過神弟弟就撒手沒了。她愣了愣,正要扭頭去找,手機忽然響了,來電顯示上理。

  她疑惑地停下腳步,接通了電話。

  「上理?有什麼事嗎……明天的晚宴?」

  源輝月下意識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日期,這才發現距離上理跟她提過的那個酒卷導演的追悼會只剩下一天。如果不是她提醒,她都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明明才過去半個月不到,但最近發生的事情多得讓她感覺好像快進了一個季。

  「好的,我明天會准時出席的。」

  掛斷上理的電話,源輝月正准備轉頭去找柯南,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你說的是酒卷導演的追悼會?」

  她回頭看去,就見某位金發青年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正站在她身後。

  見她回頭,他摸了摸鼻尖,移開目光,像是有點不好意思。

  「那個,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

  另外一頭,柯南追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跑出警視廳,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他了,對方也放慢了腳步,慢悠悠地在街角停下,轉過身來。

  「下午好啊,小偵探。」

  青年穿著一身寬松的白色針織衫,頭發亂糟糟的,要不是那張過於出眾的臉,很容易就會在人群中忽略他。老實說,乍一看像個失業的牛郎更甚於頂級殺手。

  「馬場先生,」柯南在他面前幾步之外站定,「你是來送林桑來警視廳的?」

  「沒錯。」馬場善治聳了聳肩,「那家伙其實還欠我五年份的明太子呢,嘛,算了,等之後再讓他還也是一樣。倒是你,把源小姐一個人留在那裡沒關系嗎,不怕她發現什麼?」

  柯南搖了搖頭,「原田佑介已經招供了,這件事已經過去,她不會再繼續去過問這件案子了。」

  幾個月的相處已經足夠他了解這位便宜姐姐的性格,她真的不是什麼喜歡理事的人,連忽然插手林僑梅的案子這件事都讓他有些意外。

  「所以呢,你追上來是想問什麼?先說好,我可不會跟林醬一樣去警視廳自首哦。」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會自己找到證據的。」柯南神色一肅。

  「嘛,志向遠大,那就請你好好加油吧。」

  「不過在此之前我有點事想要問你。」小偵探剛對人家放出威脅,轉頭倒是半點不客氣地反手發出求助,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遞了過去,「這張名片上的薔薇花紋,有什麼特別含義嗎?」

  「嗯?」

  馬場善治順手接過,那是他上次給他們的那張Murder Inc的名片,他拿起來對准陽光的方向微微側過一個斜面,明亮的光芒掃過純黑色的名片,名片一角微微反射出一朵薔薇花模樣的暗紋來。

  「唔,這個啊,」馬場沉吟兩秒,沒有直接回答,「你問這個干什麼?」

  「你看過輝月姐姐的小說嗎?」柯南問,「她最有名的那個懸疑系列裡面有個貫穿全篇的反派組織,慣用的標記就是薔薇花。准確來說,是黑薔薇。」

  馬場驀地一怔。

  柯南:「可能是我多心了,也許只是個巧合,但是……」

  但是他總感覺,源輝月是在發現這個暗紋之後才忽然對對付福岡市長這件事積極起來的,甚至大手筆地伙同她那個積極搞事的爹准備連同福岡市警察本部長也一起踹走。

  ——就好像是想要挖出底下的根系,於是做出的先把上頭的保護傘掀開的先行准備一樣。

  馬場捏著那張名片轉了兩圈,「這件事我來查,有消息我會通知你……不要問其他人這件事。」

  青年尋求確認般低頭朝他看過來,他一貫是懶懶散散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唯有這一刻好像忽然認真了一瞬。

  柯南下意識點了點頭。

  馬場善治這才收起名片,懶洋洋將手插回兜裡,岔開話題,「說起來,我們打的那個賭還不算完成哦。」

  「你是說原田市長?」柯南眨了眨眼睛,「警方已經開始徹查他的事情,就算華九會也保不住他了吧。」

  「他背後可不僅僅是華九會,不要小看那個男人的垂死掙扎啊。」

  馬場善治擺了擺手,轉過身,「我這幾天都在東京等著林醬的消息,有需要可以聯系我,先走了。」

  等著林的消息?

  柯南回過神來,思及源輝月剛剛那句話,忽然想到了什麼。

  該不會……

  .

  警視廳,林憲明跟在那幾個警察身後,被帶到了一間最裡頭的審訊室,一個剃著平頭帶眼鏡的精悍青年早已經等在裡面。

  由於林憲明的危險性,他剛剛一離開源輝月就被帶上了手銬。他也沒有反抗,乖順地任由他們牽著他到青年面前坐下。

  「林憲明,對吧?」

  對面的陌生警官推了推眼鏡,拿起桌上的資料,「華國人,從小被人蛇集團買走,被訓練成專業殺手,之後在華九會的干部張手底下任職……」

  對方聲音清晰准確地將他的資料念了一遍,林憲明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聽著。

  「……雖然經過考證,死在你手下的人大多數都是地下幫派的成員,但是你依舊需要為此承擔代價。」青年警官看向他,「按照你犯下的罪行,很有可能會被判處死刑。」

  一直安靜聽到這裡的林憲明終於露出了微怔的神色,「這樣啊……」

  「是的,我看過你的全部經歷,你的人生幾乎沒有留給你選擇的余地,但我很抱歉,犯罪就是犯罪。」

  這樣啊……

  林憲明低低垂下眼,妹妹的大仇得報,一直支撐著他的信念也不在了,他其實不太在乎自己之後會怎麼樣。但是知道會被判處死刑的那一刻,心底還是驀地空了一下。

  有點可惜,他怔怔地想到,可能沒辦法替僑梅去看她很想看的櫻花了。

  但是這樣一來,他能早點下去和僑梅重逢,似乎也不錯。

  對面的警官打量著他的表情,好一會兒,忽然出聲道,「不過……」

  林憲明回過神。

  「不過,鑒於你是自己來自首的,而且認錯態度良好。這裡有一個機會,希望你能鄭重考慮。」青年警官直視向他,「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風見裕也,是一名公安警察。」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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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追悼會(一)

  林僑梅的案子到了這裡,基本算是落下帷幕。雖然圍繞著她和其他幾位無名少女的死亡攪動起的漩渦還沒有停息,但是至少主要凶手已經認罪,並且即將承擔自己犯下的罪行帶來的懲罰,那些徘徊在冥河河畔的少女們也總算可以瞑目。

  不過在外界,這個依舊處於現在進行時的案子還依舊處在新聞媒體的焦點位上。柯南放學時路過電器商店,櫥窗裡的電視機都在播報有關這件事的新聞。

  「那個市長的兒子認罪了?」一個清淡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啊?哦……」柯南收回看向電視機的視線,「對,而且他還供認出了原田市長和□□勾結,聘用殺手□□的事。不過這些事情暫時還處於保密狀態,搜查二科正在調查。」

  畢竟那位市長兒子忽然一副發了瘋地要把自己親爹咬死的架勢,說出來的東西一件比一件駭人聽聞,搜查二科也不敢他說什麼就信什麼,要一一核實他說的話的真假,這顯然是一樁大工程。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所以呢,你瞞著輝月姐沒讓她知道的那件事是什麼?」

  「那個啊……其實當時給平田大成下命令,指使他制造了那場車禍的不是日運冷凍,是原田佑介和市長雇佣的那幾個殺手。當然,這件事是他們私下做的,原田市長到現在大概還被蒙在鼓裡。」

  灰原哀一怔,腳步都停了下來。

  「我讓馬場大哥幫忙查過了,博多國立大學年初的時候和東京這邊的一所高校聯合舉辦了一個活動,地點也在東京。因為是個和讀書會類似的公益項目,當時輝月姐也出席了,而博多國立大學那邊的參與者中,就有原田佑介。」

  柯南也停下腳步回頭朝她看過來,湛藍的眼瞳像一片冷靜的湖。

  「他大概就是在那場活動上看到了輝月姐,然後起了別的心思。他們給平田大成的真正命令不是要殺她,而是借這場車禍讓她『消失』。」

  「平田大成那天晚上去東京就是要做這件事,他當晚接了一個公司客戶下的訂單,那個客戶就是高橋健人,東京的那個連環殺人犯。他一直在通過日運冷凍處理屍體,他大小是個名人,生日很好查到,所以平田大概也打開過他的行李箱,發現了他殺死的人大多數都是和輝月姐年紀相近的女性。他那天晚上開車去撞輝月姐時,貨車後備箱裡就有一具女性屍體。」

  天空中飄落下一點冰涼的雨絲,灰原哀怔怔地站在原地,聽著身邊人的聲音,心底莫名生出點寒意。

  「他們的原計劃應該是這樣的,車禍發生之後,平田會將當時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輝月姐姐從車上帶下來。然後把那具已經死亡的女性遺體替換上去,之後制造油箱泄漏的假像,把整輛車點燃。」

  「等警方來辦案的時候,再動一些手腳,比如買通痕跡課或者進行屍檢的法醫讓警方斷定那具女性遺體就是輝月姐姐。那麼一起完美無缺的綁架案,就達成了。」

  灰原哀:「……可是中途出了點岔子。」

  「對,應該是那邊忽然有人認出了輝月姐的身份吧。」柯南說,「畢竟這件事是原田佑介私底下干的,之後可能是被照顧他的殺手發現,立即給平田打電話取消了指令。但是那時候平田已經動手了,對方沒有辦法,只好用他的家人的安全威脅平田自殺。這樣輝月姐背後的人來調查這起事件的時候可能會以為這是一起意外事故,就算懷疑是有預謀的刺殺,也會往源氏的對手和仇家的方面調查,而不會聯想到遠在博多,和輝月姐完全沒有關系的原田佑介身上去。」

  不得不說,這個掩蓋方法雖然粗糙,但最開始的確是成功了。聰明人的共性就是想太多,源輝月出事時,無論是源宗政還是跡部景吾第一時間的確是都在往陰謀詭計的方向上懷疑,誰也沒想到這就是某個被寵壞的官二代腦子被水淹了作了個大死。

  灰原哀默默地在心裡復盤了一遍,總算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弄清楚了。

  「那個司機後來不是跟車一起掉進了東京灣嗎,警方打撈他的時候沒發現他車子裡面的屍體?」

  「大概是怕引起懷疑,在逃跑途中把那個裝著屍體的行李箱扔下了吧。那具被高橋殺死的女性遺體是和貨車司機分開發現的,所以當時警方沒有將他們聯系到一起。」

  灰原哀輕輕點頭,然後忽然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所以這件事有什麼不能說的,為什麼要瞞著她?」

  小偵探及不可見地一頓,然後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她也不關心這個嘛,知不知道真相無所謂啦。」

  他的神色乍一看十分自然,但灰原哀經常旁觀這人演戲,到底察覺出一點微妙的異樣。她正要追問,視線不經意掃過街角,身體忽然一僵,腳下的地面像是生出了萬丈寒冰,將她死死凍在原地。

  柯南往前走了好幾步,終於察覺到身邊人沒有跟上來,回頭疑惑道,「怎麼了?」

  話一出口,他這才發現幾步之外的人臉色白得可怕。

  「灰原?灰原!」

  他詫異地喊了好幾聲,對方這才回魂一般,臉色慘白地看向他。

  「工藤,街角那輛車……是不是保時捷356A?」

  .

  這天下午,小偵探放學的時間,源輝月也正好從家裡出發去參加了酒卷導演的追悼會。

  這場追悼會已經預熱了半個月之久,雖然之前只搶跑了個預告就在新聞版面上被轟轟烈烈的刑事案件搶去的大半風頭,但在五月十八日這天,還是在業內人士的關注下如期舉行了。

  來參加追悼會的基本都是文娛界的名人,著名作家、導演、演員、編劇之類的,源輝月進門的時候粗略掃了一眼來賓的簽名,居然還看到了幾個議員,還有某些從演員轉向政壇的人,比如原田佑一郎,這位最近麻煩纏身的大人物。

  他的確參演過酒卷導演的電影,也曾經在新聞采訪中數次感謝過大導演的提攜,理論上來參加他的追悼會的確是理所當然。但在這個時間點,這人還能如此鎮定自若——至少表面鎮定自若地出現在大眾面前,著實讓人十分佩服。

  可能之前的那起案件鬧得太大,也可能是話題中心的參與者之一今天也到場了。來參與追悼會的賓客們口中談論的,依舊是那樁還在攪動著余波的案子,連本次追悼會的主人公也只能委屈地屈就次席。

  趁著她身邊的男伴不在,有財閥家的千金帶著好奇湊過來,「聽說源小姐和那位死亡的林桑是好友?」

  源輝月剛將目光從福岡市長身上收回來,隨口回了一句,「差不多吧。」

  對方的表情頓時八卦起來,「能說說她的事嗎?她和原田市長的公子真的……」

  後半句話凍結在源輝月淺淡掃來的視線裡,她原本就是清冷掛的長相,不笑的時候帶著三分冷感,眉眼一淡起來,仿佛連空氣都為之凝結。

  千金一個激靈,塞滿漿糊的腦子好像終於被凍清醒了一點,干笑著像是解釋又像是找補了一句,「……我也是聽他們說的。」

  源輝月在東京這幫上流社會少爺小姐之中是個傳奇。首先她的姓氏就先天性賦予了她足夠的傳奇度,而出生在像他們那樣的家庭,特別是作為一個女孩子,人生道路基本是早就被定好的:要麼早早結婚嫁人,為家族龐大的聯姻關系網貢獻一份力量;待遇好一點且本身有天賦的極少數,可以跟隨父輩的腳步邁入政壇,做好准備從長輩手中接過權力和家族的任務。

  源輝月兩條路都沒走,不但沒結婚,在成人之後還另辟蹊徑去當了個游手好閑的作家。說好聽點是作家,說難聽一點就是個三流小說家,並不能給家族增添任何光輝。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父親,源氏的當代家主源宗政依舊沒有取消她的繼承權,對外還十分大度地表示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他們源氏出過的搞文學創作的祖先也不少,這也算是繼承了他們的事業,把一個寬容且疼愛女兒的好父親演繹了個十成十。要說作秀,本職是演員的原田市長可能給他提鞋都不配。

  ——當初這件事也的確給源宗政提升了不少支持率,畢竟這樣一個開明且有溫度、對家人有感情的政治家形像,也正好是大眾更加願意看到的。

  只不過這樣一來,源輝月在這幫少爺小姐中更加傳奇起來。內心裡對她羨慕嫉妒恨的不少,但敢當面表現的一個也無。這個財閥千金本意也只是想借個由頭來套套近乎,只不過情商不高,平時被人捧得太過了,做起這種活計來,順利地將「套近乎」無縫切換成了「得罪人」。

  源輝月還沒說話,一個溫柔的聲音遠遠傳來。

  「聽誰說的?介意把名單給我一下嗎?這麼關心我們家輝月的事情,不如讓我這個當母親的去和他們親自交流交流?」

  這個聲音和強勢的語氣格外熟悉,正在說話的兩人下意識抬頭,就見一位黑色長裙的美人擒著一杯酒步履優雅地走了過來,她的身材嬌小,但身後赤紅的如瀑長發像跳動的火焰,將她的氣場襯托得熱烈逼人。

  人群摩西分海一般給她讓開道,等她走到近前,四周圍已經是鴉雀無聲。

  財閥千金情商不高,膽子也不大,被這陣仗下被嚇懵了,結結巴巴地問了好又道了歉,之後抓住機會趕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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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源爹的形像參考虛圈時期的藍染


第82章 追悼會(二)

  「你怎麼來了?」

  無關人士散去之後,源輝月這才看向走到近前的人。這人之前完全沒跟她提過要來,忽然出現在現場著實讓她驚訝了一下。

  「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酒卷導演的影迷啊。」意外出現的源玲華優雅地聳了一下肩,「不過本來也的確沒有來參加追悼會的計劃,只不過剛才在外頭路過的時候看到了你的車,就順便過來看看你了。我八點鐘還有個重要的會議,待一會兒就要走。」

  「……去開會還穿高跟鞋,你不累嗎?」

  「我樂意。」紅發美人下巴一揚,「每一場會議都是場戰鬥,上戰場之前當然要把裝備穿好。」

  源輝月作為一介懶人,對她這種生命不息奮鬥不止的精神非常欽佩,由衷地說,「加油。」

  「當然,」源玲華笑眯眯地抬起手習慣性去捏她的臉,想起她今天化了妝又半途轉道摸了摸她鬢邊的發尾,「我要多賺點錢,將來給輝月准備一個把整個東京都比下去的嫁妝!」

  「……你是指東京塔嗎?」

  紅發美人一愣,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東京塔是鈴木家的吧,也不是不行,我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賣……」

  「等等,我開玩笑的!」

  源輝月連忙按住她准備去翻手機的手,毫不懷疑她真的能夠當場給鈴木家目前的家主鈴木史郎打電話,誠懇地跟人家談論東京塔的收購問題。

  是的,這位在某些地方有點脫線的繼母大人是真的做得出來。

  「不喜歡東京塔嗎?那等你結婚我們建點別的?」

  「這個還是等我結婚再說吧……」

  「也可以,反正也快了。」

  「?」

  沒等源輝月追問「哪裡快了?」,她的思維跳躍的母上大人緊接著就無縫切入到了下一個話題,「對了輝月,你的生日快到了吧,想要什麼禮物?」

  「生日?」

  「就在六月份啊,你忘了嗎?」

  「……」她還真忘了自己生日是什麼時候,直到此刻被提醒,源輝月才終於有種恍然的感覺。思維成功被繼母帶偏,她一邊恍然一邊想起了前幾天那個電話。

  「……難怪那家伙讓我下個月回家吃飯。」

  「嗯?」她面前的人疑惑地看過來,「那家伙?是指宗政?」

  她不情不願「嗯」了一聲。

  「那輝月你下個月回來嗎?」

  「……」

  沉默半晌,源輝月更加不情不願地又「嗯」了一下。

  源玲華眨了眨眼睛,「輝月你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對宗政的態度好像好了很多啊,你以前從來都不搭理他的。」

  「……」源輝月的視線飄了飄,認真回憶了一番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從來沒搭理過「家裡的老父親」——源宗政原話。

  但她只回憶了兩秒鐘就選擇了放棄,因為她終於想起自己失憶了,以前什麼樣她壓根也不知道。但是就失憶後和源宗政的幾次接觸來看,她以前不理他,肯定是被煩的,誰願意被一個大腹黑整天算計啊!就算是她爹都不行!

  她干咳兩聲,移開視線十分勉強地說,「也沒什麼,就是最近忽然發現還有比他更混賬的爹,全靠同行襯托。」

  源玲華於是感慨地點頭,「之前宗政忽然給我打電話說覺得輝月你長大了,原來是真的啊,對他的評價都變這麼好了。」

  源輝月:「……」

  這評價也算好?所以她以前是有多嫌棄這位親爹?

  但她的母上大人顯然很高興,倒不是為了源宗政,畢竟這還是源輝月搬出去之後第一次回家過生日。她認真地就地開始盤算,「既然這樣,那你生日那天就在家裡開一個家宴好了。我來安排,輝月你把弟弟也帶上吧,啊,還有你男朋友……」

  「等等,我哪兒來的男朋友?」源輝月下意識打斷了她。

  「誒?」對方露出了有點迷茫的表情,示意她看身後,「那一位不是嗎?」

  她於是轉身看去,就見到剛剛離開了一會兒的安室透正往回走過來,來到近前時楞了一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面前的人。

  趁著他還沒過來——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趁著他沒過來吧,她飛快回過頭,壓低了聲音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嗎?」源玲華比她還驚訝,隨即關心地問,「你們吵架了?」

  「……沒有,但就是不是。」

  她在某些方面非常迷糊且天然的繼母這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她就飛快地重新找准戰線,用挑剔的目光看向了幾步之外那個她幾分鐘前還非常欣賞的青年。

  「那就是他還在追你了?不要輕易答應他哦輝月,男人都是垃圾!」

  源輝月:「……好的,我會記住您這句至理名言的。」

  還沒來得及走遠模糊聽到了他們在說什麼的安室透:「……」

  青年無奈地抬手撫了一下額。

  源輝月給回來的安室透和她繼母互相做了介紹,表面上的氣氛頗為友好。源玲華作為一個大型財團的執行董事,在她願意的時候就能讓人如沐春風,恰巧某位私家偵探這方面的技能點也點到滿級,於是空氣中一時間充滿了虛假且和諧的氣息。

  她的繼母閣下是東京上流社會的另一個傳奇,雖然身材嬌小,但是身高不足氣勢來補,對外形像強硬且雷厲風行。有她在身邊鎮著,敢於上前搭訕的妖魔鬼怪也少了很多。

  於是源輝月終於得以清淨下來。宴會這會兒才剛開始,來參與的賓客雖然來自不同領域,乍一看倒是其樂融融。大廳中播放著舒緩的音樂,到處都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只不過這些全都是表像,她擒著酒杯,漫不經心地一眼掃過人群。

  右前方有位議員正在和身邊的女士說話,議員手上戴著婚戒,來宴會前兩人大概才剛從一張床上下來,但他們顯然不是夫妻;旁邊有在和導演聊天的女演員,神色倒是很正常,但兩人的真正關系明顯是不太正常;還有剛剛跑走的那個富家千金,這會兒身邊已經圍上來了四個男人,每一個都在噓寒問暖地吹捧她,但是每個人都是衝著她背後的錢去的……

  「無聊了?」旁邊有人笑著問。

  已經閑著無聊拿身邊人玩心理側寫的源輝月沒回頭,「我忽然覺得有時候也沒必要那麼禮數周全。」

  「嘛,馬上就是酒卷導演的追悼環節了,主持人會播放一些他的經典電影,參加完這個部分就可以離開了。」

  源輝月剛准備點頭,忽然想起什麼,看向身邊的人,「你不是說你是酒卷導演的影迷所以才拜托我帶你來的嗎?」

  「但是來之前我也沒想到這個追悼會是這個樣子的啊。」安室透無奈地說,「雖然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要是真的想對這位著名導演進行追悼,多請幾位忠實影迷來到現場說不定都比現在這個塞滿名人的會場更有氛圍。比起對某人的追悼會,現場更像是打著酒卷導演名號的社交宴會。

  源輝月百無聊賴地點了點頭,心中下定決心等悼念環節結束就走,視線一邊不經意瞟過大廳的門口。這時候大門正好被輕輕推開打開,她看到兩個嬌小的身影從門縫裡鑽了進來。

  源輝月:「……」

  源輝月:「……玲華你是不是八點鐘還有重要會議?我建議你現在立刻就走,否則一會兒可能走不了了。」

  「誒?為什麼?」正在回一封郵件的源玲華忽然被點名,疑惑地回過頭。

  源輝月默默地說,「直覺。」

  她說好不會來這個宴會的弟弟忽然偷偷摸摸出現在宴會現場給她帶來的這個晚上絕對不會平靜的直覺,她甚至有種目暮警官的警車已經在警視廳隨時准備就位的感覺。

  說話間,悄悄溜進門的兩個小孩終於也看到了她。柯南正要朝她招手示意,看到她身後的人,忽然表情一怔。

  源輝月沒注意他的異常,把手裡的酒交給安室透後,筆直朝他走過去。

  她纖細的身影穿過人群,停在兩個小孩面前,蹲下身跟他們交談了些什麼。

  安室透的目光跟著她一路走過去,突然忽有所感,回頭望向某個方向。隔著半個大廳的距離,風情萬種的外國美人恰好也從同樣的位置收回目光,然後從容地笑了笑,朝他舉了一下酒杯。

  金發青年眸色驀地暗了暗。

  另外一頭,源輝月蹲在弟弟身前,耐心聽完他的話,有點懵逼。

  她柯南弟弟果然是親弟弟,她剛剛感覺到有些無聊,他就馬不停蹄地給她送驚喜來了。

  「你說你意外竊聽到有人要在這個會場暗殺三木本議員?」

  小孩認真點頭。

  源輝月沉默片刻,忽然上手捏住了弟弟的臉,滿臉微笑道,「我親愛的弟弟,你告訴我是怎麼『意外』竊聽的?你知道《隱私法案》這東西嗎?不要什麼都跟某些奇怪的私家偵探學啊!」

  「?」柯南努力發出聲音含含糊糊解釋,「蒸的是意外啊……」

  他身後響起一聲「噗」的輕笑,像是被這一幕逗樂了。源輝月往後看了看,只看到了一抹茶色的發梢。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的腳步聲在她身後停下,有個人明知故問,「唔,奇怪的私家偵探?是指我嗎?」

  那縷發梢「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源輝月涼涼地回過頭,「感謝你的自覺認領,希望安室君以後謹言慎行,給國家未成年的花朵們創造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

  安室透思考片刻,鄭重點頭,「我會的。」

  隨即他把手裡的酒杯遞了過來。他手裡還端著個餐盤,剛剛大概是去取食物了。把酒給輝月之後,他那只手也沒收回,而是順手扶了她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一邊無奈地笑著道,「你們好歹也找張桌子坐下說話吧,對了,伯母已經先走了,讓我跟你說一聲。」

  「……」不提還不沒發現,被提醒後源輝月忽然覺得蹲在這裡說話好像確實有點傻。

  距離他們不遠處就有張支在落地窗旁的圓桌,一行人於是開始往那邊移動,安室透邊走邊關心地問,「柯南君來找姐姐有什麼事嗎?」

  柯南很乖地回答,「沒有哦,就是突然好奇所以過來看看。」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你想姐姐了呢。」

  「也有這個原因啦。」

  兩人說著彼此都不相信的鬼話,互相演得十分開心。源輝月默默在桌子旁坐下,一人掃了一眼,「……說人話。」

  「好吧。」金發青年表示投降,他把餐盤放到桌上,偏頭看向她,「需要我回避嗎?」

  「需要。」

  「你可真不客氣。」他啞然失笑,一邊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餐盤裡的食物,「記得吃東西,那邊有一個認識的人,我就先過去了。」

  他剛轉過身,源輝月忽然想起什麼,「等等。」

  對方從善如流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源輝月:「你沒在我身上放竊聽器吧?」

  「唔,」安室透想了想,也認真地回視了回去,誠懇建議,「你先找一找?」

  源輝月:「……你趕緊走。」

  青年朝她一笑,指了指東南角的位置,「我就在那邊,有事喊我。」


第83章 追悼會(三)

  目送著安室透瀟灑地走遠,源輝月的視線重新轉向弟弟,露出一副「來,編吧,我聽著呢」的表情。

  知道輪到自己了的柯南,「……真的是意外。」

  按照小偵探的說法,他今天放學後本來只是想試用一下阿笠博士給他更新了新版本的竊聽器。他在回家的路上用口香糖將竊聽器粘在了路旁的電線杆上,然後就跑遠了,以此測試竊聽器的有效距離。然而在他離開那裡沒多久,口香糖從電線杆上掉了下去,被一個經過的人一腳踩上粘在了鞋底。

  他剛准備跑回去提醒,就從竊聽器中聽到了那人打電話的聲音,其中就提到今天晚上要在追悼會上暗殺三木本議員的計劃,然後他立刻就趕來了現場。

  源輝月聽完之後,「……怎麼說呢,雖然過程非常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發生在你身上好像又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柯南:「……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他匆忙趕過來還沒來得及吃晚飯,此時被源輝月塞了一塊點心啃著,一邊努力咽下食物,「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新一哥哥,拜托他給目暮警官他們打了電話,他們應該馬上就到了。」

  說曹操曹操到,他話音剛落,宴會廳的大門被推開,目暮警部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他身後還跟著三系另外幾個眼熟的警察,一行人沒有管宴會上的眾人詫異的目光,筆直朝著正在和身邊助理說話的三本木議員走去。

  源輝月的視線跟著他們移動,最後落在那位中年議員略顯詫異的臉上。

  「青森縣前段時間被爆出了高速路施工工程受賄案件,金額不下五億,當時提出這個議案的就是這位三本木議員。」

  柯南看跟著看過去,目暮警官走過去和那位議員說了些什麼,對方愣了愣,表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那個受賄案件是真的嗎?」

  「大概是,」源輝月頓了頓,忽然有點別有深意,「那位三本木議員,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柯南回過頭,看著她神色淡淡地從桌上拿起酒杯,「三本木的父親也是從政的,跟源宗政是老對手了,不過在幾年前去世了。」

  「前幾天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提起了這個人,說是那位老爺子的忌日快到了,讓我如果有空就幫他去送一束花。」

  「源伯伯自己不去嗎?」

  「三本木老先生在世的時候給他找過不少麻煩,他不想去看到他那張臉。」

  但即便是這樣,在他逝世之後,源宗政卻依然願意讓女兒去給自己這位老對手送去代表紀念的鮮花。

  柯南若有所思,「所以那位三本木先生是個很值得尊敬的人吧?」

  「他在做厚生大臣的時候曾經挨家挨戶拜訪藥害官司的受害家庭,還被人趕出去過,也沒放棄,後來被人稱為『誠心政治家』。就算是作秀,做到了這種程度,也的確讓人欽佩了。源宗政看得上的人很少,他勉強算一個吧。」

  源輝月喝了口酒,「不過,基因這東西真是奇妙,父親身上的優點也不一定就能順利遺傳到孩子身上,甚至還有可能會生出個對照組。」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這句話好像隱晦諷刺了一下某位知名不具的源氏家主的柯南,「……」

  他默默看了一眼自家姐姐大人,想起曾經聽源玲華提過的,她過世的公公也就是源輝月的爺爺其實是個溫厚踏實的性格,她曾經百思不得其解那位溫柔通透的老好人是怎麼生出個和自己完全相反的妖孽來的。

  大概這就是基因學的神奇吧,畢竟源氏的基因庫深不見底,既出過源博雅,也出過源賴朝。

  他默默地將一碟點心推到源輝月手邊,提醒她不要光喝酒,記得吃東西,又轉過身把另外一盤小餅干遞給身後一直在安靜喝果汁的灰原,這才慢條斯理地分析,「所以那位議員先生私底下收受賄賂的情況可能不止這一次?他暗地裡跟某些人勾搭上了,這一次事情暴露出來可能被抓,那些人怕他說出什麼,所以才趕著要滅口。」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雖然父親是個偉人也不代表兒子能成才,但是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所以我才說那位三本木議員是個挺有意思的人啊。」

  柯南愣了愣,總感覺她這話別有深意。

  小偵探沒來得及細想,視線還盯著大廳那頭,只見聽了目暮警官的話之後,那位三本木議員沒有堅持找死,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懷疑但總算是點頭讓警方的人將他保護了起來。

  他心底松了口氣又回憶起一些細節。

  「我記得當時那個人在電話裡是這樣說的——『就讓那家伙動手,反正他已經別無選擇了,要不是看在他還有用的份上……只不過,就算想回來,也要展示點誠心出來。』」

  這句話的信息量就有些大了,源輝月放下酒杯,「投名狀?」

  「我也是這樣想的。」

  「如果是這樣,那那個人指的就是……」

  兩人的視線同時往某個被人群圍住的位置偏了偏,然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原田佑一郎。

  這個大廳中距離懸崖最近,也是最有可能鋌而走險的那一個人。

  「但是這句話還有一個地方有點奇怪,」柯南若有所思地問,「為什麼說是『回去?』」

  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源輝月斂下眸,「我找人問過了,當初原田佑一郎能夠當上福岡市的市長,背後的確有一股神秘勢力在推動。一開始我以為是華九會,但是按照林的說法,華九會是在原田當上市長之後才將重心轉到博多進而跟他勾搭上的。」

  「也就是說,其實原田市長一開始就是那個組織的人?」柯南迅速將線索串聯了起來,「他被組織推上位之後,開始漸漸不滿於組織的掣肘,想要自己獨立出來,於是才找上了華九會。」

  「林僑梅被改動的死亡現場,落日酒吧那個忽然跳出來的陪酒小姐,」源輝月說,「前者將警視廳的視線吸引了過來,後者讓目暮警官抓住了博多警署的把柄,激化兩方的矛盾,逼得那群人狗急跳牆提前動手,結果暴露了更多破綻。」

  柯南:「這些都是組織對於原田市長背叛的回敬?」

  「有可能。」

  柯南陷入了思考,正要抓住點什麼,衣擺忽然被人輕輕拽了一下。

  他抬頭看了一眼,見源輝月正將視線投向大廳好像在沉思,趁著她沒注意,將身體往後靠了靠,低聲問,「怎麼了?」

  灰原哀冷靜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你們剛剛的推理有一些道理,但是……那不是組織的行事風格。」

  柯南一怔,「如果是組織會怎麼做?」

  「如果原田還有用,就繼續讓他在那個位置上坐著。等到他沒用的時候,直接派人將他暗殺掉。」

  「……也就是說組織不會用這麼迂回的方法嗎?」

  不知為何,那個印著薔薇花暗紋的名片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知道了……」柯南心底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輕輕點頭,又看了還在往大廳方向凝視的人一眼,「這件事我會注意的。」

  隨即他拿起桌上的點心,伸手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袖,恢復了小孩子的腔調,乖巧但不滿地說,「姐姐,你吃點東西啦。」

  「啊?」源輝月好像才回過神來,「哦,我忘了。」

  柯南:「你剛剛在想什麼啊?」

  「我在想,在這個環境下,對方如果想要殺三本木,會采取什麼樣的計劃。」她伸手接過點心,隨意挑了塊不太甜的,輕輕咬了一口,這才回答,「警察已經到現場了,將目標約出去,或者在他的食物中動手顯然已經不太可能。」

  「雖然在電話裡說了要原田市長動手,但是如果條件實在不允許,他們應該還是會以暗殺優先吧。」柯南迅速跟上她的思路,「大廳裡有落地窗,但是三本木議員距離窗子很遠,狙擊槍應該用不上。現場最鋒利的東西就是餐刀,但是准備的餐刀太小了,應該也不足以用來當成凶器。」

  「不對哦,現場有一個絕對足以致命的凶器。」源輝月輕聲打斷他,「就在最顯眼的地方。」

  旁聽的兩個小孩一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就望見了大廳中央安靜垂下的水晶吊燈。

  鋼鐵材質,重達半噸,掉下來絕對能夠一發將人送去三途川。

  而三本木史郞就在距離它幾步遠的位置。

  柯南猛地站了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水晶吊燈的燈光由下至上漸次熄滅,整個大廳就此暗了下來。

  主持人的聲音在不遠處的高台上響起,那個追悼環節到了。

  「歡迎諸位來參加酒卷導演的追悼會,現在我來帶大家回顧一下酒卷導演往年作品中的經典片段……」

  幽微的光芒從高台上的屏幕散發出來,現場忽然熄燈,讓不少人有些慌亂,特別是正戒備著的警察,幾乎是下意識就繃緊了神經。借著屏幕提供的那點微光,柯南忽然發現他死死盯著的那個人影做了一個抬手的動作,然後朝水晶吊燈的方向又走了幾步。

  「輝月姐,有人在給三本木打電話引他往吊燈的方向走!」

  「我知道了。」

  他話音剛落,身邊的人忽然抬起手,突兀打斷了現場主持的介紹,「主持人閣下。」

  主持人一愣,在場的眾人也一愣,齊齊扭頭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過去。現場的導演慢了半拍地跟上節奏,給過去一束追光。

  在四面八方投來的各異目光中,源輝月平靜地站起身來,唇邊噙著一抹禮貌的淺笑,不慌不忙地說,「現在正在介紹的是改編自我的小說的那部電影吧,我記得當初和我聊起這部電影的劇本的時候,酒卷導演對其中一個角色非常喜歡,知道那個角色有原型之後一直想要見見本人。只不過直到他過世,都沒有找到機會。這一次那個角色的原型恰好來到了現場,不如讓他說幾句話如何,也算是滿足了酒卷導演當年未完成的心願。」

  以為這是臨時加進去的環節,主持人聞言立刻配合地問,「不知道源桑您說的那位角色原型是?」

  「今天也來到了追悼會的三本木議員。」源輝月朝某個方向看過去,現場導演立刻加了一束燈光。

  所有人的目光跟著轉移過去,正在打電話的三本木頓時成了全場焦點。他愣了愣,停下腳步,遲疑地抬起頭,就看到隔著半面大廳的黑發美人朝他文靜地一笑。

  「就是那位角色原型,請你到主持人身邊去對已經過世的酒卷導演說幾句致辭,可以嗎?」


第84章 追悼會(四)

  其實並沒有這個致辭的環節,但是現場的導演沒有喊停。

  主持人敏銳意識到這是個非常好的話題,三本木議員雖然沒有同樣在場的原田市長那樣「炙手可熱」,但也同樣是目前新聞的焦點。無論他在現場說了什麼話,明天這一幕肯定能登上頭條。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立刻熱情地對底下還摸不著頭腦的議員發出邀請。在他的勸說和在場眾人的注視下,三本木最終點了點頭,掛斷電話,十分有風度地走了過去。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柯南松了口氣。

  「看來對方用吊燈制造意外的辦法是行不通了,」灰原哀在他身邊輕聲說,「找到給那位議員先生打電話的人了嗎?」

  柯南搖了搖頭,「現場光線太暗了。」

  「所以你打算繼續這樣被動等著對方出招?」

  「這倒不是,其實除了目暮警官,我還叫了一個人過來……」

  兩人說話的功夫,台上的三本木議員已經致辭完畢。他的發言簡略卻不敷衍,完全不像是被臨時趕鴨子上架,不知情的人看來估計會以為這個部分真的是安排好的。

  他發言結束之後就將話筒還給了主持人,走下台來。源輝月已經到了舞台側面等著,兩人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抱歉,沒有提前知會一聲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還請三本木先生見諒。」

  「沒事,美人都是有特權的。」三本木議員聳了聳肩,笑著道,「能夠被源小姐取材寫進書裡,是我的榮幸才對。」

  他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但是保養得很好,因為優越的家世和從小的嚴格教育,這點公子哥式的風流習性放在他身上倒是半點不顯得突兀。

  源輝月朝他禮貌欠了欠身,這會兒主持人已經重新回到舞台中央,繼續主持介紹酒卷導演的電影精彩片段回顧。大概是頭條在手,他的聲音格外激情飽滿。

  在電影的背景音中,源輝月輕聲問身邊的人,「三本木老先生的忌辰快到了吧?」

  「對,就在下個月。源小姐今年還是不出席嗎?」

  「我會私底下去三本木先生的墓前拜訪,但是追悼會還是算了,父親他當年畢竟和老先生是政敵,我出現在他的追悼會上不太合適。」

  禮貌性回絕之後,源輝月狀似不經意地問,「今年主持追悼會的還是菅沼先生嗎?」

  菅沼俊樹是已經過世的三本木老先生的秘書,當年承蒙老先生一手提拔引導邁入政壇,老先生過世之後他又服侍於他的兒子,為對方鞍前馬後保駕護航。老先生政務繁忙,現在的三本木議員可以說是這位菅沼秘書一手教養長大。

  「是的,往年也一直都是他。」

  三本木自然地點頭,然後忽然聽到身邊人冷不丁道,「這樣啊……生活在這樣的人身邊,很辛苦吧?」

  他驀地一頓,唇邊的笑意好像都凝了一下,「……什麼?」

  「菅沼先生是個很優秀的人呢。」源輝月的聲音從旁邊的黑暗裡傳來,「我父親欣賞的人不多,他難得地是其中之一,以前還跟我提過後悔自己下手太晚了,讓三本木老先生搶了先,他其實也很看好菅沼先生的。」

  「其實父親當年還向菅沼先生拋出過橄欖枝,向他保證過只要轉投到源氏旗下,一定會扶持他登上國務大臣的位置,給他一個發揮自己的才華和抱負的機會,但是菅沼先生拒絕了。」

  「……」議員不知為何沉默了一下。

  「三本木君不知道嗎?看來菅沼先生當年根本沒和老先生提過這件事,真的是對三本木家非常忠心耿耿呢。嘛,也的確符合他的性格,如果當年他沒有那樣干脆拒絕,也不是他了。」

  聽出身邊的人語氣中的欽佩,三本木議員勉強笑了笑,「菅沼的確是個人品非常完美的人,能夠得到源長官賞識也是他的榮幸。」

  「是啊,只不過……在這樣完美的人身邊,格外辛苦吧?」

  三本木史郎呼吸一滯。

  「有人說,身邊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一面鏡子,這樣的說法議員先生同意嗎?」

  「……源小姐是要跟我討論哲學?」

  「差不多吧,我只是有些好奇,議員先生在菅沼先生的鏡子裡照到了什麼呢?」

  「……」

  就在三本木議員感覺已經沒辦法在這裡冷靜站下去的時候,對方話語中的尖銳忽然一收。

  「嘛,因為父親跟我提過好幾次菅沼桑,他難得有這麼欣賞的人,所以忍不住多問了一點。可能我說話有些直接了,還請三本木君見諒。」

  隨著她的語氣放緩,一絲新鮮的空氣好像也跟著吹進了這片空間,三本木的呼吸都順暢了些許,下意識松了口氣。

  他扯了扯領口,覺得空氣有點沉悶地松開一顆口子,一邊勉強維持著風度微笑道,「沒關系,可以理解。」

  這時候舞台上的精彩片段錦集已經快放了一半,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電影的配樂在空氣裡泊泊流動。

  身邊人似乎沒打算繼續說話了,在這片難耐的安靜中,三本木的注意力不知為何卻沒辦法重新放在正在播放的電影上。在主持人上場介紹的間隙,他終於忍不住問,「說起來,源小姐也是在源長官身邊長大的吧?」

  黑暗中,對方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對啊。」

  三本木:「家父在世的時候,雖然和源長官政見不合,但實際上也非常欽佩他。時常跟我說,源氏可能要出第二個源賴朝了。」

  「三本木老先生過獎了。」

  「所以,源小姐在源長官身邊長大,有壓力嗎?」

  沒有。

  源輝月雙手抱臂,漫不經心回憶了一下親爹的德性。雖然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情形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能夠肯定,源宗政確實沒給過她什麼壓力……唯一的壓力可能就是太煩人了,心眼跟沙漏似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算計。

  但是這個回答當然不符合當下的情境,於是為了配合這位議員先生的心情,她避重就輕道,「所以我後來不是搬出來了嗎?」

  「哈哈是啊,而且你也沒有走上家族為你安排的道路……」她聽到旁邊的人停頓了一下,「從這一點來說,我真的很羨慕你。」

  源輝月的唇角輕輕挑了挑,「因為你也很想從菅沼先生身邊逃走嗎?」

  「……」

  「三本木議員其實不差錢吧,青森系高速路工程那個受賄案,五億日元,聽起來好像很多,但是實際上對你來說有些得不償失了。」

  源輝月淡淡地回頭看向他,「你之所以這樣做的真正原因,是想要從菅沼先生身邊逃開,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把手裡的東西全部搞砸,是這樣嗎?」

  「……」她的目光注視下,對方翕動了一下唇瓣好像有些僵硬。他正要開口說點什麼,一聲出人意料的脆響忽然在黑暗中響起。

  緊接著,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劃破了宴會現場的安靜,被這聲叫聲驚嚇在場眾人頓時陷入慌亂。

  漫過來的空氣中多了一絲異樣,源輝月身體一僵,驀地察覺到那是對她來說格外敏感的,血的味道。

  「發生了什麼?把燈打開!」

  她聽到目暮警官在幾步之外大喊,現場的導演好像終於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重新打開燈光。視野亮起來的瞬間,更加刺耳的尖叫聲隔著人群傳來,昭示著某個不祥的事實。

  遠遠地有人在不可置信地大叫「原田市長?」,還有人在喊「救護車呢?快點叫救護車!」「警察在哪兒?」

  兵荒馬亂中,源輝月踉蹌了一步,揉了揉額角,控制著開始眩暈的大腦從這一片混亂信息中迅速抓住了重點——原田佑一郞被襲擊了,被她之前推斷出的那個手法。

  「白鳥警官。」她立刻開口叫住條件反射要往案發現場衝的警察,「那邊交給目暮警官就可以了,你和其他人還是留在這裡吧,別忘了工藤君的那個電話,小心這是調虎離山。」

  青年警察怔愣兩秒,猛然反應過來,滿頭冷汗地點點頭,轉身就叫住了幾個還沒來得及走的同僚,幾人飛快地把還沒搞清楚情況的三本木議員圍在了中間。

  視線掠過那張茫然和震驚交錯的臉,已經開始不適的身體狀況讓源輝月懶得再跟他啰嗦,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領帶把他拽下來,「我知道剛才目暮警部來告訴你暗殺的事情的時候你並沒有相信,以為是警方借這個借口限制你的行動,對嗎?」

  三本木茫然的視線轉到她的臉上,下意識點點頭。

  「那現在你自己看看吧,你應該記得自己剛才正在往哪個方向走吧?如果不是我把你喊到這裡來,現在被那個水晶吊燈砸到地上的就是你了,你覺得這真的是個意外嗎?」

  她的臉透著紙一般的蒼白,眼睛卻極亮,像極地森寒的冰川。三本木望進她的眼瞳中,一個激靈,終於被凍清醒了。

  他立馬搖頭,慌亂地問,「真的有人要殺我?為什麼……」

  「這要問你自己了,你跟哪些地下組織接觸過你自己不記得了嗎?」

  旁邊正在警備的白鳥警官聞言下意識側過頭。

  「我……」議員正要下意識說出什麼,忽然頓住。

  冷淡打量了他兩眼,源輝月忽然松開了手將他推開,然後輕聲說,「三本木先生,無論承不承認,你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是最清楚的。」

  「老實說,對於你之前的處境,我其實頗為理解。外人不清楚,認為你出身極好一生順遂,從政之路順利坦蕩,無論遇到什麼問題都有菅沼君幫你解決,看似高枕無憂。但實際上你並不想要這些吧?」

  男人身體一震,遲疑的視線重新落在她身上。

  「周圍的朋友、家人、後援會的成員,大家聚集到一起為了你的事業努力,不是因為看好你,不是因為三本木史郎是個多優秀的人,而是完全是因為你身邊的菅沼。因為菅沼先生選擇了輔佐你,所以他們才會幫他來幫助你。」

  「越是在他身邊,你就越發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偉大的是菅沼先生,三本木史郞卻不值一提。所以你做這麼多,甚至不惜把自己看起來成功美滿的人生也毀掉,就是為了擺脫他。金錢和權利,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其實有時候也沒有那麼重要,對吧?」

  三本木的臉色迅速白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扎在心中已久的那根刺,神色陡然變了變。

  「但是,即便金錢和權利可以放棄,生命對你來說還是挺重要的吧?」

  源輝月隨手理了理袖口,視線卻並沒有從他身上移開,「否則只要挑一座足夠高的樓往下一跳,你就自由了,多省心、多簡單?還折騰這麼多事情干什麼呢?」

  「你想擺脫菅沼,不是自己要死,而是要他死,我說得沒錯吧?」

  旁邊聽到這句話的警察下意識將視線全都移到了三本木身上,就見這位議員先生臉色蒼白,卻好像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紛紛心中一驚,暗自提高了警惕。

  源輝月的臉色這會兒已經比對面的人還要白了,卻半點不見虛弱的樣子,氣場強大得像一把鋒利的刀,正在慢條斯理地把面前的男人從內心到靈魂一一剖開。

  「既然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這麼重,那就好好搞清楚現在的情況。你招惹了什麼東西你自己都不知道吧?這只是第一波,這一次雖然失敗了,但是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會就此放棄吧?」

  隨著她的話,三本木額前的冷汗越來越多,身體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剛剛是誰給你打的電話?」源輝月冷冷地問。

  在她冷淡的逼視下,三本木掙扎了半晌,終於像一個緊閉的貝殼被撬開了口。

  「是……是那個組織的人。他們說前段時間那個受賄案的新聞能夠幫我擺平,讓我到這個宴會上來跟他們的成員接頭。」

  白鳥下意識插口問了一句,「他們的成員就在這個宴會場上?」

  「對,但我不知道是誰。剛剛接到的電話就是指示我去找他。」

  源輝月:「你知道跟你聯系的那些人的具體信息嗎?」

  三本木虛弱地搖了搖頭,「他們是自己找上來的,我跟他們都是通過網絡和電話聯系,根本沒見過他們的人,對他們了解得不多。說句難聽的,就算我被抓了,把知道的東西全都說出來,對他們來說也構不成威脅,他們沒道理要殺我……」

  與虎謀皮的人總會心存僥幸,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判斷到老虎的想法,只要小心一點,就能從老虎的利爪下幸存。

  源輝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終於移開目光,「那些人也不算在騙你,只要你死了,這個受賄案的確就解決了,你也不用煩惱了。」

  三本木表情一僵,臉色徹底慘淡下來。


第85章 追悼會(五)

  問出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後,源輝月懶得再搭理身邊這位議員。

  這時候,仗著自己身體小手腳靈活,柯南已經查看完現場,又從人群中擠出來跑到她面前,氣喘吁吁地關心道,「輝月姐,你沒事吧?」

  源輝月在他面前蹲下,簡潔明了地問,「原田佑一郎死了嗎?」

  「沒有,那個吊燈只砸到了他的小腿部分,萬幸沒有受重傷。」

  「是嗎?」她頓了頓,平淡地說,「不一定真的是因為幸運。」

  「你的意思是這是他們刻意設計的?」弟弟反應很快,「可是為什麼要特意設計這一出?」

  現場的尖叫聲已經停了,但慌亂的氣氛還是不可避免地蔓延開。目暮警官正在案發現場主持局面,白鳥和幾個警察守著這邊將人群隔開,戒備著所有人的靠近。

  血腥味的氣息不斷穿過人群往這邊湧,源輝月遠遠往原田的方向望了一眼,大腦越來越暈,但神智卻仿佛愈發清醒,「三本木被我拖在這裡,熄燈的環節只有這一個,而且已經就要過去了,要暗殺他已經不太可能,當然不能浪費這個萬眾矚目的機會和之前的布置。」

  「原田今天晚上只要沒死,明天就會有博多本地的極端黑道組織宣稱為此事負責,緊接著警方就能得到一個因為不滿於幫派勢力被壓制憤而暗殺市長的凶手。」

  「這個時候只要原田再帶傷出席幾個新聞發布會,宣稱自己絕對不會向本地黑惡勢力妥協。」她的視線落回到弟弟身上,「他就能夠從一個有縱容兒子殺人嫌疑的肮髒政客,搖身一變成為敢於和黑道正面抗衡的有骨氣的政治家。之後說不定他那個敗類兒子都會有輿論替他說話,認為他是被陷害的。」

  「所以柯南,」她一手搭上弟弟的肩,望著他的眼睛道,「凶手就在現場,一定要找到證據。」

  從怔忪中回過神,小偵探立刻用力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然後他轉身就要往人群方向跑,又被源輝月拉住,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等一會兒,你記得……」

  幾句交代說完,她這才放開弟弟,視線往他身後一掃,忽然發現少了個人。

  「灰原呢?」

  「她不是就在……」柯南也下意識回頭,然後聲音驀地停下,露出了愕然表情。

  「那孩子走丟了?」

  空氣中血的味道越來越濃,漸漸地連現場食物的香氣和女士的脂粉味都要掩蓋不下去。源輝月頭重腳輕的感覺愈發明顯,她一手扶著弟弟的肩,正要努力支撐著站起來,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從頭頂落下。

  「誒?你們在找她嗎?」

  地上一蹲一站的兩人同時抬頭,就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繞過前面的警察走了過來,因為是個熟人,警察也沒攔他。青年懷裡還抱著一個縮成一團的小孩子,茶色的短發在燈光下十分顯眼,正是走丟了的灰原哀。

  「現場人太多了,這孩子好像被嚇到了。」

  安室透彎下腰,把抱著的小女孩放在地上,剛松開手她就好像忽然活過來了一樣衝著源輝月的方向跑去,一頭鑽進她懷裡。

  金發青年愣了愣,有點困擾地摸了摸鼻子,「額,我還是第一次這麼不遭小孩子喜歡啊。」

  小女孩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的確是一副嚇狠了的樣子,源輝月把她抱進懷裡的時候摸了摸她的臉,觸到一手冰涼的冷汗。

  源輝月沒有多想,只是低下頭強忍著暈眩湊到對方耳邊放緩了聲音,「嚇到了嗎?沒事,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小女孩沒說話,又往她懷裡鑽了鑽,執著地只留給其他人一個後腦勺。

  「輝月姐姐。」柯南暗示地看過來一眼。

  「去吧,我來照顧她。」

  小孩立刻轉身就鑽進了人群裡。

  安室透見狀似乎有些疑惑,「柯南君?」

  源輝月:「有點事拜托他去做。」

  大腦中的暈眩剛越來越嚴重,她正要站起來,身體猛地晃了晃。身邊人立刻蹲了下來,伸手扶了她一把。

  「輝月桑,」對方有些擔心的聲音落在耳畔,「這裡空氣太封閉了,我帶你出去吧。」

  不,我覺得我可能撐不到出去了。

  一手攬著灰原哀,她一邊抬頭看向身邊的人。對方淡金色的碎發落在眉宇間,像一縷冰冷的流光,紫灰色眼瞳中的關心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襯得眉眼愈發好看。

  她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虛情假意地說了聲「抱歉」,然後輕輕垂下眼睫,好像忽然就多了幾分脆弱地輕聲說,「拜托你了。」

  隨即眼睛一閉,毫不猶豫地朝著他的方向倒了下去。

  「輝月桑?」

  安室透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低頭看去,她果然已經暈血發作,沉睡過去了。美人細密的眼睫搭在瓷白的眼瞼上,像是有些不安似的,白皙纖細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指。

  但是他才不信她是真的因為不安才這樣做的。

  某位私家偵探心中無奈失笑,面上卻依舊是擔心的神色,將她往懷裡攬了攬,又按住旁邊有點騷動的小女孩,「灰原桑,不要跑,就在這兒呆著。」

  隨即他抬起頭,視線穿過人群,和一雙筆直注視著這裡的眼睛對上。

  安室透掀起眼睫,示意了一下自己懷裡的人,遞過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對方這才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勞駕,」目送走著那人的背影,他再次回過頭,對旁邊見源輝月也暈了過去正有些發愣的小警察說,「能夠幫忙再打個電話嗎?輝月桑可能也需要去一趟醫院了。」

  對方終於回過神來,連忙點頭拿出手機。

  .

  酒卷導演這場追悼會,開始的時候只有業內人士關注,結束時卻幾乎吸引了大半個社會的目光。

  最近輿論纏身的福岡市市長在追悼會上被吊燈砸傷,警方在經過查證之後,發現這居然並不是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襲擊。隨即,雖然在場的警官立刻封鎖了現場試圖找出襲擊他的凶手,但是未能如願。之後因為在場都是有身份的名人,在他們的嚴肅抗議之下,最終警方還是解開封鎖放他們離開了。

  直到把源輝月和兩個小孩送上了救護車,交給那位趕過來的熟悉的醫生,安室透這才折返回來,走到會場的後門,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停在後門的陰影裡,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你還真是憐香惜玉啊波本。」

  他剛坐上後座,一個優雅的女聲就在身邊響起,「該不會是對那位公主殿下動了真感情吧?提醒你一下,她可不是好對付的哦。」

  安室透平靜地帶上車門,以一副懶得解釋的腔調說,「不關你的事吧,貝爾摩德。」

  汽車緩緩啟動,駛上一側的公路。他旁邊的人輕笑了一聲,拿出口紅和鏡子開始補妝,一邊懶洋洋地扔出一個意味深長的感嘆,「男人啊。」

  「你呢,另一位追著某位小女孩跑的可悲男人,不是說她可能會在這個宴會上出現嗎?找到她了嗎?」

  「總會有其他機會,她跑不了。」

  冷淡的聲音從副駕駛席上次傳來,大概是沒找到要找的人,琴酒的語氣聽起來很差,「倒是你,特意把我找來協助那個老家伙的任務,結果目標還是只完成了一半。那個議員居然還活著,皮斯科果然手段退步了。」

  說完他冷冷往後瞥了一眼,甚至不講道理地追究起連帶責任,「波本,你當時也在現場吧?」

  「我事先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任務啊,貝爾摩德可什麼都沒跟我說。」被點名的安室透一手支著下顎,望著外頭飛逝的風景以一種置身事外的語氣說,「而且後面我不是想去幫忙,但是被那位源氏的大小姐絆住了嗎?」

  貝爾摩德回頭看向他,「她懷疑你了?」

  「沒有,但也沒有多信任。」說到這裡,金發青年饒有興致地回過頭,「說起來,你們怎麼好像對那位大小姐有些忌憚的樣子,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前面開車的伏特加下意識插了句嘴,「這個啊,其實是八年前……」

  琴酒一聲冷喝,「伏特加,閉嘴。」

  「額,好的大哥……」

  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麼就被消音,伏特加只好重新轉過頭去安心開自己的車。

  安室透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身邊人。貝爾摩德放下口紅朝他一笑,眼瞳中卻沒有多少溫度,「八年前,那個小女孩讓組織吃了個大虧。」

  金發青年一怔,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只要知道暫時不要動她就行。」

  貝爾摩德似乎也並不肯多說,簡單提了一句之後就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博多的事情你還沒說清楚呢,你說那些警察不是你引過去的,什麼意思?有人搶在你前面動手了?」

  眼看著應該是問不出什麼了,安室透於是跟著看似識趣地轉移話題,「那個啊,我已經跟BOSS報告過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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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追悼會(六)

  在表示了自己出現在那個宴會會場是因為別的事情,而且他也並不打算摻和他們接下來的任務之後,安室透就讓伏特加找了個路口把自己放了下來。

  街邊的路燈筆直地亮著,身邊是人來人往的車流。追悼會因為出了意外中途就散了場,這會兒時間還不算很晚。他看了看手表,正考慮著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一個有些出乎他意料的電話忽然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

  看到來電提醒上顯示的名字,他揚了揚眉,思考片刻,還是把電話接通了。

  「你居然會給我打電話啊,我們好像沒怎麼打過交道吧,皮斯科?」

  「但大家都是組織的成員不是嗎?私底下也可以互通一下有無。」蒼老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還帶著點虛假的善意。

  「找我有什麼事,直說吧。」

  「那我就直接明說了,你跟那位源氏的小姐是不是很熟悉?」

  安室透的眸光頃刻間冷了下來,他沿著馬路往前走,踩碎了一片路中間的枯葉,語氣紋絲不動,「不算很熟,但說得上幾句話,怎麼了?」

  「她今天身邊那個小女孩,你見過嗎?」皮斯科卻話音一轉,說起另外一個人。

  「見過幾次……」安室透的聲音淡了淡,顯出幾分刻意為之的不耐煩,「我說過了皮斯科,有話直說。」

  「你能把那孩子帶出來讓我再見一次嗎?」

  青年眼睫輕輕往下一壓,好像瞬間想到了什麼。

  「幫你這個忙我有什麼好處?」

  「這涉及到一個重要人物的行蹤,」那邊頓了頓,似乎是見他並不怎麼心動的樣子,於是又加上了一個籌碼,「我還可以告訴你組織的一個秘密,你知道組織最近研究的那個新藥嗎?」

  「免了。」安室透毫不猶豫拒絕道,「我可不想知道些什麼不該知道的,然後被琴酒提著槍找上門。」

  「這件事沒關系,」對方在電話裡笑著道,「如果我的那個猜測被證實了,你得知這個秘密就屬於正常情況,而且這件事連琴酒也不知道,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隨著他的話,安室透的腳步慢慢停下來,墨色的眼睫斂下,陷入沉思。

  .

  原田市長被襲擊案正式進入了立案調查,負責調查這個案件的人依舊是大家的老朋友,目暮警部。

  林僑梅的案子剛剛了結,立刻又接了一個燙手山芋,目暮警部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手下的苦逼警察們也即將迎來又一輪的加班命運,忙得焦頭爛額。

  某個在宴會現場暈倒的人倒是總算清閑下來,她當天晚上就在醫院醒了,做完例行檢查就回了家,連後續發生的事都是聽柯南說的。

  警方沒能抓住那個襲擊原田市長的凶手,倒是有了別的收獲——三本木議員向目暮警官認罪了,他當場承認了青森縣高速路工程受賄案件屬實,他的確向企業方發出過暗示然後拿了他們的錢。

  莫名其妙撈到條大魚的目暮警官滿臉懵逼,但介於受賄案是搜查二課的調查範圍,他還是遺憾地將三本木議員連同這個案子轉移給了趕到現場的二課同僚,自己頭禿地繼續跟襲擊犯死磕。

  那一刻,目暮警官有沒有因此產生轉課的想法,我們不得而知。

  追悼會過後的第二天是個周末,陽光晴好,萬裡無雲。

  對於自己因為暈血暈進醫院這件事,源輝月已經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早已波瀾不驚。

  這天上午她在家好好休息了大半天,下午的時候忽然有個熟人來探望她,眼見著外頭天氣挺好,她干脆帶上弟弟和對方一起出門溜達到了小區附近的公園,美其名曰出來曬曬太陽。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那名名叫風見的警官的電話,被告知東京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已經認罪的消息。

  上次從警視廳離開就沒有再關注這個案子了,好在也就是前幾天發生的事,對方提起「高橋健人」這個名字時,她總算是沒有忘記這人是誰。

  「高橋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女性朋友,姓北條,黑發藍眼,和源小姐你長得很像。只不過那位北條桑從小就身體不好,在高橋念大學的時候因病去世了……」

  後面的劇情非常好猜,半點沒出窠臼。北條小姐去世之後,深情的高橋君悲痛欲絕,那些遇害的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大概全都是他找來的那位北條小姐的替身。

  自你走後,我喜歡的所有人都像你。

  聽起來多深情多浪漫,但是問問那些「所有人」,他們願意被當成影子被人在自己身上找安慰嗎?

  那些無辜的只是面貌相似就被高橋健人選中的少女們,雖然最開始成了他的慰藉,但這個世界上每樣事物都是獨立的,連一模一樣的葉子都找不到兩片,更不用說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這些細碎的不同逐漸刺激到高橋不穩定的神經,他心底漸漸積累起對這些少女們的不滿——為什麼喜歡塗指甲油,為什麼不愛看書,為什麼要去夜店去酒吧去一切「不干淨」的地方……為什麼就不能跟北條小姐一模一樣?

  他從來沒有反思過自己的問題,而是將一切歸咎於無辜被投射了北條倒影的少女們,認為她們玷污了他心中那個神聖的影子。最終將積累的欲望發泄到她們身上之後,高橋健人毫不留情地對她們痛下殺手。

  「……具體情況就是這樣的。」風見在那邊說,「我們找到了那位北條桑的照片,老實說,源小姐你的相貌和她的相似性是最高的。」

  「所以他在看到了我之後,就開始准備對本來還沒厭倦的西川下手了?」

  那頭的風見一愣,隨即立刻道,「不,這跟源小姐你沒有關系,完全是凶手的問題。」

  「我知道。」源輝月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此時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不遠處是一片五彩斑斕的兒童設施,黑發小男孩正在陪茶色短發的小女孩玩滑梯,小孩子歡快的笑聲不斷被風送過來。

  她的視線往那邊落了落,「風見君,那位高橋桑是不是還想見我?」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們已經幫你拒絕了。」

  「那就幫我給他帶句話吧,」源輝月把一縷被風吹散的長發挽回耳邊,語氣淡淡道,「就跟他說『高橋君,我們之前在茶會上遇到過吧,那時候我倒是沒看出來,原來高橋君是個惡心的強奸犯。』」

  是的,她想起來了,她的確在正式場合和高橋健人遇到過,就在幾個月前森谷帝二的花園茶會。那會兒她大病初愈,再加上和北條近乎如出一轍的相貌,大概讓那位人面獸心的垃圾第一眼就將心底那個人的形像投影到了她身上。

  「這個世界變化得就是這麼快,對吧?高橋君那時候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呢,看到了北條小姐嗎?」

  源輝月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卻仿佛有種莫名的誘導性。

  「北條小姐離開之後,高橋君很寂寞吧?你故意去接近那些和她長得像的女孩子,在偶爾在她們做飯、喝茶、插花的時候,是不是好像能夠看到北條小姐回過頭朝你微笑了?」

  「你真的很想念她吧?尤其是那一段她躺在病房裡只能依靠你,而你也還是高橋家公子的時光?」

  風見裕也一怔,這才想起高橋健人的資料上顯示他似乎也是有錢人家少爺出身。老家在靜岡縣,是本地豪族,只不過在他成年之前家族出了意外落魄了。

  「那些女孩子垂死時候的樣子讓你又看到她了吧?看到了還徘徊在冥河旁邊一直沒有走遠的那個影子,這是不是讓你感覺又回到那個時候了?」

  「你的一輩子,只有那一段時光是真正『活著』的,剩下的所有日子只不過是在日復一日重復無意義的消耗而已。」

  「但是高橋君,看看現在的你,已經成了個□□犯即將被關進監獄的你連你以前看不起的普通人都不如了。」

  「那段時光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源輝月輕聲細語地說,像只是平鋪直敘,又像是在話語中藏著隱晦的暗示,「這世道變得太快,只有北條小姐是還會等你的,你不想去見見她嗎?」

  風見裕也僵在原地,莫名從這幾句簡單的話中感覺到一股隱隱的寒意。他沒來得及細想,忽然聽到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忽然話音一轉,「算了,最後那段就不用了。」

  他不知為何居然松了口氣,開口時甚至磕絆了一下,「好、好的,就到『□□犯』那裡嗎?」

  對方懶散「嗯」了一聲,隨即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對了,風見警官。」

  被點名的風見心底下意識再次緊張起來,然後就聽到她狀似隨意地問,「你們打算怎麼安排林?」

  「……」

  「嗯?不能說嗎?那就算了。」

  「不,我……」風見裕也頭疼地扶住額,心底默默把電話對面這個人的難搞程度往上翻了個量級。見她已經都已經猜到這裡,自己再裝傻好像就有些真傻了,青年警官長長吐了口氣,心態無比復雜地實話實說,「林君已經跟我們簽了協議,協議內容恕我們不能具體透露,但目前來說他相當於是被公安收編的狀態……」

  這片小公園被圍在綠化帶裡頭,附近居住的都是有錢人,公園的植物自然被照料得精心。郁郁蔥蔥的植被幾乎將附近的視野全都擋了起來,自成一道可靠的藩籬,只有入口的位置能夠被人窺探一二。

  源輝月的注意力集中在手裡的手機上,沒注意到公園的入口位置,一輛黑色的汽車在那裡停靠許久了。

  一道謹慎的視線透過車窗遠遠投來,在那個位置正好能夠看到公園東南角,小孩子們正在玩耍的那個滑梯。

  視線的主人望著那個茶色短發的小女孩,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對前面的司機說,「走吧。」

  對方乖順地應聲,將汽車啟動開離了小公園,整個過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駛到一個偏僻的路口,司機又找了個不會被攝像頭拍到的位置將車停下,自覺下了車。

  過了一會兒,後座的車門被人拉開,又有一個人坐了上來。

  「怎麼樣,皮斯科,找到你想要找的東西了嗎?」

  車裡的人長長嘆了口氣,「沒有,是我看錯了。」

  「哦?」

  皮斯科頓了頓,忽然別有深意地說,「波本,你相信時間能倒流嗎?」

  金發青年詫異地將視線投了過來。

  他神秘一笑,「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這個世上萬事萬物都沒有絕對。有時候你以為的不可能,只是目前人類現有的知識沒有觸及到那個高度而已。」

  身邊的青年皺了皺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驀地多了幾分思量。就在皮斯科准備繼續往下說時,對方卻忽然話音一轉,一副並不打算深究的樣子淡淡道,「可能吧,人讓你見到了,但是你說的那個秘密沒辦法兌現了吧?」

  對方沒有咬鉤,皮斯科只好遺憾地點了點頭,「沒錯,既然沒有抓到我想的那個人,那麼這件事就不能告訴你了。你可以提點別的條件,或者以後也能讓我幫你一個忙。」

  金發青年似乎是思考了片刻,忽然說,「本來是沒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但是剛剛看到源氏那位大小姐之後我突然想起來了——你在組織待了很久了吧,八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安室透和皮斯科的談話並沒有進行多久,很快他就從車上下來。街對面,那個司機還乖覺地在附近一邊等一邊放哨,連頭都沒回,從頭到尾沒看到他的臉。

  他往那邊掃了一眼,旁邊車子的車窗被搖下,裡面的老者朝他微微點頭,微笑到,「以後有事再聯系。」

  「好啊。」安室透往後退了幾步,退到暗處的樹影裡,目送著司機重新上車,汽車噴出一口嗆人的尾氣緩緩開遠。

  直到對方消失在街道拐角,他這才清淡勾了勾唇,說出了沒說完的下半句,「……如果你還有以後的話。」


第87章 追悼會(完)

  「直接回家嗎BOSS?」司機直視著前方道路問。

  「回去吧。」皮斯科靠在後座上有些疲憊地說。

  難道我真的老了?

  這點由心底生出的疲勞讓他不由自主地對自己產生了一點懷疑,在組織裡,就算同為組織成員也不能信任。他剛剛在車上和波本表面友好和睦,暗地裡勾心鬥角,的確很是耗費了一些心力,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的厲害。

  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本來沒什麼,但是昨天晚上的宴會上,他居然認錯了人,這就讓他有些不好接受了。

  本該死在昨晚追悼會上的三本木沒死已經讓琴酒對他有了異議,他原本是想將組織的叛徒抓回來將功補過,但沒想到今天再來確認之後卻發現那個小女孩根本不是雪莉。

  他甚至剛剛還讓手下調查了那個孩子的資料,對方從小到大的人生軌跡清晰無比,甚至以前就被組織注意到過,絕對不是忽然冒出來的。

  所以難道真的是他老眼昏花看錯了?

  到家的時候,皮斯科,或者說著名汽車集團董事長枡山憲三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拿著酒杯坐在沙發上,將昨天晚上的記憶又拿出來翻了一遍,陷入沉思,因此直到門鈴響了第三聲才被喚醒回過神來。

  他今天沒有預約的訪客。

  在心裡疑惑著誰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枡山遲疑地站起身,剛打開大門,一張昨天晚上還打過照面的臉驟然出現在他面前。

  目暮警官滿臉嚴肅,身後還跟著幾個神情戒備的刑警。

  他看了一眼手表,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副寒光閃閃的手銬,「下午四點五十三分,嫌疑犯逮捕。枡山先生,你涉嫌在昨晚的追悼會現場暗殺福岡市長原田佑一郎,有人拍到你開槍射擊的證據,請跟我走一趟吧。」

  別墅外的死角,某個剛從皮斯科車上下來的修長身影靠在樹干上,看著對方踉踉蹌蹌地被全副武裝的警察們從屋子裡抓出來,塞進警車裡,一個眼熟的年輕警察跟在最後頭,還一邊在不知道跟誰打電話。

  他最後看了一眼車裡的人,這才慢騰騰拉了拉頭頂的棒球帽,轉身離開。

  .

  小公園裡,源輝月剛掛斷了風見警官的電話沒多久,又一個警察的電話接了進來。

  「高木警官?」

  穿過公園的風掃過她垂至腳踝的裙擺,滑梯處正在看著小女孩玩耍的黑發小孩好像聽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

  「你們抓到那位枡山憲三先生了?」

  「是啊,還要感謝你和柯南君提供的線索。」那頭的高木聲音喜氣洋洋,背景裡還有車流的聲音,源輝月判斷他們大概剛把人抓到,現在還在大街上。

  「沒事,這是每個守法公民應該做的。」

  和她說了幾句大概是交代人已經抓到了正要押往警局請她不要擔心之類的話,背景音裡很快開始有人喊高木的名字。於是這位年輕警察又匆忙再次道了聲謝,就轉頭繼續去忙了。

  電話掛斷,源輝月抬起眼,就看到弟弟已經走到了她身邊來。

  「抓到人了?」

  「抓到了。」她收起手機,「那張照片是馬場拍到的?」

  「對啊,馬場大哥正好在東京。以防萬一,我聽到三本木議員可能被暗殺的消息的時候,就請他也過去了。」

  說到這裡,小偵探似乎也有點感嘆,「在察覺到水晶燈要掉下來的時候,他雖然來不及救人,但是第一時間找到了凶手的位置拍下了那張照片,反應實在太快了。」

  那是,要不然怎麼當職業殺手。

  源輝月心底一哂,聽著弟弟繼續道,「這樣就可以了吧。按照你那天說的,如果當場把證據拿出來,枡山先生還有同伙在盯著那裡,看到他暴露很有可能會當即采取行動,找機會將他殺掉。現在已經過了一天,枡山先生已經跟他的同伙分開了,這個時候動手應該就不會再打草驚蛇了。」

  「誰知道呢……」

  兩人正說著話,不遠處從滑梯上下來的小女孩已經跑了過來,像只毛茸茸的小雞仔,歡快地蹦跶到她面前,「姐姐,你不一起玩嗎?」

  「嗯,姐姐年紀大了,玩不了。」

  源輝月淡定地薅了一把她的頭毛,不負責任地說,「所以你還是找柯南君陪你吧,裕子。」

  於是裕子小姑娘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轉向柯南。

  「額……」

  柯南額前流下一滴冷汗,已經上了高中並對滑梯並不如何向往的名偵探努力地思考借口想要把這一茬帶過去,「對了輝月姐,我剛剛看到有輛車在公園門口停了很久……」

  他剛說到這裡,外頭正好有輛汽車開了過來,在門口停下。車門打開,裕子小姑娘的父親有些疲憊地從車上下來,抬頭看到女兒後精神一振,飛快跑了過來。

  「爸爸?」

  「裕子!」

  小姑娘的父親大概實在缺乏鍛煉,幾步路的距離跑過來已經有些喘氣。在源輝月和柯南的注視下,他把撲進自己懷裡的小姑娘往上一拔,一個踉蹌差點沒抱起來。

  好在只是差點,艱難維持住了父親偉岸的形像之後,青年這才滿臉抱歉和感激地向源輝月打招呼。

  「對不起啊源桑,今天裕子的媽媽有事,她又非要鬧著想來找你,麻煩你照顧她了,這孩子沒有吵到你吧?」

  「沒事,裕子很乖。」

  源輝月衝他點點頭,也不算說的客氣話。裕子小姑娘是個十足的顏控,無論是源輝月還是柯南,恰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所以她這個下午無比聽話,一點沒有同齡小朋友的任性和吵鬧。

  小姑娘聞言也贊同地點頭,「裕子很乖的,是爸爸來的太早了。」

  「誒?我好不容易今天能夠提前下班趕過來……」年輕的父親大受打擊,腦袋都垂了下來,仿佛色調都變成了灰色。

  「阪本先生是程序員嗎?」旁邊的柯南好奇地問,視線一邊從他的手指上移開,「平時應該很忙吧?」

  「啊對,其實我已經加了一個月班了,負責的那個項目今天總算是完成了,所以才能提前下班。」

  大概是平時被女兒打擊慣了,裕子的父親阪本君脾氣很好,很快就恢復過來,對著小朋友也沒有敷衍,認真地自我介紹道,「我是從事系統開發工作的哦。」

  他報出了幾個市面上常用的軟件系統的名字,笑著說,「這些都是我們公司開發的。」

  「誒?好厲害。」柯南眨了眨眼睛,「阪本先生還很年輕吧,就能參與開發這麼多項目了。」

  弟弟問著問著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套話模式,大概是職業病。

  源輝月淡定的在一旁聽著,一邊朝裕子招了招手,牽著她在長椅上坐下來,隨手從包裡摸出把梳子。

  她給小姑娘梳理著她那頭剛剛瘋玩時被吹亂的小卷毛,一邊聽著那頭的裕子父親自謙道,「哪裡,比起我的表兄來,其實我還不算什麼。我表兄才是真正這方面的天才,他叫板倉卓,你們聽過這個名字嗎……」

  .

  枡山憲三的別墅外,安室透目送著自己在組織的同僚被警察抓走之後,這才轉身走上旁邊的馬路,慢悠悠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對面的人大概正好有空,很快就接通了。

  「朗姆,是我,皮斯科被警察帶走了。」

  這話顯然有些出乎電話那頭的人的預料,「他出了什麼事?」

  「昨天晚上在追悼會上的那個任務,警方應該是找到他親自動手的線索了。」

  電話裡瞬間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想罵人。

  「皮斯科也老了,沒用了。」空白好幾秒之後,朗姆這才陰氣森森地開口,「早知道昨天晚上任務出紕漏的時候就讓琴酒把他送走了。」

  「現在怎麼辦?」安室透拐上旁邊的人行道,一副置身事外的語氣問,「能夠保證皮斯科不會泄漏組織的秘密嗎?」

  朗姆似乎衡量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地說,「本來不想動用那個人的,但是那個議員也就算了,皮斯科知道得太多了。」

  安室透淡淡地垂下眸,棒球帽的帽檐在他眼底落下一片陰影,語氣有種別樣的冷靜,「警視廳也有我們的人?」

  「那個人被很多目光盯著,不好直接跟我們接觸。波本,找機會再去警視廳一趟,把那個藥給他。」

  金發青年腳步一頓,眼睫輕輕抬起,灰藍色的眼瞳宛如冰封的湖面,沒有任何東西的影子。

  「沒問題。」

  枡山憲三的別墅距離那座小公園並不算很遠,安室透掛斷朗姆的電話之後,一邊思考著事情,一邊無意識地散了會兒步。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再次經過了那座公園門口,快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點,裡面的人還沒走。

  從街對面的方向視線正好能穿過入口,看到背靠著綠化帶的長椅。

  那個人在那兒坐了半個下午沒挪窩,此時身邊一左一右跟著兩個小孩子,正微微抬起頭和那個小姑娘的父親說話。

  他遠遠往那邊看了一眼,頓了頓,終於還是調轉腳步離開。

  源輝月下意識回了一下頭。

  「怎麼了?」站在旁邊的柯南疑惑地也跟著回頭看去,什麼也沒發現。

  「沒事……」

  源輝月停頓了片刻,轉回來繼續方才的話題,「阪本君,你覺得好像有人在監視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個啊……」阪本也說不清楚,他遲疑地抓了抓頭發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從上個月?」

  柯南:「阪本先生你回憶一下,上個月發生過什麼事嗎?」

  「也沒發生什麼啊,就跟往常一樣上班下班,有空就去看看裕子。」生活枯燥的程序員也摸不著頭腦,「除了上月中旬的時候我的表兄生病了,我去他家探望了一次?」


# 第三卷

第88章 詛咒(一)

  警視廳搜查二課的警官們緊趕慢趕,連軸加了小半個月的班,終於將原田佑介爆出來的有關他爹原田市長的黑料一一核實完畢。

  這個人渣兒子人生毫無建樹,吃喝玩樂五毒俱全,唯獨在坑他爹這項大業上一騎絕塵——他甚至拿出了他爹在家中書房裡和某個□□高級干部密謀的錄音,據說是閑著無聊自己在家裝了竊聽器鬧著玩的。

  一邊把自己手頭的證據提交了上去,原田佑介一邊還在獄中接受了新聞媒體的采訪,以一副瘋狗一樣要把他爹咬死的架勢成功讓原田市長之前苦心孤詣的一番演戲白費,剛要轉好的風評再次一瀉千裡。

  父子相殘的年度大戲在媒體的頭版頭條上掛了半個月,讓全國人民看足了熱鬧。這場媒體的狂歡盛宴一直持續到了五月底,倒不是因為大家對原田市長的熱情消退,而是另外一個足以和他搶風頭的人站上了舞台——世界頂流怪盜基德發預告函了。

  於是一時間社會板塊,娛樂板塊,連平日裡無人問津的政治和金融板塊都沸騰了起來,新聞媒體界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熱鬧得像要過年。

  六月一日,基德預告的這天晚上,警視廳搜查二課智能犯搜查系幾乎全體出動,甚至大手筆地調用了一架直升飛機全程直播。

  老實說,如果不是警視廳一直旗幟鮮明地反復表示一定會抓到怪盜基德,這手筆、這排場、這直播的專業程度,簡直像是基德的真愛狂熱粉。

  「源小姐你沒有去現場看看嗎?」

  「沒有,我最近折騰累了,懶得動彈。」

  這天晚上,源輝月留在了家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打電話一邊看著電視直播。屏幕上此時正在播放的是一段拿出去可以當成宣傳片的漂亮的城市夜景,直升飛機正對著東京俯拍,尋找依然沒有現身的怪盜,背景音裡還有位主播在激情四射地解說。

  她上次陪柯南看足球賽的時候,那位旁白解說好像都沒有這一位有工作熱情。她懶洋洋地眨了眨眼睛,從旁邊撈了個抱枕抱進懷裡,順便揉了揉旁邊哈羅的狗頭,白色的柴犬專注盯著電視機看得比她還認真。

  手機開了外放隨意扔在桌上,上理編輯的聲音繼續從那邊傳過來。

  「這樣啊,我還以為源小姐會對基德感興趣的。畢竟你的小說裡有一個角色和那位怪盜很像不是嗎。」

  有嗎?

  源輝月回憶了片刻,發現還真有,「……就算到了現場也看不到他吧,人太多了。不過柯南倒是去了。」

  「江戶川君?」

  「毛利蘭小姐的父親被邀請去協助,他跟著過去看熱鬧了。」

  雖然弟弟出門前的原話是他一定會抓住怪盜基德,小偵探士氣高昂鬥志滿滿,buff相當於之前十個連環殺人案疊加。源輝月對此報以祝福的微笑,幫他理了理衣領,貼心地對小孩子的夢想加以鼓勵之後就將弟弟送出了門。

  「我還讓他如果真的遇到了基德,記得幫我要個簽名。」

  上理一愣,「簽名?」

  「玲華想要,」源輝月淡定地說,「那位怪盜先生是她年輕時候的偶像。」

  上理:「……」

  不愧是上一代東京上流社會的傳奇人物,連喜好都這麼不同凡響。

  「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上理真知回過神來,連忙將注意力轉回正事,「是這樣的,景凡社下半年有個企劃,針對海外市場的。初步的計劃是將部分國內暢銷小說推出到國際市場上試試水,因為懸疑推理類別的小說一直是熱門,所以……」

  「所以挑中了我的作品?」源輝月的語氣有些古怪。

  「是的。」

  那頭無言了幾秒,「……這是哪個天才做出來的決定?」

  「誒?」

  「我的小說裡面有相當多的妖怪的元素,還跟本國歷史息息相關,你確定外國人看得懂?」

  「額……」上理無奈揉了揉太陽穴,「關於這個問題,社裡開會討論過了。這些年東方風格在海外國家其實很受歡迎,所以源小姐你的風格甚至可以算是一種優勢,公司對此還是很有信心的。」

  「……你們開心就好。」

  雖然從語氣中就能聽出她不太看好,但也只要不反對就行了,其他方面景凡社可以一手安排,上理聽到這句話松了口氣,「既然源小姐你同意了,那麼我們這邊就可以著手安排翻譯了。負責翻譯書籍的老師已經聯系好,她那邊還有一個助手會專門負責和我們聯絡,源小姐你要見一見嗎?」

  「助手?」

  「對,是個外國人。但是日文很好,對本國的文化也有一定的了解,也可以對老師的翻譯工作提供一些意見……」

  和上理的這個工作電話大概打了十多分鐘,電視裡的直播畫面一角綻放出一朵煙花。直升飛機上的人似乎被這朵煙花提醒,拉近了鏡頭。遠遠地,一抹白色出現在畫面裡,在夜色的背景下,像一片輕盈落在樓頂的皎潔月光。

  「發現怪盜基德!」

  主播的聲音瞬間拔高,近乎破音。

  底下的警車幾乎應聲而動,紅□□光彙成溪流,被人指揮著有秩序地向米花飯店奔湧而去。

  「汪!」旁邊的哈羅不知道是看懂了還是被警車的呼嘯刺激到,耳朵都豎了起來。

  源輝月摸了摸它的耳朵尖,有點疑惑地思考著,剛剛在米花飯店樓頂一晃而過的那個畫面裡,她好像看到她柯南弟弟了,錯覺嗎?

  現場主播還在熱情而專業地進行實況直播,「警方已經發現了怪盜基德的位置,對方可能還不知道,依舊停留在米花飯店樓頂。這一次警方提前破解基德的預告函應該出乎了對方的預料,本次行動抓到基德的可能性極大……」

  真的假的?

  擼著狗子,源輝月的視線帶上一絲懷疑,總感覺這是一個碩大無比的flag。

  然後她就坐在客廳裡圍觀完了一整場精彩無比的怪盜抓捕行動,警方料敵先機、行動迅速、圍捕高效,然後功敗垂成。

  怪盜再一次在眾人眼皮底下逃脫,像是一場無解的大型魔術秀,所有人全都成了他的襯托,情節之驚險轉折之精彩甚至讓她情不自禁鼓起掌來。

  怎麼說呢,難怪大家都喜歡怪盜基德,這個規律更新的節目確實好看啊!

  雖然被當成陪襯的搜查二課諸位警官們的確是慘了一點就是了。

  「嗚……」

  旁邊的哈羅有些泄氣地趴下,像是擺在面前的大雞腿被某些不講道理的人端走了一樣,它將腦袋搭在爪子上,連耳朵都垂了下來。

  看來這是一只堅定站在警方立場上,一心向著警察的狗子,不愧是被源輝月看好的下一任福岡警察本部長。

  摸了摸狗狗焉噠噠的腦袋,源輝月淡定地安慰它,「沒事,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汪。」

  這時候,被扔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來電的是馬場善治。

  他不知道是不是剛剛也在圍觀東京警視廳的每旬保留項目,直到直播結束才打電話過來。

  電話接通後,對方的第一句話果然證實了這個猜想。

  「東京真熱鬧啊。」這位披著私家偵探皮的殺手君語帶感慨,用著本地的九州腔,「果然不愧是繁華的大都市。」

  「哪裡那裡,」源輝月謙虛道,「還比不上博多。」

  兩人互相交流了幾句對基德的魔術秀的觀後感,馬場終於提到了正題。

  「對了源小姐,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一聲,華九會的首領死了。」

  「……你動的手?」這是源輝月的第一反應。

  「嘛,我的確有過這個想法,不過我不是和那位小偵探打了個賭嗎?」馬場懶洋洋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出來,「他跟我約定好,如果他能夠通過法律的正規途徑懲罰那對父子倆,那麼我這邊也停手,不再用暗殺的手段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他既然已經做到了,所以我也放棄了這個打算。」

  「所以華九會的首領是……」源輝月說到一半,反應了過來,「那位原田市長做的?」

  「沒錯,大概是交給他背後那個組織的投名狀吧。據說那位首領死得沒有一點異狀,完全查不出死因。」馬場淡定地說,「只不過源小姐你這邊策反那個兒子的速度太快了,市長的投名狀算是白交了,現在已經徹底沒辦法翻盤。」

  「華九會的首領死得太突然,沒有指定下一任繼承人,現在那個幫派的幾個干部各自為政,互相懷疑,亂得很,已經有高層干部被暗殺了。」

  這一次源輝月沒再懷疑這事是這位殺手閣下干的,既然已經答應過柯南,她姑且還是相信這人的道德品行——雖然跟一個殺手談道德有點奇怪吧。

  「有外來勢力插手了?」

  馬場語氣感慨,「源小姐真聰明。」

  「這件事顯而易見,就算是華九會內亂,也不至於這麼快就發展到互相殘殺的階段。那個外來勢力你有了解嗎?」

  「有猜測了,但是還是回去證實一下好了。」馬場說,背景音裡響起到站提醒,似乎他人已經到了車站,「我打電話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我要回博多了,有確切消息之後我會告訴你。另外,雖然華九會的事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插手,但是原田市長畢竟是因為你倒台的,源小姐你多少還是注意一下吧。」

  「我知道了,謝謝。」

  掛斷馬場的電話之後,源輝月陷入沉思。客廳裡的電視還在繼續播放節目,畫面已經切到導播廳,節目組請來的來自各界的專業人士正在鄭重其事地和主持人討論基德是怎麼逃走的,還有個犯罪心理學家試圖分析這位大盜偷了寶石又還回去的行為到底出自什麼意圖,信誓旦旦地認為對方有表演型人格。

  她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扯淡,拿起遙控器漫不經心地把電視關上了。回過頭時發現身邊的狗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沮喪中恢復過來,正直起上半身端坐在沙發上,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這幾天被監督習慣了的源輝月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座鐘。

  「十點了啊,柯南應該也快回來了……」

  她剛說到這裡,就見面前的哈羅忽然耳朵一動,轉過身朝樓梯的方向看去,整只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條件反射地露出了戒備的姿態。她略微一怔,隨即終於慢半拍地聽到了一聲輕響,似乎是從二樓的陽台上傳下來的。

  她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朝樓梯走去,旁邊的狗子也輕巧地跳下沙發上,緊緊跟上。

  二樓的客廳連著陽台,陽台上的窗子沒有關,源輝月剛走到客廳門口,就被一陣穿堂風迎面吹拂過來。客廳的窗簾被掀動得沙沙作響,陽台上的人似乎被腳步聲驚動,回過頭來。

  白色的披風被風揚起,某位和月光一樣不請自來的怪盜站在陽台一角,像一只路過途中隨意找了個地方歇腳的漂亮飛鳥。他似乎略微怔了一下,然後線條優美的唇線微勾,挑起一抹笑。

  「晚上好啊,大小姐,打擾了。」


第89章 詛咒(二)

  源輝月回過神的時候,身邊的哈羅已經「嗷」地一聲衝了上去。

  這只英勇無畏的狗子以閃電般的速度往前一竄,一口咬住了基德的衣角,一舉實現了某些警官們大半輩子的心願——抓住怪盜基德,警視廳忙活了大半晚上大概還沒有它這一口的成果大。

  源輝月:「……」

  她看到白色的怪盜有些困擾地「額」了一聲,蹲下身來揉了揉柴犬的腦袋,裹在手套中的手指輪廓漂亮修長。

  「你家裡的小動物好像不太歡迎我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半天沒從面前這個人類的身上感覺到敵意,哈羅慢慢地松開了口,重新蹲回地上「汪」了一聲,黑溜溜的眼睛裡漫起疑惑。

  基德於是又笑著地撓了撓它的下巴。

  源輝月默默看著這個好像和狗子玩得還挺愉快的怪盜,轉過身去倒了杯水,頓了頓,又放了下來,轉而開始在旁邊的抽屜裡翻找。

  基德停下和小動物的玩耍,正要回頭去找屋子的主人時,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空白的簽名板和簽字筆。

  「來都來了,給我簽個名吧。」對方淡定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

  「……」怪盜驀地失笑,「大小姐,這可是我聽過的最不客氣的要求了。」

  但話雖如此,他爽快地將簽名板接了過來,打開筆蓋低下頭去,還格外專業地問,「要to簽嗎?」

  「……這個就不用了,簽你的名字就行。」

  月光從陽台外灑落進來,對方白色的衣擺輕柔落在地上,精致的單片鏡遮住了小半張臉,露出的輪廓線條在月色下好看到有些疏離,卻不知為何給她一種非常溫柔的感覺。

  「吶,簽完了。」

  筆記本重新遞了回來,源輝月低頭掃了一眼,發現他還真簽了,瀟灑的「kid」三個英文字母後面畫了個愛心當做破折號,然後是怪盜常用的那個可愛又搞怪的畫像。

  「你不怕我拿去做筆跡鑒定?」

  「誒?那我可能就有點麻煩了。」

  對方煞有介事地說,隨即微微抬頭,湛藍色的眼瞳中流轉過一抹月華般的笑意,然後伸出手來,「作為交換,我送大小姐你一個禮物好了。」

  他裹在白色手套中的手指松散彎起,忽然打了個響指,像是魔法一樣,一朵瑰麗的深藍色玫瑰在他指尖轉瞬綻放開來。

  源輝月一怔,不知為何忽然感覺這個畫面有點熟悉。

  他把玫瑰往她面前遞了遞,她下意識伸出手,指尖碰到花瓣的剎那,對方忽然屈指在花杆上輕輕一彈。

  深藍色的玫瑰轉瞬散開,花瓣散落,花蕊中綻開一束漂亮的星光。星星點點的光粉像星屑一樣飄落在怪盜掌心,他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幾枚星星一樣的糖果。

  「給你的哦。」對方說。

  源輝月失笑,感覺這位怪盜先生像是在哄小孩。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也真的被哄到了。

  從對方掌心裡把那幾枚糖果拿了過來,她看著基德站起身,拉了拉帽檐,身後的披風被穿過陽台的風吹開,像即將揚起的白色羽翼。

  「那麼,就到這裡了,祝你今晚能夠有個好夢。」

  他紳士地欠了欠身,做了個經典的退場動作,然後輕盈躍上陽台的欄杆。夜色適時送來了一陣晚風,怪盜像一片輕盈的羽毛落進了那陣風裡,背後的滑翔翼一展,跟著風遠去。

  「順便一提,陽台上那株月季之所以不開花是因為枝葉太多了,有空的時候稍微修剪一下吧大小姐……」

  基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遠處街道上傳來警笛的聲音,執著地傳達了搜查二科的警官們鍥而不舍的精神。

  源輝月站在陽台上望著遠處的燈火,手裡的糖果溫熱,似乎還帶著對方的體溫。她低下頭,和地上的狗子對視了一眼,忽然笑了,伸手去揉了揉它的腦袋。

  「哈羅,你覺不覺得那位怪盜先生還挺可愛的?」

  .

  柯南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搜查二科的警官們今天晚上依舊一無所獲,雖然是常態了,但是這種劇情反復上演,依舊讓人有些沮喪。

  好在他們到底還記得要派個人送小孩子回家。

  柯南在門口和送他的警官道了別,拖著有點沉重的腳步穿過外頭的庭院,打開門說了一聲「我回來了」,半天沒得到回應,他下意識抬頭,這才發現一樓客廳的燈開著,但沙發上沒有人。

  除非工作,一般情況下源輝月都是會在這裡等他回來的。

  柯南有點疑惑地走上樓梯,找到二樓,終於在陽台上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坐在花盆旁邊,不知道在忙活什麼,不僅僅是她,哈羅也在。毛茸茸的柴犬聽到腳步,回頭衝他叫了一聲。

  「嗯?啊,你回來了啊。」源輝月被叫聲提醒,終於抬起頭來。

  「嗯。」小偵探走到她身邊,「姐姐你在干什麼……誒?」

  他這才看到源輝月手裡的剪刀和她腳下的斷枝殘葉——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出了一趟門回來發現家裡的貓咪在拆家的感覺。

  「……有誰惹你了?」他有些莫名,但仔細觀察了一下,又感覺這人好像難得地心情還挺好。

  「沒有啊,」源輝月揚了揚剪刀說,「剛剛有人跟我說這株月季不開花是因為葉子長得太茂盛了。」

  「……那也不用把它薅禿吧?」

  「誒?」她疑惑地低頭看看地上的葉子,又看看身邊超負荷減重的月季,「……剪太多了嗎?」

  「嘛,也沒有,很快就會長回來的。」

  望著她迷茫的表情,柯南趕忙改口,視線往旁邊的狗子身上掠過,迅速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今天安室哥哥沒過來接哈羅嗎?」

  「這個啊,他倒是的確來了一趟。」只要不涉及到某些特殊情況,源輝月的注意力還是很好帶偏的,她果然順著弟弟的話往前回憶了一下,「不過是來拜托我再照顧哈羅一段時間,他好像是要出差,這段時間可能不在東京。」

  柯南眨了眨眼睛,「遇到什麼重要事情了嗎?」

  「不知道,我沒問。」源輝月的語氣忽然加重,「反正就算問了也總歸是客戶的委托之類的話吧,誰知道真的假的!我聽他瞎說還不如自己編。」

  柯南:「……也,也對。」

  他說著話,一邊感覺二樓的擺設好像發生了一點變化。小偵探習慣性地扭頭找了找,隨口問,「所以那個告訴你月季花的問題的是安室哥哥?」

  「不是啊……」

  他的視線掠過客廳的隔斷,終於發現了那個變化是什麼——客廳的茶幾上,白瓷花瓶的旁邊多了個相框。

  「……是基德。」

  沒錯,相框裡是基德的簽名。

  柯南:「……」

  柯南:「!」

  「那家伙來過了?!」小偵探飛快撲到姐姐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源輝月好像被他驟然激動的表情弄得有點迷糊,「是啊。」

  「然後呢?他做了什麼?」

  「……簽了名,給我變了個魔術?」

  「……」他下意識回頭,重新看向那個相框,「所以那真的是基德的簽名?」

  「對呀。」

  基德的預告函上是沒有簽名的,只有那個大眾耳熟能詳的搞怪頭像。除此之外所有的文字全都是電腦打印的印刷體,因為手寫的筆跡同樣會暴露個人信息。

  柯南第一反應就是將那個簽名提交給警視廳,讓他們在全國範圍內做筆跡對比。

  「但是如果靠這個方法抓到基德就是作弊了吧?」他剛想到這裡,源輝月輕松的聲音飄過來,「畢竟這可是對方自己給出來的破綻,你不想靠自己的能力抓到他嗎?」

  柯南一怔。

  柯南回頭看向她

  柯南陷入沉思。

  半晌,小偵探目光漸漸堅定,鄭重點頭,「說得沒錯。」

  「加油!」源輝月遞給他一顆糖,笑意盈盈地說,「我看好你哦。」

  柯南弟弟被重新鼓舞了士氣,而且注意力也莫名其妙地被從「為什麼基德會突然跑來家裡甚至還給他姐簽了個名」這個問題上帶走了。

  沒等他意識到這一點,源輝月收起剪刀,拎過旁邊的垃圾桶開始打掃地上的枝葉,一邊隨口問,「說起來,柯南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嗯?哦,五月四號。」

  「誒?和那位工藤新一君的生日是同一天啊。」

  正在思考好像有哪裡不對的小偵探猛然回過神,身體一僵,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他家姐姐大人正低頭把一片剪斷的花枝撿起來扔進垃圾桶,剛剛那句話好像只是隨口一提,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樣子。

  似乎暫時只覺得這是個巧合,她沒有多想地微微停下手裡的動作,回想片刻後有點遺憾地說,「剛好已經過去了,正好是遇到銀狐那天吧,怎麼沒有提醒我一下?」

  「因、因為我也忘了嘛,哈哈……」小偵探額前流下一滴冷汗,大腦飛快轉動,正要拎點其他事情出來繞過這個危險的話題,就聽到源輝月隨口說,「嘛,算了,也一樣。後天就是周末吧,要不要去大阪玩?」

  「誒?」

  「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就當是放松一下了,大阪應該比博多安全多了。」她的語氣沒什麼異常,像是忽然一時興起,「這周末有個餐廳的開幕酒會要在大阪舉辦,玲華被邀請了但沒有時間去,之前問了我能不能替她去一趟。」

  除了上次為了林僑梅的案子去博多,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要求要去什麼地方,柯南正要一口答應下來,就聽到她繼續說,「聽毛利小姐說你還有個朋友在大阪?我們提前兩天去,正好在大阪轉一轉。」

  柯南:「……」

  提醒他了,他得趕緊提前打電話和服部平次串口供。

  蘭也就算了,如果這位關西名偵探在源輝月面前也說漏了嘴喊他「工藤」,他的馬甲就絕對保不住了。他姐跟他的青梅的敏銳程度,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第90章 詛咒(三)

  「所以說,聽明白了嗎?絕對不要喊我真名,就算是我們倆單獨說話也必須喊『柯南』這個名字。如果你說漏了嘴……」柯南的語氣忽然陰沉,「……那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啦,工,額不對,柯南。你已經重復好多次了,放心吧。」

  完全不能放心好嗎?!

  聽著那頭聽起來極為敷衍的保證,江戶川柯南,本名工藤新一的少年名偵探頭疼地嘆了口氣。

  窗子外路過的樹木投進來長長的影子,在他身上一閃而過。列車正路過一片參天的樹林,車裡的光線忽明忽暗。他正在前往大阪的列車上和服部平次打電話,源輝月還留在座位上,他找了個去上廁所的借口跑到了車廂間的過道避開她,特意再次提醒了一番有關保密的問題。

  然而電話那頭的笨蛋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對他姐的可怕程度顯然沒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他只好一邊在心底抓狂一邊默默地提醒自己提高注意,半點不懂他的憂愁的服部平次還在大大咧咧地說,「說起來柯南,既然那位小姐姐像你說的那麼聰明,那你直接告訴她實話好了,為什麼要瞞著她?」

  「不行!」

  「哈?」

  「就是因為她太聰明了,所以我才絕對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她。」

  他的這位便宜姐姐雖然看起來好像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的樣子,但他可以不妄自菲薄地說,這其中絕對不包括他。

  如果她知道了實情,肯定會主動要幫他。但是在已經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怎樣一個黑暗龐大的組織的現在,他反而愈發不願意將她牽扯進來。

  車窗外的樹影搖曳而過,在他湛藍色的眼瞳中落下一抹極淡的陰影。

  「總而言之,不要讓她知道就行了,記住我說的。」

  「好吧,我會注意的。」

  這畢竟是他自己的事情,見他堅持,服部果然沒有多做糾結,滿口答應下來,隨即他話音一轉,「不過你們今天倒是來得正好,現在過來剛好能夠趕上來看我的比賽。我再說一遍哦,會場就在浪花中央體育館,出了新大阪車站之後再坐上開往東尻的公車……」

  「我知道啦,你也重復了好幾次了。」

  小偵探眉心一松,語氣自然地帶上了點面對友人的親近和不耐來,「我又不是真的是小孩子。」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真的把你當小孩了哈哈哈……」

  「而且我們也不是專門來看你的比賽的啊,」柯南虛著眼,「輝月姐她是來參加後天舉辦的餐廳開幕酒會的,來看你只是順便。」

  「後天的開幕酒會?啊,是3K餐廳吧。我爸媽也被邀請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服部平次一點沒有被懟了的自覺,這位友人性格像只熱情的金毛,在電話那頭語氣爽朗,還順便給他做了個背景介紹,「那家餐廳是在美國發展的三個有名的明星選手開的哦,消息公布的時候還引發了不小的騷動,酒會當天那三位運動明星也會出席,你應該就能看到他們了。」

  「哦。」

  「別這麼冷淡嘛,那三位選手真的很有名,有職業拳擊手理卡巴雷,美國大聯盟的麥克諾德,還有目前在英超效力的著名守門員雷·卡提斯。據說是K這個字母和他們每一個人都有緣分K所以這個餐廳才叫3K……」

  「等等。」柯南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你剛剛說會去的都有誰?」

  「額……理卡巴雷,麥克諾德還有雷·卡提斯。我記得最後那個是你的偶像吧?就是因為這個,我本來還准備邀請你一起來的,沒想到還沒說你就自己過來了。」

  他下意識回頭看去,那個熟悉的身影還坐在原位,一手托著腮看著窗外,從他的角度正好能夠看到她線條優美的側臉和有一點無聊的神情。

  「所以,這些信息是寫在邀請函上的嗎?去之前就提前知道他們會到場?」

  「嗯?當然啊,那幾位明星老板也是宣傳的重點。」

  【「說起來,柯南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已經過了啊……嘛,算了,也一樣。後天就是周末吧,要不要去大阪玩?」】

  難怪。

  難怪她一向懶得動彈,卻忽然說要來大阪。

  所以根本不是因為被拜托了出席酒會才「順便」帶他過來的吧,明明以前從來不搭理這些事的。

  那個人沒注意到他的視線,還在望著窗外發呆,小偵探隔著半條走廊凝望過去,唇角不自覺勾了勾。

  「喂,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工藤……」

  「平次!你在干什麼啊?」

  「嗚啊,你才是在干什麼吧?這裡是男廁所啊?!」

  電話中的背景音頓時開始雞飛狗跳,沒有搭理關西名偵探和自家青梅的日常拉扯,柯南淡定地對著電話告了別就隨手掛斷了電話,毫不留情地把這碗狗糧留在了電話那頭。

  然後他收起手機回到了姐姐身邊,保持著並不知情的樣子,絲毫不打算多問地認認真真地當著一個乖弟弟,看了看時間提醒他姐,「輝月姐,把便當拿出來吧,該吃午飯了哦。」

  從東京到大阪坐新干線差不多三個小時,他們早上十點出的門,實際上也不用非要帶便當。但是負責幫做飯的最上小姐姐是個非常熱心且勤勞的人,可能是源輝月和柯南一個病弱系大美人,一個七歲的可愛小孩子,無論哪個看起來都不太靠譜的樣子,充分激發了這位少女愛照顧人的責任感。她在頭天晚上來做飯的時候聽說他們要去大阪之後,手腳飛快地准備了便當。

  為了不辜負這份好意,再加上柯南好不容易讓他的監護人養成了按時吃飯的好習慣,於是兩人臨出門前還是把便當帶上了。

  到大阪的時間是下午兩點,由於某位服部姓友人孜孜不倦的提醒,柯南成功帶著源輝月找到了那個劍道大會的會場——雖然途中某服部姓友人又忽然打電話來要求他們在大阪多轉幾圈再去找他,這種智障一樣的要求,理所當然地被小偵探木著臉拒絕了。

  劍道大會的會場非常熱鬧,雖然只是個地方性的賽事舉辦的比賽,到場的媒體依舊不少,而更多的則是穿著劍道服走來走去的參賽選手們。

  熱情朝氣的氣氛撲面而來,似乎是因為舉辦的比賽的關系,連空氣中似乎都帶上了一股緊張而又鋒銳的味道。

  一個扎著小辮子的黑發少年雙手背在腦後懶洋洋路過,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現場氣氛感染,少年背脊挺直,有種少年武士般的鋒利,背後還背著把竹刀。

  源輝月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動了動,然後指尖忽然一暖,被人握住了。

  她低下頭去,就見到柯南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正低頭看著手機,口裡嘟噥著,「好奇怪啊,服部的電話打不通,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她的注意力移了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你有其他人的電話嗎?」

  「唔,還有和葉姐姐……」他剛說到這裡,忽然眼睛一亮,伸出手指向她背後,「吶,就是她……和葉姐姐!」

  最後幾個字聲音倏然提高,他還抬起手臂招了招手。源輝月回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他口中那名叫做「和葉」的少女。

  對方似乎正在找什麼人,聽到喊聲下意識回過頭來,腳步一個急停,愣了愣,緊接著飛快朝他們跑來。來到近前時彎下腰,開口就是急促的發問。

  「柯南,你也來了啊,看到平次了嗎?」

  「誒?」柯南迷茫地問,「平次哥哥不見了嗎?」

  「馬上要比賽了那家伙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名為「和葉」的少女似乎提起這個就怒火高漲,「我剛剛去案發現場看了也沒找到人……對了,你身邊這位是?」

  她略微偏過頭,目光終於和源輝月對上,然後姐弟兩眼睜睜看到她表情好像忽然靜止了一瞬。

  下一秒,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像只受到了驚嚇的貓,白皙的臉頰上一點一點浮起抹薄紅,視線卻沒有從源輝月臉上移開,結結巴巴地開口,語氣還帶了點不可置信,「輝、輝夜老師?!」

  輝夜是源輝月的筆名。

  「……」兩人瞬間懂了。

  又是你的粉絲?

  弟弟朝她遞來一個無奈的眼神,並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源輝月默了默,然後朝對面的少女露出一個文靜的笑。

  然後對方往後又退了一步,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源輝月:「……」

  「咳咳……」柯南無奈地干咳兩聲,打破這個詭異的寂靜,擔起打圓場的重任,「和葉姐姐,你剛剛說的案發現場是怎麼回事?」

  「啊?哦。」

  遠山和葉終於回過神,但是大概中央處理器還處在震蕩中沒完全緩過來,一開口依然有些結巴,「是、是這樣的……」

  十分鐘後,源輝月和柯南終於知道失蹤的服部君干什麼去了——這座充當劍道大賽會場的體育館裡剛剛發生了一起命案。

  死者的死亡現場在游泳池旁邊的更衣室,大阪警察本部的警官們已經趕到現場,帶隊的還是柯南的某個熟人,據說是他上次來大阪時遇到的某樁案件中認識的。

  柯南弟弟的熟人遍布全國各地,而且職業分層特別清晰明確,大部分都是警察,全都是在案件中認識的。源輝月時常覺得,就她弟這個出門就遇到凶殺案的頻率,他如果不是某部推理漫的主角,那就是泰山府君座下的童子轉世,天生自帶死亡buff,走到哪兒死到哪兒。

  這導致她一度對弟弟的心理狀態十分擔憂,直到後來發現是自己想多了,這孩子心理陽光明亮比她健康多了,還不如先擔心自己。

  這一次被撞上的謀殺案案情並不算復雜,死者被發現時剛死亡不久,胸口被長刀貫穿而過,凶器就擺在他身邊。唯一有些蹊蹺的地方在於目擊證人們最開始發現他的位置不在更衣室,而在體育館二館的舊倉庫。一行人發現死者後立刻轉身就去找警察、叫救護車、以及通知同伴,然而把其他人喊來之後原本在舊倉庫的屍體卻不見了,直到一行人被前台通知有個陌生電話打來讓他們去更衣室看看,眾人轉移陣地後這才發現原本在舊倉庫的屍體自己進行了乾坤大挪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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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詛咒(四)

  「體育館二館的門口當時正好有幾個來參加比賽的學生在那兒吃飯,除了那幾個目擊證人之外,還看到了一個穿著防護裝備背著防具袋的怪人從二館出來,所以我們懷疑凶手當時就是將屍體裝進了防具袋裡將其轉移的。」負責查案的大瀧警官摸著後腦勺說。

  其實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要和遠山和葉帶來的這位黑發大美人彙報這個,只能說這大概就是氣場吧。

  此時在柯南的要求下,遠山和葉帶著他們來到了案發現場。源輝月的視線掃過更衣室,這時候裡頭的屍體還沒挪開,痕跡科的警官們正在現場做證據錄入和檢測。

  想知道案情發展的是她弟,她自己其實對這個案子不太感興趣,但是遭不住警方的推論裡某些部分實在智障得明顯。

  「那位死者的身高應該有一米八吧,你確定防具袋能夠把他塞進去?」源輝月冷靜地問,「又不是分批運送。」

  「額……」大瀧警官一呆,被那個被修飾過的殺人分屍的形容驚出一滴冷汗。

  然後他就聽到這位美人以一種百無聊賴的語氣繼續,「所以說,你們就沒考慮過,也許那個走出來的怪人就是死者本人?」

  眾人聞言集體一怔。

  源輝月:「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麼難以置信——」

  「……都是真相。」柯南下意識接口,然後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所以那位死者那個時候其實沒有死吧。」

  遠山和葉和大瀧警官:「?」

  他們懵逼地看著這對姐弟拉了個加密頻道就地討論起來,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懂,但是連起來就湊成了一段天書。

  「差不多吧,一個粗陋的障眼法,拆穿了案子就很簡單,而且凶手是誰也很明顯了。」

  「啊,對,就是那個人吧……所以平次應該是去那個地方了?」

  「大概是,要去看看嗎?」

  「去吧,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應該也把凶手抓到了……」

  他們說著說著就自顧自轉身離開,目送著他們的背影,留在原地的兩人莫名生出種高山仰止之感。已經被以上那段雲裡霧裡的天書繞暈的遠山和葉默默看向旁邊的警察,覺得自己急需一個解碼。

  「大瀧警官,你聽懂了嗎?」

  跟她難兄難弟的大瀧:「沒、沒有……」

  遠山和葉:「……平次應該能聽懂吧,啊對了,平次!」

  她終於被這個關鍵詞提醒,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大瀧警官回過神,也連忙跟上。好在他們愣神的工夫對方也並沒有走遠,往前走了一段就停了下來,剛剛被打擊了智商的大瀧見狀以為是在等他,內心居然莫名生出了一絲感動來。

  「久等了,」他連忙大步走上前去,「所以現在是去找服部嗎?聽你們剛剛的意思是他也知道凶手是誰了?」

  「嗯,對,他們應該就在那間舊倉庫裡。」柯南抬起頭朝他乖巧笑了笑,望著這位警官的神情,沒好意思說他們之所以站在這裡純粹是第一次來這兒不認識路不知道舊倉庫在哪兒。

  好在淳樸的大瀧警官並沒有想到這一茬,聽完他的話之後連忙自覺地在前面帶路,一邊不恥下問,「所以你們剛剛說死者其實沒有死,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最開始那三位目擊證人在舊倉庫看到死者的時候,他其實沒死。」

  源輝月懶得說話,柯南自覺接過解釋的重任,「倉庫裡的光線一般都很暗,如果一個人渾身是血地倒在黑暗裡,旁邊還放著一把刀,很容易就會讓人認為這個人已經死了吧?」

  「額,是這樣沒錯。」

  「當時那名死者應該只是昏迷或者睡著了,然後被凶手刻意布置成這樣的狀態,再引來其他兩位不知情的目擊證人目睹他的『死亡』,找借口讓幾人全部離開去報警或者通知同伴。之後他再回到倉庫,將死者弄醒,騙他穿上防護裝備,遮住臉背起防具袋去更衣室。」

  「然後凶手再前往更衣室將死者殺死,就完成死者的屍體自己轉移的假像了?」大瀧警官恍然大悟。

  柯南:「沒錯。所以說這只是很粗淺的障眼法,只要想通了就一點也不難了,而且凶手是誰也很明顯。」

  「是那個兩次進出了倉庫的小手川君?」遠山和葉也逐漸跟上了思路。

  「因為凶手需要再次回到倉庫將死者叫醒,所以的確只有他有這個作案可能。」柯南點點頭,「至於作案動機之類的,就需要各位警官進行詳細調查了。目前我們手頭的信息只能推理出這些來。」

  「那也很厲害了。」大瀧警官表情驚嘆,還帶了點不可思議,「小弟弟,你也太聰明了……」

  「額……」

  小偵探還沒來得及找借口,旁邊的源輝月已經自然地接口道,「謝謝誇獎。」

  柯南:「……」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到了舊倉庫門口,遠山和葉正說起「平次是不是來這裡找線索」,不遠處的倉庫裡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幾人驀地一驚。

  「平次?!」

  黑發少女拔腿就往裡衝,擔心上司家的公子出事了的大瀧警官連忙跟上,源輝月和柯南眨眼間就被落在了最後面。

  兩個人倒是不慌不忙。

  「主動埋伏還被凶手傷到,」源輝月波瀾不驚地問,「你的朋友不會這麼沒用吧?」

  柯南默默點頭,「剛剛那不是服部的聲音。」

  但是那位據說和服部平次是青梅竹馬的遠山和葉小姐,作為一個本應該比柯南更熟悉服部聲音的人,卻關心則亂地第一個衝了進去。

  源輝月:「哦,我懂了,年輕人啊。」

  「你不要說得自己好像老了一樣啊。」柯南嘴角一抽,「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受傷的人果然不是服部平次。他們一進門,就看到地上倒著個身材瘦長的青年,似乎就是那位凶手,旁邊還落著一塊沾血的毛巾。大瀧警官確認了上司家的孩子安全無事,滿頭大汗地站在一邊,遠山和葉少女正在和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讀作吵鬧爭執,寫作打情罵俏。

  狗糧的味道撲面而來。

  「為什麼不跟大瀧警官說一聲啊,居然一個人跑過來!」

  「啰嗦,我不是趁著凶手破壞現場證據之前要趕緊過來把他攔下來嗎?」

  「那也可以請大瀧警官他們一起在這裡埋伏嘛……」

  吵吵鬧鬧,嘰嘰喳喳,源輝月莫名其妙地在一旁旁觀了片刻後,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在這裡干什麼。

  「這兩個人不是男女朋友嗎?」

  柯南的表情一言難盡,「不是。」

  她於是沉默了片刻,「你說我在新書裡加上兩個新角色怎麼樣?青梅竹馬、郎才女貌、互相暗戀,就是不說破,各憑本事單身。」

  柯南:「……」

  自己被塞了狗糧也不要把這碗狗糧介紹給全國人民啊,沒有這樣報復社會的。

  兩姐弟百無聊賴站在一邊廢話的工夫,被之前那聲慘叫吸引過來的人陸續到場。除了對慘叫聲極為敏感的警察,那幾個目擊證人大概是正在接受警方問詢,也跟著一起來了。

  一群人望著裡頭的畫面目瞪口呆,急需一個現場解說。好在雖然神勇地抓住了凶手的關西名偵探沉迷和青梅秀恩愛,現場還有個被夾帶來的,大瀧警官適時站了出來向眾人解釋情況,一邊安排趕到的警察們把凶手銬起來,將掉在地上的重要證據——那條沾著死者血跡的毛巾拿去化驗。

  幾分鐘前警方還在為案子愁禿了頭,轉眼連凶手帶證據全抓到了,劇情轉換太快,大部分人例如和凶手以及死者同隊的那幾個劍道社學生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

  源輝月的目光從那幾個迷惘的青年臉上掠過,倉庫裡光線很暗,但是因為裡頭已經擠了太多人,那幾人只好排排站在倉庫門口。走廊上燈光明亮,將幾人的臉照得一清二楚。

  她的視線驀地一凝。

  「……所以還是平次你動作太慢了吧?輝夜老師可是到現場沒多久就把凶手的殺人手法和真實身份推理出來了哦!」

  遠山和葉頭也不回地往後一指,在場眾人頓時齊刷刷朝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無辜被吵架的小情侶牽連進去的源輝月回過神,回眸就對上了那位黑皮少年驚詫看來的目光。

  她默了默,給了他們一個好看的微笑,謙虛地說,「還好,我只是比較擅長騙人。」

  服部:「?」

  柯南:「……」

  「說起來,我能問這位小手川君一個問題嗎?」她自然地轉移話題。

  那位名叫小手川的凶手之前被服部平次用刀鞘敲暈,剛剛被警察搖醒,迷迷糊糊地還沒完全清醒過就已經被警方控制住了。

  大瀧警官以為她有什麼發現,連忙點頭說可以。於是眾人就見到這位黑發美人徑直走過去停在了凶手面前,彎下腰來,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找了個光線明亮的視角,冷淡挑剔地打量起他。

  迷茫的小手川:「?」

  更加迷茫的其他人:「???」

  老實說,雖然這個姿勢有點曖昧,但倒是並不會惹人誤會。源大小姐望過去的表情仿佛在打量一個劣質花瓶,這花瓶顯然還並不很和她心意,她越看表情越淡。

  好半晌,在一片突如其來的古怪寂靜中,源輝月終於松開了小手川的下巴,然後輕描淡寫地扔下一道驚雷。

  「你嗑藥了?」

  「!」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又平靜地轉過身,視線不緊不慢逡巡過站在門口的其他劍道社成員。一群青少年站在原地像一排被天敵盯上的鴨子,臉色慢慢變白,在他們驚懼的視線中,源輝月淡淡地說,「不僅他,你們也是?」

  「!!」

  大瀧悟郎懵逼地望了望地上的人,又回頭看看僵在門口的另外幾個大學生,終於反應了過來。這位脾氣十分老好人的警官震驚了三秒,臉色頓變,拋出了一句這一天來最硬氣的話。

  「你們……全都跟我回警局接受調查!」


第92章 詛咒(五)

  一個發生在體育館的命案牽扯出了一起大學生大規模嗑藥事件,這大概是誰也沒想到的。

  現場被源輝月指出有嗑藥經歷的幾個劍道社學生全都被帶走了,警方在對他們進行審訊之後發現,有紀錄的不止現場的幾個人,新內大學整個劍道社的成員或多或少都沾過藥物……甚至不只是劍道社。

  因為情節極為嚴重,大阪府警察本部對應部門立刻高速運轉起來。

  雖然和這件事沒多大關系,但是因為服部平次需要錄口供的原因,源輝月和柯南也跟著來了警局。

  大瀧警官客氣地將他們引到了一間空的休息室,各自給兩人倒了杯水就急匆匆地去忙了,留下兩姐弟面面相覷。

  源輝月平靜地端起紙杯,來之前她怎麼也沒想到到大阪後光顧的第一個景點居然是大阪府警察本部。

  警局裡頭的水相當不講究,口感有點怪,她喝了一口又默默地把杯子放下了。

  「吶,輝月姐,」柯南回頭看了看,趁著四下沒人問道,「那個月影島的毒品案子,松田哥哥調查得怎麼樣了?」

  「他說跟黑岩那幾個人聯系的是國外的某個組織。」源輝月說,「他們在月影島種植了罌粟將原材料交給對方,那邊拿去在國外加工,然後將成品交付回來。黑岩手底下還有一條在國內販毒的線。」

  她略微一頓,「你還記得博多那個酒吧老板嗎?」

  「林姐姐工作的那個?後來被目暮警官他們抓回了警視廳。」

  「就是他,他的酒吧裡就提供麻藥販賣的生意,那個老板自己就是麻藥沉迷者之一。不止是他的酒吧,博多的地下市場有大量藥物流通。這其中一部分就來自於黑岩的運送,另一部分來自海外。」

  博多是亞洲最大的幾個國際交流中心之一,數不清的物資和人員在這裡中轉,自然也積累下了大量的泥沙和陳年污垢。從海外流進國內的東西,第一波就會進入博多的地下市場,可以說是近水樓台,五毒俱全。

  而本該成為這座城市的第一道防線的福岡警察本部又是這麼個熊樣,警察本部長相馬誠一郎心寬體胖,眼睛如同漏勺,往上抬一抬,什麼東西都能從眼皮底下過去,生動形像演繹了什麼叫眼不見為淨。

  「福岡市市長已經被抓了。」源輝月忽然輕聲說。

  柯南回過神來,「我好像沒在新聞上看到相關的報導?」

  「秘密行動,詳細情況還沒有對大眾公開。他這些年做的混賬事情太多了,根本經不起細查,據說那位市長閣下為了保命,在審訊室裡供出了不少大人物。」

  兩人說話的工夫,休息室的門被推開,服部平次握著門把手,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走了進來。

  柯南於是中止了繼續追問的念頭,回頭看向他,「怎麼樣了?」

  「那幾個劍道社的成員招供了,他們的確有嗑藥的經歷,手裡的藥物是他們的學長賣給他們的。」

  服部平次帶上門,一手拖了把椅子出來坐下,一邊皺著眉問,「吶,柯南,你聽說過『喉糖』嗎?」

  柯南:「喉糖?」

  「圈圈糖,一種類似於□□的藥物。最近幾年從東京六本木地區開始流行,是種劣質的人工合成毒品。」

  服部和柯南下意識回過頭,就見源輝月淡定地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拇指粗的玻璃瓶,像是女孩子們用來裝許願沙之類東西的小玩意。

  「到目前為止這種藥物還沒有被海關檢舉過,制造國不明,但是因為品質粗劣,所以制造成本低,價格便宜流通性強,就算是還在上學的年輕人也能夠輕易買到。但與之相對應的,中毒性極強,一旦沾上很難輕易擺脫。」

  「藥物的特點是中間有個孔,很像以前小孩子吃的糖果,所以被稱作『圈圈糖』。」

  白皙纖細的手指捏著玻璃瓶兩端,輕輕一晃,裡面漂亮的圓圈形糖果上下震動,撞出一聲脆響。

  「……」

  兩位名偵探猛然回過神,一個飛快傾過身去把那瓶藥品從她手裡搶了過來,一個條件反射地拽住了她的手。

  「輝月姐?!」

  「嗯?」

  源輝月回頭看到弟弟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她,眼瞳深處甚至流露出一絲緊張來。她一頓,失笑道,「你想什麼呢,我當然沒吃這東西。」

  「……」柯南默默松了一口氣。

  那頭的服部平次把玻璃瓶搶過去之後飛快打開蓋子,清點了一番裡頭的藥片數量,眉心微松,這才抬起頭來,「所以,源小姐姐,這個藥片從哪兒來的?」

  「別人送的。」源輝月雲淡風輕地說,「具體來說是夾帶在我今天早上收到的那束花裡面被送過來的。」

  「又有人給你送花?」柯南慢慢松開手,疑惑道,「是在我出門之後嗎?」

  「對,黃色薔薇,送花的人沒有留下名字。」

  薔薇花的花語是思念,黃色的薔薇一般都帶著溫暖的意味,用來送給朋友的確非常合適。但是花裡面夾帶進去了一瓶易成癮的藥物,怎麼看都不像是帶著善意。

  服部平次看了看手裡的玻璃瓶,又小心地把它放到了桌上,從兜裡掏手套。

  源輝月略過去一眼,「不用這麼小心,我已經讓人檢測過了,上面沒有指紋。」

  「額,這樣啊。」黑皮少年停下動作,想了想還是把手機拿了出來,對著藥瓶拍了幾張照片,「除了這個瓶子,花裡還有其他東西嗎?比如說卡片之類的?」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沒有啊。」

  柯南下意識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是哪個花店送過去的能夠提供一下嗎?」

  小偵探默默插嘴,「那家花店肯定在東京啊,你要追到東京去嗎?」

  服部平次一愣,終於放下了手機,「……對哦。」

  不等他反應過來,柯南繼續問道,「這個我會回去調查的,說說你這邊吧。不是說那幾個大學生手裡的藥品是某個學長賣給他們的嗎,那個學長呢?我剛剛還看到刑警出動了好幾個,不只是嗑藥的事情吧?」

  「那個學長已經畢業了,大瀧警官正在准備對他進行傳訊。」服部平次果然被轉移了注意,「那幾個人剛剛的確還招供出了另外一起事件。」

  「去年新內大學的劍道社有一個新生因為練習過度而送命,當時學校將其定性成了一起意外事件。但實際上是劍道社在歡迎新成員入隊的練習儀式上,下手沒有輕重,將他打死了。雖然當時動手的是這一次的死者垂見,但因為當時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磕了藥,理論上全都有責任,所以在死者的威脅下,他們選擇了對這件事保密。因為當時正值畢業找工作的階段,怕在自己履歷上留下污點。」

  「這一次的案件也是因為死者找到工作的公司倒閉了,他覺得前路無望,所以威脅其他人要把一年前的案件公布出去,把所有人拖下水。所以才導致凶手小手川心生惡念,提前對他動手。」

  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是惡人,能夠毫無心理負擔地策劃殺人。

  「第一次犯錯的時候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漸漸地將殺人從絕對不能僭越的紅線變成了迫不得已時采取的手段。」聽完這個故事的源輝月神色平淡,「如果這一次依舊讓他逃脫了,那麼這種迫不得已之後會繼續降級成常規手段也說不定。」

  一個無法無天的殺人犯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被「鍛煉」出來的。

  服部平次聽得心底一顫,不知為何鑽出點莫名的寒意來。他搖了搖頭,把那點莫名其妙的想法從腦海裡抹去,摸了摸後腦勺,打著哈哈換了個話題道,「說起來,時間也不早了,我請你們吃飯吧。我媽廚藝很好的哦,上次毛利大叔和柯南過來的時候就說過要好好招待他一頓,可惜因為突發案件錯過了。」

  源輝月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的確已經五點多了。她於是站起身,一邊牽過柯南的手,一邊婉拒道,「我們已經訂好了酒店,這樣臨時上門拜訪太失禮了,服部君想要盡地主之誼的話,在外面找個地方就可以了。」

  服部:「誒?沒關系吧,都來大阪了還住什麼酒店,直接去我家啊。」

  源輝月眼睫稍稍往下一垂,然後衝他笑了笑,「服部君,這個邀請是你自己做的決定還是服部平藏閣下提出來的?」

  黑皮少年怔了怔。

  「還是跟令尊商量一下吧。」她朝他一笑,禮貌點了點頭。

  柯南默默看著有點迷茫的小伙伴,「走了服部,先去吃飯吧。」

  雖然中途出了點岔子,但服部平次這個地主之誼依舊盡得很到位。他先帶著源輝月兩人在本地一家特色餐廳吃了晚飯,然後趁著還有時間,又在太閣城附近逛了逛,游覽了一番大阪的夜景。一直在外頭玩到晚上九點多,才妥帖將他們送回了酒店。

  在酒店門口和服部平次分開之後,柯南雙手抄兜,跟在源輝月身後,一邊有點疑惑地問,「源伯伯准備對警界伸手了嗎?」

  「嗯?」

  「你今天說的,讓服部去問問他父親。」

  「這個啊,差不多吧。」

  酒店的旋轉門緩緩移動,源輝月淡定地往裡走,「我白天不是說了嗎,福岡市長被抓之後供出了許多大人物,其中就有福岡警察本部長。」

  「那個老家伙在那個位置上坐不長了。現在情況有點敏感,我畢竟是源宗政的女兒,如果在這個時候到大阪府警察本部長家中拜訪的話,可能會讓某些人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她低頭看向弟弟,輕輕一笑,「服部君是你的朋友吧,所以還是不要給他父親添麻煩了。」

  「這樣啊。」柯南眨了眨眼睛。

  「私底下的交往沒什麼,要登門拜訪的話把這段時間過去了就行,所以下次我們來大阪再去吧。」

  柯南乖乖點了點頭。

  這會兒出門觀賞夜色的人也基本都回來了,酒店大廳裡並不算很空,南面的休息區聚集著好幾個人,聽口音似乎是外地來旅游的。大概還是歷史迷,零零碎碎傳來的話音裡摻著織田信長、豐臣秀吉之類的名字。

  源輝月往那邊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走到前台,「入住辦理,預約的名字是源輝月。」

  前台後的小姐姐聞言愣了一下,然後連忙點頭。

  等著她操作的工夫,源輝月正要拿出手機,忽然聽到一個有些弱氣的女聲從一旁傳來。

  「……不可以辦理入住嗎,不是應該提前預約過了?」

  她回過頭去,就見到一名帶著孩子的女性站在前台,似乎和工作人員起了爭執。


第93章 詛咒(六)

  或者說,其實並不能用爭執來形容。

  那名陌生女性的聲音很溫和,甚至有一些畏縮和小心翼翼。六月初天氣已經開始轉暖了,她依舊帶了一條寬大的圍巾,半張臉都埋在了布料裡。說話的時候微微低垂著頭,好像對周圍的環境抱有一種本能的不安全感,手底下還緊緊握著身邊小孩的手。

  源輝月遠遠看過去,感覺她像只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縮進殼子裡的蝸牛。想了想,她抬步走了過去。

  「非常抱歉,雖然確實有預約,但是當時登記的人名字是桔梗柚琉,並不是你本人。」

  「是這樣沒錯,的確是桔梗定的房間,本來她是打算和我們一起過來的。但是因為臨時有事,所以只能讓我自己帶著小豐來,那個,這樣不行嗎?」

  「抱歉,我們這邊采取的是實名入住的制度,只能讓本人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源輝月就是在這個時候插入進去的。

  正在交涉的兩人回頭看向她,黑色短發的女人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一下,看到她身後的柯南後似乎才略略放心了些許,朝她輕輕頷了一下首。

  「源小姐,是這樣的……」工作人員連忙解釋一番,無奈地說,「……必須要本人來進行登記入住這一條是規定,我就算想要通融,也沒有這個權限。」

  「這樣啊。」源輝月看了一眼旁邊的一大一小,「那用我的名字再給她們開一間房吧,我私人讓渡給她們住的話就不算違反規定了吧?」

  「這個當然沒問題。」工作人員松了口氣,連忙轉身在電腦上操作起來。

  那名陌生女性一怔,連忙拒絕,「沒關系的,實在不行我帶著小豐再去找一家酒店好了,這樣太麻煩你了。」

  「這個點你一個外地人現在出去找地方住不太容易,而且你還帶著小孩子呢,也要為他的安全考慮一下吧。」

  對方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小孩,小胖墩眨巴眨巴眼睛也看向她,對視幾秒後,她的表情猶豫起來。

  「我雖然沒有和桔梗隊長共事過,但是也聽說過她的事,對她的人品很欽佩。」源輝月輕描淡寫地繼續說,「舉手之勞而已,不用介意。」

  「你認識我媽媽?」小胖墩驚喜地抬起頭。

  「您是桔梗的同事……」黑發女人也同時開口,只是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又遲疑了片刻。因為她面前這位大美人實在不像警察,別的不說,就單單披在外頭那件大衣的牌子就不是拿死工資的公務員階層能夠買得起的。

  「我的確不是警察,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經常跟警察打交道,身邊朋友裡從事警察工作的也挺多的。」

  源輝月隨口解釋,一邊看了一眼身邊的「某些原因」,經常被案件召喚的名偵探默默摸了摸鼻子。

  源大小姐日常給人的感覺並不太平易近人,而且因為少有人會反駁她,說話的語氣也隱約帶著一點說一不二的強勢。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經常和這種類型的人相處的原因,自我介紹叫做羽野麥的女性反而對此有些親切感似的,只遲疑了片刻就接受了她的幫助,但是執意要求把訂房的費用還給她而交換了聯系方式。

  她們交談期間,前台的工作人員已經把入住手續辦理好了。源輝月保存下羽野麥的電話號碼,朝她笑了笑,祝她在大阪游玩得愉快之後,收起房卡帶著柯南先離開了。

  一直到走到電梯前,估計著其他人聽不到他們談話聲,柯南這才開口,「我記得桔梗柚琉好像是警視廳第一和第四機動搜查隊隊長的名字吧?」

  「對,難得有一位女性年紀輕輕就坐到了高位,所以我稍微注意了一下。」

  源輝月按下電梯的按鈕,「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但是那位桔梗隊長風評的確不錯,反正也是隨手幫個忙的事。」

  柯南點點頭,一邊看向她,「所以呢,那位羽野麥姐姐又是什麼原因?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嗯?」

  「別裝傻,」小偵探虛著眼說,「你要是沒有注意到她,也不會和她交換聯系方式吧?訂房的費用讓桔梗隊長自己找過來還給你就行了。」

  源大小姐不止給人的感覺不太平易近人,性格也的確並不平易近人。

  源輝月淺淡一笑,這時候電梯已經來了,她雙手插在口袋裡,漫不經心地邁步走了進去。

  「那位羽野小姐啊……怎麼說呢?她是個站在深淵邊上的人?」

  柯南驀地一怔,條件反射地回頭。

  羽野麥正牽著旁邊小男孩的手站在前台,等待工作人員交付房卡。她的短發蓬松,遮住了眉眼,下半張臉被擋在圍巾裡看不分明。除了看起來有些怯弱膽小,她看起來和源輝月口中的深淵半點扯不上關系,氣場柔和得像幼稚園裡會非常受小孩子歡迎的老師。

  「可能下一步就會滑落深淵,也可能能夠成功逃脫,誰知道呢?」

  但命運有時候就是如此奇妙,遇到某個人,沒遇到某個人,就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分支走向。

  電梯緩緩閉合,羽野麥的身影消失在了金屬門後。

  一個身量高挑的青年剛好從旁邊擦肩而過,鬼使神差地朝電梯的方向看了一眼。電梯外頭的數字從「1」跳到了「2」,他撓了撓頭發,朝大廳的方向走去。

  大廳裡在休息區等了半晌的同伴看到他終於下來,立刻站起來喊著他的名字招手,一邊走過去和他會和。

  這時候前台的工作人員已經幫羽野麥辦好了入住手續,她感謝地接過房卡,低頭對身邊的小孩笑著道,「好了,可以去房間休息了。」

  「好呀!」小男孩高興地轉頭往電梯衝,開心過頭沒看路,往前躥了兩步就一頭撞在了某個人的腿上。

  小胖墩發育太好,連體重加加速度宛如一枚實心的炮彈,將人家裝了個趔趄的同時,自己也反向彈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你走路不看路的嗎?也太沒家教了吧?」

  氣急敗壞的女聲劈頭蓋臉砸了下來,把小孩砸懵了,他呆呆地抬頭,看到了剛剛被他撞到的人,一名穿著呢絨大衣的陌生女性。她顴骨高聳,帶著眼鏡,嚴肅得像每個正在上學的小孩子最討厭和害怕的教導主任,小男孩嘴巴一癟,當即就要被這「噩夢」嚇得要哭出來。

  羽野麥正在和工作人員說話的工夫,一個沒留意就出了樁意外,她連忙把房卡塞進口袋裡,慌慌張張地趕過去一邊拉起小豐一邊道歉。

  只不過在她趕到之前,一雙手率先把懵逼的小孩子扶了起來,是那個之前在電梯前路過的青年。

  他給嚇哭了的小男孩塞了塊巧克力,又耐心地哄了哄他,青年的氣場非常溫和,是那種一看就脾氣很好的人,小孩子即將決堤的眼淚慢慢被他安撫下來,青年這才將他交到趕來的羽野麥手裡。

  他這頭哄好了小孩,那邊又安撫了自己的壞脾氣同伴幾句,很快將一場爭端消彌於無形。

  一直遠遠關注著那邊的酒店工作人員微微松了口氣,望著那名青年朝羽野友善地笑了笑,似乎是提醒了她一些酒店外來游客很多讓她留意小孩子別跑丟了之類的話,就帶著自己的同伴離開了。

  羽野拉著小豐的手教小孩說了「再見」,目送他們遠去。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好人還是很多的,對不對小豐?」她回過頭來,笑著對小孩說。

  名為小豐的小男孩拿著巧克力,又受了回驚嚇,總算乖巧下來,點了點頭。

  .

  酒店裡,柯南到房間後坐了一會兒,陪著源輝月看了幾集電視劇,正准備洗漱休息的時候,又接到了服部平次打來的電話。

  「……我去問過我爹了,所以源家小姐姐真的是那個源氏?歷史上最有名的那個?」

  柯南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聽著這話眼神虛了虛,「你才知道啊?」

  「全國姓源的那麼多,我怎麼知道你隨便撿個監護人就撿到了真正的源氏大小姐,還是現任家主的獨女。工藤,你這個運氣去買彩票的話能中頭彩吧?」

  「廢話少說,」運氣的確爆棚的小偵探望著外頭的夜景,懶洋洋地說,「你打電話過來不會是就為了跟我說這個吧?」

  「當然不是,是我爹啦。」服部平次撓了撓後腦勺,「我去問了這件事之後,他把我罵了一頓。」

  「嗯?」

  柯南疑惑地聽著電話那頭的人清了清嗓子,然後聲音忽然低沉地模仿起他親爹的語氣,「『太不像話了平次,你交朋友難道還要看人家的家世嗎?想邀請朋友回來就請,這點事都要回來請教,你多大了?』」

  「……就是這樣。所以你們明天中午就來我家吃飯吧,你都來了好幾次大阪了還沒來我家做過客,不要搞得我好像不是一個合格的關西人一樣啊。」

  柯南無奈地失笑,「好吧,那我一會兒和輝月姐說一聲。」

  「哦,她不在你旁邊嗎?」

  「她在洗澡。」

  電話那頭忽然沉默了一下。

  柯南:「……服部,你要是敢想歪就把你扔到東京灣裡喂魚。」

  「我沒有想歪啊!而且你什麼時候這麼凶殘了,都是跟誰學的?!」

  「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等等,還有一件事。」服部平次連忙打斷,「白天的時候,源姐姐提到的她收到的那個圈圈糖,我總感覺有點不對。」

  柯南動作驀地頓了一下。

  「你想,一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花裡面夾帶的糖果,正常人都不會隨便吃吧?那個人送圈圈糖給她,不像是想要害她誤食染上毒癮的樣子,但是如果說這是一種提醒,我又感覺不太像懷著好意。」

  「總之,工藤你還是多留意一下,源姐姐是不是被什麼人盯上了?她身份特殊,如果有人想要對付源氏那位家主,很有可能會選擇從她身上入手。」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柯南的聲音略微放沉,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候源輝月剛好從浴室裡出來了。她拿著手機正要回幾封郵件,路過客廳看到弟弟背對她站在落地窗前,隨口問了一句,「在跟服部君打電話嗎?」

  小偵探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乖乖彙報道,「嗯,服部哥哥已經問過伯父了,說請我們明天去他家做客。」

  「誒?」

  源輝月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她眼角的視野中掠過一道亮光,讓她把正准備說的話咽了下去,整個人一怔,下意識開口,「柯南,回頭看。」

  小偵探應聲回頭。

  他們定的房間是酒店頂層,正好對著晚上游覽過的太閣城。此時從落地窗遠遠看去,萬家燈火徐徐鋪開,古典的城樓在夜色中被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像是那個遙遠時代投到現代的影子。陡峭的屋頂上,一簇火光倏然亮起。

  火光映入眼底的剎那,柯南眼瞳猛地一縮,飛快地往前一步趴在了落地窗上,一邊對著電話疾聲道,「服部,你家能看到太閣城嗎?」

  「可以啊。」服部平次聞言下意識往窗口走去,「我的房間就對著太閣城的屋頂,怎麼了?」

  「你把窗簾拉開,看太閣城的方向。」

  黑皮少年照做,房間的窗簾剛一拉開,他眼睜睜看著一團火光在太閣城的屋頂跳動了兩下,然後陡然從上面栽了下來。

  他怔愣兩秒,終於意識到那是個全身著火的人。


第94章 詛咒(七)

  源輝月到大阪的第一天,接連撞上了兩樁命案,案件密集程度幾乎讓她懷疑弟弟的隨身buff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升級了。

  在看到太閣城上有人自焚的第一時間小偵探就想趕過去,然後被姐姐大人按住了。

  作為一個守法公民,源輝月的思維模式還停留在有問題找警察的階段,如果警方需要配合,她也不是不能幫忙。

  但是這種不是被她當場撞上的案件,她就沒有這麼積極了。畢竟審查破案是警察的本職,不能老搶人家工作。

  反正大阪是服部平次的地盤,他爹是大阪府警察本部長,警察都已經出警了,有什麼想知道的明天去問他就好了。

  發表了以上事不關己但十分正確的言論之後,源輝月就拉著弟弟回去睡覺了。弟弟雖然還想掙扎,但是被她一句「你是想我今天晚上親自看著你睡嗎?」鎮壓,乖乖地回了自己房間。

  有時候源輝月覺得她柯南弟弟的脾氣就很像貓咪,大部分時候如果掙扎不了就躺平放棄,除了洗澡,即便知道沒有用也會負隅頑抗到底。

  七歲的小孩子性別意識已經這麼清晰了?

  源輝月對此其實有些疑惑,但是她沒養過小孩,養過也忘了,只能將此歸結於自家弟弟智商太高。

  第二天一早,精力旺盛的關西名偵探果然帶著他的小青梅一起上了門。大概偵探這種生物就是對案件有種特殊的執著,見不得任何一樁案子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而他們居然不知道前因後果。

  他找來時源輝月和柯南正在吃早飯,酒店給客人提供的統一的早餐,地點在十二樓的餐廳。服部平次急急忙忙趕過來也沒有吃飯,干脆和他們一起拿酒店的免費早餐對付了一下。

  他端著餐盤在桌子前坐下,一開口果然就說起了昨天那個發生在太閣城的案子。

  「死者是外地來旅游的游客,女性,和幾個網上認識的朋友組成的私人旅游團。昨天晚上和男朋友約好了到太閣城觀賞夜景,中途自己離開了,她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自殺。」

  柯南一大早起來還沒睡醒,正坐在位置上迷迷糊糊地夾起一塊煎蛋往嘴裡送,聽到這話瞬間清醒過來,「已經確定是『自殺』了嗎?」

  「目前警方是這樣判斷的,」服部平次說,一邊喝著碗湯。五星級酒店的餐點不錯,比路邊小店免費提供的淡得像白水的味增湯好喝多了,他品了品,又喝了一口。

  「死者的男友也是旅游團一員,叫做加藤佑司。昨天晚上其他人都在酒店,只有他們兩個單獨出了門。死者死亡的時候,那位加藤君人在太閣城樓下的一間便利店買東西,有人能夠給他作證,而其他人昨晚都在酒店沒出門,也就是說嫌疑最大的這幾個人全都有不在場證明。根據加藤君的口供,死者是自己主動和他分開的,說是想要一個人轉一轉;在她死亡的地點,太閣城的屋頂上也發現了一個只有死者指紋的打火機……」

  兩個名偵探交流著情報,源輝月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就在這時,餐廳的一角忽然傳來些騷動,她往那邊掠了一眼,意外地看到個熟人。

  「大瀧警官?」

  「嗯?」捕捉到關鍵字眼的兩個偵探同時回頭。

  .

  大瀧拿著一張照片,頭疼地看著面前的人,「那個,聽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員說,你昨天晚上和這位片桐女士發生了一點衝突,沒錯吧?」

  對方默默點了點頭,腦袋埋得很低,只給了他一個發心,旁邊被牽著的小男孩貼著她站得緊緊的,正以警惕的視線看過來。

  不明內情的人遠遠一看,估計會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什麼欺男霸女的經典現場。從四面八方投來的譴責視線扎在大瀧警官背上,將他扎出一頭冷汗,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正義路人忽然從人群裡跳出來來指責他欺負弱小好像也一點不奇怪。

  「大瀧警官,作為警察居然還欺負女人小孩,太過分了吧?」

  看吧,就說會有正義路人……

  忽然反應過來這個聲音有點耳熟的大瀧下意識回過頭去,這才看清楚了那位路人的臉,頓時蒙逼。

  「遠山小姐?還有服部,額,源小姐和柯南君也在,你們……」

  「源姐姐和柯南就住在這家酒店,」服部有點莫名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呢?為什麼在這兒,又發生什麼案子了?」

  這句話其實是大瀧想問的,經常在案發現場遇到這位頂頭上司家公子的刑警聽到這話,明白過來這只是正常的相遇劇情,心底一松摸了摸後腦勺解釋道,「還是昨天那個太閣城自焚案,那名死者和他的同伴也住這家酒店。我今天過來例行調查的時候,前台的工作人員說昨天那名死者在出門前和人起了衝突……」

  眾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大概就是和死者衝突的那位女士低了低頭,像是不太適應被人看著一樣,往後退了一步。老實說,她看著就是個怕事情的人,在公交車上被人多看兩眼都會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讓座,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能夠和「衝突」這兩個字搭邊的地方。

  這熟悉的姿態源輝月不看臉就將人認了出來,「羽野桑?」

  羽野麥下意識抬頭,略微一怔,「你是昨天的……源小姐?」

  「是我。」看著好像微微松了口氣的人,源輝月又瞟了一眼大瀧警官那看似凶惡的外貌,了然地替他證明身份,「這位的確是大阪府警察本部的警察,昨天晚上在太閣城發生了一起命案,死者可能跟你有過接觸,這是例行的詢問,羽野桑實話實說就行了。」

  這才明白過來自己似乎被當成了可疑人士的大瀧警官恍然大悟,連忙拿出自己的警察證件。羽野麥認真看了兩眼之後,露出了一點放松的表情,小聲解釋,「抱歉,因為我知道的警察詢問一般都是兩人一組,所以剛剛有些懷疑……」

  大瀧警官點點頭,苦逼地也跟著解釋了一番,他今天其實也是和搭檔一起來的。但是流年不利,搭檔一大早吃壞了肚子去洗手間了,大瀧警官眼看著羽野麥已經吃完飯要帶著小孩離開,無奈只好自己先上,然後就被當成了可疑分子。

  源輝月的保證總算將這位看起來很像□□的警官的可信度拉回了正常值,讓羽野蝸牛終於從殼子裡小心挪出來,配合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昨天晚上的確和照片上那個人有過接觸,小豐不小心撞到了她。我當時道歉了,然後在她的同伴的調節下,並沒有爆發衝突。」

  「當時她的情緒?我不太清楚,但是她和小豐說話的語氣很差,總感覺好像是不太喜歡小孩子。」

  「不喜歡小孩?」服部聽到這裡疑惑地插嘴,「可是我記得那位片桐桑好像是小學老師吧?」

  「是這樣沒錯,」大瀧警官回答道,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在背後說人壞話的原因,聲音壓得很低,「雖然死者的職業是小學老師,但是本人的確不喜歡小孩,好像還因為對班裡的孩子態度太差而被家長投訴過。」

  「這樣的人也能當老師啊?」遠山和葉聞言皺了皺眉。

  服部:「這個世界上的確什麼人都有嘛,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以前發生過什麼,被學生的家長報復了吧?」

  這個大瀧警官就不知道了,他無奈地撓了撓後腦勺,說了句題外話,「這位片桐女士聽起來跟歷史上的織田信長還真有點像,啊,我是說脾氣。」

  「織田信長?」

  「對,他們的那個旅游團好像都是歷史愛好者,昨天的時候玩了一個游戲,每個人假扮一位戰國時期的名人,其他人也會以相應的態度對待和稱呼他,比如說織田信長就是『主公』,會受到其他人的討好之類的。」

  「這麼中二嗎?」服部平次聞言目光虛了虛,「所以那些角色是怎麼決定的?」

  「是抽簽。」

  「抽簽?」源輝月聽到這裡總算淡淡插了句嘴,「不是那位片桐女士喜歡織田信長自己選的?」

  「片桐桑抽到的簽的確是織田信長沒錯,但是她好像更喜歡豐臣秀吉。實際上他們那個旅行團是因為大家都喜歡豐臣秀吉所以才在網上認識,聚到一起的。」大瀧疑惑地問,「源小姐為什麼會覺得她喜歡織田?」

  「因為死因。」

  服部平次一怔,隨即立刻聯想到了什麼恍然點頭,「這麼說的確啊,那位片桐女士應該是喜歡織田信長才對吧。」

  他了然得十分迅速,好像飛快就找准了正確頻道,然而在場顯然還有人沒跟上節奏,急需解碼。

  「平次,」遠山和葉默默地問,「什麼意思,這跟片桐桑的死因有什麼關系?」

  「笨蛋,因為她是自焚而死的啊。」服部毫不留情地教育青梅,「歷史上的織田信長也是在本能寺被明智光秀背叛,然後死在大火裡的吧?如果那位片桐桑的確是自殺的話,選擇這種死法不就是在向織田信長致敬一樣嗎?所以源家小姐姐才會覺得她喜歡織田信長吧?」

  「你才是笨蛋,」遠山和葉聽完後也並不客氣地怒視了回去,「平次一開始也沒有想到吧?還不是被輝夜老師提醒了才發現的?」

  再次被迫看著小情侶在自己面前秀恩愛並且又把她牽連進去了的源輝月:「……」

  「總、總而言之,」大瀧警官干笑著上前打斷,「服部說的那個可能是被學生家長報復也是一個方向,我們接下來會往這個方向展開調查的……」

  早上遇到大瀧警官的事只是個插曲,片桐真帆在太閣城屋頂自焚的案子大阪府警察本部的搜查一課雖然還在查,但很明顯已經無限接近於將其定性為一樁自殺案件。不過說到底,除了昨天晚上碰巧隔著數千米遠目睹了那位片桐真帆女士的死之外,這件事和源輝月幾人也沒什麼關系。

  這個世界上無奈的人那麼多,最終走上絕路的絕不止她一個。無論那位片桐女士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自願或是被迫地將自己的死亡公開宣演在了大庭廣眾之下,昨晚上目睹的人那麼多,留下一地無足輕重的猜測和感慨被風吹走之後,還在乎她的死因的,可能也就只剩下警察和某些不依不饒的偵探了。

  吃完早飯,源輝月幾人走出酒店,遠山和葉在太陽底下伸了個懶腰,興致勃勃地一手搭在眼前往前看去,「接下來准備去哪兒?這個酒店正對面那片大廈是大阪的商業區,往左走是大阪的著名地標新聞局,往右是大阪城會堂,全都值得去看一看哦。」

  源輝月看向身邊的兩人,一大一小兩個名偵探單手托著下巴,同步擺出了思考者的造型,和大瀧警官分開之後,他們就一聲不吭了,各自陷入沉思。

  她收回視線,撐開遮陽傘,懶洋洋走下台階,「去太閣城吧。」

  遠山和葉一愣,被觸發關鍵字的兩個「思考者」同時抬起頭朝她看過來。

  「不親自去案發現場看看你們是不會安心的吧,」源輝月撐著傘略略回過頭,「走吧,現在太閣城那個屋頂應該已經被警方封鎖了,但是我覺得對你們來說應該不算問題。」


第95章 詛咒(八)

  太閣城的案發現場,因為昨晚有人在屋頂上自焚,整棟建築暫時謝絕了游人入內,警方在底下拉了條封鎖線,擋住了其他來看熱鬧的路人的窺探。靠著服部平次那張大阪府警察本部長家公子的臉,幾個人順利地進入了太閣城。

  城樓底下的草地昨晚被火撩過,中間禿出了一片明顯的焦黑,死者的屍體早就被警方搬走,只留下標記位置的白線。不只是草地,這座建築的屋頂上,昨天晚上片桐真帆站立的瓦片上也留下了幾個黑漆漆的腳印。

  屋頂和頂層的走廊之間隔了一道安全網,防止游客一時好奇越過欄杆上屋頂踩踏,但是動作敏捷一點,翻過去也不是很困難。

  遠山和葉站在走廊裡看著兩個偵探一前一後翻到屋頂上,簡直是溜門撬鎖的熟練工,她虛著眼將胳膊肘支在欄杆上,一手托住腮,「難得出來玩,結果平次這家伙滿腦子想的還是案子,哪有人招待朋友招待到案發現場來的?」

  源輝月:「不是挺好嗎,本來就是主要帶柯南來玩,他高興就好了,也沒必要非要到旅游景點走一趟。」

  和葉一怔,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屋頂上的兩個人不知道找到了什麼線索,黑發小孩正蹲在屋脊上對著服部說著些什麼,側臉上的表情滿是認真。

  他旁邊的服部平次同樣一臉嚴肅,不看前因後果,幾乎要讓人以為這二位在面對面討論什麼國家大事。

  話是這樣說,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的確比昨天晚上游覽大阪城的時候要精神多了。

  她默了默,按捺下心底的抱怨,「……這麼說也對吧。」

  兩個名偵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不管其它人了,遠山和葉遠遠看了一會兒沒看明白他們在干什麼,又不自覺將注意力轉到身邊的人。

  她在源輝月面前莫名總有些拘謹,並不僅僅是因為偶像和粉絲的關系。

  這會兒黑色長發的美人正一手搭在欄杆上望著屋頂,表情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興致,但是仿佛也沒有真的覺得無聊。

  屋檐外的陽光落下來,她靜靜站在那裡就好看得像一支從冰川上生長出來的雪蓮。這個被用爛了的比喻雖然俗氣,但是又莫名讓人覺得很合適。

  遠山少女之前的生活中沒遇到過這種款式的人。源大小姐的家庭教育很成功,在外頭的時候十分能唬人,就算發呆都好像帶著仙氣,天然自帶疏離氛圍,但卻很好看,就算是女孩子都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除此之外她還是和葉遇到的除了工藤新一以外第一個輕而易舉就能跟上服部思路的同輩人,無論顏值還是智商,都非常地不平易近人。

  遠山和葉安靜地待了一會兒,遠遠看著服部二人還在忙活,終於還是忍不住硬著頭皮開口道,「輝夜老師,你覺得那位片桐桑真的是自殺嗎?」

  「叫我名字就好了,」源輝月說,「目前現有的證據沒辦法證明是他殺吧?」

  「說的也是……」

  「但是如果不看證據,只憑直覺……我覺得不是。」

  沒料到這個忽然的轉折,本來只是隨口找了個話題的和葉一怔,下意識問,「為什麼?」

  「從今天早上大瀧警官提供的那張照片來看,那位片桐女士是位性格很古板的人。」源輝月起了個有些偏離主題的頭,「她不喜歡小孩子,卻從事了教師這個要經常和小孩打交道的職業,你想過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遠山和葉懵懵地說,覺得自己像個復讀機。

  「看她的著裝風格,她本人的性格非常守舊且遵循傳統。而在傳統觀點看來,對於一名女性來說真正能夠稱作正經的工作只有銀行、教師還有公務員這幾種。銀行不好進,公務員難考,相比之下教師行業門檻反而是最低的。」源輝月淡淡地說,聲音中沒什麼情緒,「所以片桐女士才選擇了這樣一份『正經』的工作,無論她自己喜不喜歡。」

  「說起來好像的確是這樣,」和葉恍然想起昨天看的卷宗,「警方在給他們錄制口供的時候,那些人好像提到過,那位片桐桑和加藤君之所以一直沒有結婚,就是因為片桐桑認為對方游手好閑沒有干正經事。但其實加藤君有工作的,只是可能不是她眼中的正經工作,為了這個他們還爭吵過不少次。」

  「唔,」源輝月聲音稍頓,若有所思,「所以你昨天還是特意關注了這個案子的啊。」

  「誒?」遠山和葉一僵,驀地從推理的嚴肅氛圍裡掉出來,不知為何有點慌,臉上也浮起一抹薄紅,趕忙磕磕絆絆地找出一個借口,「我,不是,那個……因為今天平次來找你們肯定會討論這個的啊,我只是不想被排除出話題……」

  也不知道她身邊的人信沒信,在看了她一眼之後,那雙清澈湛藍的眼瞳裡掠過一絲讓她慌上加慌的了然,隨即對方從善如流地回歸正題。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對於片桐女士這樣的人來說,自己的喜好不是最重要的。她從始至終都活在別人的凝視中,守舊、遵循傳統,不露出任何性格和棱角,千方百計地將自己放在人群裡隱藏起來。」

  「如果她真的想自殺,最有可能選擇的方式是吞服安眠藥,靜靜地死在自己家裡。在大庭廣眾之下自焚這種死法太出格了,幾乎和她的本能背道而馳。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臨死前忽然自我意識覺醒反彈,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個張揚的『自殺』是其他人幫她安排的。」

  「……所以,是和她一起旅行的那幾個人?」遠山和葉問。

  源輝月:「誰知道呢,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推測。」

  這時候那邊勘測現場的偵探二人組終於回來了。服部平次先把柯南抱了上去,等小偵探被源輝月接下來之後,自己這才手腳利落地翻了過去,落地的時候隨口問道,「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都到這裡來了當然只能討論案子的事情啊。」遠山和葉的注意力立即轉了過去,望著他安全落地,這才微微放下心來,「源桑剛剛跟我說她覺得那位死者不是自殺。」

  服部平次眼睛一亮,立刻掉頭就往源輝月身邊跑去,「源家小姐姐你也這樣認為嗎,我跟你說我們剛剛在屋頂上發現了一個新線索……」

  黑發美人正蹲在地上給柯南整理衣服,聞言回過頭來。

  「屋頂上有一塊瓦片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我懷疑昨天晚上死者來這裡是要找什麼東西。還有那個只有她指紋的打火機,她又不抽煙,而且誰臨死前點了火還特意把打火機關上蓋子完整放好……」

  服部平次的語氣興致勃勃,背影幾乎要發光,源輝月和柯南安靜聽著,隨口加入一兩句討論,氣氛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和諧。

  和葉遠遠看著,正要往那邊走,頓了頓之後又莫名停了下來。

  因為再次確認了昨天那位片桐真帆女士的死存在疑義,在關西名偵探的帶領下,一行人在太閣城打了個轉,又重新回到了酒店,准備再去找那幾個旅行團成員兼嫌疑人詢問一番。

  源輝月對此無所謂,反正真讓她去旅游景點她也並不會興致高多少,於是他們今天的行程從游玩大阪無縫切換到了破案調查。

  那個旅行團的人是統一訂的房間,全都在六樓,連號。據說昨天晚上被警察盤問了半宿,這個點正常人應該都還沒起來。

  「平次,這樣一大早打擾人家休息,會不會有些不禮貌啊?」

  不同於某些橫行慣了的偵探,遠山和葉少女還是懂得基礎的世俗人情的。然而她的竹馬一進入破案狀態就特別沒有人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隨口說了一句「同伴昨天晚上死了,他們怎麼可能睡得著覺」,然後一步跨上前去,用力開始敲起門來。

  「福島君,福島君你在嗎?」

  「喂,平次!」

  柯南和源輝月兩人跟在後頭,小偵探疑惑地抬眸,「輝月姐你怎麼知道他們幾個人的房間號的?」

  「早上出門的時候前台兩個小姑娘說起這件事,順耳聽到了。」源輝月淡定地說,「怎麼了?」

  柯南:「沒事,就是覺得輝月姐你好像對數字特別敏感。」

  「是嗎?可能是因為我以前當過數學老師?」

  兩個人閑話的工夫,服部平次已經從敲門變成了砸門,還沒叫醒門裡頭的人,先驚嚇到了一個路過的工作人員。

  負責送餐的小姐姐推著餐車停在距離他們好幾步遠的位置,看向服部少年的眼神像是在看強盜。

  服部回頭看到她,順手將人拎了過來,「這間房間裡頭的客人昨天沒回來嗎?」

  「回、回來了,這幾位客人還特地跟我們打過招呼,不需要客房服務,早上不要去打擾他們。」

  服部一怔,「也就是說,從昨天晚上回來到現在,沒有任何人見過他們?」

  「對。」

  兩個名偵探同時若有所覺地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服部平次敲門的動靜這麼大,走廊盡頭都已經有其他客人疑惑地出來看了,但是這扇門裡頭的人像是死了一樣,一點反應也無。

  或者說,不是「像是」死了……是真的死了。

  服部猛地回頭看向那位工作人員,「你有這個房間的房卡嗎,把門打開。」

  「誒?」小姐姐被他問懵了,遲疑地說,「可是……」

  「沒有可是,裡面的人很有可能出了意外,快把門打開!」

  「平次。」遠山和葉下意識拽住他,那位工作人員像是被他嚇到了,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

  老實說這會兒這位偵探少年更像是要給人制造「意外」的。

  「去找你們經理要□□卡吧。」源輝月嘆了口氣,對上工作人員有點慌亂的眼睛後稍微安撫了她一句,「就說是我說的,去吧。」

  那位小姐姐回過神來,趕緊點了點頭,跑了。

  她這才看向服部,「這個酒店的工作區域是按照樓層劃分,她剛剛是從電梯那邊過來,可能沒有這一層的房卡。而且在客戶說過不要打擾的情況下貿然打開他的房間是要擔責任的,如果客戶投訴,她很有可能會被辭退。那女孩經濟狀況不怎麼樣,應該擔不起這個責任。」

  服部平次一愣,「這、這樣啊……」

  遠山和葉疑惑地問,「為什麼源桑你開口之後她就聽進去了?」

  「因為這家酒店是玲華夫人的集團控股的啊,」柯南虛著眼睛說,「就是輝月姐姐的繼母,你們進門的時候沒看到酒店標識上那個鈴蘭花的圖案嗎?」

  服部和和葉:「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頂頭BOSS的女兒發出了召喚,經理到得很快,而且來的還不只是前廳經理,酒店駐店的副總經理跟著一起趕了過來。

  這位駐店經理是個比較務實的人,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到了之後也沒光顧著和BOSS的女兒寒暄,首先指揮工作人員開了門。

  直到房間的大門被□□啟,屋子裡都是靜悄悄的。在發現這一點時,腦子轉得快的已經有了些不祥的預感,只是等他們進去轉了一圈,這才發現裡頭一直沒有反應是因為房間裡根本沒人。

  「這裡面住的福島君出去了?」服部愕然地問,「那其他人不會也出去了吧?同伴昨天夜裡身亡了,他們還真有心情出去玩?」

  因為預估了屋子裡頭可能會有血淋淋的案發現場,源輝月和遠山和葉一起在外頭等著沒有跟進門,她看著柯南若有所思地走了出來,隨口問,「怎麼?」

  「屋子裡頭的痕跡很正常,那位福島君的確是自己離開的。」

  「查一下監控應該就能發現他是不是今天早上出門了。」源輝月略微一頓,然後忽然對拿著□□的工作人員說,「把對面那扇門打開。」

  對方立刻乖順地去開門,小偵探疑惑地看過去,就見到她神色淺淡地像是隨口一說。

  「算起來,織田信長後面應該是明智光秀才對吧?」

  服部平次剛從房間裡出來就聽到這句話,驀地一怔,下意識跟著道,「對啊,福島君是豐臣秀吉,明智光秀是……」

  兩個偵探同時抬頭看向那扇正在開門的房間,就在這個時候,工作人員已經刷開了門鎖,一把將房門拉開。

  客房裡的窗子關得嚴嚴實實,沉悶的空氣在裡頭釀了一宿,迫不及待地從門縫裡鑽出來,每一個分子似乎都被血腥氣泡入了味,鋪天蓋地地撲在眾人臉上,山呼海嘯地宣告了屋子裡的人遭遇的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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