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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開局撿到一只名偵探》作者:蕭暖陽【完結+番外】

第196章 倒計時(二十六)

  頂樓的宴會廳,柯南說完話之後似乎就把偵探徽章收了起來,源輝月在這頭喊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不得不遲疑地將徽章放下。

  這會兒她已經走到了落地窗旁邊,高空的風在窗外掠過,大樓底下是擁擠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警車消防車,燈光火光共夜空一色,而遠處的富士山依舊靜靜立在夜色裡。連上頭覆蓋的白雪都紋絲不動,像萬古之前就在此處安靜審視腳下人類的神明。

  常磐美緒廢了那麼大功夫非要把雙子大樓建在這裡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這塊地皮本身的意義,這裡的視野的確很美。

  她站在窗前和神明平視,而偌大的東京就在腳下。

  源輝月正望著富士山出神,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她低頭看去,就見灰原哀站在她旁邊,飛快地收回手。

  她纖長的眼睫垂著,依舊沒看她,「你的手扭傷了。」

  源輝月順著看過去,視線在右手手腕上微微一停,「……這樣啊,難怪剛剛有點疼。」

  她們一路跑過來兵荒馬亂,她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傷到的了,也仿佛毫不在意。但是茶發小女孩在原地微頓了片刻,忽然轉過身跑到宴會廳的自助餐桌前扯下來一條餐巾,然後又繼續穿過空蕩蕩的大廳跑向吧台。

  這裡的人撤得匆忙,吧台上的東西當然沒來得及收拾。源輝月看著她搬了張椅子到吧台面前,然後爬上去,拎過台面上的冰桶,然後拿著夾子撈了幾塊冰出來裹進餐巾裡。

  她快速又熟練地做了個冰袋,然後這才跑回她身邊,舉起遞過來。

  「冰敷一下,會好一點。」

  源輝月從善如流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她們這天晚上參加的這個開幕儀式意外頻出,常磐集團精心准備的豪華自助餐根本沒被人動幾口,源輝月整個晚上更是只喝了幾口酒。雖然這會兒她們身上沒有任何計時工具,但是大小姐的胃一晚上除了酒水就是冷風,不得不矜持地提醒了一下她,時間太晚了,她餓了。

  源輝月的目光不由得飄向了宴會廳裡的餐桌。

  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有同樣的感覺,灰原哀也下意識回頭跟著看了一眼,「……冷了。」

  「是啊。」源輝月遺憾地點頭。

  除了冰淇淋和水果,她不吃任何冷食,這大概是源氏在她身上留下的唯一根深蒂固的習性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聲音太過遺憾了些,灰原哀默了默,又輕聲說,「有沙拉。」

  「算了。」

  源輝月把手腕冰敷了一會兒,算了算時間,感覺差不多了,這才放下冰袋走到酒櫃面前。吵鬧和喧囂都被一面落地窗隔在了大樓外,大概是匆忙離開的人們帶走了其他混亂的雜音,那個規律地往前一步一步跳動的「哢噠」聲終於從空氣中浮現了出來。

  她覓著聲音走到酒櫃面前,隨手移開了幾瓶酒,果然在裡面看到了一位亮著數字的「老朋友」。

  炸彈上的倒計時還有一刻鐘,她挑了挑眉,淡定把這位「老朋友」請出來放到吧台上,然後借著外頭透進來的光往酒櫃上掃了一眼,隨手挑了瓶酒出來。

  灰原哀看著她平靜地用左手開了瓶蓋,又從吧台後翻出一個干淨的酒杯擺上桌,慢騰騰地開始倒酒。琥珀色的酒液從瓶口流出來,倒映著後頭炸彈的紅光,折射出一種近乎妖異的色澤。

  隨即她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低頭看看她,禮貌詢問,「你要喝點什麼嗎?」

  灰原哀搖了搖頭。

  源輝月也不勉強,回頭朝著例外一個方向問,「那邊那位先生呢?」

  她的邀請落下後,好一會兒,一個略有些怪異的腳步聲這才從遠處的陰影裡傳來。灰原哀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人,條件反射地轉過身,擺出了戒備的姿勢。

  等到那個腳步聲來到進前,外頭的火光從落地窗鋪進來,她這才看清楚來者的臉。

  但這並沒有讓她放松警惕,茶發小女孩的眼睛反而更加驚愕地睜大了。

  「如月大師。」源輝月淡定地喊出了來者的名字。她慢悠悠從吧台後繞出來,在炸彈旁邊坐下,朝著黑暗中走出來的老人禮貌地舉了舉酒杯,「要來一杯嗎?」

  「不用了,」如月峰水杵著拐杖走了過來,一邊淡淡地說,「老夫還是比較喜歡清酒。」

  「我也是,可惜這裡沒有。」

  她和突然出現的老者打著招呼,還自然地走了一套社交流程,語氣平靜得就好像他和她旁邊的炸彈在這裡出現都理所當然一樣。灰原哀默了默,終於忍不住問,「怎麼回事?他不是應該半個多月前就已經死了嗎?」

  「不是哦,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如月大師和常磐桑一起演的一場戲吧。」源輝月說,「說破了也沒什麼復雜的地方,半個月前被燒死的那位老人的身份是靠齒痕檢測確定的,用以對比的齒痕樣本為如月大師的私人醫生提供,只要把那個樣本換一換,再加上像常磐桑這樣親近的人一口咬定死者的身形和如月大師相仿,失火的地點也又是您的工作室,警方自然會深信不疑您已經在大火中去世了。」

  「……那是常磐找過來的一具和我年歲相仿的屍體。」杵著拐杖的老人慢慢踱到了落地窗前,望著外頭富士山的影子,除了這句話沒有多余辯解,態度形同默認。

  灰原哀沒有放松警惕地看向他,一邊朝源輝月的方向靠了靠,下意識抓住了她的裙擺,「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誤導警方的查案,當真正殺人的是個被認定為早就死去的人時,目暮警官當然怎麼調查都找不到凶手。」

  炸彈的倒計時還在一格一格往前跳動,執著地准備著時間一到就把他們送上天。外頭搶著救火的、著急救人的,甚至不嫌事大看熱鬧搶頭條的亂成一團。而坐在風暴的中心眼裡,源輝月卻仿佛一切喧囂的局外人似的,不緊不慢地端著杯酒,對著一位已經殺了三個人的連環殺人犯,好像百無聊賴地忽然起了談興。

  「人踏上犯罪的道路總是要有一個過程,常磐美緒的前半生雖然不甚如意,但也總歸是個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她不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又被現代健全的法律制度熏陶了這麼多年,一個心智正常的人,就算想要解決矛盾,也不會突然就走到殺人滅口這條激進的道路上。」

  「她買凶殺工鳥是迫不得已,但大木岩松跟她的矛盾就遠不到需要她再次鋌而走險的地步了。是如月大師你說了什麼鼓動了她,讓她下定了這個決心?」

  如月峰水平靜地說,「老夫告訴她我已經時日無多了,癌症晚期,有生之年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舉辦一場大型畫展。只要她幫我實現這個願望,老夫什麼都可以幫她做。」

  「讓『如月峰水』提前死在大火裡也是你提議的?」

  「藝術家的退場越突兀越好,反正也就是這幾個月,死在火裡不是比死在病床上更加適合『如月峰水』的結局?」

  老者甚至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他依舊雙手搭在拐杖上凝望著自己畫了一輩子的富士山,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一切都要結束的原因,他側臉上的表情近乎安寧,有問必答。

  源輝月也順著他的視線側過頭,夜色下的富士山無悲無喜,隔著高遠的夜空俯視著他們這些在紅塵中打滾掙扎的人。

  「常磐美緒想殺的其實只有大木岩松,但是開了這個頭之後,她就再也收不了手了。因為一切都是你策劃的,你想殺的不止那位議員,還有和這棟大樓的建成相關的所有人。」

  灰原哀在腦海中飛快地把幾位死者的資料過了一遍,然後微微一頓,發現他們果然都和雙子大樓有關,「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這棟雙子大樓建成的位置——從七年前開始,如月大師的畫作就是同一個角度和構圖,那都是他在同樣的地點也就是朝日野那家工作室作畫出來的。但是這棟雙子大樓建成之後卻擋住了從那個地點看向富士山的視野,大木議員為了雙子大樓修改了城市法案,原佳明先生是常磐集團中支持大樓建造的股東,風間桑是大樓的設計者,所以對你來說他們全都是破壞了你的藝術和執念的人。」

  一個帶著些喘息的清亮聲音從門口傳來,灰原哀和源輝月回頭看去,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宴會廳門口。他似乎是一路奔跑過來的,一手撐著門框,還在低低喘著氣。

  「……更不用說常磐桑了,你一開始就想殺了她,沒錯吧?」

  「工……江戶川?」

  「柯南?」

  灰原哀和源輝月望到來人同時怔了怔,錯愕地看著黑發小少年放下手走進來。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你告訴了常磐桑你可以為了畫展幫她做任何事,那時候常磐桑就已經隱約有了要殺大木議員的想法,只是還無法下定決定,是你說服了她,然後你們就一起定下了這個計劃。」

  常磐美緒這一生得到的大部分東西,都是以某些人的死亡帶來的,她父母和未婚夫的死,讓她拿到了常磐集團的股份;鴻上悟的「死」,讓她暫時擺脫了公安的調查也將毒品工廠這個搖錢樹握在了手裡。所以在發現大木岩松是個貪得無厭的蠢貨,再與他合作已經弊大於利的時候,她理所當然會想到直接殺掉他來一勞永逸。

  「雖然看起來是共同謀劃,但其實常磐桑其實一直在暗地裡被你引導。在半個月前你們故意制造了工作室的火災,讓『如月峰水』假死在大火裡,然後在雙子大樓開幕前一個星期邀請了大木議員過來。之所以選在這個時間,一是你一直被常磐桑藏在這棟大樓還未開業的酒店裡,另一個原因則是當天常磐桑可以順勢邀請其他人一起來,給她制造完整的不在場證明,比如說安室哥哥和新出醫生。」

  「原來是這樣啊,我原本就在疑惑我和常磐桑也並沒有太熟悉,她為什麼會突然在開幕儀式開始之前邀請我過來。」

  柯南的話音剛落,一個清朗好聽的男聲自然地加入了進來,伴隨著從容的腳步聲,宣告了另外一個客人的到來。

  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灰原哀條件反射地僵了僵。

  源輝月無言地抬眸,看著門口的陰影漸漸後退,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另一個方向走出來,出現在了被月光照亮的視野裡。

  是安室透。

  源輝月:「……」

  這個宴會廳是什麼聊天聚會的好地點嗎,怎麼一個一個全來了?


第197章 倒計時(二十七)

  寂靜的宴會廳忽然有點熱鬧。這座大樓底下還燃著大火,上頭的直升飛機沒到,跟旁邊樓層的連接也被炸斷,可謂是徹底孤立無援,上天入地都沒有道路。

  源輝月今天晚上過得精彩紛呈,接連撞上謀殺、狙擊、炸彈,從頭到尾臉色都沒變一下,到了山窮水盡的關頭都能端著杯酒和突然冒出來的連環殺人凶手聊人生理想,處驚不變得幾乎要飄出仙氣。

  然而在看到宴會廳門口忽然出現的兩人時,她波瀾不驚的表情終於多了一點其他的色彩。

  源輝月:「……你們怎麼來的?」

  安室透若無其事地說,「輝月桑你不是也在這兒嗎?」

  他一開口就是習慣性的避重就輕,單手抄兜漫不經心地從門口的黑暗裡走出來,還穿著赴宴的西裝,像只是臨時離開了一下又重新回來繼續參加宴會一般理所當然。

  源輝月:「……」

  如果不是被人圍追堵截,她也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跟你們這些明明已經逃出去了又跑回來的人完全是兩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安室透解釋,「我沒有逃出去啊,送你們進了電梯之後我一直在A座,聯絡橋被炸斷了,底下的大火也在往上蔓延,當然只能來這裡了。」

  源輝月:「你一個人留在A座干什麼?」

  金發青年給了她一個別有深意的笑。

  源輝月:「……」

  她想起這人之前各種可疑的行為,一時只能理解為他來參加這個開幕儀式果然別有目的。她無言地轉向柯南,「你呢?你怎麼也跑回來了?」

  「我一直在這裡啊。」黑發小少年抬頭看她,目光清澈,「我和二科的警官先生們把鴻上桑送下去之後又坐了電梯上來,剛過四十樓電梯就停了,好不容易跑出來和灰原聯系就發現姐姐你們也沒來得及跑出去,就來找你了。」

  他說得跟真的似的,把自己的行動路線描繪得十分清晰,源輝月一時之間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更不用說小孩言之鑿鑿,「我要是真的跑出去了,怎麼可能還能過來嘛。」

  他這段時間和他姐鬥智鬥勇,演戲和編故事能力都有了長足的進步,灰原哀在某位名偵探隱晦的暗示下默默選擇了閉嘴,看著還沒見識過弟弟踩著滑板玩信仰之躍的英姿的源輝月遲疑片刻居然真的有點信了他的鬼話。

  只不過她的相信只是暫時的,只要再多給一點時間,以她的敏銳肯定能夠反應過來其中某些模棱兩可的部分。灰原哀嘆了口氣,站了出來幫忙轉移話題,「現在怎麼辦?你們都來了,有想到辦法逃出去嗎?」

  「這個啊。」

  柯南看了看源輝月身後那個炸彈的倒計時,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視線重新轉向了一旁安靜良久的老者,「如月桑,原先生的家裡,比我們先趕到在他旁邊放下了破碎的小酒杯的人也是你吧?你原本是准備去殺他的,但是卻意外撞到了他的死亡現場。」

  如月峰水淡淡地說,「他原本應該死於大熊的爪下,結果有人比老夫搶先了一步。」

  柯南迅速回頭看了一眼他姐,她果然也正望向如月若有所思。

  「所以原桑的死亡方式的確和風間桑調換了。他們之所以會發現常磐集團的內幕,也是你安排的吧,這樣你才能讓常磐桑相信他們會對她造成威脅,必須殺了他……你也早就知道常磐桑暗地裡和違法團體交易的事情?」

  落地窗前的人終於回過頭,遠遠投過來視線。這位大師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殺的人都殺完了,心願已了後幾乎修出了點大德高僧一般的從容淡泊,他望了幾人良久,忽然開口問,「你們有信仰嗎?」

  柯南微怔。

  「你們我暫時看不出來,但是吧台那邊那個小姑娘,你沒有吧。只有完全沒有執念的人,在即將面臨死亡的時候才能如此從容不迫。」

  幾人下意識朝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源輝月坐在原地,纖長的眼睫淡漠地往上掀了一下,素白指尖端著的酒液澄澈,倒映著旁邊炸彈的紅光,像海上的旭日被人鞠了一捧到她手裡。

  「你這一點倒是和她很像。」老者八風不動的神情間難得露出了一點回憶的顏色。他和常磐美緒的父親算是老交情,他幾乎是眼睜睜看著她從柔弱無依的小女孩長到了如今這個滿手鮮血被野心吞噬的樣子。

  他其實沒有正經教過常磐美緒幾天畫,也和她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師徒,但看著她一路走到如今,心中未必完全沒有波瀾。

  「美緒也沒有,她什麼也沒有,所以什麼都想要。她是老夫唯一教過的學生,我曾經試圖教導過她,人這一生,總要有個立足的支點,她不可能把所有想要的都抓在手裡。但是她不聽,只繼承了她父親常磐金成的貪婪,卻沒繼承他的決斷。她急功近利,總以為自己是聰明人,永遠只想走捷徑。」

  「但你和她這方面就不一樣了,你好像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所以也不在乎前頭的路怎麼樣。」

  源輝月平靜地喝了口酒,沒有接話,但也沒有否認。只是還沒等她把杯子放下,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把酒杯拿走了。

  「你晚上一直沒吃東西,」安室透聽不出情緒地說,「別喝了。」

  源輝月莫名其妙地望向他,又莫名其妙地被弟弟抓住了另一只手。然而小孩卻沒有回頭看他,只是繼續問,「最後常磐桑在舞台上,你的畫作前吊死也是你刻意設計的?」

  如月峰水淡淡地說,「沒錯。她沒想到我要殺她,我跟她說想見證雙子大樓的開幕,她就答應了。我送她的那串珍珠項鏈被我刻意弄松過,她走上舞台,項鏈松開時,我就在舞台背後主動說可以幫忙。你們這麼聰明,後面的事應該也知道,不用老夫再重復一遍了。」

  「最後一個人果然是死於上吊啊。」

  常磐美緒死的時候安室透被貝爾摩德叫走了,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有人橫插一腳導致原佳明和風間英彥的死法被調換,他們應該早就發現了這個案件背後的規律。

  安室透:「沒想到如月大師還喜歡推理小說。」

  如月峰水淡淡掃過去一眼,「什麼?」

  金發青年略一挑眉,「推理小說,阿加莎·克裡斯蒂的《無人生還》。九位逃脫了法律制裁的犯罪者被邀請聚集到一座孤島上,真正的凶手裝作他們中的一員混入其中。之後按照一首古老童謠中的順序,十個人接連被謀殺。」

  「其中真正的凶手在第六個順序假死,他欺騙了某位目標幫他制造了假死現場。而在他之後的四個人,分別是愛德華·阿姆斯特朗醫生,死因為在海裡溺死;威廉·亨利·布洛爾偵探,被狗熊雕像砸死;菲利普·隆巴德上校,被槍殺;留到了最後的女教師維拉·伊麗莎白·克萊索恩,她最後懸梁自盡了。」柯南接過話頭,「和如月桑你原本安排的大木議員、風間桑、原桑還有常磐桑的死法一模一樣,所以安室哥哥才問你是不是喜歡推理小說吧?」

  如月峰水沉默了下來。

  柯南望著他遲疑片刻,繼續道,「大木議員已經死了,西多磨市的市長其實並不支持當初城市法案的修改,等他將法案重新制定之後,這座大樓說不定會因為違規被拆除……」

  窗邊的老者總算回頭給了他一個眼神,「你想勸老夫去自首?」

  「……」

  「年輕人,已經發生過的事是不可能回到從前的。老夫這一生,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繼續將富士山畫下去。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立足的原點,也是我的信仰。老夫已經六十歲了,就算我去自首,等從牢獄裡出來,可能也已經老得拿不動畫筆了。如果是這樣,接下來的人生也沒有什麼意義……」

  他說話的語氣極淡,甚至有種看破生死紅塵般的平靜,並且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小巧的瓶子。瓶子中的液體被月光一照,透出詭異而又不祥的色澤。

  如果一個人不是天生的屠夫,那麼在最終走上殺人這條道路時,那些存在於列表中的一個個目標同時也成為了他活下去的支點。將支點一一拆除的過程,就是逐步殺死自己的過程。

  這樣的人一旦復仇的對像全部死亡,或者目的被拆穿,最終的結局似乎也只有同一個。

  在場的兩位偵探幾乎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柯南幾乎條件反射地摸向了腕上的手表,與此同時安室透極快地閃身上前一步,劈手就將藥瓶從老者手裡奪了過去,然後眼疾手快地往他腦後一揮。

  剛要發射麻醉針就發現人已經被打暈的柯南,「……」

  金發青年拖著如月峰水的後腦將昏過去的老者往地上放平,一邊回頭微微笑了笑解釋,「我有控制力道,不會傷到如月桑的。我們現在沒時間說服他了,一會兒如果他反抗的話,對我們的行動也很麻煩,所以還是讓如月桑暫時睡一段時間吧。」

  柯南默默點了點頭,沒說他也是這樣打算的。

  源輝月手裡的酒被搶走了之後就一直百無聊賴地坐在原地望著炸彈上的計時,連他們的談話都沒有參與,這會兒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終於理了理裙擺,從座椅上站起身,「走吧,還剩五分鐘了。」

  「啊?哦,那先把如月桑抬到後座去吧,安室哥哥要幫忙嗎?」

  安室透淡定地說不用,然後從地上把如月峰水抱了起來。柯南於是低頭去檢查自己的手表,發現沒電了,又回頭找灰原哀,「灰原你的手表還有電嗎?手機也可以。」

  「沒電,手機沒有帶。」

  灰原哀一連回答了他兩個問題,終於皺了皺眉,把他拉到一邊,「你們到底打算怎麼出去?」

  源輝月只是站起身說了一句「該走了」,也沒有多余解釋,但是柯南和安室透好像立刻就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幾個人之間莫名其妙就搭建起了心照不宣的橋梁,只有她還在橋下迷茫。

  「誒?輝月姐姐沒跟你說嗎?」柯南眨了眨眼睛,「現在不是只剩下一個辦法了嗎?」


第198章 倒計時(二十八)

  守在樓底下的人群進行了乾坤大轉移,從樓底一起挪到了B座頂樓。

  五分鐘前,雙子大樓A座的樓頂果然發生了爆炸,也不知道哪個趕盡殺絕的混蛋在爆炸裡還摻上了可燃物,這會兒樓頂一片燎原大火和底下正在從四十樓往上趕的火災相映成趣,即將達成一段不給人任何活路的雙向奔赴。

  這個不給人活路不僅僅是針對這會兒還在大樓裡面的人,還有外頭等著的各部門負責人。常磐集團的總經理已經腿軟得站都站不穩了,源氏的大小姐到現在還在火場裡沒被救出來,眼看著生機越來越渺茫。作為邀請她前來並且導致她陷入這個危險境地的宴會主辦方,他已經完全不敢去猜想源氏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沒和源氏現任家主,也就是源大小姐的親爹源宗政接觸過,並不知道這位大佬的手段。而對此有了解的淺井市長這會兒已經沒功夫搭理他,他越俎代庖地指揮著常磐集團的工作人員打開了B座的屋頂,又朝著阿笠博士反復確認,「柯南君讓這麼做的?他還說什麼了嗎?」

  他也顧不上去計較當時和阿笠博士聯系的只是個孩子,迫切想得到大樓裡頭的消息。

  阿笠博士猶豫地說,「聽他的意思,好像是打算開著車從A座的頂樓衝出來,利用這個游泳池做緩衝落地。」

  眾人同時看向餐廳正中央的泳池。

  淺井市長:「車?」

  常磐集團總經理連忙回答,「宴會場裡的確有一輛跑車,本來是准備當做游戲獎品的。」

  淺井市長雖然是個專業從政的,但年輕時數學學得也不錯,預估了一下兩棟大樓之間的距離和高度差,就大致算出了汽車要從對面樓頂衝過來正好落到水池裡需要的速度,「……宴會廳的場地面積沒辦法讓那輛汽車達到一百公裡的時速吧?」

  阿笠博士:「對,但是那個宴會廳裡還有炸彈……」

  他話沒說完,常磐集團的負責人已經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淺井市長以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心理素質勉強挺住了,並且在這個危急關頭突然地突破了想像力極限,總算高攀到了和樓裡的大佬們同一的頻率,「所以說,源小姐他們的意思是准備利用爆炸產生的衝擊彌補汽車速度上的不足,然後從對面衝過來?」

  阿笠博士:「就是這個意思。」

  淺井市長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和源小姐在一起的除了柯南君還有誰?」

  「還有小哀,是和我們一起的一個小女孩,以及安室君。」如月峰水老爺子還昏迷不醒著,阿笠博士沒把他算到戰鬥力裡頭。

  老實說這個名單並不能給人任何心理上的安全感,淺井市長沒和他口裡的那位安室君接觸過,對這位的能力也沒有個底數。半個小時之前,源宗政就親自打了個電話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在場其他人壓力太大影響救援,他也沒說要來。

  淺井市長把現在的情況又大致彙總了一下又向老上司彙報了一番,源宗政只說了一句「知道了,按照輝月說的做」就沒了下文。這位大佬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淺井市長聽不出他的想法,只好忐忑地拿著掛斷的電話繼續站在B座樓頂往上眺望。

  所有的方法以及用盡了,他們現在能做的只剩下等待,以及祈禱。祈禱源大小姐和她的同伴們能夠像電影主角一樣,雖然經歷了狙擊、謀殺、爆炸等一系列主角專享豪華套餐,但最終也能和美國大片的主角一樣有個有驚無險的圓滿結局。

  可能是現場太多人祈禱的聲音夾雜在了大火裡神仙沒聽到,也可能是淺井市長許久沒去神社神明覺得他沒誠意,他這邊還在對面樓頂祈禱一切順利,但源輝月幾人這邊就已經有點不順利了。

  現代人隨身帶手機手表習慣了,潛意識裡就沒有把計時的問題當回事,因此直到一切准備好上了車,他們才臨時發現身上的計時工具居然碰巧都在之前的一系列意外裡損壞了。

  「……你真的覺得這個方法沒問題嗎?」灰原哀問。

  柯南一聲干笑,他剛剛在旁邊的如月峰水身上翻過了一通,這位日本畫大師的作風果然十分符合身份的傳統,一身和服上下沒有任何揣手機手表的地方。

  「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吧。」

  「我的意思是……」灰原哀默了默,忽然輕聲說,「你不會到現在還沒發現吧,那些人要找的就是我。」

  「所以?」

  「你真的相信那個叫做安室透的人嗎?他極有可能是組織的成員之一,如果他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動了什麼手腳……你真的要拿性命去賭嗎?」

  「……」柯南順著她的話抬頭向前看去。

  前座的位置上,源輝月正托著身旁青年的手低頭研究他腕上的手表,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青年的手表也不知道剛剛在混亂中撞到哪兒了,他們注意到的時候才發現手表的指針已經在表盤上躺屍一個多小時了,她努力地嘗試搶救了一下,最終發現指針躺屍得很徹底,基本已經告別了繼續工作的可能。

  源輝月滿臉無言地放下了手,「你手表用多久了?」

  「額,」安室透有點遲疑,「五六年了吧。」

  源輝月:「……聽起來質量不錯,但是怎麼突然就出問題了?你是跟人打架了嗎?」

  半個多小時前確實跟貝爾摩德交過手的安室透:「……」

  「……沒問題的。」柯南收回視線道,聲音裡有種莫名的情緒,「他現在也跟我們在一輛車上,能動什麼手腳,總不會組織的人為了干掉你不惜自己和你同歸於盡吧?」

  灰原哀沉默著沒說話,看不出是不是被這個理由說服了。

  前面的源輝月已經宣布他們手上的所有現代科學的工具確認全都不起作用,只能回歸最原始的計數方法。

  這個時候只能感謝她會的亂七八糟的技能真的很多,「我的心跳頻率一分鐘七十下,誰去看一眼炸彈跟我校准時間?」

  柯南剛要開口,身旁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我去吧」,隨即不等他反應灰原哀飛快地拉開車門跑了出去。

  她的速度快得像是怕有人跟她搶似的,連面前正蓄勢待發正准備凝神計數的源輝月都疑惑地回頭看了看,然後視線轉向身邊的人,終於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欺負過她?」

  安室透:「……沒有啊。」

  「那她為什麼那麼怕你?」

  「那,那個……」柯南連忙打岔,「灰原只是比較怕生而已,對大部分陌生大人都是這樣啦。」

  雖然灰原哀剛才的情緒仿佛有點奇怪,但是她在遇到疑似黑衣組織的人時向來這樣,柯南一時間也沒多想,只急著把話題岔開別讓前頭這兩位敏銳度超出常人的大佬繼續沿著這條線討論下去。

  老實說他到現在都有些摸不清安室透的底細,但已經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測,只是在猜測印證之前,他依舊沒辦法完全信任他。

  ——即使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人剛剛說的自己一直留在A座所以才被堵到了這裡完全是鬼話。他分明是跟他一樣,明明出去了,又自己跑了回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人,金發青年坐在駕駛席位上,在源輝月懷疑的目光下滿臉無辜。他的雙手松弛地在方向盤上搭著,流暢的骨線從手背一直沒入挽起的襯衫袖口。他的狀態簡直散漫得過分,一屋子正在倒計時的炸彈將他們所在的汽車包了圓,青年的注意力卻微妙地偏離了這些致命的危險源,直直落在他面前的人身上,眼底甚至還帶著一點笑意。

  就好像現在近乎絕境的境況根本算不了什麼,他早就習慣了踩在鋼絲上,對著危險有種游刃有余的從容。

  ……亦或者,最能夠牽動他心神的東西就在觸手可及的範圍之內,所以沒什麼可擔心的,就算面前是深淵或者懸崖,他都能安之若素地走下去。

  這時候,跑去盯住炸彈的灰原哀終於遠遠傳來了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倒計時還有一分三十二秒、一分三十一秒、一分三十秒……」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盡量准確,她開始按照秒數播報倒計時,前面的源輝月也將視線收回,指尖搭上了自己的手腕開始做准備。

  「一分零九秒、一分零八秒……」

  倒計時很快來到的一分鐘,柯南剛拉開了車門等著灰原哀回來,忽然發現不對,不遠處的稚□□聲並沒有停下,還在繼續以一種平穩的頻率在往後播報。

  【「……你真的相信他?」

  「那些人要找到就是我吧,如果他也是衝我來的呢?」】

  灰原哀之前說過的話閃電般掠過腦海,電光火石之間,他猛然明白過來她要做什麼——如果安室透真的是組織的人,且目標是她,那麼只要她主動留在了這裡,那麼他就沒必要再動其他手腳,會安穩地帶著他們兩人衝出去。

  與此同時,留下一個人在炸彈旁邊同步計時也是最准確把握時間的方法。

  他反應過來的瞬間,第一時間就要扯下安全帶跳下去,只是剛邁開腳步,眼角余光中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有人比他更快地從前座跳了下來。

  車輛所在的展台要下去有個斜坡,源輝月穿著高跟鞋十分不方便。她十分不耐煩地拎起裙擺,穿過空曠的會場,路過幾個被人慌亂之下掃到了地上的盤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吧台前面,把還在倒計時的小女孩抱了起來。

  對方一愣,下意識就開始掙扎,一手拽住了吧台邊緣,「等等,我不能上去,我……」

  「安靜點,我答應了你姐要照顧你,給我聽話一點。」

  灰原哀驀地怔住,抓住吧台的手指下意識一松,然後就被順利抱了起來。

  源輝月抱著她和從車上跑下來的柯南錯身而過。兩人之間有種無需開口的默契,連多一秒的討論耽擱都沒有,小偵探徑直跑到了吧台前,代替了灰原哀剛剛的位置,而源輝月則是把懷裡還愣著的小孩子迅速放到了後座上,飛快幫她扣上了安全帶。

  「留在車裡不准再下去。」

  以近乎命令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回到前座,拉上了車門。

  灰原哀總算從突然的怔愣中反應了過來,「等等,你剛剛跑動過心跳頻率會發生變化,不能再繼續計時……」

  她話音還沒落下,透過座位間的夾縫,就見到源輝月把手往旁邊一伸,然後毫不猶豫地搭在了身邊人的手腕上。

  安室透的手腕。

  灰原哀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一瞬。

  「柯南,三十秒。」

  車後遠遠傳來一聲應和,然後稍顯稚嫩的少年音開始倒計時,「三十七、三十六、三十五……」

  金發青年的位置被椅背擋住了,灰原哀望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一直平靜地搭在方向盤上,骨線流暢穩定。源輝月的手就放在他右腕的脈搏間,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是越界到危險的位置,但他仿佛連條件反射地躲避都沒有,從頭到尾安靜得近乎馴服。

  「……三十二、三十一、三十。」小偵探倒數到第三十秒,飛快轉身往車上跑,源輝月平穩接過了柯南的倒計時。

  「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安室透的脈搏在她指腹下規律跳動著,像在地殼下泊泊流動的暗河,但比起冰冷的河流,他要更加鮮活而有溫度,幾乎能讓人想像到血液從他身體的血管中衝刷而過的場景。

  她凝神數著時間,一邊低低垂下眸。

  【「你是不是又作弊了?」

  「誒?沒有啊。」

  「還說沒有!而且哪兒有人的脈搏頻率正好是一分鐘六十下的啊,太犯規了吧……」】

  「十、九、八、七……」

  柯南安全上了車,安室透開始啟動汽車,引擎在前方的車蓋下發出轟鳴,像逐漸蘇醒的猛獸,駕駛座前方的表盤跟著依次醒來,細長的指針來回擺動。

  「六、五、四……」

  艷紅的跑車從展台上衝了下去,油門一踩到底,速度開始飛快疊加,落地窗裹挾著外頭的夜色驚鴻掣電般眨眼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三、二……」

  夜色和火光被猛然撞成了漫天星屑,高空的風聲、救火車的鳴叫聲、不知從哪兒傳來的人群的驚呼聲,他們從寂靜的宴會大廳衝出來,瞬間墜入了煙火紅塵中,伴著源輝月最後一聲倒計時,爆炸驚天動地的轟鳴撕碎了夜空。

  「……一。」

  跑車如同閃電在兩棟高樓間橫貫而過。


第199章 倒計時(二十九)

  在那輛跑車撞碎玻璃從對面高樓中衝出來你的剎那,B座守著的人仿佛集體心髒停跳了一瞬。

  短短兩秒鐘的時間仿佛比一輩子都要漫長。

  為了給跑車的落地騰出位置,眾人集體從樓頂撤到了底下一層。淺井市長拿著望遠鏡把身體探出了窗沿往外張望,只看到一道艷紅的影子從頭頂一掠而過。對面高樓的頂樓的爆炸聲穿過六十多米的距離,威力不減,幾乎要把他震出耳鳴。淺井市長被連帶著衝刷過來的熱浪掀了個趔趄,不顧陣陣發疼的耳蝸,扔下望遠鏡後一把拽了個人確認,「他們衝過來了,對吧?對吧?!」

  一不小心被他抓住的還是那個常磐集團的倒霉負責人,他提心吊膽半晚上,剛剛糟了一波衝擊,此時被抓住猛烈地晃了兩下,差點吐出來。

  淺井市長扔下這只沒用的弱雞,轉身就往樓上跑。

  此時B座的樓頂上,源輝月剛剛從安室透肩上離開,左右看了看。

  某位說好只是個普通人的私家偵探仿佛專業特技賽車手,從樓頂衝出來、騰空調整方位、直到定點落地,一氣呵成,跑車精確地砸進了B座樓頂的游泳池裡濺起嘩啦啦的水花,漲潮似的將整個餐廳淹沒了大半。

  她披在肩上的長發也被水濺濕了發梢,濕淋淋地貼在手臂上,源輝月正要抬手去撩,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身邊人抓住了。

  溫熱的掌心貼服在她的右腕內側,對方抓得很緊,但又矛盾地仿佛並不太敢用力。

  「……輝月你剛剛動作好慢啊,再不回來我就下去找你了。」

  輕飄飄的聲音像羽毛一樣在她耳側輕輕一掠,源輝月一愣,下意識順著抓著她的手抬頭看去,金發青年還坐在原地沒有看她,一手搭著方向盤,碎發遮住了眼尾。

  她一時沒有聽清那句話,問了句,「什麼?」

  「……沒事,我是說,輝月桑你怎麼知道我的心率是一分鐘六十下的?」安室透回頭說,神情自然,就好像她剛剛一瞬間察覺到的異樣只是偶發的幻覺。

  「……」

  源輝月遲疑了一下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還沒等她梳理好思緒,對方凝視了她兩秒,忽然淺淺笑了笑,有點突如其來地說,「輝月桑能夠靠過來一點嗎?」

  「……」源輝月迷茫且乖順地朝他靠了靠。

  一只手伸過來,落在了她左側的發鬢上。她只感覺臉側微微一涼,像是被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貼了一下,回過神時安室透的手已經收了回來。

  將一枚精致的發卡扣在她鬢發間的青年朝她一笑,「生日快樂。」

  他的聲音輕得像游絮,灰藍色的眼瞳倒映著水光的波紋,有一瞬間仿佛極為清澈而真實,干淨得一眼就能夠望得到底。

  源輝月:「……什麼?」

  安室透朝某個方向微微示意了一下,「輝月桑的生日啊,十二點已經過了。」

  她順著對方的視線回頭看去,餐廳正對門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個巨大的時鐘,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她看到纖細的秒針正好往前一跳,來到了第五格。

  時間剛剛走過零點,此時已經是六月二十一號了。

  大呼小叫的聲音終於從樓梯口蔓延過來,柯南在後座向目暮警官幾人招手,眾人劫後余生的呼喊和慶幸朝著他們奔跑而來,像一部商業大片的經典收尾畫面。對面的大樓像夜色中的火炬,還在熊熊燃燒,火光遠遠照過來倒映在水面上,像旭日初升的霞光。

  源輝月正望著霞光出神,忽然被人從座位上抱了起來。她下意識回頭,這才發現安室透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車,繞了個圈來到了她近前。

  「?」

  「輝月桑要自己下地嗎?」迎著她疑惑的目光,金發青年笑著說,「底下的水有點深哦。」

  她低頭看了看,默默地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麻煩你了。」

  .

  幾乎同一時間,及時從B座側了出來的伏特加在雙子大樓附近的某條馬路上圍觀了這場經典動作大戲。

  雖然不知道作出這番酷炫操作的是誰,但感謝他,他總算不必因為為組織惹下大麻煩而被貝爾摩德抓去祭天了。

  他剛松了一口氣,手機鈴忽然暴躁地響了起來,他連忙將電話接通,發現這個陌生號碼居然是失聯半晌的琴酒。

  「大哥?你去哪兒了?我剛剛一直聯系不上你,你為什麼突然換號碼了……」

  他一連串關心的問話還沒輸出完,琴酒就果斷地打斷了他,「過來接我。」

  他報出了一個地址,一如既往冰冷的聲線中夾著了幾絲喘息,居然像是受了傷。

  伏特加大為震驚,「大哥你怎麼了?誰干的?」

  電話那頭響起一聲冷哼,語氣卻仿佛夾雜著幾分愉悅地,「一個叛徒,終於出現了。」

  .

  源大小姐一行人在火場裡轉了一圈,連續和炸彈貼面幾次,最後被一場爆炸送到了B座樓頂安穩落地。經典美國大片式的主角待遇享受完一輪,最後居然奇跡般地全員幸存。

  在場所有對這場事故負有責任的人像是陪著他們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主角團本人情緒尚算穩定,其他人卻激動得像是險死還生,當場相信了神明,並且決定等事情結束一定要去源氏的氏神八幡大菩薩的宇佐神宮去拜一拜。

  柯南從泳池裡出來之後找到了目暮警官。

  「你是說之前那一系列殺人案的凶手是如月大師?」目暮十三懵逼地問。

  之前在宴會場的時候,源輝月還沒來得及把凶手是誰說出來,底下就發生了爆炸。片場從刑偵破案無縫切換到災難逃生,之後一系列的兵荒馬亂,連警察都無暇再顧及這樁案子。

  這會兒源輝月終於脫困,目暮警官的確准備等她休息好就去詢問一下她之前沒說完的話,然後就被柯南帶來的消息驚住了。

  在現場混亂的情況中,小偵探不僅還記得這個案子,甚至還一條龍服務地把凶手都帶了過來,目暮警官震驚之余甚至油然而生出了一絲感動。

  「那幾位死者的確都是如月桑親手殺掉的,常磐桑之前是他的共犯……等他醒了,目暮警官你們自己去審問吧,他會承認的。」

  簡單地講了一下如月峰水的作案過程,柯南虛著眼避開了目暮警官感動的目光。

  被目暮警部隨手抓來的白鳥正在飛快做筆記,「也就是說,整套殺人計劃其實都是如月大師在背地裡主導策劃的對吧?」

  「……」

  他正在專心記錄梳理剛剛小偵探講述的凶手的犯案過程,沒注意到面前的小孩微妙地頓了一下。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將事情交代完,柯南沒再插手警方的工作,轉身去找他姐。源輝月的手在之前翻電梯的時候扭到了,其實並不嚴重,但是其他人剛受完刺激還處在PDST的後遺症中,聽說後差點大呼小叫地當場叫來一輛救護車。

  雖然最後被制止了,在場唯一的醫生新出智明這會兒正被推了上去給源輝月做檢查。

  「源小姐你的手腕的扭傷並不嚴重,也及時冰敷過了,等回去過了二十四小時之後再熱敷一次。」

  仔細詢問完源輝月傷口的疼痛情況後,新出智明松了口氣,「我給你開一點止痛的膏藥回去貼,最近這段時間要小心一點,盡量讓右手多休息。」

  周圍圍著的一圈人聽完後跟著他一起松了口氣,因為步調過於統一,這聲誇張的大喘氣落在空氣裡格外響亮,場面一時間有些離譜。

  源輝月:「……」

  源輝月平靜地表示自己已經沒事了,請其他人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繼續圍著她。覷著大小姐眉眼間甚至帶出了一點不耐煩,熱情得過分的圍觀群眾這才各自散開。

  淺井市長去給上司打電話做彙報了,其他人也各歸各位,她身邊總算清閑下來,只余下安室透和不肯再次離開的上理。

  新出智明找人要了紙和筆開始開藥,褐發青年微低著頭,落筆平穩。雖然今天他也跟著大部隊一起折騰了一番,受到的驚嚇也就比源輝月少一輪,但可能是職業的原因,他似乎心理素質挺好,這會兒已經基本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源輝月看著他低頭的樣子,手指在腕間輕輕摩挲了一下,忽然冷不丁開口道,「新出醫生,我以前認識你嗎?」

  新出智明一愣,抬起頭,「額,除了上次在雙子大樓,我應該沒有見過源小姐才對。」

  「是嗎?」源輝月凝望了他一眼,收回視線輕飄飄地說,「剛剛新出醫生給我檢查手腕的樣子有點眼熟,我還以為我們以前見過呢。」

  「……」

  正在往這邊走的柯南和正從新出手裡接過藥單的安室透幾乎同時一頓,眼皮無聲地抬起。

  兩人的視線沒有在半空中對上,卻落在了同一個地方——和八年前一樣,源輝月這次不小心傷到的也是右手。

  「源小姐的手以前也受過傷嗎?可能是以前也有人給你這樣包扎過?」新出智明有點摸不著頭腦地提出了一個可能性,隨即溫和地笑了,「我以前的確沒有和源小姐打過交道,大學的時候倒是經常聽到你的名字,不過那個時候學姐應該也不知道我吧?」

  「這樣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這段話似乎只是一段簡單的閑聊,至少其他人都沒有多想。淺井市長親自下樓去接了個人過來,源輝月遠遠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頭看去略微意外了一下,「久我哥?」

  被淺井市長帶來的正是源宗政的秘書官那位曾經被拉出來給源大小姐當對照組的,三十多歲還被叛逆的倒霉兒子。

  久我氏一直都是源氏的鐵杆支持者,這位其實一點都不叛逆的青年緊跟家族安排早早踏入政壇,如今也在源宗政手下工作,源輝月一看到他就知道是源宗政派來接她的。

  果不其然,青年一走過來看到完好無損的源大小姐先是松了口氣,又行事周全地和各方人員一一打過招呼道完謝,穩重而又靠譜地把必要的禮貌表達完畢,最後終於對源輝月表示源宗政讓他來接她直接回東京這邊的本宅。

  她原本就答應過生日會回去,現在提前了一點也不算什麼,源輝月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頭。

  這會兒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按照慣例他們還要做個筆錄,但目暮警官不至於非得要現在拖著他們,十分通情達理地讓在場受了驚嚇的眾人先回去休息了。

  消防員還在對雙子大樓A座的大火進行搶救,夜色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晝,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時速的賓客們從大樓底下四通八達的車道各自離開,這場熱鬧得過分的宴會到這裡似乎終於落幕。

  而底下的湧動的暗流才剛剛開始。


第200章 倒計時(三十)

  安室透在雙子大樓樓下把源輝月和柯南送上了車,這才回到停車場。

  停車場的線路連的是A座的供電室,也在之前的爆炸中一並被報廢,從內到外都是黑漆漆一片。索性他早就習慣了在黑暗中活動,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往回走,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汽車。

  貝爾摩德已經在車上等他了。

  「那位公主殿下情況怎麼樣?」

  「看起來沒什麼事。」

  安室透系上安全帶,啟動了汽車,語氣平平。

  貝爾摩德在副駕駛上輕輕笑了笑,「經過這件事,你肯定會進入源氏的視野,想好怎麼辦了嗎?」

  「那就要看你們給我准備的身份資料經不經得起查了。」

  「這你可以放心,你的身份絕對安全。」

  安室透一打方向盤正將車拐過一個斜坡,聞言一頓,「聽起來組織有過類似的經驗了?」

  貝爾摩德只朝他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顯然不打算多說,但這個反應在他這裡已經形同默認。安室透在心底慢條斯理地列出了一個名單,面上沒有露出分毫,識趣地轉移了話題,「琴酒呢?」

  提起這個名字,他聲音都驟然降低了了幾度。貝爾摩德十分理解他此時對琴酒的意見,老實說,她也有。只不過剛剛從伏特加那裡得到了琴酒的近況,導致她現在心情有些微妙,「琴酒受傷了。」

  這個消息顯然格外讓人意外,連車內剛要緊繃起來的空氣都靜了靜。

  安室透:「……我要說聲恭喜嗎?」

  「這句話應該對你說。」貝爾摩德回頭看向他,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波本,你一直想找的那個人出現了,琴酒就是被他射傷的——黑麥威士忌回來了。」

  她身邊人搭在變速杆上的手猛地頓了頓。

  .

  久我雅人把源輝月和柯南送到了源氏在東京本宅的大門口。

  這位多少也算是世家公子的青年作風比較平易近人,沒有什麼出行必須要人接送的習慣,去接源輝月時沒有特意帶上司機,一路上也是親自開車送他們回來。到本宅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他將車平穩停下,稍稍回頭溫和笑著說,「柯南君,已經到了哦,可以下車了。」

  「額,可是……」

  坐在後排的小偵探沒有立刻動,而是有些遲疑地側過頭,在他身邊,源輝月安靜地閉著眼睛,纖長的眼睫柔順地搭在下眼瞼上,睡顏難得地安靜而乖巧,且並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

  她這天晚上大概是真的累著了,剛剛一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把她叫起來,汽車車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拉開,有人彎下腰來解開了源輝月身上的安全帶,動作輕柔地把她抱了出去。

  柯南順著那雙手抬頭看,愣了愣,「明智部長?」

  明智真一,鬼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靜岡縣警察本部長衝他點了點頭,懶洋洋說了句,「下來吧。」

  介於這裡是源氏的大門口,應該沒有哪個傻子敢在這個地方做出強搶源氏大小姐的失智行為,而明智真一還是源輝月她爹的朋友,柯南只疑惑了一會兒也沒多想,乖乖跟著下了車。

  源宗政在東京住的這座宅子依舊是雷打不動的和式風格建築,年代和歷史雖說比不上已經成了古董的東京本宅,大小也是個名勝古跡。此時宅院的大門已經早早地打開,屋檐門口兩個復古的燈籠被夜風吹著微微搖晃,散發著明亮的光。

  源氏的管家和其他佣人正在門口等著,那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爺子,十分符合大眾對貴族家族管家這個職業的一切設想,之前源輝月還在醫院的時候柯南和他打過幾次交道。老爺子笑眯眯地衝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看到被明智真一抱進來的源輝月時笑容更加明顯了一些,然後拎著燈籠在前頭領路。

  其實路上有路燈,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管家老爺子非要拿個燈籠,可能是追求氛圍吧。

  畢竟是家主住的地方,這個在東京的宅子雖然不比本家,但依舊大得像個公園。柯南跟著管家老爺子穿過偌大的庭院,步行十多分鐘才跟明智真一一起把源輝月送回了她的住所。

  在大學畢業之前,源輝月就一直住在這裡。她房間的門口有一串風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掛上去的,似乎是手工作物,被風一吹,底下的短冊不停旋轉,發出嘩啦的聲響。

  明智真一把源輝月進房間,交給照顧她的侍女,就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去休息了跟柯南在房門口分開。

  「柯南少爺你的房間在大小姐旁邊,你是想先去洗漱休息還是想先吃點東西?」

  柯南回過神,收回落在風鈴上的目光看向開口的管家老爺子。他想了想,忽然問,「源伯伯現在休息了嗎?」

  管家的笑容中不知為何多出了一抹了然,「老爺現在還在書房。」

  柯南:「我現在能見他嗎?」

  管家轉身帶路,「柯南少爺跟我來吧。」

  他的態度干脆得像是早就知道他會提出這個問題,柯南跟著他穿過七拐八折的回廊,又越過了一座橫在水面上的橋,總算到了他說的書房。

  源氏的侍女安靜地跪坐在書房門前,微微垂著頭,等他們到來後輕輕拉開了門。書房裡的燈光從裡頭鋪出來照亮了一方走廊,柯南走到光亮處抬眸看去就見到源氏的家主正坐在書房裡喝茶,對面是一個空坐墊,中間還擺著茶壺和一個茶杯——他果然早就知道他要找過來。

  源宗政懶洋洋地掀起眼皮,「進來吧。」

  柯南走了進去,來到那個明顯是留給他的座位前坐下。管家停在了外頭,倒是門口的侍女膝行進來,動作安靜而優雅地端起茶壺,將那個空茶杯注了七分滿,捧到他面前,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下,帶上了門。

  房間內頓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柯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腦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思緒,聽著對面的人慢條斯理地說,「有什麼要問的?」

  就算在人精遍出的源氏家族,甚至在源氏家主這個職業上,源宗政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單看世人甚至把源氏最大的那尊大魔王源賴朝拉出來和他做對比就知道了。和他繞彎子沒有任何意義,柯南想了想,干脆單刀直入,「我正在追查的那個組織,和八年前綁架輝月姐姐的是同一個勢力,對吧?」

  「對。」

  「……你們之前沒跟我提過。」

  安靜的房間裡,他聽到源宗政輕聲笑了,「如果你連這都猜不到,那不是枉費了之前的名聲嗎,工藤君?」

  燈光柔和而明亮,茶杯中的水面還泛著漣漪,倒映出一抹清亮的波光到他的眼底,柯南,或者說工藤新一神色平靜地問,「這算考驗嗎?」

  「你如果覺得算也可以。」

  源宗政此人說話向來模棱兩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名偵探干脆按照自己的步調來,「如果這個考驗我通過了,能提一個問題嗎?」

  源宗政:「你可以先問問看。」

  工藤新一緩緩抬眸,直視向他,那抹映在他眼底的波光一瞬間鋒銳又明亮,像刀尖上折射出的銳氣,「八年前,源氏幾乎將那個組織在日本的勢力連根拔起,但是卻沒辦法把他們在國外的根系也一並清理掉。我不相信你們會就此放棄,近幾年這個組織似乎卷土重來了,但是它之前被源氏重創過,中間一定有過一次大規模的人員補充,我的問題就是——你們朝那個組織裡面派過臥底嗎?」

  .

  柯南從書房出來已經將近凌晨三點了。

  和源宗政聊天是件十分耗心力的事,用源輝月的話說,她這位親爹的心眼比沙漏還多,能讓人犯密集恐懼症。還喜歡給人挖坑,一不小心折坑裡了,可能開始填土了你才能發現,甚至有二傻子被埋死了都發現不了的。

  雖然說他於這位源氏家主而言勉強算是自己人,但是源氏家主十分不做人地並沒有不坑自己人的習慣,頂多坑得輕一點。

  剛才他和源宗政聊了一個多小時的天,看起來對方透漏了很多東西,但是細想之下好像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名偵探深刻理解了他姐不喜歡回家的習慣,有這麼個自己女兒都能挖坑的爹,傻子才喜歡常回家看看。

  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柯南跟等在門口准備給他帶路的管家表示可以自己原路回去,等對方了然地頷首離開之後,這才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剛才在書房他的手機在兜裡震了一下提醒他來了新郵件,只不過當時他沒時間看,這會兒他打開瞟了一眼發現果然是灰原哀的信息。

  他看了看時間,雖然有點晚了,但是按照今天發生的事情那個人應該還沒休息,干脆回撥了回去。

  電話果然很快就被對面接了起來,但是沉默著沒聲音。

  柯南有點困地揉了揉眼睛,一邊拿著手機一邊穿過回廊往源輝月的院子走,懸在廊檐下的燈籠發出柔和的光往前鋪了一路,不知道掛在哪兒六角鈴鐺被風送來空靈的鈴音。

  「輝月姐姐已經休息了,我也正在往回走,你還不睡?」

  那頭繼續沉默了片刻,終於低聲開口,「我回來之後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當時在大廳裡說過,今天晚上這場襲擊是一場策劃精密的針對某一個人的圍追堵截,那個人的確就是我。」

  灰原哀抿緊了唇,抓著手機的手越來越用力,「組織知道我會去那個開幕式……是我告訴他們的。」

  空氣好像倏然寂靜下來。

  在這種寂靜中,她的指尖被電話那頭吹過來的風刮得發涼,然後線路似乎凝滯了幾秒,她聽到了那頭的人漫不經心的聲音,「我知道啊。」

  灰原哀倏然楞住。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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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倒計時(完)

  「我也是前幾天才發現,灰原你有在深夜裡給明美姐姐打電話的習慣對吧?只不過去醫院探望過羽野桑回來之後,你好像就沒有再這樣做了,所以我也沒有說。那個組織的人應該是找到了明美姐姐的家裡,正好聽到了你最後一通電話,所以才知道你會出現在開幕儀式現場吧。」

  「……」灰原哀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如果沒有我……」

  「就算沒有你,組織的人依然會安裝炸彈。因為原佳明侵入過組織的系統,可能用常磐集團的主電腦上傳過資料,他們絕對不會放過它。」柯南說,「灰原,你該不會認同『受害者有罪論』吧?」

  「……」

  「你跟我們一樣是受害者,受害者是沒有錯的,有錯的是主動去加害的那些人。不要總是覺得自己該為什麼事情負責,老實說,你還沒有那麼厲害。」

  沒那麼厲害的灰原哀一時語塞。

  一片安靜中,名偵探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那個游戲你通關了嗎?」

  「……」灰原哀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問起了游戲,「沒有。」

  「我問過輝月姐了,作為那個游戲的腳本小說,其實是明美姐姐和她一起寫的。裡面的部分內容出自明美姐姐的設定,比如說你也已經發現了吧,那位叫做艾琳的暗精靈和你很像這件事。」

  「……所以呢?」

  「那本小說輝月姐姐沒有寫完,所以你應該也不知道它的結局,不過她把大綱給常磐集團的時候,游戲部門其實把主線故事完整地做出來了,所以我才問你打通關了嗎。」

  聽到這裡,灰原哀這天晚上混亂的大腦終於抽出一線清明來,她忽然一怔,意識到了什麼。

  「本來想等你自己發現的,但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灰原,就當是送你的禮物好了。」

  電話那頭傳來空曠的鈴音,柯南似乎穿過了一條石橋,踩著樓梯跨上了走廊。

  「艾琳真正背景到了結局才會完全揭露出來,她其實是半精靈,她的母親是一位來自地面的人類。在她年少時父母就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但是她的母親給她留下了一件禮物,在地表某個人類王國,一位和她的母親交好的王室公主那裡。」

  「那件禮物是一串風鈴,上面串著那個世界特有的能夠儲存聲音的貝殼,記錄著從她出聲開始,每一年的生日,她的母親想對她說的話和祝福。」

  柯南終於走到了源輝月臥室外的那串風鈴下面,抬頭望去,手工風鈴下面的短冊還在風中輕輕搖曳,溫柔的鈴音像遠方傳來的輕柔的搖籃曲。

  他頓了頓,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你等我一下。」

  隨即不等對方反應,他轉身去了自己的房間,搬了把椅子出來。廊檐下的燈籠散發著柔和的光,恰好照亮了風鈴所在的那一小片位置,它掛的地方並不算高,像是當初把他放在這裡的人一直都在等著誰回來把它取下來。

  灰原哀還在電話那頭發怔,某位名偵探剛剛說了一堆意義不明的話,看起來像是在說游戲,但是她聽懂了——她的姐姐宮野明美當初特意和源輝月一起編寫出的那個劇本,有一部分的內容其實留給她的話。

  雖然游戲中的艾琳並沒有姐姐,但是母親是生活在地面的人類這一點和基本過著普通人生活的宮野明美十分相符,故事裡那個和她交好的人類王國的公主似乎就是在暗指源輝月。

  游戲裡,艾琳的母親留下了記錄著自己聲音的禮物放在人類王國的公主那裡一直等著她去取,那現實中呢?

  她的心跳驟然加快,腦海中各種思緒糾纏幾乎亂作一團,偏偏這個時候電話對面那位名偵探不知道在折騰什麼,只聽得到窸窸窣窣的雜音。

  過了好一會兒,又好像有一個漫長的世紀,她終於聽到對面說,「好了,等會兒我去找個電腦。」

  「什……」

  名偵探的腳步聲再次代替了回答,緊接著是木質拉門被拉開的聲音,他似乎真的開始東翻西找找東西了。

  又一個世紀過去了。

  灰原哀在默不作聲的等待過程中已經草草收拾好情緒,她把自己的期待打了個包重新裝好,再次按回不見天日的地底,決定把那個游戲就當成姐姐留下的禮物。雖然不知道那時候還並不清楚以後會發生什麼的宮野明美為什麼會提前做這樣的准備,但是那的確是留給她的,光是想到這一點,她才艱難地從雪地中走出來的手腳就好像開始回暖了。

  她已經開始心平氣和地等待名偵探最後會折騰出什麼東西,並且決定就算名偵探最後什麼都沒折騰出來,看在今天生日以及游戲的份上,她一定會克制住絕對不生氣。

  她把心裡雜亂的情緒重新撕開條分縷析地按回去,重新構建起嚴密的防御工事,自認為自己已經無堅不摧能夠承受得起任何失望的時候,一聲輕微的「啵」的電流爆破聲忽然在空氣中炸開,宛如一道乍起的閃電,穿雲破霧地劈開了她的防御照進心底。

  幾聲「滋滋」的雜音過後,她終於聽到了那頭傳來的第一句話。

  「……給我滿十一歲的志保,祝你生日快樂。」

  那是一個溫柔至極的女聲,像是從時光的盡頭傳來,圓了她一個久經期待的夢。

  .

  柯南沒有把錄音放完,畢竟是灰原哀的母親留給她的,他一個外人一直在旁邊旁聽也不太好。

  「這個文件裡的錄音是按照時間命名的,大概是每年都有一段專門錄給你的話。」

  柯南播放完第一個錄音文件就關上了頁面,「是一張SD卡,就藏在風鈴下面的短冊裡,和游戲裡一樣的位置,短冊上還有明美姐姐的簽名,應該是她特意做的,樣子和也游戲裡一模一樣。」

  「她當年沒辦法在重重監視下面把這些文件給你,所以就只能用這種方式提示你,希望你能夠發現吧。」

  宮野明美在設定艾琳的母親這個角色時,很顯然是把自己和媽媽一起融入了進去。《尋光》的世界觀雖然超凡入聖,包含精靈、巨龍等各種神話角色,但是這個世界的人類卻並不弱小,她母親的好友人類公主所在的王國是地表最強的大的國家,甚至有從暗精靈一族中保護艾琳的力量。那位公主是艾琳的母親最信任的人,放到現實中,毫無疑問指代的就是源輝月。所以在打出這個結局之後,柯南其實在家裡找過一遍,但是一直沒看到過類似的風鈴,直到他今天來了東京這邊的本宅。

  也對,再沒有地方比這裡更安全了,那個組織的人就算再神通廣大,還能把手伸到源宗政的住所裡來?

  「等回去之後我就把這個給你,不過風鈴可能就帶不回去了,畢竟也是明美姐姐送給輝月姐的禮物……」

  電話那頭的灰原哀低低「嗯」了一聲,這天晚上過得兵荒馬亂,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就算冷靜如她,可能也還沒平復過來。

  幸而發生的事情雖然多,但也並不全是壞事。

  柯南笑了笑,把電腦關上,看著房內鐘表上的時間正要和灰原哀道別,忽然聽到對方悶悶地說,「我一直忘了問,你現在在源氏東京的本宅?」

  「啊,對啊。」

  「……你見過她的父親了?」

  柯南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覺得這個說了也沒什麼,「額,就像你想的那樣,源伯伯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當時在游樂場一醒來就被源輝月撿到了,然後兩人就一起發生了車禍。以她身邊人對她的在意程度,名偵探在醫院還沒醒來就被查了個底朝天,他的身份當然瞞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源氏這個姓氏本身就挺富傳奇色彩,家族的祖宗在傳說裡經常和各種神神鬼鬼打交道,源宗政對於他身體變小這件事接受良好。

  「他沒告訴輝月姐這件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柯南嘆氣。

  灰原哀默了幾秒,似乎也對猜源宗政心思這個地獄課題無言以對。

  「不過這樣也好,我也不希望她卷入這件事情裡來。」柯南沉聲說,「雖然組織今天晚上算是已經在她面前露面了,但是從今晚那些人的態度來看,只要輝月姐對他們沒有妨礙,他們也未必願意招惹她背後的源氏。」

  「……那你想過她主動去招惹對方的可能嗎?」灰原哀忽然冷不丁問。

  「……」

  這句話結結實實把名偵探問住了,源大小姐的行為從來不能被預判,猜測她的心思可並不比猜源宗政難度低多少。而且按照她那個記仇的貓咪似的脾氣,今天晚上雖然沒出什麼事吧,但是總歸是被炸彈攆著跑了一路,這口氣她能夠輕易咽下去才怪。

  「而且,」灰原哀緊接著說,「你真的確定她沒有猜出你的身份嗎?」

  「……」

  之前他姐各種料事如神宛如看過劇本的畫面在腦海中掠過,名偵探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他和源輝月房間隔著的那道牆,干笑著說,「應該不會吧……從高中生倒退回小孩子這種事情,誰能想得到會在現實裡發生啊。」

  .

  源輝月的房間,行為的確不好被預判的房間的主人這個時候其實並沒有像其他人以為的那樣已經睡著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起了床坐在窗邊的桌案前,面前的桌子上還擺著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瑩瑩的光。

  這時候放在案幾的手機震了震,來了條最新消息。

  案前的黑發美人漫不經心瞟了一眼,還是某位知名不具的黑客發來的。在這條消息之前,和他的頁面上已經從上至下列了一整頁的牢騷。

  【那群人有病嗎?能不能有點黑客的美感?居然直接把主電腦炸了,太粗暴了,他們是沒有活著的技術人員了嗎?!】

  【常磐集團是不是完蛋了?還沒發售的游戲怎麼辦?】

  【這個公司防火牆還不錯,要不是你幫我連上了內部的WiFi,可能就真的要慢他們一步了。】

  【原佳明偷出來的資料已經發你了,你自己看看吧。】

  原佳明會用常磐集團的電腦上傳他入侵進某個組織後查到的資料,猜到這一點的不止某些炸彈狂,源大小姐今天忽然去參加常磐集團這個開幕典禮也真的不是因為和常磐美緒的塑料情誼。

  忽略了這位人家公司都被炸了卻只擔心沒發售的游戲的無良黑客,源輝月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面前的電腦上,指尖搭著鼠標滾輪緩緩往下拖。

  她望著屏幕上顯示的實驗報告,若有所思,「……APTX-4869?」


# 第五卷

第202章 對決(一)

  常磐集團的熱鬧在網絡上沸騰了小半個月。董事長和副董全都涉嫌勾結違法□□團體,開幕儀式當天還發生了恐怖襲擊,而兩位位高權重的高層也全都在這場襲擊中去世——鴻上隼到底也沒有逃過當天發生的暗殺,雖然提前被搜查二科帶出來了,但是當天晚上兵荒馬亂,等警察注意到的時候,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靜悄悄地死在了警車裡。

  常磐集團的董事會有不少人也牽扯到了它背後的黑色業務中,主要管理層死的死抓的抓,再加上受到醜聞影響,股票一落千丈。這個在西多摩市盤踞多年的地頭蛇像是在深海中受到重創的巨鯨,血腥味剛一飄出來,立刻就被聞訊而來的獵食者們盯上,眼看著距離倒台也不遠了。

  一代傳奇倒塌得轟轟烈烈,濺起的偌大水花吸引了大部分好事者的目光,穿插其中的那起連環殺人案好像也沒有那麼引人矚目了。

  源輝月的生日之後又過了半個月,這樁案子總算是勉強算塵埃落定。如月峰水被救出來之後沒有多做抵抗,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他把原佳明的死也認下了。在知情者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保持了緘默的情況下,警方也果然沒有多做懷疑。

  到七月初,負責這起案件的目暮警官所在的三系總算把所有資料和證據鏈整理完善,移交了檢察院,因為主要嫌疑人供認不韙,這個案件的判決大概很快就能下來。

  源輝月和柯南去了一趟長野縣,把這個案件的調查結果轉告了原佳明的父母。

  原佳明的母親似乎迷茫了一下才努力理解了她的話,「……也就是說,佳明不是因為做了什麼壞事而被人報復了。」

  源輝月:「至少據我所知,原先生在進入常磐集團之前並不清楚常磐美緒暗地裡的勾當。在他知道這件事之後,也曾經試圖向警方舉報揭發。」

  這句話是真的,雖然是如月峰水想殺他才故意讓原佳明發現了常磐美緒和辰井組之間的交易,但知道這些見不得光的秘密之後,他的確曾經寄出過一封檢舉信。無論他當時是出於良心上的抉擇,還是想要借此進入警方視野尋求保護,他做過的事情的確是能被稱為充滿勇氣的善舉。

  只不過當時那封信最終落入了彼時還沒落網的山崎課長手裡,常磐美緒因而得知了他的「背叛」,怒不可遏,提前為他訂上了通往黃泉的席位。

  「目暮警官那邊的調查結束了,這封信也物歸原主。」

  源輝月將原佳明的母親在警局門□□給她的信封放到桌上,原母似乎還沒回神,愣愣地接了過去。

  她下意識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她,囁喏地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又似乎不敢開口。

  距離上次去警局領會原佳明的遺體只過去了半個月,她卻好像老了許多,時間像是在她臉上按了個最大範圍的快進鍵,從中年迅速過渡到了風中殘燭般的暮年。不止是她,她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另一位老人,原佳明的父親也老相明顯,頭發花白。

  兩人坐在自己家客廳的沙發上,分明不是依靠在一起,背脊卻塌得一模一樣,好像只有相互並肩才勉強能夠抬起頭來一樣。

  原佳明的母親不敢問,原父倒是踟躕了片刻,低頭給源輝月倒了一杯水。他是個性格嚴厲好強的人,似乎連彎腰的事都不常做,於是這個想要示好的舉動也顯得僵硬。他把水放到桌對面,似乎努力想要讓語氣柔和一點,「我們從電視上看到了,常磐集團不但和□□勾結,還涉嫌販毒洗錢。佳明他……他沒有參與這些,他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對嗎?」

  源輝月看著這對老人依舊還沒直起來的背脊,「沒有。」

  原佳明加入的那個組織隱蔽而狡猾,用盡一切辦法搜羅IT行業的頂尖人才,並不是每個被騙進去的人都清楚它是做什麼的。她其實不知道他加入那個組織後做過什麼,但在逐漸察覺到了它背後的黑暗之後,原佳明的確嘗試過要擺脫它從中逃出來,結果卻沒有成功。

  原佳明的父母真正想知道的可能是自己的兒子是不是一個傷害過其他人的壞人,但一個人的好壞到底應該從他的本心出發而是從他的行事計較,這個論題辯論了千百年到如今也沒人能說清楚。

  至少源輝月沒覺得自己有下定論的資格,好在她此刻也不是坐在要求言必真理的審判席上。

  「我其實只和原先生見過兩面,」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平淡地說,「但以我和他的短暫接觸來看,他是一個為人友善,並且很喜歡小孩子的人,至少我願意相信能夠對孩子友好的都不是無藥可救的,對吧柯南?」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有種莫名的信服力。被cue到的小偵探回過神,配合地點了點頭配道,「原叔叔很好呀,還分給過我巧克力,我也相信他不是壞人。而且原叔叔做的游戲我也很喜歡……」

  他小小聲強調,「沒有影響學習的,我一直都是年紀第一。」

  他還記得當初原母說過,原佳明在東京做游戲讓當老師的原父不喜,認為他是誤人子弟的話。

  原父的視線怔怔地落在他身上,「……是這樣啊。」

  源輝月抬眸看了一眼,老人的精神氣似乎早就被抽干了,臉色白得很。他看似還穩穩當當坐在這裡,眼神卻是混濁而茫然的,那是所有失去的生存動力的人共有的茫然。

  她忽然平靜地開口,「我聽原夫人說,因為原桑在東京的工作,原先生之前一直和他關系不睦,對吧?」

  原父的表情像是被人當頭抽了一下,他嘴唇囁喏了一下,才握緊水杯低聲開口,「……對。」

  「原桑之前做的那些游戲,原先生了解過嗎?」

  原父的神情仿佛愈發慘淡,「沒有。」

  「我一向認為,對於一項事物只有了解了才有發言權,原先生是當老師的人,應該也明了這個事理吧。」

  「是……」

  她望著對面的兩人,「所以從現在開始了解也不遲。」

  原父原母倏然怔住。

  柯南下意識回頭看向他姐,源輝月的神色淡得像窗外的天光,像只是隨口一說。

  無言的安靜蔓延了好一會兒,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子裡響起細碎的哽咽聲。原母垂著頭,死死握住身邊人的手,原父抹了一把臉,朝他們看來,「你說得對。」

  .

  源輝月和柯南沒有在原佳明家中坐多久,送完東西,說了兩句話就出來了。

  原佳明的父親送了送他們。老人眼眶還紅著,暮年喪子的頹喪和悲痛不是一兩句話能夠消解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佝僂的身形好像比剛剛開門的時候直了一些。

  到了門口,源輝月和柯南就沒有讓他繼續送下去了。鄉村的地方大,他們的車就停在屋子外頭。兩人上了車,源輝月啟動了汽車引擎,車窗外的風景緩緩後移,柯南回頭看去,發現原佳明的父親還站在屋門口,彎腰鞠了一躬。

  直到屋門口的老人漸漸遠去,成為視野中的一個黑點,柯南這才收回目光,「之前你忽然說要來長野,我還有些意外。」

  源輝月握著方向盤,「我答應了有消息會告訴她,當然得來一趟。」

  柯南一愣,下意識回憶一番,這才從腦海中翻出了當時在警局門口源輝月和原母的對話。當時那句話像是隨口一說,在大多數成年人的語境裡「稍後有消息會通知你」基本就代表了不會有後續的意思,是一種禮貌的敷衍,他沒想到源輝月卻真的為了這個答應來了一趟長野。

  但回想起來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她答應下來的東西,無論看起來再漫不經心,最後也總會做到。

  柯南回憶到這裡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些猶豫的表情被身邊人發現了,源輝月開著車之余隨口說,「有話要問?」

  「那天晚上在宴會廳,你下車接灰原的時候……」遲疑片刻,柯南還是將問題問出了口,「對她說你答應了她姐姐要照顧她……」

  「嗯?那個啊。」

  前面迎面來了輛車,鄉間的路有點窄,源輝月一邊控制著方向盤給對面的車輛讓開道一邊心不在焉地說,「我想起來我答應過明美要照顧她妹妹的事了。」

  「!」

  柯南呼吸都不動聲色地滯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可是明美姐姐的妹妹和灰原年紀對不上吧?」

  「是啊,不過其實我也不確定明美的妹妹現在到底幾歲了,雖然灰原的年紀是小了一點。」

  「所以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源輝月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也沒說灰原一定就是明美的妹妹啊。」

  「誒?」

  「但也沒有證據證明她一定不是對吧?」

  柯南:「……」

  覺得這個邏輯有點熟悉的柯南:「……無罪推定?」

  沒有證據證明是,但也沒有證據證明不是,所以就干脆全都按照「是」來處理。

  柯南:「……這樣會不會太草率了?」

  「這有什麼?」

  汽車駛上了一條鄉間的橋,陽光照在水面上返出粼粼的水波映入車裡,源輝月的眉眼在波紋中更顯清麗明亮,帶著一種隨意的疏朗,「一個小女孩而已,我又不是照顧不過來。」

  「……」

  聽起來很離譜,但是意外地符合她的性格。

  柯南無話可說,默默地切換了一個話題,「說起來我一直忘了問,姐姐你生日那天,明明一開始還好好的,為什麼到離開的時候忽然好像……」

  好像變得氣呼呼的。

  他干咳了一聲吧這個形容詞帶了過去,「源伯伯又跟你說什麼了?」

  他剛提起那個名字,源輝月眉眼間的疏朗立刻沒了,眼神瞬間變得有點凶,貓咪瀕臨炸毛想要撓人的那種。

  「……他問我是不是被欺負了。」

  「……」柯南默默回憶了一遍他們頭天晚上在雙子大樓的精彩大冒險,「然後呢?」

  「然後問我要不要他幫忙把場子找、回、來!」

  源輝月一踩油門,語氣都變重了幾分,像是要撓人的前奏,「我需要他幫忙?我自己來!」


第203章 對決(二)

  從長野回來之後,源輝月把柯南送回了學校,然後轉道回了家。

  路過家門口時她頓了頓,卻沒有直接停下,而是往前劃了半條街,最後停在了某家咖啡廳前。

  時間是正午,咖啡廳裡一如既往的清淨,源輝月進門時偌大的大廳內只有兩個客人——一個坐在窗邊對著筆記本埋頭工作的頹喪款作家以及一個正在和金閃閃玩的女孩子。

  人丁稀少到讓人日常懷疑這破咖啡廳怎麼還沒關門。

  龍崎上學去了,咖啡廳老板新招的服務生可能還沒到崗,於是某位帥哥老板只好繼續客串服務生的工作站在櫃台後煮咖啡,聽到進門的動靜時略有些詫異地抬頭,然後眉目舒展,朝她一笑,「輝月桑,歡迎光臨。」

  源輝月拎著包在櫃台前坐下,金發青年熟練地主動招呼,「想喝什麼?特調的新品要試試嗎?」

  源輝月淡定點頭,看著他放下手裡的杯子轉身去身後的櫃子裡取咖啡豆,視線在青年的左腕上一掠而過。

  然後她眨了一下眼睛,輕飄飄移開視線。看到她來了,貓咪金閃閃也不繼續陪客人營業了,輕巧從女孩的膝上跳下來朝她走來。她低頭把似乎又滾圓了一圈的貓咪抱起,開口的語氣很輕,像是隨意找了一個話題,「那塊表不是停了嗎,還帶著?」

  「誒?」

  安室透轉過身,下意識看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早上起床的時候帶習慣了,過幾天有空就送去修……怎麼了?」

  似乎是察覺到她有話要說,青年拿下來一盒咖啡豆,一邊疑惑地走過來。

  源輝月安靜幾秒,拎起擱在旁邊椅子上的包,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禮盒放到了桌面上。

  透過蓋子上的透明玻璃,裡頭深藍色的表盤在櫃台的燈光下流轉過一抹新月似的光。

  「感謝你上次把我帶出來的禮物,正好你手表也壞了……」

  掠過安室透微怔的表情,她的視線落在青年的左手腕上。可能是正在工作的原因,他襯衫的袖口往上翻折了幾道,露出流暢有力的骨線,那塊已經壞掉的表松垮扣在腕骨上,指針的位置還跟幾星期前一模一樣。

  他帶了五年還是六年?但表盤上的磨損很少,完全看不出歷經滄桑的樣子。

  源輝月頓了頓,准備把禮物收回來,「但是看起來它似乎對你有特殊意義,還是算了……」

  她拿著禮盒的手還沒有離開桌面,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忽然伸過來將她扣了下去,有一點粗糙的指腹帶著溫熱的溫度恰好搭在她的手背上。

  源輝月稍怔,順著抬頭看去。

  金發青年垂眸注視著她,灰藍色的眼瞳中清晰勾勒出了她的輪廓。他似乎極深地凝視了她幾秒,也可能是錯覺。源輝月只看到他微微頓了頓後輕輕笑了,語氣雲淡風輕,「不是哦,對我來說意義是一樣的。」

  「?」

  「輝月桑好不容易送我一次禮物呢,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他說完果然坦然地把表盒從她手底下抽了出去,源輝月的視線下意識跟著他的動作,有點迷茫的同時思緒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打了個岔,「我才和你認識不到三個月吧,為什麼是好不容易?」

  青年正背過身去放東西,聞言背影幾不可見地一停。他沒有回頭,只是繼續手裡的動作從冰箱裡拿出一盒牛奶,聲音輕了許多,似乎含著笑,又像是其他,「是嗎?可能是和輝月桑太投緣了吧……」

  「我總是記錯了,還以為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

  源輝月莫名其妙地在安室透這裡消磨了一下午。

  原本她是准備把禮物送了就回去睡覺的,然而鬼知道為什麼聽完青年那句話之後,她心底陡然生出一種滋味,也說不分明,但就是讓她默不作聲地留了下來。

  她的電腦還在家裡,懶得回去取,干脆把店長的電腦薅了過來。金發青年也好脾氣地上樓把自己的筆記本拿下來給她,半點不像個有一堆秘密的可疑分子。

  也對,哪個可疑分子只有一台電腦的。

  源輝月也沒打算多翻,只開了幾個軟件試了試覺得筆記本性能不錯,然後就開始在他電腦上下游戲——這個人的筆記本干淨得跟這會兒的咖啡廳一樣,除了必要的工作軟件,一個娛樂休閑項目都沒有。

  可能是客人少,安室透把咖啡廳裡那台大屏幕電視的聲音打開了。彼時正好在播放一個聚焦社會新聞的電視節目,等著游戲安裝的功夫,源輝月百無聊賴地聽著主持人用熱情的聲音和身邊的嘉賓討論。

  討論內容依舊是這幾天的輿論頭牌西多摩市,但是難得地和常磐集團無關,而是在講西多摩市的市長准備提交一份新的提案。

  「淺井市長預備在西多摩市推行一項新政策,擬由政府司法機關為刑滿出獄表現良好的人員提供擔保,向本市的機構保證對方已經改過自新。旨在改善刑滿釋放人員在就業市場上被歧視的待遇,相信有司法機關做保證之後,招人單位也會比較放心和坦然地招收這些人……杉井教授你對此怎麼看?」

  電視節目裡面那個被提問的專家似乎對這項政策挺看好,「……很有利於對刑滿釋放人員的事後跟蹤管理,及時消除負面因素,降低社會危險系數。而且之前不是也發生過這樣的事嗎?明明在獄中表現良好已經改過自新了,但是出獄之後因為沒有機構願意聘用,最後被動地再次滑向了犯罪的深淵。」

  「杉井教授指的是前段時間的青池透子案件嗎?」

  「是啊,太可惜了,如果那個時候有這樣的政策的話,那名女性應該真正能夠得到拯救吧。」

  「這應該也是淺井市長基於這個事件作出的反省和改變……」

  「但是當今社會還有很多履歷清白的人員找不到工作,卻優先為犯過錯誤的人考慮,是不是有些大題小做了?」

  「淺井市長也不是這個意思,這個提案的初衷應該是希望刑滿出獄的人員能夠得到一個較為公正的就業機會,而不是因此被社會舍棄……」

  有贊成就有反對,節目裡請的兩個專家就這個話題展開了激烈辯論。

  「這個新聞最近激起了很大的反響,網絡上不少人都在討論這件事。」安室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咖啡端了過來。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顎抬頭看了一眼,興致缺缺的樣子,「是嗎?」

  金發青年把咖啡放到她手邊,垂著眸笑了,「這個提案是你對西多摩市的淺井市長提的吧?」

  「你又知道了?」

  「那天在雙子大樓,你和那位市長先生說話我不小心聽到了。」

  源輝月纖長的手指在鼠標上敲了敲,拉開下載頁面看了一眼游戲進度,「反正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她漂亮的臉上依舊是漠不關心的神情,仿佛的確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值一提一般。安室透凝視她幾秒笑了笑,也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我記得輝月桑你挺喜歡和果子吧,我最近試著做了做水信玄餅,要嘗嘗嗎?」

  「……」源輝月的視線終於從電腦屏幕上抽了出來,視線先是下意識在周圍掃了一圈,然後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剛剛牆角的那個頹廢款作家大概是沒靈感了,起來轉了兩三圈,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抓成了雞窩,最後長吁短嘆地選擇了放棄,夾著自己的電腦離開了;另外那個女孩子似乎是衝著貓來的,但是源輝月來了之後金閃閃就無情地拋棄了她,女孩有點失望,但眼看著狸花貓已經在黑發美人腳邊上趴下來睡覺了,她只好一步三回頭地也結賬走了。

  於是咖啡廳碩果僅存的客人就此被風吹走,偌大的大廳再次成了源大小姐的VIP專享。

  VIP小姐默了兩秒,「安室君,你的銀行卡賬號是多少,我給你打點錢吧。」

  「誒?」金發青年愣住,難得有點摸不著頭腦的表情,「為什麼?」

  源輝月的目光無聲往旁邊側了側。

  客人都少成這樣了,這位老板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地,還能每天閑著沒事折騰新品。作為唯一VIP主顧,她已經開始擔心她再不打錢這個咖啡廳可能就在她不知道的哪個時候關門大吉了。

  說真的,這位安室君是這麼敗家的人設嗎?她為什麼印像裡一直覺得他挺靠譜的?

  靠譜的安室透和她面面相覷地對視了片刻,終於一手撐著桌面笑了,「輝月桑,我說過我不靠咖啡廳賺錢吧?」

  「……這已經不是賺錢的問題了。」

  這已經是你賺的錢夠不夠咖啡廳賠的問題了。

  源大小姐一張漂亮的臉上肅然地這樣寫著。

  安室透眉眼一彎,垂著頭,笑容無聲更盛,「好吧,如果我之後真的破產了流落街頭,一定自覺地去找輝月桑求收留。」

  源輝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咖啡廳,終於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恰好電腦「叮」了一聲提醒游戲下載完畢,安室透送完東西就回到了櫃台,源輝月的注意力也重新轉移到電腦上,一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帶著特殊焦香的液體入喉,可能是被苦的,源大小姐剛剛有些迷糊的大腦忽然清醒了一瞬。

  等會兒,她為什麼要收留這個人啊?

  她提出打錢只是出於對咖啡廳的友好資助,真的不是覬覦某位安室姓帥哥的美色???

  「……」

  最後源輝月默默閉上了嘴並沒有試圖解釋,因為感覺解釋不清。她表情微妙地將視線落回電腦上,決定沉迷游戲假裝忘記這一茬。

  .

  一沉迷就沉迷到了下午五點多。

  她玩的依舊是《尋光》。雖然某位ID為K的大神已經帶著她一路打通關了,但是當時他們過的都是主線劇情。這個游戲裡面還有很多支線,不妨礙主線任務,但也各自有各自的故事。

  原佳明當初對這個游戲的確很上心,連她當初在稿子裡隨手提了一筆的人物,他也認真地找寫手補全了對方的背景,就好像這個游戲真的是一個世界一樣,每個人都有完整的人生。

  源輝月閑著沒事把第一張地圖上的支線人物全都清了,圍觀完那個地圖中的NPC的故事,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然後她看了看時間,沒有繼續進入第二張圖,而是關了上電腦,拿起旁邊的包。

  金閃閃趴在她腳邊睡了一下午,她起身的時候狸花貓跟著迷迷糊糊地「喵」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被動靜驚醒還是感覺到吃飯的時間到了。

  「輝月桑准備走了嗎?」

  下午的時候咖啡廳倒是終於又來了幾個客人,大概都是住在附近的,臨近吃飯的點又紛紛回了家。安室透剛洗完杯子,就看到源輝月已經走到了門口,「不在這裡吃飯了?」

  「晚上有人約我。」

  源輝月回頭,看到青年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的表情,也不知道為什麼加了一句,「一個日賣電視台的女記者,說是想采訪工藤君,但是聯系不到他人,所以找上了我。」

  「日賣電視台的記者?」安室透一挑眉,「那位神木桑?」

  神木久美子,也就是安室透此時口裡的神木桑,跟源輝月是因為一個意外認識的。當時這位美女遇人不淑,身陷一個備受摧殘的相親局,她正好在現場給她解了個圍。介於事情發生的地點就是這間咖啡廳,源輝月也就沒多問一句這位帥哥是怎麼又知道的,只輕輕「嗯」了一聲。

  安室透看了一眼時間,把身上的工作服脫了下來,淡定微笑道,「這樣啊,位置在哪兒?我送你吧。」


第204章 對決(三)

  晚上九點。

  「采訪?」柯南坐在沙發上挖著一盒冰淇淋,一邊疑惑地問。

  源輝月下午跟他說過會晚些回去,有人請吃飯,不用按時回家陪姐姐吃完飯的小偵探於是難得放了回風,和小伙伴在公園踢足球踢到了八點多。公園的足球場四面都有燈光,天黑了也不影響,如果不是小伙伴之一的家長打電話來催,他們還意猶未盡。

  這會兒他剛回來就洗了個澡,頭發還半濕不濕地往下滴著水,大概是還熱著,飯都沒吃就先開了冰淇淋。

  七月份的天氣像瀕臨上汽的蒸籠,但可能是上午的時候下了場小雨,到了晚上氣溫反而涼爽下來,有穿堂風從客廳經過,意外地舒適。

  源輝月剛回到家,在門口換了鞋走進屋,一邊隨口解釋,「找工藤君的。說是日賣電視台策劃的一個高中生偵探訪談節目,還找了服部君作為關西的代表,南部和北部的代表也是兩個有點名氣的高中生偵探,關東這邊想找工藤,但是聯系不上。」

  她路過沙發,隨手把包放到柯南旁邊,又薅了一把弟弟泛著濕氣的頭發,想了想先把打包回來的晚飯送去了餐桌,然後轉頭去浴室找吹風機。

  柯南視線一路跟著她,「姐姐你問過新一哥哥了嗎?」

  「電話沒打通,工藤君可能有事吧。」

  當然,工藤君當時在踢足球呢。

  柯南挖起一勺冰淇淋,「姐姐你跟那位記者是怎麼認識的?」

  「在安室透的咖啡廳順手給她解了個圍,後來在其他地方遇到過一兩次,不是很熟。」源輝月終於找到了吹風機回來,插上插頭,坐到了沙發上朝弟弟招了招手。

  小偵探頂著剛剛被她薅起來的呆毛乖乖挪了過去。

  隨著通電之後的「嗡嗡」聲響,吹風機開始平穩送出熱風。

  「她好像對工藤君一直都挺感興趣。」

  「誒?」

  「粉絲還是什麼,之前就寫過好幾篇有關工藤君的報導。」

  「所以輝月姐姐你才會答應她的約會邀請?」

  「不是。」

  柯南一愣,疑惑地扭頭。因為要吹頭發,源輝月把他的眼鏡摘了,少了一層鏡片的阻隔,他眼眸中的湛藍色更加清晰,像一汪澄淨的湖。一滴水滴順著發梢滾落下來,落在纖長的眼睫上,隨著他回頭的動作落入湖心,小偵探下意識眨了眨眼睛。

  .

  東京警視廳。

  連軸轉了大半個月終於將如月峰水的案子了結移交檢察院之後,搜查一課總算迎來了一段能夠正常上下班的平靜日子。

  沒有爆炸、沒有火災、沒有令人頭禿的連環謀殺案,最近發生的最大衝突是米花町兩戶人家因為家裡的狗吵架而打了起來讓警視廳不得不派出巡警去調解,警察到場時發現兩戶的主人互相打著並沒有多少殺傷力的王八拳,而真正有殺傷力的狗子正十分講文明守禮貌地並肩蹲在一旁圍觀。

  簡而言之,最近的米花町簡直安寧得讓人落淚。搜查一課的刑警們打卡時都有一絲恍惚,這麼安逸的正常下班的日子真的是他們配擁有的嗎?

  最後離開的警察回頭看了看靜悄悄的辦公室,有點不習慣地嘀咕了一句什麼,這才按滅了門口的燈,帶上了門,邁著難得輕快的腳步穿過長長的走廊,進了電梯。

  走廊的感應燈延遲了片刻,開始漸次熄滅。搜查一課的辦公區逐漸被黑暗籠罩,只有安全通道的提示牌還散發著幽幽的綠光。綠光後的安全門敞著,樓梯間裡濃黑如墨,像一口黑漆漆的洞穴。

  不知道過了多久,萬籟俱寂,整個警視廳的人聲都全部消失的時候,洞口裡忽然無聲無息吐出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纖細的黑影,行動間悄無聲息。她目標明確地穿過辦公區,像是早就謀劃了無數遍一樣,徑直來到搜查一課的檔案室,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鑰匙,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門。

  門後檔案室裡的黑暗絲毫沒有影響她的行動,黑影身手敏捷地穿過一排排貨架,來到某個目標前,輕車熟路地撬開鎖,剛把手伸進去要把案卷拿出來,一道白光忽然在她眼前閃過,檔案室的燈忽然猝不及防地亮了。

  這個變故顯然在黑影的預料之外,她暗自一驚,條件反射地把手抽出來,電光火石之間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指尖忽的一陣刺痛。黑影來不及探究,迅速地轉身,警惕地朝向門口。

  一個修長的人影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亦或者是一直都守在那裡,此時剛剛把手指從門口的電燈開關上放下來。

  「那個地方的案卷都是記載的最近發生的案子,具體來說是輝月和工藤君參與的那些。」松田陣平不緊不慢地邁開長腿往裡走了兩步,「你們關注的是誰?輝月還是工藤?」

  檔案室裡燈大放光明,黑影也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光線中。她低低扣著一頂棒球帽擋住了大半的臉,頭發被挽了起來塞在了帽子裡,穿著一身黑色的工裝,干淨利落,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能夠勉強辨認出性別。她被當場抓住卻不見絲毫驚慌之色,只稍微側了側身子,正對向門口的人,口裡不疾不徐,「那位高中生偵探不是據傳聞說卷入到什麼案子裡去世了嗎?怎麼,聽你的意思,他還沒死?」

  「你猜?」

  這句話話音還未落下,松田忽然毫無征兆地舉起槍,直接扣動了扳機。

  黑影仿佛早有預料似的,飛快往貨櫃後一閃,並且眼疾手快地拽倒了另一旁的櫃子。

  硬殼的檔案劈裡啪啦從貨櫃裡散落出來的聲音摔了一地,松田陣平飛快地和衝過來的黑影過了幾招,對方的身手明顯訓練有素,透著一種職業殺手的利落,而且行事果決,見行動已經暴露,不惜一切代價地決心逃跑。

  她似乎絲毫不關心松田手裡的槍會不會擊中她的要害,有種亡命徒一般的狠絕,松田一時之間居然沒能攔住她,被她衝破了門口跑到了走廊。

  不同於四面都是牆的檔案室,走廊的盡頭有一扇正對著外頭大街的窗戶。他剛追出來,就見到那個黑影已經飛快衝到了盡頭,然後毫不猶豫撞破玻璃跳了下去。

  檔案室的位置在警視廳的五樓,正常人這種做法完全是尋死的行為。松田陣平快步搶到窗前往下看時,只聽到底下倉促地響起幾聲槍響,那個黑影跳入夜色中很快就和底下花壇裡濃稠的黑暗融為一體,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擊中地,下面的影子一陣搖晃後很快沒了動靜。

  腰間的對講機傳來「茲」的一聲細微的電流響,松田陣平注視著黑影逃跑的方向,收起槍,把對講機拿了起來,「說。」

  「抱歉,被她跑了,有兄弟去追了,但是沒追上。」底下守著的同僚語氣明顯有一絲懊惱。

  「我知道了,讓他們回來吧。」

  松田陣平沒多少意外地命令,然後把對講機收了起來。他最口看了一眼七零八落掛在窗樞上的窗子,轉身開始往回走,一邊掛上藍牙耳機。

  .

  牆上的時鐘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跳到了凌晨兩點整。

  源輝月難得這個時候還沒休息,在客廳裡和柯南聯機打游戲。兩個手殘在第四張地圖的BOSS面前反復鎩羽而歸,畫面中金發藍眸的人類英靈一聲輕笑,漂亮的眼瞳中眸光凜冽,留下一句「你們還是再考慮考慮吧」,瀟灑地轉身離去。星辰之光鑄就的聖劍重回鞘中,群星漸次熄滅,只留下一縷余暉繾綣地勾在英靈雪白的披風邊緣,然後微微一晃,和那個英挺的背影一起消失在視野裡。

  老實說,這個退場特別帥。

  如果源輝月和柯南沒有一晚上看看了十多次的話。

  第四章的這個BOSS不同於前面遇到的敵人,從立場上來看應該算是主角團的盟友。是人類歷史上曾經一個強大的王國的國王,赫赫有名的聖主和英雄,聲名被游吟詩人傳遍整片大陸,連精靈和巨龍都願意在他的光輝下俯首——是的,源輝月當初設定這個角色時就是以亞瑟王為藍本的。

  他在第四章 的劇情中被主角團喚醒,以英靈的狀態重返世間,在得知主角的目標之後一度持反對態度,認為以他們目前的實力無法對付小說的最終BOSS。於是為了說服他,主角團必須在第四章接受他一個「小小的試煉」。

  然後姐弟兩就在這個「小小的試煉」面前連跪十七把。源輝月捏著游戲手柄的手指用力得微微泛白,看起來很想把手柄摔到屏幕裡金發英靈英俊的臉上。

  她面色陰沉,渾身冒著黑氣,「你說我下一本小說就寫《萊因哈特之死》怎麼樣?」

  萊因哈特就是這位人氣爆棚的英靈兼第四章BOSS的名字。

  她旁邊的小偵探臉色不遑多讓,目光陰暗地點頭,「贊同,我可以幫你設計死法。」

  就在這對姐弟距離黑化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身後沙發上忽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及時打斷了他們的進度條。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把手機撈了過來。

  「喂?」

  「被她跑了。」對面的人言簡意賅,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備,語氣尚算平靜。

  源輝月放下游戲手柄,往後靠了靠,「拍到她的相貌了嗎?」

  「監控拍到了,但是沒用。她行動太小心了,雖然沒有完整地易容,但也化了妝,完全看不出來是你說的那個人。」

  松田陣平回到了檔案室,說話間已經走到了之前那個黑影停留的地方。因為剛剛的打鬥,這個貨櫃裡的檔案也掉出來了大半,他隨手把還掛在邊沿的案卷扒開,拿著手電往裡頭照了照,然後唇角輕輕勾了一下,「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他裹著手套的手指從櫃子口伸了過去,摸索一番找了找角度,把某個東西往上一拔,收回手時,指尖多了一枚刀片。手電筒的燈光下,刀片的刃口折射出一縷明晃晃的光,一絲鮮紅的血跡掛在折光邊緣,正緩緩地往下滑落。


第205章 對決(四)

  源輝月放下電話,打了個哈欠。

  旁邊忽然傳來一句話,「你怎麼知道那位神木桑是那個組織的人?」

  她回過頭,看到弟弟從冰箱方向朝自己走來。他可能是餓了,開了兩盒米布丁,一邊把其中一盒遞過來。

  源輝月隨手接過,漫不經心地說,「因為香水味。」

  「香水味?」

  「我不是說過除了咖啡廳和今天晚上,我還在其他地方遇到過她幾次。」源輝月把勺子拿下來,「上周末在銀座,當時我在和美琴還有悅子逛街,順手把龍崎拉了出來幫我們拿東西。」

  這件事柯南也知道,當時他雖然不在場但被百思不得其解的龍崎少年發來消息詢問「為什麼他會感覺和這幾位美女姐姐逛街比在西條大河手底下訓練的時候還累,明明也沒走幾步路」——為什麼呢,老實說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 =。

  「准備離開的時候就在商場門口遇到了那位神木桑,當時沒說幾句話,但是我們分開之後,龍崎跟我說了一件事。」

  源輝月手裡的勺子上下一翻,輕輕敲布丁的杯口敲了一下,「他說,那位神木桑身上的香水味和他上個月跟我們一起吃飯那天在我身上聞到的一模一樣。」

  柯南一愣,「龍崎哥哥過來吃飯那天不是二十二號嗎?你那天又沒有……二十號的香水?」

  他恍然,源輝月平時沒有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習慣,只有二十號那天要參加開幕儀式,出於禮貌用了香水,龍崎聞到的只能是那天的香味——不知道該說留香持久還是這位少年的嗅覺實在非人類。

  「輝月姐姐你二十號那天的香水我記得是Nina Ricci的聖誕限量,每一瓶都有編號……」小偵探反應得飛快。

  源輝月:「所以我讓人幫我查了查當時那批限量香水的訂購名單。」

  這個名單其實並不太准確,畢竟很多人買了也不是自己用而是用來送人的,但是恰巧她在名單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克麗絲賓亞德,美國好萊塢大明星,是酒卷導演的追悼會上的賓客之一,並且在那之後很久都沒有了消息。

  而酒卷導演的追悼會那天,恰好就有一個和枡山憲三同組織但一直沒有露面的同伙在現場。

  柯南:「可如果是她的話,這種會留下個人信息的東西,她應該不會在偽裝其他身份的時候使用吧?」

  「她沒用。」源輝月平靜地說,「至少那天我沒有在神木身上聞到任何香水味。」

  她也許是之前用過,在換成神木久美子的身份時絕對也做過處理,但是龍崎郁夫還是聞到了,這可能是連克麗絲本人都沒料到的意外。

  「她偽裝成記者接近我,應該就是為了工藤……說起來工藤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一直不能露面還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人調查他?」

  她忽然打了個岔,柯南猝不及防,正在開另一盒布丁的手差點扯歪了,「……就是之前卷進去的那個案子啊,可能和那個組織有牽扯吧。那個,我也不清楚,不然輝月姐姐你打電話問問他?」

  源輝月和工藤新一並不能算特別熟悉,雖然她的確對這位只見過一次的少年偵探總有種奇怪的熟悉感。正常情況下,她也不怎麼插手其他人的私人問題,特別是這位少年偵探並沒有向他求助的時候,所以聽完弟弟的話她也沒有多想,淺淺「哦」了一聲就把這一茬帶過了。

  「最近這段時間,工藤君只露面了兩次,一次是西條大河的案子,另一次則是羽野的綁架案。西條的案件發生在京都,當時的調查組全都是甄選過的,絕對不會有任何消息流出來,所以她如果聽到了什麼風聞,只能是從警視廳。」

  源輝月回歸正題,淡定地說,「而且今天吃飯的時候,我被她旁敲側擊出來了一個信息——當時羽野能夠這麼快被找到,的確有人幫忙。」

  「而當時調查這個案件的是目暮警官,他最有可能求組的人就是工藤新一。」柯南默默往回推了一遍邏輯,覺得他姐真是防不勝防,「……你那個時候忽然要新一哥哥參與到羽野姐姐的案件中,除了對躲在暗處的山崎課長施加壓力,該不會還有這個用意吧?」

  和她相處了這麼久,柯南早就發現了,源輝月最擅長的事情果然不是破案推理,而是布局坑人,草蛇灰線伏延千裡,挖一個坑至少要埋三根線,一箭多雕玩出了花。每當你覺得一件事已經結束的時候,可能這只是她為下一個坑做出的遮掩,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除非她自己開口,否則沒人能猜到她真正的意圖是什麼。

  她還好意思說她親爹心眼多得像沙漏,明明自己也不遑多讓,跟源宗政一脈相承的難搞。

  難搞的源大小姐慢悠悠吃掉一口布丁,「我當時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想看看能不能引出什麼東西來。」

  「……所以你果然是之前就感覺那位神木桑有問題了,香水的事情只是讓你確認了對吧?」

  源輝月一邊點頭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這個人對我好像意外的熟悉。」

  柯南一頓,半垂的眼睫抬起,視線極快地在她右手的手腕位置一掠而過。

  大半個月過去,她在開幕儀式上受的傷當然已經好了,但是那天晚上的某個細節依舊印在他腦海裡,清晰得仿佛連當時的語氣都能回憶起來。

  柯南默不作聲地挖起一勺布丁遞進嘴裡,將冰冰涼涼的甜味咽下去之後,這才若無其事地開口,「因為她選擇的時機嗎?如果再拖幾天,說不定輝月姐姐你就會意識到她的目的了。所以她想要得到新一哥哥的資料,今天晚上動手是最合適的。」

  但沒想到出了龍崎郁夫這個意外,讓源輝月提前確定了神木的身份,反而一步料錯自投羅網。

  雖然即便早有准備,還是被她逃了。

  柯南抬頭看了一眼,源輝月已經把那盒布丁吃完了,站起身將盒子扔進垃圾桶。她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也沒多少失望的樣子,順手把游戲手柄隔回茶幾上之後,視線隨意在室內掃了一圈,落在了陽台上。

  然後她好像忽然想起忘了給陽台的花澆水,抄起茶幾上的水壺就朝那邊走去。

  柯南三兩口吃掉自己那盒布丁,一邊無奈地提醒,「我昨天已經澆過啦,輝月姐姐你把綠蘿和月季澆一下就行,其他的花不用天天澆水的。」

  「誒,是嗎?」

  話題莫名其妙就從陰謀詭計重新落地成雞毛蒜皮的日常,此時夜色已深,外頭人聲俱寂,連遠處馬路上的車鳴也變得零落,落在陽台上的月光也格外靜謐。陽台上的月季開得正盛,吹過來的夜風中似乎都飄著幽微的香氣。

  柯南隨手保存完游戲後關了電視,剛要往習慣性往源輝月的方向走,就聽到蹲在陽台上花叢邊的人奇怪地「誒」了一聲。

  「柯南,家裡之前有這盆花嗎?」她有點迷茫地捧起一個漂亮的花盆轉過身來。

  那是一盆藍色的鸞尾花,漂亮的花瓣長著翅膀像美麗的蝴蝶停在碧綠的枝干上,美得像一個個夢幻又易碎的夢。

  鸞尾花的花期是五月到六月,這盆花也不知道是經過特殊處理還是偶然之下的意外,居然在這個七月初的夏夜還盛放在月光下。

  柯南昨天給陽台上的花澆水的時間也是晚上,還真沒仔細看,這會兒他望著這盆突然冒出來的鸞尾愛麗絲一時愣住,下意識把記憶翻出來回憶了一番,「不,以前沒有,這盆花好像……」

  幾個零碎的畫面接連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他倉促將他們串了串然後有點愕然地發現這盆花好像是在源輝月生日之後就出現了,只不過他們一直沒有注意到。

  等會兒,生日?

  他剛想到這裡,就見到源輝月已經把那盆鸞尾花放到了地上,手指在花葉間翻了翻,然後微微一頓,拎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來。

  盒子裡是一瓶香水,還有一張素白的賀卡。

  【大小姐生日快樂】

  「署名是……」

  她一愣,遲疑地將那張賀卡翻過來,賀卡底端,卡通的怪盜頭像衝他們笑得可愛又搞怪。

  源輝月看著柯南幾乎是原地起跳飛奔過來,一把把那張賀卡從她手裡薅了過去。

  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怪盜基德的簽名,字跡也和他之前的簽名一模一樣。

  「這家伙到底什麼時候跑來的?」小偵探捏著賀卡咬牙切齒。

  說完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把賀卡又塞回了源輝月手裡,一邊迅速伸手把她從花盆前扒拉開,一邊開始挽袖子,「等等,我再檢查一下,他就只來送了個禮物嗎?該不會還留下了竊聽器什麼的……」

  凌晨兩點半,大部分人最困的時間點,源輝月眼睜睜看到剛剛還在打哈欠的弟弟忽然就生龍活虎且精神百倍地撲向了那叢花。

  她默了默,最後露出了一個淡定的微笑。

  可能這就是男孩子的友情吧。她拿著香水轉身幫弟弟把陽台的燈打開方便他繼續檢查,一邊打著哈欠回臥室睡覺了。

  源大小姐去休息了,但是有些人的工作還剛剛開始。東京警視廳燈火通明,松田陣平帶隊的公安埋伏了大半晚上居然真的堵到了一個來竊取案件資料的神秘人,雖然最後沒能抓住她,但這件事當然不是就這樣就結束算了。

  而另外一邊,從警視廳逃出來的黑影好不容易甩掉了警察的追蹤,躥上一條僻靜的小路,迎面忽然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路燈下。

  對方似乎就是專門等著她的,見她看過來,還不緊不慢地打了一下雙閃。

  朦朧的路燈光裡,金發青年坐在駕駛席上,一手支著下顎,漫不經心地撩起眼皮朝她看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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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對決(五)

  沉默地盯著他看了兩秒,貝爾摩德捂著傷口走過去上了車。

  「你怎麼知道我今晚會去警視廳?」

  「猜的。」安室透啟動了汽車,一邊掃了身邊人一眼,「被發現了?」

  貝爾摩德露出一個有點狠厲的笑,「看來某位公主殿下跟你挺心有靈犀。」

  安室透淡淡勾了勾唇,一打方向盤將車子左拐開進一條攝像頭壞了的小路,一邊沒多少同伴愛地冷淡問,「受傷了?沒留下DNA吧?」

  「沒……」貝爾摩德話說到一半倏然止住,一個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搭在腿上的手一動。

  她飛快低頭看了一眼,果然在右手手套上發現了一道細小的劃痕。底下指尖上的創口實在不明顯,直到她回想起來,它才終於蘇醒似的發出點點刺痛提醒她它的存在。

  安室透:「怎麼?」

  「沒什麼……」汽車拐彎之後,車裡的光線迅速暗了下來,貝爾摩德的臉色在黑暗中晦暗不明,「只是突然發現那位公主殿下越來越聰明了。」

  她可能壓根就沒想過今晚能夠留下她,所有的布置只是想要弄到她的DNA。

  「聽起來你跟她打過的交道不止一次?」

  安室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貝爾摩德回過神,避重就輕地笑了笑,「你對那位小公主的事這麼感興趣嗎,波本。」

  「雙子大樓的事件過後,我現在肯定是源氏的重點觀察對像,難道我不該感興趣一點嗎?」安室透沒有情緒地問。

  「說的也是,」貝爾摩德默了默,終於勉強吐露出了一點信息,「你最好不要小看她,我當初說的她讓組織吃了個大虧,指的可不單單是源氏事後的報復。」

  安室透似乎有點詫異,回頭朝她看了一眼。但貝爾摩德卻不願意再多說地轉移了話題,「今天晚上的陷阱大概就是對開幕式那天的回贈,我早該想到的,那位大小姐果然是從來不肯吃虧的性格。」

  她漫不經心地抽了根煙出來,順手借用了車上的點煙器,言語之中透出某種對源輝月的意外的熟悉。

  安室透頓了頓,為了不引起她的警惕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你今天晚上去警視廳就是為了調查那位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

  「跟我要查清楚的一件事情有關,傳言說他已經死了,我去確認一下。」

  「所以呢,確認出結果了?」

  「啊,他果然是已經死了,之前收到的他在警方內部出現過的傳言是為了引我上鉤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貝爾摩德單手拿著煙,眼皮微垂,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這樣也好。」

  「什麼?」

  「我說,這樣也好。既然她認為我們的重點在那位已經死亡的高中生偵探身上,那麼接下來的計劃就更順利了。」

  .

  這天晚上是個上弦月,上午下雨時聚集的雲翳到了晚上也沒散干淨,月色晦暗得很。

  大概這個氛圍格外適合某些只能在黑暗中發生的大戲上演,在警視廳這頭剛剛謝幕的時候,其他地方也有精彩劇集開場了。

  凌晨三點整,靜悄悄的西多磨市國立微生物研究所。

  研究員站在實驗室前艱難地抬起手,指尖還在不住顫抖。四周圍安靜得嚇人,只能聽到身後的不速之客們沉默而整齊的呼吸聲。抵在他脖頸處的槍管催促似的往前推了推,他呼吸一滯,終於還是緩緩落下了顫抖的指尖,輸入了開門密碼。

  實驗室的安全門通過驗證,「滴」地一聲緩緩打開,陳列整齊的藥劑從門口露出來,在實驗室晦暗的燈光下似乎隱隱散發著幽微的光。

  研究員被身後的人粗魯地推到旁邊,他趔趄了幾步扶住牆,眼瞳微微放大,眼睜睜地望著這群闖入研究所的陌生人朝著存放那些危險物品的倉庫走去。

  半個小時之後,一聲突如其來的爆炸驟然在深夜裡響起,爆炸引發的火光騰空而起,攪碎了西多磨市寧靜的夜色。

  .

  因為頭天晚上將近凌晨三點才睡,柯南這天一天幾乎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度過。

  如果不是這段時間曠的課實在太多,小林老師的怒氣槽已經到了臨界點距離大招「叫家長」只有一步之遙,他其實是很想請個假去醫務室睡覺的。

  然而終究不行,於是這一天名偵探都像霜打的茄子,似乎往桌子上一趴就可以一睡不起,連天的哈欠一直打到了臨近放學。

  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們原本計劃著放學後繼續組隊去公園踢足球,見他這個樣子也只好放棄。

  「柯南你昨天到底干嘛去了啊。」光彥默默地回頭看他,手指在眼睛底下指了指,「黑眼圈都出來了哦。」

  柯南又打了個哈欠,「陪輝月姐姐打游戲。」

  「哇,好羨慕……」

  「是啊是啊。」

  幾個小孩瞬間圍了過來,柯南哈欠打到一半差點梗住,且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我姐姐就不會陪我打游戲。」圓谷光彥遺憾地說,「她喜歡的明星什麼的我都不感興趣,為什麼柯南你就能和姐姐玩到一起啊。」

  「而且柯南和源姐姐興趣也好像啊,都喜歡破案和推理。」步美加以補充,「還經常一起行動。」

  「互相之間的對話還經常讓人聽不懂,說起來是默契,但是每次都好像把其他人排擠到了外面一樣。」灰原哀涼涼地說。

  忽然被小伙伴插了一刀的柯南:「??為什麼灰原你也……」

  然而茶發小女孩衝著他「哼」了一聲,扭過頭不搭理他了。

  看著她的反應,名偵探已經快要被困意攪和成漿糊的腦子忽然詐了一下屍。他嘴角一抽,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等等,灰原你該不會是吃醋……」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串手機鈴聲打斷,柯南怏怏地揉了揉眼睛,無奈地先接起電話,「博士?我剛放學正准備回去……邀請函?」

  他一愣,「給工藤新一的?」

  聽到關鍵字眼的灰原哀下意識轉過身來,只見到某位名偵探困頓了一天的眼眸好像眨眼間恢復了清明,湛藍的眼瞳像被擦干淨的琉璃,折射出一抹銳利的光,「……知道了,我立刻過去。」

  .

  下午七點,柯南終於從博士家離開,回到了家。

  他在博士家中耽擱了不少時間,一路上走回來的工夫,太陽已經迫不及待地打卡下了班,他打開屋子大門,已經沉澱成橙黃色的斜陽跟著從他身後湧進門。

  「我回來了。」

  一樓客廳裡沒人,但電視和空調都開著。沙發上歪歪斜斜散落著幾個抱枕,涼絲絲的冷氣撲面而來。

  柯南看了一眼玄關的鞋櫃,判斷出他姐今天應該出過門,但已經回來了,大概幾分鐘前還在樓下看電視,這會兒八成可能是在書房。

  他拿著信封穿過客廳,電視裡正在播放新聞,幾個敏感的字眼忽然從新聞主播的平鋪直敘中跳出來吸引了他的注意。

  「……昨日夜裡凌晨兩點,西多磨市的國立微生物研究所忽然遭到武裝集團的襲擊。該團伙挾持了研究所的兩名保安,逼迫當夜值班的研究員打開了實驗室大門,並且在臨走前引爆了留下來的塑料炸彈。遭到襲擊的實驗室裡保管了某種非常危險的細菌,目前推測,已經被犯罪團伙帶走了。」

  他下意識回頭,正好對上了主播嚴肅的臉,幾乎是從神色間就能看出這條新聞的嚴重性。

  柯南今天一天都在打瞌睡,還真沒怎麼關注最近發生了什麼。他停在客廳裡,略微怔然地聽完了這條新聞播報,然後拿出手機,一邊搜索最新的新聞咨詢一邊往樓上走。

  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他聽到源輝月正在裡頭打電話。

  「……那就拜托你了,有消息告訴我一聲……不,特產還是算了。」

  他進門時,她似乎正好和對面的人商談完,察覺到動靜掛斷電話回頭看來,「回來了?」

  「嗯。」

  柯南上樓路上已經把西多磨市最新頭條大致掃了一遍,淺井市長也是倒霉催的,自從他上任之後,西多磨市好像隔一段時間就要搞出一個大新聞來。

  「松田哥哥的電話?」

  他剛剛在網上查到,那伙襲擊了研究所的武裝集團扔了個炸彈還不算,生怕鬧出來的動靜不夠大,還在網上發布了一封犯罪預告函,表示他們即將在接下來的一周內再次搞出一個大動作,敬請廣大群眾期待——也不知道靈感是不是來源於某知名不具的國際頂流怪盜。

  被盜走的細菌致死率達百分之八十,且據說目前沒有有效治療手段,如果那個武裝團體將其作為生化武器使用已經是恐怖襲擊的範疇了,所以柯南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位公安警察。

  然而源輝月平靜地轉過身來,說了句「不是」。

  「公安的職權也是有劃分的,他所在的部門不負責這個。」

  「誒?那松田哥哥到底是負責什麼的?」

  柯南詫異地走進門,還沒來到她身邊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汪」,他一愣,低頭看去,視野裡支棱起一只毛茸茸的耳朵。

  圓滾滾的白柴從椅子後坐起來,歪了歪頭,然後歡快地朝他跑來。

  「哈羅?」

  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段時間沒見的原因,哈羅狗狗格外熱情,小偵探差點被它撲了個趔趄,不得不一邊按住它一邊疑惑發問,「安室哥哥今天來過了?」

  「他說有事要出門一趟。」

  源輝月走到書桌前坐下,一手支起下巴,淡定地圍觀著哈羅狗子努力地把弟弟往地上撲,「手裡拿的什麼?」

  「哦,這個啊……」

  柯南終於艱難地控制住了過度熱情的狗狗,一邊把手裡的東西朝她遞來,「是今天上午送到新一哥哥家的,博士讓我帶回來給你看看。」

  那是一個素白的信封,封口處十分講究地敲著一枚艷紅的封蠟。阿笠博士打開時大概刻意注意過,到她手上依舊尚算完整,正中央是個花體的V字。

  封蠟底下是一行手寫的英文署名——Vermouth。


第207章 對決(六)

  「味美思酒?」源輝月挑了挑眉。

  柯南:「按照日文的音譯,它也可以叫『貝爾摩德』。」

  他說話時一邊凝神關注著源輝月的表情,卻見她聽完後稍稍疑惑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名字並沒有印像似的,只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酒?」,然後就繼續把信封打開,將裡頭的邀請函拿了出來。

  「不符合時序的萬聖節派對……這個月的滿月,誠摯邀請您參加這場恐怖盛宴,這將是一場血腥的船上派對,無論閣下出席與否,即將死去的可憐羔羊都將詛咒自己的命運……」

  毫無疑問,這又是一封犯罪預告。

  「現在的犯人都流行犯罪之前先發預告函了嗎?到底是誰帶出來的風氣。」

  源輝月有些無言地把邀請函和信放回信封裡,一邊把書桌上的某樣東西拿起來遞給柯南,「看看吧。」

  「誒?」

  小偵探疑惑地接過,然後就發現那也是一個信封,並且封面上的格式和他拿回來的那個一模一樣。他下意識打開確認了一下,「這個……也給輝月姐姐你發了?」

  「對,不過跟你那個不同,這只是一個活動邀請。」

  柯南把裡頭的信紙抽出來,一目十行地掃過,裡面的內容果然和發給工藤新一的有些不一樣。

  「你知道《幽靈船長》系列電影嗎?」源輝月拿起桌上的一張名片給他,「電影制作人叫做福浦千造,在電影界還挺有名氣。他的幽靈船系列在每年一部開拍之前都會舉行一次活動,也就是這個『不符合時序的萬聖節派對』,實際上是為了挑選電影裡的群演。」

  她遞過來的那張名片上就是福浦千造的名字。

  柯南:「所以姐姐你今天出門就是去見他?」

  「差不多,酒卷導演去世之後,陰陽師系列的電影改編不是停滯了嗎?他想爭取這個項目,主要是去談這個的,這個邀請函只是順便,說是我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玩玩。」

  柯南迅速舉一反三,「所以和舉辦方無關,是有人想要借用這個派對做些什麼。」

  「我原本不打算去的。」源輝月懶洋洋地說。

  七月份的天氣已經開始轉熱了,暑氣一旺她就懶得出門,這幾天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半條街外安室透的咖啡廳,連今天和人見面都選的那裡。

  柯南干笑,「但是新一哥哥給我打電話說……」

  「拜托我代替他去一趟?」

  小偵探默默點頭,乖巧地抬頭凝望她。

  源輝月在弟弟期待的眼神中想了想,拿出手機,「也行吧,正好也是個機會,我再做個准備。」

  .

  時間一轉就過了一周,到了七月十五邀請函上的派對活動這天。

  福浦制片人的這個「不符合時序的萬聖節派對」原本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娛樂熱點,給他每年一部的《幽靈船長》系列電影預熱造話題的。然而今年生不逢時,從月初某個囂張的恐怖集團猩紅暹羅貓襲擊了西多磨市的實驗室並且發了犯罪預告開始,從月初到月中,所有的新聞熱議的全是這件事。

  預告函上的「一周」時限已經快到了,然而這伙扔了炸彈就溜的犯罪分子似乎憋足了勁要搞個大新聞,除了那天以外就再也沒有了消息,因此至今也沒被警方找到,反而是研究所被盜的那種危險細菌的咨詢被傳得漫天飛。因為官方通告中提到這種細菌對小孩和老人的感染率要高於成年人,這段時間幾乎所有的小學生上下學都開始帶上口罩了。

  這天出門的時候,源輝月想了想,還是拆了一個口罩給弟弟掛上了。

  被蓋住了半張臉的小孩似乎有點無言,「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海上吧,有必要帶嗎?」

  「以防萬一,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源輝月經驗豐富地說。

  畢竟她去參加個開幕儀式都能撞上連環謀殺案和炸彈襲擊,這一次誰能說得准呢。

  大概也回想起了源大小姐超出常人的「運氣」,柯南無話可說地閉了嘴。

  門外頭已經有車在等著了,源輝月隨手給弟弟理了理領結,牽著他出了門。派對正式開始時間是八點,但要提前上船,入場前需要檢票,憑邀請函上船。邀請函上指定的地點在城外碼頭,距離市中心有些遠,他們出門的時間其實並不晚,但到了港口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一艘六、七層樓高的三桅帆船停靠在港口前,桅杆上熙熙攘攘掛著破碎的帆布,木質的船身滄桑又古舊,整艘船就像是從海盜電影中開出來的一樣,這會兒要是港口再飄點霧氣,就是個經典的幽靈船的開場。

  此時夕陽漫天,即將打卡下班的太陽懶洋洋地給視野中所有可見的事物都渡上了一層殘敗的橙黃色,就像是日本傳說中妖怪出沒的逢魔之時。給人一種恍惚的錯覺,好像這座船停靠的地點的確是陽世與陰間的交界處,船底下各種奇形怪狀的怪物們正拿著邀請函有序地排著隊,等著登上這艘開出冥界的渡船,去禍亂人間。

  可能是這個景像太過逼真了,司機把源輝月和柯南送到現場後十分不放心。

  「源小姐,真的不用我陪你們一起去嗎?」

  源輝月:「……不用了,這艘船會一路開到橫濱,在橫濱的碼頭停靠,你稍後直接回去就行。」

  她拒絕得果斷,司機雖然擔心,但也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柯南目送著司機的背影,「我以為你會把安室哥哥叫上一起來。」

  「的確有這個打算,但是他好像有其他事情,電話沒打通。」

  碼頭前上船的位置有兩個裝扮成死靈的工作人員在檢票,妖魔鬼怪們自覺在他們跟前排了長長一列,源輝月牽著弟弟站到了隊伍後頭,跟著一行人緩慢往前移動。

  「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很懷疑他嗎?今天晚上明顯會出事,叫他來不是讓情況更亂?」

  柯南不知為何默了默,然後才輕聲說,「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很相信他。」

  「有嗎?」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檢票口前,工作人員檢查完源輝月遞過去的邀請函,裂開紅艷艷的唇,慘白的手僵硬抬起,雙手遞上一只筆請他們在名冊上簽上自己的名字。老實說服務態度挺不錯,就是受到妝容的客觀影響,讓這個笑容顯得非但看不出禮貌還十分陰間和嚇人。

  源輝月剛接過筆就被這個陰間的笑衝擊了一下,有點默。然後她終於想起了什麼,低頭問身邊的小孩子,「說起來,你怕鬼嗎?」

  柯南:「……」

  小孩默默環視了一眼周圍的妖魔鬼怪,滿臉寫著「你現在才想起問這個是不是太遲了。」

  「客人?」

  工作人員似乎對她的遲疑有些不解,往前傾了傾身體,發出一聲疑問,頭頂半拉劈進腦殼的菜刀閃過一抹伴著夕陽血色的光。這位工作人員不知道是經過專業培訓還是福浦千造不知從哪兒淘來的特殊人才,開口說話時語調幽幽的,好像飄著陰氣,一句善意的詢問表達得好像在催命。

  源輝月對上她關切的眼睛,透過血淋淋的美瞳充分感受到了她的善意,默了默,低頭簽上了名字。

  工作人員再次對她露出一個「友善」又「禮貌」的笑,又請她抽了一張卡牌,這才伸出慘白的手拿起名冊僵硬且顫巍地遞給下一位。

  連動作都十分細節。

  源輝月:「……」

  說真的,來之前她是真的沒想到福浦千造這個派對能搞得這麼專業。幽靈船長系列其實是個恐怖電影嗎,還是她記錯了?

  排在她後頭的客人大概和她想法一樣,受到了同樣的笑容衝擊後憋著嗓子蹦出來一句「這也太逼真了吧」,換來工作人員疑惑地朝他歪了歪頭。那腦袋歪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來,不萌,且更加嚇人了,。

  恰好這個時候吹來了一陣風,客人被風吹閉了嘴,低頭拿筆簽字。

  源輝月掃了一眼他纏著繃帶的臉,拿著卡牌一手牽起弟弟轉身往船上走。她前頭是個身形壯碩的男人,像一堵牆,頭發慘白,像牆頭上發出了幾叢枯草,把前頭的視野擋了個嚴嚴實實。

  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得有點冷,柯南被她握在手心的指尖泛涼。她把弟弟又往身邊帶了帶,跟在「牆」後頭往前挪了幾步,對方忽然就不動了。

  以為是前頭發生了「堵車」,源輝月有點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就見到前方明明還空著長長一截。跟她們隔了幾個號碼的人已經上了登船的樓梯,有個魔女打扮的女性賓客似乎是帽子被剛剛的風吹掉了,正在彎腰撿東西,纖細的背影將樓船襯托得更加高大。

  「怎麼了?」源輝月問。

  她前頭的人似乎終於回過神,連忙含糊說了句「沒什麼」悶頭繼續往前走。他的妝畫得十分齊全,微微側頭時露出的皮膚都是青灰色的,像是從陳年舊墓裡蹦出來的僵屍,一張臉更是「面目全非」。

  不過這會兒到場的客人都是這個品相,源輝月也沒感覺到奇怪,只稍微疑惑地凝視了幾秒他的背影,繼續帶著弟弟走上了樓梯。

  三桅船一層是個巨大的宴會廳,大部分上了船的賓客都集中在了這裡。伏特加沒顧上隱藏身份隨大流,一進宴會廳先是抓住了一個穿著侍者衣服的工作人員詢問了點事情,然後就裝作急著去洗手間的樣子,匆匆穿過滿屋子的妖魔鬼怪,拐進了走廊盡頭的廁所裡。

  他飛快地帶上門,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裡頭沒有別人,這才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電話那頭剛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彙報道,「大哥,我剛剛上船的時候好像看到雪莉了。」


第208章 對決(七)

  琴酒冰冷的聲音透過線路傳過來,「看清楚了嗎?」

  「其實我也不確定。」伏特加抓耳撓腮地回憶,「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裙子,帶著很大的帽子遮了一半的臉。上樓梯的時候帽子被風吹掉了,我才匆忙瞥到了一眼她的側臉。她上了船之後就不見了,我沒辦法再確認。但是她的頭發顏色和雪莉是一樣的,背影也很像。」

  「船上的客人都化了妝?」琴酒的語氣變得若有所思。

  「對。」伏特加被提醒了一般,「這艘船會一直開到橫濱去,如果雪莉想要離開東京,這就是最好的機會吧?船上所有人都不認識其他人,也不會露出真實的相貌。」

  「船幾點開?」

  「七點,還有半個小時。」

  伏特加低頭看了看手表,幾乎立刻明白了琴酒的意圖,「大哥你要來嗎,可是你的傷……」

  他一句話出口才想起這傷是誰造成的,立刻嚇得噤了聲。

  那頭的人冷笑了一聲,聽不清情緒,「在船上等我,如果我沒趕到就制造點意外出來延遲開船。」

  「好、好的。」

  線路「滴」地一聲掛斷了。伏特加收起手機,拉開洗手間的門又左右檢查了一番,確認長長的走廊上空無一人,這才走出門重新混進了宴會大廳的賓客裡。

  .

  晚上七點整,幽靈船准時緩緩開出了港口。

  福浦千造為了搞這個活動花了大手筆,這艘船據說是某個退役的軍艦改造的。船只下水之後,行駛在海面上的晃悠感配上內部幽暗的燈光和吊詭的裝飾,靈異恐怖的氛圍就更濃了。

  源輝月坐在吧台前凝視著牆壁上的骷髏頭壁燈,骷髏頭頂部正幽幽往外冒著綠色的火焰,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陰間裝飾。

  吧台後的酒保給她調了一杯酒遞過來,紅彤彤的酒液顏色十分符合當下的氣氛。她默默瞥了一眼,還是把酒杯端了過來,一邊隨口問,「你是不是感冒了?」

  坐在她旁邊的柯南安靜回過頭,眼底透出一點疑問。

  「感覺你今天的話尤其地少。」

  小孩默了默,然後慢慢開口,嗓音似乎的確有一點沙啞。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這些人聚在這裡是在等什麼?」

  「在等船長宣布游戲規則。」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忽然插入進來,兩人回頭看去,就見到一個穿著武士服的人朝他們走來。他臉上還扣著一個鬼怪的面具,似乎扮演的是個本土妖怪,混在一眾西洋鬼怪裡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聽聲音他似乎是個青年男性,自來熟地加入談話之後,就在源輝月旁邊坐了下來,「這艘船上每年都會舉辦類似的游戲,由船長宣布游戲規則,勝利的人會獲得獎品之類的。畢竟原本就是為了挑選群眾演員而准備的活動,如果光喝酒跳舞卻不出點什麼事的話,考察不出什麼來吧。」

  他言語間透出種對這個活動的格外熟悉。這時候源輝月身後也傳來一點響動,她喝了口酒回頭,發現是上船時恰好排在她們後面的那個全身裹著繃帶的客人也過來了。

  他似乎十分沉浸自己的角色,點單的時候也並不開口,只是給酒保比了個手勢,裹著繃帶的手指伸出來,輪廓修長利落。

  源輝月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注意,百無聊賴地繼續端著酒杯聽著弟弟職業病發作,和前面來的鬼面人讀作聊天寫作套話。

  「大哥哥你也是來應征群演的?」

  「是啊,我可是幽靈船長系列的忠實粉絲,幾乎每年都來。有小道消息說今年這部電影會出現東方怪物,看起來其他人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全都扮演的還是西方怪物,看來我今年的勝算更大了。」

  就像這個鬼面人說的一樣,這會兒船上的賓客已經全都集中到了大廳裡,一眼望去裝扮成東方妖怪的的確不多,他說的這個小道消息似乎確實只在小範圍內有流傳。

  幾人說話的工夫,上船的少數逛到了別處的客人也被工作人員帶過來了。最後一個人進場的瞬間,大廳的門忽然關閉,吊頂上的燈光同一時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安置在船艙內各處的燭火整齊有序地亮了起來。

  一束白慘慘的光從大廳正中央的舞台由下至上打出來,搖晃的燭影中,下意識安靜下來的賓客們先是聽到了一段幽暗的仿佛摻著女人泣聲的音樂,隨即,一個帶著骷髏頭面具穿著華麗又破敗的船長服飾的身影緩緩從舞台中央升起。

  燈光、音樂、出場特效,儼然一副電影中幕後大BOSS出場的排面。

  眾目睽睽之下,登場逼格拉滿的幽靈船長中氣十足地開口,「徘徊在冥府魔道上游移不定的所有妖魔鬼怪們,今晚歡迎各位蒞臨這艘幽靈船——海上幽靈號……」

  老實說,中二氣息不止一點濃郁。

  柯南:「……」

  他注視著那個自帶BGM的身影,「這是那位福浦制作人?」

  源輝月端著酒杯無言點頭。她和福浦千造見面時對方挺正常的,西裝革履還打著領帶,一看就是嚴肅守舊的性格。果然人不可貌相,她也沒想到對方私底下還有這麼……有童心的一面。

  COS幽靈船長的福浦制作人中二地發表完了演講,大意就是距離晚宴和游戲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小時,請在場玩家們先和自己「命運的羈絆之人」組好隊。

  今年的游戲似乎准備分組進行,分組的標志就是上傳前讓所有客人都抽過一張的卡牌。柯南因為年紀太小,沒有被工作人員算在玩家裡頭,作為源輝月的掛件和她共用一張牌。

  源輝月拿出她登記時抽到的命運之輪。

  「果然。」另一張同樣的塔羅牌湊了過來,「我剛剛上船的時候就發現了你的牌上的圖案跟我的很像。」

  是那個自來熟的鬼面人。

  柯南看過去,「所以你剛剛才突然湊過來啊……還有五個人呢?」

  這時候坐在另一側一直沒說話的那個繃帶人忽然舉了舉手示意,一邊拿出另一張一模一樣的塔羅牌。

  「唔,那就還剩四個。」鬼面人淡定地把牌收起,然後轉過頭,視線轉向大廳開始尋找同伴。

  這會兒宴會廳裡亂的很,來參加活動的有幾百個人,再加上作為侍從在大廳裡穿梭的工作人員,妖魔鬼怪們熱熱鬧鬧地聚成一團。為了符合妖設,部分妖怪還不能說人話,於是一時之間鬼哭狼嚎還有天知道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在大廳裡慘烈撞車。不少人不得不把卡牌舉起了頂在頭上,到處尋找自己的「命運之人」。

  會場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伏特加翻出自己的牌,「大哥我好像和你不是一組。」

  在開船前趕到的琴酒:「……」

  因為時間不夠,他的裝扮十分敷衍,基本就是平日裡的衣著加了張面具,工作人員沒攔他純粹因為這位客人的個人氣質比誰都符合妖魔鬼怪的凶殘定位。此刻他就用一張鬼面對著伏特加,雖然臉被面具遮住了看不清表情,但他的聲音開口仿佛更冷了幾分,「你還真打算玩這個游戲?」

  不知不覺被周圍的氛圍帶動得也進入了角色的伏特加,「……」

  他懵逼了一瞬,終於恍然,並且總算反應了過來自己又犯了傻。他正准備及時糾正這個錯誤,把手裡的牌扔掉,忽然聽到了遠處有人大喊了一聲,「命運之輪,還有人抽到命運之輪的嗎?趕快過來!」

  此君大概扮演的是個可以開口說話的角色,在一屋子的鬼哭狼嚎中頓時就被突出了出來,伏特加下意識抬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喊話的人。

  他所在的位置也非常好找,就在吧台旁邊,最明亮的燈光下。此時他周圍已經或坐或站了五個人,加上他,顯然是七缺一即將組隊完整的狀態。他的視線剛一過去,其中某位坐在吧台邊上端著杯紅彤彤的酒喝著的黑發美人就若有所覺般轉過頭來。

  她穿著一條水藍色的長裙,從胸口到裙擺顏色由淺至深地漸變,如墨的長發打著卷披在肩上,眼角的鱗片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童話中蠱惑水手的塞壬,在吧台前柔和的光芒裡漂亮得驚心動魄。

  至少伏特加的心是狠狠驚了一下。

  他拿著牌忽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因為此時此刻被他攢在手裡的,正是一張命運之輪。

  「大哥……」

  「……」似乎連琴酒都沒料到這個意外,沉默了良久,「是你自己抽的牌?」

  伏特加卑微地點頭,並且有點想把自己抽牌的手砍了。

  這時候吧台前的七缺一似乎已經注意到了他,正要朝這邊走來。

  再次靜默了兩秒之後,琴酒終於開口,「去吧,注意別暴露身份。」

  .

  下午七點半,外頭的天空已經徹底被夜色覆蓋。

  阿笠博士心神不寧地坐在電腦前看著資料,聽著後頭不住傳來的咳嗽聲,終於忍不住回頭關心道,「小哀,要不然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咳咳……不過是一點小感冒咳咳咳……」

  「可是之前西多磨市的國立微生物研究所不是發生了一起細菌被盜事件嗎?犯人現在都還沒有被抓住,如果是那個……」

  「咳咳咳那種細菌感染後,會出現大面積的瘙癢症狀,然後是持續高燒,直到全身衰竭最後死亡……咳咳,你看我之前有哪裡發癢過嗎?」

  「可是你現在的確是在發燒啊。」

  阿笠博士拿起旁邊的體溫計,看著上面的數字無奈,那是幾分鐘前灰原哀剛剛測出來的體溫。

  「已經三十八度了,就算不是那種細菌也應該去醫院看看了。」

  「咳咳咳不用,我睡一覺就好了……」

  幾聲窸窣的輕響之後,阿笠博士抬頭,就只看到床上隆起的小小鼓包,灰原哀似乎真的說睡就睡了。

  他遲疑了片刻,撓了撓自己锃光瓦亮的腦門,又走出去小聲給自己當醫生的熟人打了個電話咨詢了一下情況。

  最後他下定了決心,去客廳找到了車鑰匙,一邊小聲嘀咕,「還是把她抱去去醫院看看吧。」


第209章 對決(八)

  因為這段時間電視裡反復宣傳,阿笠博士出門前猶豫了一下,也給自己帶上了口罩,然後開車帶著灰原哀准備前往醫院。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明智的,灰原哀的情況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糟糕。他給小女孩裹了一層厚厚的大衣,又從屋子裡抱出來到車上,一番折騰,她居然全程都沒有醒過來。

  怕她睡在後座上半路滾下去,阿笠博士把灰原哀放在了副駕駛席上,扣好安全帶。她的臉色白得厲害,額頭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汗,七月份的天氣,手指卻涼得仿佛沒有溫度。

  阿笠博士一邊開車一邊擔心地回頭看她,剛要將車駛出所居住的小區,前頭路口忽然出現了幾條亮黃色熒光。那是個穿著制服的工人,還在揮舞著旗幟讓他停車。

  阿笠博士一愣,逐漸放慢車速踩了剎車,把車停穩後探出頭去疑惑地問,「這是怎麼了?」

  「抱歉,前面出了一樁車禍。」對方拉了拉帽子,委婉道歉,「我們已經報警了,正在等警察趕來,能請您稍等一下嗎?」

  「可是我急著要去醫院啊。」阿笠博士下意識又看了一眼副駕駛席上的小女孩。

  車邊的工人朝他露出了一個愈發歉意的笑。

  阿笠博士:「好吧,那我退回去換條路……」

  他話音剛落,正要把手剎重新拉起來,後頭忽然傳來一聲車鳴。他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到後面好巧不巧又開來了一輛大貨車,正好把他夾在了中間。

  這個狹窄的道路兩邊都是圍牆,沒有給他絲毫轉彎的余地。阿笠博士默了默,深感流年不利,並且開始懷疑事故體質是不是個烈性傳染病,從柯南到源小姐現在終於傳到他頭上了嗎?

  「阿笠博士?」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忽然從車外傳來。

  阿笠博士一愣,把身體又往外探了探,這才發現了不遠處路燈下正往這邊走來的金發美人。

  比起上次見面時的禮服,她這會兒的穿著十分家常,手裡還拎著幾個便利袋似乎剛買完東西回來。阿笠博士愣了愣才回憶起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異國美人的名字,「朱蒂老師?你怎麼在這兒?」

  「我就住在這附近啊。」朱蒂往旁邊的居民樓指了指,「發生什麼事了?哦,前面的確發生了車禍,你被堵在這裡了嗎?」

  阿笠博士苦笑,「沒錯,但是小哀病了,我還急著送她到醫院。」

  朱蒂終於走到了車前,好奇地往裡探頭看了兩眼,隨即神色一肅,「這女孩看起來的確情況有點嚴重的樣子。」

  隨即她一手托腮認真想了想,提議道,「我的車停在對面那條街的車庫,要不然博士你把她抱出來,我送你們過去?」

  .

  幽靈船上,烈性傳染的源頭源大小姐所在的小組已經全部聚齊了。

  七個人或主觀或被迫的社恐湊在了一起,空氣裡一時間充斥著難言的沉默。

  最後還是幾人中唯一可以說人話且性格比較外向的東方妖怪站了出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扮演的是日本傳統傳說故事裡的武士之靈,你們叫我武士也可以,這位小姐是塞壬吧?」

  源輝月端著酒杯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

  自稱武士的青年視線順著她從左往右,「那麼其他人依次是透明人、鐘樓怪人、狼人、木乃伊,還有塞壬小姐的弟弟扮演的吸血鬼,不過吸血鬼弟弟並不參加游戲……最後,你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他的話集中到了伏特加身上。

  作為一個常年在黑暗中活動的犯罪分子頭一次被如此關注的伏特加,「……」

  他有點僵硬地張開口「昂昂」了兩聲,盡職盡責扮演一個不能說話的怪物。

  武士了然,「你是僵屍?」

  伏特加連忙點頭,感覺到桌旁那束淡淡的目光終於收了回去,這才松了口氣。

  然而松完之後他又有點懵逼,想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什麼。

  正好在這個時候,武士青年宣布,「看起來我們好像是最快的,其他人等組好隊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就先自由活動吧,等船長宣布游戲規則的時候再到這裡來集合怎麼樣?」

  這個建議十分人性化,畢竟大家都是來船上玩的,誰也不想真的因為一個游戲就把活動範圍框死。怪物們立刻熙熙攘攘地應了,伏特加暫時將疑惑扔到了一邊,連忙跟著「昂」了兩聲,然後趁著其他人不注意,轉身又回到了人群裡。

  這會兒滿大廳的妖魔鬼怪們都在到處找人,可能人實在太多,部分半天沒組上隊妖怪們也顧不上人設了,開始扯開喉嚨嚷嚷,大廳裡一時間熱鬧得宛如菜市場。伏特加在菜市場裡轉了兩圈,沒找到想找的人,只好又暫時先退出了宴會廳。

  他跟琴酒通了個電話,然後按照對方的指示,終於在二樓某個僻靜的樓道找到了他。

  可能是覺得太悶,青年把扣在頭上的面具摘了,正靠在牆邊上抽煙。伏特加連忙走過去,「大哥,我剛剛在上頭找遍了,沒看到雪莉。」

  琴酒瞥了他一眼。

  伏特加詳細解釋,「今天裝扮成魔女的人有七個,我每一個都看過了,的確都不是雪莉。其中有四個長頭發的,三個短頭發,短頭發的都不是茶色的發色,我懷疑是不是我上船的時候確實看錯了。」

  話音落下,他看到琴酒在黑暗中眯了眯眼睛,一彈手裡的煙,亮著星火的煙頭在黑暗中劃過一道細長的線,「不,這恰巧說明雪莉很有可能就在這艘船上。裝扮成魔女的人越多,等到了橫濱下船的時候她就越能輕而易舉地混進人群裡消失。」

  伏特加愣了愣,「所以大哥你的意思是雪莉可能不在上面的賓客裡,而是單獨藏在了船上的其他地方?」

  「沒錯,繼續去找。船上的工作人員也別放過,她上船之後可能改變了裝扮。」

  「是,大哥。」

  幽靈船上的確有不少女性工作人員,大部分是穿著制服的服務員,並且也十分敬業地全都是慘死的幽靈打扮。她們面色慘白,嘴唇血紅,妝容統一得像是貼了張清明節的紙人的臉在面上,在黑暗裡冷不丁撞到能夠把膽小的人嚇抽過去。

  老實說,就算是自詡硬漢的伏特加,在面對這群「禮貌又友善」的服務員時都有點內心發怵。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們的妝太厚了,襯得每張臉都好像是復制打印出來的,根本看不出誰是誰——從這個角度來看,不想被人認出來的雪莉化妝潛入她們中間的可能性的確很高。

  懷揣著復雜的心情,伏特加按照琴酒的命令找了個沒人注意的空隙混進了員工區。

  為了符合整艘船的調性,員工區的環境也並沒有比主會場好多少,光線忽明忽暗,一條幽暗的走廊長長沒入黑暗裡。他沿著走廊往前走時,忽然聽到了前方某個房間傳來了說話聲,似乎幾個服務員正在休息區聊天。

  可能是到了自己的地盤沒必要繼續維持人設,她們的聲音終於像活人了。伏特加小心地湊了過去試圖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線索,聽著聽著忽然一愣。

  「……你說工藤新一也來了?那位名偵探?」

  「是啊,在下面登記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他寫了自己的名字。」

  「可是那位高中生偵探不是據說被卷進了什麼案子已經死了嗎?」

  「那肯定是謠言啦謠言……」

  「……」

  服務員們討論了一陣某位突然出現的名偵探之後,話題又自由散漫地飛向了稍後的宴會以及彼此臉上的妝,再聽下去也沒什麼價值了,門外怔住的伏特加這才回過神來,轉身離開。

  他要返回去找琴酒,因為他剛剛聽到的那個讓人意外的消息。其他人都以為是流言,但他會不清楚嗎?工藤新一明明就是被他們親手結果的,怎麼可能又重新冒出來?

  總不會這艘船真的是從冥界開出來的,他在地獄裡走了一遭覺得不甘心,又囫圇披了個殼子也混進來了吧?

  船艙裡十分寫實地照明用了蠟燭,不知道從哪個縫隙漏進來一陣風,一時間走廊裡光影明滅,鬼氣愈發濃郁。伏特加差點被自己的腦補嚇到,下意識埋頭一頓悶走,在船艙裡七拐八折,剛來到一個亮堂一點的地方,忽然聽到前面一聲招呼,「誒?這不是僵屍先生嗎?」

  伏特加一個急剎車,抬起頭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員工區域出來了,又回到了一樓的宴會廳附近。而他的正對面正站著一群格外熟悉的人,黑發美人淡淡的目光正從人群中遙遙投過來。

  伏特加:「……」

  也不知道為什麼,同樣都是人,這位源大小姐的視線就是讓他有種莫名的發怵。好像他此時披在外頭的外皮並不牢靠,她的視線仿佛無處不在的風,無聲無息地透進來穿透他的偽裝,一切掩飾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

  偏偏這個時候武士還問了一句,「你這麼著急是要去哪兒?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嗎?」

  伏特加莫名感覺到那束目光中的懷疑之色更濃了。他僵著身體站在原地有點想擦汗,腦子裡正在急速轉動試圖編出一個靠譜的借口時,那位話多的武士忽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十分有眼色地幫他找到了一個台階,「該不會你是在找洗手間吧?」

  伏特加趕忙珍惜地接住這個台階,連連點頭。

  然後他就聽到武士繼續道,「正好,木乃伊和鐘樓怪人好像也去洗手間了,半天沒出來,我們正要去找他們。僵屍先生跟我們一起吧,洗手間在這邊。」

  剛剛還在心裡誇他有眼色的伏特加:「……」

  在原地僵硬兩秒之後,伏特加被迫加入了他們的行動。


第210章 對決(九)

  洗手間就在宴會廳外頭不遠的地方,拐過一條走廊就是。福浦千造雖然在這艘船上的各種細節布置上表現得像個強迫症晚期,但好在還沒有一病到底,強迫船上的客人體驗十八世紀的廁所。洗手間裡的裝修相較而言還算現代,除了鬼片必備的氛圍組蜘蛛網、血跡、灰塵三件套,裡頭的隔間其實修建得挺整齊,水龍頭也能正常使用。

  嘩啦啦的水聲穿過牆壁不斷傳來,裡頭似乎有個和福浦制作人不相上下的強迫症在洗手,洗了大概十多分鐘還沒洗干淨,配合著周圍鬧鬼的環境,老實說著實有些滲人。

  源輝月幾人剛走到洗手間所在的走廊附近,武士先生還在懶洋洋地吐槽是誰在浪費水,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忽然穿破幽暗的空間像根針一樣扎進了他們耳中。

  眾人一怔,匆忙拐過拐角,抬頭就看到一個裹著著黑色長裙的纖細身影跌跌撞撞地從洗手間門口退出來,靠在牆上一動不動,似乎被嚇蒙了。

  一行人心底一驚立刻趕了過去,有經驗豐富的已經要掏出手機通知警察,但一扭頭看向洗手間裡,卻見裡頭干干淨淨十分正常。他們走丟的同伴之一鐘樓怪人正站在洗手台前,水龍頭裡還往下嘩啦啦留著水,濺到他的手掌上,他側頭看過來似乎也一臉懵的表情。

  源輝月牽著弟弟踱了過去,往裡掃了一眼,又看看還縮在牆上發著怔的人,終於出聲打破了現場奇怪的寂靜,「嚇著了?」

  牆邊上的黑裙女士下意識抬頭看她,然後好像終於回過神來,尷尬一笑,「抱歉,我那個……走錯地方了。」

  她穿著一身繁復的黑色洋裙,禮帽上垂下來的黑紗遮住了半邊臉,只不過因為之前略顯狼狽的動作,帽子歪了歪,源輝月得以看清了她的相貌。與此同時對方似乎也認出了她,明顯怔了怔,然後略略朝她點了點頭。

  弄清楚只是鬧了一場烏龍之後,這位裝扮成吸血鬼的女士就和他們告辭離開了。武士望著她離開的背影,隨口問了一句,「塞壬小姐你認識她?」

  「以前在某個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源輝月簡單地一筆帶過。

  而這個時候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嚇到了人,洗手間裡沉浸式扮演角色的鐘樓怪人終於老老實實走了出來。

  走廊盡頭傳來了幾聲響亮的鐘鳴,是船上的工作人員提醒他們該集合了。武士正要問鐘樓怪人有沒有看到狼人和木乃伊,洗手間最裡面的門忽然被人從裡推開,「啪」地一聲摔在了牆上。

  有人跌跌撞撞從裡頭跑出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然後連招呼都沒跟門口幾人打地,急急忙忙地衝了出來,到門口一個踉蹌,又慌忙爬起來,跑了。

  被目不斜視地路過的眾人,「……」

  說真的,要不是知道這是在招收群演,他們大概會覺得這船上不是一船妖魔鬼怪而是一船神經病。

  宴會廳的鐘聲還在響,催促似的越來越急。武士嘆了口氣,「我們走吧。」

  剛剛從洗手間衝出來的是狼人,還有個木乃伊沒找到,他顯然已經心累地決定放棄他了。

  源輝月的視線從倉促離開的狼人背後收回,又若有所思地往門裡頭掃了掃,最後看了一眼地面,淡淡地開口,「稍等,我去一趟對面的洗手間。」

  .

  大小姐說要去洗手間,自然沒人敢開口說讓她等會兒再去,於是一行人暫時把催命似的鐘響放到了一旁。

  可能是空間原因,船上男女的洗手間並不在一起,但也不遠,拐個彎就是了。其他人留在了原地,只有柯南陪著源輝月過去了。

  剛一拐過轉角,他果不其然地看到她拿出了手機,「怎麼?」

  「你覺得貝爾摩德特意把我們引上船,難道真的是讓我們來玩游戲的嗎?」源輝月平靜地說,然後開始編輯郵件。

  柯南:「你發現什麼了?」

  「有一點懷疑,總之先做個准備。」

  距離她上船已經一個多小時了,一切看起來依舊風平浪靜。在有一封犯罪預告函已經寄到了她的手上的情況下,這本身就不太正常。

  而事實證明源輝月的懷疑是對的。

  十五分鐘之後,船上眾人終於全部聚齊,一起聆聽著在外頭甲板上的船長透過廣播宣布游戲規則。幽靈船長亢奮的聲音才說到一半,忽然發出一聲驚叫,然後戛然而止。

  雖然船長慣來是個戲精,但是他當時連規則都還沒說清楚就不明不白地躺屍了這還是頭一次。

  客人們懵逼半晌,終於意識到可能是發生了意外。而等到他們砸破緊閉的宴會廳大門衝出去,就看到外頭紅月高懸,而原本應該站在瞭望台上朝著甲板俯瞰的幽靈船長本人已經如同一塊破爛的布片一樣攤在了台面上,只余下一條腿從上頭垂下來,從足尖往下,淌著赤紅的血跡。

  衝上甲板的乘客們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彼時幽靈船已經在海面上航行了一個多小時,早已遠離陸地,四面八方都是幽暗而靜謐的海水,隨著船只的前進折射著不祥的波光,桅杆上的破爛帆布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

  這個畫面實在詭異而經典,極為適合發生一起突如其來的殺人案,再加上船長一貫的戲精作風和每年都會有的游戲活動,大部分乘客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船長遇害了,而是這是不是又是船長特意設定的過場劇情,故而整整齊齊地望著上頭發起愣來。

  從高空吹下來的風帶上了血的味道,源輝月皺了皺眉,有點不適地移開了視線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一不小心差點撞上某個人,被對方扶了一把才重新站穩。

  她回頭看去,這才發現宴會廳裡的工作人員也跑出來了,剛剛站在她身後的正是在吧台調酒的酒保。

  工作人員們臉上的迷惘顯然並不比乘客少,聚集在一起嗡嗡議論了半晌,終於有一個似乎是領班的「死靈」站了出來,准備往瞭望台上爬。

  乘客中也有反應快的,比如和源輝月一隊的透明人也率先回過神來,條件反射就要跟著上去查看,但不知道為什麼臨走之前忽然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

  對上他的視線的源輝月:「?」

  這位帶著禮帽的青年將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一邊低聲囑咐,「可能的確是凶殺案,我先去看看,你就留在這裡不要過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開口,聲音清澈,像朗朗晴空中穿梭而過的風,好聽得十分耳熟。源輝月略微怔愣的片刻,他已經飛快地跑到了瞭望台的繩梯旁邊,身手矯健地爬了上去。

  黑色的休閑西裝將他的背影修飾得身高腿長,輪廓修長利落,源輝月凝望著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然後忽然低頭看了一眼。

  她身邊,柯南還帶著口罩,也正仰頭望著瞭望台的方向,表現得很平靜。

  因為剛才出來時眾人一股腦擠在一起往外衝,到了甲板上隊形就混亂起來,伏特加終於找到了恰當的時機離隊,在人群的最後頭找到了琴酒。

  他慚愧地低頭報告,「我沒來得及檢查完就遇到了他們……」

  後頭的自然不必說,源氏那位大小姐的觀察力太過敏銳,他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繼續和他們一起行動。

  琴酒不知道是不是對他的運氣已經服了,只淡淡說了一句,「船艙裡沒有躲著的人。」

  「所以雪莉現在一定藏在甲板上的人群裡?」伏特加連忙將功補過,「我之前確認過,這艘船上的服務員都是認識的,她要混進去應該很困難。所以應該是像大哥你之前說的那樣,她上船之後立刻改了裝扮,化妝成了其他樣子……」

  說話間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觀察一圈,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了句廢話。這艘船上的乘客都是幽靈船長系列的鐵杆粉絲,為了能被選中在電影中露面,簡直一個比一個敬業,比賽似的糟蹋自己的臉,別說看清楚原本的相貌了,連化得分不出男女的「怪物」都有一打。

  除非他們把人按著強迫對方挨個當場卸妝,否則單靠眼睛就算是火眼金睛也沒辦法從這群妖魔鬼怪中把雪莉找出來。

  這時候周圍的人群忽然發生了一點騷動,伏特加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朝著瞭望台爬的兩個人已經到船長旁邊了。其他人分辨不出,但他們這樣慣常和鮮血殺戮打交道的人剛上甲板就聞出來了,順著那個掛在瞭望台邊上的腳尖往下滴的絕對是真的血,上頭那倒霉船長八成是已經死了。

  伏特加:「大哥,這個案子……」

  「貝爾摩德搞出來的。」琴酒只往上看了一眼就興致缺缺地收回了視線。

  伏特加原本上這條船就是為了來查探貝爾摩德到底要在船上干什麼,只不過意外撞上雪莉,兜兜轉轉他差點把這個初衷忘了。不過他現在忽然想起來的也不是這個,「大哥,你還記得工藤新一嗎?」

  「誰?」

  「就是之前我們在游樂場,用組織的藥干掉的那個小子。」

  然而他看到他家英明神武的大哥只是淡定地回憶了一下,甚至可能沒有回憶就淡淡地說,「抱歉,我從來不記得自己殺過的人的名字。」

  「說得也是。」伏特加撓了撓腦袋,「只不過我之前到員工區去查探船上的服務員的時候,好像聽那些女人說那個高中生偵探也在船上……」

  這句話仿佛終於引起了琴酒一點興致,男人略微抬頭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被我殺掉的人又變成冤魂跑回來了?」

  他的語氣像是在說你為什麼能夠蠢到連這個都相信。

  伏特加:「額,確實不可能,大概是她們弄錯……」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一聲驚叫忽然橫插進來打斷了他的話,並且將一個熟悉得剛剛才討論過的名字砸到了他們耳邊。

  「工藤新一?!」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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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對決(十)

  在一場載滿了「妖魔鬼怪」的化裝舞會,組織了這次航程的船長被人神秘殺死在了自己布置的舞台上。然後,一位原本有傳言說早就死了的偵探忽然出現,要帶領著眾人找出凶手。

  對於伏特加來說,後者可能比前者還要驚悚,因為只有他和琴酒知道他是真的死了,還是他們親手殺掉的。

  他眼睜睜看著瞭望台上的人抬起手,一圈一圈揭下了臉上的繃帶,事態緊急,他似乎不再打算繼續隱瞞身份。

  這天晚上是個月圓之夜,月光如銀盤掛在桅杆上,照得視野亮堂。隨著白色繃帶的滑落,一張清俊的少年面孔終於暴露在了月光下。鑒於這張臉出現在報紙上的次數實在太多,在場大部分人第一時間都認了出來,的確是工藤新一,那位在謠言中已經死了的名偵探。

  「因為警察現在無法到場,暫時由我來向大家解釋一下情況。」

  自證完自己的身份,名偵探當仁不讓地接過了現場的主導權,開始熟練地控場,給底下還在迷茫的眾人講解到底發生了什麼,「經過我和這位船上的大副的確認,船長的確已經死了,這是一起殺人案件。」

  「船長是在剛剛宣布規則的過程中,被人偷偷從身後靠近謀殺,凶器是□□,弩箭還留在他的身體上。到目前為止,我們能夠得到的唯一有關凶手的信息是……」

  他的手緩緩抬起,還摻著繃帶的修長手指間夾起一張眾人都非常熟悉的卡牌。

  「這張命運之輪就被穿過了弩箭釘在船長的胸口上,很明顯是凶手所留。我剛剛已經和大副確認過,發給客人的塔羅牌都是船長福浦千造親自准備的,也就是說這艘船上同樣的牌只有七張,現在請之前上傳時抽到命運之輪的那七個人站出來吧。」

  他話音落下,甲板上眾人頓時像煮沸了的水,一陣騷動。乘客們下意識開始左右互相觀察,有不少因為外形過於驚悚,吸引了眾多懷疑視線的人連忙把自己的牌拿了出來自證情況。

  伏特加還在已死的人化作了幽靈真的冒了出來的震驚中,忽然察覺到自己周圍的人開始逐漸後退,害怕或者防備一般給他們留出了一大片空間,頓時就把他和琴酒突出出來了。

  伏特加:「?」

  伏特加終於回過神,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剛剛隨手把牌揣在了口袋裡,此時那張成人兩個巴掌大的塔羅牌在口袋裡露出了半邊,旁人一眼看過去就能認出來,那正是一張命運之輪。

  與此同時,他忽然感覺到一束目光由上至下朝他們垂落下來。伏特加下意識抬頭,就見到瞭望台上那位死而復生的亡魂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這裡,正垂眸朝他看來,背對著紅月,神色莫測。

  此時是晚上八點,阿笠博士坐在朱蒂的車上,剛剛出社區。

  這天是個休息日,道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格外地多。阿笠博士帶著灰原哀坐在了汽車後座,小女孩依舊昏睡著,似乎要長睡不起的架勢。

  博士讓她躺了下來,腦袋擱在自己的膝蓋上,一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溫度似乎依舊沒有降下去。

  他又著急地往窗外看,東京的夜色在外頭飛馳而過,還有許多陌生的車輛跟他們一起在車流裡。他視線不小心飄到後視鏡,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後面有輛汽車似乎跟了他們很久了。

  阿笠博士默不作聲地回過頭來,又把膝上的小女孩往上攬了攬。

  前頭駕駛席上的朱蒂似乎對此毫無所覺,還在輕聲哼著歌,心情很好的樣子。注意到他的視線,她爽朗地笑了笑,「別擔心,我這就送你們去醫院。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醫生,肯定能夠把愛醬的病治好的。」

  阿笠博士撓了撓額頭,聲音透過口罩傳出來有點悶,「這個啊,這個倒是不急。」

  朱蒂明顯一怔,下意識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

  「朱蒂老師。」

  阿笠博士繼續開口說,不知道為何語氣有一點微妙的轉變,不復他平日裡的軟和溫吞,字裡行間仿佛斂著意外的鋒芒,「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

  因為幽靈船正漂浮在大海上,船上的工作人員雖然第一時間報了警,但警察卻沒辦法第一時間趕過來。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米花町人民見怪不怪的心理素質,在普通人眼中,這艘輪船還飄在幽深的海面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周圍的人群裡藏著個殺人凶手無疑是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好在有工藤新一在,場面尚算能夠控制,新聞媒體之前對平成時代福爾摩斯的極盡推崇,近乎造神一般的報導姑且鎮住了船上乘客們躁動的心。

  此時名偵探就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大致講解了一下案件的基礎情況。介於船長是在開著廣播公布規則時被人偷襲的,死亡時間就能夠精准定位在一刻鐘之前,而基於穿過弩箭的那張卡牌,凶手的範圍也能夠被大致確定下來。

  工藤新一拿出第二張命運之輪,「船上拿到這張牌的有七個人,我正好也是其中之一,我的牌在這裡,請其他六人也把自己的卡牌亮出來吧。」

  這會兒命運之輪小組已經被乘客們讓到了最中央,周圍空出了一大圈,像是舞台劇上的演員一樣受到萬眾矚目。

  源輝月平靜地拿出自己的牌,她對面的鐘樓怪人也生怕自己被誤認為是凶手,連忙將自己的命運之輪舉到頭頂,緊接著是狼人、武士、僵屍……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身體僵硬的木乃伊身上。

  這是位頂著一頭半長的棕發,身材瘦弱的青年,他穿著一身並不起眼的黑色西裝,比起怪物更像是加班猝死的倒霉上班族,渾身纏繞著一種文弱好欺負的社畜氣息。在眾人或驚訝或警惕的注視中,他明顯慌了手腳,雙手在身上摸來摸去把口袋翻了一遍又一遍,但就是拿不出自己的那張牌,開口辯解時慌得帶上了哭腔,「我的牌好像不小心弄掉了,不,一定是被凶手拿走了,他想要嫁禍我所以……」

  他慌忙地將視線轉向周圍,想要尋求支持,被他看到的人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青年的肩膀瞬間塌了下來,像條手足無措的瘦狗,「我說的是真的,你們相信我……」

  「的確有這種可能。」就在周圍人眼中的警惕懷疑之色越來越濃時,一個聲音忽然贊同道。

  眾人覓著這個跟大家唱反調的聲音集體抬頭看去,這才發現開口的是還站在瞭望台上的名偵探,木乃伊眼底頓時迸射出希望的光。

  工藤新一:「剛剛大副也在甲板上,我跟他確認過了,船長被襲擊時外面既有工作人員也有說是想要看海而在外頭閑逛的其他乘客。當時光線太暗,他沒有看清其他人的樣子。而卡牌這種東西並不像指紋一樣具備直接的指向性,的確存在被人偷走的可能,如果凶手是這位木乃伊先生的話,他也不會傻到故意留下自己那張牌,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吧?」

  木乃伊連連點頭,雖然臉被繃帶遮了大半,但從露出的眼睛中的眼神看,這位講道理明事實的名偵探已經成了他的信仰之光。

  旁邊的狼人冷哼了一聲,「說不定他就是抓住這種心理好給自己洗脫罪名呢?」

  「所以再來說一下各自的時間線吧,還是從我開始,在福浦船長宣布規則的時候,我和那邊那位姐姐還有小弟弟以及武士先生、僵屍先生、還有鐘樓怪人一直在一起,另外兩位呢?」

  狼人淡淡地說,「我一直在吧台旁邊喝酒,就距離你們不遠,應該有人看到了。就算沒有,吧台的酒保也可以為我作證。」

  木乃伊遲疑地看向他,「我也在吧台喝酒,我沒看到你啊。」

  「誰知道呢,那就說明你在說謊吧。」

  「我沒有!」木乃伊急切地轉向其他人,隨即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看向源輝月,「塞壬小姐,你也看到我了吧?船長開始敲鐘集合的時候我正好從洗手間出來,還在門口撞到你們了,然後我就一直在吧台前面喝酒,直到外面出了意外然後跟大家一起來到甲板,你可以證明我一直在船艙裡面吧?」

  眾人的視線頓時轉向源輝月。

  來參加這個宴會的所有人都化妝成了傳說中的某一種妖怪,她當然也不例外。這會兒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當前的案子上,這位黑發美人卻好像對此並不太感興趣似的,目光遙遙投在遠處的海面,黑色的長發打著卷披在肩上,像是潔白的浪花上覆著深沉的夜色,她眼角點綴的鱗片折射著一點細碎的星光,神色冷淡,有種近乎神明俯瞰人世的淡漠。

  傳說中的海妖如果有她三分顏色,大概不必開喉就能引得水手主動跳下船獻上自己的生命。

  似乎終於被木乃伊的主動點名喚回神,她懶散地掠回來一眼,像是根本沒聽他說什麼就隨口應和,「對啊。」

  「喂喂,塞壬小姐你想清楚一點。」狼人頓時不滿地嚷嚷,「這家伙明明從鐘聲響起開始就失蹤了吧?一直在吧台前喝酒的是我才對,你不要話都沒聽清楚就隨便答應啊。」

  源輝月的目光淡淡掃過去。狼人一怔,接下來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斷在了嘴裡。

  然後他就看著對面的黑發美人說,「你的意思是,當時我們在洗手間門口撞到的是你?」

  「那是當然啊,其他人也看到了吧?」壓下那點突如其來的不安,狼人連忙轉向其他人尋求證明。

  武士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和木乃伊之間轉了個圈,沒有說話,倒是鐘樓怪人和僵屍老實點了點頭。

  「你看。」狼人立刻將視線轉回去,進一步逼問,「肯定是你記錯了吧。」

  「哦,這樣啊?」源輝月平淡地說,語氣沒有一絲波瀾。狼人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到心底不安更甚了,然後他就聽到她繼續,「那你把你的鞋底亮出來看看吧。」

  狼人:「……什麼?」

  「鞋底。」

  源輝月重復了一遍,多少有點不太耐煩,「我們在洗手間門口撞到的那位小姐,她是去找鏡子補妝的,但是進門時被鐘樓怪人嚇到,口紅掉地上了。」

  「我們在洗手間撞到的那個人出門時好像不小心踩到了那個口紅,踉蹌了一下。」仿佛也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武士迅速跟上了她的思路,也凝視向狼人,慢悠悠道,「如果當時那個人的確是你,狼人先生,你的鞋底應該會有殘留的口紅印吧?」

  他適時的解釋一落,其他圍觀得雲裡霧裡的眾人頓時恍然大悟,跟著一並將視線轉了過去。眾所矚目中,忽然成為了焦點的狼人身體頓時僵住。


第212章 對決(十一)

  「怎麼了狼人先生?」偏偏這個時候武士開始看不懂空氣般催促,亦或是確實並沒有懷著什麼好意,「不能讓大家看看嗎?口紅印這種東西很難洗掉,就算你後來在船上的某個地方踩到了水,那個印子應該也還在吧?」

  「……」狼人僵硬半晌,嘴唇微微翕動,「……我,我的鞋換過了。」

  「嗯?」

  「我的確在洗手間踩到了水,然後回到船艙就把鞋換了。上次我來參加這個宴會的時候也遇到了這種情況,所以這一次就准備充分了一點,不可以嗎?」

  像是生怕別人搶斷似的,他的嘴宛如機關槍,「噠噠噠」速度飛快地一長串輸出,「至於之前那雙鞋,反正也穿舊了,我就隨手扔了。」

  「這樣啊。」武士懶洋洋地拖長了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個人性格的原因,他的聲線其實很好聽,但總帶著點漫不經心,如果想要故意氣人就會很欠打

  ——也可能是無意,但效果差不多,至少狼人的虛火瞬間就被撩起來了,「就是這樣!」

  他理直氣壯的話音剛落,旁邊忽然冷不丁傳來一句,「你的衣服也換了?」

  狼人一愣,「什麼?」

  黑發美人無言地朝他看過來,神情不知道是在質疑他的聽力還是智商,「在吧台的時候,我的確看到有個人坐在那裡點了一杯Silver Bullet,我從他旁邊路過不小心灑了點酒出來,就在他的袖口。」

  「!」

  「你怎麼沒有跟那邊那位木乃伊先生一樣把袖口抬起來聞聞看?」源輝月慢條斯理地問,「因為你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靠近過吧台所以身上絕對不會有酒味?」

  眾人像是收到了信號,視線集體轉向正在迷茫地檢查自己衣袖的木乃伊,又齊刷刷看向僵在原地的狼人,莫名其妙地有種訓練有素的整齊。

  「我……」

  在各色意義豐富的目光集中下,狼人嗓音干啞地憋出一個字,負隅頑抗到底,「這都是你說的,其他人明明看到我在船艙裡……」

  「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人被自己的眼睛欺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瞭望台上的工藤新一適時接過話頭,「狼人先生,你和那邊那位木乃伊先生的衣服近乎一模一樣吧?也就是說,如果把你的狼人頭套套在他身上,在其他人看來,從洗手間跑出來的,坐在吧台旁邊喝酒的,就全都是『狼人』了,對吧?」

  「不……」

  「原來如此。」沒有在意狼人虛弱的抵抗,武士一手托著下巴自然地接口,「而且木乃伊先生臉上纏著繃帶,如果是在昏迷的情況下被人帶上了頭套,他自己也沒辦法通過觸感判斷出來。」

  「昏迷?」眾人又整齊轉向他。

  武士淡定地說,「那間洗手間裡有一點催眠瓦斯的味道,我個人對藥品比較敏感,在門口的時候隱約聞到了。」

  「所以狼人先生你的全套計劃應該是這樣的吧。在木乃伊先生去洗手間時跟著他一起進到他隔壁的隔間,從底下噴出催眠瓦斯讓他昏迷。然後趁著鐘樓怪人在外面洗手時從頂上爬過去,那間洗手間的鏡子被打碎了,還有水聲遮掩,他絕對不會察覺到你的動作。」工藤新一總結,「將頭套給木乃伊帶上,並且在他身上放下竊聽器之後,你再回到自己的隔間裡,啟動頭套自帶的狼嚎裝置將木乃伊驚醒。」

  「在這之後,你去到了甲板開始准備對船長的謀殺,而在船艙內活動的木乃伊先生則會被其他人誤認為是你。直到所有人聽到船長的慘叫來到甲板時,你再趁木乃伊先生不注意從他身後把狼人頭套拿回來,混入人群中,這樣一來你就擁有一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了,我說得沒錯吧?」

  可能是場面已經太過明顯,名偵探直接拉了進度條,「其他工作人員說洗手間的鏡子原本是完整的,是你為了這個殺人計劃而打破了那面鏡子。雖然後面你清理了現場,但是沒察覺到自己的鞋底沾上了鏡子的碎片,你爬上來襲擊船長的時候那些碎片就殘留在了這個瞭望台的邊緣——如果你要證據的話這個就是,現在,讓大家看看你的鞋底吧,狼人桑。」

  他的一番話有理有據,不但敘述了整個作案過程,甚至連證據都給出來了。再加上名偵探的頭銜加成,甲板上的眾人紛紛被說服,再次將視線集中到了被指定的嫌疑人身上,並且這一次真切地帶上了懷疑和警惕的意味。

  站在原地手腳開始微微顫抖的狼人:「……」

  船上打扮成死靈水手的負責安保的保安已經開始從人群中走出來,朝著狼人包圍過去,「請把腳抬起來讓我們檢查一下。」

  這句話似乎衝破了他的最後一道負隅頑抗的防線,巨大的壓力之下,被眾人沉甸甸的視線壓在肩上的狼人終於崩潰。

  「不是我!我沒想殺他,是那個人,是那個人逼我的,那個叫貝爾摩德的女人!」

  眾人聞言怔住。

  聽到那個名字,源輝月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眼眸,隔著半個甲板的距離視恰好對上了瞭望台上的人遙遙投來的目光。

  .

  幽靈船上的案子結束得干淨利落,警察還沒來,凶手就已經被找出來,還認罪了。

  雖然凶手認罪歸認罪,但堅決不承認案件是自己策劃,堅持說是有一個叫做貝爾摩德的女人逼他這樣做的。然而對方真實姓名是什麼,長什麼樣子,有沒有跟他聯系的證據,他一樣都說不上來。

  只聽他的描述,這個貝爾摩德就好像是他突發癔症自己臆想出來的。

  於是殺人凶手終於享受到了幾分鐘之前被他栽贓的倒霉蛋的待遇,徒勞地喊了一圈「請相信我」,終究無人應答。甚至因為他之前連篇的謊言,大部分人都將這個「貝爾摩德」歸為了他又一個荒謬的謊話。

  最後船上的安保隊長嘆了口氣,走過去准備把他領走,「這些話你還是去跟警察說吧。」

  狼人終於絕望。

  木乃伊在旁邊遲疑地踱了兩步,終於蹭到源輝月身邊,低頭道謝,「那個,謝謝您為我作證。」

  剛才要不是這位大小姐開口,殺人凶手的名頭肯定得在他身上扣好一會兒。按理來說這是他的恩人,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點怕她,在心裡糾纏了兩三圈才敢顫顫顛顛地開這個口。

  案子已經破了,瞭望台上的兩人正在順著繩梯下來。大概是不好挪動,船長的遺體被留在了上頭等警察過來。源輝月的視線落在終於著地的名偵探身上,「沒什麼,撒兩個謊而已。」

  木乃伊頓時愣住,「誒?」

  源輝月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傻子似的,「你在你身上聞到酒味了?」

  木乃伊:「沒有……」

  他剛剛就在疑惑這件事,聞了左邊聞右邊,哪個都沒發現沾了酒水,但他只以為是自己鼻子不好,沒有瞎嚷嚷。

  源輝月:「我根本沒從你旁邊經過,酒也早喝完了,你當然聞不到。」

  木乃伊登時目瞪口呆,他看著黑發美人淡漠的眼神,生了鏽似的腦子忽然詐屍似的靈光了一下,「所以那個口紅印……」

  「也是騙你們的。」源輝月說,「你腳底下的確有口紅印,不過不是在洗手間,是在甲板上剛踩上,我讓柯南扔的。」

  她旁邊的小孩回過頭來,被口罩遮了一半的小臉露出一雙湛藍色的眼睛,朝他致以了淡漠的一瞥。

  木乃伊:「……」

  他感覺自己再次被看傻子的目光洗禮了,並且被大佬的這番操作震驚得目瞪口呆。作為守法公民,從頭到尾被安排得整整齊齊的木乃伊半晌終於憋出一句,「……但是這樣的話,證據就無效了吧?」

  「所以這不叫證據,叫詐供。」源輝月淡定地說,「反正他自己已經承認了。」

  木乃伊:「……」

  他腿一軟,差點當場給大佬跪一個,讓其他圍觀群眾點評看標不標准。

  好在有人及時阻止了他犯這個出洋相的傻,從瞭望台上下來的工藤新一自然地走了過來笑了笑,插了句嘴道,「源姐姐你們在聊什麼?」

  金光閃閃的名偵探顯然比他一個小蝦米更有存在感,至少源輝月的視線很快就從他身上移過去了,小蝦米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氣。

  他看著黑發美人淡淡地說,「在說跟你很久不見了。」

  「是這樣嗎?其實也沒有很久吧。」

  「的確沒有,我剛剛想起來了,其實我們上個月還見過。我生日的第二天,你特地跑來東京讓我請你吃飯……對不對啊服部君?」

  名偵探:「……」

  旁聽了一耳朵的木乃伊和其他人:「???」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喊忽然傳來,打破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微妙氛圍。

  工藤新一,或者現在應該叫他服部平次了,連忙回頭察看,想要借此將話題扯開,就見到不遠處還在和保安隊長撕扯的狼人,那聲大喊就是他發出來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喃喃自語著,瘋狂搖頭,一邊踉蹌地往後退。

  安保隊長以為他要逃跑,連忙搶上前幾步正要伸手把他拽住,狼人眼瞳猛地睜大,下意識似的抬手抓住了自己的脖頸,身體搖搖晃晃地開始顫抖。

  他一副要發病的架勢,保安隊長嚇了一跳,遲疑的工夫,狼人忽然身體一僵,然後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嘭」地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響砸在甲板上,砸出一片安靜。


第213章 對決(十二)

  幽靈船上瞬間落針可聞。

  在原地呆愣了幾秒後,保安隊長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幾步,舉起雙手,惶然地向周圍辯解道,「他自己倒下去的,我什麼都沒做。」

  服部平次微怔之後,迅速反應過來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他將手指搭上狼人頸側的脈搏,停頓幾秒,默默地放了下來。

  「已經死了。」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剛聚到一起的人群下意識又各自彈開,並且以警惕的目光朝身邊看去,生怕還有一個殺人凶手藏在自己周圍。

  服部從口袋裡掏出手套,將狼人的頭套取了下來,扒開他的眼皮和嘴巴,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最後沉默地站起身來。

  源輝月旁觀了全程,「怎麼?」

  「初步判斷應該是毒發身亡。」

  旁邊的保安隊長一愣,「可是船上的晚宴還沒開始,他還沒來得及吃東西啊,難道是酒水……」

  服部平次搖了搖頭,「只有吧台會提供酒水,但是他沒靠近過吧台。他在船上什麼都沒吃,應該是上船之前就中了毒,直到現在才毒發。」

  源輝月若有所思,「殺人滅口?」

  服部嘆了口氣,「很有可能就是這樣。」

  眾人安靜的安靜,震驚的震驚的時候,時間往前再倒轉幾分鐘,港口碼頭。幽靈船上的故事線走到了中場休息,而這邊才剛開始。

  就在自稱被脅迫的狼人喊出貝爾摩德這個名字時,朱蒂剛把車停在了一處僻靜的港口碼頭。

  在車後的人有點不安的注視下,她關上發動機,拉起手剎,然後徑直下了車,抬頭看去。那輛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汽車一個甩尾,也正對著他們停了下來。

  一個清俊筆挺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新出醫生,」朱蒂靠在車頭上,用食指抬了抬鏡框,語氣意味深長,「你果然跟上來了呢。」

  「阿笠博士剛剛給我打電話詢問了灰原桑的症狀,我有點擔心,過來看他們的時候路上卻遇到了你帶著他們往城外開。」

  新出智明皺起了眉,語氣近乎有些嚴厲,「朱蒂老師你到底想做什麼?」

  朱蒂:「我想做什麼新出醫生你不知道嗎,還說是該叫你——貝爾摩德?

  她話音剛落就毫不猶豫掏出了槍,槍口徑直對准了對面的人。

  忽然被手槍指著的青年似乎有些錯愕,「朱蒂老師,你在說什麼?」

  「別裝了,」朱蒂輕聲說,「雙子大樓開幕式那天晚上,你給源小姐檢查傷口的時候,她說你給她驗傷的樣子有些熟悉。據我所知她的右手只有一次受傷的情況讓她刻骨銘心,就算失憶都有殘余的印像——就是被你們的組織綁架走那次。」

  「那次任務是你親自出手吧,貝爾摩德。但是卻給組織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也讓她徹底記住了你。直到現在她失憶了,你才終於敢回日本了?」

  她說話時,身後車裡的阿笠博士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著急地打開車窗上往外看,一邊欲言又止。車裡的另一個人還躺在他膝上,看不清影子。

  新出智明從車輛的方向收回目光,然後又望向自己面前的人,和她異常堅定的眼睛對視了幾秒,斂下眸。

  半晌的安靜之後,他忽然輕輕笑了笑,放棄似的,連語氣也倏然變了。

  他再開口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婉轉優雅的女聲,「看來你知道得不少啊,都是萊伊告訴你的?」

  一聲輕微的「刺啦」在寂靜的空氣中響起,朱蒂呼吸微滯,握槍的手緊了緊,眼睜睜看著對面的「青年」修長的手指覆在脖頸間,然後干淨利落地像是在臉上撕下了一層皮膚一般,連帶著頭頂的假發一並摘了下來。

  空曠的碼頭一陣海風吹過,帶來陣陣的鹹澀味,只不過半秒的工夫,她面前的青年已經徹底改頭換面,那張被深深在腦海裡刻了二十年的臉終於被月光照亮,重新出現在她眼前。

  貝爾摩德按著開關,將墊在肩上用來偽裝青年男性身形的氣囊松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你看起來認識我的樣子,我們以前見過嗎?」

  「當然。」朱蒂揚了揚唇,握槍的手紋絲不動,眼瞳幽深,「但是你大概已經認不出我了,畢竟二十年前,我才八歲。」

  大如圓盤的紅月高懸著在天上沉默注視著這場遲來的二十年的對峙。

  貝爾摩德細長的眉梢挑了挑,露出了回憶的表情,「二十年前?你是……」

  她話說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表情忽然一滯。緊接著,不等朱蒂開口,她毫無預兆地轉過頭,朝著不遠處的夜色一聲大喊,「卡爾瓦多斯,動手!」

  朱蒂心底一驚,條件反射地一個側翻滾了出去,險而又險地和一枚子彈擦肩而過。

  她反應得飛快,一落地之後連忙又往後退了好幾歩,幾乎是壓著一串劈裡啪啦的爆響,及時退到了右側集裝箱的陰影中蹲下,躲到了□□的死角裡,然後迅速雙手抬舉起槍。

  幾步之外,貝爾摩德果然也已經將槍口對准了她。

  「你果然已經有准備了,」金發女人聲音有些涼,視線冷冷地居高臨下看來,「誰提醒你的?」

  「……」朱蒂朝汽車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位老人說,如果我坦白我的真實身份和目的,他就告訴我一件事,一件如果我不知道一定會後悔的事。」

  她毫不畏懼地筆直注視了過去,「你呢,你又是為什麼忽然察覺到不妥,提前發動的?」

  冷冷凝視了她幾秒,貝爾摩德終於開口,「因為一切都太順利了。」

  海風並不在意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從海面上吹拂過來,帶起她耳鬢邊的碎發,露出一只工作中的藍牙耳機。

  耳機裡正在同步直播幽靈船上的動靜,從發現船長突然死亡到工藤新一在大庭廣眾之下登場,再到狼人的陰謀被識破,崩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她全程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邊的計劃似乎一切順利,源輝月果然被吸引到了那條船上,而幽靈船很有可能會有組織成員出沒的消息也讓某位小偵探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雖然後面「工藤新一」的登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之後源輝月的話緊接著又證實了她的猜測,那位登場的名偵探是某個人假冒的。

  「那個,源姐姐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我還以為能夠瞞過去的,果然還是被認出來了哈哈哈」

  流暢的大阪腔從對面傳來,已經聽不出一絲工藤新一的影子,隨即某個稚嫩的童聲緊接在他後頭響起,那是柯南的聲音,「……服部哥哥你在搞什麼啊?這不是你第一次干這種事了欸。」

  「抱歉抱歉,這不是工藤已經很久沒消息了嗎?所以我就用這個辦法試試看能不能把他引出來,可惜這家伙還是沒出現,該不會真的出什麼事了吧……」

  後面就是這位關西少年的碎碎念,沒有再繼續關注的價值。貝爾摩德彼時注意力重新轉到面前的場面上,但不知為何心底沒來由地多了一絲不安。

  到目前為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無論是那位難纏的源大小姐還是某位嗅覺敏銳的名偵探好像都被成功瞞了過去,沒有察覺到底下湧動的暗流。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在按照她的劇本上演,但就是因為太順利了她才察覺到了異樣。

  「我和那位小公主打的交道不少,但幾乎每一件有她參與的事情最後都會發生變故。她能夠如此成功地被引走目光,這還是第一次。」

  貝爾摩德幾乎有些咬牙,「她是我遇到過的最不可控的因素,無論什麼計劃想要完全瞞過她基本不可能,除非是她早就察覺到了,在配合我演戲。」

  她不著痕跡地用余光掃了一眼朱蒂的汽車,後座上的老人似乎被此時的場面驚到了,正緊張又震驚地趴在車窗上看過來,「她讓那邊那個人轉告了你什麼?」

  朱蒂默了默之後,稍稍往上揚了揚下巴,「那邊的那個集裝箱上,有個監控攝像頭。」

  貝爾摩德一愕,視線下意識往那個方向偏了偏。

  「她早就發現我是FBI了,並且大致猜到了我來日本的目的。在收到那封你寄出的預告函之後,她派了人跟著我,發現了我來這座碼頭踩點,然後找了個機會在這裡放了一個監視器,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今天傍晚我的人來這裡埋伏的事她也知道,而且在這之後……」朱蒂牢牢注視過來,「兩個小時前,有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來到了這裡,對我的人說今天的任務就到這裡,明天再來……她告訴我的就是這件事。」

  貝爾摩德的錯愕只有短短半秒,她握槍的手紋絲不動,並且重新勾起了唇,「所以你應該已經通知了你的人重新過來,現在和我說這麼多只是在拖延時間了?」

  「既然已經被你看出來了……」

  兩人對視幾秒,同時動手。


第214章 對決(十三)

  與此同時,幽靈號上。船上出了殺人案,原定去橫濱的旅程當然只能取消,幽靈船開始返航,收到報警信息的東京警方已經在碼頭等著了。

  狼人的屍體一直躺在甲板上總歸不太好,船上的安保人員在征詢了服部之後,將他搬去了船艙,船底的某間倉庫暫時充當了停屍間。船上的其他乘客們出來參加個視鏡結果卻撞上一場謀殺案,還親眼圍觀了一回案件偵破的過程,一個個亢奮的情緒還沒散,三三兩兩聚集在甲板上,有討論案子的,也有擔心福浦制作人被殺幽靈船長系列之後該怎麼辦的。

  剛發生了案件,工作人員也不追求氛圍了,把能開的燈全都開了。甲板上的光線尚算明亮,桅杆上破爛的帆布依舊在風中獵獵作響,船頭破開水波在海面上徐徐航行。

  柯南收回看向海面的目光,問身邊的人,「你到底什麼時候知道朱蒂老師是FBI的?」

  源輝月想了想,「一開始?」

  「……你都知道了還放任她用翻譯老師的身份接近你?」

  「她不是翻譯得很好嗎?」

  「?」

  「臥底這種生物,一般都是高素質人才,朱蒂老師要是不優秀也不會被派到我身邊來。」源輝月淡定地說,「所以交給她的任務她一定能夠高效且高質量地完成,即便自己做不到也能找到在這方面擅長的人幫忙,還不用我去操心,多省事。」

  柯南:「……」

  源輝月:「只不過這次身份暴露之後,她大概會找我辭職,之後很難再找一個和她能力不相上下的翻譯老師了。」

  她居然還有些遺憾,「你說我要是繼續裝作不知道她會留下來嗎?」

  柯南:「……朱蒂老師智商沒問題,不可能猜不到阿笠博士說的那些話是你告訴他的。」

  「這也不一定,我還可以推到工藤身上。」

  柯南:「…………」

  「說起來,你餓了嗎?」

  源輝月終於想起了什麼,低頭問。

  原定准備在八點鐘開始的宴會被突如其來的謀殺案打斷,不止是他們,船上大部分乘客包括工作人員到現在都還沒吃飯,但剛死了兩個人,也沒人有心情把宴會開起來。

  柯南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源輝月於是暫時把剛剛莫名其妙展開的「如何坑蒙拐騙高素質人才」的話題放到一邊,牽著他的手准備去廚房找點吃的。

  和她有同樣想法的不止一個,她剛牽著小孩往船艙走了幾步,武士就從她正要去的方向迎面而來,手裡還端著一個食物托盤。

  他似乎已經在廚房吃過一輪了,漫不經心地叼著只面包,一邊把托盤往她的面前抬了抬,「剛從廚房拿的,吃一點?」

  托盤上還貼心地放了幾套餐具,源輝月從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好意,還一邊把旁邊試圖走遠的服部平次也提溜了過來。

  關西的少年偵探剛剛被她盤問了一輪,此時正有點懨,因為假扮工藤新一出現在這裡這個計劃其實源輝月並不知情。

  雖然他對此也不算完全沒有准備,他會被看穿身份原本就是柯南計劃中的一環。

  用名偵探的話說,他們完整的計劃想要瞞過她姐,基本想都不用想,那完全不現實——不得不說這個認識十分有先見之明。

  而與其讓她發現什麼端倪,自己行動,打得他們猝不及防,不如一開始就把她納入到計劃裡來。之後她可能會感覺柯南瞞了她一點什麼,而這個時候出現的服部平次足以將這些懷疑抵消,故意瞞著她的原因也很好解釋,因為關西名偵探一時技癢想試試她會不會發現。

  不得不說以服部平次的性格做出這種事來也確實不奇怪。

  剩下的就看碼頭那邊了,服部雙目無神地叼著一塊面包,邊填肚子邊思考,將目光投向了無邊無際的海面。柯南的所有計劃,基本全都告訴了源輝月,只除了用「工藤新一登場」來掩蓋的那個最為關鍵的事情。

  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他們可能就要挨收拾了,只希望源姐姐看在他只是個從犯的份上收拾得輕一點。

  海風從海面上習習吹來,服部平次回頭看去,隨著時間的流逝,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轉移了位置,被一片薄薄的雲翳蓋住了一角。

  「源姐姐,」服部平次冷不丁問,「碼頭那邊怎麼樣了?」

  源輝月從武士端來的盤子裡挑出一塊點心,聽著耳麥那頭的動靜,「千尋說那邊打起來了。」

  因為還要在幽靈船上參加宴會,她當然沒空一直盯著監控,負責這一項任務的是博多某知名不具的黑客,一邊看還一邊給她做實況轉播。

  他大概看熱鬧看得挺開心,源輝月聽著他說話間還響著「哢嚓哢嚓」咀嚼的聲音,大概是看到興頭上的時候開了袋薯片。

  這位少年性格一向涼薄,否則也沒辦法在博多這種混亂的地方當著情報販子還能兩頭收錢,他此時監視著碼頭的場景大概就跟看美國槍戰大片的心理沒什麼兩樣。

  「哢嚓哢嚓……」他一邊嚼著薯片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聲音從耳麥裡傳來,「那位FBI的姐姐好像落入下風了哦。」

  .

  朱蒂這時候的確落了下風,畢竟比起有人支援的貝爾摩德,她要時刻小心讓自己不要暴露在□□的視野中。而另一方面,她畢竟是警察,一個死亡的貝爾摩德對他們來說也沒有多大用處,但貝爾摩德卻完全不會在乎她的死活。

  終於,在將她逼入死角之後,貝爾摩德一槍瞄准了她的要害,而朱蒂為了躲避子彈的軌跡,在狹窄的空間中往側面一滾,握槍的手臂被子彈重重擦過,□□「啪嗒」滾落在地。

  清脆的腳步聲停在了面前,朱蒂咬牙抬頭看去,果然看到金色長發的女人持著槍站在自己面前。

  她先是毫不猶豫地一槍打碎了不遠處的監視器,然後將槍口牢牢鎖定了她。

  「本來還想聽你說說二十年前你是怎麼逃脫的,不過你的同伴就要來了吧?所以這個故事你還是留到黃泉去跟別人講吧。」

  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人,貝爾摩德和對方不甘的視線對上,輕輕笑了笑,手指搭上扳機。

  她身後傳來車門開闔的聲音,大概是車上的博士意識到情況不對,終於下來了並且急急忙忙要朝這邊衝過來。

  但是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並不能對她接下來的行動造成任何阻礙。

  勾了勾唇,她唇瓣微啟,無聲對地上的人說了一句,「拜拜。」

  凌亂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她背後,與此同時,輕微的「嘭」地一聲什麼有彈性的物體落地的聲音在腳步的間隙響起,有點像足球。

  足球?

  貝爾摩德搭在扳機上的手指剛要往後一扣,忽的一怔。下一秒,一個飛快旋轉的物體從背後飛來,以又沉又重的力道狠狠砸在她手上。錯愕之下,她手裡的槍脫手而出。

  「啪嗒」另一聲脆響落地,槍支緊跟著被落地的衝擊帶著劃了出去。

  貝爾摩德緩緩轉過身,她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衝過來了一個人。對方像消氣的氣球一樣身體緩緩癟了下去,過大的衣服坍塌下來,勾勒出一個清瘦修長的屬於少年人的輪廓。他剛才一直在車上並不引人注意,直到他走到面前她才意識到他的真實身高其實比真正的阿笠博士要高出五六公分。

  他還帶著口罩,頂著阿笠博士的臉,一手平舉在身前,那個近乎標志性的麻醉手表表蓋彈起正紋絲不動地瞄准著她。

  「初次見面。」他一開口果然是清冽的少年音,幾分鐘前貝爾摩德還在耳麥中聽到的那個聲音,「雖然已經和你們組織的其他成員打過交道了,但是和你應該還是第一次見吧——我叫做工藤新一,是個偵探。」

  「你……」沒有料到這個轉折的朱蒂一臉錯愕。

  「……」更沒有料到的貝爾摩德視線從他的手腕轉到眼睛,和那雙湛藍色的眼瞳對上,「船上的人果然是扔出來的幌子?」

  工藤新一很冷靜,可能也想拖延時間,「我在收到那封信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你們真正的目標。你特意發出那封邀請函,是想要把輝月姐引走吧?為了防止她的行動超出預期,那艘船上應該也有你們的人?」

  貝爾摩德的思維立刻發散出去,想通了之前某處略有些不協調的地方,「……車上是個假人?」

  「灰原哀」除了在家裡,之後就一直沒有醒來過,昏昏沉沉地被「博士」抱出來又抱上車,還被帽子和口罩遮了大半的臉。雪莉是組織出身,明明是個警惕性很強的人,中途卻半點掙扎也沒有——因為它想掙扎也掙扎不了。

  貝爾摩德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對面人的目光立刻移了過來,「你想通知你的同伴行動?」

  他微微頓了頓,「雙子大樓開幕式那天你一直跟著輝月姐其實是想送她安全出去對吧?以此判斷,如非必要其實你們也不想對她動手。那艘船現在畢竟航行在大海上,安全起見,我還是提醒你一件事吧。」

  「在明知道那艘幽靈號上會有你們組織成員的情況下,你覺得我們會把灰原帶上船嗎?」

  朱蒂微怔,貝爾摩德也同時有些意外。

  她之前近乎已經確認源輝月帶上船的那個「柯南」就是雪莉,但聽完這句話她忽然也有些不確定了。

  幽靈船上的動靜還在不斷從耳麥裡傳來,她安置的竊聽器就在甲板上,在那些嘈雜的人聲中,她准確捕捉到了源輝月和「柯南」的聲音。

  她似乎就在竊聽器不遠的位置,談話聲和周圍路過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

  「想吃什麼?布丁?一晚上都不能說話,辛苦你了。」

  一晚上不能說話?

  工藤新一舉著麻醉手表牢牢鎖定著面前的人,剛要繼續,就見她忽然笑了。

  不知為何他心底忽然騰起一絲不安,「……怎麼?」

  「聽你的意思是,雪莉現在不在任何人身邊,而是被你們單獨藏起來了?」貝爾摩德慢條斯理地問。

  那縷不安開始在他心底慢慢擴大,「是又如何?」

  笑容在金發女人面上蔓延開來,他看到她勾起紅唇,像得意又像輕嘲,「那我就放心了。」

  工藤新一一怔。

  此時是晚上九點,東京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川流不息的車流是這座城市奔騰的脈搏。一輛從米花町開出來的出租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主干道,朝著城外的某個僻靜的碼頭一路飛馳。


第215章 對決(十四)

  開外城外的出租車穿過一架大橋,終於來到碼頭上。有人從拉開門從車上下來,汽車緊接著一個甩尾轉向離開。

  剎車的嘶鳴吸引了正在對峙的幾人的注意力,讓他們側了側頭,一個嬌小的人影緩緩地從遠處的黑暗裡走了過來。

  看清那個人影的瞬間,工藤新一的眼瞳猛地縮了縮,「你……」

  「呵……」

  貝爾摩德勾著唇笑了,並且隨著那個自投羅網的人影的走近,她的笑容越來越大,「你果然來了,雪莉。」

  「……」

  工藤新一眼睜睜看著灰原哀一步步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她這幾天的確是感冒了,寬大的口罩遮住了半張臉,鏡片後的眼眸平靜得像一潭沒有波瀾的水,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平穩又冷靜,像是冷靜地走向自己的命運。

  工藤新一:「離開這裡!」

  灰原哀充耳不聞,在金發女人的輕笑中,一步步地走到了□□的射程範圍裡。

  「我說……」

  就在她靠近眾人十多米範圍內的時候,貝爾摩德忽然暴起,趁著名偵探心神動搖的剎那眨眼間欺身到了他面前,握住手上的麻醉手表迅速往後一轉,一根麻醉針飛快射了出去。

  少年眼睛驀地睜大,然後緩緩閉上眼倒了下去。

  沒料到這個變故的灰原哀微怔,連忙加快了腳步。她看著貝爾摩德平靜地接住了昏迷的工藤,然後用堪稱輕柔的動作把他放在了地上,又隨手從褲腿下抽出藏起來的另一把槍,這才站起來轉過身。

  「雖然我猜到你有可能自投羅網,但沒想到你居然真的這麼愚蠢。」

  她居高臨下地朝她看來,槍口對准她,眼神像是看著主動撞上樹樁的蠢兔子,輕蔑嘲諷,「所有人的苦心安排全都白費了。」

  灰原哀沉默片刻,「就算躲過了這一次,你們依舊不會放過我,所以我是來結束這一切的。」

  「哦?你倒是想得很清楚。」

  茶發小女孩把追蹤眼睛摘下揣回了口袋,看了一眼被安放在地上的人。她平復下自己激烈的心跳,答非所問,「你們後來檢查過我的實驗室嗎?」

  貝爾摩德握槍的手一頓。

  「是不是發現丟失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

  「……」她的眼神終於有了一些變化,「你藏起來的?」

  「我當初之所以忽然以暫停研究,是因為意外發現了兩年前姐姐的死亡有問題。」灰原哀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她,「那不是意外,那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我要求組織幫我調查殺死姐姐的凶手,你們答應下來之後卻一直沒有給出結果,所以我才以那種方式抗議。但其實在那之前我就發現了,殺死她的就是組織的人。」

  貝爾摩德的語氣有些出乎意料,「所以你之後的抗議都是在演戲?」

  「我遲遲得不到答復,有一些異常的舉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不把你們當時的注意集中在怎麼糊弄我身上,我怎麼把那份文件偷渡出去?」

  灰原哀眸光沉靜如水,「你應該知道那份文件有多重要吧?如果我死了,很快就會有人知道它藏在哪兒。放了其他人,我就告訴你們它的地址。」

  「……」

  海風呼嘯著從碼頭上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埃。半晌的安靜之後,貝爾摩德終於笑了,有些冷,「雪莉,沒想到你這些年的確成長了不少,當初果然不該讓你和源家那位公主殿下有太多接觸。」

  「所以你是答應了?」灰原哀繼續問。

  貝爾摩德一笑,「可以,除了這個FBI的女人,我可以答應你放其他人走。」

  灰原哀:「不行,包括她。」

  「……」凝視她幾秒,見小女孩目光堅定似乎不准備讓步的樣子,貝爾摩德笑容淺了淺,「成交。」

  .

  與此同時,幽靈號上。源輝月從武士端來的盤子裡挑了塊點心,聽到耳麥那頭的黑客「切」了一聲,宣布直播結束。

  「攝像頭被他們打碎了。」

  她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茶點,「你只安裝了那一個?」

  「安太多會被他們發現。那個攝像頭是那個碼頭原本就有的,不過早壞了。FBI那群人檢查過,我在它原有基礎上換了一個新的偽裝成了之前的樣子,所以才被漏過去了。」

  「這樣啊。」

  黑客少年在那頭又嘀嘀咕咕了幾句,大概是大片剛到高潮忽然被打斷有點不高興,然後又不知道干嘛去了。

  旁邊的武士先生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有點疑惑地回過頭,「塞壬小姐剛剛說什麼?」

  「今天是七月十五號吧。」源輝月面不改色地岔開話題。

  「啊,對。怎麼了,這個日子有什麼特別嗎?」

  「我只是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在網上預告的那個猩紅暹羅貓組織,說是一個星期之內必然會有行動,今天好像就是他們預告的最後一天了。」

  武士幾不可見地一頓。

  正望著海面發呆的服部平次被觸發關鍵詞,總算回過神來,「啊?對哦,他們發預告那天就是八號。」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了手機,「我看看網上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

  這時候幽靈船都開始返航了,船上的游戲自然也早已取消。乘客們不必再按照抽卡組隊一起行動,但甲板上的人依舊很多。

  趁著源輝月幾人不注意,僵屍伏特加終於重新混到了琴酒身邊。

  他剛剛在甲板上轉了一圈,依舊沒有發現疑似雪莉的人,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上船的時候眼神不好認錯了。

  「如果早點知道這個消息就好了。」

  伏特加撓頭,覺得腦袋疼。按照他們以往的做法,直接等船開到海中央之後把機動系統炸了,然後拿著槍逼著乘客一個個卸妝檢查,哪需要現在這樣麻煩——其實他現在也想這樣干,但一是他們登船的時間太晚了沒辦法提前准備,另一個貝爾摩德在這艘船上明顯有布置,他們要是真這樣干了肯定會破壞她的計劃,上次在雙子大樓的開幕式時他們就把她得罪得有點狠,這次要是再瞎搞,他懷疑貝爾摩德可能就真的不顧同僚情誼要對他做點什麼了。

  他低聲小聲嘀咕時琴酒沒搭理他,青年正靠在牆壁上,手裡夾著根煙注視著人群中的某個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伏特加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一個東方妖怪打扮的人。他帶著一個百目鬼的面具,披著羽織不知道在和身邊人說什麼。有個木乃伊從他身旁經過,被人擠了一下差點從側面撞到他身上,百目鬼飛快地跳開,動作敏捷到近乎有些誇張。

  厚厚的羽織掀起又落下,伏特加只感覺到對方腰間似乎綁了什麼東西,不像槍,倒像什麼管狀的物品。

  他只看了兩眼沒多想,思路依舊在劫船這個方案上打轉,「大哥,反正現在貝爾摩德弄出來的案子好像已經結束了,我們再做什麼應該也不影響了,不如……」

  他還沒「不如」完,一聲驚天動地爆炸聲響忽然壓著他的尾音爆發,像一道旱雷劈在了船只上。

  船身瞬間開始劇烈搖晃,甲板上的人頓時驚慌失措,一邊跌跌撞撞地抓住身旁的東西站穩,一邊下意識張望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變故發生得猝不及防,連伏特加都一個踉蹌差點被晃動甩在了地上。他連忙扶著牆壁穩住身體,一邊驚嘆地看向旁邊的人,「大哥,原來你早就准備好了?」

  話音未落,就見到身邊仿佛早有預料般連目光都沒有多波動一下的琴酒淡定地轉過身來,「不是我。」

  伏特加一愣,他反應了兩秒,眼睛倏然睜大。

  .

  碼頭上,朱蒂眼睜睜看著貝爾摩德搜走了她的槍,一槍打爆她的汽車油箱,然後留下了她和工藤新一,把那個茶色短發的小女孩帶走了。

  隨後沒過多久,隔壁的街道傳來急促的車鳴,似乎守在上頭的那個同伙也跟著撤了。

  朱蒂咬牙摸出手機,飛快撥出一個號碼,「卡邁爾,你們怎麼還沒到碼頭?」

  電話那頭能夠聽到呼嘯的風聲,對方似乎也在開車往某個地方趕,然而聽到她的話,他似乎愣了一下,「碼頭?我們沒有來碼頭啊。」

  朱蒂一怔,「……你們沒接到我二十分鐘前發出去的消息嗎?」

  「接到了,可是在那之後,我們收到了另外一個命令。」

  大概也被今天晚上反反復復的指令弄懵了,卡邁爾遲疑地說,「就在你的消息傳過來沒多久,說是指令更改,讓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

  朱蒂的眼瞳倏然睜大,握著手機的手僵住。

  .

  貝爾摩德開車帶著灰原哀離開了港口。

  茶發小女孩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路上一聲不吭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開上了高速,貝爾摩德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好了,現在說吧,你把那份文件藏到哪兒了?」

  「帝國銀行東京總行,有一個以我姐姐的身份開辦的保管箱。」灰原哀果然沒打算繼續隱瞞,「那份文件就保存在那裡。」

  「跡部財團名下的銀行?」貝爾摩德挑眉,「果然是你會做出的選擇,鑰匙在哪兒。」

  「鑰匙放在另外一個地點了。」

  貝爾摩德終於回頭看向她,語帶威脅,「你還想談條件?你應該知道我們不可能放你走的吧?」

  「我也沒想過你們會放我走。」灰原哀平靜地說,「只不過反正我都已經要死了,臨死之前有一些疑問想要得到解答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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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對決(十五)

  貝爾摩德斟酌了幾秒,決定先聽聽她到底想說什麼。

  「說說看?」

  「當年我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們真的是死於一場意外嗎?」灰原哀回頭筆直地注視她,「告訴我這件事,我就把鑰匙的地址給你們。當年我姐姐和跡部君好歹也是同學,她保存在他們家銀行的東西,如果沒有鑰匙,他們不可能讓你們輕易拿走。」

  「……」貝爾摩德皺了皺眉,模棱兩可地說,「當年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讓我和BOSS親自談,只要他告訴我實情,我就會說出鑰匙所在的位置。不要想拖著我,我給她設定了一個定時發送的郵件,時間就在九點半。」

  灰原哀口中的「她」當然是指源輝月,可能是已經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小女孩寸步不讓,居然難得地有了些逼迫意味的強勢,「郵件裡面就是那個文件的保險箱號碼。以她和跡部君的關系,根本不需要拿到鑰匙,她只要看到郵件立刻就能給跡部君打電話拜托他把那個保險箱鎖定,之後你們就不用再想拿到裡面的東西了。現在的時間是九點二十分,確切來說你們只有十分鐘考慮時間。」

  雪莉藏起來的那份文件在她手上和落到源輝月手上麻煩程度幾乎不是一個量級,貝爾摩德開著車,一邊意外她逃出去之後的改變的同時終於感覺到有點棘手了。

  正在這個時候,她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來件提醒,某個特殊設定過的鈴聲提醒了她發郵件的正是他們剛剛提到的boss。

  她抬頭看了眼前面的路況,又掃了眼副駕駛席上的人,一手握著方向盤繼續開始,一邊拿出了手機。

  看完郵件之後她沉默數秒,回撥了回去。

  「Boss,是,抓到雪莉了,那份文件也找到了。」

  「只不過她有話想……」

  她剛說到這裡,電話那頭忽然「滴」地一聲,猝不及防地被切斷了。

  貝爾摩德一怔,然後猛然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麼——有人在她這邊通過這通電話追蹤那頭的人的位置,觸發了防護機制。

  不顧還開著車,她猛地回頭看向副駕駛,坐在那裡的孩子正遺憾地把手從被碎發遮住的耳廓上放下來,慢慢開口,「果然直接這樣做還是有點困難啊,不過也差不多了。」

  聲線清朗帶著小孩子特有的稚氣,那不是灰原哀的聲音,是另外一個她分外熟悉的,幾分鐘前還在竊聽器裡出現過稚嫩的童聲。

  「你……」

  貝爾摩德愕然地張了張嘴,下一個字的音節還含在嗓子裡,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響忽然撕裂了身後沒完沒了的車鳴。

  她飛快地握穩方向盤,透過後視鏡回頭看去,就見到一直跟在她後頭的卡爾瓦多斯的汽車一個打滑,似乎是被點爆了輪胎,在馬路中央搖搖晃晃轉了幾圈被從後頭衝上來的黑色汽車攔了下來。

  與此同時,眼熟的紅外線光點的光芒在她視野裡一晃而過。下一秒,一顆子彈破空而來,徑直釘入了她握著方向盤的左手臂。劇痛迅速地如潮水般席卷而上,讓她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打滑差點和旁邊的車輛撞上,她下意識抬頭,終於從後頭追上來的汽車裡找到了一輛頂棚打開的黑色雪佛蘭。她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碧綠幽暗的眼瞳,某個老熟人在狙擊槍後揚了揚眉,像是跟她打了個久別重逢的招呼。

  「萊伊……」

  幾乎是瞬間搞清楚了目前情況的貝爾摩德顧不上身後已經被包圍的卡爾瓦多斯,一踩油門,咬牙從前方兩個貨車間衝了過去。

  「難怪卡爾瓦多斯在碼頭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FBI的人過來,他們直接來這裡了?」

  她受傷的手強行攢起力氣摸出槍毫不猶豫地指向身邊的人,「把追蹤器扔了!」

  灰原哀,或者應該說江戶川柯南拉開了自己的領口,白皙的皮膚間露出一根蜿蜒的引線,黑鏈似的搭在鎖骨上,「扔不了,那個發信器和我的心跳連接,除非我的心髒停止跳動否則它會一直發出信號。如果你現在把我殺了,那封郵件會立刻發送出去。不想它現在就暴露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停車乖乖被抓住吧。」

  「……我以為你不會想要那位公主殿下卷入到這件事情裡來。」

  「如果我死在這裡,她就一定會卷入進來。」柯南冷靜地松開手,把臉上的偽裝撕了下來,「既然如此,那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幫她多探探路。」

  「被抓或者文件暴露,只有八分鐘了,你怎麼選?」

  「……」

  幾秒的沉寂,駕駛座上的人似乎正在大腦運轉飛快地做出抉擇。然後柯南忽然看到她笑了一下,「好吧。」

  他一怔,剛感覺她妥協得太快了一點,就見到她把槍扔到一邊,拿起手機看也不看地飛快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連上了車內的藍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莫西莫西?」

  柯南的眼角倏然睜大,猛然回頭看向身邊的人。

  「目暮警官,你好,我是工藤新一。」

  貝爾摩德握著方向盤一邊觀察著身後的情況,一邊鎮定自若地說。

  「從城南碼頭往市中心的方向,有一伙帶著武器的不明人士正在穿過港區。他們的行動非常危險,請立刻派支援過來查看,我把地址發給你。」

  「……」柯南震驚地聽著她一開口就是一個清冽的聲線,那聲音實在太熟悉了,不光他認出來了,電話那頭的目暮警官也同樣認出來了,一時肅然的同時迅速相信了他的鬼話。

  他反應過來剛要張口,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貝爾摩德居然雙手離開了方向盤,迅速地和目暮警官把出警的事宜敲定下來後掛斷了電話,然後收回手把方向盤飛快往左一撥,汽車不多不少地剛好衝進了下高速的車道。

  「後頭追我的那群人是FBI,他們在日本這麼大規模的行動肯定沒有獲得日本警方的批准,所以要試試嗎?是我先被抓住,還是他們先被日本警方攔截。」

  柯南:「……」

  身為犯罪分子居然給警方打電話求援,就算是他都被這個騷操作震住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兩人一個回頭,一個下意識看向了後視鏡,就見到耀眼的火光從背後刺來,跟在他們後頭的那輛汽車變成了一團火球,橫梗在了從高速下來的入口。

  貝爾摩德微微一怔,「……看來是卡爾瓦多斯發現會被抓,自己引爆了汽車油箱。」

  她說話的同時迅速一踩油門,拜這個混亂所賜,兩人身下的汽車成功衝下高速,擺脫了後頭FBI的追蹤。

  .

  貝爾摩德最終將車停在了馬路附近一個僻靜的森林裡。

  距離郵件發送只剩下了三分鐘。

  「就算其他人會被日本警方拖住,赤井先生也能趕過來。」一個聲音在副駕駛上響起,「單打獨鬥你能贏過他嗎?」

  貝爾摩德回過頭,「我們做個交易吧。」

  副駕駛上的小孩微怔。

  「我可以答應你從此以後不再追查雪莉的行蹤,並且不會對組織彙報你們的真實身份以及目前的情況,作為交換,你把那個郵件取消,把文件給我。」

  小偵探似乎陷入了沉思。

  貝爾摩德:「組織之前不知道那份文件是被雪莉盜走了,如果知道了,對她的追查會更嚴密,你們把文件留在手上只會讓她的情況更糟糕。」

  柯南:「……」

  「你們抓不住我的,」望著他思考的表情,貝爾摩德輕輕笑了,「我們這樣的人永遠會留一顆子彈給自己,就像剛剛的卡爾瓦多斯一樣。萊伊可能已經趕來了,我在格鬥上的確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如果你堅持,我就只能殺了你再自殺了,你想要這樣的結局嗎?」

  「……」

  又沉默了幾秒鐘之後,柯南看了一眼手表,似乎終於無奈妥協,「可以,但是你還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貝爾摩德飛快地說,「雪莉父母的死我真的不知情。」

  「那就換一個,八年前,輝月姐的綁架案是你親自出手的吧。」

  柯南回頭看她,眼眸亮如晨星,只是星光中莫名摻雜了一點晦暗,「她右手的傷也是你造成的?」

  對上他的眼睛,貝爾摩德一怔。

  好一會兒,她輕輕笑了一下,垂眸低聲說,「……那是一個意外。」

  柯南皺了皺眉,但還沒來得及追問就被打斷道,「該你了,鑰匙在哪兒?」

  柯南:「沒有鑰匙。」

  貝爾摩德愕然抬眸。

  「灰原根本沒能把文件偷出來。」柯南嘆了口氣,「她只是偷偷把它毀掉了,讓你們誤以為是被誰盜走。她說那份文件很重要,但其實我也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她怕我遇到危險,所以才把這件事告訴了我,跟我說如果遇到什麼事情可以用這個來威脅你們。」

  微怔了半晌後,貝爾摩德忽地笑了,居然有種果不其然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呵……看來她逃出來的這段時間裡,跟那位公主殿下學了不少東西……」

  柯南:「你……」

  他一句話沒說完,就見到貝爾摩德忽然把手機平舉起來,尾端對准了他。他驀地有種不祥的預感,沒等他反應,下一秒,一股無色的氣體倏然從手機殼末端噴了出來。

  「!」

  「放心,我沒打算毀約,只是讓你睡一覺而已,這是催眠瓦斯。」

  他面前的畫面迅速模糊了下去,貝爾摩德聲音從身側傳來像隔了層毛玻璃,逐漸聽不分明。

  「想知道八年前發生了什麼,大可以繼續來追查我。下次見了,大偵探……」

  最後的意識裡,他聽到了一聲近距離的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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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貝爾摩德的話不能全信


第217章 對決(十六)

  名偵探被放倒在了路邊的汽車裡時,幽靈號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就在爆炸發生之後,還沒等船完全停穩,一聲槍響緊接著如同穿雲箭一般釘入夜空,開啟了這個夜晚真正混亂的序幕。

  開槍的人接連衝著半空放了三槍,三聲槍響在這個環境下宛如三枚洗地的核彈,甲板上嗡嗡的議論頓時被掃蕩一空。從驚慌失措到落針可聞,平息速度之快,充分體現了人類的識時務性。

  甲板中央,某個人似乎終於滿意,把衝著半空高舉的手放了下來。那是個瘦高的青年,帶著張大天狗的面具遮住了臉,穿的衣服袖擺寬大,正好能夠把槍擋住,應該也是他拿著武器上船沒被人發現的原因。

  他開完槍之後,開始有人收到了信號般整齊地朝他靠攏,顯然是他的同伙。

  「這艘船已經被我們劫持了。」大天狗環視一圈,開口就是一把粗糲的嗓音,似乎喉嚨受過傷,「輪船的發動機已經被炸毀,識相一點乖乖聽話,我就勉強給你們一條活路。」

  船上驚呆了的眾人:「!」

  伏特加:「……」

  老實說其實伏特加也也有一絲震驚,他加入組織以來向來在外頭橫著走,只有他給別人活路還沒有人大言不慚施舍活路到他身上的,他答應他大哥都不能答應。

  他當即伸手就要從腰間摸槍,跟這位口出狂言的家伙算算他是老幾卻忽然被旁邊伸過來的一只手攔住。伏特加愕然地回頭,「大哥?」

  琴酒:「先別動。」

  伏特加:「???」

  什麼玩意兒?你真的是我大哥嗎?你被人冒充了吧??

  琴酒也帶著面具,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伏特加正懵逼兼有一點點懷疑人生,余光忽然看到人群裡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正在不著痕跡地往前移動,朝著甲板中央靠近。他們的腰間鼓囊囊的,似乎也別著槍。

  這幾人的行動間透出一種訓練有素的彪悍氣息,並不像普通人,在甲板中央聚攏的劫犯們還沒察覺時就已經不動聲色地移動到了乘客的前排,距離他們最近的位置。拿著槍的大天狗把視線轉開的剎那,幾人毫無預兆地發動。

  伏特加眼看著他們閃電般欺身上前,專業且迅速地分割了幾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的劫匪,帶著獅人頭套的黑西裝一個搶步快准狠地一把把領頭的大天狗挾持了下來,並且迅速掏出槍來對准了他的太陽穴,「不許動,否則我就干掉他!」

  場面頓時一靜,正在和黑西裝們交手的劫匪動作一滯,同時朝他看來。

  「把槍放下,到那邊去面朝牆壁舉手站好。」挾持了對方頭領的獅人繼續命令。

  然而這句話落下後,那群劫匪依然一動不動,壓根沒有要遵循他的命令的意思,反而目光愈發古怪。

  獅人似乎怔了怔,正要繼續威脅,被他挾持的大天狗忽然陰惻惻開了口。

  「我勸你最好把我放開,否則這艘船上的人全都會死在這裡。」

  他話音剛落,還不等其他人反應,一只手忽然慢悠悠地從人群裡舉了起來。

  那只手裡拿著一支細長的試管,上下金屬封口,玻璃外壁,綠色的液體在月光下似乎隱隱散發著詭異的熒光,瞬間就把所有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拿著試管的人在眾人錯愕和疑惑的目光下走出人群,伏特加發現那人正是剛剛琴酒盯著看的百目鬼,而他拿著的似乎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個放在腰包裡面的管狀物品。

  「你們最近應該在新聞上看到過了,」大天狗語氣愉快地介紹,語氣中有種唯恐天下不亂的瘋勁,破鑼似的嗓音格外刺耳,「致死率百分之八十的致命細菌,西多磨市的國立微生物研究所出品,到目前為止沒有特效藥。我們現在在茫茫大海上,只要這玩意兒掉到地上,船上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海風卷過熙攘的甲板,帶來一片寂靜。一時間,無數道目光集中在了那支細長的玻璃管上,帶著緊張和恐懼地,所有人仿佛連心跳和呼吸也停止了,只剩下穿梭過帆布的獵獵風聲。

  伏特加震驚地呆在原地,聽到琴酒在他身邊慢悠悠吐出了一個名字,語氣甚至有點愉悅的,「呵……猩紅暹羅貓。」

  伏特加:「……」

  他都不知道他大哥在愉悅什麼。

  猩紅暹羅貓襲擊了西多磨市的國立微生物研究所,並且從裡面盜走了一種致命細菌這個新聞已經被媒體紛紛揚揚宣傳了一個星期了,除非是剛從深山老林裡爬出來的山頂洞人,否則只要和現代信息接一點軌的都有所耳聞。

  盯著那個一看就給人種不祥感覺的試管,伏特加總算明白琴酒為什麼要把他攔下來了,雖然他依舊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介於他們現在也在這艘載著細菌的船上。

  新聞上詳細介紹過這種細菌的情況,致死率高、沒有特效藥、傳播速度還極快,簡直像是哪個恐怖分子弄出來滅絕人類用的。就算在那群人扔試管的一瞬間就往船下跳也不一定能躲得過感染,更何況他們現在飄在海中央,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逃,跳船之後難道游回陸地上去嗎?

  「大哥?」他用近乎氣音的聲音說,「你剛才就發現了?」

  琴酒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盯著百目鬼看,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對方的面具太過獵奇,現在想來他英明神武的大哥應該是那時候就發現不妥了。對方當時差點被木乃伊撞到之所以反應那麼大,肯定是因為擔心腰間裝著細菌的試管被不小心撞碎了。

  琴酒懶洋洋「嗯」了一聲。

  「……」

  所以你剛才為什麼不趁著他們不注意搶先動手把試管搶過來???

  這句話伏特加沒敢問,憋在了嗓子裡。他又默默朝甲板張望,在致命細菌的威脅下,那幾個黑西裝僵硬了片刻,終於低頭。他們被迫交出了手裡的武器,被大天狗支使著踐行了自己剛才的命令,雙手放到腦後,面對牆壁蹲成了一排。

  這時候大天狗和百目鬼的同伴也終於全都集中到了他身邊,他們全都帶著面具,顯然面具底下已經佩戴了防毒面罩,所以才敢大大咧咧地拿著致命細菌威脅其他人。

  不得不說他們選擇動手的實在巧妙,如果是在其他地方,這麼多戴面具的人肯定會引起其他人注意,而在這艘萬聖節的船上,戴面具實在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與此同時伏特加也有點意外地發現了這些人的一個共同點,「全都是東方妖怪?」

  意識到這一點的不止他一個,在猩紅暹羅貓的成員們開始聚集時,服部平次也很快注意到了。這其實可以理解,東方的妖怪大多數都是寬袍廣袖,在身上藏武器不容易被發現,都戴著面具也很正常。而且這個化裝舞會沒有規定不能和別人撞款,熱門的西方妖怪比如吸血鬼、狼人、木乃伊各有八九個,乍一看誰也分不出誰,選擇一個另辟蹊徑的種類也不容易將同伴和其他乘客弄混。

  只是他剛分析到這裡,心底猛地一跳,一件剛才差點被他忽略的事緊跟著這個錯頻的心跳驀地從腦海中了蹦出來——他們這個小隊裡面,有一個人也是東方的妖怪!

  武士慢悠悠把最後一塊水果送進嘴裡,然後隨手把叉子扔回了果盤,回頭朝身邊的人一笑,「抱歉了,塞壬小姐。」

  回頭恰好看到這一幕的服部平次一個激靈,幾乎從頭冷到了手指尖。他差點條件反射地衝回去把他和源輝月隔開,但手指猛地在掌心掐了一下之後,到底忍住了。

  他看著源輝月冷靜地回望了回去,「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就在這艘船上。」武士隨手從旁邊已經嚇呆了的某只木乃伊胸前抽出塊手帕擦了擦手,又慢條斯理地塞了回去,還禮貌說了聲「謝謝」。

  把木乃伊謝得腿一軟跌地上了,他這才轉過頭來,「不過放心,不是你。一開始我也以為是你,所以特意和其他人換了牌過來看看,後來發現是我認錯了。也好,塞壬小姐這麼漂亮的人,我的確也不太忍心對你動粗,只要你配合一點,很快就會平安無事了。」

  說完這句話他懶洋洋抬手招了招像是告別,然後抬腳往甲板中央走。人群安靜如雞地給他讓開道,他徑直走到東方妖怪們面前,大天狗立刻將位置讓了出來——他居然才是這伙人的首領。

  所有人心驚膽戰地注視下,他從百目鬼手裡抽出那管熒綠色的液體,漫不經心地在手指間轉了幾個圈,修長干淨的指節被熒光一照格外好看。

  當然,在場沒有人還有心情關心他手好不好看的,只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生怕這人手一抖把試管掉下來。

  「一個小時之前,這艘船就已經被我們劫持了。」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語氣甚至是溫和的,「所以沒有返航,幽靈號一直在往前開。我知道你們報了警,但警察就算坐直升機趕過來也需要一個小時。而我手裡這管細菌掉下去感染全船只需要一分二十秒鐘,像諸位這樣完全暴露在甲板上的就更快了,從這裡到船尾只需要三秒。」

  他懶散耷拉著的眼皮往上抬起,「關於這一點,我們專門做過實驗。我想大家也不希望把實驗畫面在這裡重演一遍,對不對?」

  船上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除了飛快點頭哪還敢說什麼。

  武士手裡沒拿槍,此時此刻卻好像比核彈還可怕。他揚了揚下巴,「現在工作人員去把船艙裡所有人都帶出來,男性站左邊,女性站右邊,全部分開。放心,我也不是什麼殺人魔。只要你們乖乖配合……」

  紅月下男人的眼瞳漆黑得好像照不進一絲光,「……我一定會放你們安全離開。」


第218章 對決(十七)

  十五分鐘後,船上的工作人員按照劫匪的威脅,把船艙裡的人全都集中到了甲板上。

  大天狗打量了一圈,「都在這裡了?」

  被點出來去找人的工作人員不敢和他對視,低著頭彙報,「所有房間都找過了,全在這兒。」

  「那就從現在開始,全都給我分開。」

  服部平次擰緊了眉,看著源輝月平靜地衝著自己點了點頭,這才猶自有些擔心地移動到了男性乘客那邊。

  這時候所有人都已經被要求把頭套取了下來,以暹羅貓們為中軸線,男女分開到了甲板的兩頭。人群全部分流完之後,大天狗再次站出來,衝著天空開了一槍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在今天到來的人裡面,有一個是四井財團董事長的獨生女。」

  他的視線掃過聚在一起的女性乘客們,每一個人都害怕和他對視地低下了頭。他惡狠狠笑了笑,粗啞的嗓音像烏鴉的嘶鳴,「自己主動站出來,我們就保證不傷害其他人。否則的話,每過五分鐘,我就從男性乘客裡挑一個幸運兒送他一顆槍子,然後扔進海裡喂魚。」

  男性乘客那撥頓時一陣騷動,在他把頭扭過去之後又畏懼地停下來。

  「他們不知道四井財團董事長的女兒長什麼樣?」柯南低聲問——或者現在應該叫她灰原哀了。

  「四井先生就這一個女兒,對她的安全很看重,保護得挺到位。」源輝月平靜地說,「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消息傳出來,那些人對她應該有一定了解,否則那位首領也不會判斷出我不是四井麗花。放在外頭他們可能的確能把四井麗花認出來,但是這艘船上情況特殊,那點了解就不夠了。」

  四井麗花就是四井財團董事長家那位備受重視的獨生女。四井財團也是有一定歷史的大家族,雖然比不上跡部、赤司、鈴木這三大財閥,但實力也不可小覷,而四井麗花在家族中挺受寵愛,甚至有誰娶了她誰就能得到四井財團的傳言。猩紅暹羅貓這個恐怖組織慣來以各大財閥為目標,盯上她也不奇怪,

  灰原回頭看了一圈周圍化得看不出真實相貌的妖怪們,似乎是認可了她的推測,「那幾個黑西裝是四井麗花的保鏢吧,剛剛帶著大天狗面具的人被抓是故意演戲想要把他們引出來?」

  源輝月:「可能。」

  灰原抬頭看向她。

  源輝月:「也可能雙方都在演戲。」

  灰原哀微怔。

  「否則猩紅暹羅貓的人怎麼會知道四井麗花會在今天晚上登上這艘船,而且他們都准備用殺人的方法逼四井麗花出來了,為什麼不從她的保鏢開始而是要在和她不熟悉的男性乘客裡面選?」

  「等等,既然保鏢都和他們聯手了,猩紅暹羅貓怎麼會不知道四井財團的大小姐是誰?」

  「因為那個勾結猩紅暹羅貓的人也意識到了,他們保護人的不是四井麗花。」

  源輝月淡淡說,「四井集團的那位大小姐我記得性格比較任性,故意讓人假扮她,然後自己以普通乘客的身份混上來也不是不可能。」

  這艘船上人人都化得面目全非,幾乎個個身份不明,不顧如此危險的情況跑來參加活動,這位大小姐的任性可見一斑,連自己的保鏢都糊弄聽起來也的確是她會做得出來的事。

  雖然這個任性在今晚暫時救了她一命。

  「所以他們之所以挑男性乘客下手,就是怕一不小心挑中了那個大小姐,而她如果不夠聰明咬死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可能就毫無意義地被他們干掉了。」

  死掉的四井麗花當然換不回來一分錢,灰原若有所思地看向保鏢的方向。表面上為了防止他們再生意外,兩個暹羅貓的成員正拿槍將他們驅趕向船艙似乎要找個房間把他們鎖起來,但如果源輝月推理正確,實際上他們可能是趁著這個機會去給混入其中的同伙戴上防毒面具以防萬一了。

  「但他們應該還是會在意人質的安全,所以拿著致命細菌可能只是嚇唬人,應該不會真的果斷打碎那根試管。」灰原低聲分析。

  「不一定。」源輝月說,她的視線一直望著某個方向。

  灰原一愣,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她看的是暹羅貓的那位首領,裝著致命細菌的試管正在他手上。

  另外一頭,發現保鏢可能和猩紅暹羅貓有勾結的不止源輝月和灰原,伏特加也想到了。

  甚至他還有更進一步的計劃。

  「大哥,他們想要綁票的話,不一定會那麼果斷地打碎那根試劑。」

  伏特加也進入了分析模式。因為組織範圍廣泛的業務,他對日本各大財閥也有一定了解,甚至四井麗花也進入過他們綁票的待選目標中,只不過她在眾多目標裡的確屬於比較難下手的那種。她的家族挺看重她,所以對她的保護很嚴密,猩紅暹羅貓能夠弄到她的行蹤且恰好在這艘船上堵上她肯定也不容易。

  細菌可不會認人,費了這麼大力氣,如果真的把試管打碎讓四井麗花也受到了感染,他們前期的准備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所以伏特加覺得那位首領的威脅應該只是作為最後的手段,在突然發生意外的情況下,他未必真的敢果斷地立刻摔碎試管放出細菌,這就給了他們可操作性的機會,動作快一點趁他們不注意突然襲擊的話,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從外圍的暹羅貓成員身上搶兩個防毒面具過來。

  伏特加把這個心思壓在心底轉了一圈,又用征詢的語氣問了一聲,「大哥?」

  他們這會兒雖然為了不引人注意,站在了最外頭,但其他人因為害怕都想離船中央的恐怖分子們遠一點,如果動作小心的話不知不覺摸到最前面去也不是很困難,只要琴酒一聲令下,他立刻就能動手。

  但沒想到的是他詢問的話出口之後,聽到琴酒平靜地說,「不急。」

  伏特加一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依舊盯著甲板中央,視線的盡頭是猩紅暹羅貓的那位首領。

  這位武士之靈大概並不是個戲精性格,在最開頭說了兩句話,之後就任由屬下自由發揮,自己懶洋洋地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一旁。但他沒打算搶戲,在其他人眼中他卻依舊像黑夜裡的螢火蟲一樣那麼地鮮明出眾,因為那個最致命的試管就在他手裡拿著。手底下人狠狠盯著女乘客那邊給她們施加心理壓力時,他卻走神似的目光飄到了男性乘客這頭來,也或者是故意防備。

  伏特加冷不丁和他飄過來的視線交錯而過,被那雙漆黑得仿佛透不進一絲光的黑眸淡淡掃了一眼,忽然一個激靈。

  他的目光下意識下移,落在那人拿著試管的手上。可能是個人習慣,他拿東西也不好好拿,時不時地像轉筆一樣夾著細長的試管在手指間轉個圈,行動間似乎完全不把這個一不小心就能屠殺整船人的致命細菌當回事。

  或者他可能真的沒有當回事。

  伏特加心底猛地一跳,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個搶面具計劃可能存在一個巨大的疏漏。他是以正常人的心理狀態作為考量,推導他的反應,判斷出有機可乘的——但如果他就不是個正常人呢?

  如果他就是個絲毫不在乎人命,早就打算把一船人送去三途川的瘋子呢?

  幾乎是一瞬間,冷汗「唰」地遍布了他的後背。

  伏特加:「大哥,那個人……」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聽到琴酒平淡地說,「把他引到船艙去。」

  怎麼引?

  伏特加懵了,這時就見甲板中央,那個拿著試管的瘋子忽然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表,然後懶洋洋宣布,「時間到。五分鐘過去了,看來四井小姐以為我們是在開玩笑啊。」

  他一開口,滿船的人頓時噤若寒蟬,似乎連心跳聲都凝滯了。伏特加下意識和眾人一起越過暹羅貓們朝對面看去,到目前為止果然還沒有人站出來。人群裡頭最顯眼的是源輝月,可能是因為剛剛被恐怖分子們的首領發了金水的原因,擠在她身邊的人是最多的,瑟瑟發抖的女孩子們像一群受驚的雞崽把她拱衛了出來。

  她安靜凝視著說話的頭領,神色很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人群驚恐的注視下,暹羅貓首領慢悠悠從手下人手中接過一把手槍,然後把目光轉向了這頭。

  他仿佛是個活生生的惡魔,一個眼神就把眾人逼得恨不得退出八丈遠。

  關西的少年偵探皺了皺眉似乎正要站出來開口說些什麼。

  「我這個人呢,喜歡殺熟。」暹羅貓首領漫不經心開了口,然後把槍抬了起來,視線和槍口一起筆直指向了人群中的某個方向。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從剛剛開始好像一直在看我啊,看出什麼來了?不如就從你開始?」

  他的目光像是有實質似的,人群立刻摩西分海似的給他讓開了道。海的盡頭,伏特加懵逼地被暴露了出來。

  正准備說話的關西少年看到他,微怔之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似乎又把話頭按了回去。

  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的伏特加:「???」

  如果他加載了吐槽屬性,吐槽之力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憋不住了,就算現場被這槍釘死也要垂死坐起控訴今天這群人和命運對自己的格外不公。

  ——殺熟是找著熟人殺的意思嗎?明明除了其他暹羅貓之外在場和這個瘋子最熟的就是對面的源大小姐吧,你喜歡殺熟你有本事衝著她開槍啊,她到現在都光明正大盯著你看呢!還有那個關西的偵探,看到是他就不說話了是什麼意思?這屆偵探素質這麼差嗎?!


第219章 對決(十八)

  伏特加被槍指著,回想自己這一天的遭遇,人有點麻。

  甲板上寂靜無聲,雖然被威脅的只有他一個,但其他人似乎都跟他感同身受似的,擠在一起顫抖的同時紛紛朝他投來兔死狐悲的目光。

  還沒死的伏特加:「……」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輕笑,很低,就從他身邊傳來的。他都生命遭到威脅了居然還有人笑這個認知讓伏特加火氣瞬間上頭,好在在理智也被怒火淹沒之前,他及時想起了自己身邊的人是誰——他大哥。

  默默把火氣憋了回去的伏特加:「…………」

  他今天到底是少拜了哪一路神仙,能不能給個明示,不要這樣折騰他了。

  就在伏特加已經開始覺得這人間不值得的時候,暹羅貓首領的耐心走到了盡頭。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個挺沒有耐性的人,伏特加一系列復雜的內心活動實際上走了不到一秒,他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於是在外界看來,他仿佛是上一秒還在好聲好氣地又問了一句「怎麼樣」,下一秒話音還沒落槍聲就響了,中間沒有任何轉折,說開槍就開槍,不帶半點猶豫。

  要不是被琴酒隱晦地推了一把,這一槍才回神的伏特加差點沒躲過去。

  因為他從頭到尾沒感覺到任何殺氣。開槍的人似乎沒覺得自己在殺人,或者殺人對他來說和隨手摘下一枝花一片葉子是一個概念。

  伏特加加入組織的時間不短了,各種款式各種類別的人才也見了不少,如此寫實的視人命如草芥還真是頭一遭遇到,特別適合引入到組織裡頭來,如果這位值得特殊引進的人才現在沒有在他條件反射躲開之後,果然開始興奮地追在他後頭提著槍追殺他的話。

  在這個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想起了琴酒剛才那句沒頭沒尾的指令,然後終於恍然大悟,掉頭就往船艙跑,視野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遠處的女性乘客們被槍響嚇得放聲尖叫,一個穿著黑裙子的女孩一頭扎入了源氏那位大小姐的懷裡瑟瑟發抖,而近處帶著武士面具的人一把把試劑塞到身邊手下手裡,然後毫不猶豫追了上來。

  他的行動幾乎是興奮且迫不及待地,讓伏特加恍然明白了為什麼琴酒剛才那麼肯定他一定會在第一個就挑中他來殺雞儆猴。

  就好像琴酒能夠事先察覺到猩紅暹羅貓的存在一樣,對方肯定也早就在茫茫人海中鎖定了他們。所以並不是因為他今天格外倒霉,他就是衝著他們來的。

  雇佣兵裡頭經常有這種瘋子,越是發現難對付的人就越是喜歡衝上去挑戰。猩紅暹羅貓原本就是雇佣兵出身,他們的首領瘋成這樣還真一點不稀奇。

  雖然被迫逃亡的伏特加本人對此一點不欣賞就是了——他只想不服氣地詰問上天,這種神經病一樣的人為什麼還沒有撞上鐵板被人弄死!

  .

  甲板上,因為自己首領忽然跟著陌生人跑了,被留下來的暹羅貓成員一度有點懵。

  百目鬼拿著被塞進自己手中的試管沉默兩秒,「還挑嗎?」

  他說得簡潔,但其他人立刻反應了過來他問的是剛剛被首領挑中的人跑了,需不需要再挑一只幸運的雞來儆一下猴。

  此君話雖少,但也過於會抓重點,三個字就讓現場正有些微妙的氣氛重回冰點。

  大天狗有點撓頭,主要是他們的首領性格十分陰晴不定,跟別人跑掉之前也沒有留個話,導致他們現在也沒辦法確認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他撓了半晌頭拿不定主意,忽然轉向某位除了他們之外和他們首領交流最多的美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腦子一抽,征詢道,「你覺得呢?」

  被征詢的源輝月:「……」

  源輝月覺得這群劫匪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們的首領你問我?」

  「我們首領喜歡漂亮姑娘。」大天狗老老實實解釋,「越漂亮的姑娘說的話他越願意聽,漂亮成你這樣的……」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做出評價,「就算你猜錯了他的心思他也不會生氣。」

  所以等他回來了你們就說是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對面的倒霉男性乘客們頓時朝她發來祈求的目光,她身後的人身體顫了顫,往她後面縮得更裡了。只不過其他女孩子也是差不多的表現,她倒並不算突出。

  源輝月沉默片刻,淡淡地說,「那就再等五分鐘吧。」

  可能是覺得時間還早,暹羅貓們還沒有多急,無所謂地應了。但這個五分鐘由於首領過於慧眼識珠,勉強應付過去了,下一個五分鐘過完該怎麼辦?

  感覺到牽著的小孩子指尖發冷,她把他往身邊又帶了帶,輕聲安撫,「別怕。」

  可能沒把孩子放在眼裡,也可能是給首領喜歡的漂亮姑娘一個面子,暹羅貓的人倒是沒有強制性把「柯南」趕到男性乘客那邊去。

  源輝月摸了摸小孩的頭,又往對面乘客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會兒眾人瑟瑟發抖的瑟瑟發抖,呆若木雞的呆若木雞,全都深陷五分鐘後下一個倒霉蛋可能是自己的困苦裡。

  暹羅貓們還在納悶首領今天又抽了什麼風,有細菌試管這個大殺器在手,他們沒覺得這時候還能有勇士在底下搞小動作,挑戰致命細菌的權威,所以看管得也並不算嚴。

  這搜三桅船從甲板到船艙的入口有兩個,正好分布在前後兩端,一個靠近男性乘客,一個靠近女性乘客。在這個幾乎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一個帶著面具的修長身影不動聲色地靠近了男乘客那邊船艙入口的位置,身影在人群裡微微一閃,也沒入到了門裡,

  源輝月看著一縷銀色的發梢流光似的消失在視野裡,淡淡挑了挑眉。

  她牽著的小孩的手愈發冷了,似乎還在害怕,她把她的指尖又往掌心攏了攏,語氣平靜但篤定。

  「放心,不會有事的。」

  .

  船艙裡長長的走道黑漆漆的,之前工作人員只是把甲板上的燈開了,底下卻依舊維持著幽靈船原汁原味的風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設計過,裡頭不但建成了迷宮,翻轉的角度和結構也十分不科學,特別適合和躲在陰影裡的妖魔鬼怪來一場轉角遇到愛的相遇。

  伏特加在船上的大部分時間都被迫在和命運之輪小組一起行動,沒空去熟悉地形,因此下了船艙之後往前跑了一段,不知道繞過了幾個鬧鬼的走廊,居然迷路了。

  跟著他下來的暹羅貓首領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和他相同的困擾,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追在後頭的急促腳步聲已經消失了。

  「……」

  沒料到這一點的伏特加開始思考要不要原路返回去找他。

  剛才忽然被暹羅貓的首領挑出來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槍指著的應激條件下帶來的加成,那一瞬間他的腦袋忽然靈光了一下,理解了他家大哥讓他把人往船艙引這個指令背後的含義。

  其實他之前那個搶防毒面具的方案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拿著試管的人。如果裝著致命細菌的試管換到另外一個人手上,對方肯定不會那麼毫不猶豫地說砸就砸。

  只要他逃入船艙,以暹羅貓首領的瘋勁必然會親自去追,他心再大,追殺的時候也不會把試管隨身帶著,而只要他進了船艙,把細菌留在甲板上,那他們不是想怎麼搶都行?挾持了首領還更好威脅其他人。

  計劃十分完美,然而剛開始執行就出了紕漏,跟在他後頭的人居然不見了。

  伏特加在原地猶豫片刻,只好回頭去找。轉過幾個拐角,前頭終於響起了腳步聲。他立刻往旁邊一躲,雙手舉起槍開始埋伏,專注聆聽著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到了近前。

  在對方靠近的瞬間,他飛快舉槍跳了出去。老實說這一套突然襲擊的動作他用過許多遍了,百試不爽,然而這一次對方比他的反應更快,他的槍還沒抬起來,對面人冷冰冰的槍口已經抵住了他的額頭。

  「……」

  伏特加和那人對視片刻,乖乖放下了手裡的槍,低頭喊,「大哥。」

  「連我的腳步聲你都聽不出來?」琴酒冷冷道。

  伏特加不敢說話。

  好在琴酒似乎對此也沒抱什麼期待,說完這句話就把槍放了下來,徑直路過了他。

  他連忙跟上,「大哥你怎麼也下來了。」

  「雪莉不在甲板上。」

  伏特加一愣,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和某個突然冒出來的恐怖團體首領鬥智鬥勇大半晌,他腦內的注意莫名其妙就偏離了主題,這時候才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不是來當這艘船的救世主,而是來找雪莉的。

  伏特加迅速重新找准自己的定位,「大哥你是故意放任那些家伙的行動的?」

  像他們這樣常年在黑暗中活動的人,誰是無關緊要的普通人,誰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同類,甚至誰是披著狼皮的警察幾乎用不了多少力氣就能分辨出來。

  生活在黑暗裡的和能行走在陽光下的人永遠是不同的,那些以為自己脫離了組織就能回到太陽底下的,只不過是在做一個天真單蠢的夢而已。

  所以暹羅貓的首領能夠看出他們不簡單,琴酒也肯定早就發現了這艘船上有可疑人士混了上來。他故意不聲不響,就是為了讓他們幫忙先行探路。

  他默默回憶了一下剛才的場景,可能是電影面向群體的原因,來參加視鏡的女乘客比男性乘客要少不少,方才甲板上男女乘客被分開之後,女性乘客那邊加上船上的服務員也只站了稀稀拉拉幾十個人。比起擠成一團的男士們,一眼看去幾乎個個清楚分明,難怪琴酒能夠這麼快就肯定雪莉不在甲板上。

  比起在整船的人裡頭大海撈針,那群綁匪們的做法正好幫到了他們。畢竟如果是他和琴酒把船劫了,做的第一件事大概也是像他們一樣讓工作人員把所有人帶上甲板,然後男女分開,挨個認人。暹羅貓雖然是讓四井麗花主動站出來,大概也只是想省點事,他們的時間其實並不多,如果四井麗花自私到底,死多少人都不肯出面,最後肯定還是會回到挨個認人的流程上來,後續的行動很有可能會和他們的計劃不謀而合。

  而等他們幫忙把雪莉找出來了,從暹羅貓的成員身上搶兩個防毒面具過來也不難,比如說現在暹羅貓的首領不是就已經被引下來了?

  這群人敢炸幽靈船的動力室,肯定也准備了其他船只接應,而對他們而言暹羅貓唯一有威脅性的只有那管病毒,有了防毒面具之後,再他們拿下這支隊伍基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第220章 對決(十九)

  終於弄明白了琴酒的目的之後,伏特加從後往前梳理,自覺總算跟上了他的思路。

  雖然這個方案似乎過於委婉了一點,有點不太符合琴酒一貫的風格,但他家大哥向來陰晴不定,伏特加也拿不准他到底是心情不好還是心情太好想跟雪莉玩個游戲。

  這時候他已經跟著琴酒在復雜得像迷宮的船艙裡繞了四五個彎,前面陡然出現一座下樓的樓梯,琴酒毫不猶豫地往樓梯口走去。

  他這才意識到自家大哥的目標好像十分明確,「大哥你知道雪莉在哪兒了?」

  「我早該想到的,」琴酒冷冷地說,「她的警覺性不低,肯定也察覺到我們上船了。以她那個軟弱的性格,為了不連累其他人,一定會自己單獨躲起來。」

  伏特加不解,「可是船裡的人不是都被帶上甲板了嗎,她還能躲到哪兒去?」

  「不,還有一個人還留在下面。」

  「……那群保鏢?」

  琴酒終於看了他一眼,「死人。」

  「……」

  伏特加第一反應是琴酒要去干掉那群保鏢,懵逼半晌才恍然大悟,「對啊,雪莉她可以偽裝成狼人的屍體,等到警察來了把她搬走,她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我們眼皮底下溜走了。」

  當時船上的工作人員們把狼人的屍體搬走時覺得對方的死相太可怕,把他的頭套又給他帶了回去。換做一般情況下,警方來接走屍體肯定先會摘掉頭套檢查一遍。但這會兒船上發生了劫持事件,等警方到場注意力肯定主要在被解救的活著的人身上,對已經死掉的狼人的屍體肯定不會太關注,被她蒙混過關的可能性非常大。

  甚至雪莉都不用瞞過警方,只要瞞過外頭的琴酒和伏特加就行。

  想通了這一點,伏特加連忙跟上琴酒的腳步下樓梯,一邊警戒著周圍。

  暹羅貓那個首領還沒追上來,連腳步聲都聽不到。光線晦暗的船艙裡只有轉角處的蠟燭燃著一點幽微的光,伏特加不知為何心底對此有點不安。

  「對了大哥,」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發現四井麗花了。」

  琴酒似乎對此興趣不大,只淡淡「嗯」了一聲。

  伏特老老實實繼續報告,「剛才站在我們斜對面,穿黑裙子的那個就是。組織之前也打過四井財團的主意,我記得她的資料。」

  除了確定要殺的目標,琴酒一向是懶得去注意太多沒用的人,他和琴酒搭檔行動時對這些倒是比較注意。而且其實今天他和四井麗花正面遇到過一次,她就是在洗手間門口被鐘樓怪人嚇到的那個女人,他方才匆忙回頭時看到她撲進源輝月懷裡這才想起來這一茬。

  伏特加:「大哥,要不然我們把猩紅暹羅貓收拾了之後順手……」

  他一句話沒能說完,腳底下忽然一空。毫無預兆地,城牆一樣厚的僵屍頓時掉了下去,他踩中的那節樓梯緊接著閉合沒給人絲毫反應機會。

  幾乎就在伏特加踩中機關掉下去的瞬間,琴酒一個急停,飛快地向上舉起槍,一顆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鞋尖釘入了底下的地板。他緩緩抬頭看去,斜前方的天花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條一平米的缺口,帶著武士面具的人就蹲在邊緣,拿著槍居高臨下地對准了他。

  他似乎在面具後笑了笑,語氣輕快,「反應真快。」

  琴酒凝視他幾秒,也緩緩咧開唇,「呵。」

  .

  不知從哪兒飄來一片雲翳,甲板上的月光似乎更加黯淡了一點。

  盡管眾人極盡所能地向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神明祈禱時間過得慢一點,第二個五分鐘還是分秒不差地走到了盡頭。

  四井麗花依舊沒有站出來。

  百目鬼言簡意賅,「挑人。」

  男性乘客的人群頓時一陣騷動,大天狗先是對著這位話少的同僚「哦」了一聲表示了解,一邊將視線轉了過去。

  也不知道幸還是不幸地,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再准備征求源輝月的意見。

  大天狗的視線掃過一張張驚恐的面孔,抬起的手指正要隨意往人群裡一指隨機挑出一個即將入海的幸運兒,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在嘈雜的背景音裡格外鮮明,「我知道四井麗花是誰。」

  這句出乎意料的話讓甲板上頓時一靜,縮在源輝月身後的女孩身體僵住,然後似乎抖得更加厲害了。

  大天狗詫異地回頭,「誰說的,站出來。」

  其他人跟著他看過去,站在最前排的幾個男人忙不迭地讓開道,終於把方才開口說話的人讓了出來。

  源輝月順著那個方向一眼看到了方才開口的人,是吧台的酒保。

  「我在之前的工作中和四井小姐打過交道,當然,她肯定不記得我。」穿著酒保服侍的青年慢慢地走出來,他的頭發是最簡單的深褐色,臉上有幾點不太明顯的雀斑,相貌普通,也就比扔進人群就找不到要好一點,方才幫源輝月調了那杯血腥瑪麗的就是他。

  似乎有些不適應這麼多人的矚目,他有點緊張似的微垂著頭,語氣惶恐又帶了點愧疚,「她確實在對面的女性乘客裡,今天她在吧台前點酒水的時候我認出來了。」

  大天狗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笑了,「你小子倒挺識時務。」

  然後他揚了揚下巴,「是誰,去指出來吧。」

  幾乎是大天狗話音一落,躲在源輝月身後的女孩子抖得更厲害了——她就是四井麗花。

  她一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幾乎想要把自己整個人團成一團縮進她的影子裡藏起來。其他人也害怕,但表現如此反常的只有她一個,頓時就吸引了對面人的注意。

  而那個出聲的酒保果不其然地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源輝月抬眸時意外對上了他的眼睛,對方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愧疚,被她的目光燙到了一般迅速將視線移開。

  她默不作聲地看著對方穿過中央的暹羅貓們,只差幾步就要走到她們面前。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從靠她們這邊的船艙入口傳來。眾人聞聲回頭,就見到了跌跌撞撞正從裡頭衝出來的僵屍。

  看到外頭的眾人,僵屍腳步一頓,似乎也怔住了。

  .

  把時間線往前回撥幾分鐘,伏特加剛剛掉下陷阱和琴酒分開。他往下滾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落了地,晃晃悠悠站起來才意識到自己踩中了機關。

  但是這艘船上怎麼會有機關?!

  他剛想破口大罵,忽然想起來上船時工作人員發給他的《乘客須知》。裡面好像隱約的確有一條記載著,今年的幽靈號是眾位乘客們從未體驗過的全新版本。船艙中最新加載了鬼屋模塊,如果各位乘客一不小心踩中了陷阱,請不要驚慌,所有陷阱的安全性都已經過測試——諸如此類。

  伏特加的臉當即扭曲了,在一艘幽靈船上加載鬼屋,還不放提醒地讓乘客「自行嘗試游玩」,這像話嗎?那個制作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要不是福浦制作人已經先一步被人復仇成功,屍體也掛在瞭望台上下不來,伏特加恨不得當即衝回甲板上再給他兩槍。

  猩紅暹羅貓大概是先來船上踩過點,對這些陷阱比他們熟悉,所以剛剛那個首領才能利用機關將他和琴酒分開。

  他檢查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大概往下滾了一層樓。琴酒和那個首領都在上頭的空間,他掉下來時還聽到了一聲槍響,在他剛剛摸索的過程裡,頭頂的槍聲也有來有往地彈了幾個來回。

  他頓時有些擔心琴酒,畢竟他還受著傷。但是想了想他又覺得自家大哥就算受傷了,收拾個暹羅貓的首領還是沒問題。

  只不過對他有信心歸有信心,確認完自己在哪兒之後,伏特加還是立刻往樓上趕准備和大哥會和。

  晦暗的光線中時不時響起的槍聲明確指出了他們的位置,而且動靜似乎逐漸開始往上移動了。伏特加雖然不解,但也連忙加快了腳步緊跟了上去。

  這片鬼屋區域的設計者簡直是個寶才,三步一機關,五步一陷阱,陷阱之稠密,讓人懷疑他終極目標是不是想把全船的人坑進裡頭。在猝不及防地又掉了幾個坑之後,伏特加幾乎拿出了趟地雷陣的小心翼翼,終於在抵達最上一層快要從裡頭出來的時候一不小心著了個道,暈頭轉向地被機關撥進了一片烏漆嘛黑沒有一絲光的黑暗裡。

  等他好不容易摸著牆跑出來,覓著光往前拐了個彎,就發現自己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甲板上。

  就在他甲板上的眾人對臉懵逼的時候,有人靠近的動靜忽然從身後傳來。才被琴酒教訓過一回,這次他飛快認出了來者,驚喜地轉過頭去。

  「大……」

  他一句招呼還沒打完,先聞到撲鼻而來的熟悉血腥味。緊接著一串紅色的液體劃過他的視野,血淋淋地滴落在了地上。

  「……哥。」

  伏特加怔愣地呆在原地。船艙裡頭雖然暗,但甲板上燈火通明,光線透過大門漫進來,照亮了琴酒冷得像冰的臉。他的臉色也像冰,呈現出一種沒有血色的蒼白,但氣場更狂躁了,是受了傷的猛獸特有的危險。

  在他身後,另一個伏特加並不熟悉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接近,修長的人影逐漸從走廊深處的陰影裡走了出來,帶著那個眼熟的武士面具。

  「看來你好像察覺到什麼了啊,否則也不會選擇這條路。」

  猩紅暹羅貓的首領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手指修長,握著一把出鞘的武士刀,刀尖還在往下滴血。

  琴酒一聲冷哼,砸落在空曠的走廊中,呼吸裡夾雜著一點受傷喘息,在安靜幽暗的空間裡格外清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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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對決(二十)

  這聲冷哼擲在伏特加耳邊,終於將他的三魂七魄扯回人間。他一片空白的大腦當即被驚得恢復了一點運轉功能,並且艱難地理解了面前的局面。

  琴酒受傷了。

  在一對一的情況下他居然像是落了下風。

  雖然對方占著地形優勢;雖然他原本就傷口還沒好……但就算是這樣,一個強盜團的首領居然能夠把他逼成這樣,這科學嗎?這不科學啊!

  伏特加的第一反應對面那個人是不是萊伊假扮的。

  並且他也差點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好在他大哥身上快要灌滿走廊的殺氣讓伏特加及時清醒了過來,沒能作成這個大死。

  他反應過來後立刻舉起槍擺出了戒備的姿勢,然而他戒備的人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又輕又淡的視線和他擦肩而過落在琴酒身上。

  「原來你之前就受傷了啊,」武士若有所思地說,語氣甚至有點遺憾的味道,「真可惜,沒受傷的話感覺挺強的。」

  琴酒視線漠然地鎖定他,握槍的手紋絲不動。他不知道看出了什麼,冷冷地勾了勾唇,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伏特加,去甲板。」

  伏特加常年和琴酒搭檔,腦子不夠經驗補,立刻領會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琴酒在告訴他甲板上有他們的目標。

  但經驗也就補到這裡為止了,他慢了不知道多少步的大腦並不能跟上面前天翻地覆的進度,還停留在上一篇章的伏特加條件反射地說,「是,大哥,我立刻就去把四井麗花挾持過來。」

  「……」琴酒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不是四井麗花,是源輝月!」

  最後那三個字幾乎凝注了要將人剝皮噬骨的殺意,伏特加愣住了,一時沒想明白這又關那位源大小姐什麼事?組織不是說了不要隨便招惹她嗎?

  船艙門口和乘客聚集的位置有一段距離,幾個人聲音不大只有他們自己能聽到。

  於是外頭的人只看到僵屍站在門口呆住,背對他們不知道在做什麼。

  源輝月看到男乘客那邊的服部平次正在焦急地往這邊望,暹羅貓的成員們似乎也有點懵,不明白這個大塊頭明明被他們老大盯住了,怎麼還能活著跑出來。

  她背後的女孩子還在瑟瑟發抖,嘴裡不斷念叨著「不要,別抓我」,旁邊的小孩也被嚇到了似的往她的方向退了幾步。

  源輝月莫名其妙身邊就貼了一圈人,再次把她鶴立雞群地拱衛了出來,場面一時間有些混亂。

  而在這個奇怪的混亂中,她下意識抬頭再次和酒保的眼睛對上了,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眼中的神色,一陣風忽然從船艙入口的方向吹過來。

  風裡夾雜著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她恍然了剎那。而就在這一瞬間,一個矯健的身影飛快欺身過來輕巧又迅速地把她從一群人裡拉了出去。

  淡淡的葡萄酒香從身後人身上傳過來,蓋過了空氣中的血味,源輝月的肩膀被對方一帶一扣,她被慣性帶著偏了偏頭,然後抵住了某個冷冰冰的物體。

  那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槍。

  「不想她受傷的話都把槍放下。」有人在她身後冷淡地說,嗓音低沉沙啞。

  這個突然的變故再次將現場驚得一片安靜,眾人不知所措地僵住,甲板中央的暹羅貓們左看右看,終於意識到這個威脅是對自己說的,畢竟在場只有他們拿著槍。

  大天狗震驚地朝他回望,伸出手掏了掏耳朵大概以為是他聽錯了。

  「你沒問題吧?」他懵逼地問,「拿她威脅我們?就算我們首領喜歡漂亮姑娘,但他還真沒有色令智昏到這個地步?」

  挾持源輝月的人正是方才主動站出來要指認四井麗花的酒保,他握槍的手紋絲不動,在源輝月身後輕輕笑了。他筆直注視著暹羅貓們,微微低了下頭,開口的話卻是對源輝月說的,「源小姐,別裝了,他們全都是你的人吧。」

  「……」

  話音落地,現場倏然一滯。

  伏特加剛從船艙入口衝出來,看到忽然殺出個程咬金把自己的任務搶了正納悶,聽到這話一個急剎車,震驚地抬頭,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幾乎聽到自己脖子發出「咯噔」一聲脆響。

  從海面吹來的風吹過寂靜無聲的甲板,上頭掛在桅杆上的帆布還在嘩啦啦作響。

  一片仿佛時間停止的安靜中,伏特加空白地看著那位被挾持的美人垂眸沉靜了幾秒,然後忽然勾了勾唇笑了,笑容美麗得像夜色中盛開的白曇。

  白曇花饒有興致地問,「怎麼發現的?」

  伏特加:「???!!!」

  ……

  現場的氣氛隨著這句話倏然改變。

  大天狗誇張的肢體表現一收,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摸出槍,眨眼間槍口就對准了挾持源輝月的人。他一直表現得像個狐假虎威的二道混混,最先開槍虛張聲勢,輕而易舉地被保鏢挾持,吊兒郎當地,拿槍都是一只手指勾著扳機裝樣子,這張裝出來的畫皮一朝扯下,某種銳利而肅殺的氣質倏然從他身上暴露出來,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隨著他的動作,原本在他周圍或站或蹲的暹羅貓們迅速散開,飛快地形成了包圍圈,行動專業精准得仿佛從一群烏合之眾進化成了正規軍。

  伏特加震驚地望著這一幕,抬起的槍還沒反應過來改指向哪一邊,就看到船上的其他人忽然齊刷刷朝著他們轉過來。

  站在人群裡頭的服部平次愕然回頭,就見身邊剛剛還在絕望地對天祈禱的大副放下手,從驚慌失措到面無表情幾乎半秒不到,迅速而又熟練地,從寬大的衣服下摸出了一把槍。

  慌亂的水手、瑟瑟發抖的服務員,躲在牆邊的男性乘客,嚇哭的女性乘客……像是電影畫面被按了個暫停,下一秒,所有人的切換了角色,宛如摘掉了臉上的面具一樣摘掉了演出來的表情,同時掏出了武器。

  柯南被一只從身後伸過來的手拉到了後頭,還沒回過神就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閃身躥到了他前面,素白的手一撩裙擺,拿槍、上膛、瞄准,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透出一種訓練有素的專業與冷厲。前後反差太過劇烈,以至於他甚至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那人是剛剛在源輝月身邊抖了十分鐘的四井麗花。

  就好像正常上演的劇目被扯下了太平的假像,切換成了活生生上演的恐怖片。

  被瞞在鼓裡的敵我雙方這一刻內心的震驚達到了空前的一致——他們原本以為酒保口裡的「你的人」指的是猩紅暹羅貓,直到現在才頭暈目眩地發現這個範圍似乎是整船的人!

  這其中伏特加內心尤其冰涼,他渾身僵硬在原地,直面著那些槍口,一股涼氣從腳後跟直衝天靈蓋,身體不受控制地汗流浹背差點被動搖了世界觀。

  他在那一刻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混進幽靈船的傻逼人類,在歌舞升平的大廳中忽然失足暴露,於是滿船的「人」同時停止動作,齊齊扭頭朝他看來露出妖鬼的真面目,一雙雙盯著他的眼睛幽幽冒出了鬼火。

  而這群妖魔鬼怪的首領,那位在月光下愈發美得驚人的塞壬小姐,朝著他微微偏了偏頭。

  伏特加一個激靈,握槍的手都抖了一下,抖完才發現她看的不是自己。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伏特加下意識地轉身,看到了剛從船艙出來的琴酒。

  他像個機械跟著場景轉換的攝像頭,呆滯地把視線又移回去,就見到源輝月的視線果然落在琴酒身上。

  她輕輕歪了歪腦袋,瀑布一樣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垂在眼角的碎發被風帶起,細碎的鱗片閃著銳利的折光,像從神話中回歸的主宰大海的海妖,被風掀動的長裙是夜色中翻湧的海浪,她還處在槍口下,卻依舊雲淡風輕且從容不迫。

  她看著琴酒一聲輕笑,聲音撥動的琴弦般好聽,「雙子大樓開幕式的回禮,驚喜嗎?」

  赤紅的血線從琴酒捂著傷口的指縫間淅瀝滑落,他冰冷注視著幾步之外的人,眼瞳中的火焰似乎能把整艘船點著。

  半晌,銀發青年失血的唇瓣冷冷勾了一下,「呵……」

  琴酒大佬驚喜得快炸了。

  多少年沒人敢這樣當面挑釁琴酒了?

  伏特加腦子已經亂成了一片漿糊,眼睜睜看著琴酒一聲冷笑過後,飛快地抬起了槍。然而他的手指剛碰到扳機,一枚紅外線光點倏然出現在了他脖頸上,在他蒼白的皮膚間顯眼到刺目。

  伏特加被那紅光一掃,眼瞳猛地睜大,聲調都變了,下意識大喊了一聲,「大哥,等等!」

  也不知道是他喊得及時還是琴酒被怒火充斥的大腦還保留著一分理智,他的手指並沒有扣下去,於是那個光點也終究停留在了他的要害位置沒有變成一顆破空而來的子彈。

  銀發男人的視線從眼睫下掃出來,往底下傾了傾,仿佛更冷了。

  伏特加沿著紅外線瞄准點的方向回頭看去,這才發現船頭高高的瞭望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了一個身影,端著狙擊槍對准他們,對方背著光站在圓月下,破爛的衣擺在風裡翻飛。伏特加不可置信地確認了好幾眼才終於相信,那個人穿的是半個多小時前已經死去的那個船長的衣服。

  或者再確切一點,他就是船長。

  伏特加的大腦像一根被崩到極致的弦,終於到了極限後倏然斷裂,發出了混亂的嗡鳴——

  這也是假的?難怪他們要把船長的「屍體」留在瞭望台上,就是防備著這一刻?

  所以他看到的那個「雪莉」呢?也是假的?

  但是這不是貝爾摩德的計劃嗎?難道她也和他們是一伙的?

  還有那個狼人呢?他真的死了嗎?

  從他們上船到現在,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第222章 對決(二十一)

  伏特加像是被扔了個混亂,大腦距離崩盤只欠一步。但並沒有人體諒他被降維打擊的困苦,沒人有空回答他的問題,船上的雙方還在緊張地對峙。或者說緊張的只有伏特加和對面眼睜睜看著源輝月被挾持的人,而人質本人非但和這個詞半點沾不上邊,可能還是現場最淡定的一個。

  她甚至還有心情和挾持自己的酒保聊天,「你是怎麼發現的?」

  「……」酒保沉默數秒,在她耳邊輕輕嘆了口氣,服氣了似的,語氣有些讓人讀不懂的復雜,「如果猩紅暹羅貓不是你的人,他們的行動不可能這麼順利地進行到現在。」

  隔著千裡遠的距離,他的思路居然和十多分鐘前碼頭上的貝爾摩德不謀而合了。

  源輝月若有所思地點頭,十分有禮貌地感謝,「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改正的。」

  酒保、伏特加以及被騙的其他人:「……」

  如果不是有點破壞氣氛且有礙立場,他們大概很想整齊對她說一句:你還是別改正了,做個人吧。

  在這片難言的寂靜中,一行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人群外頭傳來,就顯得格外明顯了。

  擋在前頭的人立刻讓開了道,伏特加抬頭看去,就見到他剛剛還打了個照面的武士慢悠悠從船艙走了出來。他不知從哪兒找回了刀鞘,把那把滴著血的刀收回了鞘裡,但他整個人的危險性卻並沒有因此而削弱多少。

  那個身影出現在視野裡的瞬間,伏特加身體一個激靈,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雙透不進一絲光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種感覺,滿船舉著槍的正對著他們的人加在一起,可能還沒有這個拎著把歸鞘的長刀的男人一個人危險。

  他穿過讓開的道路走到了最前面——可能是他們得到的唯一不虛假的信息,他的確是這伙人的頭領。男人的視線在現場掃了一圈,路過伏特加時,還未收斂的殺氣讓他應激似的抖了抖。

  最終他的目光停在了源輝月身上,然後那種漫不經心盈滿了整艘船像是要把空氣都擠占出去的殺意平息下來。帶著武士面具的青年拎著刀,無奈的抬手摸了摸脖頸,慢吞吞地說,「大小姐,不是說讓你悠著點玩嗎?」

  被挾持的大小姐淡定地道歉,語氣毫無誠意,「抱歉啊,我忘了。」

  武士嘆了口氣,然後終於將視線轉向她身後的人。他凝視他幾秒,言簡意賅,「你們的條件?」

  酒保:「你們應該早就准備了來接應的船吧,讓他們倆先上船。」

  武士偏頭對百目鬼說,「讓那邊的把船開過來。」

  百目鬼聽從命令地放下槍,從寬大的衣服下翻出對講機傳遞指令。

  他們的確事先准備了一艘船,而且一直跟在幽靈號後頭。借著夜色的掩蓋,船只並沒有和幽靈號相隔多遠,很快就靠了過來。

  那是一艘小型的游輪,大副走到船邊上放下了梯子,開船的人很快從梯子上爬上來,把船讓了出來。

  酒保保持著平舉著槍的姿勢,繼續盯著對面的人,只稍稍朝琴酒和伏特加偏了偏頭示意,「你們先走。」

  伏特加要是再看不出這是他們的人他就是傻子了。

  即便如此,他剛剛世界觀顛覆得有點大,聽到他這樣說了居然有點不敢完全相信,下意識先看向了自家大哥。

  然後他就看到琴酒的視線正冷冷盯在那位源氏的大小姐身上。

  大概是看他們沒動靜,酒保皺了皺眉,語氣中多了一分催促,「琴酒!」

  銀發男人冷哼了一聲,捂著傷口轉身,干淨利落地下命令,「撤。」

  伏特加連忙跟上。

  兩人無驚無險地上了游輪,引擎發動帶起的浪花聲很快從幽靈號腳下響起,隨即聲音飛快遠離。沒過多久,那艘小型游輪就拖著一行長長的浪花消失在夜色裡。

  目送游輪遠去之後,眾人將注意力重新投到酒保身上。

  「這艘船上有救生艇吧,再放兩條下去。」

  武士幾乎是立刻猜到了他的意圖,果斷拒絕,「不可能。」

  酒吧抬眸看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到一起。

  「我不可能讓你帶著大小姐離開我的視野。」

  「你們沒有其他選擇,離開到恰當的距離我就會放她回來,」酒保輕輕笑了笑,放緩了語氣,「相信我,即便是我們組織,也並不想真的把源氏得罪死。」

  「哦?類似的事情你們沒做過嗎?」

  武士冷淡地挑了挑眉,然後把手裡的刀往旁邊的大天狗懷裡一扔,空著手往前走了兩步,「換一個人質,我跟你走。」

  酒保笑容一淡,「琴酒剛剛就是傷在你手下吧,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你也可以讓我的同伙先朝我開兩槍廢掉我的行動力再交換人質。」武士平淡提議,語氣毫不猶豫,「到時候你單手就能制住我,不用擔心我反抗了吧?」

  酒保沉默地朝他看來,武士懶散地掀起眼睫,眸中的神色寸步不讓。

  「馬場。」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清雅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按照他說的做。」

  馬場善治心底一動,將視線移向她。

  源輝月依然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長睫斂著,神色淡定而平靜。

  不知道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了什麼,帶著武士面具的青年凝視她幾秒之後,終於讓步。他抬手揚了揚,「放船。」

  這一次百目鬼有些遲疑,但還是遵循命令地點了點頭。

  幾分鐘之後,兩條船上自帶的救生艇被放到了海面。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酒保挾持著懷裡的人質一步一步地朝救生艇的方向靠近,一直到退到了甲板邊沿背靠護欄。

  「等我離開到合適距離之後,就會朝天上放一槍,你們聽到槍聲就能夠來接她了。」

  他說完這句話,一直放在源輝月肩上的手忽然在她腰間一扣。

  其他人眼睜睜看著青年帶著她毫不猶豫地翻身跳了下去,人群裡有人發出一聲驚叫,眾人連忙趕到甲板邊緣往下眺望,只來得及看到對方單手抱著源輝月利落地落在了救生艇上。

  隨即救生艇迅速啟動,拖著後頭那艘空艇,很快就化作一道白線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

  剛剛在馬場和對面談判時服部平次和灰原哀就准備跳出來,也應聘一輪人質職位,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一個被旁邊的大副捂住嘴,一個被四井麗花抱走了。這會兒兩人終於掙脫束縛跳了出來,齊齊撲到護欄邊上。盯著那道消失在海平線的白線,灰原回頭一把抓住了馬場的衣擺,「你確定他會把她放回來嗎?」

  「這不是我確不確定的事,」馬場善治摘下面具,抓了抓頭發有點頭疼又無奈的樣子,「這是那位大小姐的決定,我其實覺得試探到這裡已經夠了。」

  灰原哀和回過頭的服部平次一起怔了怔,「什麼?」

  .

  救生艇上,一離開船上人的視野,酒保就把源輝月放開了。

  「放心,再往前開二十海裡我就放你回去。」

  源輝月揉了揉太陽穴,她這會兒狀態不太好。方才琴酒在她面前流了半天血,對她不是沒有影響,只能說幸好這人的衣服是黑的浸了血也看不出來而且當時船上是逆風,她站在風口上頭,注意一點不往他傷口看的話勉強能撐住。

  否則她可能明明是為了折騰琴酒的,一個不注意反而自己先暈了。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源輝月回答的話多少有些漫不經心,「哦,聽起來你還挺講信用。」

  似乎源大小姐此時的狀態格外讓人放心,酒保也並不擔心她做出什麼反抗地正背對她操縱著救生艇,聞言輕輕笑了笑,「當然,不會騙你的。」

  源輝月:「是嗎?你說的謊話還少了嗎,安室君?」

  呼嘯的海風從游艇兩側急速掠過,發動機發著嗡嗡的轟鳴,但游艇上的空氣卻好像倏然將這些雜音排擠了出去,空出了一秒的寂靜。

  背對她的那個身影停住了,他穿著一件純黑色的西裝,肩線平整優越,白色的襯衣領口被最高處的紐扣整齊束起和散在脖頸後的碎發一起遮住了底下的皮膚。那張只露了一半的側臉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有一點弱氣。

  源輝月看著他輕輕垂下眼,纖長的眼睫斂下了眸底的神色,停頓了幾秒之後,勾唇笑了。隨著這個笑容,那張過於普通的臉帶來的弱氣和平凡一掃而空。

  他慢條斯理地抬起手,摘下手套,從白色布料底下脫出的手指干淨修長,撩起頸側的碎發摸到脖頸邊緣。

  易容真神奇啊。

  源輝月望著這一幕,看著那個平淡的五官從青年面上撕開,幾縷金色的發絲被慣性帶著飛起,又輕飄飄落回他眉宇間。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像是擦去了鑽石表面的灰塵,那張屬於安室透的帥氣奪目的面容重新回到了了月光下。

  他閉了一下眼睛,隨手把易容的面具扔開,轉身看向她,一臉平靜的笑容,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怎麼發現的?」他饒有興致地問。

  「甲板上的時候,你扶我那一下。能夠悄無聲息走到我身後還沒被我察覺的人很少,會出現在這裡的我只能想到你一個。」

  「原來如此。」安室透恍然輕笑,「我剛剛就在疑惑,既然劫船和綁架都是假的,你們為什麼還會讓一個你們團體之外的人走到你身邊來,所以你在船上設這個局,不僅僅是為了給琴酒回禮,也是在試探我。」

  源輝月淡淡地凝望他,「我原本以為你是隱藏身份的公安。」

  「是嗎?真可惜。」

  金發青年勾了勾唇,眼眸像身後幽深的海,他緩緩舉起手裡的槍,槍口筆直對准了她,「……讓你失望了。」


第223章 對決(二十二)

  夜晚的風呼嘯著卷過海面,救生艇有自動駕駛模式,即便安室透沒有繼續操作了依然在往前航行。

  幾點浪花從船邊上濺落在源輝月的手臂上,帶來了一點海水的涼意。

  她望著面前舉著槍的人,平靜地問,「我以前認識你嗎?」

  「認識啊,」安室透有問必答,「甚至你失憶之後,在月影島也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在咖啡廳門口曾經遇到過你一次,輝月桑頭也不回地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他勾了勾唇,聲音輕得像風中的游絮,「我當時可傷心了,畢竟輝月桑你失憶之前我為了接近你下了不少工夫,全白費了。」

  「是嗎?」源輝月挑眉,「那抱歉了。」

  「沒關系,」安室透凝眸注視她,夜色一樣的眼瞳中浮著似真似假的笑意,「其實在甲板上你喊出馬場君的名字的時候我就猜到你可能已經發現我的身份了,否則你不會將他的真實姓名暴露出來。」

  「但是為什麼一定要戳破呢?咖啡不好喝嗎?只要你裝下去,我一樣會繼續用命保護你。」

  源輝月:「你們組織的命令?」

  金發青年輕飄飄笑了,凝視著她像凝視著願意為之付出全部的愛人,口中卻毫不猶豫,「對。」

  源輝月安靜地回望著他,「你的代號是什麼?」

  「……波本。」

  隨即青年忽然往她身後望了一眼,「位置差不多了。」

  源輝月微怔,下意識轉過身,停在原地的幽靈船在視線範圍中果然已經縮小成了一個幾乎看不清的黑點。

  救生艇的速度漸漸慢下來,安室透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輝月桑,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是連這一步都料到了吧。」

  源輝月迅速回頭,然後發現他手裡多出了一個小巧的噴霧器。她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麼,剛要後退,他已經抬起了手,「抱歉,雖然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計劃,但是保險起見,還是請你先睡一覺吧。」

  無色的氣體瞬間從按壓口噴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計算好的,這時候恰好起了一陣風,正對著她的方向送了一波助攻。

  「你……」

  她咬牙切齒的話還沒說完,身體就已經不敵藥物,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只聽到最後一句話帶著輕柔的笑意落在耳邊。

  「催眠瓦斯,放心,我計算過劑量,你最多睡十分鐘就會醒過來了……」

  源輝月:「你給……」

  你給我等著!

  安室透:「好,我等著。」

  他迅速放下槍,飛快地把倒下來的塞壬小姐扶住,明知道她聽不到了,還是笑意盈盈地回答了那句沒說完的話。

  然後他臉上像是貼上去一般的笑漸漸淡下來,順帶抽掉了所有情緒般,只剩下了面無表情。安室透纖長的眼睫輕輕垂下,伸手想替倒在肩上的人理一理被風吹亂的長發,只是在指尖碰到她的發梢時又倏然停了下來。

  然後他冷靜,又克制地收回了手。

  輕若呢喃的聲音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聽得到,「……抱歉。」

  救生艇終於停了下來,海水被慣性帶著輕輕衝刷著船身,海浪的聲音逐漸溫柔。安室透在原地停頓幾秒,然後動作輕柔地將肩上的人放下,讓她平躺在游艇裡。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當然,她一直都很漂亮,只不過今天為了符合塞壬魅惑人類的設定,妝容尤其驚艷,安安靜靜躺在月光下的時候像是在發光,纖長的眼睫輕輕搭在眼瞼上,一眼看去有種溫柔得近乎虛假的乖巧。

  她也的確只有睡著了的時候才會看起來這麼乖。

  金發青年的眸底露出一抹淺淡的笑,但稍縱即逝。他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了源輝月身上,垂著眸保持著慣常的,屬於安室透的溫和表情,輕飄飄地開口,「下次再見了,輝月。」

  然後他站起身來手腳利落地跳到了另外那條空船上,解開連接的鎖鏈,啟動引擎,控制著救生艇繞了半個圈,換了個方向離開,直到開出足夠遠的距離,他這才掏出□□對著天空開了一槍。

  一聲槍響回蕩在寂寥的夜空裡,沿著海面傳出去了很遠。

  .

  十多分鐘後,源輝月是被人喊醒的。

  她一睜開眼,先是感覺到了身下搖晃的船只,海水的鹹味灌在風裡吹拂過來。

  她下意識起身,旁邊伸過來一只手在她背上扶了一把,對方松了口氣,「你醒了,催眠瓦斯?」

  是馬場善治,還帶著一個跟他一起過來的船員。

  源輝月有點懵地點頭,然後回頭看了一圈。他們還在那艘救生艇上,某個剛剛在這裡把她放倒的人當然早就離開了,四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幽暗海面。她這才察覺到剛剛隨著她的起身,一件西裝外套從自己的身上滑了下來,幽微的酒香還沒散似的縈繞了一縷到她鼻間——是安室透的衣服。

  她默了默,正要憤憤地把這件衣服扔下去,忽然想起了什麼,下意識把西裝領口提起來,指尖沿著邊緣摸了一圈。

  「……」

  源輝月沉默且果不其然地從領口後側摸出來了一枚竊聽器。

  「……」馬場善治望著那個電子元件加以評價,「挺周到的。」

  「……」

  旁邊被帶過來的船員不懂這個微妙的氣氛,小心翼翼地提議,「那個,馬場君,我們還追嗎?」

  馬場:「不知道他們是往哪個方向跑的,而且他們應該計算過距離,現在去追也追不到了,撤吧。」

  說完後他還禮貌征詢了一下源輝月的意見,「大小姐?」

  大小姐面無表情地把那枚竊聽器扔進了海裡,「走。」

  .

  「滋」地一聲電流音過後,那頭傳來的聲音停下了。

  幽暗的海面上,單膝屈起坐在船頭的金發青年唇線輕輕勾了勾,並不意外地將耳麥取了下來。

  確認了源輝月已經醒過來並且被自己的人接走,他終於重新啟動了救生艇。他所在的位置其實距離他們並沒有多遠,反倒是剛開始開走的那艘游輪現在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

  安室透摸出衛星電話撥通了琴酒的號碼,熟練地切換回了波本的狀態,冷淡地問,「你們現在在哪兒?」

  這天晚上,在天上看夠了戲的神明們似乎終於心滿意足,紛紛散去,天上的月亮也重新從不祥的血紅慢慢轉變成了正常的顏色。

  讓船員幫了把手把他們開過來的那艘救生艇綁在後頭,馬場善治帶著源輝月開始返程。

  海風貼著水面呼嘯,浪花的水汽不斷地濺射到船裡頭來,他後面的源大小姐這會兒心情顯然不太美妙,氣場比濺進來的海水還冷。坐在旁邊的船員從心地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假裝自己是個不會說話的擺件。

  馬場干咳了一聲,友善提議,「氣溫降下來了,你要不要還是把那件衣服披上?」

  心情不美妙的源大小姐開始不講道理地遷怒,「不要!」

  「……」

  馬場無奈地朝後頭的船員使了個眼色,這只被震懾得有點呆愣的木雞怔愣兩秒,恍然大悟,連忙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戰戰兢兢雙手奉上。

  「大小姐你要不要將就一下……」

  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可能確實是冷,默不作聲地接了過來。

  救生艇保持著全速前進的速度往回開了沒多久,停留在原地的幽靈船就出現在了幾人的視野裡。船頭上熙熙攘攘擠了一群人,看到他們回來終於松了口氣,連忙手忙腳亂地往下放梯子。

  馬場善治把船停穩,目送著氣還沒消的黑發美人踩著樓梯往船上走,余怒未消的背影背脊挺直,像一柄被迫收在鞘中還在放殺氣的長刀,在他這樣的殺手眼裡格外好看。他身後傳來一個可憐巴巴的聲音,「那個,馬場君,這件衣服怎麼辦?」

  馬場回頭,看到了雙手捧著安室透留下的外套像捧著個炸彈的倒霉船員。

  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十分擔心自己和這件衣服一樣一起被遷怒,被大小姐扔進海裡。

  但正常情況下源大小姐其實是很講道理從來不遷怒人的,非常有涵養,或者說值得她情緒產生波動的人本來就少,無論是喜愛還是討厭,能夠溢出到其他東西上就更少了。

  所以那位安室君能讓她氣成這樣,馬場善治甚至是有些驚奇的。

  熱熱鬧鬧的動靜從船頭上傳下來,他抬頭看了一眼,見到那個纖細的背影已經走進了人群中,生人勿進的氣場逐漸被人氣掩蓋。他抓了抓頭發,淡定地對船員囑咐了一句「沒事,帶上吧」,然後轉過身也慢悠悠上了船。

  源輝月剛站上甲板,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就朝著她飛奔而來。

  小的那個跑得快一點,她才一抬頭,對方就已經像一顆小小的炮彈一樣撞在了她的腿上,默不作聲地抱住她。

  「灰原?」她摸了摸小孩的頭,「怎麼了,嚇到了?我說過會沒事的吧。」

  灰原哀垂著腦袋,伸手摘了在臉上掛了半晚上的口罩,終於能夠用自己的聲音開口,「你算好的?」

  源輝月淡淡笑了笑,「當然。」

  她話音剛落,另外那個身影也跑到了近前,然後以完全不遜於灰原哀的架勢摟住她的腰,一頭將腦袋埋進了她懷裡。

  「大小姐~你能安全回來真是太好了,我擔心死了嚶嚶嚶……」

  語氣之誇張,近乎拖出了一段詠嘆調。

  慢了一步趕過來的服部平次看著這樣的四井麗花,一個剎車,站住了。


第224章 對決(二十三)

  源輝月淡定地摸了摸達子的頭,「嗯,別哭了。」

  她的語氣十分敷衍,但被安慰的人並不在乎。四井麗花——或者應該叫她的真名達子了,從她懷裡揚起腦袋,壓根沒掉一滴眼淚的眼睛亮閃閃的,還帶著期盼,「那個,大小姐,既然你已經回來了……」

  她的聲音期期艾艾,撒嬌似的。源輝月了然頷首,回過頭看向剛剛翻身上船的馬場善治,言簡意賅,「發錢吧。」

  馬場抓了把被海風吹亂的頭發,點了點頭,掉頭大步走向船艙。

  達子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眼底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大~小~姐~人家就喜歡你這句話!太帥了!!果然是我最愛的人……」

  她嘟起嘴就比了一個要親親的姿勢粘乎乎地往前湊,源輝月伸出手指抵住她的額頭,淡定地把她推開,「這就不用了,沒點這項服務。」

  「好的!」

  達子絲毫不介意地在她掌心麼了一下,又像小貓咪一樣蹭了蹭她,然後就沒有絲毫地松開手,轉頭快活地大步邁向馬場。

  「馬場君我來幫你……」

  她像只花蝴蝶,飛快地跑來又飛快地飛走了,留下一長串感情充沛的波浪號以及一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話都打結了,「她……你……姐姐?」

  「別誤會,她愛的是錢。」源輝月淡定解釋。

  服部:「……」

  不解釋還好,解釋了反而更加讓人誤會了?

  他最終抽著嘴角問,「她是誰啊?」

  「我的一個……」

  源輝月思考了一下怎麼概括她們之間的關系,最後長話短說,「我算是她的金主?」

  「!」

  關西少年瞳孔地震。

  「或者你把我理解成她的客戶也可以。」

  服部:「不,姐姐你別說了,好像越說越糟糕了……」

  好在關西名偵探的大腦到底沒有完全秀逗到底,他結合上下文,視線又在周圍繞了一圈,終於有點懵又有點猜到地問,「她不是真正的四井麗花吧,所以剛剛那些其實都是她的人?」

  源輝月從旁邊走過來的侍者手上端過一杯酒,「對啊。」

  「這些人到底是干什麼的?」

  「職業騙子。」

  「職……」服部平次嘴角一抽,覺得自己現在八成有點呆,但還是不可思議地重復,「整船,全都是?」

  源輝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當然不是整船,那不就會被琴酒察覺了,只是大部分。」

  服部平次:「……」

  的確,由於剛剛一瞬間許多人同時變色的畫面太過震撼,他也是事態平息才察覺,這艘船上其實還是有一部分和他一樣被裹挾得暈頭轉向的果子狸。那是真的只是來參加幽靈船系列海選的普通乘客,以及船上原本的工作人員——比如他們隊裡那個敬業的鐘樓怪人、狼人和被栽贓的倒霉木乃伊。

  此時一場大戲落幕,但這些倒霉蛋們個個臉上還帶著搞不清狀況的迷茫,在人群裡格外突出地深沉懷疑著人生。

  服部:「所以你打算怎麼跟讓那些人對這件事保密?」

  「為什麼要保密?」源輝月一臉平靜,「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活動嗎?」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甲板上緊跟著傳來一陣「滋滋」的電流聲,瞭望台上的喇叭像是清了清喉嚨一般,開嗓了。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參加幽靈船海上幽靈號的今夜特別活動,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偉大的幽靈船長再次從冥海的盡頭歸來了,惡毒的狼人計謀被識破,偷摸上船的愚蠢人類也被趕走,而幽靈船長永遠是不死的哈哈哈……」

  和甲板相連的大廳的大門忽然敞開,隨著他的話,裡頭的工作人員推著一車一車早就准備好的飯菜跑出來,食物的香氣頓時將空氣中還未散盡的恐慌擠占了出去,占據了整個大廳。

  宴會重新開始,工作人員們笑容滿面地和其他摸不著頭腦的普通乘客們解釋福浦制作人今年份的小巧思,也就是剛剛那場綁架大戲。

  作為職業騙子,這些人舌燦蓮花且專業對口,服部平次眼睜睜地看著乘客們的表情從驚恐到茫然最後逐漸變成了統一的恍然大悟,過程無比流暢絲滑。

  人類的共性就是喜歡自我欺騙,親身經歷了一場危險的綁架和一切都是提前設計好的整蠱活動,生活在正常世界的普通人下意識都會願意相信後者。

  而只要接受了這個幌子,人們就會自己對記憶加以修改,然後從中找出充足的佐證。於是一時間甲板上充滿了頓悟的氣息,「難怪」和「我就說呢」以及「我早就看出來了」在地上滾來滾去。

  達子推著剛拿到的現金,喜氣洋洋地到處給她的手下們發錢,十分慷慨地見者有份,連普通乘客都領到了工資表示這是他們的「壓驚費」。於是眾人和平又喜慶地接受了今天晚上的「驚喜活動」是福浦千造又一個作死式的大膽嘗試,紛紛感嘆他居然還聯動了之前猩紅暹羅貓的犯罪預告,不愧是腦洞大過天的天才制作人。

  到這裡,表層世界線已經被成功修改。

  「……」

  服部平次無言的視線移過這些被忽悠瘸了的果子狸們,一不小心和正在幫著達子發工資的大副對上。對方已經摘下了假發,是個面目慈祥且演技精湛的中年男性。他和他對視幾秒,恍然大悟,然後熱情地從達子的箱子裡拿了一沓錢跑出來塞進他手裡,並且欣賞地拍著服部的肩膀,「小伙子,這個是你的。剛剛和我配合得不錯嘛,很有前途!」

  服部平次:「……」

  你說的是哪方面的前途?

  關西名偵探抽著嘴角拒絕了這份工資,目送著大副拿著錢遺憾離去。

  一直安靜旁聽他們對話的灰原哀旁觀到這裡終於低聲問,「所以意思是,那個船長真的沒有死?」

  「沒有……」

  這個部分服部平次倒是參與了,他無言地三言兩語加以解釋,「源姐姐提前發現了狼人要殺他,是在洗手間的時候吧,馬場君察覺到了催眠瓦斯。」

  他回頭跟源輝月確認,見她點頭之後繼續道,「狼人的計劃利用了人的思維盲點,一旦發現了『換頭套』這個操作之後,後面的就很好預見了。而且假扮船長代替福浦桑來到船上的是源姐姐的人,狼人去襲擊他的時候他順勢臥倒假死了,時間緊迫,那家伙根本沒來得及確認,血也是被源姐姐提醒後事先准備好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雖然源輝月說她安排到這艘船上的人都是達子手底下的職業騙子,但其中某些,比如說假扮船長那個肯定還有其他身份,否則他不可能端著狙擊槍威脅到琴酒,琴酒又不是傻子。

  甚至那群猩紅暹羅貓的反應也絕對不是騙子能夠簡單演出來的。

  聯想到這位姐姐的姓氏,他識趣地掠過了這一茬,只提了另一個沒想明白的,「不過你怎麼知道狼人的目標是船長?」

  源輝月:「你覺得在這艘船上,誰的突然死亡是最震撼並且能夠最迅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的?」

  服部平次一怔,恍然,「船長。」

  「這艘船上所有人都互相不認識,每個人都化了妝,臨時少一個可能都不會有人發現。貝爾摩德是為了把工藤引出來所以才遙控人犯下這個案子,如果她選的那把刀害怕了,臨時改變主意殺了人之後直接把屍體扔進了海裡,那麼這個案件還能這麼快爆發嗎?可能到他下了船都不會被人察覺。」

  「所以只能是船長,因為船長是一定要站出來宣布規則的。」服部默契接口,「他一旦失蹤立刻就會有人發現,狼人也必然不敢隨意改動她的計劃擅自行動。」

  「我把福浦君原本准備發出去的邀請函名單篩選了一輪,把可能跟他有過節的人全都留下了。其中這位狼人君是他以前拍攝過的涅槃系列電影的死忠粉,因為福浦君草草結束了那個系列轉來制作幽靈船長而一直對他有怨言,曾經在網絡的留言板上詛咒過他,希望他去死什麼的。」

  源輝月喝了口酒,淺淡一笑,「我覺得貝爾摩德選中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所以就把他和我編到了一組,沒想到還真讓我猜中了,看來我跟她還挺有默契。」

  然而貝爾摩德肯定不太想要這樣的默契。

  服部平次無言地低頭,對灰原哀簡潔概述了之後的事,「我和大副先生登上瞭望台的時候就發現船長先生根本沒事,大副先生也是知情者,跟我轉述了源姐姐的計劃,所以後面全都是在演戲。」

  不過木乃伊和狼人倒是字面意義上的本色出演,一個真情實感地以為自己被冤枉了,一個真情實感地以為自己殺了人,畢竟當時兩人是領銜主演,萬眾矚目,要是表現不夠真實很有可能被琴酒看出來。

  「可是你怎麼確定那個叫琴酒的人一定會被引到這艘船上來?」服部平次疑惑地問。

  「他不是在找一個茶色短發年齡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嗎?」源輝月輕描淡寫地說,沒注意到身邊的小女孩身體驀地僵了僵。

  「雙子大樓那天在電梯裡的時候,那顆子彈瞄准的就是一個類似的女孩。我讓他的同伙看到類似的人上了船,在這艘船如此特殊的情況下,他當然會得出他要找的人想借著這個機會逃跑的結論。以他那天追殺她的大張旗鼓,肯定會親自追到船上來。」

  服部:「……」

  很有道理,但是他覺得其中還跳過了一個步驟,「你什麼時候發現他的同伙的?」

  「雙子大樓開幕式那天晚上。我之前就猜測他們有可能會把常磐集團的主電腦炸掉,為了確認情況肯定會有人在附近守著,所以讓人在周圍灑了幾台無人機,看能不能拍到點什麼。」

  服部:「……」

  那個組織的人肯定會注意躲避攝像頭,但同時也有很大可能會在那個鬧哄哄的晚上忽略掉在夜色掩蓋下飛過去的無人機。

  隨著科技的進步,某位大小姐真的越來越防不勝防。

  服部平次試著復盤她的劇本,引琴酒上船只是第一步,整個計劃真正最困難的是怎麼在他上船之後將他的行動限制在可控範圍,讓對方按照設計好的步驟走而不是直接挾持船只將乘客當人質。

  「貝爾摩德在這艘船上設計了一起殺人案,琴酒大概率不會破壞自己人的計劃,所以上了船之後也不會立刻行動,更有可能先暗中調查。」

  「等貝爾摩德設計的謀殺案告破,船已經開到了海中央,輪到了暹羅貓們出場炸了動力室、劫船、綁架,搶先把琴酒會做的事情做了。」

  說到這裡他嘴角一抽,所以這算是走敵人的路讓敵人無路可走嗎?

  「以琴酒的敏銳應該早就發現了暹羅貓們劫船計劃,但於他而言這恰好是可以利用的,而源姐姐你也反向利用了他這種心理,讓這顆定時炸彈繼續保持在潛伏的狀態。之後,暹羅貓把船上的男女乘客分開,琴酒很快會發現甲板上並沒有他要尋找的目標……」

  已經被這一環套一環的設計震麻了服部平次木然喃喃,「難怪你要制造狼人被殺的假像還讓人把他的屍體送到船艙去。」

  灰原哀:「……狼人也沒死?」

  「沒有,當時人群的注意力都在源姐姐揭破我身份上面,又有人群阻擋,那個保安隊長動手很隱蔽,連那個組織的人都沒發現。他只是讓狼人睡了一陣子而已,現在人八成已經醒了……當時其實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想來是為了把琴酒引到船艙去吧?」

  他默默回頭,「船上的女性就這麼多,集中到甲板上之後很容易就能分清楚。所以你特意制造了這個『心理盲點』,就是為了讓琴酒發現甲板上都沒有他要找的目標之後,順理成章地想到對方可能利用狼人的屍體蒙混過關。」

  「不用你多做什麼,他甚至會故意自己制造機會進入船艙。」

  到了這裡,這兩個危險人物主動都和甲板上的人分開了,被困在了事先布置好的黑暗和迷宮中。甚至源輝月要是做得再絕一點,在琴酒進入船艙後立刻封閉大門,安排船上眾人撤離,然後在船底留個炸彈引爆……

  服部平次一個激靈,從頭到尾把這件事梳理完,這才驚覺這位姐姐有多可怕。她不但預判了貝爾摩德的計劃,還全程預判了琴酒的反應。

  如果琴酒沒有那麼聰明,可能還不會這麼順利,但就是因為他足夠聰明敏銳,反而一步一步甚至是自己主動地走進這個給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第225章 對決(二十四)

  這個坑從上個月埋到現在,然後果不其然讓那個組織的人栽到了坑裡。回想起他通過好兄弟工藤了解到的有關那個組織的可怕程度,再瞻仰一下今天這個碩大無比的天坑,服部平次簡直想要為這位姐姐起立鼓掌。

  「太危險了……」有人低聲喃喃。

  服部低頭看去,發現是灰原哀。小女孩似乎還沒從剛才那個巨大的刺激中緩過來,低低垂著頭,臉頰還有些白。

  「如果琴酒在一上船發現了暹羅貓之後沒有選擇利用他們的計劃,而是自己先把防毒面具搶過來然後劫船,那現在所有人都……」

  「他不會這樣做的。」源輝月平靜地說,語氣篤定。

  茶發小女孩下意識抬頭。

  「除非他所在的那個組織現在就想跟源氏開戰,否則雙子大樓事件之後肯定會有人給與他警告。」

  「既然我也在這艘船上,為了不短時間內第二次觸怒源氏,他就一定會選擇一個更委婉的方法。」

  比如說讓猩紅暹羅貓代替他出頭,但從這一步開始,他就完完全全陷入了源輝月為他設計的道路裡。

  源輝月說話時的神色淡定而平靜,平靜到讓任恍然錯覺看到了替人編寫命運的神明。在她落筆的那一刻起,其他人就成了紙面上被編寫進故事中的角色,前路已定。

  「啪啪啪……」

  灰原哀回過神,就看到服部平次真的在一旁鼓掌。關西少年誠懇詢問道,「源姐姐,我沒有得罪過你的吧?」

  我在你面前一直很乖的吧?!

  這句充滿求生欲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很顯然蘊藏在了少年真誠的表情裡。

  源輝月思考片刻,「暫時沒有。」

  暫時……

  服部平次想起自己和工藤一起瞞著的事,心底打了個突,忽然覺得有點前途無亮,連月色都晦暗了。

  仿佛看到自己的生命倒計時和月亮一起掛在了天邊上,服部少年收回目光,干笑著轉移話題,試圖能混一天是一天,「話說,甲板上的風越來越大了,要不然我們進去吧?」

  雖然是夏天,但夜裡降了溫加上沒完沒了的海風,的確是有些冷的,再加上裡頭在召開宴會,大部分乘客已經去大廳了。

  源輝月端著酒杯靠在護欄上,目光投向無邊無際的海面,「再等等。」

  服部平次疑惑,「你在等什……」

  一句話沒說完,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忽然從遙遠的海平面傳來。倏然爆發的火光穿透濃濃夜色,隔著不知道多遠,依舊傳遞過來了一縷橙黃的光芒。

  服部平次怔住,條件反射地轉身,「什麼東西爆炸了?!」

  源輝月喝了口酒,語氣愉悅,「誰知道呢,游艇吧。」

  「???」服部愕然地轉過頭來,望著這位大小姐從回來之後就一直神色淡淡的漂亮臉上終於浮起了一濾笑意,像被凍結的池水終於化開了寒冰。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驀地將這個愉快笑和剛剛發生的事聯系到了一起,然後瞠目結舌,「你還真放了炸彈?」

  源輝月懶洋洋地開口,「他送了我那麼多,我還他一個,不過分吧?」

  「……」

  嘴角抽了又抽,服部平次語塞半晌,終於從被今晚接二連三的意外衝麻了的大腦中囫圇撈出一句廢話,「姐姐,殺人是犯法的……」

  「我知道啊,但是反正又炸不死。」

  月光下塞壬小姐朝勾了勾唇,美麗狡黠,將魅惑人類這個虛妄的設定凝固成一個耀眼又奪目的笑容,然後她輕飄飄地留下這個笑,牽著身邊的小女孩轉身走了,徒留迎接了這個笑容衝擊的服部平次愣了一秒,然後一手捂住眼睛崩潰地喃喃,「……反正炸不死,所以就往死裡炸。是這個意思嗎?」

  熱鬧的人聲從不遠處傳來,宴會廳裡奏響了音樂,歡快的樂曲中還能聽到達子在歡快地喊著源輝月的名字。

  半晌,偵探少年終於無奈地低笑著搖了搖頭,抬頭看去。

  大廳裡頭的宴會正到了高潮,到處都是笑鬧著的人們,就好像美國大片中的經典結尾,紛紛揚揚的紙幣被暈眩的人群拋在了空氣中,和著悠揚的酒香如同雪片灑落。那個披著如瀑長發的背影端著酒杯穿過人群,裙擺像海上的柔波,纖細的高跟鞋漫不經心路過了幾張掉到腳下的錢幣,愉快地走進了宴會的燈光裡。

  .

  在海上的幽靈船已經進行到「開宴會」階段的時候,安室透終於接到了在游輪爆炸前幾秒及時跳船的伏特加和琴酒。

  「……」

  他回頭望著那艘還在不遠處燃燒著熊熊火焰的游輪,半邊夜空都被火焰照亮了。

  「她對你們的實力還真是有信心。」青年哭笑不得。

  伏特加像一團濕淋淋的裙帶菜,趴在救生艇邊緣,迷茫地發出了一聲「啊?」

  他的腦子今天晚上崩盤了好幾次,已經進入了債多不愁的習慣階段,選擇徹底躺平等著解釋,並且覺得接下來發生什麼都不奇怪了。

  他的問號還沒落地,旁邊忽然掠過一道風聲,他下意識回頭,就見到自家大哥忽然把槍舉了起來,槍口筆直對准了波本。

  伏特加:「???」

  老實說,這我真的有點沒想到。

  「大哥?」伏特加覺得迷茫要把他淹沒了。

  「你什麼時候看出端倪的?」琴酒冷冰冰地問,一絲目光都沒有分給他,衣袂間還在往下滴水。

  伏特加只好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到被槍指著的波本輕松一笑,半點不在乎的樣子,「你跟著伏特加進甲板的時候。」

  「……」

  伏特加懵逼半晌,恍然大悟,「你看著我們掉進陷阱也不提醒一下?」

  那時候他們身上都帶著手機,船上的信號又沒有被屏蔽,發條消息一點也不難。

  然而波本一手支著下巴,慢悠悠轉向他,「我為什麼要提醒?我跟你們關系很好嗎?」

  伏特加:「……」

  那確實是,他十分相信要不是會被事後追責,波本今天都不想出來救他們。

  「而且那個情況下提醒也沒用了吧,難道我還能追上去幫你?真這樣做了,我們全都跑不出來,所以我當時的做法已經是最優選擇。」

  金發青年眼皮稍稍抬了抬看向琴酒,壓在眼睫下的眸光幽深得宛如冰冷的深海,「如果你當時真的死在了船艙裡,那也沒辦法。」

  空氣中本就不和諧的弦倏然繃緊。

  伏特加頓時支棱起來,左看右看,遲疑地握著槍不知道該不該幫大哥一把。然而就見琴酒冷冷地盯著波本看了幾秒之後,忽然出人意料地又收回了槍。

  伏特加松了口氣。今天晚上的日程已經夠精彩了,他實在不想再增添進一條和組織成員內部鬥毆進去。

  而且他自己思考一番,覺得以波本的性格,發現陷阱了也不提醒他們簡直太正常了,他還沒忘記一個月前他們還破壞了他一個重要任務,他現在要是搶著救他們才不正常。

  「我們現在去哪兒?」知道自家大哥不想說話,伏特加連忙問。

  「先把船靠岸,然後……」

  波本的話沒能說完,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轉動聲率先被風送了過來,緊接著,一束足以照亮周圍十多米海面的探照燈忽然從頭頂打下來。

  忽然被照亮的幾人愕然抬頭,這才發現頭頂那輛直升機只是第一個,後面還跟著整整一隊直升機群,從四面八方朝他們圍了過來。

  「底下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趕緊投降,請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

  「……」

  琴酒「唰」地轉頭看向波本,眼睛幾乎要冒火,一字一句地咬牙問,「你沒檢查船上有沒有追蹤器?」

  「檢查了。」波本恍然回頭看向救生艇的操作台,「是救生艇上自己帶了定位裝置……」

  是誰干的不言而喻。很顯然,某位大小姐不僅在游輪上放了炸彈,連救生艇也提前動了手腳,算無遺策趕盡殺絕之情十分生動鮮明。

  救生艇上頓時出現了一秒鐘難言的沉默。

  直升飛機的動靜越來越近,波本默然半晌,忽然放棄似的輕輕笑了一下。然後他隨手松開了襯衣領口頂端的紐扣,一邊解開了袖口的扣子。

  伏特加:「波本?」

  「這艘船已經不能開了,從這裡距離岸邊也就十多海裡,游過去吧。」

  伏特加懵了。

  也、就、十多海裡?

  聽聽,這是人話嗎?

  兩萬多米,游過去?

  伏特加下意識看了看體積龐大的自己以及旁邊還受著傷的大哥,覺得他們可能需要同事一點友愛的幫助。

  然而波本自顧自地做完了熱身活動,回頭朝他們一笑,語氣輕快並且不懷好意。

  「就這樣了,祝你們好運。」

  說完他就毫不猶豫跳下了水,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海水裡。

  「……」

  上頭直升飛機的動靜越來越近,第二束燈光打了過來。

  伏特加:「……大哥,游嗎?」

  說完之後他都不敢回頭去看他家大哥的臉色。

  .

  警方派來的直升機動靜挺大,而且走到哪兒就把光柱掃到哪兒,像要在海面上開演唱會似的,在茫茫夜色裡十分引人矚目,連幽靈號上的人都發現了。

  「你還報了警?」服部平次震驚地問。

  「我是個守法公民啊。」源輝月用銀叉叉起一塊水果,以「你在大驚小怪什麼」的語氣淡定地說,「遇到不法分子積極報警不是很正常?」

  「……」

  守、法、公、民。

  服部平次抽著嘴角,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這四個字了,他腦子裡閃過剛剛在海面上爆炸的那顆炸彈還有剛才船上的人掏出的那批槍,雖然源大小姐說都是假的,但是那個組織的人天天跟槍械打交道,假槍能把他們糊弄過去?當誰是傻子呢?

  然而看著面前正坐在吧台前吃著水果,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的人,又思及那個叫琴酒的家伙現在的處境,服部平次乖巧地閉了嘴,覺得有時候裝傻也是一種智慧。

  「說起來,柯南今天晚上好像一直沒有動靜啊。」

  他正乖巧著,忽然聽到源輝月自言自語地說,「他跟你聯系了嗎?」

  服部平次:「?!」

  「他他他,那個,可能是睡著了吧……」

  關西名偵探在黑發美人回頭狐疑看來的視線中邏輯面臨一潰千裡,他說著自己都不信的鬼話,視線一不小心掠過她面前的手機屏幕,忽然愣住,連腦海中混亂的思緒都「哢嚓」被按下了暫停。

  「源姐姐你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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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忘了說,達子出自日劇《行騙天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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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對決(二十五)

  下高速的公路旁某個森林裡,事實上的確是睡著了的柯南是被人搖醒的。

  他睜開眼後先是聞到了空氣中伴著汽油味道的血腥味,下意識抬頭,視野中映照出找到自己的人的臉,「……赤井先生?」

  一個人找過來的赤井秀一收回手,「其他人被日本警方纏住了,這是貝爾摩德的血?」

  柯南的視線跟著他下移,也注意到了座椅上的血跡,「對,她剛剛用了催眠瓦斯,但是我們都在車裡。可能是為了用疼痛來刺激清醒,對著自己開了一槍。」

  他想起睡著前聽到的那聲槍響,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對自己夠狠的,不愧是那個組織的人。雖然已經早有心理准備了,他還是有點無奈,也不知道這次被她逃掉了下次抓到他們的尾巴是什麼時候。

  他正沉思著,忽然聽到身邊的人若有所思問了一句,「她居然沒有把這些血跡清理掉?」

  「日本警方已經拿到了她的DNA,所以沒必要多此一舉了吧。」

  柯南回過神,看到他的視線轉過來,簡單解釋,「輝月姐之前給她設了個陷阱。」

  他面前的人似乎十分了解源大小姐搞事的能力,他只簡單提了一句,對方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這個反應反而讓小偵探有點好奇,他把身上的安全帶接下來,一邊起身准備從車子裡出去,「赤井先生你和輝月姐以前……」

  他話還沒說完,一串手機鈴聲倏然從旁邊衝出來,回蕩在車廂裡。柯南話頭一停,看著赤井秀一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來電提醒後按下了接通。

  「是我……被她跑了。」

  「……什麼?」

  車門的一側開著,有雜音從外頭的馬路傳來,電話那頭人的聲音被這些雜音干擾,柯南只能看到面前人八風不動的神色終於露出了一絲波瀾,他碧色的眼底似乎有些詫異,「把視頻發過來。」

  對面干淨利落地掛斷了電話,沒過多久,新郵件的提醒響起。

  赤井秀一打開郵件直接開始外放。

  「據我台得到的可靠消息,一個月前在西多磨市雙子大樓引爆炸彈的恐怖分子身份已經被確認。當日出現在現場的兩名可疑男子高度疑似作案人,兩人照片如下,如果有他們的消息,歡迎與我台聯系或報警。在此也提醒廣大市民,這兩位疑似案犯極度危險,如果遇到請注意安全立刻遠離……」

  一串標准的播音腔從手機擴音器裡傳出來,思維敏捷如柯南都愣住了兩秒,然後才反應過來,下意識撲到赤井秀一身邊搶過手機。

  屏幕上被貼出來的,正是伏特加和琴酒的照片,正面、高清,且不講武德。

  .

  「……再次重復一遍,兩位疑似案犯極度危險,如果遇到請注意安全立刻遠離並尋求警方幫助……」

  手機發出的幽微光芒照亮了貝爾摩德的臉,金發美人靠在電話亭裡,對著這個同伙發來的視頻沉默了半晌。

  她默默地移開了視線,有點不太想看視頻裡正在播報新聞的主播那張熟悉的臉,「……你就直接把這條新聞播出來了?」

  基爾的聲音從還未掛斷的電話裡傳來,「我有什麼辦法,台裡發下來的任務,我拒絕了也會有其他人,現場也不止我一個人,這又不是直接把布置任務的領導干掉就能掩蓋過去的。」

  貝爾摩德:「……」

  基爾:「琴酒和伏特加到底惹了什麼麻煩?為什麼連臉都被人拍到了?我查了一下,雖然警方沒有直接發通緝令,但是給電視台提供消息的人肯定出示了足夠的證據,否則對方也不敢這樣做……」

  貝爾摩德:「不,沒有她也敢……」

  「什麼?」基爾明顯怔了一下,「貝爾摩德,你知道這是誰干的?」

  「我知道,不關你的事,不要多問。」貝爾摩德不太想多聊,放冷了聲音轉移了話題,「你現在能出來嗎,能的話就來接我,帶上藥品和繃帶,我把位置發給你。」

  基爾一口應下,然後有些意外地說,「你受傷了?我還以為你更相信琴酒。」

  「我原本的確准備找他,但是他現在可能自顧不暇沒工夫過來了。」

  掛斷基爾的電話,貝爾摩德最後看了一眼視頻上琴酒的照片。別說,拍得還挺帥,在人群裡也肯定特別顯眼。

  這件事是誰干的,她幾乎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到答案。

  「上次的事情那位大小姐這麼生氣嗎?」她若有所思,「還是誰又惹她了?」

  和她有同樣困惑的不止一個。

  源氏在東京的宅院書房,源宗政剛若有所思地關掉電視。

  「誰最近惹她了?」

  書房裡是一片微妙的沉默,老管家一副八風不動的笑眯眯的表情,秘書官也十分鎮定,倒是和他一起來這裡的久我雅人遲疑了一下。他們今天其實是有其他事情來源宗政家裡開會,剛剛他們家大小姐今天晚上都干了些啥的消息傳過來,眾人適逢其會,很是開了一番眼界,聽得目瞪口呆的同時又有種不愧是她的欣慰。

  長官家的女兒從小就是個大魔王,長大了果然出落得越發凶殘了。大家十分欣慰,欣慰完了又到底有點擔心。

  「我們還沒有到和那個組織全面開戰的時候,大小姐這樣做會不會刺激到他們?」

  「沒事,」源宗政異常淡定地端起桌上的茶杯,「輝月自己有分寸。」

  其他人:「……」

  你再說一遍你女兒有什麼?

  「而且就算超過了一點也沒什麼,只許他們讓炸彈追著輝月後面攆,就不許她偶爾找他們玩玩游戲?小女孩嘛,有點小脾氣很正常。」

  源宗政喝著茶說的十分大度,底下的人紛紛聽得一言難盡。

  回顧源大小姐今天晚上的小游戲,他們自我帶入一番,只希望自己以後永遠沒有和她玩游戲的那一天,否則可能被玩死了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然而源氏的家主閣下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年輕人的一點摩擦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也不用擔心那個組織會反應過激。

  他淡定地喝了口茶,「會有人幫她把握好度的。」

  .

  這條新聞被播出來的時間就在源輝月回到船上之後沒多久,大小姐到底是蓄謀已久還是臨時起意也沒人說得清楚。當時琴酒幾人還在大海上飄著,等他們終於登岸之後才紛紛收到了消息。

  視頻播放到了最底端,最後停在了琴酒和伏特加通緝照一樣的兩張臉上。

  一滴水順著發梢落在了手機屏幕上緩緩暈開,看完視頻的人收起手機,無奈地垂著眼笑了笑,「這麼生氣啊。」

  風見裕也低著頭站在一邊,「這個新聞已經在網上傳開了,需要攔截嗎?」

  「不用啊,為什麼要攔截?」降谷零漫不經心地站起身,把已經濕透的領帶解開抽下來。

  風見一愣,「可是這兩個人很危險……」

  「那不是更要提醒民眾注意。」金發青年隨手把領帶往手腕上繞,眼皮也不抬,「而且他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至少也會等風頭過了再回來,不用擔心那麼多。」

  「是,還有……」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面前正垂眸纏領帶的人忽然抬眸,直勾勾看向不遠處的一片樹叢,濃密樹枝落下的影子正在地上輕輕搖曳。

  他們此時正在一處臨海的灘地,風見收到消息之後在這裡守了半小時,接到了渾身濕淋淋的上司。來接人的只有他一個人,因此此時看到他的反應,他幾乎是立刻警醒過來一手摸著槍警惕回頭。

  「你被人跟蹤了都沒發現?」降谷零在他身後淡淡道。

  「我……」

  「出來吧,沒有其他人了。」不等他說話,降谷零已經平靜地開口。

  搖曳的樹影緩緩停下,風見裕也緊張地握著槍,注意力剛轉過去,就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懶洋洋地從樹叢後頭走了出來,灘塗上的月光照亮了一張英俊的臉。

  「松田警官?」

  風見裕也愕然,握槍的手下意識一松,但又很快醒悟過來,重新握緊警惕地對准了他——雖然都是公安,但松田陣平和他不是一個部門,這時候壓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降谷零及時出聲制止了他的不知所措,「沒事,槍放下吧。」

  「降谷先生?」

  風見裕也愕然回頭,這才發現金發青年緊盯著那個越走越近的人影,像是早就認出了來人一般臉上淡淡露出一抹笑來,「私自跟蹤同僚,違反保密協定,你的上司都不管你嗎?」

  「我的上司還沒到崗呢。」

  松田陣平單手插兜懶散地走近,看著他還在淌水的衣角,挑了挑眉,把西裝的外套脫了下來扔過去,「看起來你今天晚上被折騰得有點慘啊。」

  「還行,自由泳兩萬米,就當鍛煉身體了。」

  降谷零沒跟他客氣,將衣服接住披上,隨手將還在滴水的碎發撩至了額後,把手機遞還給了風見,「走吧。」

  風見裕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放下槍點頭,「啊,是。」

  他開過來的車就停在距離岸邊不遠處,松田陣平直接和他們上了一輛車。聽著兩人一路上的交談,他終於意識到自家上司和他是舊識,甚至顯然不是一般的舊識,而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今天晚上帶隊和他們在海上玩捉迷藏的正是這位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也是直到上了車之後才得知源大小姐把琴酒和伏特加通緝了的消息,甚至他後續還知道了一點新鮮情報,大小姐雙管齊下,不但在表世界把兩人曝光了,還在暗網開出了高額懸賞——雖然可能沒用但閑著也是閑著反正她有錢。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拿著手機沉默了半分鐘,挑了個細枝末節的話頭艱難地轉移話題,「這個電視台膽子挺大,直接播這樣的新聞要擔一定風險的。」

  降谷零:「很正常,日賣電視台。」

  松田陣平立刻了然,「難怪。」

  在一旁開車的風見裕也聽得有些不解,下意識插嘴,「那個,日賣電視台有什麼特殊嗎?」

  日賣是五大民放電視台之一,幾年來崛起趨勢的確明顯,但他也沒聽過日賣格外鐵骨錚錚勇於揭破黑幕的流言。

  事實上也的確是他想多了,這跟日賣電視台頭多鐵沒關系。

  降谷零:「日賣電視台董事長家的二公子是輝月的發小。」

  風見:「……」

  哦,懂了,上流社會那錯綜復雜的關系網。

  松田陣平隨口在後面背出一段資料,「向日家的二少爺向日岳人,小學、國中一直到大學,一直都和她是同學。以他們之間的交情,這條新聞別說是真的了,就算是假的他也敢播。」

  雖然這種行為十分不符合新聞行業的職業道德就是了。

  而源大小姐也很少有這樣不講武德的時候。

  「你惹的?」他瞥了一眼前面的人。

  降谷零坐在前面的駕駛席上,一手支著額,語氣愉快,「對啊。」

  可以,不愧是你。

  松田陣平一瞬間差點夢回五年前雞飛狗跳的崢嶸歲月,這兩人剛認識時針鋒相對,攪得所有人都跟著一起不得安寧。

  他眼不見為淨地按熄了屏幕,把手機扔到一旁,十分不想回想那段精彩人生。


第227章 對決(完)

  小樹林裡的汽車上,柯南和赤井秀一一起盯著手機看完了那段新聞。

  車廂裡一陣難言的沉默。

  「我其實一直想問,」赤井秀一忽然摸了摸下巴,開口道,「你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你姐姐知道嗎?」

  「……」

  柯南干笑了兩聲,用「你說呢」的目光默默回望了過去。

  赤井秀一看懂了他的表情,一聲輕笑,笑聲悶在嗓子裡,帶起一點磁性的共振,他甚至是語帶誇獎地,「小朋友膽子挺大。」

  柯南:「……」

  我覺得你這句話好像不是在誇獎?

  他無言地張了張口,還沒發音,手機鈴聲率先一步響起,來電提醒顯示服部平次。

  ——服部現在應該在船上和他姐在一起呢。

  柯南想到這裡頓時有點麻,硬著頭皮接通了電話,並且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備。

  「莫西莫西?」

  「工藤,你看到新聞了嗎?」服部少年果然一開口就是源大小姐剛剛搞出的那個大動作。

  「……看了,你們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言難盡。」服部平次沉痛且真誠地提議,「工藤,我們投了吧。」

  柯南:「……」

  柯南:「……投不了。」

  「你不要負隅頑抗。」服部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告他,像個態度積極的帶路黨,「你都不知道我剛剛經歷了什麼。工藤,我們是兄弟我不會害你的……」

  「我說的是投不了,不是不想投。」柯南無言地打斷他,「源姐姐現在差不多應該已經知道了。」

  服部平次愣住,半晌,發出一聲懵逼且茫然的「哈?」。

  .

  港口碼頭,朱蒂終於把身邊昏迷的「工藤新一」搖醒了。

  對方從朦朧中睜開眼,目光迷茫了一瞬就迅速恢復了清明,條件反射地從地上翻身跳了起來。

  他的行動冷靜又迅速,從睜眼到清醒之間的過渡連半秒都不到,透出一種幾乎只在某些特殊職業身上才能見到的訓練有素。

  朱蒂一愣,心底猛地一跳的同時陡然生疑,手指下意識移到了手邊的槍上,「……工藤君?」

  「工藤新一」擰著眉,手指摸到頸側,不耐煩地一把將臉上的偽裝撕了下來,「我不是工藤新一。」

  他一開口變了音色,藏在頭套後的金色長發和這句話一起滑落垂至了腰間,露出了一張秀氣得近乎有些雌雄莫辨的臉。朱蒂有些瞠目結舌地盯著對方的喉結,又回憶了一番他剛剛開口時明顯的男性聲音,總算確認了他的性別,「你……」

  「剛剛那個小鬼呢?距離我昏迷過去多久了?」

  然而對方似乎沒心情跟她解釋,把偽裝扔到地上,一邊拿出手機火急火燎地往車上走一副要追過去的架勢,朱蒂連忙起身跟了幾步,「你是說柯南君嗎?他已經沒事了,我們的人剛剛找到了他。」

  青年腳步一頓,停下了正要往外撥號的手,拿著手機回過頭來,似乎松了口氣,「是嗎?那就好……那個小混蛋,我遲早要找他算賬!」

  他說著表情又變得有些咬牙切齒,朱蒂觀察著他的神色,心底某個模糊的猜測終於隱隱約約落到了實處,「你……該不會其實不知道柯南君的計劃?」

  「我不知道!」從頭到尾被瞞在鼓裡的林憲明火冒三丈,「我收到的指令是配合你們拿下那個女人,冒充工藤新一只是為了拖延時間!那個小鬼告訴我手表裡沒有上麻醉針,是故意用來迷惑那個女人的。」

  所以他當時才會一時不察被區區麻醉針放倒,簡直是他殺手生涯的恥辱!

  「……」朱蒂干笑,「秀剛剛告訴我他是在趕來碼頭的路上忽然收到了柯南君的郵件,所以才臨時改變了路徑。三天前他將車停在源小姐家樓下時,柯南君忽然找了過去要了他的聯系方式。」

  也就是說柯南少年的計劃肯定是早就制定好了,只是一直瞞著其他人,甚至包括原定的同伴。

  林憲明默了默,拿著手機開始撥號。

  這些高智商的小鬼們的游戲他參與不了,他決定啟用對付熊孩子的終極大招——告家長。

  .

  幽靈船上,源輝月正在和灰原哀聊天。

  船艙大廳裡的宴會正到高潮,達子手下全是人才,吹拉彈唱無一不會。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上船前有人把架子鼓、吉他還有鍵盤全都帶來了,大概cos的是一支骷髏樂隊,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骷髏樂隊的主唱唱歌還挺好聽,大廳裡洋溢著一片快活的氣息。

  達子剛領了工資格外開心,到處抓人喝酒,正舉著酒瓶流竄到了暹羅貓那一撥。

  灰原哀的目光跟著她轉了過去。暹羅貓們這會兒全都摘了面具露出了臉,人群中還有一位女性,剛剛假扮船長的人已經和他們彙合到了一起。最顯眼的依舊是大天狗和百目鬼,兩人面具後的相貌居然十分優越,氣質一正一邪,真實性格似乎和剛剛甲板上表現出來的差不多,百目鬼依舊沉默地坐在一旁安靜吃著東西,而大天狗已經自來熟地拿著酒杯和達子喝了起來。

  他們明顯和達子並不是一起的,但源氏作為一個綿延千年的政治世家,還是掌過兵權的大家族,背地裡有點見不得光的勢力簡直一點不讓人奇怪。灰原哀的視線掃過去沒有多問,提了另外一個話題,「所以真正的猩紅暹羅貓去哪兒了?」

  源輝月正疑惑弟弟的電話怎麼打不通,一邊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語氣多少有些漫不經心,「他們啊,早就被抓了。」

  果不其然,灰原哀居然沒覺得有多意外,「什麼時候?」

  「兩三天前吧,誰讓他們選的藏身地點在博多市。」

  博多這片地界魚龍混雜泥沙俱下,是地下世界的大型垃圾場,什麼人都收也什麼人都能往裡藏,簡直像個現實世界的流星街。但混亂無序是對於外人而言的,對博多本地的人來說,什麼地方來了新人、藏在了哪裡,不出一天本地的情報販子們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不過這個消息暫時沒有被公布出來,博多之外的人不知道而已。」

  灰原哀微怔,「博多的警方也配合隱瞞了?」

  源輝月:「福岡市的新任警察本部長是明智叔叔。」

  灰原哀:「……」

  好的,她懂了。

  「而且那些人也不是猩紅暹羅貓,只是一群從海外入境的雇佣兵,想要借用這個名號制造一起大新聞來偷盜佛像。」源輝月百無聊賴地喝了口酒,「他們也壓根沒有從國立微生物研究所盜走什麼細菌,那場戲是做出來騙人的。」

  她懶懶散散地把那群雇佣兵的計劃講了一遍就把這個話題扔到了一邊,回頭找起人,「說起來,服部君呢?」

  灰原哀也跟著回頭看去,視線在群魔亂舞的大廳裡轉了一圈,終於捕捉到了一個蹲在牆角的身影,手裡還拿著手機。

  「……他在那邊打電話。」

  「這樣啊,難怪柯南的電話打不通……」

  源輝月低聲嘟噥,剛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來——她後面的計劃好像並沒有告訴過柯南,也就是說,她為了試探安室透一個人被他帶走這件事她弟理所當然且完全地不清楚。

  源輝月:「……」

  要完,現在把服部平次的嘴巴捂上還來得及嗎?

  她還沒來得及采取行動,一通電話忽然先一步打到了她的手機上,來電提醒是林憲明。

  正准備起身的源輝月一怔,有點詫異地先把電話接了起來。

  「林,怎麼了?」

  「…………」

  她的眼睛倏然睜大了一下,「……你說柯南被誰帶走了?」

  .

  「你說她跟誰走了?!」

  服部平次條件反射地把手機挪開了幾釐米,一邊安慰那頭聲音驟然起伏的名偵探,「沒事,已經安全回來了。」

  「那也不行,這個計劃她根本沒跟我提過!」

  服部揉著耳朵默默嘀咕,「你私底下去跟貝爾摩德一對一也沒跟她說啊。」

  然而名偵探對他的嘀咕充耳不聞,「你們現在到哪兒了,我去找你們。」

  「我們在海上。」

  服部平次有點無奈地覺得好兄弟變小之後是不是也加載了和身體年齡相稱的無理取鬧模式,「動力室被炸是假的,現在船正在繼續往橫濱開,警視廳的人正在橫濱的碼頭等我們。」

  「……警視廳?」

  「怎麼了?」服部聽著他忽然想起來什麼的語氣。

  電話那頭的柯南停頓了幾秒,慢吞吞地說,「剛剛有輛警視廳的直升飛機從我們頭上飛過去了。」

  服部平次:「???」

  所以呢,你停頓是什麼意思?你還想上天了?

  隔著鬼知道有多遠的距離,某對異父異母的親姐弟再次成功達到了心有靈犀。源輝月掛斷林憲明的電話之後,也把主意打到了警方的直升飛機上頭。

  松田陣平還在風見的車上,剛和多年不見的好友交流完彼此的近況,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他看到來電提醒頓了頓,開口道,「零。」

  「怎麼……」降谷零回過頭來,視線觸及到手機屏幕上那個名字,倏地怔了怔。

  「……接吧。」

  松田陣平直接按下了外放鍵,接通了電話,源輝月的聲音從千裡之外的海上被電波遙遙帶了過來。

  「松田你現在在哪兒?」

  「海岸附近。」他往前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風見裕也識趣地閉上嘴,「怎麼了?」

  「海岸?」對面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找到什麼人了嗎?」

  「沒有。說起來日賣電視台那條新聞是你讓播的吧,那兩個人怎麼回事?」

  松田陣平自然地轉移話題。

  「那個組織的人啊,雙子大樓的確是他們炸的,我又沒說謊。」

  「……你還真不怕過了線他們報復你。」

  源輝月在那頭輕輕笑了一下,「你猜我是不是就等著他們來呢?」

  松田陣平:「……你猜我猜不猜。」

  他是傻了才跟她玩這種心理游戲。

  源輝月遺憾地切換了話題,「好吧。我把柯南的位置發給你,幫我派一輛直升機過去接一下他。」

  大小姐公器私用也不是第一次了,松田陣平權當不知道,淡定地從褲兜裡掏出煙,「位置發我吧……柯南弟弟不是在家裡嗎,大半夜跑出來了?」

  「是啊,」源輝月微笑,「他去找貝爾摩德談了一下理想和人生。」

  松田陣平:「……」

  饒是松田陣平心理素質無比強大,也被這句話震得點煙的手停了停——可以,一個找波本一個找貝爾摩德,這如出一轍的膽大妄為和天馬行空的行動力,這兩個人真的不是親姐弟?

  他默默回頭,就見到旁邊的金發青年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他沒事?」

  「沒事,現在已經安全了。你有他電話的話也可以直接和他聯系,另外……」電話裡的聲音微微一停,「幫我查一個人。」

  「誰?」

  「安室透。」

  松田陣平下意識抬眸,身邊人正安靜看著他手裡的手機,一滴透明的水滴順著未干的發梢滑落下來。

  「沒問題,」松田若無其事地說,「你不是早就跟他認識了,為什麼現在忽然想查了?」

  「我高興?」

  「……」

  這個理由可太完美了,松田陣平無言地點頭,又看了身邊的降谷零一眼,「說完了嗎,我掛了?」

  「再見。」

  按斷電話之後,他終於將視線投向剛剛被大小姐要點名調查的某人,「你還笑得出來,她肯定不止會讓我一個人查你,那個棘手的黑客你想好怎麼應對了?」

  那是個十五歲就能把警視廳資料庫當後花園逛的小混蛋,要不是他姑且還算聽源輝月的話並且實在家世不凡,公安部都要忍不住出手將人控制起來了。

  回想這個人今天晚上干的事,松田陣平覺得他簡直是在作死的邊緣大鵬展翅,「你是不是真的忘了她有多記仇了?」

  「我記得啊,這不是挺好嗎?」降谷零淺笑著說。

  金發青年一手支頤看向窗外,外頭的光影像流水一樣在他面上掠過,那雙灰藍色的眼瞳也像靜謐流動的泉流,他的聲音也像流水,輕若呢喃。

  「……這樣的話,短時間內她肯定不會再忘了吧?」

  另外一頭,源輝月掛斷了松田陣平的電話,指腹若有所思地在酒杯上敲了敲。

  「為什麼掛電話還要猶豫三秒鐘?他身邊有其他認識我的人?」


第228章 暗殺者(一)

  猩紅暹羅貓的預告函像一場鬧劇,開頭聲勢浩大惹得人心惶惶,但引信燒了七天,最後卻落地成了一枚啞炮,被預告的第七天什麼都沒發生,只有福岡市警察局宣布他們抓到了一伙流竄到博多的雇佣兵,猩紅暹羅貓的名頭就是他們偽造的。

  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就全員被抓,因為這個退場過於沒有逼格,這個新聞的熱度最終還沒有炸雙子大樓的恐怖分子終於被揭露帶來的熱度高,而身經百戰的廣大圍觀群眾們也終於發現並不是所有犯罪分子都能有怪盜基德的信譽,發了預告函就一定能出現,要不然怎麼說人家是有編號的國際頂流大盜呢,果然是經過國際認證的。

  參加了幽靈船上的那場萬聖節宴會的普通乘客們被成功忽悠,並不知道自己距離登上頭條只差一步,懷揣著今年的福浦制作人更加神經病了的感慨回歸了平靜的生活。

  而作為策劃一切的幕後黑手,源大小姐的生活也和他們一樣重歸了平靜——除了一些後遺症帶來的小小的煩惱。

  「你說你惹柯南生氣了?」河野悅子震驚且充滿求知欲地問,「你怎麼做到的?」

  窗明幾淨的米花大廈咖啡廳,靜默流淌的音樂和悠閑的周末。源輝月一手支頤靠在沙發上,墨色長發懶散地披著,像只心情不好的貓咪,怏怏地抬眼,「你這句話好像有點幸災樂禍?」

  「沒有,我在真情實感地震驚。」坐在她對面的河野一臉誠懇,「我還以為你無論做什麼柯南弟弟都不會生氣的,畢竟他養你跟養貓似的。」

  誰會跟自家貓主子生氣呢?貓咪無論做什麼在人類眼裡不都是可可愛愛?

  貓咪主子源輝月:「?」

  源輝月:「……沒記錯的話我才是監護人?」

  「但是靠譜這種稀缺屬性跟年齡無關,就算柯南弟弟才七歲他也比你靠譜。」三澄美琴端起咖啡平靜地補刀,「所以你到底做了什麼?」

  「……」

  源輝月哼哼唧唧地扭頭,理不直氣不壯但就是敢開口,「為什麼是我做了什麼?我還沒有跟他生氣呢。」

  .

  同一時間,阿笠博士家。

  灰原哀:「所以呢,你們吵架了?」

  「……沒有。」

  然而說話的人端著游戲手柄緊盯電視屏幕,視線都沒有往旁邊偏一下,只給她一個線條精致的側臉。

  「……」

  灰原哀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摻和這件事,她盯了這個口是心非的人好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有時候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真的是親姐弟。」

  旁邊看似專心打游戲的名偵探終於疑惑地飄過來一個眼神。

  「聰明又固執,越是困難的境況越要迎難而上,從來都不將危險當一回事,自信自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該說你們自傲還是自大?她私底下去見波本和你私底下去見貝爾摩德,行為模式不是一模一樣?」

  「額……」

  「所以最有資格生氣的應該是我吧。」

  灰原哀望著屏幕,她操縱著游戲裡的角色越過一片生長著藥草的山巒,平靜地說,「船上後來發生的事情她沒告訴我也就算了,畢竟在她眼裡我是小孩子。你呢?明明答應我只會留在家裡遠程指揮,讓林君還有那些FBI去對付貝爾摩德,結果你居然用我的身份跑到碼頭上了……」

  「……」小偵探目光飄了飄,終於有點心虛似的,「最後不是也沒出什麼事嗎?」

  「呵呵,她最後也沒事啊,那你還生氣干嘛?」

  「都說了我沒生氣……」

  「哦?沒生氣的話你為什麼會賴在博士這裡打游戲,還死活不肯回去?」

  「……」

  旁邊半晌沒人說話,大概是被她懟得啞口無言了。灰原哀皺了皺眉,在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辦法按照任務指導跳上山頂之後,終於把游戲手柄放下,回過頭來,「話說回來,其實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去見貝爾摩德。按照她原本的計劃,讓那位林君假扮成你的樣子協助FBI也有很大的可能能把她抓住的吧。」

  「……」

  電視屏幕上,柯南的角色正在和一個地行龍模樣的怪物激烈戰鬥,人類主角放出了一個大招,耀眼的劍光閃過,仿佛劈裂了屏幕似的帶起凌冽的劍氣,洞穴前看守寶藏的最後一只BOSS終於倒地。

  柯南搭在手柄上的手指停下,垂下眸,「……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如果沒有親自直面過他們,我就永遠無法真正把握那些人的思考模式……就像雙子大樓那次一樣。」

  灰原哀微怔。

  她看著柯南把手柄扔到一邊,身體往後躺下來,一手橫過眼眶,壓在他額前墨色的碎發上蓋住了眼睛,黑色的襯衣袖口往上劃起露出了手腕,纖細蒼白。

  「那起爆炸事件開始之前,輝月姐就猜到了那個組織的人會炸掉四十樓的主機室。她沒有料到後續的計劃,是因為她不知道當時那個宴會中可能會有組織的其他目標——我沒告訴她。」

  「……」灰原哀沒想到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他還在想這件事情,「那是因為你不想把她牽扯到這件事裡面來。」

  「就是因為這樣……」

  躺在地上的少年輕聲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更應該先一步猜到他們的行動的,不是嗎?」

  「既然我沒有辦法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她,那就不應該讓她因為這些不知道的東西而遇上危險,那天晚上炸彈爆炸之前我就應該想到……」

  「工藤!」灰原哀終於開口打斷他,「這不是你的問題。」

  她終於意識到一個多月前的那場爆炸在他這裡其實並沒有過去。

  「你跟她不一樣,她能夠推測出組織的行動模式是因為……」

  「我知道。」柯南冷靜地說,「因為輝月姐姐的思維一直都是從犯罪的角度出發,所以她才能提前預判到那些罪犯的行動,她可能不熟悉解謎,但是她熟悉推演如果是她她會怎麼做。」

  灰原哀目光略微怔愣地看著他將手腕移開,露出碎發下湛藍的眼瞳,「服部其實跟我提過這個,輝月姐姐最擅長的不是破案,而是犯罪。」

  「你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啊。」柯南雲淡風輕地說,「但這也沒什麼吧,擅長和會去做是兩碼事。就好像最頂級的化學家肯定會制作毒品和炸藥,但是他們也都不會去做吧。」

  「……既然你都知道,」安靜兩秒後,灰原哀恢復冷靜,「那你應該也明白,雙子大樓開幕式那天你沒有預判到組織的動作不是你的錯。在發生這些事之前,你都是生活在正常人的世界的吧工藤,你只是對黑暗還不夠了解而已。」

  柯南:「所以我這不就是去了解了?」

  話題又繞回了原點。

  灰原哀簡直有些氣急,「太危險了!沒有人要求你用這種方法了解吧?」

  「但這是最快,也是最直觀的,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完全不冒風險。」柯南平靜地說,「雙子大樓的事,我不想有下一次了。」

  「……」

  他的聲音很平淡,底下卻好像藏著泊泊湧動的暗流。灰原哀下意識望著他,被暗流中濺上岸的浪花沾濕的手指,終於反應過來。

  「所以工藤,你其實是在生自己的氣,對嗎?」

  「……」

  「所以你在博士這裡不肯回去是因為……」

  「……」小偵探終於從翻身地上坐起來,一手支起下顎,視線有些微妙地移開,語氣無奈,「我要是回去了,她不就誤會我在生她的氣了嗎?」

  已經誤會了吧?

  灰原哀無言地問,「……只有這樣?」

  柯南目光飄了飄,「而且就像你說的,我私自去見貝爾摩德那件事,她好像的確也挺生氣的。」

  「所以……」

  「……所以我在想怎麼道歉。」

  「那你還在這裡打游戲?」

  小偵探抓狂,「因為想不出來啊!」

  「……」

  .

  與此同時,米花大廈一樓的咖啡廳,源輝月也正默默接受好友的思想教育。

  河野悅子:「柯南弟弟那麼乖,肯定是你做了什麼危險的事情他才會生氣吧?你好歹也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了,不要老是讓小孩子那麼操心啊!」

  源輝月:「……」

  源輝月很想反駁那個小混蛋做的事情危險程度並不比自己小。

  三澄美琴嘆了口氣,接過話茬,「而且輝月,具我對那孩子的了解,他會生氣不單單只是因為你做的事情讓自己遇到了危險,還因為你做這件事之前沒有告訴他吧。」

  「誒?」源輝月微怔。

  「雖然輝月你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可能因為你太厲害了,其他人都跟不上你吧。」

  女法醫的聲音溫柔下來,眸光沉靜地看向她,「一直以來你都是幫助別人那一方,就連我和悅子,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想到你就會很安心,但你的事情我們卻沒辦法幫上忙。」

  「我……」

  「但是沒關系,我們早就想通了。」河野悅子大大咧咧地說,「交朋友又不是商業往來,就算沒有辦法在正事上幫忙,在你需要的時候陪著你至少是我們能做到的啊。而且和輝月你在一起很開心,這就夠了。」

  說完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故作嚴肅地觀察了一番源輝月的表情,「據我觀察輝月你和我們在一起也挺輕松的,很好,說明我這個朋友當得相當稱職。」

  源輝月被她逗笑了。

  「但是柯南君和我們不一樣吧。」三澄美琴也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將話題拉回正題,「雖然他還是個孩子,但是如果我感覺沒錯的話,他是少有的,能夠跟上你思維的人。而且他是你的弟弟,你們是家人吧?」

  「我知道你習慣了自己處理所有的事,但是多少也學會依賴一下身邊的人吧,這不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嗎?」

  「……」

  安靜了好幾秒之後,她看著對面的人默默地端起咖啡杯,掩飾似的喝了一口,視線飄了飄,小聲且氣短地說,「……我知道了。」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河野悅子立刻積極追問,「回去哄哄柯南弟弟嗎?」

  「……」

  又是幾秒鐘的安靜,源輝月放棄似的往後一靠,眼神別扭地掃到一旁,有幾分崩潰似的,「我就是不會哄人所以才跑出來的啊!」

  「誒?」

  「我又沒哄過,不知道怎麼開口。但是一直待在家裡什麼話也不說柯南以為我真的在生他氣怎麼辦,所以我才出來了嘛!」

  三澄美琴:「……道理我都懂,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家,柯南弟弟會不會以為你在和他冷戰。」

  「……」

  「而且他會不會覺得你把他扔了啊?」河野悅子精准地繼續補刀,「你不是說上次他的母親回國的時候他已經鬧過一次了?」

  「……」

  「哦,」源輝月忽然冷靜,「這個我倒是有經驗,他要是真的誤會了哭了我就可以哄他了。」

  河野悅子和三澄美琴「???」

  這可真是親姐。

  就在這個時候,源輝月手機的鈴聲忽然響起,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來電提醒居然是個讓人有點意外的人。

  「你好。」

  「那個,源姐姐嗎?我是工藤新一。」少年清冽的聲線從電話那頭傳來,像一陣澄澈的風。

  源輝月有些疑惑,「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其實……」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是柯南。那個,他不是惹你生氣了嗎,非要我幫他問問,他想道歉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源輝月微怔,聽著少年的聲音逐漸變得溫柔。

  「……嘛,不過說這麼多其實只是想問一下,姐姐你什麼時候回家?」


第229章 暗殺者(二)

  阿笠博士家裡,某位名偵探松了一口氣地放下手機……和面前的變聲領結。

  灰原哀在一旁滿臉蔑視地看著他,「工藤,出息呢?」

  另外一個馬甲就是給你這樣用的嗎?自己不敢開口就讓另一個號上線去旁敲側擊?

  「你小心以後暴露了讓她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

  「不。」柯南迅速打斷了她拒絕去假設這種未來,一臉堅定,「我死也不會暴露的!」

  「呵,祝你好運。」

  灰原哀雖然覺得這種堅定壓根沒有半點用處,但是看著名偵探都開始自己欺騙自己了,總算呵呵一笑放過了他。

  她注意力重新回到游戲,她操縱的角色還卡在半山腰上,任務要求她去采生長在山頂的一株藥草,但是她剛剛試了好幾次,怎麼都跳不上去。她正要繼續,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把手柄拿了過去,「我來吧,這個任務有次數限制。你還有兩次機會,再跳不上去就要從頭開始跑了。」

  灰原哀回頭看了一眼,為了打游戲他們開了兩台電視,柯南那邊的畫面裡人類劍士似乎已經將洞窟裡的寶藏取了出來,正靠在洞口眺望著遠處的風景,白色的披風被風微微掀動,待機動作十分帥氣。

  「這個游戲還會發售嗎?」望著黑發藍眸的劍士看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問。

  「會啊,跡部哥哥把常磐集團收購了。」柯南正控制著角色跳上塔尖,一邊頭也不回地說,「游戲部門重組之後應該就可以發售了吧,其實在原桑死之前這個游戲就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這樣啊。」灰原哀點頭,隨即有些詫異,「你還在關注常磐集團的消息?」

  「怎麼?」

  「稍微有點意外,往常案件結束之後,你不是就會把注意力徹底移開不再關心後續了嗎?」

  身邊的人動作一頓,控制著灰原的角色輕盈落地,停在了山巔那顆雪蓮面前,縈繞在角色身後的特效像星光一樣散開,像下了一場流星雨。

  「跳上去了。」他把手柄遞還過來,灰原哀剛剛接過,就聽到他淡淡地繼續,「因為對我來說,這個案子還沒結束,有一個問題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正要控制角色去采藥的灰原微怔,停下來回頭看他。

  「我跟你提過吧,發生在那起事件中的連環殺人案。凶手的殺人手法幾乎跟阿加莎的小說《無人生還》完全一致,四名死者甚至凶手本人都能和書裡的角色一一對照。」

  「對,但是那位如月大師不是已經認罪了嗎?後來也找到了直接性證據能夠證明的確是他做的。」

  「這一部分的確沒有問題,但是那天晚上在雙子大樓的宴會廳裡,我們遇到如月桑的時候,安室哥哥開口試探了他一下。」柯南回頭看向她,「但是當時如月大師的反應其實告訴了我們,他根本沒看過這本推理小說,也並不知道自己的殺人計劃和小說裡的情節完全一致。」

  注視著灰原哀怔然的眼睛,他平靜地說,「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

  米花大廈,時間往前回轉幾分鐘,源輝月剛掛斷了電話。

  河野悅子一手支頤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笑,「事情解決了?」

  源輝月眼神飄了飄,默默點頭。

  「我就說柯南弟弟那麼乖,肯定不會跟你生氣嘛,是你自己想多了還讓他誤會了。」

  「……但是我的確感覺他這幾天情緒有點不對啊。」

  這句話很低,對面的人沒聽到,疑惑問了句,「什麼?」

  「沒什麼。」

  源輝月搖了搖頭,想著剛剛三澄美琴說的話覺得弟弟應該還是有點不開心的。她認真思考著要不然還是給他買個禮物?最近有什麼有名的足球明星來日本踢友誼賽嗎?沒有話看哪位老同學家裡要辦類似的活動讓他們請一個過來?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她一邊一心二用地繼續和兩位友人聊著天。她們今天其實是出來逛街的,逛到一半臨時來咖啡廳歇了個腳。

  一杯咖啡見了底,河野悅子看了看時間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走吧,還有七樓以上沒逛呢。Valentino今年的春季新款特別好看,我要去看看這邊的實體店上貨了沒有。」

  「你果然第一時間就關注到了啊。」三澄美琴笑著搖了搖頭,喝完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咖啡。

  源輝月和兩人一起站起身,正順手拎起包,忽然聽到了三澄遲疑的聲音,「輝月你上次來的時候不是說這家咖啡廳的摩卡味道不錯嗎?」

  她一頓,扭過頭視線和她一起落在了自己面前的咖啡上。骨瓷咖啡杯安靜地放在那裡,除了沒有熱氣幾乎跟剛端上來沒有區別,她從頭到尾只喝了一口。

  纖長的眼睫往下斂了一下,她輕飄飄移開了視線,「我點錯了吧,抱歉,浪費食物了。」

  「這樣啊。」

  三澄美琴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察覺出了什麼,正遲疑要不要追問,一個清朗的少年聲線忽然從旁邊殺出來大呼小叫地搶走了他們的注意。

  「源姐姐!」

  幾人回過頭去,就見到隔著小半個大廳,一個靈活的身影伴隨著這聲呼喚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像只歡騰的金毛犬,朝著他們狂奔而來。他後頭還慢騰騰跟著個人,很快也走到近前。

  「龍崎和衝田君?」三澄美琴有點詫異地認出了來人,「你們怎麼在這兒?」

  玉龍寺事件之後,源輝月並沒有和這兩位少年斷開聯系。姑且不論龍崎還在安室透那裡住著,中間還有一個天天給源輝月發日記的衝田岡,所以她對這兩人的近況可以說一清二楚。在答應了她會考上警校之後,龍崎郁夫果然信守承諾開始認真學習,休息時間就在咖啡廳打工,而衝田岡也衝著他全國大賽的夢想忙活得熱火朝天,兩人偶爾被源大小姐拎出來客串拎包小弟,因此和三澄美琴以及河野悅子也認識了。

  「我堂姐今天搬家,我一大早就被她抓出來幫忙了,龍崎也是來幫我的。」衝田少年哀嚎,「搬完了之後又陪她出來買東西,好不容易買完了她還想拉我們去她家吃飯。我看到源姐姐你們在這裡說要幫你們拿東西,好不容易才脫身跑過來。」

  他睜著眼睛可憐巴巴望過來的樣子更像狗狗了,河野悅子被他活活望出了一點慈愛之情,「那是在感謝你吧,為什麼不願意去,你堂姐做飯不好吃?」

  龍崎默默插嘴,「不是這個問題,她家裡還有個小孩子,今年剛滿六歲……」

  十幾歲的少年人和六七歲的小朋友是人類最人嫌狗憎的兩個階段,且彼此兩看相厭,是天生的天敵。就算是性格安靜的龍崎少年也對帶孩子這項活動並不感冒。

  「誒?可你們不是和柯南玩得不錯嗎?」

  龍崎平靜地說,「柯南不算小孩子。」

  衝田岡跟著嘀咕,「柯南弟弟心裡年紀太成熟了,我有時候都覺得他能當我哥……」

  嘀咕完他換了個話題,「對了源姐姐,警局接到的報案電話是不是一般都會有記錄,那個記錄最多能保存多久?」

  「視情況而定,指揮中心的電腦上保存時間是半年;但是如果電話還有後續,也就是當時警察出警了將相應人員帶到了警局的話,警局那邊會留下接警紀錄,這個會永久保存。」源輝月三言兩句解釋,「怎麼,你要查什麼嗎?」

  衝田岡抓了抓頭發,「其實是我堂姐,她之前遇到了一起入室搶劫案,當時情況很危險,但是有人恰好在外頭看到了幫她報了警,她想找到幫忙的恩人是誰……」

  他認真地把他堂姐的情況描述了一遍,「所以說當時那個情況也算出警了吧?」

  「算是吧,如果當時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比較負責的話,的確會保留報警電話的紀錄。」

  衝田岡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興衝衝地表示好的他了解了,剩下的可以自己去查。

  「你准備找誰?」源輝月隨口問了一句。

  少年一口回答,「高木警官。我上次留了他的聯系方式,那位警官先生一看就脾氣很好,如實告訴他的話,他肯定願意幫忙。」

  源輝月:「……」

  連你都學會壓榨高木了嗎?這位高木警官是不是太好欺負了一點?

  衝田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源姐姐……」

  然而他一句話沒能說完,眼睛忽然猛地睜大。下一秒,一聲突兀的槍響宛如晴空一道炸雷,隔著一條街道和商場的玻璃牆,利箭一般釘入眾人耳中。

  窗外的景像縮成細碎的光影倒映在少年的眼瞳裡,源輝月下意識正要回頭,忽然被身邊的河野按住了。

  「輝月,別看!」

  與此同時面前的衝田似乎也終於回過神來,一個健步衝了出去。

  「河野姐姐、三澄姐姐還有龍崎,源姐姐拜托你們照顧了……」

  他的話拖著長長的尾音消失在了大廳的旋轉門後,三澄美琴跟著他的身影回頭,「悅子,那邊好像有人受傷了,我過去看看……」

  「好的好的,你快去,我會看著輝月的。」河野悅子連忙點頭,一邊把按著的人又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被按住的源輝月:「……」

  她目送著三澄美琴緊跟著衝田離開,腦袋剛偏過一個微小的幅度,立刻就被身邊的河野手動轉了過來,而另一側的龍崎少年自覺地移了移位置把方向擋住了。

  河野悅子:「輝月,別看,那邊有傷者……啊,對了,我們先叫救護車。」

  她手忙腳亂地單手翻出手機,另一只手還不忘記繼續執著地拉著她。

  源輝月:「……」

  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身邊的人好像對她越來越有保護過度的趨勢了?

  她有點納悶地想著,這都是跟誰學的?

  這場意外發生的時間是中午十一點,還是周末,街上人最多的時候。

  天色晦暗飄著細雨,三澄美琴從商場跑出來,急急忙忙穿過了人行橫道。案發現場周圍已經圍了一圈手足無措的人,還有人在打電話報警。她喊著「抱歉讓一讓,我是醫生」三兩步搶上前擠了進去,看到受害者時心底頓時一沉。

  這個傷口位置和出血量,就算現在就送上手術台也八成可能是搶救不回來了。

  「振作一點,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看清是誰開槍了嗎?」

  她咬著牙還是立刻采取了急救措施,處於彌留狀態的傷者艱難地回頭看她,強撐著最後的力氣,將手放在了胸口處。像是要傳達什麼信息一般,他的眼睛死死望過來,然後身體一僵,瞳孔擴散,停止了呼吸。

  三澄美琴呼吸微滯,緩緩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一滴細碎的雨絲飄落在了她的指尖,沁來一縷涼意。

  「三澄姐姐……」

  少年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匆忙的腳步聲。三澄美琴終於回神,抬起頭。

  衝田岡氣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雙手扶著膝蓋猶有幾分不甘心,「被那個凶手跑了!這個人……誒?他不是警察嗎?」


第230章 暗殺者(三)

  七月份的下半旬,海上幽靈號事件結束不到一周,煙塵還未散干淨,源輝月又在某個平凡的上午當街撞上了一起持槍殺人案件。

  大小姐的事故體質不僅有烈性傳染屬性,還進一步病入膏肓了。

  案件受害人是一名在職的刑警,源輝月雖然不是直接目擊者,但她的小伙伴一個對受害人進行過最後搶救見證了他的死亡,一個親眼看到了凶手還對凶手進行過追蹤,雖然最後還是被他跑了。警車到達現場之後,這兩位重要目擊證人連帶著源輝月一起被一車拉進了警視廳。

  「死者奈良澤治,四十八歲,米花警局刑事部刑警,死因為要害中彈後失血過多,當場身亡。」

  搜查一科的接待室裡坐了一屋子熟人,目暮警官介紹了死者的身份,因為雙方都過於熟悉,他簡略走了一下流程之後就拉了快進,「幾位有看到凶手的長相嗎?」

  「沒有。」衝田岡搖了搖頭,作為恰好目擊了現場並且還攆著凶手追了一段的人,他對對方信息了解得是最多的,「當時在下雨,那個凶手撐了傘,背對我們,我只能看清他的背影。他身材有點瘦,穿了一件很薄的風衣,和傘面一樣都是灰色的。」

  「左撇子,」龍崎郁夫輕聲補充,「他是右手拿傘,用左手開的槍。」

  衝田:「沒錯……哦,對了,他大概率是男的。」

  正在低頭記錄的白鳥聞言抬眸,「你確定?按照你的說法,身材纖細的話也可能是女性。」

  「但是男性和女性奔跑的姿勢不一樣。」衝田認真地說,「之前教我劍道的師父……額,就是西條大河教過我。」

  這位少年之前行將踏錯差點跑去混黑的事在場幾位警官也有過耳聞,西條大河作為一個敢在京都綁架源氏的大小姐甚至還成功了的狠人,雖然已經入獄了,在警界內部也還流傳著他的傳說。

  白鳥點點頭不再有異議,「能夠再講述一遍你當時看到的場景嗎?」

  「我那時候正在和源姐姐他們說話,正對著商場的玻璃牆。隔著一條街看到有個撐傘的人從對面路過,停在一個打電話的大叔旁邊,然後就聽到了槍聲。」衝田回憶,「雖然沒直接看到他開槍,但是槍聲響了之後那位大叔就倒了下去,那個人立刻就跑了,然後我就追了上去。」

  「……衝田君,雖然很感謝你的見義勇為,但是凶手帶著槍,你這個直接追上去的舉動很危險。」

  「抱歉。」衝田岡乖乖道歉,認錯態度看起來十分端正。

  「那個,」高木警官舉手打了個岔,「我能問個問題嗎?聽衝田君你剛剛的意思是你是先注意到了凶手,然後才看到了他開槍,是因為他有什麼異常嗎?」

  衝田岡一怔,其他人也被提醒朝他看去,就見少年迷茫了一會兒,「好像也沒什麼異常?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注意到了。」

  「……」

  這就沒法解釋了。眾人討論了一下,只能將其歸結為衝田少年的警惕性格外地高,對危險的東西可能有種莫名的預感。鑒於他的劍道天賦高得西條大河都眼熱,將這種預感歸類到戰鬥意識裡也不是說不過去。

  目暮警官:「除此之外源小姐有發現什麼嗎?」

  源輝月搖了搖頭,「事發時我背對著玻璃牆,沒看到案發現場。」

  「這樣啊。」

  目暮警官有些失望,但也能夠理解。畢竟以這位大小姐的暈血程度,她要是正好撞到現場,他們現在應該就是在醫院探望她了。

  就在這個時候,目暮手下小組的千葉和伸警官拿著一份資料推門進來,「警部,現場殘留的彈匣的檢測報告出來了。」

  「是嗎?我看看……」

  他的表情有一些凝重,讓目暮警部立刻接過了報告,視線望向紙面。

  源輝月看著對面人說著說著神色忽然一變,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掩飾似的干咳了兩聲。並沒有打算把報告書上的內容說出來地,目暮警部重新抬起頭來,一派正常,「現場的情況我們已經大致了解,非常感謝你們的配合。也耽誤你們不少時間了,白鳥,送源小姐和幾位回去……」

  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又望了一眼千葉肅然的表情,源輝月忽然若有所思地打斷了他,「目暮警官,凶手襲擊奈良澤警官的那把槍,是新南部M60吧?」

  三澄美琴一怔,下意識接口,「警察配槍?」

  幾人同時看向對面的警官先生,就見到他們表情僵住,很顯然是被猜中了。

  「……」目暮警官的神色逐漸苦逼,「源小姐,這種觀察力能不能不要用到自己人身上來?」

  源輝月:「抱歉。」

  這個歉抱得十分敷衍,目暮警部嘆了口氣,深深體會到了以往源大小姐的敵人們共同的困苦,「差不多就是這樣,這個案子很有可能是我們警方內部的事情。源小姐你應該也明白,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他能說到這裡已經是對熟人的優惠了,雖然當代社會對執法機構的要求是能夠公開公正透明化辦案,但是涉及到內部問題時情況就完全不同。警界內部的問題只能自己內部解決,這是鐵律一般的潛規則,即便是老好人且大部分時候處事十分靈活的目暮警官都不會違背這一點。

  源輝月瞄了他幾眼,從表情中讀出了目暮警官的堅定。然後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之前我在京都被綁架的案子,諸位警官聽說過嗎?」

  她忽然另起一行,目暮警部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大致聽過。」

  「那就簡單了……當時我在不動堂外,外圍原本應該有京都警察本部的幾位刑警保護,但是在挾持我的人到來之前,他們就因為中槍而失去了行動力。通過彈道檢測,當時襲擊他們的人用的槍也是新南部轉輪。」

  「……」

  她慢條斯理地伸出手,「目暮警官,我也算受害人了吧?」

  「……」

  目暮警部掙扎了兩秒鐘,最終默默地把剛剛到手還沒捂熱的文件遞了出來。

  奈良澤警官被襲擊的位置沒有監控,根據現場目擊證人的口述也只能圈出一個模糊的範圍。對於警察來說最難破的案子壓根不是什麼花裡胡哨的密室殺人,而恰恰就是這種在大街上突然發作,凶手殺了人就跑不留下一點痕跡的懸案才是最難找到線索的。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再厲害的偵探,對破案的幫助也不大,警方只能靠水磨工夫從被害人的社會關系入手。

  而介於被害人是警察,這個部分的調查走訪將十分細碎且繁瑣。生活在正常社會中的普通人就算和人結仇,嫌疑人也不會太多,畢竟普通人的生活圈子限定在那裡,就算做人再失敗成天得罪人,要把所有認識的人都得罪到產生殺機的地步也不容易;但警察不一樣,警察的工作就是得罪人,日常就是和人類中的特殊群體打交道。

  偵破了案子抓住了凶手必然會被凶手甚至凶手家人仇視,沒偵破案子則可能會被被害人的家屬記上。

  連解釋的余地都沒有,畢竟破案抓人,不就是警察職責所在嗎?

  源輝月幾人從搜查一科出來已經是下午一點,源大小姐已經是做筆錄的熟練工耗時並不算長,一行人剛從電梯出來,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氣喘吁吁地跑進了一樓大廳。

  「柯南?」

  正在抬頭找人的小偵探聞聲抬眸,然後松了口氣般,筆直朝著他們跑過來。

  源輝月下意識蹲下身接住弟弟,「怎麼了?」

  「高木警官給我打電話說姐姐你們遇到槍擊案了……」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又一起怔了怔。

  小孩抬起頭,似乎認真地用目光將她描摹了一遍,然後這才放下了心一般,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沒事就好。」

  「誒?柯南弟弟果然只關心姐姐啊,我和美琴站在這裡你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好傷心啊,白給你買足球了。」一個調侃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柯南下意識側了側頭,對上河野悅子笑眯眯的表情,「額,沒有啦,我也關心和葉姐姐和三澄姐姐……」

  「這是被我提醒了才關心的!」河野悅子一臉「我也是有氣節的人」,「主動要來的關心太虛假了!我寧可不要!」

  柯南:「……」

  「你別為難小孩子了。」三澄美琴扶額,順手把她拉到一邊,「好了,別擋路,還有其他人要上電梯呢。還有輝月,柯南君都來接你了,快回家吧,現在不擔心弟弟生氣了吧?」

  「誒?」

  小偵探一愣,臉上的神情從無言轉為詫異,下意識抬眸,就見他姐視線不自在地飄了飄。

  然後她頓了頓,干脆傾過身把他抱了起來,「好了,回去了。」

  還沒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她抱過沒反應過來的小偵探,「哦……」

  等會兒,他什麼時候生氣?生氣的不是他姐姐?

  柯南一手扶著源輝月的肩,終於回過神,然後意識到以他姐的體力可能抱不動他,剛自覺地跳下地,一陣騷動忽然從門口傳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目暮警部手底下的佐藤刑警正帶著一對母子走進來,當中的母親臉上還帶著驚惶之色,眼底漂浮著一種還未能接受現實的茫然。旁邊牽著她手的小男孩似乎比她更加茫然,他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身量像還未抽成的幼苗,迷茫地跟著母親走進門之後,轉著腦袋左右觀察了一圈。

  似乎被滿室的陌生人嚇到了,他小心地拉了拉拽著自己的那只手,「媽媽,不是說來找爸爸嗎?爸爸人呢?不來接我們嗎?」

  源輝月幾人停下了動作,沉默地望著那個方向。

  「那是……奈良澤警官的妻子和兒子吧?」三澄美琴低聲問。

  送往UDI的屍體解剖後往往會直接留在研究所,等著死者親屬前去認領。這種整個世界破碎的神情她見過太多次,所以一眼就分辨了出來。

  並且就是見過再多,也終究不能習慣。

  目送著佐藤警官帶著那對母子走向另一側的電梯,源輝月輕輕斂眸,沉默了一會兒才拉住身邊弟弟的手,「走吧,回家。」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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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暗殺者(四)

  柯南上車的時候才發現少了兩個人,「龍崎和衝田上了三澄姐姐他們的車?」

  從警視廳出來已經是中午一點,幾人正准備按照原本的計劃去吃飯。三澄美琴也開了車過來,河野就在她的那輛車上。

  源輝月正在將汽車開出停車場,一邊望著後視鏡注意著後頭的情況,「他們去找高木了,說一回兒自己回去不跟我們吃飯了。」

  「?找高木警官?他們干什麼了?」

  這兩位少年前科尚在,柯南條件反射地以為他們又犯什麼事被逮著了——也不怪他多想,這和本人的品性無關,純粹是他們的天賦實在適合違法犯罪,運動神經極其優越不說,對戰鬥還有種近乎野獸一般敏銳的嗅覺。這種天分可能在生活中不明顯,在正常人的世界也沒什麼大用,但某些地下世界的特殊組織卻格外青睞這種偏科型「天才」。西條大河不是第一個發現他們天賦的人,也很有可能不是最後一個,讓人實在不得不操心。

  「他們沒干什麼,最近挺安分的。」源輝月幫兩人找補了一下形像,順便提了提衝田堂姐的事,表示衝田少年最近忙著幫他堂姐找恩人。

  柯南這才了然,「所以他們就去找高木警官幫忙調查當時的出警記錄了?」

  源輝月:「對」

  分心關心了一下小伙伴,得知他們沒有惹事,名偵探的注意力迅速回歸到了案子上,「姐姐你們今天遇到的那起槍擊案是什麼情況?」

  「簡單來說,因為用於襲擊奈良澤警官的槍支是新南部M60,目暮警官目前的調查重點放在內部人員犯案上,正在排查奈良澤警官參與過的案件中有哪些凶手或者受害人的親友後來進入了警界,並且對奈良澤警官耿耿於懷存在犯罪可能。」

  這是最正常的思路,但是柯南聽完之後幾乎是下意識就聯想起了一個多月前發生的另外一件事情,且再一次和他姐達到了心有靈犀。

  「你覺得今天發生的槍擊案和一個多月前在不動堂發生的事件有聯系嗎?」

  源輝月漫不經心開著車,給了他一個淡漠的側臉,「原本我沒覺得有多大聯系,警方內部弊病堆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又丟了幾把槍也不是不可能。」

  柯南:「額……」

  「但是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又收到了一束花。」

  「?」小偵探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黃色薔薇?」

  「對。」

  「有卡片嗎?」

  源輝月懶洋洋朝著副駕駛前方的屜子揚了揚下巴,柯南立刻明了,傾身把抽屜打開在裡頭翻了翻,然後果然翻出了一張白色的卡片。

  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制式,卡片的一角蜿蜒著薔薇花的暗紋,紙片間還沾著淡淡的香氣,一行漂亮的手寫體英文橫亙在正面。

  【Between the idea and the reality, between the motion and the act, falls the shadow.】

  ——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在動機與行為之間,總有陰影徘徊。

  「英國詩人艾略特的詩?」

  盯著那張卡片,柯南在大腦中搜索一會兒之後,終於在龐大的資料庫裡找出了這句話的出處,「他把這句話截出來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可能是告訴我們他又要搞事了吧。」源輝月淡定地說。

  「……那個家伙。」

  幾乎每一次梅菲斯特給源輝月送花,後面總會牽扯出一樁大案子,也算是個另類的預告函了。他雖然從來不直接出面插手,但他們追查到最後,總能隱隱覺察到這個人在背後做了什麼,然而他留下的痕跡太少,根本沒辦法真正抓住他的尾巴。

  這一次也是同樣,這樁刑警被殺案乍一看沒什麼特別的,但是隨著這封來自梅菲斯特的預告函,案件的細枝末節之處好像驟然生出了藤蔓一樣的陰影。

  上午飄的細雨沒過多久就停了,連天上的烏雲都散了干淨,於是氣溫又再次升了起來,夏日的氣息愈發明顯。

  雖然警視廳裡開了空調,但檔案室的空調系統上個月壞了還沒人來修,房間裡悶得厲害,高木坐在檔案室的電腦前,從浩瀚如煙海的案件資料中找到那樁六年前發生的案子時已經被悶得汗流浹背。

  「……入室搶劫案,啊,就是這個了。受害人牧原春奈,是你說的那位姐姐?」

  也跟著湊到電腦前的衝田岡連忙點頭,「沒錯,牧原是她嫁人後丈夫的姓氏,就是這個名字。」

  跟源輝月幾人分開之後,他立刻拉著龍崎掉頭回去找到了高木,他之前因為儲藏天堂的案子跟他打過交道,和這位警官也算過了個臉熟。被救的受害者想要找到當年幫自己報警的恩人表示感謝原本就是一件十分值得人欣慰的事,他把這個請求告知以後,就如他預料的一般,好脾氣的高木警官果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當時出警的警官……」高木接著往下看,「已經調到其他轄區了啊。」

  「啊……」

  「畢竟警察的內部制度就是這樣,除非特殊原因不會在一個崗位待很久的……不過有一位倒是去年的時候又調回警視廳了。」

  「是誰?」衝田立刻追問。

  高木:「我看看,芝陽一郎警部補,是搜查一科一系的警官。」

  雖然都在搜查一科任職,但是因為各系偵辦的案子一般情況下不會交叉,他也不是所有同僚都認識,幸而他們要找的這個人他也算略有耳聞。

  「芝陽警部補之前是佐藤警官的前輩,曾經和她在一個小組共事過,佐藤警官跟我提過他,據說是對案件很負責的人。」高木松了口氣說,「如果是他的話肯定留下了當時的報警紀錄。」

  「那該去哪兒找他?他現在在警視廳嗎?」

  高木關上電腦站起身,送佛送到西地說,「現在是工作時間,如果有案件的話就很有可能出去查案了,我先幫你去一系問問吧。」

  然而很遺憾,雖然一系最近手上並沒有什麼大案,但是芝陽警部補依然不在辦公室裡。他們找過去的時候一系的同僚還疑惑地嘀咕了一句,「那家伙最近一副很忙的樣子,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得知她們來找人的原因之後,這位熱心的警官表示可以幫他聯系。

  自來熟的衝田打立馬蛇隨棍上地道謝,飛快掏出手機,「非常感謝,請問這位芝陽警官的號碼是?」

  .

  下午四點,源輝月和柯南終於回到了家。他們的午飯地點選擇在了河野悅子大力推薦的某個網紅餐廳,這一次倒是沒有踩雷,味道還不錯。

  「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去第二次了。」

  源輝月在玄關脫了鞋,抱著迎上來的哈羅狗狗坐到沙發上宣布。

  柯南在後頭幫她把甩下來的高跟鞋放上鞋架,一邊無言地說,「因為太遠了?」

  「對。」大小姐擼著狗思考片刻,嚴謹地修改條件,「夏天沒過去之前我不會去第二次了,而且我這周都不會出門了。」

  哦,還因為外頭太熱。

  柯南雙手抄兜走到客廳,看著他姐像只苦夏的貓咪,抱著狗子恨不得湊到空調口前面,在沙發上歇夠了才終於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嗨嗨……」柯南走到冰箱前拿飲料,一開門看著裡頭放著的吐司這才想起來他們好像已經連著吃了兩周的三明治早餐了。

  「說起來,安室哥哥這段時間一直沒去咖啡廳啊。」

  身後的空氣忽然一靜。

  柯南拿著果汁回頭,就見到源輝月的腳步停在樓梯前。

  她緩緩轉過身,漂亮的臉上露出一個格外溫柔的微笑,「你覺得他還敢回來?」

  柯南:「……」

  怎麼說呢,他感覺是敢的。

  源輝月冷哼了一聲,順手摸了摸湊到自己身邊的「狗質」,若有所思地點頭,「也對,哈羅還在我這裡呢。」

  說著她蹲下身,問對面前的狗狗,「哈羅,最近有遇到過你的主人嗎?」

  白色的柴犬跟著她坐下,雙爪支著地面,乖巧地歪了歪頭,「汪?」

  「沒遇到?」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聽懂的,認真想了想,然後一臉嚴肅地握住了狗子的爪爪,「哈羅,雖然你的主人是個混蛋,但是我相信你是一只心向正義有理想有目標的狗狗,一定不會跟他同流合污的對不對?」

  哈羅:「汪。」

  柯南:「……」

  「很好,考驗你的時候到了。組織上交給你一個任務,如果你在外頭遛彎的時候遇到了你那個混蛋主人一定要控制住他然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汪。」

  「加油,完成了這個任務你就是下一任福岡縣警察本部……哦,不對現在福岡縣警察本部長是明智叔叔了,那就博多警署吧,完成了這個任務你就是下一任博多警署署長!」

  「汪!」

  柴犬開始開心地搖尾巴。

  源輝月抬起手,「來,擊掌。」

  「汪!」

  看著當真把爪子抬起來和她的掌心印在了一起的哈羅,柯南一手拿著飲料,一手默默抬起深深地捂住了眼睛。

  雖然他並不是吐槽役,但是以上這段對話槽點實在太多了。

  為什麼哈羅真的一副能聽懂你的話的樣子,它的確只是一只狗吧?他們這個世界並不存在超凡入聖的裡世界觀吧?

  作為一只普通的狗狗,哈羅就算在外頭遇到了安室哥,它靠什麼把他留下來?靠賣萌嗎?

  而且博多警察署署長什麼的認真的嗎?你還沒放棄這個想法呢?

  柯南木然地打開果汁喝了一口,看著那邊說著說著就開始和狗狗玩拍手游戲的姐姐。怎麼說呢,總覺得以她的任性把一只狗子捧上博多警署署長的位置這種事她真的做得出來。

  而且做得到。

  這就很可怕了。

  窗外的蟬噪延綿不絕,宣告著已經正式進入盛夏。除了開啟了活躍期的夏蟲,越來越悶熱的天氣讓人也跟著憊懶起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縮在空調房裡。

  當然,這只是一個美好的祈願,真正的情況是就算天再熱也依舊得出門,能夠真的在空調房裡生根的除了貓咪,恐怕也只有像源輝月這樣無所事事不事生產的閑人。

  然而即便是源大小姐,立下的一周都不想出門的flag還沒到一天,就被迫破滅了。

  當天晚上,源輝月剛和弟弟吃晚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忽然就接到了警視廳打來的電話,依舊是老熟人目暮警官。

  「你說龍崎和衝田又撞上了一起謀殺案?」源輝月拿著手機有點懵。

  「是的。」目暮警官無奈而又嚴肅地說,「初步估計和上午殺死奈良澤警官的是同一人,他們當時幾乎和凶手擦肩而過……總而言之,情況有點復雜,能夠麻煩源小姐你再來一趟警視廳嗎?」


第232章 暗殺者(五)

  事情的開端其實很簡單,龍崎郁夫和衝田岡在高木的幫助下找到了六年前辦理牧原春奈的案件的芝陽一郎警部補,並且在他的同僚那裡要到了他的電話號碼,順利聯系上了他。

  好消息是,對方對那個案件確實還有一些印像,並且記得自己當時的確做過報案人的紀錄。

  「但是要調出當時的案卷必須要刑事部長和一科的科長簽字,」衝田岡捧著一杯熱茶今天第二次坐在了搜查一科的會客室裡,人還有點懵,「這個太麻煩了,而且因為這點小事勞動刑事部長閣下也不太可能。不過芝警官回憶了一下之後,想起他當初辦理這個案子時在警察手冊上也做過紀錄,所以讓我和他一起到他家裡去拿。」

  給他做筆錄的依舊是三系的老熟人們,「當時是幾點你們還記得嗎?」

  「八點二十三分。」龍崎郁夫平靜地說。

  見警察詫異地朝自己看來,他解釋了一句,「當時恰好有人給我打電話,拿手機的時候瞄到了時間。」

  衝田點點頭,「當時我們和芝警官一起下了車然後在地下車庫裡等電梯,然後芝警官想起有東西落在車上了,又返回去拿,我和龍崎在原地等他。過了大概三四分鐘的樣子,就聽到了槍響。追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身影急急忙忙跑走了,芝警官倒在了血泊裡。」

  白鳥的臉色有些嚴肅,「那個影子和你白天看到的那位凶手是一樣的嗎?」

  「我覺得是,雖然當時光線很暗,但是他跑走的背影非常眼熟……」

  會客室外,目暮警官給趕來的源輝月和柯南簡單介紹完情況。

  「事情就是這樣。」

  來的路上下著小雨,柯南拿著的折疊傘還在往下滴水。他透過會客廳的玻璃往裡看了一眼,「芝警官被發現的時候,手裡正拿著他的警察手冊?」

  「是的。」目暮警官點頭,「龍崎君說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凶手正站在芝警部補面前,彎著腰,似乎是想把那本手冊從他手裡拿出來,所以我們推測這個手冊應該就是芝警部補留下的對犯人身份的暗示。」

  暗示什麼不言而喻。如果說之前那把新南部轉輪□□只是一個模糊的信號的話,芝警部補的這個Dying message幾乎是將後續的調查方向敲死在了內部人員作案的軌道上。

  這時候房門開闔的動靜響起,幾人回過頭看到做完筆錄的兩個少年從裡頭走出來。

  看到趕來的源輝月,他們乖乖走到她身邊,「源姐姐。」

  跟在後面出來的白鳥打招呼式地衝源輝月和柯南點了點頭,然後對目暮警官彙報,「已經核對過了,衝田君兩次在現場遇到的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雖然沒有看清凶手的長相,但是不排除凶手後續可能反應過來,認為衝田君的存在會對自己產生威脅,所以在案子結束之前還請衝田君多加注意自身的安全。」

  後面半句話是對衝田岡說的,少年垂著腦袋,看起來像是在走神,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白鳥只好無奈地又轉向他的臨時監護人,「也請源小姐你稍微注意一下。」

  莫名其妙又要多帶兩個孩子的源輝月:「……」

  她無言地頷首表示知道了。

  接到了人,了解完情況,源輝月四人就和兩位警官在搜查一科的辦公區門口分開了,警視廳這片地方他們熟的不能再熟,壓根不用人多送。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就算是加班KPI常年超標的警視廳,這會兒工作區也安靜了下來。進了下行的電梯,柯南回頭看了看,見周圍沒有別人了,這才回頭問,「衝田,你從聽到槍響到跑過去撞見案發現場,用了多長時間?」

  從會客室出來之後衝田岡就有些心不在焉,被點了名才回過神來,然後似乎是回憶了一下,「大概一分多鐘,最多不超過兩分鐘。芝警官停車的位置距離電梯很近,如果不是當時沒開燈,而且環境不熟的話我本來能到得更快……」

  源輝月無聲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柯南若有所思,「那就奇怪了。」

  衝田岡接口,「怎麼?」

  「凶手應該是提前埋伏在了車庫裡准備對芝警官動手,他看到了你們和芝警官一起下車,原本是放棄了這次機會,只不過後來芝警官又自己一個人回去拿東西所才給了他可乘之機。也就是說,他動手襲擊完芝警官後,應該知道槍聲會很快把你們吸引過去,那他為什麼不立刻逃走,而是要停在芝警官的遺體前導致被你發現了?」

  衝田岡一愣,「因為他想破壞芝警官留下的提示?」

  「那不就更奇怪了嗎?芝警官看到了凶手的臉,認出了他的身份,那他也一定會猜到自己如果當即就把警察手冊拿出來一定會被對方發現然後破壞掉這個暗示吧?他又不能猜到你能及時趕到將凶手驚走,他完全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啊。」

  「……」

  一席話聽下來衝田更懵了,他抓了抓頭發,順著柯南的思路思考,頓覺他說得十分有道理。

  「所以為什麼呢?」他充滿求知欲地問。

  柯南:「……你直接就放棄思考了是嗎?」

  小偵探無言地扶額,然後回頭看向他姐,「姐姐你覺得呢?」

  電梯恰好在這個時候降到了一樓,金屬門緩緩向兩側劃開。源輝月率先抬腳走了出去,語氣多少有些漫不經心,「那個警察手冊其實是凶手塞進芝警部補手裡的。」

  柯南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龍崎仿佛恍然明了了過來,「為了誤導警方的調查方向?」

  「對,不過從這樣看的話,凶手即便不是警界的人也肯定對警方的做法十分熟悉……」

  小偵探話還沒說話,一陣喧嘩忽然從門口的方向傳來。覺得這一出有點熟悉的幾人下意識抬頭,就見到一位中年女性跌跌撞撞地衝入了大廳裡。

  她半長的頭發在腦後盤著,衣著干淨整潔,看起來像是平日裡十分優雅體面的人物,只不過這會兒她臉色蒼白,掛著一縷散落的碎發,面上呈現出一種將體面的外殼擊碎的惶恐和狼狽。

  旁邊人下意識伸手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她踉蹌地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匆忙趕來的佐藤,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袖口下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

  「陽一郎呢?我兒子呢?」

  佐藤警官在她近乎逼視的目光下沉默下來,「……抱歉。」

  空氣中近乎死一般寂靜。

  源輝月的視線安靜地投過去,聽到身後的衝田岡「啊」了一聲,「那是芝警官的母親?還有志摩和伊吹大哥,我就說他們剛剛怎麼不在,原來是去接人了。」

  柯南:「怎麼?」

  「我報警之後就是他們最先趕到現場的……」

  他一句話沒能說完,被一聲長長的、仿佛壓抑到極致的哭嚎打斷。芝陽一郎的母親一手抓著佐藤手臂,像是脫力一般地跪倒了下去,又被面前的人匆忙扶住。

  「我明明當初就跟他說過……」

  她低垂著頭低聲喃喃了數秒,聲線驟然拔高,像是某種緊繃的情緒倏然斷裂爆發。

  「——我明明就跟他說過不要去當警察!」

  女人的聲音沙啞得近乎仇恨地,冰凌一樣砸碎在警視廳大廳光潔的大廳裡。在場眾人齊齊怔住,然後無言地沉默下來。

  半晌,在她身後的志摩一未輕輕上前了一步,彎下腰扶了她一把,「……抱歉。」

  「……」

  源輝月幾人目送著芝陽一郎的母親最後在幾位警察的攙扶下走上了另外一側的電梯。那邊是通往科搜研的,今天上午,奈良澤警官的妻子和孩子也是通過同一座電梯上的樓。

  「如果我當時和芝警官一起回去了,這次襲擊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龍崎忽然開口。

  源輝月回過頭,看到了少年臉上迷惘的表情。

  「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除非你當場幫著芝警官把凶手逮住,否則他還是會被襲擊,只不過換一個時間而已。」她淡淡地說,「別想太多了,你沒那麼重要。」

  龍崎愣了愣,然後好像奇異地被安慰了,乖乖點了點腦袋,「哦。」

  柯南正要開口,余光忽然掃到身後光潔的黑色大理石瓷磚倒映出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他微怔,猛地回頭,剛好捕捉到一個從門口縮回去的腦袋,似乎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對方扭頭就跑。

  「站住!」

  源輝月只感覺手一空,然後就見到弟弟飛奔了出去,追什麼一溜煙消失在了大門口。

  「……」

  「誒?柯南發現什麼了嗎?」衝田岡回過神,抬腳就迅速跟上。

  於是一眨眼間,源輝月身邊兩個人都沒了。她默了默,視線掃過唯一乖乖留在原地的龍崎,轉身抓住一個正准備上電梯的警察,「警視廳門口有監控吧?」

  對方一愣,有點摸不著頭腦地點了點頭。

  源輝月平靜且理所當然地下達指令,「帶我去監控室。」

  .

  「你真的是越來越囂張了,警視廳的監控都想隨便看。」松田陣平切著牛排,頭也不抬地說。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巴望著落地窗外的夜景,混不在意,「我還沒讓警視廳付我工資呢。」

  燈火像繁星一樣鋪滿外頭的夜色,底下的車流匆忙穿梭在霓虹燈光裡。東京的夜景依舊如往日一般太平,那兩樁連續發生的警察謀殺案已經是五天之前的事情了。

  這個案子在有意控制下,並沒有被大肆報道,了解內情的都是警方內部人員,而五天過去了,案件的進展依舊沒有絲毫起色。

  松田陣平問,「所以呢,查到什麼了?那個摸到警視廳門口的人是去跟蹤衝田的?」

  源輝月漫不經心地說,「柯南追丟了,不過我後來看了監控,跟案件的凶手沒什麼關系。」

  她素白的指骨拖著下巴,澄澈如湖水的眼瞳倒映著窗外的燈火,側臉淡漠又漂亮。松田抬眸看了一眼,見她似乎不打算細說的樣子,也沒有繼續追問,換了個話題,「那兩個叫龍崎還有衝田的小子遇到事件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嗯?」源輝月回過頭,然後她遲疑了一下,「有嗎?」

  「不要拿你和柯南做對比。」松田陣平說,「除非某些特殊職業,正常人實際上一輩子都不會遇上一樁和自己有關的殺人案件,更不用說大型犯罪團伙和毒品販賣。」

  他皺了皺眉,聲音低沉了些許,「這不是件好事。」

  一個人如果按部就班地,按照大多數普通人的軌跡一路往前,可能一輩子都過得庸碌且平淡,但至少是活在正常社會框定的陽光下的。但如果半途看到了其他世界的風景,也許有人能夠重新擺正心態看清那些瑰麗色彩下暗藏的危險,但更多的人會被截然不同的景色吸引,不自覺地朝著那個方向邁進步伐。

  畢竟不甘於平凡是潛藏在每個人內心的衝動,而人類向來是經不起誘惑的生物。

  「而且那兩個家伙不是劍道天賦還挺不錯,按照你的說法一個腦子也沒有多聰明,另一個還是無牽無掛的孤兒。」松田陣平低頭切開牛排,無言地說。

  這樣看來,這兩個少年人幾乎全身都插滿了flag,前路上幾乎明晃晃寫著「即將失足」幾個大字。

  源輝月若有所思,「沒這麼嚴重吧,你是不是自己當了警察所以看誰都像失足青年?」

  「……」松田抬起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我看你最像。」

  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他懶散地說,「吃你的吧,就當我想多了。」

  「哦。」

  源輝月乖乖拿起餐叉,她垂著眼,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他們沒問題的。」


第233章 暗殺者(六)

  一頓飯吃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東京的夜生活這個點才剛剛開始。霓虹燈光將街道照得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車流像這座城市中奔騰的血管,熱鬧而喧囂。

  然而熱鬧是其他人的,松田陣平陪大小姐吃完晚飯,出了商場,並不打算在外頭多逗留地准備直接送她回家了。

  源輝月上了車,終於想起了什麼,「說起來,你今天就是專門來請我吃飯的?」

  「你才想起問這個?」松田陣平啟動了引擎,一邊有點無言地揚了揚下巴往後示意了一下,「後面有個公文包,你打開看看。」

  剛系好安全帶的源輝月,「……」

  她有點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故意的。斜睨了他一眼,她又默默把安全帶解開,側過身去努力地伸了伸手,終於把他說的那個包撈到了手裡。

  「什麼啊?」

  她話音一頓,從包裡翻出來了一對耳墜,精致的外包裝上打著個她挺眼熟的珠寶品牌的LOGOL。

  松田陣平懶洋洋地說,「生日禮物。」

  源輝月:「……」

  源輝月:「……沒記錯的話我生日過去一個月了。」

  「前段時間忙忘了。」某公安警察理直氣壯地回答。

  ——也可能沒那麼直。在她沉默凝視下,黑發青年干咳了一聲,神色有些尷尬地目視前方,「……你將就一下?」

  「……」

  他這會兒沒帶眼鏡,墨色的眼睫懶散地垂著,眼瞼下泛著層無精打采的青黑,給這人五官俊朗的臉添上了一層頹廢款的帥氣。

  源輝月凝視了他一會兒,衝他哼了一聲才把禮物收起來放了他一馬,「欠我兩頓飯。」

  「嗨嗨……」松田陣平懶洋洋應了,末了又有些不可思議,「有意思嗎?要我請你吃飯不是直說就可以了?」

  源輝月撩起眼皮睨他,「你怎麼不說何必多走一道程序,讓你請吃飯還不如直接要你銀行卡?」

  說話間,汽車剛好開到了停車場門口。松田陣平放緩了車速,摸出錢包先付了停車費,然後流暢地從裡頭找出工資卡淡定自若地轉身遞給她,「給。」

  源輝月:「……不需要,你自己拿著!」

  青年一聲輕笑,逗完了人才把錢包又放回去,重新啟動汽車一邊回歸了正題。

  「你上次要我查的那位安室君的資料也在包裡,從出生證明到就學記錄包括他後面的工作履歷,全都在裡頭了,你先看看吧。」

  不用他提醒源輝月已經看到了,把那個文件袋從包裡抽了出來。

  東京的夜色籠著霓虹燈光迎面而來,松田陣平一手掛了檔,將汽車彙入馬路上的車流裡。

  「老實說這個人的人生經歷非常完整,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完全是虛構出來的,那他身後的勢力也太可怕了,至少我想不到哪個組織能夠做到這一點。」

  公安警察沒有刑警那麼多限制,侵犯普通公民隱私權可以說毫無壓力。交到源輝月手上的這份調查報告極為詳盡,不但有對方的生活履歷和個人信息,連他作為偵探參與的案件委托也記載得清清楚楚。源輝月漫不經心地往後翻,「當然有這種組織,你不是很清楚嗎?」

  「什麼?」

  「警視廳啊。」

  沒注意到身邊開車的人驀地一滯,她語氣淡淡地繼續,「畢竟警視廳夏天這麼涼快。」

  松田陣平:「這和警視廳涼不涼快有什麼關……」

  他一句話沒說完,忽然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因為警視廳快被潛伏成篩子了,到處漏風,夏天當然涼快。

  松田陣平:「……」

  作為警察,他微妙地感覺自己被地圖炮了,然而他還不能反駁。畢竟承認警視廳有對方組織的人潛伏和讓她思路一轉懷疑安室透是警視廳派出的臥底,當然是前者更安全。

  松田陣平默了兩秒,忽然想起自己是警察廳的下屬,警視廳怎麼樣管他毛事?

  某位無良的公安警察瞬間拋開了顧慮,鎮定點頭,「你說得對。」

  他側眸瞥了一眼,看到副駕駛席上的人已經開始翻閱後面附帶的安室透當偵探時參與的案件的資料了,「你准備怎麼做?」

  「什麼?」

  前面遇上了紅燈,松田陣平將車緩緩停下,手指懶洋洋地敲在方向盤上,「你專門讓我查他的資料不會打算什麼都不做吧?」

  源輝月停下翻頁的動作,似乎思考了片刻,「給他也發個全國通緝?」

  「……你認真的?」

  「假的。」源輝月淡定地低頭,「我還沒想好。」

  「呵……我信你?」

  「你這麼關心來幫忙嗎?」

  最前面的紅綠燈終於跳成了通行,松田陣平扯了扯嘴角,啟動汽車,「免了。」

  他是傻了才摻和你們這些破事,八年前還沒被折騰夠嗎?

  .

  之後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到了八月初,芝警官遇害之後,倒是沒有第三名受害人出現了,然而警界內部的氣氛卻並沒有因此松緩下來。案件的遲遲沒有進展讓潛藏虛假太平下的暗流愈發躁動,白鳥集團的大小姐的訂婚儀式就是在這種氣氛下到來的。

  源輝月收到邀請函才意識到訂婚宴的新娘子是白鳥任三郎的妹妹。

  「所以姐姐你也太不關注白鳥警官了吧。」

  訂婚宴在米花太陽廣場飯店舉辦,他們到場的時候一樓已經聚了不少人,懸在正中央吊頂上的明亮水晶燈將現場籠罩在柔和的氛圍裡。

  柯南看著源輝月在前台簽上了名字,一邊有些無奈。

  宴會廳地點在十五樓,源輝月牽著他走到電梯前按下了上行鍵,神色淺淡,對此沒有一點反省,「是白鳥桑太低調了。」

  白鳥任三郎的妹妹白鳥沙羅,也就是今天這場訂婚宴的主人公,確實是個挺低調的妹子。她平日裡也不怎麼惹事,既沒有好好的大小姐不當非要跟家族對著干去追求自己的事業,也沒有腦子一抽愛上一窮二白的窮小子哭著喊著要跟人私奔。

  白鳥沙羅小姐安安分分地畢業後成為了一名律師,正常地和門當戶對的畫家談了戀愛,正常地接受了對方的求婚,再加上她兢兢業業當刑警的哥哥白鳥任三郎,這對努力又向上的兄妹在奇葩層出不窮的世家子二世祖這個群體裡簡直是一股清流。

  而不干正事的源大小姐當然和積極向上的白鳥沙羅不是一撥人,理所當然跟她沒有交情。

  柯南:「……姐姐你覺得自己是哪一撥的?」

  源輝月思考片刻,淡定地說,「敗家子二世祖?哦,不對,我家不止二世了。」

  柯南:「……」

  他覺得他姐的自我認知存在著很大的偏差,但是又微妙地說不出偏差在哪裡——畢竟以源氏繼承人作為職業前景來說,她現在干的事情的確沒有一件稱得上是正事的。

  作為掛件跟來了的衝田少年抓了抓脖子,頓時對傳說中真正的社會精英高山仰止,「誒?原來源姐姐這樣的還能被稱為敗家子嗎?」

  龍崎若有所思地接口,「那其他人得多厲害啊。」

  柯南:「……不,你們別聽她瞎說,你們的世界觀已經開始有問題了。」

  他剛說到這裡,忽然一頓,下意識回過頭。

  「怎麼了柯南?」

  他正凝視著飯店門口的位置,右手忽然被人輕輕拉了一下,「電梯來了哦。」

  小偵探回過神,對上姐姐疑惑的目光,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最後往後看了一眼,跟著她走進電梯。

  訂婚儀式正式開始的時間是八點整,他們到得不早不晚,但可能警察這個職業對時間格外注意,源輝月四人從電梯出來的時候,大廳裡已經熙熙攘攘積了一堆人,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警察。

  衝田岡今天其實是繼續來幫他堂姐找她的恩人的。芝警官遇害之後,私人物品作為證物都被暫時保存在了搜查一科,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在這個關頭去打擾他的家人,只好調轉方向換一個人問。

  好在可靠的高木警官前幾天告訴他當初查辦他堂姐的案子的刑警中有一位村上警官今天也會來參加白鳥妹妹的訂婚宴,所以他才找著源輝月表示要來湊這個熱鬧,還強行拉上了今天沒什麼事的龍崎。

  高木給他看過那位村上警官的照片,這會兒他在人群中一掃,沒找到照片上的人卻先發現了兩個熟面孔。

  「志摩和伊吹大哥也來了啊。」衝田岡頓時高興,一屋子陌生人裡頭終於出現了兩個認識的。

  源輝月原本正在找婚禮的主人公——她過來只是給白鳥一個面子,打算露個面打個招呼就走。聽到衝田的話後她抬眸往他注視的地方掃了一眼。

  志摩一未和伊吹藍兩位機動搜查隊的警官的確也來了,兩人正站在一張餐桌前說話,主要是伊吹在說,志摩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視線時不時地往來往的賓客身上飄過,似乎在找著什麼。

  衝田岡興衝衝地,「源姐姐我們去打聲招呼嗎?」

  源輝月可有可無地正要答應下來,一個招呼聲忽然先一步從她身後傳來,「源小姐。」

  她回過頭,略有些詫異地看到了來人。

  女刑警衝她落落大方地一笑,伸出手,「緊急審訊室的真壁有希子,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之前在原田佑介的案件中我曾經和您短暫共事過。」

  源輝月微微頷首,伸出手和她輕輕握了握。

  她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邊還跟了一個相貌秀氣,眼角長著一顆淚痣的青年,真壁接著給他做了介紹,「這位是綠台警察醫院心理科的風戶京介醫生,是我的好友,是我拜托他今晚帶我過來的。因為我沒有源小姐你的聯系方式,只能以這種方式找到你。 」

  她鄭重地朝她注視過來,「非常抱歉。請問你稍後有時間嗎,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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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給沒有看過緊急審訊室的小伙伴說明一下,真壁有希子是天海佑希演的,可以自行對應她的臉。


第234章 暗殺者(七)

  源輝月確實記得這位女刑警。

  畢竟警察這個職業大男子主義盛行,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就比如此時的宴會廳,男性幾乎占了□□成。一片烏泱泱的綠葉中忽然冒出一朵紅花,總是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更不用說這朵花還格外亮眼——真壁有希子是個大美人,她的五官漂亮而凌冽,有種英姿颯爽的帥氣,氣質吊打在場九成的男人,走在路上被少女含羞表白可能都不會讓人驚訝。

  源大小姐有點隱形的顏控趨向,並不介意這麼個帥氣款的美人湊上前來,「真壁桑找我有事?」

  真壁有希子:「是,算是個人的私事。」

  和她一起過來的友人風戶京介是個體貼的性格,也可能是心理醫生的職業技能,了然地提出帶著帶著柯南和衝田先去別處轉轉。

  看著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源輝月淡定地點頭同意了。目送幾人走遠之後,她這才開口,「和前段時間發生的槍擊案有關?」

  真壁有希子微怔,「其實我也不太確定有沒有關聯。」

  彼時是晚上七點半,距離儀式正式開場只剩半個小時,被邀請的客人基本都到齊了。烏壓壓到場的警察們在現場撐開了一片凶神惡煞的緊張氛圍,要是有不了解內情的人誤入了現場,可能會被嚇一跳還以為是□□集會。

  像某些公安警察那樣長了一張頭牌的臉拎出去能夠直接轉職當模特的畢竟是極少數,刑警們經常和犯罪分子打交道,氣場難免凶悍,驚嚇到小朋友更是常事。不過這會兒現場能夠被稱為小朋友的幾個人柯南還有衝田和龍崎倒是半點沒有被嚇到。和源輝月分開之後,衝田岡立刻自來熟地和風戶醫生搭上了話。

  他是個交朋友的人才,三言兩語莫名其妙地就好像跟人家混熟了,然後緊跟著把自己來這裡找人的目的拋了出來,不見外地請對方幫忙。

  「村上警官?」風戶醫生思考了片刻,「我沒有跟這位警官打過交道,不過他以前在搜查一科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認識的人。」

  「真的嗎,非常感謝,拜托了。」衝田誠懇點頭。

  柯南回頭看了看他姐的情況,見她還在和那位真壁警官說話,又把視線收了回來,「風戶醫生認識的警察很多嗎?」

  「畢竟在警察醫院任職嘛,而且我是心理科,警察這個職業壓力還是很大的,所以我的病人也不少。」風戶好脾氣地回答,沒有因為他是個小孩子就隨意敷衍。

  柯南:「這樣啊,奈良澤警官和芝警官也是你的病人嗎?」

  風戶一愣,「誒?」

  「就是之前那起刑警被殺案件的受害人啊,」柯南抬頭看向他,若無其事地說,「他們也是搜查一科的,風戶醫生應該也認識吧?」

  「我也不是所有搜查一科的警察都認識啊。」風戶京介失笑,然後低頭解釋,「不過奈良澤警官的確是我的病人之一,他來找我咨詢的時候的確說過最近壓力很大之類的話,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小弟弟你問這個干什麼呢?」

  「因為柯南弟弟是偵探嘛。」

  柯南還沒開口,衝田岡已經率先替他回答,也不知道為什麼語氣十分自豪,「他可厲害了。」

  「是嗎?所以柯南君也在調查那個案子嗎?」風戶京介聞言笑著衝小孩微微頷首,鼓勵道,「加油哦。」

  他大概並沒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這反應也很正常,衝田岡聳了聳肩,低頭看向他柯南弟弟,就見到小偵探有來有回地也揚起臉朝著風戶醫生露出一個天真且充滿朝氣的笑容,「好的!」

  「……」

  有著野獸直覺的衝田少年被他笑得心底一抖,抓了抓後腦勺,有點迷茫自己剛剛忽然騰起的警惕感從何而來。他想一出是一出,半晌找不到因由,又直覺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就干脆把這一茬扔到了一邊,「話說回來,風戶醫生一直在警察醫院任職嗎?」

  風戶京介:「之前並不是,我是後來調到綠台警察醫院的,怎麼了?」

  「難怪,我就說總感覺風戶醫生有點眼熟,但你如果在警察醫院的話我應該沒機會跟你打交道才對……」

  剛說完這句話,那種沒來由的危險感忽然又騰地在心底躥了出來,衝田岡立刻警戒地抬頭,左看右看,卻再次失去了源頭。他納悶地垂下腦袋,就見到走在身旁的柯南正以一種莫名的目光注視著另一側的風戶,不知道在想什麼。

  察覺到他的視線,他仰起頭,看起來體貼又乖巧,「是衝田哥哥你認錯了吧,我們之前認識的那位新出哥哥也是醫生,你把他們搞混了?」

  衝田岡聞言露出了回憶的表情,下意識從記憶裡把那位新出醫生拎了出來做對比,隨即恍然,「對哦,風戶先生你和新出醫生太像了,難怪我會覺得你眼熟哈哈,抱歉……」

  青年醫生微怔之後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望著他毫無異狀的神情,柯南眨了眨眼睛,鏡片後的眸色深了深。

  和新出智明像啊……

  .

  「事情就是這樣。」真壁有希子盡量簡潔地說完了自己的來意。

  可以說和最近發生的槍擊案有關,但關聯也的確不大。真壁刑警的丈夫因公殉職,死因也是被槍擊,就在他離開警視廳不久,而根據當時在現場找到的子彈證實,襲擊者用的槍正是新南部M60。

  這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而凶手至今未被抓到。

  「可能是警察的直覺吧,雖然用的槍支相同,但我覺得制造最近的這起槍擊案的人和當初殺死我丈夫的並不是同一位。」真壁說,「反倒是之前發生的另外一個案子,和我丈夫的情況有些像。就是之前某位證人到警視廳錄口供,出了大門准備回家時在門口忽然被神秘人持槍襲擊的案件。」

  源輝月了然,「羽野麥?」

  「是的,我原本想要找到負責偵查案件的警官了解情況,但是他告訴我那個案子已經轉到公安手下了。」

  真壁有希子露出一抹苦笑,然後抬起頭鄭重地凝視她,「我認識的人中唯一和公安打過交道的只有源小姐你了,所以雖然非常冒昧,我還是失禮地找了過來。」

  「我知道我和源小姐你的交情還沒到能夠隨意向你請求幫助的地步,但這個案件我追查了八年,一絲一毫的線索都不想放棄。所以,希望源小姐你考慮一下,無論什麼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她的態度十分誠懇,堅定的眼瞳中蘊著一圈明亮的光輝。

  源輝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你剛剛說……真壁警官出事的時間是八年前?」

  .

  另外一頭,風戶醫生帶著柯南三人在宴會廳裡轉了一圈,總算遇到了一個認識村上警官的熟人,然後又抓著他帶著他們找到了那位村上警官。領著他們見到人,他就表示還有其他事情,功成身退了。

  好在衝田岡是個不認生的性格,他自覺地上前對著迷茫的村上警官做了自我介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對方了然之後,爽快答應了幫忙。只不過他也遇到了和之前芝警官一樣的問題,雖然對自己辦過這樁案子依稀存在印像,但要立刻說出當時打電話報警的人的身份就為難他了。村上警官抓耳撓腮地回憶半晌,只記得對方好像的確說過自己的名字,似乎還跟他是個同僚,具體是誰就忘了。

  村上:「要不然你留個電話,等我回去查到了再告訴你。」

  「……」

  聽著這句熟悉的flag,衝田岡默了默。他艱難地維持住了面上的鎮定,在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到底沒忍住。

  「村上警官,最近世道不太平,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少年的表情十分誠懇,村上警官雖然被叮囑得莫名其妙,但介於這的確是一句關心,還是摸不著頭腦地笑納了。

  明白衝田岡的思考回路的柯南和龍崎,「……」

  等這位刑警先生離開之後,龍崎才淡淡地問,「你擔心他也受到襲擊?」

  「誰知道呢。」衝田憂心忡忡地說,一臉唏噓,「我感覺我像受了詛咒一樣,好像有什麼未知的力量在阻止我找到堂姐的恩人……不過是一樁入室搶劫案而已,至於嗎?」

  當然不至於。

  柯南無言地看著這位中二病發作的少年,「你想多了。」

  「是嗎?」

  衝田抓了抓頭發,埋頭想了想,忽然在他面前蹲下來小聲問,「說起來,柯南,那位風戶醫生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剛剛衝著他笑得格外滲人啊。」衝田抬凝望他,認真回答,「就是那種要把人當傻子騙的笑容。」

  柯南:「……」

  他沒想到這傻孩子的直覺能夠敏銳成這樣,略微一頓之後,模棱兩可地轉說,「只是有點懷疑而已,你知道也不要表現出來。」

  衝田乖乖點頭,「哦。」

  「行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我們回去找姐姐吧。」

  柯南果斷結束了這個話題,一邊說一邊轉頭開始在人群裡尋找某個熟悉的人影。

  白鳥集團也是東京數得上號的豪門,家族的大小姐訂婚排場當然不能小。這會兒占了一整層酒店空間的宴會廳裡人來人往,柯南回頭找了半天沒找到源輝月倒是先看到了另一個熟人佐藤警官穿過側面和大廳相連的走廊,似乎在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他的視線剛下意識轉過去,就發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跟在佐藤身後。

  柯南一怔,拔腿朝他跑去,與此同時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立刻轉身就逃。

  被留在原地的衝田岡和龍崎愣了愣,連忙也跟了上去。


第235章 暗殺者(八)

  幾人一追一逃動靜不算小,頓時吸引了不少目光。在場的許多人都是警察,對此尤其敏感,只不過注意力轉過去之後發現跑在最前頭的是個小孩子,這才微微一哂,收回了警惕。

  當然,也有因為認識當事人而確實察覺到異樣的。

  「柯南弟弟怎麼了?發現什麼了嗎?」

  望著小孩逃走的方向,原本在宴會現場百無聊賴的伊吹藍像只看到人扔出了飛盤的大狗狗,頓時有些躍躍欲試。

  旁邊的人沒答話,他收回目光回過頭來,就看到他正盯著同樣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麼。

  「志摩?志摩醬?志摩摩?」

  他連換了三個亂七八糟的稱呼,他的搭檔終於被喚回神,「怎麼?」

  伊吹藍露出一個賤兮兮的笑容,「志摩醬,我發現了哦,你從一進門開始就在注意那位佐藤警官。該不會你是為了她才來參加這個宴會的吧?你不是喜歡隊長嗎?你變心了?」

  「……別瞎扯。」

  他穩重的搭檔志摩一未警官有些無言,他又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匆匆開口,「我離開一下,你在這兒等著。」

  留下這句話之後,他起身穿過了熙攘的大廳,直奔走廊。伊吹藍正要下意識跟上,反應過來他的話又莫名其妙地留在原地,目送著他和幾位穿著西裝的警察擦肩而過,不知道是不是也覺得詫異,幾個警察還回頭看了他兩眼。

  伊吹迷茫地撓頭,「發生什麼了啊,一個個都緊張兮兮的。」

  這時候那幾個刑警正好走了過來。

  「那是志摩君吧?」

  「還有臉過來啊,那個搭檔殺手……」

  幾句細碎的話跟著他們的腳步從他身旁經過,伊吹藍下意識回頭。

  「搭檔殺手?」

  「什麼搭檔殺手?」有人問。

  伊吹再次把頭轉了過來,一眼看到了來人,然後眼睛一亮,「源小姐?」

  來者正是已經和真壁談完事情,正在滿場找弟弟的源輝月。給他和身邊的真壁警官互相做了個介紹,她也沒繼續追究剛剛的問題,「看到柯南了嗎?」

  「看到了,他往那個方向跑了,龍崎和衝田小弟也跟了上去。」

  伊吹老老實實抬手,看著她朝著自己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想到了什麼一般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伊吹見狀好奇,「你知道發生什麼了?」

  源輝月淡定地點頭,收回視線,「大概知道他去追誰了。」

  自他們認識以來,這位大小姐似乎不管遇到什麼都能從容不迫,好像其他人的頭頂上寫著劇本,她翻兩頁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伊吹有點心癢癢,正准備繼續問,就聽到對方隨口說,「志摩君呢,剛剛不是看到他和你在一起?」

  伊吹:「……」

  他不好意思說自家搭檔去尾隨人家搜查一科的警花了,只好含蓄表示,「他去了洗手間。」

  「這樣啊。」

  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洗手間在哪兒?」

  伊吹藍:「誒?」

  .

  柯南追著那個人影跑出了宴會廳,一路追進安全樓梯。

  樓梯裡頭沒有開燈,黑咕隆咚的環境裡只能聽到急促的腳步還在前頭繼續往下飛奔。

  他攆在對方身後又往下跑了兩層樓,終於忍不住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站住,別跑了,奈良澤真。」

  前頭的腳步聲猛地停了下來。

  跟在他身後的衝田終於追上了兩人的腳步,恰好聽到了這句話,一個急剎車,「誒?奈良澤?等會兒,他是……」

  半晌的安靜之後,黑暗裡的人影慢吞吞地調轉了方向,朝他們走過來。

  柯南停下的位置正好在一處樓梯拐角,安全門外的燈光漫進來,隨著對方越走越近,錯落的光線終於照亮了一張稚嫩的臉,正是他們在警視廳門口有過一面之緣的奈良澤警官的兒子。

  他走到了近處,抬眸問,「你怎麼知道是我?」

  「警視廳門口有監控,」柯南嘆了口氣,「那天芝警官的母親來警視廳的時候,躲在門口往裡看的人也是你吧,後來我們查了監控就發現了。」

  奈良澤真「哦」了一聲,低下頭若有所思,「還能這樣啊。」

  「你今天來這裡要干什麼?」

  柯南望著面前的人,少年半垂著頭站在明暗交界的光影之間,神情看不分明。

  這幾天警方也沒閑著,把兩位受害人的社會關系查了個底朝天,他用他姐的名義在白鳥那裡要來了部分資料。奈良澤警官的兒子奈良澤真的年紀只有十三歲,還在念初中,據說他和死去的奈良澤警官父子感情非常好。

  少年人正是情緒不穩定,理智又還沒有能夠完全控制行為的階段,像個不定時的炸彈,忽然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把准備開口的質問咽了回去,柯南換了個輕柔的語氣,「其實飯店門口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了,你是在跟蹤衝田嗎?他兩次遇到了凶手,所以如果跟著他,可能會遇到凶手來找他?」

  黑發少年終於抬眸看向他,他的容貌很秀氣,不像五官粗獷的奈良澤警官,大概繼承了他母親。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他的瞳仁比其他人都黑一些,像兩口幽深的井。

  在柯南詢問的目光下,他抿了抿唇,淡色的唇線拉得平直,「我是在找凶手……但我跟蹤的不是他。」

  他顯然是指衝田岡,後半句轉折讓三人一齊怔了怔。

  「不是他我?那你在跟蹤誰?」

  奈良澤真:「那位叫佐藤的女刑警,她可能是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所以我才跟著她。」

  「?」柯南追問,「你為什麼會覺得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是佐藤警官?」

  「因為我在爸爸那裡聽過她的名字,她還有那位芝警官和爸爸一起在調查一個案子。爸爸和芝警官都已經被襲擊了,只剩下她。」

  他話音剛落,像是得到了什麼指令一般,從走廊漫進來的燈光倏然熄滅。

  幾乎是一剎那的時間,柯南猛然反應過來,轉身就往樓上跑,另外幾人下意識跟上。

  衝田一頭霧水地邊跑邊問,「怎麼了柯南,你想到什麼了?」

  小偵探眸色發沉,「佐藤警官剛剛一個人去洗手間了!」

  .

  把時間往回撥幾分鐘,和糾結的伊吹藍告別,源輝月和真壁也離開了宴會廳。

  「所以是你自己想去洗手間啊,你剛剛問洗手間在哪兒我還以為你是打算去找人。」

  源輝月:「怎麼可能。」

  「不過那種情況也難免,那位伊吹警官不是好像就誤會了?」真壁笑著說。

  回憶了一下伊吹藍懵逼的表情,源輝月一默,「……沒關系,反正他的腦回路一直不同。」

  伊吹警官四肢發達,頭腦其實也並不簡單,否則也當不了警察。只不過他的思維模式往往出人意料,儼然一個大山裡跑出來的野孩子,也不知道當初桔梗隊長從哪兒撿回來的寶才。好在他的搭檔志摩一未警官足夠冷靜敏銳,且腦子夠用。大概這就是某種神奇的守恆定律吧,一對搭檔只需要一個有腦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救了羽野麥將這對神奇的搭檔的好感值拉到了滿點。伊吹警官每次見到她都好像見到了主人的大型犬一樣十分熱情,所以莫名其妙地她跟他們混得還挺熟悉。

  真壁若有所思,「總感覺源小姐你認識的警察好像特別多。」

  源輝月:「……你可以把『好像』去掉。」

  望著她似乎有些無言的神情,真壁忍俊不禁,「老實說除了警方內部人員,我還真的很少見到像源小姐這樣有這麼多警察朋友的人。」

  她們沿著長長的走廊往前走,鞋跟踩在瓷磚地板上的聲音襯得周圍格外安靜,於是也顯得真壁聲音中的感慨格外清晰。

  「畢竟和警察當親友其實挺辛苦的吧。」

  「為什麼這麼說?」

  真壁思考了一下,一一列舉,「首先從家人的角度來看,幾乎完全不可能有完整的假期,無論做什麼出行計劃都要事先做好被意外打斷的准備,可能隨時隨地一個電話過來,對方就得離開了,畢竟警察基本沒有真正的私人時間。」

  她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可能你對他和未來的期待攢了一個筆記本,然而無論時間過去多久,進度卻一直停留在開頭。」

  「朋友也差不多,看電影看到一半忽然離開,逛街的中途一轉頭人就去追犯人了,預定好一起吃飯也經常性會被爽約……甚至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有可能昨天還在笑著說再見,一轉眼就只能去醫院探望了。」

  真壁的聲音輕了輕,「……甚至醫院都不算什麼。」

  能夠在醫院見到的人,至少還活著。

  她忽然沉默下來。源輝月回過頭,看著女刑警側臉,她墨色的眼睫沉靜地垂著,表現像是被回憶逐漸抽空。

  「真壁桑也是警察吧。」她開口問,「所以這是來自於身邊人的切身體會?」

  真壁回過神,那種近乎凍結的神情一緩,失笑道,「嘛,算是吧。」

  源輝月:「所以真壁桑有考慮過換個職業嗎?」

  「沒有。」

  真壁有希子笑著看向她,語氣溫和而平靜,「這是我會干一輩子的事,唯有這一點我是絕對肯定的。」

  她說話時眼底有燦爛的星輝,堅定執著,幾乎讓人動容。源輝月凝望向她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將那些星屑一般的光亮看清楚,眼前忽然一黑。

  「停電了?」真壁有希子微怔。

  在黑暗中,源輝月驀地聽到一點細微的異動,她剛朝著那個方向扭過頭,忽然被旁邊人拉了拉。可能是職業賦予的敏銳讓她旁邊的真壁第一時間警惕起來,她一手把她拉到了自己保護範圍內,一邊從口袋裡摸手機。

  「源小姐你先別動,我看看……」

  她的聲音湮沒在了兩聲猝然響起的槍響裡。

  第三次襲擊案,洗手間——佐藤?

  在槍聲落地的剎那,幾乎是快於意識地,這一行信息飛快從源輝月腦海中跳出來串成了一條線。

  拉著她的手猛地一緊,緊接著,嘩啦的水流聲從前方拐角後的走廊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踩過水流,狂奔而過。

  「源小姐,叫救護車!你先別過去,宴會廳裡的人馬上就來了……」

  攢在她手腕的溫度驀地松開,話音未落,真壁有希子已經毫不猶豫地追著那個腳步聲消失在了前方。

  冰冷的水汽伴著血腥味在黑暗中拐過牆角,順著牆壁逐步侵蝕。

  從伴隨著槍聲而來的驟然暈眩中掙扎出來,留在原地的源輝月微微一晃,強行壓制下腦海中被槍響和血腥味構建出來的畫面,她一手扶住牆支撐起身體,一邊拿出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鈴響了一聲立刻就被對方接通了,「輝月?」

  粘稠的血腥味漫到了腳底,伴著嘩啦啦的水聲,像某種在黑暗中移動的怪物,漸漸將她包圍起來。

  她身後傳來嘈雜的人聲,似乎有人群在慌亂地朝著這邊飛奔。

  她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幾乎抽離了她本人的意識一般,穩定而清醒。

  「米花太陽廣場飯店,派一輛救護車過來,槍傷,准備搶救。」

  電話那頭的人微微一怔之後立刻答應下來,並沒有浪費一秒時間問多余的事,有種手術台上的主刀醫師一般的沉穩果斷。

  哦,她忘了,他的確是醫生。

  「我馬上就派人過去,這邊已經開始准備手術。輝月你別亂跑,不要過去,留在原地等其他人過來……」

  源輝月掛斷了電話將他接下來的叮囑屏蔽在了電話那頭。然後她沒有謹遵醫囑地,伸手扶了扶牆,調動了剛攢出來的一點力氣,邁開僵硬的步伐走進前方那片粘稠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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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暗殺者(九)

  救護車呼嘯而來,車上的醫護人員趕到案發現場,給中槍的佐藤警官做了急救,又匆匆將人帶走,後面跟了一隊警車。

  白鳥沙羅的訂婚宴被迫中止,因為與會的來賓也跟著走了一半,不放心地跟到了東京第一醫院。源輝月打電話叫來的救護車,當然是忍足醫療旗下。成群的警車在門口列隊的場面讓出門的病人都嚇了一跳,以為醫院裡發生了什麼大案。

  急診室門口人群擁堵,醫院的護士不得不出面趕人,好歹留出了讓醫護人員進出的空間。

  直到跟著眾人一起等候在急診室前,柯南才終於有余裕和身邊的人說上話。

  「你沒事吧?」他遲疑地看向他姐。

  源輝月靠在牆上,有人給她空了椅子,但她沒坐。她纖細的手指搭在腕間,視線筆直卻又好像漫無目的地投在急診室大門的指示燈上,清透的眼瞳像一面無波的湖,倒映著那縷代表「手術中」的紅光。

  她遲了半拍才說話,「我能有什麼事。」

  「……」

  柯南的目光安靜地下移,落在她的裙角。淡藍色的絲質織物拖了水,有點皺巴巴,裙擺的邊緣凝固著一片暗紅色的血跡,像腐蝕的真菌。

  他們趕到時,源輝月已經在給昏迷的佐藤警官做急救了,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專業急救手法。從那個每一個空氣分子都被血浸泡過的洗手間裡出來,一直到現在掛著滿身的血腥味,她居然還能清醒地站在這裡,這個情況何止異樣,簡直讓人心慌。

  源輝月的臉白得像紙,只看臉色她似乎也該被一車送進急救室,然而除此之外她的意識居然十分清醒,甚至還能鎮定自若地安慰他,「負責給佐藤警官做手術的是忍足醫療旗下最頂級的外科醫生之一,來這裡的路上他已經提前了解過傷情,佐藤警官的傷勢看起來嚴重,實際上兩槍都避開了要害,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柯南沉默地凝視著她,唇瓣動了動,半晌,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揚起臉朝她露出乖巧的表情,「嗯,我知道。」

  醫院裡的空氣並不好聞,消毒水混合著藥味,又苦又澀。

  源輝月安慰完弟弟又不自覺開始走神了,她感覺大腦裡進了一群蚊蚋,鬧嗡嗡地在裡頭不斷打轉,把思緒攪和成了一團亂麻。

  手術中的指示燈固執地停留在她的視野裡,背景的紅光透出來,像嘔出來的血。

  她的頭疼得厲害,太陽穴隱隱發脹,看似還清醒著,實際上意識已經脫離了身體漂浮在半空中,以近乎第三人的視角盯著手術室的大門,留出三分余力在認真疑惑。

  疑惑她為什麼還能保持著意識站在這裡。

  急診室門口並不安靜,其他人焦躁的走動、手機的震動、一個接一個的電話聲,每一個動靜都像有形的重錘砸在她的太陽穴上。

  她默不作聲地正感覺頭越來越疼,渾濁的雜音中一個腳步聲快速接近,像重點標紅的印記,忽然從混沌的背景中格外鮮明地凸出出來。從她醒過來到現在,真正有效的記憶只有五個月,按理說應該是誰的腳步聲都不記得,但她偏偏就是莫名認出了來人,然後轉過了頭。

  松田陣平正從走廊那頭急匆匆走過來,跟幾個認識的同僚打過招呼後,大步走到他們面前。

  似乎是已經在來的路上問過佐藤警官的情況了,他停在她身前時沒再多做贅言,只是朝急診室的指示燈看了一眼,然後取下了鼻梁上的墨鏡,擰眉盯著她,問了一個和柯南一模一樣的問題,「你沒事吧?」

  源輝月莫名其妙,只好把同樣的答案又回答一遍,「我能有什麼事?」

  松田陣平直接指出,「你現在的臉色看起來很需要也進ICU去躺一躺。」

  可能是沒力氣了,源輝月安安靜靜地看著他,難得沒有把這句話撅回去。

  她墨色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胸前,臉頰白皙得像雪地裡開出的寒梅花,黑白對比驚心動魄,神情看起來有種近乎倦怠的乖順。然而這種並不常見的乖順並沒有讓松田陣平松一口氣,青年眉心皺得更緊了一點,伸手拉她,「佐藤現在在裡頭搶救,你站在這裡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趕緊回去休息……」

  源大小姐向來固執又難搞,從來不聽別人的話,他原本都做好了這人要負隅頑抗的准備,沒想到伸手一拉就把人拉動了。她像是一片輕飄飄的柳絮,被他擒著手臂一帶就偏離了原地。

  松田陣平下意識扶住她,「你……」

  「松田,」源輝月低頭看著他拉著自己的手,低垂著眼睫,神情難辨,「我剛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松田陣平心底莫名一跳。

  他聽到源輝月輕飄飄地說,「我其實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裡了,對嗎?」

  「……」

  青年的呼吸驀地滯了一下,因為職業需求,他必須隨時保持鎮靜和絕對理智,得知佐藤遇襲的消息之後在來的路上他原本已經把心情匆匆收拾好,卻冷不防被這一句話再次打亂。

  他尚在震驚和怔然中還沒抽出頭緒,他拉著的人說完這句話,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

  松田陣平心跳漏跳了一拍,像是緊跟著一腳踩空,神經倏然繃緊,「輝月?源輝月?!」

  .

  源輝月覺得自己大概是在做夢,或者是身處她遺失的哪段回憶裡。

  周圍的畫面好像都被上了一層高斯模糊的濾鏡,面前人來人往,到處都是混亂的腳步聲。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殘留在走道上的血腥氣不斷往她鼻子裡鑽,味道很不好聞。她坐在醫院堅硬的椅子上,身邊有人抓著她的手,用力握得死緊,像攢著一根懸著他性命的稻草。她不知道自己這時候心中是什麼感覺,或者沒有感覺,空蕩蕩地透著風。

  她只安靜地任由視野將那只手牢牢框在裡頭,看著手背上經脈凸起,像深藍色的墨水從手腕往下蜿蜒。

  周圍的一切混沌而凌亂,陌生的人影在前頭晃得人頭疼,時不時有細碎的話語傳來,像針一樣扎在她耳朵裡。

  「家屬」、「搶救」、「呼吸驟停」、「病危通知」……

  她坐在原地被這些詞圍攻,對面的手術室外紅色的指示燈像懸在上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搖搖欲墜。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扇門打開了。

  有人從裡頭走了出來。

  「對不起,我們真的已經……」

  對方的聲音滿是愧疚,然而伴隨著這句模糊不清的話,他們藍色的手術服好像連成了一片,化成了幽深沉重的大海從頭頂轟然砸落,她茫然地感覺到握著她的手忽然收緊,然後她被濺起的海嘯淹沒了過去。

  .

  源輝月睜開眼,面前是一片空蕩蕩的蒼白。

  天花板,消毒水味,醫院。

  她的大腦開始重新運轉,從周圍的環境信息中讀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後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著。

  她慢慢轉過頭去,看到了趴在病床前睡著的黑發青年。

  他似乎是在這裡坐了一晚上,微卷的碎發耷拉在脖頸上,平整肩線撐起的黑色西裝略有些發皺。

  他抓著她的手的方式和夢裡的那個人一模一樣,指尖死死貼著她手腕脈搏的位置,像是生怕只要稍微移開它就不再跳動了一般,確認著這個規律的節奏還在繼續,他才敢趴在這裡陷入深眠。

  源輝月從床上支起身,被攢著的手剛微微一動,青年立刻醒了過來,豁然抬頭。

  然後他緊繃的身體終於松弛下來,松開手把額前的碎發撩到了腦後,「醒了?」

  源輝月爬起來「嗯」了一聲,看著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似乎是開始編輯郵件,一邊頭也不抬地給她講解情況,「你睡了一晚上,現在是早上九點,身上的衣服是醫院的護士幫你換的。」

  源輝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

  「佐藤警官的手術已經結束了,現在還躺在ICU裡,暫時還沒脫離危險。你昨天晚上暈倒之後柯南本來想留下來陪你,我讓阿笠博士把他帶回去了,不過他現在大概也快過來了。」

  松田終於發完了消息,也三言兩語交代完了情況。他把手機又揣回口袋裡,抬頭看她,「頭還暈嗎?」

  源輝月又搖了搖頭。

  松田陣平打量了一圈她的臉色,起身拎起一只杯子走到病房的飲水機前給她倒水。

  「松田,」源輝月在他身後輕輕開口,像是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宛若呢喃。

  「我沒想起來他們的名字。」

  青年的動作倏然一頓,隨著這句話,病房內的空氣似乎瞬間安靜下來。

  出水口流出的液體濺落在透明的杯底,松田陣平的眼睫在水聲中輕微顫了一下,他冷熱交替地摻了一杯溫水出來,指腹貼服著杯壁試了試溫度,這才站起身,回過頭來。

  「你才出院不到四個月,哪兒那麼容易想起來。」

  他盡量說得漫不經心,病床上的人抬起頭靜靜地凝望向他,湛藍色的眼底澄澈又虛無。就像時光忽然倒流回到了五個月前,她剛剛從車禍中醒來,精致漂亮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神龕上漠然俯視眾生的神像。但對上她的眼睛的時候,他卻沒來由地知道,她在難過。

  然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以及難過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認知讓松田陣平近乎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

  別想了,其實你不記得也挺好的。

  那些家伙說不定還會松口氣,畢竟他們沒人會願意惹你傷心。

  沒關系,我還記得,我記得就可以了,你不用非要把那些回憶撈回來。

  亂七八糟的話語在他腦海中翻湧,各種各樣的勸說冒出頭,又被翻滾的浪花拍了下去。松田陣平在原地緘默了半晌,最終端著那杯水回到病床前,將杯子遞給她。

  「萩原研二,還有伊達航,曾經躺在那間手術室裡的那兩個家伙的名字。」

  他輕聲說,「剩下的現在想不起來也可以……他們會等你的。」


第237章 暗殺者(十)

  窗外的天空忽然躥過一道悶雷打破了病房內的安靜,源輝月回過神,下意識扭頭看向窗外。

  松田陣平:「看起來要下雨了。」

  他看著床上的人又將視線轉過來,一晚上的休息並沒有將她的臉色養好,她唇上唯一一絲血色還是剛剛喝的那口熱茶熏出來的,從臉頰到脖頸依舊白得和病號服一色,也因而讓那件衣服顯得格外礙眼。

  松田陣平皺眉站起身,從兜裡摸出兩顆昨晚來的路上揣進去的糖,「我去問問醫生你情況怎麼樣,今天能不能出院。」

  他垂下眸,自然地帶過了剛剛的話題,一邊隨手把那兩顆糖拆開,一顆扔進了她手裡的水杯,一顆塞給她。源輝月仿佛回到了她剛從車禍中醒來的時候,十分好安排,喝著水乖乖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他們的談話剛告一段落,一陣熱鬧的嘈雜忽然從門口傳來,緊接著病房的大門被一把推開。

  「源姐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我昨天擔心死了!」

  松田陣平只感覺一個身影「嗖」地一下就從他身旁經過,鬼哭狼嚎地撲在了病床邊上,像只還在搖尾巴的狗狗。

  沒能拽住他的龍崎:「……」

  比他慢了一步的柯南:「……」

  小偵探瞪著這個人,小臉上明晃晃寫著「這好像是我姐?」

  「你來得正好。」

  小孩正要緊跟著跑過去,松田陣平順手伸出手拎住他的衣領,「我去找一趟忍足,你陪著你姐姐,她剛醒,一會兒你記得盯著她吃早飯。」

  「我想吃壽喜鍋。」病床上的人忽然提出要求。

  「大早上吃壽喜鍋?」松田有些無語地轉頭,看著她似乎恢復了正常的神色,一邊在心底松了口氣,一邊果斷拒絕了她這個不健康的提議,「醫生說你昨天晚上受了刺激,早上最好吃點清淡的。」

  被拒絕的大小姐有點不開心地扭頭。

  柯南乖乖把手裡的打包盒往上提了提,「我們給姐姐帶了粥。」

  「那就行。」

  松田往病床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哄一下,然後這才把場面讓了出來,推門走出了病房。

  直到離開病房前那條長長的走廊,四下無人,他終於把衣袋裡的手機拿了出來。

  屏幕上顯示著正在通話中,他把擴音鍵關了,舉起手機靠到耳邊,一邊繼續往醫生辦公室方向走。

  「聽到了?她醒了,暫時沒事,別擔心……」

  .

  源輝月也算是這家醫院的常客了,從她車禍出院之後,三不五時總要回來返個場。主治醫生相當了解她不喜歡在醫院多待的習慣,幾乎是松田一找過去,他就了然地主動表示大小姐身體沒什麼問題,就是老毛病暈血,再加上昨晚上遇到相似的場景受刺激了,要出院也隨時可以。

  松田陣平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又找了一趟輝月的發小,也是醫院的負責人忍足侑士,和他聊了聊,再回病房時源輝月已經被弟弟盯著吃完早飯,連病號服都換了下去一副隨時准備走人的樣子——昨晚上沾了血的裙子基本已經廢了,柯南從家裡重新給她帶了衣服。

  離開之前他們去了一趟ICU,佐藤警官躺在裡頭還處於昏迷狀態,但醫生說渡過危險的幾率很大,這大概是這幾天來唯一的好消息。

  上午不知從哪兒吹了一陣風,送來了連天的烏雲,天空陰沉沉地,連剛升起來的氣溫似乎也轉涼了。不過醫院一樓人來人往,人氣帶來的熱氣自成結界,一致把冷風送來的寒意屏蔽了出去。

  松田陣平去停車場開車了,源輝月幾人在一樓大廳等他。醫院大樓大概是唯一一個人越多給人的感覺越壓抑的地方,這天是個周末,等候區的長椅上熙熙攘攘填了不少人,大部分神色疲憊而漠然,要麼在低頭看手機,要麼就是望著前方發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源輝月的視線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正要索然地收回去,忽然聽到弟弟疑惑的聲音。

  「……他還在這裡?」

  她順著他凝視的方向看去,從一群疲憊的病人和家屬中央望見了一個黑色短發的少年。他正仰頭望著大廳裡懸掛在頂上的電視發呆,電視中正在播報新聞,佐藤警官昨晚遇襲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來發生的第三起在職刑警被襲擊案件,具警方判斷極有可能是同一人所為,到目前為止案件暫時沒有更多進展……」

  屏幕上放出了兩位受害人的黑白照片,雖然打了碼,但熟悉的人依舊能夠認出是誰。奈良澤真這會兒就正盯著電視上他父親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和他父親的感情很好吧?」衝田忽然說。

  柯南:「奈良澤警官據說是人到中年才有了兒子,平日裡的確對奈良澤君很用心。」

  警察家庭常見喪偶式育兒,因為過於繁忙的工作,父親這個角色在孩子的生活中幾乎退化成了一個呆板的符號,只在吃飯時會出現,綜合了「打呼嚕的背影」、「暴躁的怒吼」和「給錢的提款機」,什麼都像就是不像個人。

  但奈良澤警官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得來不易,年輕時的浮躁和輕率也都被歲月撫平了,在大多數糟糕案例中獨樹一幟。奈良澤真在學校的家長會,他和真的母親參與的記錄是一半一半,休假時間也經常陪著家庭出游,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父親。

  「姐姐我過去一下。」留下這句話,柯南終究不太放心地朝著那個少年小跑而去。

  源輝月目送著他離開,她記憶力其實挺不錯,一眼就將坐在等候區的人認了出來,「奈良澤警官的兒子?伊吹說你們昨天晚上忽然從宴會廳跑了出去,就是去追他了?」

  龍崎和衝田乖乖點頭。

  「怎麼回事?」

  「奈良澤君是去跟蹤佐藤警官的。」龍崎解釋,「昨天源姐姐你暈倒之後我和柯南去找他問了問,他說他父親也就是奈良澤警官在襲擊案件發生之前那段時間的確表現有些異常。好像壓力很大的樣子,書房的燈經常到深夜還亮著。他覺得他父親似乎在調查什麼,在襲擊案發生之後,他在家裡書房翻到了他父親留下的筆記和資料。奈良澤警官的確在調查某樁案子,和他一起的還有芝警官和佐藤警官。」

  源輝月:「他們不在同一個部門,私底下的行動?」

  「對,」衝田接棒說,「奈良澤警官和芝警官還有佐藤警官據說一年前在同一位警部手下,奈良澤君還見過佐藤警官。他在發現這件事之後原本想要找到芝警官詢問,然而還沒來得及聯系上他就發生了芝警官的槍擊案件。他認為凶手應該也不會放過佐藤警官,所以才暗地裡一直跟著她。」

  「這樣嗎。」源輝月淡淡地說,看著弟弟坐到那位黑發少年身邊和他搭上了話,「一個小孩子都猜出來的事情,不要告訴我你們對此沒做任何防備。」

  衝田岡一愣,然後才意識到後面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他回過頭,終於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們身後的人。

  白鳥任三郎低低垂著眸,「我們也發現了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極有可能是佐藤警官,也對此做過預案。」

  「然而還是被凶手得逞了。」

  「……非常抱歉。」

  他聲音澀然,垂著腦袋站在原地,大概是一晚上沒睡,臉色疲憊又蒼白,像一道單薄緘默的影子。

  兩個少年被氣氛影響,乖覺地閉上了嘴,看著源輝月在沉默了幾秒之後抬起手。

  白鳥和她有無言默契似的將帶來的文件袋交到了她手裡。

  在她開始打開文件袋的卡扣時,他開始自覺講解,「去年夏天,東都大學附屬醫院的仁野保醫生的屍體在家中被人發現,當時現場有很多空酒瓶,後續屍檢也證實死者在死前攝入過大量酒精,他死前握著手術刀,右側頸動脈有一道兩寸長的傷口,也是造成他失血過多死亡的原因。」

  「第一發現人是仁野醫生的妹妹仁野環,負責調查這個案件的是搜查一科的友成警部,奈良澤君、芝君還有佐三位警官當時都是他的部下,也參與了調查。但是在後續調查的過程中,友成警官因為心髒病突發而意外去世,後來這樁案件的結果被定性為一起自殺事件。前段時間我發現佐藤警官正常工作之余在私底下偵查什麼東西,當時她說是在幫以前同事的忙,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從那個時候起就重新啟動了對這個案件的偵查。」

  重新調出當年的案卷需要刑事部長簽字,所以白鳥私底下帶過來的是他們最近的調查結果,裡面有奈良澤和芝兩位刑警在警察手冊裡留下的紀錄,以及當初那起仁野保案件的相關人員資料。

  源輝月往後翻看,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聽起來像是當年案件真正的凶手發現警方重啟調查之後害怕真相揭露,所以才襲擊了偵查案件的三位警官。」

  白鳥:「這也是我們的推斷之一。」

  源輝月:「所以呢,既然你們特意將這件事瞞著我,當年的嫌疑人裡頭有什麼警界的大人物?」

  從她口裡說出的「大人物」三個字無端帶著些諷刺的意味,白鳥垂著頭繼續說,「仁野保醫生死亡前幾天曾經因為手術失誤導致了一位病患的死亡,還因為這件事被病人家屬控告。他的屍體被發現後,因為現場過於明顯,而且死者也留下了懺悔的遺書,最開始警方也認為他是負疚自殺。但是發現屍體的仁野環小姐持不同意見,她說她的兄長是個絲毫不在意患者的人渣,根本不會為自己的失誤感到愧疚,更不可能因此自殺。」

  「後來警方得到消息仁野小姐在某處倉庫和一位染著紫色頭發的男人發生了爭執,友成警官於是帶著部下前去了那座倉庫監視,他的心髒病就是那個時候忽然發作的。因為擔心暴露他們的監視任務,當時友成警部拒絕了叫救護車,堅持自己打車前往醫院,結果因此逝世。當時留下來的芝警官和奈良澤警官看到了據說和仁野小姐起爭執的那個紫色頭發的男人……」

  白鳥頓了頓,還是輕聲說出了對方的身份,「他的名字是小田切敏也。」

  源輝月挑了挑眉,「小田切敏郎的兒子?」

  「是。」

  警視廳現任刑事部長是鄉原政直,刑警出身,職業組的精英,在警視廳內也是個傳奇人物,被贊譽為警察的榜樣,真壁有希子所在的緊急審訊室就是由他一手創建。小田切敏郎只比他低一級,前途十分被看好,如果鄉原部長調任或者升職,他將是下一任刑事部長的有力競爭人選。

  白鳥:「除此之外,當初友成警部去世之後,他的兒子友成真似乎因此對當時作為友成警部部下的佐藤警官三人產生了怨恨,認為是因為他們當時沒有幫忙叫救護車,才導致了友成警部的意外死亡。而且在昨天的宴會,根據在場其他人目擊,友成真、小田切敏也以及仁野環三人全都出現在了宴會現場,所以目前警方的重點調查方向放在小田切敏也和友成真身上。」

  源輝月終於一目十行地翻完了那沓資料,然後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地淡淡點了點頭,只留下一句交代似的「我知道了。」

  看了眼不遠處還在和奈良澤真說話的弟弟,她把資料塞回文件袋,抬腳朝他們走去。

  從頭到尾保持著安靜如雞的衝田岡和龍崎衝著白鳥點了點頭告別,一邊跟了上去。


第238章 暗殺者(十一)

  源輝月走到近前的時候聽到柯南在和奈良澤警官的兒子說話。

  「你是來看佐藤警官的?」

  「嗯,有個警察叔叔帶我去ICU看了一眼,她還沒醒。」

  「……你守在這裡是覺得凶手會繼續對佐藤警官不利嗎?」

  奈良澤真說,「萬一呢?」

  他年齡尚小,五官還帶著稚氣,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數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情沒個定性。但奈良澤真給人的感覺卻並不是那些沒定性的少年人中的一員,說話時有種近乎執拗的平靜。

  柯南有些無奈,發現奈良澤在跟蹤案件的相關人員之後,他拜托博多某位無所不能的黑客稍微調查了一下他。

  雖然對方不滿嘟噥著他大材小用,但還是效率非常高地當天就告訴了他結果。能夠在網絡上查到且最直觀的就是他在學校的成績單,這孩子非常聰明,常年穩居年紀第一,顯而易見地智商很高——也對,智商不高的話也不能僅憑自己父親留下的只言片語就推斷出凶手的下一個目標。

  然而這樣的人往往才是最麻煩的,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主意,認定了就不會隨意更改。就像現在,奈良澤說完來意之後對著柯南無奈的表情還把自己安排得很好地解釋了一句,「今天是周六,我明天還會來,但從後天開始就要回學校上學了。」

  柯南:「……你還知道要去上學啊。」

  「當然,」奈良澤平靜地說,「我答應了父親要考上一個好大學,最好是東大或者京都大學。」

  衝田岡恰好走了過來聽到了這句話,隨口問,「為什麼啊?」

  他這話問得有些沒有道理,好好學習向來是每位父母對孩子的要求,哪裡有什麼為什麼?

  然而奈良澤居然真的認真回答了他,「因為東大或者京都大學的錄取比例是最高的,早稻田也行。」

  柯南聞言一怔,忽然明白了什麼,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然而衝田岡沒有他這樣見微知著的能力,依舊沒聽懂地問,「什麼比例?」

  「國家一級公務員甲級考試,」奈良澤說,「只有通過了這個考試才能被稱為職業組,我要進入警界的話最好是從職業組開始。去年的一類公務員考試東大的合格人數是329人,京都151人,加起來就占了所有合格人數的四分之一,所以我的計劃是最好能夠考上東大,實在不行京都大學或者早稻田也行。」

  「……」

  他闡述實在清晰,很少有人在還在上初中的年紀就給自己的人生定好了明確的目標,並且已經准備好了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的,因此這樣的規劃從他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口裡吐出來才尤為讓人震撼。

  不對,也不能說特別少,至少現場除了他還有一例。

  龍崎點了點頭,「源姐姐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大概是少有遇到和自己目標一致的人,奈良澤真聞言愣了愣,回過頭難得地主動問了一句,「你的計劃也是考東大嗎?」

  「我的計劃是當警察,」龍崎平靜地說,「出於某種原因能夠往上走得越高越好,源姐姐說最好是以職業組開始,那樣升職比較快,所以我的確也在准備考東大。」

  「!」

  雖然知道自家小伙伴的目標是警察,但是沒想到他的計劃如此遠大,一分鐘內被連震兩次的衝田岡懵逼半晌,居然蹦出了一句頗有哲理的話,「但是那些東大的合格者也是因為自己足夠優秀所以才能通過考試,而不是因為是東大生所以才被錄取的吧?」

  奈良澤微怔,思考片刻,恍然被提醒一般,「你說得對,不過如果能夠考上東大至少能夠證明我的確是那些優秀的人其中一員,而且東大的合格率也能夠在考試中給我一些信心,所以最好還是能考上東大。」

  「這樣啊,這麼說也對……」

  柯南:「……」

  這三個人居然就這樣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聊到了一起還把話題也扯偏了,他嘆了口氣,把被話頭又拉回來,「所以說奈良澤君以後想當警察嗎?」

  「嗯。」

  黑發少年回頭看他,「這是我和爸爸約好的。」

  他一直都是平靜無波的語氣,像個遵循程序設定的AI,直到此時聲音才驟然輕了些許,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指節翻出一點蒼冷的白,他到底年少,終是暴露出了一絲沒能完全隱藏好的脆弱。

  柯南將那點脆弱收入眼底,頓了頓,將准備開口的話換了一個說法,「所以其實你想要抓住凶手不是為了要幫奈良澤警官報仇。而是因為……」

  「因為我要當警察啊。」奈良澤理所當然地說,「這不是警察應該做的嗎?」

  話音落下,周圍好像倏然靜了靜,源輝月一直漫不經心地站在一旁發送郵件把幾個小孩子的聊天當背景,直到此時才終於抬眸看過去一眼。

  「為什麼啊?」

  衝田岡疑惑地問,「老實說其實我一直沒搞明白,龍崎也是,你們為什麼都想當警察啊?警察的死亡率那麼高,你父親不是還剛剛去世嗎?前幾天來警視廳的芝警官的母親說的話你不是也聽到了嗎?她說『明明就告訴他不要當警察』……」

  奈良澤理所當然地說,「她又不是我的母親,她說了什麼跟我有什麼關系?」

  龍崎贊同,「我沒有母親,如果有一天犧牲了應該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柯南:「……」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這兩個人的言論越聽越危險了,比起警察預備役怎麼聽怎麼像是兩即將失足的青少年。

  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地又投了一票贊同票,「唔,說得有道理。」

  「……」柯南無奈地轉過頭看向忽然插嘴的人,「輝月姐姐……」

  然而大小姐並不在乎他的無奈,好像忽然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致似的繼續問,「所以你打算從哪兒開始調查?」

  奈良澤看著她眨了眨眼睛,「我是這樣想的,佐藤警官應該看到了凶手的樣子。」

  「……不是應該,是肯定看到了。」

  眼看著連他姐都饒有興致地參與了這個話題,現場唯一「成熟可靠」的小偵探無言片刻,干脆自暴自棄地選擇了加入,「佐藤警官是正面中槍,我們趕到時洗手間的地上掉落著一個手電筒,呈打開狀態。警方已經檢查過手電上只有佐藤警官的指紋,太陽廣場飯店的工作人員也證實了手電並不是他們的物品,因此最大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所以凶手的計劃應該是這樣,首先在酒店的配電箱上做好手腳,然後將一只打開的手電筒放入女洗手間的櫃子裡。確認佐藤警官進入洗手間後切斷電源,在周圍都是黑暗的情況下,櫃子裡手電筒的光就會格外明顯地吸引到佐藤警官的注意,她在將手電從裡頭取出來的同時也會因為手電筒的光暴露自己的位置,然後凶手就能躲在黑暗裡開槍襲擊她了。」

  三言兩語地將凶手的計劃還原,柯南總結,「但凶手並沒有射中佐藤警官的要害,說明她當時進行了有效躲避,很可能看到了凶手的臉。」

  僅憑現場留下的手電筒和一點細微的痕跡,他卻好像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一般,奈良澤聽得怔住了,「好厲害。」

  已經放棄掩飾的柯南:「……謝謝誇獎。」

  「所以說現在佐藤警官並沒有死,凶手很有可能會回來再次襲擊她,如果守在這裡的話就有機會抓到他了是嗎?」

  衝田岡聽完全程,終於懂了,然後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發奇想,忽然回頭一拍奈良澤少年的肩膀,興致高昂地說,「那我們也來幫你吧。」

  龍崎:「『們』?」

  柯南:「……」

  他解釋這麼多其實是想說警方已經有調查方向了,不是來調動你們積極性的!而且你自己摻和就算了,為什麼把龍崎也代表了?

  .

  和奈良澤少年聊完之後,他們在大廳裡又等了一會兒,松田陣平終於把車開了過來。

  奈良澤表示要繼續守在醫院,龍崎閑著也是閑著也留了下來,倒是衝田岡自己臨時接到了堂姐讓他回家吃飯的電話。他和他堂姐關系不錯,且堂姐是當律師的,嘴皮子十分厲害,姐弟倆拉鋸戰十多個回合,衝田少年被堂姐成功KO,最終焉噠噠地決定先回一趟家,下午再過來。

  回程的路上,柯南十分無語地問,「你為什麼又突發奇想要幫忙了啊?」

  和他一起坐在後座的衝田岡原本正托腮望著窗外發呆,聞言回過頭來,表情一秒切換成堅定,「因為我們要做正義的伙伴!」

  柯南:「……」

  「唔,挺有志氣啊小子。」在前頭開車的某公安警察懶洋洋地對此加以評價。

  「哈哈哈是嗎,說起來這句台詞還是我前段時間看的一部動漫裡的,我一直想找機會說出來來著……」

  在他的笑聲裡,柯南已經快沒脾氣了,「……輝月姐姐你真的不管管他嗎?」

  副駕駛上正不知道給誰發郵件的黑發美人終於抬起頭,思考了片刻,「加油?」

  衝田岡:「是!」

  柯南:「我不是說的這種管法啊!」

  小偵探這回無語的時間長了一些,一直維持到了衝田少年被送回家,他趴在窗口看著少年朝他們揮了揮手之後精力充沛地蹦跶回家。

  「……沒問題嗎他?」

  「有什麼問題?」

  「……」柯南凝視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我其實一直覺得,衝田並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坐在前面的松田陣平眼皮稍微往上一撩,透過後視鏡朝後頭看了一眼,難得地懶散插了句嘴,「那小子的目標不是全國大會嗎?」

  「不,」柯南冷靜地說,「他是因為找不到真正的目標所以才會把過去的夢想全國大會拿出來繼續當成方向。」

  但實際上他其實依舊沒考慮過自己的前路,全國大會之後要做什麼?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在他這裡依舊是空白且迷茫的。

  但非要說的話,這個年紀的青少年誰不迷茫?

  從郵件上抬起頭,源輝月終於笑了,「柯南,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或者龍崎。而且目標這種東西誰知道呢,可能往前走一段路就會有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前面那個人最開始是為了什麼當警察的?」

  「誒?」小偵探一愣。

  被殃及的池魚松田陣平,「……這關我什麼事?」

  「而且給那位奈良澤君找點事做不是挺好,他的父親不是才去世一個禮拜?」源輝月彎了彎唇,到底放過了他,沒有沿著這個話題繼續,「你在案發現場亂跑的時候我不是也沒攔過你嗎?你們這樣聰明的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判斷,明確地跟你們說不許做什麼根本沒用,還會瞞著大人偷偷去干……比如你上次去見貝爾摩德不是就沒告訴過我?」

  「額……」小偵探額前瞬間留下一滴冷汗。

  「所以堵不如疏,不攔著的話他們有什麼發現反而會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在她並沒有跟他翻舊賬的意思,輕描淡寫地將這件事一筆帶過了,「你也別把衝田當傻子,他對危險的直覺很敏銳,否則當初是怎麼在西條大河手底下混那麼久的?」

  靜默兩秒,柯南有點莫名其妙被說服了。

  然後他就聽到他姐淡定地繼續,「而且佐藤目前住的特護病房所在樓層有獨立的進出口,所有訪客都需要登記核實身份,門口還有監控攝像頭。如果凶手真的想對佐藤下手,以來客的身份進來一定會暴露,他只能想方設法混進工作人員裡頭,而東京第一醫院的工作人員進出根本不會從大門走,他們有專用的員工通道。」

  東京第一醫院隸屬忍足醫療旗下,整間醫院都是忍足家開的,因為是源輝月打的電話,醫院負責人直接給被送來的佐藤警官弄了個VIP待遇。這條信息柯南一開始不知道,聽完之後幾乎是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所以說衝田他們守在大廳的話其實根本遇不到有可能去行凶的凶手……」

  源輝月:「對啊。」

  柯南:「……那你剛剛還讓他加油?」

  「他們又沒有問我,而且這不是他們自己動腦筋想出來的辦法嗎?」源輝月理所當然地說,「作為一個講道理的大人,怎麼能攔著他們去實踐?」

  柯南:「……」

  松田陣平聽到這裡發出了真情實感的感慨,「你真是越來越黑了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挫折教育?」

  源輝月思考片刻,「不是啊,我只是覺得為什麼非要攔著小朋友們犯傻?等著圍觀看笑話不好嗎?否則生活不是一點樂趣都沒有了?」

  被當樂子看的江戶川柯南小朋友本人:「……姐姐,我聽得到哦!」

  然而有人說現實就是一部作者罹患精神病後寫出來的荒誕小說,正常小說的情節轉折都需要邏輯,但現實不需要,多瞎的情節都隨時有可能發生。源大小姐等著看的小朋友們帶來的樂子還沒來,警視廳搜查一科的笑話就先到了。

  源輝月到家之後接到了桔梗柚琉的電話。

  「源小姐,」這位一直少有的年紀輕輕就坐上警視廳高位的女性似乎是被同僚的愚蠢氣到了,深呼吸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搜查一科逮捕了志摩,認為對於前段時間發生的警察聯系被襲擊案件,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第239章 暗殺者(十二)

  警視廳,白鳥送走源輝月沒多久就被一個急電召了回來參加案情討論會議。

  可能是案件的影響越來越大,這一次的會議由搜查一科的科長親自主持,白鳥在會議室入座時發現參與的不僅僅有負責案件的三系,其他搜查一科的同僚甚至機動搜查隊的人也來了。

  空氣中彌漫著莫名的緊繃和沉悶,人群中白鳥一眼看到了警視廳內有名的桔梗警視,這位有史以來第一位以女性的身份坐上機動搜查隊長位置的女隊長正抱著手臂坐在會議室南側的位置,臉色格外冷沉。

  白鳥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待在醫院,沒能跟上現狀發展,坐下後低聲問旁邊的千葉,「發生什麼了?」

  相馬課長還沒到,會議室裡嗡嗡的議論到處飛舞。但眾人議論歸議論,聲音都保持在了只有周圍的人能聽清的程度,千葉也沒敢太大聲,隨大流地用蚊蚋嗡鳴的音量壓低了嗓子,「抓到了案件的嫌疑人。」

  白鳥一怔,「誰?」

  千葉:「機動搜查隊第四分隊的志摩一未警官。」

  機動搜查隊第四分隊是今年因為人員調動和改革臨時成立的部門,和第一分隊一樣都是桔梗柚琉的部下,這顯然就是這位隊長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白鳥的第一反應就是皺了一下眉,「誰抓的?」

  「四系的人。」

  「這不是我們的案子嗎?四系為什麼忽然插手了?」白鳥說,「而且根據我們調查過的三位死者的社會關系,志摩君和三人都沒有太多交情,可以說跟這起案子毫無關聯,為什麼四系忽然認定他就是嫌疑人?」

  千葉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候一陣動靜從門口傳來,相馬課長終於到了。

  近段時間搜查一課最受矚目的案件就是警察連續被槍殺案,這個案子原本是目暮警官所在的三系在調查,但不知道為什麼會議一開始對案情進行講解的卻是四系的系長山本警部,他也正是做主逮捕志摩一未的人。

  「……宴會現場目擊者提供了相關證詞,佐藤警官離開宴會大廳前往洗手間之後,不少人看到志摩君緊跟著跟了過去。但是他之後卻並沒有前往男性洗手間,從他離開宴會廳到佐藤警官遇襲,這一段時間完全是失蹤狀態,沒有任何人能夠為他作證。」

  「只憑這一點就斷定他是嫌疑人有些太武斷了吧?」立刻有人提出異議。

  「當然不只存在這一個疑點,」山本警部說,「根據之前的出警記錄,第二位受害人芝陽一郎警官遇害之後,最先接到報案信息趕到現場的也是第四機動搜查隊的志摩君這一組,因為他們當時是距離案發現場最近的,就在那棟小區後面的一條街道上,然而事實上那個位置已經遠遠超出志摩組當天的巡邏範圍。我們已經和志摩君的搭檔做過確認,在芝警官遇襲前後志摩君並不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中途以去洗手間的名義離開過一段時間。」

  「最後就是案件的起始,第一位受害人奈良澤警官遇害的時候,我們調查了附近的監控錄像,發現志摩君所在小組的警車也在同一條街上出現過。」

  投影儀上打出了一張監控截圖,右上角顯示著當時的時間,畫面中央機動搜查隊404小組使用的那輛活潑的綠色面包車在一眾灰黑的車流中格外顯眼。

  底下頓時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站在投影儀前的山本警部轉過身,「當然我們也不想懷疑自己的同僚,但是最開始三系諸位的調查方向就是內部人員犯案,而在我們暫時扣押了志摩警官之後,對於他在七月二十日也就是芝警官遇害當天為什麼會偏離巡邏地區來到案發現場附近以及昨天夜裡跟著佐藤警官離開宴會現場之後去了哪兒這兩個問題進行了詢問,但他本人卻並不配合地保持了沉默。」

  白鳥聽到這裡終於停下了筆記意外地抬頭,老實說剛開始他聽說四系將志摩一未作為嫌疑人扣押的時候,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和大部分剛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沒有區別——四系想搶功勞想瘋了?

  三系對於這起連環槍擊案的調查裡可以說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志摩一未的名字,他簡直像一個被忽然拉過來擋槍的無辜路人。而因為之前的案子,白鳥和那位志摩警官也有過接觸,至少在他看來,這位刑警並不像是會犯下這樣喪心病狂的殺人案的人。

  當然,他個人的看法可能沒什麼用,但某位大小姐跟志摩警官關系也不錯,這一重背景瞬間就為這位警官增添了一個量級的說服力。

  所以難道是涉及到對方的什麼難言之隱,或者這個案子背後還有他們不知道的隱藏得更深的部分?

  他正若有所思地思量著,就聽到那位機動搜查隊的桔梗警視果然提出了質疑,「但即便是這樣,動機呢?志摩根本沒有要殺那三位警官的動機吧?」

  「事實上,是有的,這一點我覺得桔梗隊長應該也清楚。」

  山本警部回頭對上了她的視線,他的警銜比桔梗要低一級,無論心裡怎麼想的,在說完這句略顯頂撞的話之後明面上還是給了上級面子地又退了一步。

  「當然,也可能是時間過去太久,桔梗隊長沒有想起來。六年前,也就是導致志摩君離開搜查一課的那起案件。」

  「志摩君之前也是搜查一科的啊。」高木下意識喃喃。

  「是的,他以前在搜查一科待了四五年,當時所在的部門就是四系,據說表現非常優秀,算起來還是我們的前輩。」

  白鳥隨口說,因為某些原因他對對方做過簡單了解。

  高木:「額,那導致他離開搜查一課的案子是指?」

  白鳥沒繼續解釋,因為台上的山本警部已經開始給其他不明情況的人作前情提要了,「六年前,和志摩君搭檔的香板義孝巡查部長在狛江市平羽他所居住的小區墜樓,當日凌晨被人發現送往醫院進行了搶救,在ICU躺了半個月之後,最終死亡。當晚發現墜樓的香板巡查部長的人是志摩君,而當時對香板巡查部長進行搶救並且負責了他後續治療的,就是去年夏天被人發現死於家中的任野保醫生。」

  現場好像倏然靜了靜,許多人臉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香板巡查部長的案子最終被判定為自殺,無獨有偶,一年前仁野保醫生的死也被認為是自殺,直到奈良澤、芝還有佐藤三位警官重啟對這個案件的調查,然後遭到了疑似凶手的襲擊。」

  隔著半個會議室,山本警部再次對上了桔梗的目光,「其實這些年作為志摩君的同僚,我們心底一直有疑問,香板巡查部長那天晚上真的是自殺嗎?據我們科室的刈谷警官所說,在香板君遇害的前一天志摩君曾經和他爆發了激烈的衝突,而當晚所有人都接到了一起案件嫌疑人逃跑的重要警報,但參與案件調查的香板君和志摩君卻同時缺席了其後的追擊任務。香板君在被送往醫院之後體內檢測出了大量的酒精,他墜樓的樓頂也放著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但據我們調查所知,香板君是從來不喝酒的,留在樓頂的那瓶威士忌反而是志摩君一慣愛喝的酒……我說得沒錯吧,和志摩君一直關系要好的桔梗警視?我記得你當時還在機動搜查隊工作,接到報警電話後最先趕到現場的似乎也是你?」

  「嘶……」

  高木倒抽了一口冷氣,隨著這聲近乎是質問的話出口,會議室裡已經是安靜無聲,好在他的動靜不大,也只有周圍的幾人聽到了。他幾乎是用氣聲開口,「所以山本警部的意思是……」

  「他認為六年前是志摩君殺了香板,而桔梗警視出於過往的交情替他做了偽證。」白鳥凝望著台上的人,低聲闡述出了他沒有直接挑明的話,「之後作為香板君主治醫師的仁野保醫生發現了不妥,也被志摩君滅口。這兩樁案件原本都以自殺收場,然而佐藤幾位警官忽然再次重啟了對仁野保案的調查……」

  「所以志摩警官就干脆將他們都殺了?」高木的語氣簡直是驚恐的。

  「……也不乏這種可能。」

  高木愕然轉向他。

  「我只是說這是一種可能,」白鳥皺了皺眉,忽然變得若有所思,「而且佐藤只是重傷昏迷,並沒有死……」

  「關於香板巡查部長的案件,我在將志摩調到機動搜查隊時給鄉原刑事部長提交過一份相關的報告。」

  會議室裡眾人開始動搖和議論紛紛,桔梗柚琉寸步不讓地以強硬的態度繼續開了口,「上面詳盡說明了香板案件的始末,他的死亡的確是一場意外,和志摩並沒有關系。而且山本警部目前說了這麼多,全部都是你個人的臆測,並沒有明確的證據吧?」

  在她凌厲的目光下,山本警部攤了攤手似乎有些無奈的樣子,「所以我只是提出一個可能的方向,當然,要是志摩君願意開口告訴我們他七月二十日當天為什麼偏離巡邏路線以及昨天晚上到底跟蹤佐藤警官去做了什麼,可能會對我們的調查更有幫助。」

  話題到這裡就進入了死局,山本說的話的確都只是推測,然而志摩一未至始至終保持的沉默卻無端為這個推測添上了一枚重量級的砝碼。

  會議室裡的空氣逐漸緊繃,這時候跟個路人一樣旁聽了半晌的搜查一課的相馬課長終於想起來自己的職位似的,站出來打了個圓場,「山本所說的的確也只是推測之一,目前我們對志摩警官采取的處理也只是進行正常的扣押審訊,真相如何還要看後續調查,目暮你說呢?」

  本場會議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目暮皺了皺眉,也站了起來,「山本警部的推測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目前來講,論動機和行凶可能性的話我認為還是我們之前擬定的另外兩位嫌疑人要更加大一些。」

  他的話明顯是站在桔梗這邊,這無可厚非,畢竟四系對志摩一未的懷疑完全是橫插一道,跟他之前的調查方向相違背。就算他跟桔梗沒有交情,但作為一個老刑警,他當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斷。然而聽完他這番話相馬一成的眉心及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他干咳了一聲,敷衍地點頭,「這的確也是一個方向……」

  這位課長向來八面玲瓏,眾人都以為他會保持著這個和稀泥的作風把這個衝突帶過去時,就聽到他忽然突兀地說,「話說回來,三系最近遇到的案件也太多了,再加上佐藤警官遇襲,壓力很大吧?」

  這句體貼冒出來得莫名其妙,目暮警部一愣,「這個……」

  「這樣好了,這個案子就暫時轉交給四系調查吧,目暮警部你們也休息一段時間,畢竟佐藤警官還躺在醫院裡,我看你手底下的其他警官們也沒什麼查案的心思。」

  他話音一轉,圖窮匕見,冷不防被調走任務的目暮怔愣地還沒來得及說話,桔梗已經豁地地站了起來。

  「相馬課長,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相馬一成先是笑了笑,然後神情一肅,態度強硬道,「桔梗警視,這是我們搜查一課的內部事務吧?機動搜查隊只用負責前期調查,之後交給我們搜查一課就行了,就這樣了,請回吧。」


第240章 暗殺者(十三)

  案情討論會議在一片難言的寂靜中落幕,與會的眾人面上不敢開口,一離開會議室就開始眼神亂飛。眾位警官們集體用上了在暗中盯梢時練出來的能力,紛紛以眼神和手勢互相交流。

  直到目送著搜查一課的課長在簇擁下大步流星地離開,千葉這才敢小聲道,「什麼情況?」

  傻子才看不出來剛剛在會議室裡相馬一成只是表面上說得好聽,實際上明擺著在拉偏架。這位課長向來處事圓滑,桔梗柚琉和他一樣是警視,年紀輕輕就坐到機動搜查隊隊長的位置,還是職業組出身,肉眼可見的前途無量,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風從來不會輕易得罪這樣的人,今天在會議室裡的表現簡直像是早上出門忘了吃藥。

  他是跟那位志摩一未警官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冤死他對他有什麼好處?

  白鳥凝重地搖了搖頭,不知為何,他忽然從今天這場異常的會議中窺探到一點風雨欲來的感覺。

  機動搜查隊來參加會議的只有桔梗,有兩個隊員等在了會議室外頭,見她出來立刻焦急地迎了上去。白鳥遠遠看去,隱約認出了其中那位年輕人是警察廳現任刑事局局長的兒子,桔梗衝著他們擺了擺手,然後腳步一轉,走進了旁邊的消防通道。

  確認了周圍沒有其他人,桔梗柚琉面上慍怒的神情一收,踩著樓梯緩緩下行,一邊從口袋裡摸出藍牙耳機戴上,對一直處於通話狀態的那頭的人沉聲道,「事情就是這樣,源小姐你都聽到了?」

  .

  源輝月家。

  就著一杯熱茶,源大小姐剛旁聽完了整場警視廳的案情討論會議。

  她端著茶杯思考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發出了和千葉刑警類似的感想,「那位相馬課長和志摩君有仇?」

  放在面前茶幾上的手機開著外放,桔梗的聲音清晰從那頭傳來,「志摩以前在搜查一課的時候人緣的確不太好,他這個人對待案子的態度十分認真嚴肅,因而對同僚的要求也很嚴格,所以那時候和他同系的其他警官們大概都覺得他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吧……」

  「誒?看不出來啊。」

  源輝月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聽著電話裡的桔梗繼續,「但是據我所知他和相馬課長應該沒什麼仇怨,雖然的確共事過兩三年,但是雙方之間即便有矛盾應該也不至於到非要陷害他的地步。」

  「這樣啊……志摩君確實不願意解釋他出現在現場的原因?」

  「沒錯,我稍後去親自見見他看能不能問出什麼來……」桔梗默了默,然後堅持地繼續,「即便如此,我相信他是有其他理由,雖然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保持沉默,但是說他為了掩蓋罪行而殺了四個人簡直太荒謬了,這件事我可以用人格擔保。」

  源輝月漫不經心「唔」了一聲,其實她也覺得那位叫做山本的警官純粹在瞎編。

  「那就有點奇怪了,這個案子到現在其實已經很簡單,佐藤警官受到了凶手的襲擊但並沒有死,她有很大的可能看到了凶手的相貌。雖然現在她還躺在ICU裡,但據她的主治醫師所說,能夠成功度過危險期醒來的幾率很大。而只要等她醒了,凶手是誰根本不需要爭論,所以那位山本刑警繞這麼大一圈編出這麼個故事來是想干什麼?」

  桔梗的聲音有些發沉,「……如果他們不打算讓佐藤警官醒過來呢?」

  「這又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佐藤警官住院的醫院是東京第一醫院,忍足家的大本營,知道有人可能會對佐藤不利的情況下還能讓她出事,忍足侑士這個繼承人就不用當了。

  源輝月沒做過多解釋,「佐藤警官那邊我會留意,說回今天這個討論會吧,四系敢直接逮捕志摩君很顯然是相馬課長私下授意,甚至現在他已經沒有隱瞞這一點了。他會這麼做除了突發性精神病,在理智正常的情況下大致上只有兩個原因,一是衝著志摩君,公報私仇,但既然你說他和志摩君的仇怨沒有到這個地步,那這一點暫時排除。」

  桔梗默契地接口,「另外一個就是他知道凶手是誰,故意把罪名推在志摩君頭上是想要包庇他。」

  「老實說這還挺像這位相馬課長會做的事。」源輝月的視線輕飄飄落在自己指尖,語氣帶著落雪一樣的輕嘲,「我就說過他比起做警察更適合去當官……話說回來,我記得仁野保案件裡頭好像有個嫌疑人跟警視廳的高層有關?」

  「……」

  桔梗沉默著保持了對上級的禮貌,然而源大小姐沒她那麼多顧忌,淡定地把那個名字說出了口,「小田切敏郎?」

  「……是的。目暮警部那邊查到,小田切警視正的兒子當年的確和仁野保有瓜葛,甚至仁野保醫生的妹妹到現在還一直在懷疑和調查他。」

  「你那邊有人手可以跟進嗎?」

  桔梗平靜地說,「可以。」

  「那就順著這條線繼續往下查吧,相馬一成將志摩君定為凶手的立足點無非是認定他殺了仁野保,查到凶手另有其人他給出的動機就站不住腳了。另外,伊吹怎麼樣了?」

  「還關在審訊室,這件事和他關系不大應該很快能出來。他一開始不知道山本警部的目的,被他們套了不少不利於志摩的證詞,現在應該也很沮喪……」說到這裡桔梗終於嘆了口氣。

  「等他出來之後,桔梗桑讓他給我打個電話吧,我有點事情想要拜托他。」

  「好的。」

  又給桔梗交代了幾句之後,源輝月掛斷了電話,左側沙發上這才傳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當著公安警察的面竊聽警視廳的會議,你是不是越來越囂張了?」

  她淡定地回頭,「不是你竊聽的嗎?反正公安警察有相關權限,聽一聽也沒問題吧?」

  松田陣平:「……」

  青年無言地咬了一口蘋果,一點都不意外且習慣地接過了這口鍋。

  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的欣慰,為她居然還給面子地扯了個幌子。

  「你們在查仁野保的案子?」他換了個話題。

  「是啊,松田哥哥你也知道這個案子?」

  柯南給哈羅的飯盆裡加完了狗糧走過來,狗子大概還不餓,「哼哧哼哧」地吃了兩口之後又繼續跟在了他身後活潑地小跑而來。

  「公安之前也查過這個人。」松田陣平開口的話讓小偵探一怔,「當初工鳥假死,給他開出死亡醫療證明誤導警方判斷的醫生就是他。」

  源輝月接住撲過來的哈羅,聞言抬眸看向他。

  柯南:「等等,所以仁野醫生和工鳥背後的勢力也有勾結?」

  「差不多吧,根據我們的調查仁野保私下裡一直在幫山崎那些人做事,還參與了藥品走私販賣。如果他一年前沒死,現在應該也在拘留所和山崎作伴了。」

  .

  目前志摩一未警官還在警視廳裡關著,相馬一成說得倒是挺好聽,美其名曰請他配合調查,對內也沒有立刻停他的職。和案子基本無關的伊吹藍倒是很快就被放了出來,收到桔梗帶過去的消息之後給源輝月打來了電話。

  青年在電話裡像只焉了吧唧的大狗狗,源輝月稍微寬慰了他幾句,給他安排了任務,讓他重新鼓起了干勁,而她打完電話就上樓洗澡了。她頭天晚上在醫院暈過去,住了一宿病房,雖然病號服已經換下來了但總感覺自己身上還有若有似無的消毒水味。

  一樓客廳裡,松田陣平啃完了隨手從茶幾的果盤裡撈的蘋果,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上午十一點半了。

  「給你們做飯的那個女孩子呢?現在還沒過來?」

  「你說最上姐姐?」柯南正努力抱住哈羅讓它不要跟去樓上,聞言回過頭,「她今天有事來不了,去面試了。」

  「面試?」

  「是啊……」提起這件事小偵探的眼神也虛了虛,有點無言,「說是為了報復前男友。最上姐姐的前男友是個歌手,所以她准備逐夢娛樂圈,將前男友踩在腳下。」

  松田陣平:「……」

  作為一個成天和陰謀詭計打交道的公安警察,忽然聽到如此質樸的少女心願,猝不及防地被青春的風糊了一臉。給不在場的最上小姐說了聲加油,他鎮定地接受了這個設定,「那你們今天中午吃什麼?」

  「點外賣吧?」柯南遲疑地說,「不過輝月姐姐一直都不是很喜歡吃外賣的樣子。」

  其實源家也不是沒有提出過派人來照顧她,但是大小姐嫌麻煩,果斷拒絕了。只不過如果最上京子面試成功進了LME社,之後肯定會越來越忙,不一定還有時候過來做飯了。

  小偵探的思緒一不小心打了個岔,就看到沙發上的人站起身踱到冰箱前,拉開門往裡頭掃了一眼。

  然後他漫不經心地說,「過來幫忙拿東西。」

  柯南一愣,然後乖乖走過去。他們家的冰箱基本是最上小姐姐負責填滿的,少女做事情十分認真細致,做飯常用的菜品分門別類放得滿滿當當。柯南看著他先從冷凍櫃取了兩塊牛肉,然後挑了一堆蔬菜出來將一部分塞進他手裡。

  直到站在廚房裡,黑發青年開始挽袖子了,柯南這才和哈羅一起並排蹲在門口,在嘩啦啦的水聲中望著料理台前的背影,驚訝又仿佛並不是很意外地問,「松田哥哥你還會做飯?」

  「會啊,雖然肯定沒有另外兩個家伙做得好。」

  松田陣平正垂著眼拿著一把青江菜在水龍頭下衝洗,頭也不抬,「以前順便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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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和原著情況不一樣的地方都是我魔改,畢竟遇到的人不同也會產生變化。

  我也不知道原著松田會不會做飯,大概率不會,這裡是他後來學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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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暗殺者(十四)

  這個「以前」很自然地讓柯南想到了八年前,他看著背對他的青年洗完了菜,伸手將底下的碗櫃往外一拉,從裡頭撈出一只瓷盤,將洗好的菜擱在裡頭,全程視線都沒在廚房裡多做巡視,好像裡頭東西的擺放位置早就了然於心。

  柯南:「你以前來過這裡?」

  「八年前那個保護任務,」松田陣平淡淡地說,一邊拿起旁邊的金針菇拆開,「那時候就在這兒,這是她母親的房子。」

  柯南下意識回頭看了一圈,想起了樓上幾間明顯有人住過的房間,「所以當時松田哥哥你們也住在這裡?」

  「是啊,要不然怎麼貼身保護。」

  但真要說起來,他們其實更像是來陪大小姐玩耍的,松田陣平現在回想,倒也不是不理解源宗政的做法。排除背後的政治因素,剛剛遭逢大變的情況下,與其總讓她一個人悶在家裡,不如往她身邊塞幾個年輕人,吵吵鬧鬧地反而越容易把注意力引開,就跟源輝月剛失憶時跡部景吾把柯南送來和她一起住是一個道理。

  那時候源氏家族的繼承人被綁架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他們接到通知,得知自己幾人被選中去執行這個保護任務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茫然且壓力山大,紛紛做好了要直面一個刁蠻任性大小姐的心理准備。畢竟那是家譜被寫上歷史書的千年政治世家,說是真正的公主也不為過,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女孩子,脾氣能好才怪。

  「不過見了面之後,發現是我們想多了,她看起來還挺好相處……雖然是裝的,畢竟她對不在意的外人一向有涵養。」

  「誒?」

  松田陣平把牛肉扔進水裡化凍後回過頭,看到柯南疑惑的臉,他一聲低笑,饒有興致地問,「你見過你姐真正發脾氣的樣子嗎?」

  小孩似乎回憶了一下,默默搖頭。

  「也是,她現在的脾氣比當初好了起碼十倍。」松田陣平甚至有點感慨,「果然是長大成熟了啊。」

  然而柯南並不理解他的感慨,甚至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等會兒,他姐現在已經這麼任性且難搞了,這還是弱化了十倍之後的效果?

  雖然但是,的確是。和松田陣平幾個人認識的那個時間,源輝月正處於人生中最戾氣橫生的階段。青春叛逆期、剛剛經歷的綁架、還有右手上永久留下的傷口,幾乎是buff疊滿,怒氣槽滿值。之前的雙子大樓事件她雖然被炸彈攆了一路但什麼傷也沒受都不高興地非要把琴酒揪出來送一份大禮,更何況是那場導致了她再也無法拿刀的綁架。

  人生中第一次吃這麼大的虧,她能老老實實待著被人保護才怪。然而偏偏被派來的執行任務的警校新人中,有個十分盡職盡責且性格認真過頭的家伙,這大概就是他們針鋒相對的起始。

  松田陣平出著神,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

  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零那家伙大概也是他們當中第一個越過了「外人」那條線,被她看到眼中的人。

  「……哥哥?松田哥哥?」

  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顫,黑發青年恍然回神,視野中映出一捧衝在指尖上的水花。將還在嘩嘩流水的水龍頭關上,他把洗好的香菇隔到旁邊的碗裡,隨口問,「怎麼了?」

  凝視了他幾眼,柯南搖了搖頭,體貼地轉移了話題,「沒什麼,松田哥哥你是要做壽喜鍋嗎?」

  「是啊,那位大小姐一大早點的菜。」

  黑發青年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從刀架上抽出菜刀,漫不經心地抱怨,「越來越難伺候了,也不知道是誰慣的。」

  柯南:「……」

  他無言地望著熟練地開始切菜的人,又看了看旁邊擺好的菜——你說呢?

  時間一轉到了中午的飯點,源大小姐家裡准備吃飯的時候警視廳的拘留所也開始給暫時關在裡頭的人配送午飯。

  志摩一未坐在地上,手肘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安靜地靠著牆。他剛剛從審訊室回來,審訊員一無所獲,只能無奈地將他又原樣奉回。

  拘留室的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停在了門口,似乎是來送飯的。

  青年垂著眼一動不動,並沒有起身迎接的打算,直到對方小聲出了聲,「志摩,志摩醬,志摩摩?」

  這種亂來一通的叫法和來者的聲音都帶著一種格外熟悉的既視感,志摩一未愕然抬頭,眼瞳中果不其然地倒映出了他的搭檔的影子。

  他像只大型犬,鬼鬼祟祟蹲在牢房門口,一邊左看右看,一邊朝著他招手。

  志摩一未幾乎立刻起身跑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我偷溜進來的。」大型犬搭檔理直氣壯。

  「……」

  「不說這個了,」對著他震驚的神情,伊吹藍神色一肅,「志摩,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

  一個小時之後,伊吹藍出了警視廳,煩躁地原地轉了個圈,最後抓了抓頭發,蹲在台階上撥通了源輝月的電話。

  「伊吹?」

  「源小姐,」伊吹藍焉噠噠地從台階上撿起一枚石子,在指尖拋了拋,「沒問出來,志摩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這樣啊。」

  書房裡,源輝月剛洗完澡出來,披著半濕的發梢坐在電腦前翻閱著 一份文件。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拈著面前的紙張翻了個頁,若有所思,「連你都不告訴的話,應該是你們認識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而且我按照你說的,威脅志摩如果他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查,結果他很嚴肅地告訴我不要管這件事。但是問他原因,他又不告訴我。」

  源輝月眉梢微微一挑,「你接下來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志摩沒出來我也不能一個人去巡邏,桔梗隊長說讓我休息一段時間。」

  「那你幫我做點事吧,三系的目暮警官那裡,雖然這個案件已經被轉移給四系了,但是他那兒應該還有相關資料的備份。你去把奈良澤、芝還有佐藤三位警官遇襲時周圍的監控要過來,重新檢查一遍。」

  伊吹藍拋著石子的動作一停,「監控?」

  「伊吹君,你覺得志摩君為什麼會三次出現在案發現場周圍呢?」大概是這位青年像哈羅的哪個遠房親屬,源輝月對他挺有耐心,「我們都相信他肯定不是凶手,第一起槍擊案發生的地點就在你們當天的巡邏範圍內,所以應該只是偶然。但第二起和第三起案件,志摩君先後瞞著你偏離了巡邏路線,又跟在佐藤警官身後消失了一段時間,他肯定有明確的目的……我覺得,他其實是去阻止凶手殺人的。」

  細碎的石子從掌心滾落,伊吹藍愣住。

  「應該是第一起槍擊案發生時志摩君發現了什麼吧,你當時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能對照監控視頻回憶一下,那時候你忽視了什麼,什麼是志摩君看到了而你可能恰好錯過了的東西。伊吹君你是志摩君的搭檔吧,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幾乎是她話音未落,伊吹藍已經騰地站起來,「我立刻就去!」

  源輝月補充,「你們隊的九重君最近有其他任務嗎?沒有就帶上他一起吧。」

  「好。」他一口同意,也沒多問為什麼。

  伊吹狗狗精神振奮地掛斷了電話,源輝月剛把手機放下就聽到有人在門口問,「九重?」

  「九重世人,警察廳刑事局局長的兒子。」

  摸了摸歡快竄到跟前的哈羅的狗頭,她抬頭看到柯南雙手插兜走進來。

  「刑事局局長的兒子跑去機動搜查隊?」他詫異道,「一般不是直接進警察廳從公務員干起嗎?」

  「是啊,九重君當初進機動搜查隊還是特意插隊進去的。」源輝月淡定地說。

  「……」

  雖然搞不懂,但是警界上層那些大人物怎麼想的他其實也不是很在乎,柯南隨口問了一句就移開了注意,「所以你讓伊吹哥哥拉著那位九重君一起,是認為他們會受到阻撓?」

  「不會才怪吧。」源輝月說,「不過沒關系,刑事局局長的兒子這個名頭還是挺好用的……即便是警視廳,果然也避免不了特權啊。」

  柯南干笑。

  你這個特權階級金字塔尖上的人說什麼呢。

  他默默地走到她身邊,從旁拉了把椅子坐下,順便薅了一把哈羅狗子搖來搖去的尾巴,狗狗察覺到動靜回頭,朝著他溫和地「汪」了一聲,眼瞳明亮溫潤。

  「你也覺得志摩哥哥其實和這個案件無關?」

  「很顯然。之前為了將志摩君調到機動搜查隊,桔梗給刑事部長出具過一份詳盡的報告,我剛剛看了看,證據鏈很完整,那位香板君的墜樓的確是個意外。」

  柯南朝她伸出手,「所以其實志摩哥哥從一開始就不具備參與這個案件的動機,那那位相馬課長為什麼急著栽贓他?」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兩個問題之一。」源輝月把報告遞給他,若有所思地說,「這個連續槍擊案有兩個嫌疑人,無論他想要包庇的是哪一個或者兩個都不是,在現成的替罪羊裡選不好嗎,為什麼要把志摩君牽扯進來?這毫無疑問會得罪桔梗,而且節外生枝,完全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柯南聞言想了想,「如果目標不是案子而是志摩哥哥本人呢?」

  「那就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這個案子的走向已經太明確了,只要佐藤一醒,凶手是誰一目了然。他挑這個案件栽贓陷害,就算他一貫阿諛奉承比推理破案有天分,也太不明智了。」

  源輝月說,「甚至就算他真的一時腦抽,我想不通的另外一個問題是,相馬一成的做法太急了。把自己要影響調查方向的目的基本擺在了明面上,他想干什麼?警視廳又不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這些做反而會更加引人懷疑。」

  柯南認真地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思考,「除非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可是為什麼,難道這個案子背後還有什麼我們沒有查到的東西?」

  「誰知道呢。」

  小偵探正翻著報告,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源輝月一手轉著支筆,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窗外,玻璃窗透進來的陽光給她輕描淡寫鑲了層邊。

  她明明口裡說著「誰知道呢」,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覺得她好像已經有猜測了。

  柯南想了想,「仁野保醫生當初的調查案卷現在在四系那裡嗎?」

  「不在,在公安手裡。」

  一個清朗磁性聲音忽然出人意料地插進來回答了他的話,柯南和源輝月聞聲回頭,就見到書房門口,松田陣平正一手撐著門框,沉默地朝他們看來。准確來說,他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正盯著某位坐在椅子上的小偵探,「我記得我是讓你上來喊人的?」

  柯南:「……」

  確實是,但是他剛剛上樓的時候聽到他姐在打電話,然後順口問了一嘴就進入了案情討論模式把這茬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還是早有預料,黑發青年視線無言地往裡頭一掃,丟下一句叮囑就轉身下了樓。

  「把頭發擦干了,下來吃飯。」

  和他對視了一眼,源輝月乖乖起身去找吹風機了,柯南也乖巧地跟著出了書房。

  跟在青年後頭走了幾步,小偵探忍不住繼續開口,「松田哥哥。」

  「什麼?」

  「仁野保醫生的案卷……」

  「你想看?」

  松田陣平回頭瞥了他一眼,然後他頓了頓,居然沒說什麼「這是機密」之類的話,只扭過頭去重新留給他一個背影。

  「吃完飯再說。」


第242章 暗殺者(十五)

  雖然說著自己的做飯技能沒有另外兩個人好,但其實松田陣平警官水平也挺不錯。至少源大小姐吃完飯之後沉思片刻,認真地遞出了一份offer,「你想打份零工嗎?」

  松田陣平叼著支糖——本來是煙的,但是大小姐以他身上的煙味太重了距離肺癌進醫院可能只有一步之遙為由強行搜走了松田警官的煙和打火機,塞給了他一支棒棒糖。

  他差點被這句話氣笑了,「你覺得我有時間?」

  的確不可能有。

  源輝月只好遺憾地放棄,並且不太開心地嘟噥。

  「你到底在忙什麼啊,怎麼感覺哪個案子都有你,公安哪個部門的權限這麼張牙舞爪嗎?」

  「你還是個作家呢,會不會用形容詞?」松田三兩下嚼碎了嘴裡的糖果,漫不經心地說,「那麼好奇,你也來公安部任職啊,不是一直說警視廳該給你發工資嗎?」

  「免了,我才不想像你一樣每天加班累成狗。」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了兩層樓梯回到二樓的書房,松田陣平給他在公安部的同事打了個電話,對方沒過多久就將仁野保的案卷傳真了過來。

  從佐藤警官遇襲到現在,一連串意外發生得太密集了,直到此刻他們才終於有空閑從頭來彙集手頭的所有線索,從頭梳理一遍這個案子。

  松田的同事傳真過來的案卷裡的記載比之前白鳥給源輝月的資料還要詳細,裡頭清晰顯示著當初警方最開始判定仁野保是自殺也不完全是不作為。仁野保死在自己家中的書房裡,案發現場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留下的痕跡,他死之前喝了很多酒,留下了遺書,當時正值他手術失誤被患者的家屬告上法庭麻煩纏身,正常情況下因此自殺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是良心健全的正常人,仁野保是個不把患者放在眼裡的純種人渣,所以他的妹妹的想法才是對的,他的腦子裡就不存在負疚自殺這個選項。」

  仁野保的案子公安重新偵查過,源輝月和柯南看資料的功夫,松田隨手拉來一塊白板給他們講了講,「按照山崎的供認,他是在八年前因為工鳥的案子認識仁野的,之後仁野就加入了他們的犯罪團伙。這個人沒有任何醫德,只要給錢什麼都干。」

  工鳥假死那個案子的案卷也夾在資料裡面,源輝月抽出來看了一眼,眉梢輕輕一挑。

  「怎麼?」

  「沒什麼,看到了個剛聽過的名字。」

  她把那張紙放下,「工鳥八年前假死的案子是山崎君經手的?」

  「對,那時候他還不是課長,只是一個普通的刑警,據他所說,就是因為這個案子,他和工鳥還有背後的常磐集團搭上了線。」一不小心扯遠了,松田陣平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一年前仁野保在自己家中死亡,山崎那伙人當時也很意外,還以為是他們的仇家找上了門,但仔細篩選之後又排除了這個可能性。確認仁野保的死和他們當時的『生意』無關,他們就沒管了。」

  一群只看得到利益的亡命之徒之間,想當然不存在什麼交情和道義。對山崎來說仁野保只是個姑且能用的工具,只要這個工具的損毀不是出於對手的報復,他當然懶得去管仁野的死背後涉及到了什麼恩怨情仇。

  「也就是說殺死仁野醫生的人可能並不知道他參與了犯罪,只是出於個人私怨?」柯南若有所思地問。

  「沒錯,但是那家伙的私怨太多了,因為他的手術失誤死亡的患者家屬,被他排擠而毀掉前程的同事……老實說,哪一個忽然爆發想要殺他都不意外。」

  「但是當時友成警官他們判斷仁野醫生是自殺所以沒有沿著這條線往下查?」柯南翻著資料,「松田哥哥你們沒有接著調查嗎?」

  「沒有。」松田陣平淡定地說,「調查殺人案是搜查一科的職權,我們再往下插手他們要抗議了。」

  柯南:「……」

  你們插手還少了?

  「但主要原因是有人從公安這裡要走了一份案卷的備份,表示要重啟這個案子的調查。」

  柯南一愣,源輝月聞言也抬眸朝他看去。

  松田手指間的白板筆轉了個圈,朝她手裡的資料上一點,「就是那家伙的老爹。」

  兩人的視線跟著下移,對上了照片中的年輕人一張桀驁不馴的臉。

  小田切敏也。

  「所以重啟調查的是小田切敏郎警視正?」柯南有些意外。

  「沒錯。」

  「唔,」源輝月慢條斯理地說,「聽起來這位警視正閣下打算大義滅親?但是為什麼結案一年後才把案件又翻出來?」

  松田陣平:「一年前的案件報告裡沒提到小田切敏也的名字,你現在看的這部分資料是公安後來加上去的,也就是說一年前小田切警視正可能並不知道小田切敏也和這個案件有關系。」

  「然後一年後的現在,他可能偶然從自己兒子那裡發現了什麼端倪,認為當時的案件有問題,所以才私底下命令奈良澤警官重啟了調查?」

  柯南翻著資料,頭也不抬地補充,「也可能是奈良澤警官對這個案子始終念念不忘,私下調查被他發現了,所以干脆下達了這個命令拿到主動權好及時做出反應。」

  話音剛落,空氣忽然一靜。

  察覺到兩道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小偵探疑惑抬頭,看到了另外兩人微妙的神情。

  「怎麼了?」

  源輝月:「嗯……沒什麼,就是感覺這句話好像是我說出來的。」

  松田陣平開始譴責她,「你到底會不會養孩子?怎麼感覺柯南小弟弟被你養得心理越來越陰暗了?」

  心理越來越陰暗的柯南:「……喂,我聽到了。」

  「咳,回歸正題。」逗完孩子,某位無良公安淡定地闔上了手裡的白板筆,「因為仁野保的死和公安當時調查的案件無關,再加上小田切警視正的主動要求,將案件轉交之後,我們就沒有再關注後續了。」

  源輝月也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看手裡的資料,「小田切警視正忽然重啟案件調查的舉動雖然有些可疑,小田切敏也和死者暗地裡可能的確有些瓜葛,但他應該和仁野保的死亡無關。」

  這句話果然將氣氛重新拉回正軌,另外兩人看向他,神色一正。

  「為什麼這麼說。」

  「這是當時鑒識科拍下的仁野保致死傷口的照片。」她將照片從手頭的文件夾裡取出來,因為上頭大灘的紅色血跡,她有點不舒服的略微偏移了一點視線,「法醫後續給出的屍檢報告顯示,傷口三寸長,正中頸動脈,切口干淨利落,很明顯的手術刀傷,凶器正是死者死亡時手裡拿著的那把手術刀。」

  看著那張照片,柯南若有所思,「的確,一個普通人,就算給他一把手術刀,在人的脖子上畫一條線讓他照著切,切出來的傷口都沒辦法達到這麼平滑整齊的效果。」

  源輝月:「而且法醫都沒有懷疑仁野保自殺的結論本身就說明了一個問題,制造這個傷口的人也是個醫生,極有可能是仁野保的同行。」

  她頓了頓,淡定地說,「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小田切警視正的那個兒子我在訂婚宴上看到了。老實說,作為一個親爹是警察的二世祖,他成長得十分符合當代主流。」

  松田陣平正從她手裡接過那張照片,微微蹙眉打量照片中的刀口,聽到這話眉心一展,無言地抬頭,「說人話。」

  源大小姐含蓄微笑,「背後罵人不禮貌。」

  「……」不講禮貌的松田警官於是用自己理解翻譯了一遍,「所以你的意思是小田切敏也是個表面囂張內裡懦弱的慫貨,根本不敢殺人?」

  「這是你說的。」

  「……」

  沒參與他們的你來我往,柯南低頭翻出了屍檢報告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作為全場最態度端正且靠譜的小孩子,他若有所思地把話題重新拉回正規,「松田哥哥,你之前說過和仁野保醫生有仇怨的還有被他排擠毀掉了前程的同僚?」

  松田陣平百忙之中扭頭回復,「不止一個。仁野保這個人為人囂張跋扈,在業內臭名昭著,如果不是一直有人在背後保他他早就混不下去了。」

  「但如果加上白鳥桑婚禮那天出現在現場這個前提,就很好鎖定目標了吧?」柯南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的確,但前提是能夠確定他的確是當時出現在現場的賓客之一。槍擊案發生之後,除了跟著救護車離開的這家伙,在場所有人都被小田切警視正留下來做了檢測,沒在任何人身上發現硝煙反應。」

  「這家伙」源輝月無辜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柯南果斷地說,「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已經知道凶手是怎麼避開硝煙反應檢測的了,他不是什麼臨時混進去的人,他就作為來賓在現場。」

  小偵探在破案的問題上信譽一向良好,聽完他的推理松田陣平只稍微思考了片刻就表示了認可,去給同僚打電話讓他們出發調查取證了。

  到了這裡,案件的進度好像忽然間一日千裡,調查方向簡直一目了然,雖然這個案子也不歸公安管,但作為警察,都已經討論到這裡了還不主動去查一查,好像也實在說不過去。反正公安警察到處過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差這一樁案子。

  柯南看著他走到書房外頭去撥號,忽然想起了什麼,「話說回來,這個案件和志摩君的確一點關系都沒有,凶手也似乎並不像之前猜測的那樣是警方內部的人。姑且不論相馬課長的目的,為什麼志摩哥哥要一直保持沉默好像在包庇凶手的樣子?」


第243章 暗殺者(十六)

  警視廳,警察連續被襲擊案被相馬課長一張口從三系調去了四系手底下,之前那場案情討論會帶來的詭異氣氛還在局裡擴散,空氣裡彌漫著莫名其妙的緊張感。

  伊吹藍從打過交道的高木那裡要到了監控之後沒有在警視廳多待,而是和九重世人一起回到了機動搜查四隊的駐扎地芝浦分局。

  兩人就著那幾個G的監控視頻研究一下午了。

  九重世人眼睛都花了,從自己搭檔那裡薅來了一瓶眼藥水,「三個案發現場,沿街這麼多監控,加起來怎麼看得過來?源小姐到底要我們找什麼你能不能說得明白點?」

  「我不是說了嗎,她說第一次案件發生的時候,志摩可能注意到了什麼,第二次案件發生他又故意趕到了現場,確認了他發現的東西,所以第三次他才目標明確地跟上了佐藤警官……」

  「所以他發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能說出來?」

  被拉來一起幫忙的陣馬耕平在吵吵鬧鬧的背景音中耷拉著眼皮繼續拉著視頻,在兩個急躁的小年輕的襯托下表現出了一名被生活摧殘過的中年男子應有的沉穩。

  「說起來九重你和那位源小姐打過交道?感覺你好像認識他的樣子?」

  九重世人和伊吹爭吵之余抽空回答,「她是我大學的學姐,不過正面打交道的話倒是沒有……」

  「大學學姐?」

  「我也是東大畢業的啊,所以也算是學姐吧。」

  「!」伊吹藍震驚抬頭,「你是東大畢業的?我知道的那個東大?」

  「不然還有哪個東大?我們都共事這麼久了你是完全沒有了解過同僚的情況是嗎?」

  陣馬耕平打了個哈欠,盯著電腦繼續屏蔽了這些沒有營養的雜音,「這樣啊,伊吹也就算了,你對她的話也這麼信賴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之前認識呢。」

  「……」九重世人終於回過頭,猶豫了一下,「因為之前伊吹和志摩不是由於某些案子和她有過接觸嗎?前段時間還在辦公室討論過,我回去之後順口跟我父親提到了這件事。」

  辦公室的另外兩人聞言意外地抬頭,「九重局長?他怎麼說?」

  九重世人:「……他說我如果之後也跟她打上了交道,最好乖乖聽話,否則後果自負。」

  「……」

  「……」

  可能是九重刑事部長那句「後果自負」帶來的莫名威脅,這句話之後第四分隊眾人默默地停下了短暫的休息,再次投入到了海一般的監控視頻裡,勤奮熬了個通宵。

  然而要從這麼多的視頻裡找出某個異狀,而這個異狀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麼,這項工作實在繁瑣而催眠,後半夜的時候,九重世人和陣馬耕平終於堅持不住了,一頭栽倒在了電腦前。

  晨光熹微,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從窗玻璃外透進來,隨著時間的移動漸次掃過安靜的辦公室。

  伊吹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帶著熬了一晚上的通紅雙眼,像是在沉思又像是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般關上了面前的視頻,然後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牆上的時鐘「哢噠哢噠」,在靜默的空間裡,分針安靜地轉了兩周。

  「九重,醒醒,快醒醒!還有陣馬桑,快點起來……」

  九重世人被叫醒的時候,一睜眼,眼前的視野近乎是模糊的。他皺著眉搖了搖漿糊一樣的腦袋,一手抹了把臉,懵逼地左右看了一圈,這才找回在夢境中走遠了的意識。

  他回過頭,就看到另外一邊的陣馬也被搖醒了,睡眼朦朧地擦了把眼角滿臉懵逼。而坐在他們中間的伊吹藍帶著一宿沒睡的異樣亢奮,將他們全都叫起來之後,一手一個拉到自己的電腦前,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我剛剛忽然想起來,第一次案件發生的時候,也就是奈良澤警官遇襲前後正好是飯點,那天午飯我叫了外賣太郎,全都點的蜜瓜包。」

  「……」

  九重世人不知道是不是熬夜導致自己智商下降了,他居然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重點在哪裡,「所以呢?」

  「正常情況下志摩一定會吐槽我,但是他那天什麼都沒說,好像心不在焉的。但是在我開始點外賣的時候,他還強調過不要點蜜瓜包了……」

  九重:「……你確定不是志摩桑對你絕望了所以才沒有反應的嗎?」

  「當然不是!重點來了,我查了我的通話記錄,我打電話叫外賣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一十分,而奈良澤警官遇襲的時間是十一點一十七分,如果當時正好有人從我們車外經過,走到案發現場,恰好是六分多鐘左右。」他拿出手機,上面有一個倒計時截圖,「我剛剛去試過了。」

  「你剛才還跑去案發現場了?」九重世人愕然。

  「准確來說是半個小時之前,我回來之後找到那個時間從志摩所在的位置看向窗外那個方向的監控紀錄又看了一遍,然後發現了一個人。」

  電腦上的視頻恰好播放到了他所說的部分,伊吹飛快按了個暫停,然後指著人群中某個穿著黑色衛衣的人,「就是他。」

  九重下意識往電腦前湊了湊,「這個人怎麼了?」

  伊吹把頁面縮小化,打開了第二個視頻,「你再看這個,這是芝警官遇襲地點附近一家便利店的監控拍到的。」

  他熟練地把視頻拉到了中段,沒過多久一個瘦高的人影果然出現在了畫面中,他穿著黑色衛衣,走進門時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垂下腦袋把衛衣的兜帽拉了上去。

  「我反復對比過了,衣服都沒換,絕對是同一個人。除此之外在佐藤警官遇襲那天,太陽廣場飯店附近的監控……」

  伊吹一句話還沒說完,面前忽然撞進來一個人影,幾乎是用搶的方式從他手裡奪過了鼠標。

  「陣馬桑?」

  伊吹藍和九重同時怔了怔,看著這位同僚不知道發現了什麼,猛地撲在了電腦前。他一手把畫面往回拉,直到回到那個黑衣人再次出現在畫面裡,在他抬頭的瞬間,立刻按下暫停。

  屏幕的畫面縮小倒映在了他的瞳孔裡,兩人看著他把那個監控畫面放大,然後死死盯著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凝滯了好幾秒。

  「……真的是他。」

  「誰?」

  九重一愣,然後愕然直起身,「陣馬桑你認識這個人?」

  .

  幾乎是同一時間,源輝月和柯南開車出了門,他們今天和真壁有希子約好了在銀座一家料理亭見面。

  「風戶京介?」源輝月握著方向盤隨口問。

  「就是白鳥桑的訂婚宴那天和真壁警官一起來的那位醫生,」柯南說,「當時真壁警官找你有話要說,然後他不是帶著我和衝田哥哥還有龍崎哥哥一起離開了嗎?」

  「他是七年前轉到綠台警察醫院的,在心理科任職,奈良澤警官曾經也是他的病人之一。」

  「心理科?」

  「對,」柯南抬起頭,看著源輝月好像想到了什麼的表情,確認她和自己想到了同樣的東西。小偵探勾了勾唇,「三澄姐姐說她在給奈良澤警官做最後搶救的時候,奈良澤警官臨死前最後一個動作,就是用最後的力氣把手按在了胸口的位置。雖然之前目暮警官他們認為奈良澤警官是在暗示自己放在的胸前警察手冊,但其實還有一種解讀方式吧,比如說——」

  「心髒。」源輝月若有所思地說,「奈良澤君說他父親臨死前那段時間壓力很大,如果因此而去看了心理醫生,然後在做心理疏導期間透露出了什麼……」

  「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柯南默契地笑了笑,「宴會那天衝田哥哥就覺得風戶醫生有些眼熟,還說他和新出醫生很像。」

  源輝月頓時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幾乎和小偵探當時的反應一模一樣地,「……像新出智明啊?」

  衝田岡是個靠直覺生存的野生動物,直覺這東西說起來好像並不科學,但就是存在某一類人比如衝田岡還有機動搜查隊的那位伊吹警官,靠直覺感應出來的結果和偵探經過理智推理得出的結論近乎不講道理地完全一致。

  「因為五感格外發達,日常生活中收集到的信息也比正常人多,腦內信息儲存量也比別人大,但由於思考能力和語言闡述能力上的不足,無法清晰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最後只能統一將其歸納為——直覺。」

  約好的料理亭出現在視野裡,源輝月看了一眼車上顯示的地圖開始找地方停車,「不過正是這種天馬行空的思維方式,有時候反而會不受錯誤信息的干擾,比理智思考的人更快地到達正確的位置。」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雖然松田哥哥已經開始重新調查仁野保醫生的社會人際關系了,但是綜合考慮之下那位風戶醫生的嫌疑是最大的。既然你今天要約真壁警官見面,正好直接問問她。」

  源輝月點了點頭,說話間停好了車。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一聲來件提醒,把汽車手剎拉上之後她低頭看了一眼,是松田陣平的郵件。

  「松田說他們在米花太陽廣場飯店找到你說的那把傘了。」

  她想了想,給他回復了一封郵件一邊隨口提了提他那邊的進度,「傘面上的確有個缺口,他們已經准備把傘拿回去做檢測。如果的確查出了硝煙反應,那就能夠確定就像你說的那樣,凶手當時是拿著傘帶著手套穿過傘面上的缺口開槍,所以才躲過了後面的硝煙反應檢測。」

  柯南聞言神色一振,「檢測結果出來之後,松田哥哥他們那邊可以依法傳喚風戶醫生了?」

  「確實是這樣,」源輝月頓了頓,然後忽然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其實不用非要等著結果出來。」

  柯南:「?」

  就在這個時候,源輝月今天格外繁忙的手機又有新的電話進線了,來電提示伊吹藍。

  她剛按下接通,青年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從那頭衝了出來。

  「源小姐,我知道志摩在第一次案發現場附近的發現是什麼了!」

  走在前面的柯南頓時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停車場裡頭很靜,能夠清晰聽到伊吹的語氣還帶著恍然的震驚。

  「奈良澤警官遇襲的那天,當時我們在巡邏車上,從志摩的方向可以看到一個人從車窗外走過去,那個人是……香板義孝。」

  一個已經死亡了六年的人的名字從電話裡滾落出來,砸出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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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小伙伴糾正了一下文裡的稱呼問題,先表示一下感謝,然後我之前的確沒了解得這麼詳細(默默看了一眼前頭的兩百多章),一時間改不過來我只能慢慢往前修了,後面會注意的。如果還出現了這種專業性和常識性的問題也歡迎大家繼續提出來。


第244章 暗殺者(十七)

  香板義孝,志摩一未六年前還在搜查一科時因為意外死亡的搭檔。

  在奈良澤警官遇襲之後,志摩為什麼接連兩次出現在了案發現場,又為什麼對同僚的詢問保持了沉默。

  他想要阻止誰?亦或是想要包庇誰?

  在聽到陣馬指出那個監控中的人的身份時,一切都有了解釋。

  伊吹幾乎是恍惚地撥通了源輝月的電話,向她彙報了這個消息。他的思緒這會兒像一團盤不清的亂麻,所有舉動都是機械性的本能反應,直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靜的「我知道了」。

  伊吹藍恍然回神,撓了撓頭發,聽著那頭的源輝月對他說,「伊吹桑一晚上沒有睡吧,先好好休息一下,志摩的事先別擔心,有其他進展了我會聯系你。」

  伊吹藍應了聲好,掛斷電話。然後他原地轉了三圈,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拉住旁邊正在打哈欠的九重的手臂,「走。」

  九重莫名其妙,「去哪兒?源小姐不是說可以休息了嗎?」

  「我們換個地方休息!」

  .

  停車場裡,柯南看著源輝月從頭平靜到尾的神情,了然地問,「姐姐你之前就猜到了?」

  「香板義孝六年前墜樓重傷垂死之後被送到了東都大學附屬醫院接受搶救,之後確認他死亡的人是仁野保。」源輝月淡定地說,「同一個人簽的死亡證明,工鳥沒死,為什麼香板義孝就一定死了?」

  「既然香板君沒死,那麼他這些年去哪兒了?」柯南皺了皺眉,「我記得香板巡查部長的資料記載,他也是左撇子……」

  說到這裡他一頓,和源輝月對視了一眼。

  作為一個失蹤了六年又在案發現場忽然出現的人,香板義孝顯然為這樁案件的凶手可能性提供了一個新的選項,讓原本已經清晰明了的案子再次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源輝月看了一眼時間,「先去見真壁警官吧。」

  .

  大概是警察都挺有守時的觀念,源輝月和柯南被服務員引進訂好的包廂時真壁有希子已經到了。

  女刑警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手托著腮看著窗外,精致凌冽的五官在半明半昧的光線裡有些看不分明。

  包間的窗子正對著庭院,從座位的方向能夠看到院子裡一株不知道多少年頭的櫻花樹,在夏日陽光下生長得一樹蒼翠。

  源輝月帶著柯南走了過去,「抱歉,我來晚了。」

  真壁有希子恍然回神般回過頭,「沒事,我也才來沒多久。」

  兩人走了一輪形式上的社交辭令,源輝月給自己和柯南點完單,將菜單還給服務員。直到無關人士離開,真壁有希子這才遲疑地問,「源小姐今天約我出來,是之前拜托你的那件事有結果了嗎?」

  源輝月回頭看向她,對上了一束隱含期待的視線,她眼睫往下輕輕一垂,點了點頭,將帶來的那份文件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

  「我拜托公安把之前真壁匡警官的案卷調了出來,和羽野麥的案子做了對比。」

  八年前,真壁有希子的丈夫真壁匡警官在警視廳門口遇襲,槍擊,當場死亡。案發地點和羽野麥被人襲擊的位置極為相似,當時現場留下了彈殼,經過檢查凶手用的正是新南部M60□□。

  「羽野被襲擊的現場同樣有彈殼留下,公安對它做過彈道檢測,這就是對比結果。」

  源輝月看著真壁有希子微怔地望著桌上的文件,伸出的手緩緩落在文件袋上,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之後,迅速且流暢地將它拿了起來打開。

  紙頁翻開的聲音響起,她的神色從克制到怔愣,最後漸漸沉默下來。

  源輝月:「……抱歉,根據彈殼上的膛線痕跡對比,襲擊羽野那個人和殺死真壁警官的凶手用的槍並不是同一把。」

  也就是說,雖然都是在警視廳門口遇襲,凶手使用的武器也都是警察配槍,但羽野麥和八年前的真壁匡警官的情況的相似性只是湊巧,二者並無關聯。

  「……」

  好幾秒的安靜之後,真壁有希子放下了手裡的文件。她閉了一下眼睛,然後重新調整好情緒,抬頭朝源輝月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謝謝。」

  似乎是讀出了空氣中的沉默,她反而輕笑著寬慰道,「我追查了這個案子快八年,類似的情況也經歷過好幾次了,早就有心理准備。沒關系,只要我不放棄地繼續查下去,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抓到那個襲擊他的人。」

  「……」

  源輝月輕輕點了點頭,禮貌地遵循了不要探究別人傷口的社交原則,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今天約真壁警官出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

  對上她疑問的目光,源輝月開口道,「上次在白鳥小姐的訂婚宴上遇到的那位風戶醫生,真壁警官你和他是好友吧?對他的事情了解得多嗎?」

  源輝月在銀座的料理亭向真壁詢問風戶京介的情報時,隔壁位於千代田區的警視廳,目暮警官剛接起一個來自東京第一醫院的電話。

  「你說什麼?佐藤警官醒了?」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嘩啦」帶倒了一大片文件。

  辦公室內的眾位警官應聲轉頭,朝他看來。

  「確定嗎?好的好的,醒過來就好……」

  目暮激動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掛斷電話後回頭就對上了一片眼巴巴看過來的目光。他干咳了一聲,在萬眾矚目中宣布,「佐藤警官的主治醫生打來的電話,今天早上的時候佐藤的意識短暫恢復了一下。雖然現在又昏睡了過去,醫院方面依舊沒有開放探望,但是她已經脫離危險了,醒過來只是遲早的事。」

  「真的嗎?!」

  「太好了!」

  「……嗚嗚我就知道佐藤警官不會有事的。」

  辦公室裡頓時響起了連天的歡呼聲,籠罩已久的低落氣氛終於一掃而空。嘈雜的動靜穿透門窗,傳到了外頭的走廊上。

  某個剛好路過的人腳步倏然停滯,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靜默了片刻之後,他調轉腳步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

  與此同時,東京第一醫院。

  正是周末,一樓大廳裡來辦理登記和取藥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屬人來人往,營造出了一種沉重的繁忙,將空間尚算寬敞的大廳填塞了個滿滿當當。

  龍崎將帶來的三明治分了一半給身邊的少年,「你沒吃早飯就過來了?」

  奈良澤道了謝,接過食物咬了一口之後才低低「嗯」了一聲。

  「媽媽最近一直在忙爸爸的事情,忘記了。」

  「她知道你來醫院嗎?」

  「知道,我出門前告訴過她。」

  他當然沒說自己是來蹲凶手的,跟母親的解釋是來探望還躺在醫院的佐藤警官。這個借口其實有些牽強,佐藤警官還躺在ICU裡,醫院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開放探望。但奈良澤真的母親美裡這段時間實在太累了,丈夫剛剛去世,凶手還沒抓到,她勉強從悲痛中掙扎出來處理好丈夫的身後事已經耗盡了所有努力攢出的力氣,實在沒有多余的精力思慮太多,聽到兒子說他去的是醫院,還有兩個比他大一點的算是其他警察家屬的少年陪著,果然沒有多做懷疑。

  前一日龍崎和衝田陪著奈良澤真在醫院蹲了一天,理所當然地一無所獲。幾人沒有氣餒,今天又按時來醫院打卡了。不過上午過來的只有龍崎,衝田的堂姐剛搬家,這段時間家裡亂得厲害,把他這個堂弟揪過去幫她帶孩子了。衝田少年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只能遺憾地表示他應付完堂姐家的小麻煩精一定找機會偷溜過來,並且他的精神始終和他們同在。

  且不論這個宛如遺言一樣的囑咐,沒有他在中間插科打諢,龍崎和奈良澤都是話少的人,打完招呼分完三明治,空氣就陷入了安靜。

  龍崎郁夫最近的處境和奈良澤差不多,都處於監護人無暇他顧的狀態,早上帶來的三明治還是他自己做的。他現在的臨時監護人兼老板安室透先生已經失蹤好久了,偌大的咖啡廳就交給了他還有經常來值班的一位咖啡師打理,也是心大。如果不是被柯南小弟弟干笑著阻止,並且極力保證安室透並沒有出什麼事,很認真地在擔心自己老板安危的龍崎少年都要去找警察報警了。

  反正去警視廳的路他也熟。

  雖然監護人好像不太靠譜,但龍崎少年自己倒是有很強的自我管理意識,坐在醫院大廳裡吃完了早餐,他觀察著周圍路過的人,一邊還分心規劃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然後拿出手機打開了和他老板的對話頁面。

  頁面上基本都是他發過去的行程彙報,而對方已經好久沒有回復了,接受了柯南「安室哥哥最近很忙」這個設定的龍崎對此也沒有在意,告知了今天的行程並且表示咖啡廳的工作會找人代班之後,他正要收起手機,手機屏幕上的對話框忽然往上一跳。

  那個沉寂了許久的號碼出人意料地詐了屍。

  【好。】

  龍崎一愣,然後他想了想,回頭問身旁的少年,「我去買點飲料,你想喝什麼嗎?」

  奈良澤回頭看看他,認真道了謝,禮貌地表示水就可以了。

  龍崎點點頭,拿著手機起身出了大廳。

  入夏之後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當時還沒有感覺,直到雨一停,像是要把前頭受到的憋屈全都還回去一樣,夏日的烈陽和高溫齊齊抖擻起來,帶著無休無止的蟲鳴毫不客氣地侵占了每一處牆角和屋檐。

  龍崎郁夫從醫院出來就被熱浪和烈陽圍攻了,大廳的空調殘留在他身上的涼氣幾乎是瞬間潰不成軍。他抬手擋了擋刺目的太陽,然後眯著眼睛左右找了找,終於在大樓拐角發現了一台自動販賣機。

  龍崎放下手抬腳往那邊走,一邊摸出手機,思考著要不要和好不容易有消息的老板通個電話。

  手機屏幕在過於明亮的陽光下曝光成了一面黑漆漆的鏡子,他低著頭正調整著屏幕亮度,一個身影忽然從旁邊擦肩而過,在他的視野中掠過一片晃眼的白色。

  搭在手機上的指尖一頓,龍崎回過頭。剛剛從他旁邊走過去的是個醫院的醫護人員,幾步路的工夫,對方已經來到了大樓側面的員工通道前,從口袋裡拿出通行證刷了卡,又錄入了指紋,這才走了進去。

  通道的玻璃門緩緩在他身後闔上,龍崎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關上了和安室透的通話頁面,然後在通訊錄裡找到了另外一個名字撥了過去。

  「忍足先生,我是龍崎郁夫,嗯,源姐姐給我的號碼。」

  「沒什麼,只是想問一下,第一醫院這邊最近有新聘請的安保人員到崗嗎?」


第245章 暗殺者(十八)

  料理亭裡,源輝月剛從真壁這裡問到了風戶京介的情報。

  「你說風戶醫生最開始其實在外科?」

  「是啊,他當時在業內還有『黃金左手』的美譽。」真壁有希子有些惋惜地說,「只可惜在七年前的一場手術中,他拿手術刀的左手被當時和他一起合作手術的醫生劃傷了,後續恢復也不理想,無奈之下他只能從外科轉到了心理科也離開了東大附屬醫院。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的前程應該不止於此吧。」

  她提到手傷的時候,柯南就微微一頓,視線的余光朝自己旁邊傾了傾。身邊的人淡淡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一會兒若無其事似的端起茶喝了一口。

  「所以風戶君也是左撇子?」

  真壁暫時沒注意到那個「也」,點了點頭,「對,其實他的左手雖然無法再做到和以前那樣精細的操作,但是日常生活還是沒問題的,只是他可能一直沒有釋懷吧,我注意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把習慣改了過來只用右手了。」

  「這樣啊。」

  「……」抿了抿唇,柯南接過話茬,「那真壁警官你知道當初劃傷風戶醫生的那個人是……」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串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強勢插入了談話。

  源輝月頓了頓,放下茶杯,朝真壁歉意地微微頷首,然後把手機從包裡摸了出來。

  「忍足?」

  停下了准備出口的話,柯南下意識朝她看去,就見她聽著電話,眉梢忽然微微一挑。

  包間裡很安靜,且他坐的距離近,能夠聽到一些細碎的詞彙漏出來——「龍崎」、「醫護人員」還有「佐藤」。

  「我知道了,被他逃了嗎?」

  「沒關系,人沒事就行。」

  她掛斷電話後,已經從那些模糊的詞彙和對話裡推理出發生了什麼的小偵探了然地問,「佐藤警官那裡果然遇到襲擊了?」

  他心底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跳出了兩個選項,風戶京介、或者香板義孝。他覺得風戶的可能性更大。

  「有人裝成醫護人員想要混進病房,進門的時候被龍崎發現了。那人身手不錯,似乎是專業人士,雖然早有准備但還是讓他跑了。」

  柯南意外地說,「我記得你說過東京第一醫院對醫護人員的管理很嚴格?」

  「對,進門都要刷卡和錄入指紋。但是那個人不知道從哪兒得到了醫院工作人員的信息,摸去了一個當天當值的醫生的家裡,從他那兒找到了他的通行證還拓印走了指紋。」

  他和那個醫生的身形相似,連長相都巧合地有幾分雷同,穿了白大褂帶著口罩,那個醫生的同僚都差點沒認出來。

  柯南疑惑地問,「那龍崎是怎麼發現的?」

  源輝月:「他說他正好在樓下遇到了那個人,跟對方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沒有在他身上聞到醫護人員的味道。」

  對面的真壁聽到這裡下意識插了句嘴,「醫護人員的味道?」

  「消毒水、藥味還有福爾馬林,差不多就是這些。醫生和護士常年在醫院活動,基本都會沾一些。」柯南代為解釋。

  「這個我倒是知道,只不過現在還是上午,你們說的那個人假冒的醫生也才剛剛上班吧,身上還沒有沾上味道不是也很正常?」

  柯南:「……」

  是的,的確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龍崎。

  「只要他最近一段時間在醫院待過,就算後來回去洗了澡把正常人能夠聞到的味道洗掉了,只要時間相隔不長,龍崎就可以聞出來。」

  真壁聞言愣住,然後半是驚訝半是感慨,「龍崎君就是上次和你們一起去宴會的那個孩子吧,他還真適合當警察啊。」

  柯南干笑,誰說不是呢?

  這個世界上的確是存在天賦和特殊這種東西的,比如龍崎郁夫,這種天生的差距讓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或者應該說作為一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貝爾摩德都栽了跟頭的人,龍崎郁夫如果不去當警察就太可怕了。

  「除了沒有消毒水味,龍崎還在那個人身上聞到了硝煙和火藥的味道,推測他可能近期或者長期性地和槍械打交道。」源輝月三言兩句總結,「他一開始以為是醫院的安保人員,但是看他穿著白大褂覺得奇怪,給忍足打了個電話確認。之後那人就暴露了,只不過醫院人太多了,還有很多行動不便的病人,因為擔心他挾持人質,束手束腳,最後還是被他跑了。」

  這時候她的手機再次響了一聲,她低頭看了一眼,「不過醫院內部有監控,拍到了他的長相。」

  她把手機放在桌面上,忍足剛剛把監控的截屏發了過來,畫面裡正匆匆穿過走廊的人雖然帶著口罩只露出了眼睛,但他們已經提前預想過他的身份,一眼就將人認了出來。

  柯南微愕,「……居然是他?」

  「現在去襲擊佐藤警官的話,應該就是制造那起連環殺人案的凶手了吧?」

  真壁有希子也將視線投了過去,她認真地打量了照片好幾眼,終於遲疑地抬頭,「……所以,這是誰?你們都認識?」

  她的眼瞳中寫著清晰的茫然——因為照片中的人她的確不認識,那是他們原本覺得可能性更小的香板義孝。

  這時候源輝月的手機響了第二聲,這一次的郵件是松田陣平發來的。

  「松田那邊的結果出來了,」源輝月從屏幕上收回視線,對聞聲看來的柯南說,「在你說的那把傘上檢測出了硝煙反應。」

  柯南微怔,「所以凶手果然是他?」

  他們一開始的推理沒錯,風戶京介才是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那香板義孝又是怎麼回事?

  .

  警視廳拘留室。

  志摩一未一手搭著膝靠在牆上,微微仰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青年眼底積著厚厚的黑眼圈,下巴上冒著零零散散的胡茬,顯得冷漠而疲憊。

  雖然被列為了嫌疑人,但審訊他的警察倒沒有苛待他到不讓他睡覺的地步,是他自己睡不著。

  半個月前在人海中偶爾瞥見的那個畫面再次從他腦海裡浮出來,穿著黑色衛衣的青年,垂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在斑馬線上路過。雖然只有一個側臉,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年,但是他忽然闖進視野的那一刻,他幾乎條件反射地認出了那是誰。

  他應該六年前就已經死亡的搭檔,香板義孝。

  志摩冷靜地再次在大腦裡把所有信息調出來,像研究監控錄像一樣翻來覆去地回拉。

  米花大廈外的商業街——奈良澤的死亡現場;

  和泉町居民樓底的停車場——芝陽一郎的死亡現場;

  米花太陽廣場飯店十五樓——佐藤的遇襲現場。

  在這三個地點,他都遇到了那個人。

  「……凶手?不對,第三次的時候他沒有作案時間。」

  志摩一未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次把腦海中的記憶往回拉,第三次在太陽廣場飯店,宴會廳的走廊,是他距離香板義孝最近的一次,如果不是電路忽然被人切斷,他差點就把他堵到了。

  但正因為他一直追在香板身後跑,所以他當然非常清楚當時他已經追著香板到了八樓,他沒有再返回去襲擊佐藤警官的時間。

  所以他屢次出現在現場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志摩一未垂著眼,腦海中各種猜測冒出頭又被他一一排除,他像是走進了一個復雜的迷宮裡,無論怎麼繞都找不到出口。

  於是在外人看來,這位被關在拘留室的志摩警官自始至終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發著呆,雕像似的,看起來非常安靜且安全。外頭經過的警察往裡瞄了一眼就放心地收回了目光,繼續和旁邊的同伴討論,「你聽說了嗎?三系的那位佐藤警官,好像在醫院裡被襲擊了。」

  「啊?早上不是還聽說她醒了?沒事吧?」

  「沒事,凶手沒得逞,跑了。」

  「你說最近這叫什麼事兒啊,膽大包天的人怎麼越來越多了,還專門跟警察過不去……」

  兩人的小聲議論在身後落了一地,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拘留室裡的雕塑忽然動了動,恍然回神般扭頭朝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志摩一未略微怔愣地回想著剛剛聽到的話,電光火石之間,像是有一道閃電忽然劈下來驅散了所有的迷霧。

  他猛地起身跑到門口,正要將那兩個警察叫回來,手剛碰到拘留室的鐵門,忽然一滯。

  「……」

  他緩緩垂下頭,盯著自己搭在門上的手,然後輕輕往前一推。

  一聲幾不可聞的門軸轉動的聲響輕飄飄落地,門開了。

  .

  包間裡,柯南剛剛給真壁解釋完香板的身份。

  六年前就被確認死亡的人重新出現,這個事件暴露出來的信息過於駭人,饒是真壁有希子當了十多年刑警經歷豐富也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香板巡查部長?就是那位志摩警官六年前的搭檔?他不是據說墜樓重傷,被送到東京都大學附屬醫院搶救,後來沒撐過去被確認死亡了嗎?」

  四系逮捕志摩一未的消息鬧得紛紛揚揚,同在警視廳,雖然她任職的緊急審訊室不屬於搜查一科,但也和搜查一科的刑警經常打交道,顯然吃瓜吃得十分全面。

  「准確來說香板巡查部長被送到東大附屬醫院搶救之後,最開始其實手術是成功的,只不過後來傷勢惡化沒有撐住,在病床上躺了將近半個月才去世。」柯南補充說明。

  現在看來所謂的躺了半個月後去世八成是假的,他當時應該是傷勢好轉然後轉院被人藏起來了。

  真壁依舊有些恍然,「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制造一個完美的殺手。」瞥了一眼她疑惑的神情,源輝月平靜地說,「如果你是調查一樁刑事案件的警察,你會懷疑一個死人嗎?」

  「!」

  「當時仁野醫生是香板君的主治醫師,他的假死他肯定脫不開關系,但是公安逮捕了仁野醫生背後的山崎之後,他認下了工鳥的事情,卻完全沒有提過香板。」柯南微微蹙眉,「要麼仁野醫生不止在替一個勢力辦事,要麼……」

  源輝月淡淡接口,「山崎在替人頂罪,他背後還有人。」

  「……」

  話音落下,包間裡迎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

  好一會兒,柯南才低聲打破了這片安靜,「山崎君已經是警視了。」

  能夠讓一位警視甘願當棄子的人,警銜得多高?警視長?警視監?甚至……警視總監?

  對方已經在警界織網多久了?他只有山崎這一顆棋子嗎?

  窗外的陽光好像忽然結了霜,落在人身上又冷又沉。隔著一面玻璃窗,庭院裡的櫻花樹在陽光下舒展著枝葉,一陣風拂過,樹底下的影子跟著微微晃動,漫不經心地侵蝕著池水表面反射的波光。

  源輝月垂著眸陷入沉思,她其實倒是不太在乎背後的人有多大權勢,反正再大也不可能是源氏對手。出身籠罩了這個國家千年的黑幕家族,如果情況真的落到要和人比後台的地步,於她而言反倒簡單了。

  她現在唯一沒有摸准的是對方的目的,那個背後下棋的人非常小心謹慎,暴露出來的信息太少了。他准備了無數張面具,揭開一層還有一層,原本只是順著那個出現在玉龍寺的鬼面人往下挖了挖,但查到現在源輝月倒真的對這個幕後黑手有些好奇了。

  指尖在桌面上若有所思地輕敲著,她正感覺到自己隱隱把握住了一條脈絡,熟悉的手機鈴聲今天第三次在安靜的包間裡響起。

  源輝月回過神,往桌面掠了一眼,來電人是桔梗。

  「源小姐,」一接通電話,對方沉凝的聲音就從耳麥傳來,帶著某種風雨欲來的味道,「四系那邊查到了更加不利於志摩的證據。除了香板巡查部長的案子,志摩在五年前也和仁野保有過交集。」

  源輝月挑眉,忽然想起了志摩一未至今保持沉默的態度。如果僅僅只是涉及到他過去的搭檔,他似乎沒必要連從頭到尾知情的桔梗都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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