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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開局撿到一只名偵探》作者:蕭暖陽【完結+番外】

第146章 貓的復仇(六)

  然後源輝月幾人就真的去了。

  大熊邦彥租的那個集裝箱位於一個偏僻的死角,可能是當初他故意選的。因為有管理員打掃的原因,外頭的路面還算干淨,然而等伊吹拿著鑰匙打開集裝箱的大門,一股不知道醞釀了多久的臭味頓時撲面而來。

  那是股不知道什麼東西放壞了的餿味,加上夏天特有的汗臭,甚至還隱隱透著點不講究的尿騷味,在夏天的大太陽底下被「鐵皮罐頭」封在一起烘烤了好些天,最後效果簡直堪比生化武器,讓門口的人不約而同往外退了好幾步。

  「我現在有點後悔過來了。」衝田捏著鼻子干巴巴地說,然後他奇怪地看了身邊人一眼,「話說回來,龍崎你為什麼突然想來看這裡啊?」

  龍崎少年安靜的望著那個黑漆漆的集裝箱沒說話。

  剛才第一個主動開口表示想來的其實是他,其他人都是從善如流地跟著過來看看。這會兒到了門口,等那股難聞的氣味散完,伊吹率先走上前去拿出手電往裡照了照,然後驚嘆地回頭道,「這裡頭簡直像垃圾堆一樣啊。」

  此刻眾人頭頂的太陽轉移了方向,外頭的陽光只能勉強照亮個門口。而大熊邦彥的「家」的門口,堆的全是垃圾。

  他和梨本健,同一樁案件的逃犯,半生重疊的人生軌跡,居住的處所卻截然相反,命運仿佛從一開始就替他們埋下了分道揚鑣的伏筆。

  源輝月抱著貓咪往後退了一步,視線不經意往那個方向一掃,忽然驀地頓了頓。

  她還沒說話,身後的安室透幾乎跟她心有靈犀一般在同一時間開口,「伊吹桑,等等。」

  伊吹藍拿著手電正要往集裝箱裡走,聽到這聲招呼,一個原地立定,保持著抬起一條腿的姿勢迷茫回頭,「啊?」

  「你腳下,門口的位置有一點煙灰。」

  伊吹藍連忙往後蹦了幾步,把手裡的手電往下一照,然後驚奇地睜大了眼睛,蹲了下去仔細查看道,「真的有啊,這是那個大熊落下的?」

  「不是。」

  「大熊和健桑都不抽煙。」

  兩句話幾乎是一前一後地銜接在了一起,伊吹看向說話的兩人,幾步之外的安室透正遠遠盯著他腳邊的煙灰,眉心微蹙,而他的搭檔志摩下意識回頭看了這位偵探一眼,然後語速飛快地解釋,「大熊桑的東西都是健桑出面夠買的,那疊小票上明顯是兩個人的日常用品數量,但是裡面沒有香煙,他們倆都沒有抽煙的習慣。」

  「誒?那這是誰留下的?」

  伊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證物袋,小心地把那點煙灰裝了起來,這才站起身,拿著手電往裡探了探,「難道還有其他人?」

  他們原本只是來粗略檢查一下大熊邦彥的居所,沒想到橫空插進來一個新的線索,痕跡科的人接到通知立刻趕到了現場,從裡到外地將這個髒兮兮的集裝箱全部檢查了一遍。

  大量的物品被從集裝箱裡一一搬出來,被翻爛的色情雜志、扔得到處都是的垃圾袋、髒兮兮的塑料盆和卷紙還有幾個半舊不新的握力器,幾樣最普遍的東西,構建出了生活在集裝箱裡的那個男人近十年的生活。

  金閃閃跟到了這裡後好像就有些焦躁,在源輝月腳邊轉來轉去,她彎腰把它抱起來,一邊問身邊的人,「你覺得呢?」

  「大熊桑和健桑兩個人的生活態度完全不一樣,」安室透輕聲說,「一個活得很認真,一個卻只是單純在熬日子。如果他們兩人到後面走向了決裂,也不是不可能。」

  源輝月淡淡道,「所以大熊邦彥是凶手的可能性的確很大。」

  安室透頷首,「只不過還有一點很奇怪,梨本桑和大熊桑作為逃犯,應該不會和第三者有過於親密的接觸,甚至讓對方到自己家裡來才對。」

  兩人同時看向那個黑漆漆的集裝箱,此刻裡頭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一半,伊吹正站在裡頭拿著手電筒照來照去,望著集裝箱的牆壁感慨,「這個大熊邦彥還在每天計數啊。」

  被手電照亮的地方,從屋頂到牆角,用黑色的炭筆塗滿了「正」字,一筆一劃,像一本黑漆漆的日歷。

  他回頭發現搭檔正盯著頭頂的「日歷」,眉心微皺。

  伊吹:「怎麼了?」

  「牆壁上的『正』字數量不太對。」志摩拿著手電一一掃過去,「一個筆畫代表一天,一個正字正好是五天,大熊邦彥在這裡躲了近十年,應該有七百多個字。但是集裝箱裡的『正』字數量連一半都不到。在差不多第三年,他就停止計數了。」

  「所以說在第三年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伊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左右看了看,視線從上往下掠過牆角的一個破舊貨架時忽然一頓,蹲下身去。

  兩位警官在裡面搜查的時候,源輝月在外面抱著貓咪想了想,忽然隨手拉住一個痕跡科的警官對了囑咐了一點事情,對方愣了愣,下意識點點頭。

  與此同時,安室透從被清理出來的物品中拿起一本破舊的日記,「輝月桑。」

  源輝月回頭,「這是什麼?」

  「從那位大熊君被褥的枕頭下找出來的。」

  金發青年翻給她看了看,筆記本上的字是用黑色簽字筆書寫的,字跡凌亂,左右兩側分別列著一串不明的數字。

  源輝月:「……賬本?」

  「你也覺得很像吧?」安室透笑了笑,聲音驀地一輕,「但是作為一個在逃犯,大熊君要賬本干什麼呢?」

  他的視線落在那串數字上,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眸色深了深。

  源輝月疑惑地看向他,就在這個時候集裝箱的方向忽然穿來一聲高喊,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並且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喂,志摩醬。」

  伊吹藍蹲在貨架前轉過身,把手舉了舉,「大發現哦。」

  他食指和中指之間捏著一個五元硬幣大小的東西,青年所在的位置光線很暗,直到志摩下意識地將手電的光晃過去,在外面的源輝月這才看清了他拿的是什麼。

  那是枚圓圈形狀,中間有一個小洞的「糖果」。

  圈圈糖。

  .

  「這家伙是不是有毒癮啊?」陣馬趴在窗子邊上望著裡頭的人自言自語地問。

  理發店裡,大熊邦彥還在打電話,或者說正在一邊打電話一邊發瘋。他似乎跟電話那頭的人吵了起來,咆哮著抬手就把面前桌上的東西一股腦掃到了地上,各種剪刀和瓶瓶罐罐摔在地上劈裡啪啦亂響,偌大的動靜驚得正在觀察情況的警官下意識縮了縮頭。

  望著裡頭的人猙獰的表情和垂在身側微微顫抖的手,柯南思考幾秒,沒有附和和沒有否認。他微微側了側腦袋,問身後的警察,「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電話上,一會兒等他再離地上的人質遠一點,我們就衝進去,警官先生你槍法准嗎?」

  「啊?」陣馬回過神,隨口說,「我沒有槍。」

  柯南:「?」

  「那個,小弟弟你可能不知道,只有刑警才會配槍,叔叔所在的機動搜查隊是沒有配槍的權利的。」

  柯南:「……」

  不,他知道,只不過以前和他打配合的都是刑警,他把這一茬給忘了。

  他看看裡頭的嫌犯壯碩的身材,又看看身邊這位已經人到中年的警察大叔,橫向對比了一下他們的武力值,「……那你帶手銬了嗎?或者其他警棍之類的武器?」

  陣馬:「……其實我今天休假來著,准備陪家人去和我兒子的未婚妻一家見面。」

  柯南:「……」

  他望著這位警察大叔明顯精心收拾過的衣著和頭發,懂了。

  「我也沒想到這麼巧路上就能遇到逃犯啊,然後半路就被趕下車了,手機也沒帶沒辦法呼叫支援。」警察大叔抓亂了精心打理的頭發,有點崩潰。

  柯南正准備說話,眼角余光忽然撇到理發店裡,大熊邦彥似乎打完了那通電話。他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到他收起手機,彎下腰撿起一把寒光閃閃的剪刀,然後冷冷看向地上蠕動的人質,抬腳朝他走去。

  「!」

  他正要起身,一個身影忽然比他動作更快地衝了進去。陣馬耕平情急之下三兩步竄進了門,第一時間朝著裡頭的嫌犯阻攔道,「別動,我是警察!」

  只可惜大熊邦彥是個悍匪,並沒有被這一句話嚇到,聞言腳步一頓,收回了盯著人質的目光,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握著剪刀就朝他撲了過去。

  柯南趕到門口時,兩個人已經扭打在了一起。他下意識舉起腕上的麻醉手表,彈開表蓋,卻發現兩人糾纏得難舍難分,一不小心他可能就會誤傷到友軍。

  「……」小偵探觀察片刻,無言地又把手放了下來,默默從口袋裡摸出一片口香糖。

  陣馬耕平剛和嫌犯交上手,忽然就開始懷疑自己剛才對他吸毒的猜測了。沉迷毒品的人大多數都骨瘦如柴,身體被毒品破壞得像個被蟲蛀空的空架子,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這人不是在外頭躲躲藏藏了十年嗎?難道他這十年什麼都沒干,光鍛煉身體去了?

  懷揣著巨大的困惑,他奮力和嫌犯搏鬥了十多分鐘,最後還是被他抓住機會推開,一溜煙從竄出大門逃跑了。

  「警察先生,這邊。」那個踩著滑板的小孩在門口朝他招了招手,陣馬咬了咬牙扶著刺痛的腰從地上爬起來,再次追了上去。


第147章 貓的復仇(七)

  「梨本健的屍體中沒有檢測到藥物成分,也就是說如果大熊邦彥有吸毒的習慣,應該僅限於他自己。」

  志摩拿著平板翻著科搜研剛剛給他發過來的屍檢報告,皺了皺眉,沉思道,「可是他哪兒來的錢購買毒品?」

  安室透朝他伸出手,他的態度實在自然,青年警官一個沒留意下意識把平板遞了過去。

  「大熊桑的『家』裡有不少簡陋的健身器材,他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鍛煉,因為這個原因被某些人看中了,雇佣他幫忙做事?」

  「的確有這個可能……」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警官的耳麥中同時響起了總部的通知。

  「警視廳通知各局,二輪署轄區內接到報案,有一個手持剪刀的男子在金衫商業街逃亡中,還有一名自稱刑警的男子正在追蹤……」

  志摩微怔,回頭和搭檔對視了一眼。

  安室透:「怎麼了?」

  志摩:「金杉商業街發現了逃犯,很有可能就是大熊邦彥。」

  他一邊說話一邊招呼了一聲伊吹,兩人迅速動身朝著門口停靠的面包車跑去。往前竄出了十幾米他又想起了什麼,回頭交代道,「安室君還有源桑你們可以先回去了之後有事我會再通知你們……」

  他一句話標點都沒打,並且正好和從外面走來的衝田綱擦肩而過。少年一回頭,視野裡就只剩下了兩位警察絕塵而去的背影,下意識舉起手裡的外賣袋,「等等,你們的蜜瓜……包。」

  他默默地放下手,望著外頭瞬間啟動消失的面包車,滿臉感慨,「警察的工作這麼忙的啊。」

  源輝月慢悠悠走過去,看了一眼他手裡的袋子,「這是什麼?」

  「剛剛那兩位警官點的外賣,我去幫他們拿了一下。」衝田撓著頭發回過頭,「怎麼辦,要等他們回來嗎?」

  「快六點了,該吃晚飯了吧。」安室透走上前來,見源大小姐望向蜜瓜包的眼神有一點點嫌棄,失笑道,「不是說吃這個,出去吃?附近就有條商業街。」

  源輝月思考片刻,點了點頭,然後舉起手裡的貓咪,「它怎麼辦?」

  貓咪金閃閃的主人已經死了,大概率從此以後它就會成為一只流浪貓。然而它的爪子剛剛才被凶殘的人類剪掉了,在野外大概會大幅度缺乏競爭力。

  龍崎看著貓咪圓滾滾的眼睛,「健桑之間很照顧我,現在他走了,我想幫忙照顧他的貓……」

  衝田隨口道,「那你就養著唄,哦,不對……」

  他這才想起小伙伴還是流浪狀態,跟這只貓咪大哥別說二哥。

  雖然剛剛還有人表示可以收留他。

  三人一貓,四雙眼睛同時看向安室透,金發青年在這片齊刷刷注視下先是愣了愣,隨即莞爾,「那就養在咖啡廳吧。」

  龍崎:「可以嗎?」

  衝田:「可是安室大哥你開的是咖啡廳吧?」

  源輝月:「如果有客人不喜歡貓呢?」

  金閃閃:「喵。」

  安室透鎮定自若地說,「那就讓客人離開啊。」

  龍崎和衝田和貓:「?」

  源輝月:「……你真的有在好好經營那間咖啡廳嗎?」

  金發青年拉起警戒線率先走了出去,然後回頭朝她一笑,「當然,我可認真了。」

  隨即他拿出手機,「我剛才已經訂好位置了,今天吃壽喜鍋怎麼樣?」

  正舉起金閃閃的爪子手動幫它慶祝的衝田少年立刻回頭積極響應,「好!」

  .

  柯南踩著滑板在街道上飛奔,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源輝月的電話,他暫時沒接,又重新放了回去。

  臨時隊友在他身後追得氣喘吁吁,「小弟弟,你確定是這條路嗎?」

  剛才大熊邦彥衝出理發店之後,搶了一個路人的自行車就跑了,他們緊趕慢趕還是讓他消失在了人群裡。現在他們一路上都是柯南在帶路,小偵探目標非常堅定,讓陣馬警官一邊下意識跟上一邊又有點納悶他到底是從哪兒知道大熊邦彥的蹤跡。

  柯南:「不會錯的,追蹤器顯示就是這裡。」

  「哈?」

  「剛剛他出門的時候,我用口香糖黏了枚追蹤器扔在門口,正好被他踩到了腳底。」小偵探抬手在鏡框邊緣輕輕一按,雷達圖像中那個代表大熊的光點已經近在眼前。

  他疑惑地皺了皺眉,「他在外面拐了一圈又跑回了商業街,為什麼?」

  陣馬耕平一臉震驚。

  柯南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也覺得哪裡不對吧?」

  陣馬耕平:「呼,呼……不,我震驚的不是這個……呼,小朋友,到底你是警察還是我是警察,為什麼你的裝備比我先進這麼多?」

  柯南:「……」

  說話間他們已經重新拐回了那條商業街的路口,正好看到大熊邦彥走錯了逆行車道和一輛外賣的自行車撞上了,和外賣員雙雙滾在了地上。

  匆忙往後看了一眼,他一把將無辜飛來橫禍的外賣員推開,拔腿就繼續往前飛奔。

  「別跑!」柯南連忙追上。

  兩人一逃一追,路上的行人連忙下意識躲開。就在這個時候,柯南前方的視野裡忽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站在餐廳門口拿著手機正在打電話,一邊望著餐廳的招牌有點疑惑的樣子。穿過街面的風帶起她鋪到了腰間的墨色長發,她尚且沒有注意到這邊的追逐戰。

  「……輝月姐?」柯南眼瞳猛地縮了一下。

  與此同時那個已經逃了大半天的逃犯似乎也終於注意到了這個幾乎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人質,加快了腳步朝著她衝過去。

  「姐姐,讓開!」

  .

  源輝月剛剛走到預定的餐廳門口,安室透先進去確認位置了。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點,她准備把弟弟也喊過來吃晚飯,但是一路上打的電話都沒有人接。她正拿著手機站在餐廳門口疑惑,忽然就在大街上聽到了他的聲音。

  源輝月詫異地覓著聲音回過頭,視野中驀地撞進一個面色猙獰的男人。對方直愣愣朝著她撲過來,而她一直沒有接電話的弟弟正追在他身後,一臉急迫地往這邊趕。

  雖然被過於凶狠的表情扭曲了五官,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這位剛剛還討論過的通緝犯。

  眨了眨眼睛,她淡定地往側面退了幾步,自覺地讓出舞台。

  站在她身後的少年一步上前,主動迎上了上去。撲過來的男人像個因為受傷而暴怒的野獸,抬手就朝他的脖子招呼,他卻早有預料般身體敏捷地一偏躲過對方的襲擊,手肘撞響對方胸膛,逼出一聲悶哼,然後干淨利落地一腳揣在了他的腰上,身形彪悍的逃犯頓時像個巨大的沙袋一個照面就被他踹了出去。

  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愈發被激怒,順手就從腰後面摸出那把寒光閃閃的剪刀,舉起來就要再次衝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背後的餐廳大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

  大熊邦彥抓著凶器的手剛舉起來就被一把捏住往後一擰,錯位的筋骨讓他頓時迸發出一聲慘叫,手一松,那把剪刀「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圍觀者甚至沒看清對方是怎麼動作的,反應過來時就只見到某位凶殘的悍匪已經被三兩下撂倒,手臂被反剪著按在了玻璃牆上,宛如只徒勞掙扎的雞崽發出無能狂怒的吼叫。

  金發青年按著他的肩膀,神色冷然。

  不遠處,柯南踩著剛彈出來的足球望著忽然出現的人,愣了愣。

  總算趕上的陣馬耕平一個急剎車,氣喘吁吁地對著眼前的場景滿臉懵逼。

  「等會兒,發生什麼了?」

  .

  現實大多數時候都不等同於電視劇,但是偶爾也會和電視劇橋段撞一撞車,比如說犯人都抓到了,警察才來。

  雖然這一次的警察可能有點冤,畢竟他們其實動作也不慢,機搜的面包車都開到街口了,就在附近的轄區刑警隔著半條街也快衝上來了,奈何某位見義勇為的路人效率實在太高,仿佛就是他們眼一花的功夫,陣馬追了一下午的大熊邦彥就輕而易舉地被撂倒了。

  輕松得好像那個通緝犯是自己瞎了眼撞上去的。

  轄區刑警在原地著實愣了幾秒,這才急匆匆衝上前來,「你們沒事吧?」

  他橫跨了半條街,帶過來一陣匆忙的風,源輝月抱著貓咪站在原地,被那陣風刮了一下,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轄區刑警的年紀大概四五十歲,一看就有豐富的從業經驗。他那個小年輕搭檔這會兒不在,可能是去另外一個方向找人了還沒來得及趕過來。

  他自然地從安室透手裡接過嫌犯,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這位金發帥哥不是個普通人,態度很客氣,警察當得近乎有些圓滑,一邊情真意切地道歉一邊在腰間摸手銬。

  源輝月的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若有所思地按住有點躁動的金閃閃。

  這時候機搜的兩人也終於趕到,伊吹藍一抬頭就先震驚地嚎了一嗓子,「陣馬桑,你怎麼在這兒?」

  值班的警察和本該今天休息的同僚在大街上當場相認,另外一邊轄區刑警還在安室透的幫忙下大喊著「別動,老實點」手忙腳亂地試圖制住嫌犯,現場頓時有點混亂。

  源輝月掃視了一圈,最後看向夾著滑板走過來的弟弟,問了個和伊吹一模一樣的問題。

  「你怎麼在這兒?」

  「我在教室裡看到這位警察先生在追逃犯,覺得他需要幫忙。」弟弟無辜地抬頭裝乖。

  源輝月:「……」

  她一時竟不知道應該先教育弟弟別老參與這種危險活動還是該先感慨居然還真能在教室裡遇到他們正在抓的在逃犯,她弟其實真的是哪部推理番的主角吧?

  源輝月有些無言,這時候她懷裡的金閃閃又動了一下,扒著她的手臂試圖往外竄。她一個沒留神,貓咪忽然踩著她的手蹦了出去,以與外表不符合的敏捷在地上一個小跑,起跳,直撲正背對著他們的刑警。

  像是跟對方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貓咪下爪快准狠,小小的身體裡狩獵基因仿佛在這一刻覺醒了。周圍人甚至沒來得及阻攔,只聽到一聲大叫應聲而起,正在用手銬試圖拷住嫌犯的警察後頸上挨了一爪,手一抖,剛剛才被制住的大熊邦彥趁著這個機會猛地轉身把他往安室透身上一推,抬腳就掙扎著再次竄了出去。

  這個變故發生得極為突然,距離最近的安室透被刑警手忙腳亂地趴在身上,居然也沒來得及將他攔住。眨眼之間,大熊邦彥就再次逃出了十多米遠。

  現場幾位警察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拔腿追上去,前方路口忽然跌跌撞撞彈出來一個人。

  「山田!」轄區刑警立刻認出了那是自己的搭檔,連忙朝著他吼了一聲,「快,趕緊動手啊!」

  那個年輕警察新得像是剛出廠,心理素質還處於起步階段,一抬頭看到一個彪形大漢面目猙獰地朝著自己衝過來,大概是被嚇到了,第一反應居然是哆哆嗦嗦掏出了槍。他的大腦被眼前的畫面碾壓得一片空白,聽著這句話下意識遵循了本心的驚恐抬手就把槍舉了起來。

  安室透、柯南:「等等!」

  話音剛落,一聲槍響橫貫長街。

  大熊邦彥的身體一僵,被慣性帶著猛地往前衝了幾步,然後徒勞地往前伸著手緩緩倒了下去。

  還平舉著槍的年輕警察在他身後露出來,臉上的表情一片僵硬,甚至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色白得像紙。


第148章 貓的復仇(八)

  夾雜著血腥味的風從街道盡頭吹過來時,源輝月才回過神,然後就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帶進了懷裡。

  一只寬大的手掌扶在她腦後,那些鮮血猙獰的味道還沒漫到近前就被清冽的氣息隔絕在外,只余下一片干淨。

  她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聽到安室透清朗溫和的聲線落在耳邊,「輝月桑,沒事吧?」

  源輝月搖了搖頭,其實她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被身邊人眼疾手快地攬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她這會兒感覺還行。

  方才那一聲槍響擊碎了滿街喧鬧的人聲,直到這會兒街上的行人仿佛終於反應過來,嘰嘰喳喳的議論和驚惶的叫聲重新漲了潮。源輝月被滿耳朵鬧哄哄的聲音吵得頭疼,其中不遠處那位轄區刑警訓斥自己搭檔的吼聲格外突出。

  她慢慢閉了一下眼睛,就著靠在安室透肩膀上的姿勢也沒離開,只低聲問,「金閃閃呢?」

  「被伊吹桑抱過去了,它沒事。」

  她緩了幾秒,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那位警官先生,脖子後的那道抓痕好像有點不對。」

  攬著她的人輕聲接口,「還有煙味。」

  和聰明人說話實在輕松,不需要她多解釋對方就已經和她無聲對上了暗號。安室透在她耳邊輕輕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隨即他低頭看向身邊的柯南,小偵探在剛剛槍響的那一瞬間就自發地跑了過來,這會兒似乎是見他姐狀態還行,暫時將注意力轉向了兩個刑警那頭。安室透低聲囑咐,「柯南君,帶姐姐去那邊的餐廳休息。」

  柯南下意識收回看向現場的目光,「那邊那位刑警先生……」

  「我知道,這裡就先交給我了,你陪輝月桑先進去,衝田君你也去。」

  被點名的衝田綱回過神,連忙跑過來扶了源輝月一把,然後看著儼然成了大家長的金發青年拉住龍崎和他說了幾句話,又轉過頭來,有條不紊地安排道,「23號桌,菜已經點好了,你們先去吃飯,我馬上過去。」

  .

  長街這頭,志摩正在腦仁疼,旁邊那位名叫中山的轄區刑警還在暴跳如雷地教訓自己的搭檔。

  「把槍給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突然就開槍了?還沒確認這位大熊君就是殺死梨本健的凶手,你就直接干掉他了?你知道這是多大的失誤嗎?」

  「我……對,對不起……」

  他那個菜鳥搭檔唯唯諾諾地垂著腦袋,大概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並不敢多反駁一個字地任由他把配槍搶了過去,臉到現在都還是白的。

  伊吹抓住企圖跑走的金閃閃,順手抱著貓抱著湊了過來,「志摩醬,現在這個情況怎麼辦?」

  志摩:「簡單來說,大熊邦彥死了就真的死無對證了。」

  「搜嘎,那不是很麻煩?」

  那可太麻煩了。

  「說起來,剛剛那位大熊君是不是正准備從胸口拿出來什麼?」

  某個熟悉的聲音就是在這個時候傳過來的,志摩回過頭,就見那位叫做安室透的偵探帶著個卷發少年走了過來,來打圓場一般為菜鳥警察說了句公道話,「這位警官是看到他的動作以為他要掏出手槍才下意識開槍的吧?」

  有人幫忙把不敢說的辯解說了出來,菜鳥刑警連忙點頭。

  志摩被這句話提醒,立刻想到了什麼,正准備去檢查大熊的屍體,懷裡忽然被塞了只毛茸茸。他那個身體比腦子轉得快的搭檔已經三兩步搶上前,甚至沒等站在一旁的中山刑警阻止就在大熊邦彥胸前一陣亂摸。

  志摩連忙把亂動的貓咪按住,扒拉開它差點糊在自己臉上的毛茸茸大尾巴抬頭,就見到他動作忽然一頓,然後緩緩從大熊胸前的口袋裡提出一袋方寸大小的透明塑料袋來,塑料袋裡裝了小半袋的白色粉末。

  回頭和他對視一眼,伊吹輕手輕腳地拆開了那個塑料袋,拈了一點粉末到鼻間聞了聞,「麻藥。」

  現場頓時一靜。

  中山刑警愕然問,「大熊邦彥不是個逃犯嗎?誰給他提供的毒品?」

  「是啊,誰給他的呢?」安室透輕輕笑了笑,自然地把金閃閃從志摩懷裡接過來,給它順了順毛,「說起來,這位警官先生,你知道這只貓為什麼要攻擊你嗎?」

  中山下意識看過去,胖乎乎的狸花貓在金發青年懷裡老實了一點,但似乎依舊不死心,一雙貓眼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像在繼續考慮往哪兒下爪。似乎是回想起了貓爪帶來的刺痛,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然後扯出一個苦笑來,「我也不知道啊,不過我從以前就不怎麼受貓喜歡,早就習慣了。」

  「這樣啊,」安室透點了點頭,自然地問,「所以你後頸上的另外一道抓傷,也是它前天晚上干的?」

  中山摸著自己後脖頸的手不著痕跡地一僵。

  這時候志摩的手機來了一封新郵件,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略微怔了怔,然後望向面前的刑警,視線重點在摸著脖子的手上落了一下。

  「中山警官,前天夜裡十二點到凌晨四點之間,請問你在哪裡,有人可以為你證明嗎?」他忽然問。

  「……」

  前天夜裡十二點到凌晨四點是梨本健的死亡時間,他突然提出這個問題,讓在場眾人集體愣了一下。

  似乎半晌才消化完這句話的含義,中山表情古怪地轉頭改看他,「什麼意思?你懷疑是儲藏天堂那個殺人案是我做的?」

  志摩泰然自若,「目前來看的確有這個可能。」

  仿佛聽到了個不太好笑的笑話,中山扯了扯嘴角,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荒謬地搖了搖頭,「志摩警官,我不知道你們機搜隊是怎麼樣,但是我們刑警辦案是要講證據的,你不能因為死者的貓抓了我一爪子就懷疑是我……」

  「所以說,」志摩打斷了他的話,「你怎麼知道這只貓是死者的?」

  「……」中山的表情倏地一滯。

  「你到現場的時候,那只貓已經被源小姐抱走了,集裝箱裡那張金閃閃的素描也被痕跡科收了起來。就算你能夠從現場的貓砂推斷出死者養了貓,你怎麼知道是這一只?」

  「……」菜鳥刑警懵逼地站在一旁,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搭檔從查案的警察變成了被懷疑的嫌疑人。他看到大熊邦彥屍體旁邊的那位機搜隊員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不著痕跡地堵住了一條退路,而那個叫志摩的警察還在朝著中山步步緊逼。

  「我們從健桑隔壁的鄰居那裡得到了口供,他死亡的那天晚上這只貓一直在反常地大叫。之後我們在它的爪子尖上采集到了血跡樣本,推測出它在當晚曾經攻擊過什麼人,極有可能就是殺死健桑的凶手。」

  他舉起手機,展示出自己剛剛受到的郵件,「科搜研把血跡樣本和大熊邦彥的DNA做了比對,得到的結果是DNA不相符,當天晚上受到它攻擊的那個人不是他……中山警官,你能解釋一下你脖子上的那道舊傷是怎麼回事嗎?」

  「……」

  中山的視線從他的臉又轉移到手機屏幕上,他緩緩逡巡一圈,就見自己那個傻子搭檔聽完這番話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朝自己看過來,旁邊還站著另一個半途冒出來的機搜隊員,一行人像是隱隱將他包圍了起來。

  他沉默片刻,似乎斟酌了好一會兒,然後好像放棄了什麼一般,垂著頭忽然扯出一個冷冰冰的笑,「真是,太麻煩了……」

  話音未落,他手裡的槍驀地抬起。

  眾人悚然一驚,正要警戒,就見到這個明顯准備自曝的狼人保持著冰冷的表情剛要張口,眼睛忽然一翻,整個人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一個頭發微卷的少年從他背後露了出來,正一臉平靜地收回手,正是龍崎郁夫。迎著眾人或驚恐或迷茫的視線,他還態度端正地解釋了一句,「安室大哥說這個人可能會找機會逃跑,讓我盯著他一有動靜就打暈他。」

  「……」

  其他人又默默看向安室透,只見這位金發帥哥露出一個鎮定且若無其事的笑容,「事急從權。」

  ……這是襲警。

  跟他對視幾秒,志摩默默地將這句話咽了下去,「下不為例。」

  .

  外頭的長街上正在上演反轉大戲的時候,餐廳裡上了桌的壽喜鍋已經煮沸了,正冒出食物的香氣。

  雖然安室透說讓他們先吃,但是三人還是等了等他們。等人的時間裡,源輝月順便給另外兩人,主要是摸不著頭腦的衝田少年做了個劇透。

  衝田掰著手指理了半天邏輯,「……也就是說,殺死健桑的那個人是那個刑警?」

  「不一定。」

  捧著餐廳提供的熱茶喝了一口,源輝月懶洋洋地說,「他身上有金閃閃的抓傷只能代表他那天晚上在梨本桑的死亡現場出現過,殺死健桑的人應該還是那位大熊君。」

  柯南若有所思地問,「因為那些貓砂?」

  源輝月:「對。梨本桑的死亡現場,那些蓋在他身上的貓砂像是給他堆的墳墓。這說明布置他的死亡現場的人對他存在一定的愧疚心理,如果他不是大熊君親手殺死的,他沒必要潛意識裡對他感到愧疚。」

  「而如果是那位警官先生,他就更加不會愧疚了。」柯南點點頭,默契地接過話頭,「姐姐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看到大熊邦彥的計時停在第三年的時候,他數的是自己追訴期的時間,那幾乎是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為什麼他忽然就不數了?什麼人才能夠讓他相信他已經不用在意追訴期了?」

  源輝月放下水杯和他對視了一眼,小偵探湛藍色的眼瞳有些沉默。

  柯南:「……警察。」

  迎著衝田少年「唰」地轉過來的視線,他稍微解釋了一下,「因為本來應該抓他的人已經和他站在了一起,他當然就不用在意自己的追訴期有沒有過去。因為就算有人發現了他的行蹤,負責他所在區域的刑警也會幫他掩蓋。」

  柯南回憶了一下方才的場景,「那位年輕一些的刑警看起來不像知道內幕,應該是平時和他一起活動的時候被灌輸過犯人窮凶極惡可能會開槍之類的心理暗示,所以一看到大熊君朝他撲過去就被嚇到了,下意識開了槍。」

  「畢竟大熊邦彥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被抓住了,還有警視廳的機動搜查隊的警察在場,他擔心大熊會把他供出來,當然只能想辦法把他滅口。」源輝月淡淡地說,「在大熊邦彥家門口發現的煙灰就在門邊上,那個抽煙的人和他說完話之後,大熊桑就沒有再回去了,所以我猜測梨本桑死亡的那天晚上他也在現場,然後讓痕跡科的人找科搜研做了個DNA對比。」

  她回過頭,視線掠過已經聽得呆若木雞的衝田岡,看向大門口,他們等的人已經回來了。

  金發青年正一手拉開門,一邊回頭對龍崎說著什麼,線條好看的側臉在室內的蒸騰的水汽下有點模糊。

  源輝月於是淡然地把這個案子扔到一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了食物上,「能夠推理出來的就這麼多,剩下的就看他們抓到那位警官先生之後能問出什麼東西了。好了,准備吃飯吧。」

  她真的餓了。


第149章 貓的復仇(完)

  刑警唆使自己的搭檔當街擊斃逃犯,這個情況著實有些嚴重,雖然事情發生的地點在底下地級警署的轄區,但這個案子還是第一時間被移交到了警視廳。

  之後根據後來醒來的中山刑警交代,他的確和大熊邦彥一直有往來,但是這件事大熊的搭檔梨本健並不清楚。梨本健死亡的那天晚上他正好有事去找大熊,脖子上的傷正是那天晚上他們處理梨本的屍體時被金閃閃攻擊導致的。

  只不過他並不承認自己和梨本的死有關,堅持他頂多參與布置了死亡現場,殺死梨本健的人是大熊邦彥。

  源輝月第二天到警視廳去做筆錄,這才得知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高木:「中山說那天晚上他有事去找大熊邦彥,忽然聽到外頭有爭吵聲。他擔心是自己的行蹤被人發現了,跑出去的時候就發現梨本健被人打昏在了地上,有個少年正在驚慌地從現場逃開,一邊跑還一邊喊著類似『不關我的事,是他說要去找警察的』之類的話。」

  給他們幾人做筆錄的正好是他和這白鳥兩個熟人,錄完後還友情講解了一下他們現在的調查進度。

  「根據他的口供,我們又去現場搜索了一遍。儲藏天堂裡的攝像頭大部分都是擺設,只有邊角處的幾個攝像頭是真的。幸運的是,梨本桑和那個少年起衝突的位置正好在其中一個監控範圍內。」

  白鳥把面前的筆記本轉了一個角度,橫向擺放在桌面上,讓坐在對面的源輝月一行人也能看到。幾個小孩登時自覺湊了過來,源輝月順手把夠不著的弟弟撈過來抱在膝上。

  隨著光標在開始鍵上一點,視頻開始播放。當時的時間是大半夜,大部分畫面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左下角處依稀透出一點路燈光,勉強在一片黑暗中勾勒出了兩個人形的輪廓。

  視頻中的人的確在發生爭吵,監控沒有收錄聲音,根據拍攝下來的畫面只能勉強判斷出某個像是梨本健正的身影正拉著某個人在說著什麼,而對方卻似乎並不領情,急著想離開。這時候臨街上有輛汽車路過,車燈掃過來,照亮了少年半張臉。他們看到他回過頭,唇瓣開闔,大聲吼了句話,梨本健的背影僵住。他沉默了一會兒,也回了一句什麼,然後慢吞吞地轉過身往回走,然而沒走出兩步,後頭的少年忽然從旁邊撿起了一根粗壯的木棍,照著他的後腦勺用力掄了下去。

  梨本健應聲倒地,隨後大概是有人來了,那個少年慌忙扔下木棍,倒退著跑出了畫面。

  「這個時候梨本桑只是昏迷,並沒有死亡。」白鳥在一旁講解道,「但是接下來,中山桑和大熊桑來了。」

  梨本健倒下的地方正好在監控邊緣,眾人看著電腦屏幕,只見到一雙手忽然從畫面外伸出來將他拖了出去。緊接著梨本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醒了過來開始掙扎,但沒有起到效果,直到最後他身體再次一抖,沒了動靜。

  黑黝黝的畫面,無望掙扎的人,整個過程像個無聲的恐怖片,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衝田岡抽了口涼氣,下意識默了默自己的胳膊,「所以那個勒死健桑的人是那個大熊邦彥?」

  高木:「中山是這樣交代的。他說前一天梨本桑和大熊邦彥起了爭執,似乎是梨本桑對當初一直躲在這裡的決定後悔了,說過如果他們當時去自首現在早就被放出來了之類的話,現在又聽到那個少年說到報警,大熊認為梨本桑要出賣他們,不等他醒過來就直接用電線把他勒死了,之後又把他的屍體拖回了梨本桑居住的集裝箱,在中山的幫助下將現場偽裝成了自殺。」

  源輝月:「所以說,並沒有大熊邦彥殺死梨本桑的直接證據。」

  「對,監控並沒有拍到那個人的臉,現場也沒有找到相關線索。」白鳥說,「那位中山畢竟也是刑警,現場處理得非常干淨,勒死梨本桑的那根電線上的指紋也被擦掉了。」

  源輝月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覺得這個發展很有意思,一手支著額笑了,神情中有種無聲的輕嘲。

  衝田岡沒搞懂,「什麼意思?」

  柯南嘆了口氣,給他解釋,「也就是說,大熊邦彥是殺死梨本桑的凶手這件事到目前為止都只是中山刑警的一面之詞。沒有能夠證明這是真相的證據,中山刑警依舊有殺死梨本桑的嫌疑,而且鑒於梨本桑的現場是他親自處理的,這個嫌疑還不小。」

  生活有時候的確挺頗具戲劇性,讓人忍不住懷疑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因果報應這回事。但凡梨本健的死亡現場沒有被掩蓋得那麼專業,那位中山刑警也不至於要被迫背上這口殺人的黑鍋。

  他幫助大熊邦彥處理了現場,自己又在案發之後第一時間趕過去,原本是想利用職權的方便將這個案子定性為自殺,甚至梨本健腦袋後面那個傷他都可能已經想好了解釋的借口。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當初費盡心機的布置,如今反倒轉過頭來成了捅在他自己身上的刀,愈發加大了他是凶手的嫌疑。

  「這個視頻,我能再看一遍嗎?」龍崎忽然說。

  白鳥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卷毛少年於是彎下腰去,把進度條往前拖了一段。源輝月掃過去一眼,發現他看的是視頻中那個少年對梨本健說話的那段。

  那是唯一能夠勉強看清他的臉的片段,但因為角度原因,被照亮的部分也只有從鼻子尖到下巴那一片。龍崎視線緊緊盯著他開闔的嘴,眼中蓄著一抹被屏幕映亮的光,一動不動,像是在跟著畫面低聲重復,「……資格,你自己也……走錯了路。」

  其他人一愣,柯南有點詫異,「龍崎哥哥,你懂唇語?」

  龍崎郁夫:「懂一點。」

  兩位警察下意識把鼠標拿過去,調慢了速度把那一段又播放了一遍。

  源輝月看了看每天暴露一個新技能的龍崎少年,慢條斯理地把白鳥剛剛倒過來的茶端起喝了一口,長長的眼睫垂下,若有所思,「那句話聽起來像是梨本桑在規勸他然後被反駁了回去,這兩個人之前就認識?」

  白鳥被提醒,回頭對高木道,「把梨本健的個人經歷再往前挖一挖,他的鄰居、朋友還有親戚中是不是存在這個年紀的人。」

  高木連忙點了點頭拿起手冊開始速記。

  兩個警察立刻就著這個新線索展開討論,提供線索的人反而安靜下來。

  源輝月喝完了水朝他看去,就見他正盯著電腦屏幕發呆。慢放的視頻正進行到梨本健轉過身往回走的那一幕,黑漆漆的夜幕壓在他背後,似乎將這人的肩背壓得又彎了一些。

  他好像放下了什麼,又似乎打算負擔起什麼,背影有種矛盾的疲憊和釋然。

  「源姐姐,」龍崎忽然冷不丁地問,「健桑說那句話的意思,是不是打算去自首了。」

  源輝月安靜地看著他,少年依舊盯著屏幕,清亮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個矛盾的影子。

  注視了他一會兒,她輕聲肯定,「是啊。」

  儲藏天堂的攝像頭是個二手市場淘來的水貨,拍下的視頻還沒頭沒尾,但根據中山的描述,還有殘存的這一點模糊不清的畫面,他們依舊能夠大致還原出這位躲避了自己的罪行十年的男人死亡之前發生的事。

  他應當是已經後悔了。將自己十年寶貴的光陰塞在暗無天日的集裝箱裡,唯一的家人只有收養的流浪貓。然而即便這十年過去,追訴期滿,他依舊是個在社會上沒有名字的人,不可能找到工作,更不可能有家庭。他余生的盡頭,依然是那個黑漆漆的集裝箱,他已經徹底被社會拋棄了。

  所以在看到即將行將踏錯的少年人的時候,不希望他落得和自己一樣的境地,他忍不住開口規勸,卻被對方反駁「你自己也是個逃犯,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這句話毫不留情刺破了他給自己構造的假像,築了十年的虛假城堡頃刻坍塌,只余一地斷壁殘垣的荒蕪現實。但也同時間接推動了他下定猶豫許久的決心,他決定背負起自己十年前逃避的罪孽,去警局自首。

  然而就在他要朝那條改過的正路邁出第一只腳的時候,他被那位害怕被牽連的少年打暈,然後被自己昔日的同伴殺死了。

  他不算向陽的花卉,但也終究死在了黎明之前。

  白鳥和高木討論完了,又想起了什麼,回頭道,「對了,龍崎君。」

  看到少年怔然的表情,沒注意到他們這邊談話的青年刑警一愣,「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

  龍崎搖了搖頭,回過神來,「怎麼了?」

  「我這裡還有一張照片,你能幫忙辨認一下嗎?」

  白鳥和他不算太熟,以為是他的私事,遂沒有多問。他彎下腰繼續操作起電腦,將視頻暫時縮小化,然後調出一張圖片。那是張監控截圖,正好定格下一個穿著花襯衫的少年走進便利店的畫面。

  「事實上,除了你剛剛提供的這個線索,關於案發當天夜裡出現在現場的那個少年我們已經有懷疑的人選了。我們詢問了旁邊的居民,他們提到的確有一個高中生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附近。就是這個人,龍崎君你之前也住在那裡吧,能不能幫忙看看你認不認識?」

  「白鳥警官,你們在找這個人?」衝田疑惑地問。

  「對,他有可能目擊到了梨本桑的死亡現場,所以我們想找到他調查取證。」

  中山自己自作自受,弄了一堆冤假錯案,調查這起案件的警察反而要盡職守則,幫他查明真相。可見這個世界上有原則的人的確是比騙子人渣要活得累得多。

  幾人再次將注意力轉向電腦,監控的視角在斜上方,雖然畫面高糊,但至少比儲藏天堂那個視頻要好得多,依稀能夠看清對方的側臉。他的臉龐很稚嫩,的確是應該還在念高中的年紀,監控左上角的時間顯示當天是個工作日,應該待在學校裡頭的人卻還在外頭閑逛,難怪周圍的人會記得他。

  視線一轉過去,龍崎還沒來得及開口,趴在他背後的衝田已經下意識喊了出來,「誒?這家伙不是成川嗎?」

  白鳥:「你認識?」

  衝田往電腦上又湊了湊,似乎認真辨認了一番,這才懵逼地點了點頭解釋情況,「他是我們隔壁班的,因為跟我差不多,我以前特意注意了一下他。後來我不是誤入歧途了嗎,回學校之後才發現他也好久沒去上學,好像失蹤兩個月了。」

  說到這裡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難道他也跟哪個殺人犯跑了?」

  白鳥和高木:「……」

  他一開口就是一番引人誤解的說辭,讓兩個敏感的刑警瞬間思維發散了一下,很想問問這孩子到底經歷了什麼。

  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源輝月,高木干咳了一聲,忍住了腦海中冒出的問題,努力讓自己專注面前的案子,「衝田君,你說這位成川君和你情況相似是指?」

  「哦,他是學校田徑社的成員,也是被看好的下一屆種子選手,有望衝擊全國大賽的。但是和我那邊的劍道社一樣,田徑社也因為有人嗑藥被學校廢社了。」衝田岡抓了抓頭發說,「所以我才說他和我差不多,他家裡好像也不太把他當回事,之前西條桑找到我的時候,我本來還准備問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白鳥抓住重點,「所以現在沒人能夠聯系到他?」

  「應該是吧。」衝田岡點完頭,又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那家伙性格溫吞吞的,傻不拉幾的跟不會咬人的兔子似的,怎麼會主動去打人呢?而且他為什麼怕報警啊,難道他也犯事了?」

  高木和白鳥:「……」

  兩位警官的表情看起來已經憋不住了,十分想要深究一下那個「也」字後面的故事。


第150章 她的世界(一)

  不知道是不是看在源輝月的面子上,大概是相信她的人品,以及幾乎每次出門都能遇到案件但每次都能成功將犯罪分子送進監獄的克星一般的奇怪天運,兩位刑警最後沒有多問。

  衝田少年信誓旦旦地向高木和白鳥保證完只要有成川的消息一定會通知他們,這個案子後續就沒有他們什麼事了。

  錄完筆錄,兩位刑警起身將他們送到門口,准備離開的時候柯南想起來什麼,隨口問了一句,「對了,高木警官,那位中山刑警為什麼會和大熊桑有聯系啊,他支使他做過什麼事嗎?」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話音剛落,高木腳步驀地頓了頓,面上露出遲疑的表情。

  這個反應讓其他人也詫異地看了過去,就見到這位話風很松的刑警張了張嘴,半晌沒回話。

  「Need not to know.」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橫插進來,有些冷沉。

  源輝月循聲看了一眼,白鳥任三郎在她的視線下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為難,「抱歉源小姐,這件事……」

  她了然,按住了正准備追問的衝田,十分通情達理地頷首,「我知道了。」

  「抱歉。」

  再次重復了一遍道歉之後,兩位警察禮貌且妥帖地將他們送了出去。

  東京警視廳這塊地界,源輝月來得可能比她逛商場的頻率還要高。沒讓高木和白鳥將他們一路送到正門去,出了會客廳,她就表示兩位警官可以去忙了,自己熟門熟路地找到了電梯。

  安室透其實是和他們一起來的,但卻沒有一起錄口供。不知道是不是案件參與度的原因,他那邊的過程比較復雜,源輝月幾人出來後在警視大樓一樓的大廳等了五分鐘,還沒看到他出來。

  在警視廳大廳裡看新鮮似的晃悠了幾圈,衝田岡又溜達回來,到底沒憋住,再次開始十萬個為什麼,「源姐姐,『Need not to know』是什麼意思?」

  源輝月:「警界暗語。」

  「哈?」

  「就是『沒必要知道』的意思。」柯南代替她展開解釋道,「警察常常用這句話來躲避話題,大部分時候都是問題涉及到了警方內部的某些秘密。所以這句話出現的時候就代表不要問下去了,他們不會回答的。」

  「還有這種說法啊。」

  柯南點頭,「所以這一次的案子……」

  他抬頭和源輝月對視了一眼,姐弟倆再次連上WiFi,無聲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後柯南不動聲色地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反正高木警官他們不會讓那位中山刑警逃過應有的懲罰的,所以不用多想了。」

  衝田岡:「這樣啊。」

  他目前見過的警察不多,雖然剛剛才遇到了一個敗類刑警,但是剛剛給他們做筆錄的高木和白鳥看起來正直又負責任,又將警察的印像分拉了上去。他是個心大如鬥且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轉個頭就把這個案子扔到了一邊,不知道又看到了什麼,咋咋呼呼地嚷嚷了一句「源姐姐我去給你們買點飲料吧」就蹦跶著跑了出去。

  衝田少年的血統大概和某種名為哈士奇的犬類確有共通之處,源輝月已經放棄牽繩這種徒勞的行為了。她拿出手機准備給某位安室姓帥哥打個電話,問問他是不是做筆錄途中被人發現太可疑臨時轉道審訊室了。

  她剛翻開通訊錄,正要按下通話鍵,一聲驚喜的招呼忽然從背後傳來。

  「源小姐?」

  源輝月聞聲回頭,發現又是個熟人。雖然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警視廳裡遍地都是她的熟人,但是這回這個不是警察。

  「……羽野桑?」

  「是我。」

  許久不見的羽野麥背著背包像個兔子一樣從休息區蹦出來,滿臉開心,「昨天伊吹就和我提過他遇到源小姐了,我正准備聯系你,今天就遇到了。源桑你來警視廳辦事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在大阪的時候幫過她的原因,這位羽野小姐姐對她的好感度似乎非常高。她明明並不比源輝月小多少,但眼神清澈溫柔,有種乖巧妹妹一樣的氣質,像只親人的小動物,一見到她就開心地蹭了過來。

  源輝月給她和龍崎互相做了個介紹,然後隨意聊了幾句,得知她也是被找來警視廳做筆錄的。

  「羽野桑卷進什麼案子裡了嗎?」柯南疑惑地問。

  羽野麥搖頭,「不是最近,其實是兩年前的案子,警方忽然通知我讓我重新來做一遍筆錄……」

  .

  警視廳大樓外,衝田岡出了門,左右看了看,立刻鎖定了自己剛剛在裡頭大廳裡看到的那個人影。

  對方似乎在和什麼人發消息,低著頭慢悠悠往前走,沒注意周圍。衝田三兩步竄過去,一巴掌擺上了他的肩,「喂,成川。」

  成川岳一驚,手裡的手機條件反射脫了手。

  衝田手一伸,眼疾手快地幫他把差點落地的手機接住,這才疑惑地說,「你干什麼呢,大驚小怪的。」

  「沒、沒事……」成川岳結巴了一下,接過手機道了聲謝,回過頭來,臉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仿佛這才認出他來,「你是……隔壁班的衝田君?」

  「是我。」衝田岡上下打量他一圈,「你怎麼在這兒?你們班的人說你好久沒去學校了。」

  「就……有點事。」

  他吞吞吐吐,也說不清是什麼事情。衝田注視他幾秒,又左右看了看周圍,然後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將人按在牆上,然後在對方迷茫的視線中慢慢開口,「我這個人不怎麼會拐彎抹角,我就直接問了,大前天晚上,你在哪兒?去過新日暮裡的儲藏天堂嗎?」

  成川岳的眼神明顯震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移開了目光,答非所問,「……那個,你問這個干什麼?」

  「那天晚上有個人死了,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

  被按在牆上的人猛地回頭看他,衝田打量著他愕然的表情,「那天晚上在現場的是你嗎?別裝傻了,警察正在找你。」

  .

  一樓大廳裡,源輝月和羽野麥聊了會兒天,接她的人就到了,正好是昨天才打過交道的伊吹藍和志摩一未。跟這兩位熟悉的刑警走了一遍禮貌性寒暄流程,又和羽野約定了一個時間去她家中吃飯,一行人就互相道別分開了。

  而這個時候安室透還沒出來。源輝月納悶地低頭問柯南,「他是在警視廳大樓裡迷失人生方向了嗎?」

  小偵探嘴角隱約一抽,大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簡單給那位安室姓帥哥找補了一句,「可能負責安室哥哥的那位警官問題比較多吧。」

  這會兒龍崎去打電話了,衝田岡也還沒回來,他想了想,把剛剛因為兩人在場而帶過去的那個話題撈了回來,「輝月姐,白鳥警官說的那句『Need not to know』……」

  「大概涉及到了警察私下將扣押物販賣的事件吧。」源輝月漫不經心地看著出口處來來往往的人流,表情不見一點意外。

  柯南:「我也是這樣想的。現在市場上流通的興奮劑為了增加藥品的重量基本都會混進去一些其他藥劑,就和酒裡摻水一樣。但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源頭反而很好查。伊吹警官在大熊桑身上找到的那一袋麻藥,應該就是警方曾經扣押過的物品之一。」

  「他找到大熊邦彥後以幫他隱瞞行蹤作為交換,讓對方替他和底下幫派接觸,售賣這些藥物。一旦有風聲流出,就立刻將他處理掉,制造一個類似於昨天那樣的意外。」源輝月淡淡地接過話頭,「反正對方是在逃多年的通緝犯,沒人會懷疑。」

  流浪漢和通緝犯原本就是被社會拋棄的人群,誰會吃力不討好地深究他們的死因呢?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這世上熙熙攘攘那麼多人,深究普通人的死因真相都忙不過來,更遑論其他。這甚至都不能說是涼薄,只是被世情裹挾下的無奈。

  「……」

  弟弟半晌沒說話,源輝月低頭看了他一眼,就見小孩一手托著下巴似乎在思考什麼。她微微一頓,正准備找個話題把這一茬帶過去。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出人意料的槍響忽然撞碎滿街嘈雜人聲,像支響遏行雲的利箭從門外釘進來。

  對這聲音極為敏感的警視廳幾乎被這一聲掃得頃刻寂靜,眾人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回頭,驚疑不定地朝門外看去。

  這裡是警視廳,全東京的警察中心,有人就在警視廳大門口開槍?

  .

  衝田岡滿頭冷汗地抱著身下的人,神經還在被那聲槍響拉扯得發疼,聽到旁邊的伊吹警官匆匆扔下一句,「我去追,你們留下來。」

  他下意識點點頭,看著對方一陣風似的遠去,總算回過神,從地上爬起來,一邊順手將他剛剛救下的人扶了扶,「你沒事吧?」

  羽野麥抓住他遞過來的手,驚魂未定地搖了搖頭。

  他又往旁邊看去,留下的另一位志摩警官神情有些焦躁,似乎也很想往前追,但是顧及到要保護他們,又強制按捺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來,「我先送你們回警視廳。」

  衝田岡正要應聲,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遠遠傳來。他循聲轉過腦袋,就看到了跑過來的柯南,他身後還跟著一波從警視廳趕來的警察。

  志摩松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羽野桑先拜托你了,順便給他們解釋一下,我去追伊吹。」

  衝田岡下意識點頭,目送他拔腿跑向不遠處的車庫。身邊的羽野麥似乎總算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踉蹌了一下,他趕忙將她扶好。

  這時候一大波警察終於趕到,呼啦一下將他圍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誰開的槍?」

  「開槍的人呢,你看到了嗎?」

  七嘴八舌的發問頓時淹沒了他。

  源輝月和龍崎在門口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見到衝田和羽野兩人被一群警察包圍在中間,乍一看簡直像被重點押解的刑犯。

  羽野麥垂著頭,像縮回洞裡的兔子,而衝田少年似乎已經被警察們問傻了,源輝月一眼看去幾乎能看到他頭頂頂著的大寫的「懵」字。

  兩人看到她紛紛露出「得救了」的表情,像兩只看到飼主的小動物,整齊地朝她飛奔過來。

  「……」

  源輝月默了默,看向和他們一起回來的柯南。

  「發生了什麼。」

  小偵探好像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有人要殺羽野桑,那聲槍響是衝著她去的。」

  他整理了一下語言,「衝田桑說他回來的時候看到路邊上停了一輛黑色的汽車,窗口伸出了一把槍。他當時條件反射地撲過去把羽野桑撞開了,對方見狀就迅速啟動汽車跑了,伊吹桑和志摩桑已經去追了。」

  源輝月的眸光微微動了動,輕聲問,「對方等在警視廳大門口?」

  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想到了同樣的東西,柯南倏然抬眸看向她,對視了兩秒後,他眼底那抹暗色慢慢沉澱下來,輕輕點了一下頭。

  源輝月於是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午的陽光下,警視廳的大樓安靜沐浴在日光裡,巋然不動,外側的牆壁潔白得像冬日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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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她的世界(二)

  因為突然發生的槍擊案和意外路過卷進去的衝田少年,源輝月才出了警視廳不到五分鐘,又再次回到原點。

  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警視廳得給她專門准備一個辦公室。

  作為現場第一目擊人,衝田岡很快被拎走去做筆錄。羽野麥被襲擊的地點就在距離警視廳幾十米遠的位置,從門口到附近停車場的那條路的中途,不久之後去追擊犯人的伊吹藍和志摩一未也回來了,犯人敢在警視廳大門口的地方開槍,果然早有准備,逃得格外有計劃性,沒給他們留下追擊的余地。

  警視廳門口有攝像頭拍到了對方的車牌,搜查一科已經開始著手調查。無論如何,在距離警察總部這麼近的地方發生了槍擊案,還讓犯人給跑了,當天在職的警官們心中大概都有些窩火。

  源輝月從洗手間出來時就聽到走廊上有人討論這個案子。

  「這也太囂張了,多少年沒人敢在警視廳附近開槍了……」

  「居然就埋伏在門口,膽子真夠大的。」

  「我記得上一次有嫌犯這麼猖狂還是八年前,那個案子的凶手到現在還沒找到吧?」

  「……不是說是因為收受賄賂被幫派報復了?」

  事實證明,八卦大概是人類刻在基因裡的共性,當了警察也並不能戒掉這個毛病。源輝月一路走來,聽了一耳朵小道消息,正若有所思,就見到前方電梯門打開,被拎走的衝田少年焉了吧唧地走出來。

  他回頭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像是終於恢復了一點元氣一樣,小狗一樣跑過來,「源姐姐。」

  少年的眼睛黑亮亮的,愈發像犬科動物,看得人十分想在他頭頂揉一揉。源輝月冷靜地克制住了這個想法,「筆錄錄完了?」

  衝田點頭。

  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人注意,這才湊過來,低聲彙報,「源姐姐,我剛剛在外頭遇到成川了。」

  源輝月腳步一停,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混進了某個幫派,也不打算去學校了。不過大前天晚上,健桑死亡現場的那個人應該不是他,我跟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一臉詫異,不像裝的。」

  現在整個警視廳的注意力都在剛剛發生的槍擊案上,難為他還記得這個犄角旮旯裡的小案子。

  源輝月:「他進了哪個幫派?」

  「還沒問出來就被他跑了。」衝田岡一臉坦然,「他是田徑社的王牌,我追不上他就干脆沒追。」

  那你還挺懂得取舍。

  源輝月無言地看著他,就見這位少年抓了抓頭發,話風一轉,「不過昨天我從柯南弟弟那兒要了個追蹤器玩,忘了還給他,剛才順手貼成川身上了,他應該還沒發現。」

  「?」

  衝田眨巴著眼睛看過來。

  「……」源輝月安靜兩秒,對這孩子發出肯定的鼓勵,「做得好,繼續加油。」

  隨即她拿出手機,打開了一個軟件。衝田望著屏幕上鋪開的雷達地圖,驚奇地大呼小叫,「源姐姐這是什麼?」

  源輝月思考片刻,「帶孩子小助手?」

  衝田:「??」

  「阿笠博士給我裝上去的,可以追蹤柯南的偵探徽章,免得他跑丟了,其他追蹤器的信號也能接收。」

  當然,僅限阿笠博士出品。

  裝在手機上的這個軟件比小偵探的眼鏡接收信號範圍要大得多,衝田岡做筆錄用了不少時間,代表成川岳的那個光點已經在地圖上跑出了老遠,停在了某個位置。

  望著那個熟悉的地點,她挑了挑眉,居然有種並不太意外的感覺。

  衝田在一旁湊過腦袋,「源姐姐,這是哪兒啊?」

  「豐島區池袋4丁目。」

  見他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源輝月言簡意賅,「辰井組的地盤。」

  衝田岡頓時愣住,饒是他對這些彎彎繞繞不太明白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成川他加入了辰井組?那個……賣圈圈糖的□□?」

  「大概。」

  源輝月將軟件關上,打開郵件頁面開始編輯。她把郵件發送出去之後,終於感覺到周圍有點安靜,抬頭看去。

  衝田岡直愣愣站在原地,表情有點怔然。

  他鐘愛的劍道社和成川之前所在的田徑社都是因為圈圈糖被廢了社,然而他原本以為和自己一樣的成川岳卻加入了那個萬惡之源的幫派。

  她思考著這孩子是不是受到了打擊,正要開口安慰他幾句,就見他忽然跳起來。

  「那我剛剛還放他走了?我抓到他的第一時間就該把他揍一頓!」

  源輝月:「……」

  可以,挺皮實的,扛打擊能力強也是個很好的優點。

  「所以成川他剛才跑來警視廳門口,蹲在那裡鬼鬼祟祟地干什麼?」,抗打擊能力優越的衝田少年終於回過味來。

  「誰知道呢,可能來找什麼人吧。」

  源輝月淡淡地說,語氣仿佛意有所指,纖長的眼睫下像斂了一泓寒涼的湖,「這件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那些警察我還沒告訴,想先問問你。」衝田老實回答。

  她發出去的郵件收到了回復,源輝月看完後思考片刻,把手機收了起來。

  「那這件事就先別告訴別人了。走吧,中午了,我們先去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飯點的原因,人來人往的警視廳大樓仿佛也清淨了許多。三三兩兩討論案件的警察各自散了,源輝月回到大廳時就見到柯南和龍崎正在休息區等她。

  今天不是休息日,一個上午就這樣飛速掠過,這裡的三個在讀少年集體曠了半天課。

  看到她過去,龍崎遞給她一袋小面包,大概是等餓了剛剛在外頭便利店買的,他和旁邊的柯南一人手裡一個正在啃著。

  源輝月隨手接過,「你們上午的課怎麼辦?」

  龍崎:「我拜托別人幫我記了筆記。」

  衝田從他手裡也接過一袋面包,一邊不甘落後地舉手,「我也是。」

  源輝月於是看了一眼柯南。

  弟弟咽下食物抬起頭,朝她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源輝月已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說起來,柯南君,你最近曠的課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柯南:「誒?」

  「小林老師都給我打電話了,你這一周好像就去了一天學校,還上了半天課就跑了……」

  小偵探有點懵逼地發現劇情莫名其妙地開始導向勸學頻道,配合著警視廳內部光潔的櫻花徽章,格外積極向上正能量。

  他正暈頭轉向地想要找出一個話題把話頭扯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及時把名偵探挽救了出來。

  大廳裡的幾人回頭看去,就見到一群警察行色匆匆地穿過大廳往後走,人群裡頭有不少熟人,全是一副嚴肅的面孔。

  和他們打過一次交道的那位搜查一科的科長走在最前頭,一張瘦長的臉狠狠皺著,眉心幾乎打了個死結。源輝月的視線掃過去,落在他身上忽的一頓。

  這陣仗一看就出了什麼事,人群裡連目暮警官那張圓胖慈祥的臉幾乎都統一出了風雨欲來之色,柯南看到走在最後頭的人,開口喊了一聲,「高木警官。」

  被叫住的人愣了愣,回頭看到他們,遲疑片刻,還是抬步走了過來。

  「源小姐,柯南君,你們還沒有走啊。」

  源輝月簡單解釋,「在等安室。」

  柯南:「吶,高木警官,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個……」高木的表情有點為難,只不過大概之前刻意避開過一個問題讓這位性格老實的刑警有些不好意思,他猶豫片刻後,朝四周看了看,還是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剛剛拘留室內有一名關押的嫌犯被發現死亡。」

  柯南下意識問,「誰?」

  「你們還記得之前酒卷導演追悼會上的那個案子嗎?當時還是源小姐你們提供了決定性證據,逮捕了嫌犯枡山憲三。」高木嗓音低沉地說,「死的就是他。」

  空氣忽地一靜。

  源輝月:「……死因是什麼?」

  「目前還不清楚,據說枡山桑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其他的還有待調查,只能等科搜研那邊的屍檢報告了。」

  高木抓了抓頭發,似乎對此也很頭疼,「據看守他的人說,那位枡山桑今天上午還好好的,根據屍體僵硬程度判斷,他的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到兩個小時。」

  「也就是說,如果是謀殺,動手的人就在最近一兩個小時之間。」源輝月幾乎是瞬間聯想起了剛剛發生的某件事,「那聲槍響?」

  「因為大家都被外頭的槍擊案吸引了注意,所以有人找到了空子?」柯南幾乎和她異口同聲。

  「課長他們好像也是這樣認為的,」高木說,並且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再怎麼說這也是在警視廳裡,這麼嚴密的防守下,誰能做到這種事?」

  是啊,誰呢?

  某個今天正好也在警視廳的人的名字幾乎條件反射地從腦海中浮了出來,她下意識和柯南對視了一眼,在弟弟的眼睛裡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懷疑。

  就是在這個時候,說曹操曹操到。

  「嗯?發生什麼事了嗎?」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

  幾人循聲回頭,就見到某位他們剛剛還提到過的金發青年從電梯的方向走過來。他單手插兜,路過兵荒馬亂的一樓大廳時還疑惑地回頭看了看,目送著一科科長一行上了樓,這才回過頭來,對上源輝月的目光。

  他微微偏了偏腦袋,淡金色的碎發掠過眉宇,松散搭在修挺的鼻梁上,神色間有種自然的困惑,灰藍色的眼瞳像蒙著雪色的天空,仔細看去又仿佛干淨得不見任何陰霾。


第152章 她的世界(三)

  站在家門口,源輝月和送他回來的人告別,「路上小心。」

  車上的人反而被她逗笑了,「輝月桑,從這裡到我家也只有幾步路了吧?」

  不等她虛著眼把這句話收回去,安室透就繼續道,「不過我下午的確有點事要出門,還是謝謝輝月桑了。」

  源輝月:「……你趕緊走吧。」

  安室透從善如流地走了。她看著那輛白色馬自達掉了個頭,果然沒有直接回咖啡廳,而是變了個車道駛上了外頭的馬路。

  目送著那輛車遠去,她的表情逐漸變得若有所思。

  「吶,輝月姐,」旁邊的柯南和她望著同一方向,低聲開口,「你覺得是他嗎?」

  源輝月默了默,「太明顯了。」

  「的確更像巧合,」小偵探也點頭道,一邊慢條斯理地分析,「比起是安室哥哥動的手,更像是對方特意配合那場槍擊案選擇的時機。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槍擊案的犯人只是為了給裡面動手的同伙創造機會而隨便選了一個人開槍嗎?」

  這場事故發生的原因,純粹只是因為羽野麥太倒霉了?

  「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源輝月低頭看了一眼來了新郵件的手機,然後拿出鑰匙開門。

  「走吧,回家睡個午覺,然後下午送你去學校。小林老師說你再逃課,期末可能就要不及格了。」

  她一伸手,牽著弟弟就跨進了門。柯南滿腦子的「陰謀」和「推理」被一句話打回到了「考試」和「叫家長」,驚險刺激的諜戰劇倏然降格成了雞毛蒜皮的日常,轉折太過突兀,饒是以他名偵探的大腦都險些沒剎住車,懵逼地發出了一聲茫然的「誒?」。

  源輝月說到做到,睡完午覺起床之後,趕在下午的課上課之前,把一臉無語的弟弟塞回了學校。

  然後她也沒回家,而是開車改道去了芝浦區。

  「這邊請,另一位客人已經先到了。」餐廳的經理禮貌地在前面帶路,一邊回頭看著後面的客人笑得親近但不諂媚,「源小姐要過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要不然我給你們換到最好的那間包間去?」

  源輝月:「不用了,是別人請我。」

  這間餐廳是源玲華的集團旗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給旗下的員工統一做過入職培訓,她手底下的餐廳和酒店的大堂經理們全都認識她,明明她是第一次來,但源輝月一進門,對方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

  餐廳的環境很不錯,是源玲華當初十分成功的一個策劃,主打日式園林風格。餐廳的包間散在園林裡,清幽且無人打擾。

  源輝月跟著經理穿過一條鋪在水面上的長廊,等在包間門口的服務生微微彎腰一禮拉開門,約她來的人果然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看到她後,對方站起身,露出了禮貌的微笑,「源小姐,抱歉,這個時間約您過來。」

  源輝月:「沒事,你們也剛剛忙完吧。」

  經理將她帶到就自覺退了出去,並且非常有眼色地把門口的兩個服務員也帶走了。

  源輝月接過對面人倒的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開門見山道,「特意約到這裡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嗎,桔梗隊長?」

  她對面,桔梗柚琉警視低頭笑了笑,放下茶壺。她的神情不太分明,語氣卻格外認真,「的確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找源小姐你商量。」

  窗外遠遠傳來一聲悶雷,幾乎是壓著她的話音滾來,東京晴了大半個月,終於要下雨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一場瓢潑大雨如約而至。

  前田三兩步跨上樓梯,回頭看著氣勢萬鈞的雨簾,有些心有余悸地把自己已經淋濕了一半的外套脫下來,「好險,這雨也來得太快了……」

  他單手拎著外套,還試著擰了擰,一邊心不在焉地走進了事務所。

  他折騰半晌,總算擰干了一只袖子,被穿過走廊的風吹得打了個噴嚏,正琢磨著是不是干脆回去一趟,一個力道忽然從身後衝出來撲在他背上。

  前田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舉起雙手,轉過身時才看清背後的人,頓時松了口氣,抱怨道,「是你啊,你干什麼啊?」

  成川岳激動地問,「是不是你?」

  「什麼?」前田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衣服,聽著這個沒頭沒尾的一句,納悶地回了一聲,頭也沒抬。

  「兩天前的那天晚上,代替我去儲藏天堂的,是不是你?」

  前田的手驀地一頓。

  「啊,那天那邊那個客戶催著要貨,你當時不在,我就順路替你送去了。」他吊兒郎當地站起來,「就搶了你一單生意,不至於這樣追著我問吧。」

  「我不是說這個!那天晚上儲藏天堂死了個人,你知道嗎?」

  成川岳瞪著眼睛看向他,聲音還有一絲顫抖。

  「……」不自覺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前田的語氣也虛了起來,「是這樣嗎?」

  然後他的衣領立刻被面前的人抓住了,「別裝傻,你當時到底做了什麼?警方以為那個人是我,正在到處找我!」

  前田立刻不耐煩地推開了他,嚷嚷道,「我也沒做什麼,就用木棍打了他一下。誰讓他非要多管閑事拉著我說什麼別再繼續走錯路,回去念書什麼的,我不想理他,結果他就說要報警……你說他自己就是個在逃犯,哪兒來的臉管我?」

  成川岳盯著他,「你認識他?」

  「啊,我以前的鄰居……」前田垂著腦袋,撓了撓耳根嘟噥著,「人不是我殺的,我就把他打昏了,殺人的是後面來的兩個,我都看到了。」

  「……你就看著他們把他殺了?」

  「不然你讓我衝上去嗎?另外那個是個警察,腰上還有槍。」前田說,「警察找你也沒什麼,反正你那天晚上沒去儲藏天堂,不會有事的。」

  隨即他擺了擺手,像是滿不在乎一般把這個話題扒到一邊,然後一把攬住成川的肩,語氣重新興奮起來,「別說這個了,你那邊呢?跟那個女人搭上話了嗎?」

  成川岳像是還沒回過神,迷茫地點了點頭,拿出手機。

  前田立刻激動地跳了起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干的太棒了,一千萬啊!」

  「唔,你們說的是工鳥先生懸賞的那個人?」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低沉的嗓音忽然插了進來。

  前田拍在成川身上的手一僵,慢慢地轉過身。

  走廊拐角處,一個黑色頭發的少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雙手插兜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朝他們看過來,對上他的目光,還扯開一個漫不經心的笑。

  前田明顯有點怕他,開口的時候聲音打了個結,「段、段野?」

  段野龍哉慢悠悠溜達過來,自來熟地拿過成川岳的手機看了一眼,然後狀似驚奇地說,「干得不錯啊。」

  他挑起墨色的眼睫,目光從黝黑的瞳孔中掃出來落在成川岳身上。

  成川岳不知為何被他看得條件反射地身體顫抖了一下,他看著對方用看似商量的語氣慢條斯理開口,「我說,加我一個怎麼樣?」

  這天下午的暴雨來得出乎預料,不但出乎了人的預料,也出乎了天氣預報的預料。帝丹小學的小朋友們都沒能提前帶上傘,整整齊齊地被堵在了教學樓裡等著家長來接。

  柯南在教室裡等人的時候接到了源輝月的電話,他聽完她說的事情,愣了愣,看了一眼旁邊也沒來得及走的灰原哀。

  「好的,我問問她。」

  茶發小女孩敏感地朝他投來視線,柯南在她的目光中糾結了一會兒,像是在組織語言,「那個,你介不介意阿笠博士家暫時搬進來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小孩子?」

  灰原哀:「……」

  不僅僅是狗,她連人都開始往阿笠博士家送了嗎?

  顯然明白要收留這一大一小的是誰,灰原哀木著臉問,「原因呢?」

  「輝月姐說,他們的境況有些危險,有人拜托她保護他們一段時間。」

  望著面前的灰原,柯南像是想起了什麼,「說起來,那個姐姐跟你的情況好像有些像。」

  灰原哀一怔。

  .

  「桔梗把人送你那兒去了?」

  被堵在路上的長長車流裡,松田陣平握著方向盤,望著前方完全沒有要動彈跡像的車,低低「嘖」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

  源輝月坐在副駕駛席上按手機,頭也不抬地回答,「是啊,雖然可以住我家,但是按照我遇到事件的頻率,我家裡也不一定安全。」

  松田陣平:「……」

  這句話他居然無法反駁。

  源輝月:「所以我就問了問阿笠博士,反正阿笠博士已經52歲了,羽野桑暫時在他那裡住一段時間應該沒什麼。」

  說到這裡,她忽然頓了頓,想起了什麼,「啊,不對,男人就算到了五十二歲,該禽獸的一樣是禽獸。不過阿笠博士人品應該可以信賴,還有灰原和桔梗桑的兒子在,也不算孤男寡女。」

  松田陣平:「……我不是說這個。」

  這時候前面堵了二十分鐘的臃腫車流終於緩慢往前移了移,他立刻跟著啟動了發動機。

  他們正在去接柯南和灰原的路上,這位松田姓帥哥是忽然冒出來的。

  彼時源輝月剛在餐廳門口和桔梗分開,望著外頭珠簾一般的大雨思考著要不要去學校接弟弟。然後她就聽到了一聲悠長的車鳴,像是刻意提醒她注意一樣。

  她循聲望去,就見到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不遠處,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右側車窗開著,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從裡頭伸出來搭在窗沿上,指間還夾著半根點燃的煙,松田陣平從車內探出頭來,對上源輝月的視線,言簡意賅道,「上車。」

  於是源輝月就從善如流地上了車。這會兒他們已經堵在路上將近半個小時了,突如其來的大雨打了所有人一個猝不及防,不少和他們一樣被堵在路上的汽車都是出來接人的。

  臃腫的車流往前蠕動了一會兒又再次停下,松田陣平無言地熄了火,再次續上之前的話題,「警方內部有相應的保護措施,為什麼忽然舍近求遠找到你這兒來了?」

  「誰知道呢,可能因為羽野桑就在警視廳大門口遇過襲?」

  這句話平平淡淡,但不知道從中聽出了什麼,駕駛座上的人搭在換擋器上的手忽然一頓,「……也還沒到這個地步。」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巴,點點頭,「可能女性心思細膩,擔心得比較多吧。畢竟當初真正脅迫羽野桑的那個人不是一直沒抓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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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物「段野龍哉」,和龍崎郁夫一樣出自日劇《無間雙龍》。沒看過的小可愛可以自行腦補一下小栗旬和生田鬥真的臉。


第153章 她的世界(四)

  「脅迫她的人?」

  「兩年前,警方接到舉報,池袋有一個規模非常大的違法賭場。」

  柯南開始給灰原哀講解前情提要,「當時警視廳的組對課接到消息之後出動,逮捕了大量賭場的工作與管理人員,涉案金額超過十億,賭場的客人中不乏上市企業高管和政府人員。因為涉案人員過多,還登上了當時的新聞熱點。」

  「只不過警方的這一次行動並不能算完全成功,被抓的經營者只是個替罪羊,真正的幕後管理者逃跑了。」

  灰原哀:「所以呢,這和那位羽野桑有什麼關系?」

  「羽野姐姐就是舉報那座賭場的人。」柯南說,「甚至只有她見過那個真正幕後管理者,警方手上關於對方的唯一線索就是她提供的。也因為這樣,那個幕後管理者也猜到了她身上,在逃脫警察的追捕之後,他在地下世界發出了通緝令,懸賞一千萬元找到她。」

  灰原哀微怔。

  柯南:「因為這個懸賞,羽野桑不能隨意出門,也沒辦法回到從前的生活,被當初幫助她的那位警察藏在了家裡,已經躲了兩年……都是被黑暗裡的家伙盯上了,只能暫時躲起來,怎麼樣,的確和你的情況有點像吧?」

  「……」灰原哀沉默了一會兒,手裡捏著一支筆不停地轉著,在晦暗的光線中,神情有些不太分明。

  「所以她為什麼忽然搬出來了?被人發現了嗎?」

  柯南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大概是,有人借著修理熱水器的機會在那位桔梗警官家裡裝了竊聽器。」

  警視廳門口那個槍擊案目前還不確定是不是衝著羽野麥去的,感覺灰原哀知道了會多想,他干脆沒說,「嘛,也只是問一問,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住在我和輝月姐姐那邊也可以,就是……」

  就是,老實說,他自己心裡也有點不確定,他們家真的安全嗎= =。

  只不過不等他說完,茶發小女孩已經側過頭去,「我沒說不同意吧。」

  「額,那就好。」

  柯南望著她的側臉,沒發現什麼異常,於是低頭看了看手表,「輝月姐姐說會來接我們,雖然路上堵了車,不過現在應該也快到了。」

  松田陣平和源輝月的確快到帝丹小學校門口了,但大雨天來接孩子的人太多,街道上再次擁堵,導致他們只能說是薛定諤的快到了。

  望著前頭擋風玻璃上的雨刷支起來又掃下去,源輝月百無聊賴地一手支著額,這才想起來問,「說起來,你到底來找我干嘛的?」

  「你怎麼知道我是有事找你?」

  「沒事你會突然鑽出來?」

  源輝月懶洋洋地撇過去一眼,這位就職於公安部門的帥哥向來神出鬼沒,除了打電話,他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月影島。而且他每次出現必然是有重要事情,好像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她有時候都有些好奇,他們公安警察內部是不是有一條通行的箴言,「只要不下班,就不存在加班」。

  並且合理懷疑某位松田姓帥哥常年掛在臉上的墨鏡是為了擋黑眼圈。

  松田帥哥無言地扶了一下墨鏡,聽著她繼續道,「而且你們最近不是應該在忙辰井組的案子嗎?你哪兒來的閑心出來玩?」

  「你又知道了?」

  「上午我還在警視廳遇到了羽野在那裡重新做筆錄,」源輝月漫不經心地打開面前的抽屜,從裡頭翻出了一盒糖,「不就是你們公安的人把她叫去的?」

  松田陣平:「……」

  「因為扣押物販賣事件嗎?那位中山警官的情況不是個例?和他做生意的那個幫派就是辰井組吧。」

  看著她三兩句就把公安的秘密調查任務拆了封,就像她手裡正慢悠悠地拆開的那盒糖,青年長長吐出口氣,只覺得神秘莫測的公安部門在這人面前光環快熄滅干淨了,「怎麼猜到的?」

  「白鳥說的那個經常在儲藏天堂出沒的小孩,是辰井組的成員,那位中山警官就是通過他和大熊邦彥和辰井組達成了交易吧?」

  「……辰井組的幕後金主,叫做『工鳥』。」

  都到這個地步了,再藏著掖著好像有點蠢,松田陣平干脆實話實說,「這個人在兩年前的地下賭場事件中提前收到消息逃了,然後又扶持了這個叫做辰井組的幫派,他才是公安要抓的人,但是到目前為止,見過他的只有那位羽野麥小姐一個人。」

  源輝月淡定地點頭,把糖放進嘴裡,漫不經心地說,「聽起來有點厲害。」

  隨即她似乎就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靠在椅子上安靜了下來,這時候前面的車流終於再次開始前行,松田陣平啟動了汽車,掛上檔往前開了一會兒,眼角余光看到副駕駛上的人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直起身來看了看面前的抽屜,又疑惑地回頭看了看他。

  松田陣平:「怎麼?」

  「這是你的車?」

  「謝謝你都上車快一個小時,終於想起來了。」

  「所以你車裡為什麼會有糖?」源輝月迷茫道,「我記得你好像……不怎麼喜歡甜的東西?」

  松田陣平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忽地一頓。

  「你不是都忘干淨了,從哪兒記得的?」他雲淡風輕地想要把這個話題一筆帶過,察覺到身邊的人依然疑惑地看著自己,懶洋洋開口,「以前戒煙用的,不過後來沒用上,說起來你吃之前看過日期了嗎?」

  源輝月:「?!」

  「騙你的,這個星期剛買的。」

  輕輕挑了挑唇,松田陣平輕笑著收回了視線,踩下油門,「的確找你有點事,等一會兒把那個小妹妹送回去再說吧。」

  因為灰原哀同意了,阿笠博士也表示沒問題,這天下午,羽野麥就帶著桔梗隊長的兒子小豐暫時住進了博士家。

  小豐少年目前七歲,正好也在帝丹小學上學,雖然突然搬離開從小長大的家有些失落,但是因為有同校的同學在,他倒是很快又恢復了精神。見他們相處得不錯,源輝月和柯南沒在博士家留多久就離開了。

  松田陣平正在外頭等他們,他一直留在車裡沒出面。

  「桔梗沒搬過來,她一個人住?」望著前方那輛機搜的面包車開走,他若有所思地問。

  源輝月回到副駕駛,低頭拉安全帶,「對啊,怕把某些目光帶回去吧。」

  這句話說得有些模棱兩可,惹得後面上車的柯南意外地抬頭看了一眼。等他帶上後座的車門之後,松田就直接啟動了汽車,引擎聲嗡鳴地攜著車輛駛上車道。

  「這麼小心?」

  「華國有句古話叫做『小心駛得萬年船』,總不會有錯……話說回來,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源輝月終於找到了安全帶的卡口,然後側眸瞥了一眼身邊的人。

  松田陣平踩下油門,「你接下來沒事了吧,先去吃飯,然後跟我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空氣安靜了兩秒,源輝月回頭看去,車窗外的天色被雨水淋得陰沉沉的,青年的側臉仿佛也被外頭若隱若現的路燈光蒙上了一層晦暗。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語言,「你還記得板倉卓嗎?」

  這個句式和語氣幾乎和中午的高木警官一模一樣,源輝月下意識回頭和弟弟對視了一眼,眉心微簇。

  「……你該不會告訴我他也死了?」

  「也?」

  松田陣平似乎有些疑惑,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哦,對,你中午也在警視廳。」

  他握著方向盤,將汽車駛上別墅區外的馬路,一邊繼續開口,肯定了源輝月的猜測,「沒錯,他的確死了。今天上午被我們的人發現死在米花飯店的套房裡,死因是心髒病發作。看起來是個意外,但實際上是謀殺。」

  板倉卓是源輝月的小朋友裕子姑娘她爹阪本的遠房表兄,這關系實在扯得有點遠,原本和源輝月八竿子打不著干系。她之所以會知道這個人,是阪本主動找她求助過。

  雖然是遠房親戚,但是因為從事同一行業經常互通有無的關系,裕子小姑娘的父親和這位表兄關系不錯。在得知對方似乎被一個神秘組織糾纏上之後,他向源輝月詢問過意見,要不要報警之類的。

  這位板倉卓先生是個IT技術方面的天才,且糾纏他的那個神秘勢力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不像是普通刑警能夠應付得了的,源輝月斟酌片刻後順手就將他介紹給了她熟悉的某位公安警察。兩邊接上頭,她就沒有再關注這件事了,沒想到再次得知這位先生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訊。

  這件事柯南也知道,小偵探立刻在後座插口問,「是那個組織動的手?」

  「不是,這個我們早就防範過了。然而動手的只是個普通人,出於和板倉卓的私人恩怨而策劃的謀殺,否則保護他的人也不會產生疏忽,凶手我們已經抓到了。」

  源輝月中午沒睡好,這會兒就著外頭的天色,又有些犯困,「所以你來找我的目的是?」

  松田陣平側眸看了她一眼,「我們現在去西多磨市,路途將近一個小時,你可以把椅子拉下去睡一會兒……我主要要找的不是你,是阪本。」

  「裕子的父親?」

  後座的柯南自覺換了個位置,源輝月回過頭去朝他擺了擺手表示她沒打算動椅子。

  「板倉卓留下的筆記本裡有一個隱藏文件,我們的人找到了,裡頭是一個帶密碼的程序,可能是他的日記。技術人員說這一類的程序文件裡頭安裝了自毀指令,如果輸入的密碼錯誤三次,日記就會自我銷毀。他沒把握能夠在三次內找到密碼,所以只能去找那位阪本君試試。」

  柯南:「因為阪本桑有可能被板倉先生告知過什麼嗎?」

  源輝月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但是你直接找上門,阪本君可能不會相信你,所以叫上我一起?」

  「對,所以你現在可以睡覺了,到地方我再叫你。」

  他都這樣說了,源輝月當然沒再和他客氣,一手支著額閉上眼睛。松田陣平開車技術相當不錯,汽車行駛平穩,沒過多久她居然迷迷糊糊地真的睡著了。睡意朦朧中還聽到後座的柯南小聲和松田討論了什麼事情,她沒太聽清楚,意識就被睡意拉扯著墜入深海。


第154章 她的世界(五)

  源輝月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西多磨市了。

  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先用完了晚飯,然後他們才去了阪本家登門拜訪。不知道是不是松田事先確認過,阪本這天正好休息。

  源輝月在路上已經提前打過電話,告知了阪本自己要來的同時也轉告了他堂兄的死訊。可能是已經自己冷靜過了,青年來開門時眼角有點紅,但情緒還算穩定。邀請他們進屋之後,他就主動開口,「你們說的堂兄的日記在哪兒?」

  松田陣平把從車上拎下來的電腦包遞給他,「在這裡面,這是他的電腦。」

  「堂兄之前感覺到自己被人盯上時的確說過一些模棱兩可的話。」

  阪本的家十分符合一個單身男人的狀態,家中陳設有些凌亂,但尚算干淨,也可能是在他們來之前收拾過了。也沒費工夫帶他們去書房,他直接在客廳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將板倉卓的電腦擺在了茶幾上,熟練地開機,找到那個隱藏程序,開始操作起來。

  「我倒是知道他的幾個常用密碼,只不過這個程序三次密碼不正確就會自動銷毀,所以不能直接試。」

  松田陣平在他身後找了個地方坐下,「有辦法嗎?」

  「源桑,冰箱裡有飲料……」招呼了一聲在後頭進門的源輝月和柯南,阪本回過頭肯定道,「有。」

  「這個程序其實是我和堂兄很久以前一起設計的,本來准備作為一個記日記的軟件推上市場,但是受眾範圍太小,後來我們就留著自己用了。我試試能不能從後台進去打開它。」

  他說完這句話就不再言語,全神貫注於自己手上的操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堂兄的死刺激到了,也或者他原本工作的時候就像換了一個人,青年這會兒筆直注視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那張平日裡十分弱氣的臉此刻竟由內而外透出種專業又靠譜的感覺。

  連氣氛似乎也被帶得嚴肅起來。

  源輝月在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阪本身後同樣全神貫注地關注著他的工作的人,一手搭在扶手上若有所思地輕輕敲了敲。

  這時候,她的手機忽然彈了一條新消息。她順手打開看了一眼,然後挑了挑眉,郵件來自一個有點出乎意料的人——那位自從梅菲斯特冒出來之後就好久沒出聲的黑客小朋友。

  【你在東京吧,幫我找個人。】

  沒等她回復,他又迅速追加過來一句補充。

  【帶著警察去。】

  源輝月看看沙發另一頭的警察。

  【誰?】

  【我的一個朋友,米花飯店2004號房,你不是有熟悉的警察嗎,帶上他和你一起過去。】

  源輝月搭在手機上的指尖一頓,米花飯店2004號房,這是板倉卓住的地方,也是他最後死亡的位置。

  她想了想,干脆直接說了。

  【板倉卓死了。】

  秒回的郵件倏然停下來,過了一會兒,一個電話直接打到了她手機上。

  「你和警察在一起?」那邊開門見山地問道。

  源輝月淡定地「嗯」了一聲,一邊走到窗戶邊上,電話那頭傳來鍵盤的敲擊聲,連帶著對方自言自語的嘟噥,「沒在網上找到相關新聞啊。」

  她於是補充說明,「公安警察。」

  「哦。」他果然立刻懂了,並且迅速舉一反三,「所以之前纏上他的那個組織果然也被公安盯著對吧?」

  源輝月回頭看看還在關注著阪本破解程序的兩人,「差不多吧。不過板倉先生的死和那個組織沒有關系,是私人恩怨,公安那邊已經把凶手抓到了。」

  「這樣啊,我就說他遲早會被那個組織干掉,沒想到還被人搶了先。」

  對面的語氣大大咧咧的,聽起來十分隨便,只不過這孩子向來沒心沒肺,源輝月絲毫不覺得意外,不緊不慢道,「所以呢,你是不是也該給我解釋一下,你是怎麼和這麼麻煩的人物扯上關系還了解得這麼清楚的,千尋小弟弟?」

  「!」

  有幾秒的時間,那邊一個字沒說,連敲鍵盤的動靜都停下了。少年黑客結結實實在座位上炸了半分鐘毛,總算三魂七魄歸位,「你想起來了?!」

  隨即他又迅速自我否定,「不對!你上次去醫院的檢查結果明明顯示還沒好,誰告訴你的?」

  這孩子連忍足家醫院的系統都黑進去過了?

  源輝月無言,揉了揉太陽穴提醒了他一句,「幾年前你離家出走的時候我幫了你一把,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這件事只有我們倆知道吧?」

  「……」

  這位世交家的弟弟智商總算回來,半晌,發出了一聲十分不爽的「哼」,回過了味來。

  「所以呢,你怎麼跟板倉卓認識的?」源輝月回歸正題。

  「……網友。」

  據千尋少年交代,他和板倉卓是因為某個游戲認識的。彼時他還是個年少輕狂的中二病——當然現在也差不多,在玩當時在市場上大面積宣傳的某款熱門游戲時發現了一個隱藏得很深的bug,他閑著無聊且手欠,當即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寫了一篇小作文,用黑客手段投放到了那個游戲的運營總部,對游戲的程序設計師致以了自己作為玩家兼同行的「深切問候」。

  板倉卓雖然不是那個游戲的項目主要負責人,但也參與了部分程序設計,收到這封情真意切的問候信後,立刻脾氣炸了,並且毫不猶豫地也用黑客手段回敬了回去。按照千尋的說法,雖然板倉卓這個人脾氣不怎樣,人品也存疑,但是在某些方面卻意外地和他有些志同道合,一來二去玩了幾次攻防戰之後,他們反而在網絡這個虛擬世界裡成了朋友。

  板倉卓被那個神秘組織盯上後,隱約向他透漏過風聲,特別是越到後來他越發有種強烈的預感,覺得自己可能生機渺茫了。害怕自己死得悄無聲息,板倉卓和他約定好,每隔一段時間會給某個固定IP發送一次特定數據作為信號。這一次約定的時間過了,少年黑客還沒有收到板倉卓的信號,心裡就已經大概有了預感,他應該是已經死了。

  只不過這個弟弟性格涼薄得很,而且早就接受了干他們這一行遲早有天會英年早逝的未來,確認了殺死板倉卓的凶手已經被抓到之後,他就簡簡單單「哦」了一聲,以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的態度干淨利落地掛了電話。

  這通電話打了將近一刻鐘,源輝月收起手機回頭看去時,就見到那頭阪本手裡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

  他似乎已經將日記打開,三人的視線整齊地盯著屏幕,臉上是一模一樣的凝重表情。

  察覺到她的目光,松田陣平終於抬頭看過來一眼,一張帥臉嚴肅,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有熟悉的黑客嗎?」

  「……」

  源輝月默默地重新把手機拿出來,這不就很巧了?

  十分鐘後,源輝月三人再加上新隊友阪本君離開了阪本家,再次啟程前往群馬縣。

  板倉卓日記的最後一段記載,在當時時間點的五天後,也就是今夜十二點,那個組織的人會通過電子郵件和他聯系,告知他交易地點。對方不惜威脅他要求他繼續設計的那個軟件,就被他藏在群馬縣別墅的電腦裡。

  「對方要和他聯系不會只是普通電子郵件這麼簡單,大部分情況下都會設置一道安全鎖,比如說給郵件設定密碼來確認打開郵件的是板倉卓本人。」

  松田陣平開著車駛上國道,他們從阪本家出來之後,一口氣將東京衝刷了一個下午的大雨終於力竭轉小,否則現在上路從東京趕去群馬,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板倉卓的案子被公安壓下來了,現在對方還不知道他已經身亡,是個接觸他們的最好機會。但如果等會兒沒有翻過那道安全鎖觸碰了警報,他們肯定會察覺到不對,所以你認識的那個黑客到底靠不靠譜?」

  他的語氣有些急促,連帶著車內的空氣也緊張起來。源輝月坐在副駕駛上,卻並不受影響似的,一邊翻看著板倉卓的日記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他的最高戰績我記得是入侵進了警視廳的資料庫。」

  其他人一愣,下意識看向她。

  「八年前,那時候他十五歲。」源輝月淡定補充。

  「難道是那個人?」阪本好像被提醒一般「啊」了一聲,見眾人朝他看來,自覺解釋道,「八年前警視廳的系統的確被人入侵過,而且還沒抓到入侵者是誰。因為是新換的系統立刻就被人攻破了,當時負責設計系統的幾位工程師都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有關這個事件的消息都被封鎖了,堂兄也是系統的設計人員之一,有次喝醉酒的時候我聽他偶然提起過。」

  「所以那時候他才十五歲嗎?」他不可思議道,「這也太天才了。」

  松田陣平:「……你認識的都是些什麼混賬玩意兒?」

  源輝月繼續一目十行地看日記,頭也不抬地回敬,「謝謝,你也是我認識的人之一。當警察只為了在警視總監臉上揍一拳的家伙沒資格說這句話。」

  後座的阪本和柯南又同時愕然地看向松田,似乎被這個理由驚艷了。

  「那個,阪本叔叔,警視廳八年前更換過系統?」

  干笑了兩聲之後,柯南將話題扯回正題。

  阪本點了點頭,「據說是當時的警視總監要求的,為了配合警視廳內部的改革。當時召集了很多有名的IT工程師共同設計,堂兄就是參與者之一,到現在警視廳用的應該還是那一套系統。」

  八年前這個時間點實在有些敏感,柯南問完後抬頭看了一眼,就見副駕駛上的人似乎並未察覺,還在繼續翻看板倉卓的日記。

  「板倉桑之前和你在同一所公司?」她忽然開口。

  「是的,我還是被堂兄介紹進去的。只不過兩年前他主動辭職離開了公司,好像是因為視力惡化的原因。」

  柯南回想了一下,「阪本桑工作的公司我記得是常磐集團?」

  「沒錯,就是那裡,再過幾天我們就要搬到新大樓去了。」

  阪本說到這裡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車窗,然後立刻找到了要找的東西,「這裡正好能看到,看,雙子大樓,還有十天就要正式開業了。」

  除了正在開車的松田陣平,源輝月和柯南都配合地回頭看了看。夜幕中,高聳的摩天大樓立在沉沉陰雲下,在周圍建築的襯托下格外突出,居然很有些游戲裡最終boss盤踞的老巢的味道。

  「在雙子大樓的客房裡能夠直接觀賞到富士山,當初為了這個籌建地址,董事長好像申請了好久。」阪本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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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黑客弟弟出自《博多豚骨拉面團》,榎田少年,千尋是他的本名,政治家族出身,所以跟輝月算是從小認識。


第155章 她的世界(六)

  晚上十點多,他們抵達了板倉卓著位於群馬縣的別墅。

  柯南和松田陣平分析了一番,認為板倉卓的日記中提到過他反復地朝那個組織確認要求他們不准派人監視自己,而以他連桌上的筆被移動了五公分都會發現並且大發雷霆的性格,對方不至於明知故犯地刺激他,別墅周圍應該沒有監視的人。

  但監視的人是沒有,松田進門之後拿著儀器在別墅裡掃了一遍,在放著電腦的書房中發現了一個竊聽器。

  「沉睡狀態,只有符合了某個條件才會自動激活,應該就是對方設定的安全鎖之一。」

  話雖如此,松田看了一眼那個放在花瓶後頭的「紐扣」,還是從書房退了出來。

  輕輕帶上門,他抬頭看去,柯南和阪本正安靜地站在樓梯口等著,青年臉上還有一兩分未褪去的緊張,反倒是旁邊的黑發小孩一臉淡定。

  源輝月懶洋洋地靠在走廊的門上,被壁燈照亮的臉精致漂亮,就是表情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她好像已經回過味來,臉上寫滿了「我到底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走廊盡頭的窗子被雨點拍的嘩啦作響,他們在別墅裡轉了一圈的工夫,才剛剛歇下的雨水好像又轉大了。

  松田陣平看了看手表,距離郵件發送過來還有一個半小時,他思考片刻,從容問,「要吃夜宵嗎?」

  嗯?

  其他人立刻將視線投向他。

  板倉卓的別墅裡正好有烤肉架和准備好的食材,他日記裡提到有個朋友到他的別墅裡住過一段時間,上個星期剛走,冰箱裡的食材大概是那時候留下的。

  蔬菜在冰箱放上一個星期就不能看了,但冷凍室內的肉類倒還過得去,別墅廚房裡的調料也一應俱全。

  於是大晚上的,在板倉卓別墅的客廳裡,眾人架起烤肉架開始了一場稍顯簡陋的自助燒烤。

  在還有一個半小時就要和某神秘組織接觸的情況下。

  木著臉咬了一塊烤好的肉,小偵探感覺這場景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是看看對面正挽起袖子烤肉的無良公安和表情略微嫌棄但吃飯動作並不慢的源大小姐,又覺得倒也正常。

  大小姐的嫌棄主要是針對食材的新鮮度,對松田帥哥的手藝則是表示了高度贊揚。

  松田陣平:「我謝謝你,還不是被你折騰出來的。」

  他拿著夾子泛著烤架上的肉片,余光還關照到她正要接過阪本遞過來的飲料,隨口囑咐了一句,「別喝冷的,把可樂煮一遍。」

  阪本愣了愣,立刻自覺地把可樂瓶放下來,「廚房有燒水壺,我去找找。」

  源輝月站起身,「我自己去吧,順便,洗手間在哪兒?」

  阪本連忙給她指路,「在這邊。」

  兩人到底還是一前一後離開了,柯南的視線從他們的背影上收回,想了想,看向還在烤肉的人,問了個他很早就想問的問題,「吶,松田哥哥,你和輝月姐姐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松田陣平一手抄起旁邊的胡椒瓶往烤架上灑,頭也不抬,「八年前。」

  這個時間讓小偵探愣了一下,就見他撩起眼皮撇過來一眼,「沒錯,就是那場綁架案之後沒多久。」

  柯南想了想,「所以松田哥哥你當時是被派去保護輝月姐的?」

  「差不多,不止我,還有幾個人。」他隨手又把肉片挨個翻面,「不過說是保護,實際上只能算是去陪她玩的。」

  「誒?」

  松田陣平一聲低笑,「我們那個時候還在念警校啊,這麼重要的任務怎麼可能完全交給我們負責?表面上是由我們來保護,實際上暗地裡還有很多其他人,說起來主要負責人你應該已經見過了——靜岡縣的警察本部長。」

  「明智叔叔?」

  柯南恍然,然後他思考片刻,稍稍擰了一下眉,「所以說,那個時候源伯伯已經完全不信任警視廳了嗎?」

  松田陣平饒有興致地抬頭,「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看,就算只是挑幾個人出來擺擺樣子,他都特意找了你們這些還沒從警校畢業新人,另外幾個人的情況應該跟你一樣吧?」

  松田爽快點頭,「沒錯。」

  「可是,如果是這樣,他也可以完全不找警察吧?」柯南遲疑地說,「為什麼又非要把你們加進去呢?」

  這個松田陣平就不清楚了,他把烤好的肉片夾到旁邊的盤子裡,以不感興趣的語氣懶懶道,「誰知道那個老狐狸怎麼想的,能夠猜到他心思的人都能當上國務大臣了。」

  柯南:「……」

  說得也對。

  他看了看面前的青年,他接觸過這麼多警察,無論是智商還是能力,松田陣平絕對是最頂尖的那一批,就他們打過的幾次交道中暴露出來的信息來看,他在公安中的位置也絕對不低,可見當年就算只是找來裝樣子兼陪女兒玩耍,源宗政的標准也十分符合他源氏家主的眼光。

  他不由得對另外幾個人產生了一點好奇,「當年和你一起保護源姐姐的人不是有好幾個嗎,還有誰?」

  松田陣平夾著肉的手驀地一頓。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某個熟悉的聲音忽的插入了他們的談話。

  「松田,我在廚房找到了幾個土豆。」

  兩人回過頭,就見到源輝月拿著熱水壺回來了,身後跟著的阪本手裡還拎著一個袋子。

  大小姐的表情很認真地寫著——「想吃」。

  松田陣平失笑,「拿過來吧,話說你洗過了嗎?」

  源輝月理直氣壯,「沒有。」

  「那你准備怎麼烤?」

  「不是可以埋進碳裡?」

  「……你對這種吃法到底有什麼執念?而且這種爐子不能這樣干。」

  凝望著火光對面兩個人自然地說話的樣子,柯南微微一怔,忽然明白了什麼。

  源輝月和松田陣平關系這麼好,當年和另外幾個人應該也不差,但是到現在她醒過來為止,出現的只有松田一個人。

  要麼是其他幾人暫時不能來見她,要麼就是……已經來不了了。

  .

  臨近凌晨十二點,電腦屏幕提前亮了起來。

  按下開機鍵之後,其他的就沒他們什麼事了,某個遠在博多的黑客已經遠程接手了這台電腦。

  電腦上彈出了一個交流窗口,松田陣平坐在桌前打字。

  【能夠保證不會驚動到對方嗎?】

  少年黑客似乎對這種質疑自己能力的問題十分不屑。

  【我還能反向追蹤到他們的服務器,要試試嗎?】

  【這個就不用了。】

  阪本見狀在一旁疑惑地問,「直接查到對方的位置不好嗎?」

  「就算找到了肯定也是臨時據點,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立刻離開,絕對不會留下任何信息。相比之下還是能夠跟他們直接接觸的機會更加有效,不值得多冒這個風險。」

  源輝月站在另一側回頭看了一眼,青年說話的時候依舊緊盯著電腦屏幕,俊逸的輪廓被電子屏渡了層晦澀的光,修長的手指夾著支細長的煙,沒有點,只在指間轉來轉去,除此之外面色倒是鎮定得不見一點異常。

  書房的掛鐘緩緩走動,秒針一格一格地往前跳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終於,在時分秒三根細針在最上方重合的剎那,一個新郵件在屏幕上跳了出來。

  沒等他們動鼠標,郵件就自動打開,刷出了一個代表倒計時的進度條,底下需要輸入密碼——對方果然設置了安全鎖。

  桌前的眾人瞬間屏住了呼吸,望著那個代表倒計時的進度條迅速後退。

  十、九、八、七、六……

  輸入欄忽然飛快地自動鍵入了幾個字母,緊接著,倒計時一停,橫在最前頭的小窗口消失。

  郵件打開了。

  .

  從東京蔓延到群馬的這場大雨一直下到了後半夜,並且越下越大,收音機中的新聞緊急報導某處山路出現了山體滑坡,大半夜地冒著這樣的大雨出行實在不明智,於是幾人干脆在別墅裡歇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松田陣平將幾人一一送回家,在源輝月家門口和她告了別,接下來幾天這位神出鬼沒的公安再次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警局門口的那起槍擊案也沒了下文,拘留室裡的枡山憲三死得迷霧重重,搜查一科把警視廳裡裡外外快翻遍了,重復調查了當天在警視廳進出過的每一個人,沒有找到一點線索。甚至在科搜研解剖過屍體之後,他到底是不是被人殺死的都要打上一個問號——枡山憲三死得十分自然,沒有外傷,不是毒發,就好像正常地壽命到了頭,閻王在生死簿上隨意勾了一筆,然後黑白無常就按照流程來領走了他的魂。

  驚心動魄的高潮情節仿佛都在那一天拍完了,然後就進入了索然無味的過渡時間,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連老天爺都給面子地接連翻了好幾個晴天。

  羽野麥一直記得欠源輝月的那餐飯,情況不允許她隨意外出,於是她就只好借用了博士家的廚房,親自下廚聊表心意。

  於是這個周末,源輝月帶著不用去學校的柯南弟弟來到了博士家吃午飯,順便准備把在博士這裡待了快小半月的哈羅接回去。

  十多天沒見,哈羅狗狗非但沒忘記她,見面的時候還格外熱情,她一進門,毛茸茸的小動物就撲了上來,開心地在她腳下繞圈圈,然後叼著她的衣角去介紹自己最近認識的新的小伙伴——和羽野麥一起搬過來的小豐小朋友。

  姐姐一來就被小動物和小朋友劫走了,柯南往客廳看了看,見他們相處得還不錯,隨手從客廳的冰箱裡拿出兩罐飲料走向陽台。

  某個茶發小女孩沒有參與外頭的熱鬧,背對著客廳在陽台上站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怎麼不進去?」柯南遞了一罐果汁過去。

  灰原哀接過飲料回頭看了看,搖了搖頭,又默不作聲地轉身。

  「輝月姐姐真的什麼都沒想起來,你不用這樣故意避著她。」看著她的樣子,小偵探無奈地勸了一句,「太刻意反而會讓她感到奇怪吧?」

  灰原哀垂眸拉開拉環,「這個世界上性格孤僻的小女孩也不是沒有,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等柯南反駁,她就平淡且刻意的換了個話題,「你前幾天突然問我組織對IT技術方面有沒有研究是什麼意思……等等,你該不會又遇到組織的人了?」

  她的神情忽然一變,柯南連忙解釋了一句,「沒有,我要是真的遇到了怎麼可能還能好好站在這裡?是輝月姐姐認識的那個公安警察,松田哥哥那邊遇到了一個案子,死者是個軟件工程師。他之前受到過疑似組織的人的威脅,所以我才問問你他們有沒有這方面的研究。」

  灰原哀神色稍緩,「這個啊,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當初在組織裡的時候負責的是生物和藥品研究的部分,至於組織有沒有其他的研究方向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我想也是……」

  「既然已經有公安警察注意到他們了,你就好好藏起來吧。你說的那個人和她相熟,說明是可以信賴的吧?」似乎想了想之後還有些不放心,灰原哀再次強調道,「既然這件事已經有人接手了,你不要再冒險了。」

  柯南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十分配合地點頭,「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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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佐藤告訴白鳥輝月和松田是三年前的爆炸案認識的不是bug,這是她眼裡的認知。畢竟這群人全是騙子加影帝,所以其他人知道的不一定就是真相,松田這裡沒騙柯南,輝月和他們認識的確是八年前。我不確定按照原著時間線那個時候五人組有沒有進入警校,如果沒有就算我魔改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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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她的世界(七)

  源輝月靠在廚房旁邊,和正在裡頭忙活的羽野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哈羅討厭吃芹菜?」

  「是啊,之前我看過的電視節目上說,給家裡養的狗狗做營養餐的時候最好加一些蔬菜進去,能夠補充寵物身體必須的營養成分。所以那天給他煮雞肉的時候加了一些西藍花和芹菜。」一邊攪拌著鍋裡的咖喱,羽野一邊困擾地說,「然後那天它把其他的東西都吃完了,只有芹菜全都剩了下來。」

  「誒?它還有挑食的習慣啊。」

  源輝月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向客廳,這會兒客廳中央的一人一狗正玩得歡,具體來說應該是柴犬在陪小豐玩。安室哈羅狗狗其實還沒成年,最多也就六七個月大的樣子,也不知道本身狗子的心理年齡——如果它們有這玩意兒的話,成熟得比較早,還是安室透家這只特別穩重,源輝月和它認識以來,大部分時候都有種是這只狗子在照顧自己的感覺,特別是被它催著睡覺的時候。

  難得見它暴露出一點「孩子氣」的習慣,她居然覺得還有些新鮮。

  有句話叫做「物似主人形」,寵物養久了有時候就會變得跟主人一樣。所以說,雖然看不出來,但是其實大的那只安室君也有類似的毛病?

  她的思路莫名其妙就發散到了不在場的某位金發青年的身上,面前的羽野倒是想了想後,認真給哈羅解釋了一句。

  「不算挑食吧,雖然把西芹都剩到了最後,但它還是努力地想把它吃完。只不過看起來吃得太痛苦了,我就把那些西芹端走了。反正只要是蔬菜就好,也沒必要強求它一定要吃不喜歡的東西吧?」

  源輝月想了想,對這個說法十分認同地點頭,「羽野桑你一定很受小孩子喜歡。」

  「哈哈,是嗎?我以前當幼教的時候在學校的確很受歡迎呢。」

  羽野麥很好哄地立刻就高興起來。試了試鍋裡的咖喱的粘稠程度,她把勺子拿出來,蓋上蓋子,回頭招呼道,「只剩下最後一道菜了,可以准備洗手吃飯了,博士、小豐,還有柯南君和哀醬……誒?他們人呢?」

  客廳裡這會兒只有小豐小朋友在和一邊看電視一邊和狗子玩,聽到呼喚應聲而來,另外兩個小孩沒見到人影,源輝月轉身找了找,「在陽台上說話。」

  「這樣啊。」羽野麥一愣。

  源輝月回頭就看到她露出了遲疑的表情,「是不是小豐太吵了,所以……」

  這時候正好也找到了廚房的阿笠博士連忙解釋,「不是不是,小哀的性格就是這樣,額……」

  「他們有自己的話要聊吧,小孩子也需要私人空間的。」沒等他糾結出一個詞來形容,源輝月淡定地在一旁語出驚人,「而且柯南都這麼大了,也的確該談戀愛了。」

  「……哈?」

  「誒?」

  羽野麥震驚得手裡的勺子都放下了,下意識轉頭問女方的監護人,「……是這樣嗎博士?」

  「……」博士表情復雜,欲言又止。

  然而這個神情反而讓羽野麥更加誤會了,有點懵逼地喃喃道,「現、現在的小學生這麼早就已經開始了嗎?」

  「是的啊。」跑來了廚房小豐小朋友墊著椅子站在洗手台前正在洗手,聞言拖著滿手的水積極加入話題,「我們班上的悠真就說過隔壁班的江橋桑是他女朋友!」

  羽野麥:「還能這樣?!所以說柯南君和哀醬果然也是……」

  「不是!」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大聲否認。

  源輝月低頭,就見到話題中心的兩個小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陽台出來了,正站在她身後。

  她的柯南弟弟雙手插兜,虛著眼朝她看來,「談什麼戀愛啊,輝月姐姐你寫小說沒有靈感了也不要拿身邊的人瞎編啊!」

  「……是瞎編的嗎?」羽野麥儼然已經被繞暈了。

  「……」茶發小女孩平靜地繞過門口堵著的一堆人進了廚房,背影非常酷。

  源輝月目送著她走到洗手台前,這才收回目光,然後在面前的弟弟譴責的視線中眼神飄了飄,微微偏過了頭。

  食物的香氣從廚房飄出來,總算拯救了這個有些奇怪寂靜的氛圍。羽野麥干咳一聲,回過神來,看向客廳裡還在播放新聞的電視,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迅速地扯來一個新話題。

  「小豐你看你離開之後又忘了關電視……誒?開關鍵在哪兒?」

  現代的電視機遙控器越做越復雜,本來只需要五個按鍵就能搞定的功能應是能湊出一整面密密麻麻的按鈕,對某些對現代科技不敏感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在為難他們。

  羽野麥就是常年被「為難」的群體之一,她本來只是想舒緩一下氣氛,上手一拿遙控器,自己反而先懵逼了。她的手指下意識在上頭按了幾下,大概是碰到了音量鍵,客廳裡的電視聲音倏然拔高。

  「……今日午間新聞,銀座管轄區內發生了一起槍擊事件,疑似本地□□鬥爭,受害者女性目前在逃中。」

  廚房門口的幾人同時被吸引了注意力回頭看去。

  「據警方推測,雙方目前正在朝米花町方向逃竄,如果看到了拖著行李箱,這種打扮的女性,請積極和警方聯系。」

  屏幕上放出了一張模糊的照片,是個監控截圖,背景似乎是家藥店。照片中央的女人像是要和攝像頭背後的人對峙一般,正直直看過來,新聞裡放出的照片給她打了碼,只能看到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長外套,底下是同色西裝褲,只有衣領處露出的淺色襯衫帶著一點新鮮的的活氣。

  剛在博士的指導下找到關機鍵的羽野抬頭看到這張照片,忽然愣住,「……我認識她。」

  源輝月和柯南剛走過來就聽到了這句話,同時看過去。

  「兩年前在池袋那家地下賭場外頭,當時被警方帶走的人裡就有她。」

  這時候新聞已經跳到了別的畫面,但羽野麥像是還沒回過神一般,直愣愣地繼續盯著屏幕,「她當時是在那家賭場工作的工作人員之一。」

  「兩年前?」柯南疑惑地問,「她這麼快就出獄了?」

  「……因為她也是賭場的受害者。」

  垂下眸握著遙控器,羽野似乎已經忘了關電視這件事,只怔怔地往後退了兩步,坐到了沙發上,陷入回憶,「不只是她,還有當時被捕的很多在賭場工作的女性,都是受害者。」

  「工鳥跟我說過,他是怎麼引誘她們的……」

  賭博這種東西,之所以能夠被拿出來和毒品並列在一起,就是因為它也同樣具有讓人上癮以及將人拽入深淵的魔力。大部分底下賭場的默認規則是會讓新來的顧客常一些甜頭,讓他們在最開始一次一次的贏錢中對金錢的認知模糊崩潰,被騙進賭場的肥羊們會漸漸地失去警惕,下意識認為幾十萬也並不能算個大數目,只要下次贏回來就行了,只要贏一次,就能夠把欠賭場的錢全都還清了……

  就像吊在前頭卻永遠夠不著的胡蘿蔔,被騙進賭場的女性在這樣的虛假妄想引誘下,不知不覺就欠下賭場大筆的錢財,反應過來時早已無力償還,只好被逼著出賣自己最寶貴也是唯一的資本,淪落入風俗業,成為被賭場操控的傀儡。

  「……那個人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居然還帶著炫耀的表情,好像那些女孩子都是他的戰利品一樣。」

  羽野麥輕聲喃喃,交握在身前的手絞得死緊,骨節泛著冷厲的白。她一直都是柔軟又溫和的樣子,像一團在太陽底下軟乎乎鋪開的棉絮,直到這一刻,那雙清澈的眼瞳裡似乎終於多了一點真實的陰霾。她輕輕閉了一下眼睛。

  「我沒辦法繼續忍受這樣的事情,所以就去找警方舉報了他。後來桔梗告訴我,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女性工作人員,因為本身也是受害者,所以大部分只被判處了一年有期徒刑就被放了出來。」

  柯南回想了一下剛剛電視上那個打著厚碼的照片,又看了看面前一眼就將對方認出來的羽野,「所以,羽野姐姐是在那時候見過她嗎?」

  「嗯,當時我在桔梗的車裡,她們被帶出來的時候,在裡面見到過一次。」她頓了頓,垂著眸輕聲道,「我還以為在那之後,她的人生應該能夠回到正軌了……為什麼還是和暴力團體扯上關系了呢。」

  「……」

  客廳裡沒人能夠回答她這個問題,只好任由它輕飄飄落了地。

  小偵探望著她被燈光映亮的側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兩年前那間地下違法賭場被查封,警方收繳了十億元的違法資金,大批賭場的受害者們也因此被拯救,代價就是羽野麥一個人的人生從此被埋進了黑暗裡。

  她不能隨意出門,去哪兒都要遮遮掩掩,背負著一千萬的懸賞得時刻小心被□□追殺,明明是勇敢站出來的英雄卻活得像個被通緝的逃犯。

  她這些年一個人待在家裡的時候,肯定回憶過那時候的場景吧,否則也不能一眼就將那位被打碼的女性認出來。

  有那麼多人因此得到了解救,至少說明她當初的選擇是值得的。

  但如果事到如今,那些被拯救的女孩子們又再次回到了原點,那麼她這些年的忍讓和躲藏,不就顯得毫無意義了?

  「警方目前是將那位女性定為了受害人,」源輝月忽然語氣平淡道,「也不一定是她和暴力團伙有關,本人是被迫牽扯進去的也有可能。」

  羽野麥一愣,似乎終於從回憶中掙脫出來,下意識點頭,「你說得也沒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源輝月的信任度尤其高,她恍然了片刻後,好像就這樣被這句簡單的話開解了。她重新恢復了精神,關上電視後從沙發上站起來,終於想起了還在灶上燉著的菜,條件反射地抽了口氣,緊張地喊著「糟了」轉身就往廚房跑。

  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柯南遲疑了一下,看向他姐,就見源輝月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好在廚房被短暫遺忘的燉菜到底沒糊,但可能今天這餐飯注定多災多難,進行最後一道工序的時候,羽野麥才發現醬油不夠了。

  將主動表示要去買的阿笠博士攔在了家裡,源輝月和柯南打著順便買飲料回來的旗號出了門。

  直到離開了博士家的院子,小偵探回頭看了一眼關上的大門,這才輕聲說,「輝月姐,那位受害人女性逃跑的時候還拎著行李箱……裡頭裝的是錢吧。」

  警方沒有在新聞中提到這件事,大概是怕有人趁火打劫,但是這同樣也說明了,那位受害者並不是像源輝月說的那樣是被意外卷入的無辜者,她肯定和追殺她的□□有牽連。

  「是也沒關系吧。」源輝月淡淡地說。

  柯南一愣,看到她拿出手機,「少數人的際遇不能代表整個群體,就算這位受害人小姐再次走錯了路,也並不能說明當初羽野做的事不值得。她未必不知道我是在安慰她,別看她平時跟只兔子似的,內心比看起來強大多了。」

  「……」怔然片刻之後,柯南失笑,「……說得也是。」

  然後他歪了歪頭看向身邊的人,「果然,輝月姐姐你也更喜歡這樣的人吧?」

  源輝月正在翻通訊錄的手一頓,「有嗎?」

  「有啊,就算是在黑暗中,無論頂著什麼樣的壓力,也絕對不會被任何磨難打倒。輝月姐姐你一直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第157章 她的世界(八)

  兩個人打著買東西的旗號出門,並不是源輝月想要在飯前散個步消食,她其實是准備出來打電話找人問問電視機裡剛播的那則新聞。

  不得不說,雖然之前老是撞上案發現場的經歷讓她宛如一個行走的死神,但也的確因此收集了不少警界的熟人。像這種有案情需要打聽的時候就格外方便,甚至因為備選名單太多,她翻開通訊錄之後,在到底給誰打電話的問題上產生了遲疑。

  一遲疑的工夫,一串熟悉的兒歌忽然從前方街道口飄來。

  源輝月聞聲抬頭,就看到一輛綠色的蜜瓜面包車拽著這串「蜜瓜蜜瓜」的兒歌從前方路口路過。

  她一愣,對方似乎也愣了一下,開過了頭後又慢吞吞地倒了回來。

  靠向他們這一側的車窗打開,某個熟悉的腦袋從車裡探出來,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立刻面露驚喜。

  「源醬,柯南弟弟!」

  ……醬?

  源輝月默默地和身邊的弟弟對視一下,收起手機走了過去。

  行吧,至少她不用遲疑跟誰打電話了。

  「志摩警官和伊吹警官是來找那位槍擊案的受害人的嗎?」柯南率先朝車裡的人提問道。

  伊吹把臉上的眼鏡一推,笑嘻嘻地說,「是啊,我們收到消息說她往這個方向跑了。但是跑到哪裡去就不知道了,現在正在大海裡打撈中。」

  柯南:「……大海?」

  「那叫『大海撈針』。」副駕駛席上的志摩無奈地扶額,然後也往窗口探了探,「源小姐你們怎麼知道這個案子的?」

  源輝月:「新聞裡剛播了,那位逃走的女性是兩年前那起賭場案件的涉事人吧?」

  見他愣住,她體貼解釋了一句,「剛剛羽野桑也看到新聞了,她還記得她。」

  「……這樣啊。」

  「現在有那位受害人的線索嗎?」柯南積極追問。

  「有啊。」伊吹從車窗遞出來一個平板,上頭是一段視頻,「我們剛剛去了她之前停留過的那家藥店,這是從老板那裡拷過來的。」

  志摩一秒沒看住,他這位自來熟的搭檔就把他們的案件信息全賣了。眼睜睜地看著源輝月和柯南開始湊到一起看視頻,他默了默,干脆自暴自棄地加以解釋,「那位女性的全名是青池透子,就像羽野桑說的那樣,她在兩年前的那起賭場案件中被逮捕過,一年前刑滿出獄。她在獄中考取了會計師資格證,出獄後在某個電腦配件公司找到了一份當出納的工作。」

  視頻中的女性正在要求藥店的店員替她包扎腰間的槍傷,櫃台上的紗布染滿了血,源輝月剛看了一眼就被反應過來的弟弟眼疾手快捂住了眼睛。她的視網膜上仿佛還殘留著最後看到的畫面,受著槍傷滿臉蒼白狼狽的女性以及她背後打開的行李箱裡裝滿的現金,和志摩警官剛剛講述的那個近乎是教科書一般的浪子回頭的經歷放在一起,仿佛是發生在兩個平行時空的故事。

  直到他的最後一句話將它們聯系到了一起——「那個公司其實是隸屬於某個暴力社團名下,公司經過了青池桑的手入賬的資金,基本都是用來洗錢的贓款。」

  「所以她其實也嘗試過想要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的對嗎?」

  剛剛被血刺了一下,雖然隔著屏幕,她還是條件反射地有些不太舒服。源輝月干脆揉著太陽穴,放任自己靠在了弟弟肩上,聽著他的聲音落在耳邊,「……只不過因為有了案底,所以正常的企業不願意錄用她。」

  他的聲線明明還帶著孩童的稚氣,卻莫名沉澱著一種見慣滄桑的成熟和無奈。

  志摩:「……差不多就是這樣,青池桑入職這家公司的時候其實也不知道它的背景,她的律師說,她曾經說過不想再和暴力團體扯上任何關系了。」

  然而說是人生無常也好,老天爺就是個喜歡逮著一個人玩弄的賤人也罷。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肯錄用她的公司,以為自己可以過上安穩的生活的時候,才發現命運並沒有終於對她露出憐憫放了她一馬,而是隨手一推將她再次推進了泥坑裡。

  「青池桑現在的情況很危險,那個□□的人發現她帶著錢跑了,正在追擊她。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沒辦法判斷她會往哪個方向跑。」

  「一般情況下帶著大筆現金,又被人追殺,最大的可能是逃出國吧?」柯南自然地開始跟兩位警官討論。

  「是這樣沒錯,所以我們目前也在盯著附近通往機場的長途客車站以及網上的訂票信息……」

  有血的部分就那麼幾秒鐘,柯南給她擋了一會兒之後就放下了手,就著他們的討論,源輝月看完了那段視頻,頓了頓,又慢慢往回拉。

  新聞中的那張圖片就是在這個監控視頻中截出來的,她再次拉回去看了一遍青池透子和抬頭直勾勾看向攝像頭的那一幕,然後敲了個暫停。

  女性的視線冷漠中帶著一絲決絕,像是在像什麼東西宣戰一樣的目光。

  「輝月姐姐發現什麼了嗎?」柯南問。

  「……還沒有。」

  和那道目光對視了片刻,源輝月這才把窗口關上了。文件夾裡除了這個視頻還有幾張照片,拍的是某個街區的細節,重點是上頭若隱若現的血色手印。

  「這是青池桑留下的,但是我們已經繞著這幾個地方轉了好幾圈了,沒找到她的人影。」伊吹趴在車窗上適時解釋,一邊自言自語道,「她到底要去哪兒呢?越是危機的關頭,越能夠暴露出一個人的本性。青池桑現在算是命懸一線吧,她會去干什麼呢?」

  源輝月正在滑動照片的手一頓,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說得有道理。」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有道理吧?」

  伊吹警官十分好哄,簡簡單單的一句誇獎立刻讓他臉上愁色一散,重新變得高興起來,甚至給人種有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正在他身後搖來搖去的錯覺。

  「……」志摩一未無情地打擊自己的搭檔,「有道理也沒用,我們現在還是不知道她會去哪兒。」

  「不要這樣說嘛志摩醬,順著這個思路努力去思考,我們一定能夠想出來青池桑的目的,對喵?兔子醬。」

  「兔子不是這樣叫的吧,而且這玩意兒為什麼會在這兒?」

  「因為剛才的店員說可以拿走。」

  「那你也別真拿啊!」

  源輝月和柯南:「……」

  自從認識這對搭檔以來,她時常覺得這兩人去說漫才說不定比當警察更有發展前途。

  她看著志摩警官口中的「這玩意兒」,那是個背對他們坐在車窗後頭的玩偶,「這是什麼?」

  「是青池桑做的哦,就放在她打工的那家店裡。」

  伊吹拿起那只玩偶兔子,從車窗裡伸出來笑眯眯地晃了晃,「怎麼樣,是不是很可愛?」

  隨著他的晃動,兔子的眼睛在陽光下折射過一點剔透的光。

  車下的兩人同時一怔。

  「能給我看看嗎?」盯著玩偶看了幾秒,源輝月忽然說道。

  伊吹爽快答應,「可以啊。」

  曾經有一段時間,網絡上很流行各種教人用粗毛線做手工的小視頻,玩偶、圍巾、手套,充斥著滿滿的少女心。這種用毛線勾的手工玩偶源輝月自己家裡也有,只不過她很肯定那絕對不是她自己做的,大概是以前的某個朋友送她的禮物。她現在拿到了手裡的這只兔子和她家中那幾個用的針法不太一樣,明顯簡單很多,但依然可以看出編織者的用心。

  「聽和她一起工作的店員說青池桑平時是個安靜樸素的人呢,會自己做便當,閑著的時候喜歡編一些這樣的小玩意兒,聽起來跟吃素的兔子醬差不多的性格,但果然也跟兔子醬一樣,被逼急了之後就會使出讓狼也吃驚的強烈反抗啊……」

  在他的碎碎念中,源輝月蹲下身和柯南一起凝望著那只兔子,粉色的兔子君豎起長長的耳朵,抱著有它身體一半大的毛線蛋撻,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在陽光下無辜地回望過來。

  源輝月在心裡安靜對它道了聲歉,伸出白皙的手指在它的眼睛周圍摸了摸,然後微微一頓。

  她的指尖輕輕用力,往下一按,充作眼睛的紐扣就被輕而易舉地從玩偶兔子的眼眶裡取了出來——當時做這個玩偶時,青池果然在這裡采取的可拆卸的設計。

  捏著那粒紅色的「眼睛」,源輝月抬眸和弟弟對視了一眼,兩人再次在這一眼中確認對方和自己想到了同樣的東西。

  小偵探:「……青池桑帶走的那個行李箱裡有一只比這個大一圈但是一模一樣的兔子。」

  源輝月輕描淡寫地點頭,「寶石。」

  「啊?什麼什麼?什麼寶石?」

  望著他們這一系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舉動,伊吹正疑惑著,身邊忽然竄過去一陣風。他下意識回頭,就見到自己的搭檔仿佛被提醒了一般,飛快地取下安全帶從車上跳了下去,直奔地上的柯南。

  准確來說是直奔他手上的那個平板,並且大喊了一聲,「那個視頻!」

  不等他詳細解釋,柯南就已經把那個視頻調了出來,並且准確拉到了他要找的畫面,然後把平板反過來。

  「這裡,青池桑帶著的那只兔子眼睛的位置果然是空的。」

  「納尼納尼?」伊吹藍懵逼地看著自己的搭檔好像忽然就跟別人心有靈犀起來。

  兩人進行了一番讓他更加雲裡霧裡的對話,然後志摩拿著平板飛快地回到了車上,一手扣上安全帶一邊催促道,「走,我們現在趕過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誒誒?所以去哪兒?」

  「回去她到過的位置,找珠寶店,趕快!」

  伴隨著急促的聲音,面包車飛快啟動,一個轉向,順著來時的路線狂奔而去。

  被留下的源輝月站起身,和弟弟一起看向那輛面包車的背影,「蜜瓜蜜瓜」的兒歌還歡快地追在車後頭飄蕩。

  柯南:「……這只兔子怎麼辦?」

  「帶回去給羽野吧,」低頭看了看手裡那只被落下的玩偶,源輝月慢悠悠又把兔子醬的眼睛還了回去,「仔細一看不是跟她很像嗎?」

  與此同時,正在往回路飛奔的車上,雖然沒太明白但依舊下意識遵循了搭檔的吩咐的伊吹終於找到了機會問副駕駛座上的人,「志摩醬,你到底想到什麼了,為什麼忽然要回去找珠寶店啊?」

  「青池透子帶著那筆錢逃不了多久,就像那位偵探小弟弟說的一樣,她最有可能做出的選擇就是出國,逃到東南亞柬埔寨一帶,那些□□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但是拎著一行李箱的現金,如何過安檢是個大問題。」

  一手支著抵著下巴,志摩一未緊盯著外頭飛速掠過的街景,大腦像一台精密的電腦一樣飛速運轉著過濾過無效信息。

  「所以最有可行性也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將帶著的那筆贓款,兌換成寶石。」

  伊吹一愣,終於將這句話和之前源輝月有些莫名的舉動串聯了起來,然後恍然大悟,「之後再將寶石放進兔子的眼睛裡偽裝成普通手工藝品,這樣就不容易被安檢檢查出來可以輕易過關了,真聰明啊!」

  「她之前在店裡做的那些玩偶大概是在提前練習,等到了國外再把寶石拿出來賣掉,就能輕而易舉地將那筆錢偷渡出去了。」志摩說,「所以現在不是感慨她聰明的時候,找到她可能會去的珠寶店,現在阻止她應該還來得及。」

  伊吹立刻得令加速,然後握著方向盤又替自己剛剛的話做了個注解,「我不是說的青池桑,我是在說源醬還有柯南弟弟。只看到了那只兔子就立刻猜出了青池桑的計劃,不是非常特別地聰明嗎?簡直像會讀心術一樣啊。」

  志摩微微一頓,「……她聰明不是很正常?」

  「納尼納尼?你以前認識源醬嗎?這句話聽起來很有故事啊志摩醬。」

  「沒有故事,開你的車,趕緊要快點找到青池透子!」


第158章 她的世界(九)

  源輝月和柯南拎著買好的醬油和飲料回家,羽野麥准備的最後一道菜也做好了。

  一席人圍在飯桌前坐下,除了少年偵探團的小孩子跑來玩的時候,博士家難得會這麼熱鬧。阿笠博士顯然很開心,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全都是羽野桑下廚,我也沒能幫上忙,而且要是羽野桑的朋友也能一起過來就好了。」

  「我問過伊吹還有志摩他們了,可惜他們今天還要上班,還有桔梗,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忙。」羽野麥用毛巾包著砂鍋的把手,端著最後一盤菜走出來,一邊笑著道,「不過沒關系,以後一定還有機會。」

  「說得對,啊,對了,這個月再過幾天就是小哀的生日了,到時候我們也給她開個生日宴會一起來聚一聚吧?」

  源輝月正站在桌邊開飲料,聞言抬頭看了一眼,「灰原的生日也在六月份?」

  正拿著碗筷走進客廳的灰原哀腳步一頓。

  博士沒發覺有什麼異常,笑呵呵地誠實點頭,「對啊,是六月……」

  「六月二十二號哦。」

  稚嫩的童聲忽然橫插了一杠子,柯南洗完手從廚房出來,積極搶答,「步美他們討論的時候我聽到的,正好是巨蟹座的第一天。而且博士,這種驚喜不要提前說出來啊!」

  被他打斷的阿笠博士一愣,下意識張了張嘴朝他看去,在他看起來十分乖巧的目光下糾結片刻,又把准備說的話咽了下去,默默地點了點頭認下這口鍋。

  羽野麥倒是聞言有些意外,「原來哀醬是巨蟹座嗎?」

  「是啊是啊,完全不像吧?」

  抱著碗筷,灰原哀瞥了一眼這位正在和大姐姐裝小孩的名偵探,涼涼地說,「是啊,我一點都不居家還真是對不起了。」

  柯南:「……喂。」

  直到察覺到源輝月的視線終於從這邊移開,開始專心倒飲料,他終於松了口氣,這才轉向剛剛猝不及防插了自己一刀的同伴,虛著眼道,「我是在幫你圓場誒。」

  「我知道,謝了。」

  這個道歉聽起來尤其不走心,他干笑了一聲,「話說回來,你的生日真的在六月?是六月幾號?」

  「……」灰原哀不知為什麼默了一下才低聲開口,「六月二十一。」

  「這不是和輝月姐姐的生日在同一天?」

  「是啊,」灰原哀淡定地端著碗筷越過他往前走,「所以你的生日禮物准備好了嗎?記得買兩份哦,我要PRADA最新款的那個包。」

  柯南:「……哈?」

  羽野麥搬到博士家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和一老一少相處良好。她原本的工作就是幼教,性格本就溫柔又有耐心,很善於和小孩子相處——無論是灰原妹妹這樣的假小孩還是阿笠博士這種老小孩,而小豐小朋友也是個性格皮實外向的小孩子,因此餐桌上倒是並沒有多少強行混入兩個陌生人的尷尬,氣氛很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不能出門就只好天天在家琢磨廚藝的原因,羽野的手藝很好,得知源輝月喜歡中餐還特意去學了兩個華國的菜色。一餐飯吃到了下午,源輝月和柯南也沒有立刻回去,幾個小孩子借用了博士家的大屏幕打起了柯南帶來的游戲。

  源輝月之前寫過的一本小說被常盤集團旗下的游戲部看中改編成了游戲腳本,新游戲做好之後還沒發售就先給她送了過來,說辭倒是非常得體,邀請她幫忙測試,提提意見。

  就著游戲劈裡啪啦的音效,她慢悠悠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拿出手機。背後的游戲區裡,幾個小孩各自拿著手柄,在羽野麥的帶領下大殺四方——是的她居然是個游戲高手。

  在屏幕上再次蹦出一個「Legendary」的喝彩之後,連某位芯子是高中生的小偵探都有些震驚了,「羽野姐姐你打游戲這麼厲害嗎?」

  「因為在家裡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啊。」羽野麥盤腿坐在地上,笑眯眯地說,「桔梗之前怕我在家裡無聊,給我買了很多游戲,慢慢地就把手感練出來了。」

  一邊說她一邊回頭看向沙發上的人,「源桑,你真的不一起嗎?」

  源輝月平靜地閱讀著手機上的頁面,「我已經打通關了。」

  「誒?好厲害!」

  柯南默默地拆台,「被一個高手全程帶過去的。」

  常磐集團這款新游戲采取的游戲模式可以單機也可以聯機,現在正在測試階段,能夠拿到邀請碼的基本都是有名的游戲高手,比如那位一路把源輝月carry到通關的大神。

  如果沒有他,以源大小姐的游戲水平現在大概應該還和她弟一樣卡在第一章地圖找不到出口。

  淡定地撇了一眼拆台的弟弟,源大小姐輕描淡寫地說,「那我也通關了。」

  錯過了大神的上線時間導致至今依然在卡關中的名偵探,「……呵呵。」

  目前游戲的組隊上限只開放了三個,小豐小朋友在一旁羨慕地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扒拉了一下羽野的手,發出了向往的聲音,「麥醬,我也想玩。」

  「嗨~給你吧。」

  羽野麥爽快地放手,將手柄遞過去的同時,接過他捏在手裡玩了半天的兔子,然後這才發現這個玩具以前沒見過。

  「誒?源桑,這個是你們剛才帶回來的嗎?」

  柯南百忙之中往這邊掃了一眼,「啊,那個是買東西的時候送……」

  「青池透子織的。」

  他善意的謊言還沒說出口,源輝月已經平淡地打斷了他。小偵探一怔,飛快地回了一下頭。

  「青池……」羽野愣了愣,隨即居然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啊,是她嗎?中午新聞上的那個女孩子?」

  源輝月淡淡點頭,「對,我們出門的時候碰巧遇到了在查案的伊吹和志摩。」

  「……這樣啊,所以,她果然還是和□□扯上關系了?」

  「差不多吧,雖然也不是她自己願意的,她在入職之後才發現了那是柱之江組用來洗錢的公司。」她隨口念了一段,「『明明是中介介紹的工作,太可笑了,我居然又一次淪為了暴力集團的傀儡,本來還以為我終於可以過上普通的生活了』,在推特上是這樣說的。」

  「推特?」

  柯南回過神,立即把手柄往旁邊的阿笠博士手裡一塞,連游戲都不管了,飛快地跑了過去,「輝月姐姐你找到那位青池桑的推特了?」

  「嗯。」源輝月此時的手機上正是青池透子的推特頁面,頭像是一只可愛的兔子。

  有種說法是在說話不用負責的網絡世界,人們表現出來的形像往往更加貼近一個人的本真,如果按照這樣來看,青池透子本人似乎的確是個攻擊性並不太強的食草動物性格。

  墮入風俗業和一年的監獄經歷徹底將她的人生從正常軌道上推了下去,她沒有朋友,大概也沒有可交心的家人,於是將網絡當成了唯一能夠吐露心聲的樹洞,發的推特幾乎就是她的日記。

  「『大家都以為那是家普通的商店,如果我沒有經歷那些事情應該也不會留意。社長以為我是個沒有思想的蠢女人,毫不懷疑地派我去彙款……』」

  正在打游戲的幾人注意力不知不覺也被吸引了過去,阿笠博士遲疑地問,「所以說那位青池桑在入職後不久就發現了那是家□□控制用來洗錢的公司,手裡應該也握有證據,那她為什麼不報警呢?」

  「因為對她來說沒有區別。」一個淡漠的聲音說。

  其他人一怔,下意識回頭看去,說話的是灰原哀。小女孩坐在電視機前依舊拿著手柄打著游戲,看起來漠不關心的樣子,卻仿佛能夠遠遠地和那位正在逃亡的女性感同身受似的,說出的話犀利而又涼薄,像飄在水面上的浮冰,「沉淪在黑暗中的人,就算勉強掙扎著逃出去了,也不會被光明的世界接受。不過是再一次輪回而已,就算報了警,下一家肯雇佣她的公司也會是同樣的情況。」

  「到時候怎麼辦,再報一次警嗎?之後她可能就徹底無路可去了哦。」她微微回過頭來,明明神色沒有多少波瀾,眉宇間卻依稀仿佛掛著一點輕嘲。

  阿笠博士愣住,似乎沒想到這麼遠的部分,一時竟無話可說。

  「……」柯南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保持著沉默。

  沒有參與以上這一番談話的源輝月還在繼續往後翻,青池透子的日記裡瑣碎的事情很多,對生活的抱怨也有,一點一滴的細節漸漸搭建出了通過她的眼睛所看到的那個世界。

  □□在社會上橫行,輕輕松松地賺著普通人努力一輩子都夠不著的髒錢,議員被爆受賄也不會被檢察院起訴,政治家貪污了公款卻依舊可以大搖大擺地決定著屁民的人生軌道……

  而被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踩在凡塵裡的普通人,要使盡了渾身解數在泥濘裡打滾才能艱難地活下去。

  源輝月安靜地往下又翻了一頁,青池透子慢慢掌握了那個□□洗錢的全部流程,然後某一天她鬼使神差地從中截下了一筆錢。

  對比每天在這個過程中輪轉的巨大資金流,這筆對普通人來說不小的金額在裡頭連零頭都不到,這點缺漏居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之後她就一發不可收拾,在每次打錢的時候,用自己身份的便利,輕而易舉地截留了部分資金。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次弄髒了自己的手,卻並沒有因此停下來,在日記中近乎以一個近乎上帝視角的角度,冷靜又清醒地紀錄著自己的靈魂再次沉淪的全過程。

  這時候除了還暫時不懂世事的小豐,其他人也沒有心思再打游戲了,不知不覺全都圍到了沙發旁邊。

  「『等這個抽屜被填滿後,我又要去哪兒呢?』」阿笠博士看著推特裡那句迷茫的話,「看起來青池桑似乎並沒有用掉那些截留下來的錢啊,也沒有決定好要怎麼用,那她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

  源輝月:「因為這是她唯一能夠做到的反抗。」

  她靜靜望著手機頁面,那是青池透子發的最後一條推特。

  【等這個抽屜被填滿後,我又要去哪兒呢?到哪兒我才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呢?】

  最後看了這句話一眼,她平靜地暗滅了手機,抬眸一掃,這會兒除了灰原哀還在電視機前陪小豐打游戲,其他人全在這兒了。

  「警方已經在通往機場的各大路口布防了,她逃不了多久的。」

  「額……」阿笠博士默了默自己的後腦勺,「這個時候聽到這樣的話總感覺有點殘酷啊。」

  「殘酷也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源輝月仿佛並不為所動地淡淡做出總結,「行了,都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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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青池透子推特的內容來自電視劇原有台詞。


第159章 她的世界(十)

  前幾天哈羅狗狗都在博士家,每天定時提醒睡覺的小助手不在,源輝月和柯南頭天晚上沉迷新游戲,齊齊睡晚了。到了下午,柯南弟弟作為小孩子還能保持旺盛的精力,源輝月卻已經困得有點撐不住。

  阿笠博士適時表示他家裡還有空著的客房,源大小姐向來不會為難自己,聞言只思考了片刻就從善如流地表示了感謝,讓柯南帶著自己去了樓上的房間休息。

  上樓的時候她收到了伊吹給她發來的郵件,青年像只活潑的大型犬,十分自來熟地在郵件裡給她彙報他們已經找到了青池透子兌換寶石的那家珠寶店,只不過去晚一步,她已經拿著寶石離開再次失去了消息。現在他們正准備前往她之前打工的那家公司門口蹲守,看看□□那邊會不會有什麼線索。

  源輝月誠懇給他發了一句「加油」。

  「輝月姐姐之前是懷疑青池桑跟辰井組有聯系嗎?」柯南走在她旁邊問。

  源輝月收起手機,「嗯?」

  「你一向不怎麼關心多余的事情的。」小偵探瞥了她一眼,「雖然青池桑的經歷有些特殊,但也還沒特殊到能夠引起你的興趣的地步。果然是因為辰井組吧,你會忽然關注這個幫派應該也不單純是因為羽野桑?是你之前提到過的那個在玉龍寺遇到的人?」

  她弟向來跟她心有靈犀,她也不太意外她能夠想到這裡,爽快點頭道,「對啊。」

  鞍馬山源輝月被綁架的那個案件,到目前為止明面上的主謀西條大河和暗地裡的主謀水尾家都已經被捕,相馬家那邊雖然沒有明確證據表明他們參與了此事,但是她爹源宗政作為一個政客,行事根本不需要證據,他在政壇橫行霸道幾十年,作為一個名字都不能被提起的大魔王,從來沒有跟人講道理的道理,所以相馬家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尤其「精彩紛呈」。

  幾個主使者看起來都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但只有真正了解這個案子的人才知道,這件事情並沒有完全結束。

  當初在玉龍寺裡,龍崎郁夫准備帶著源輝月逃出去時,在走道上正好倒霉地迎面撞到了回來的西條大河。那時候跟西條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帶著鬼面面具,還通過變聲器和源輝月說了幾句話。

  就是這個人,到現在還沒有被抓到。他不是水尾家的人,也不是相馬派去的殺手,他是在暗地裡隱藏得最深的第三波人,只露面了那一次,後頭就再也沒出場過。

  據西條大河後來交代,那人是辰井組介紹過去的,他是辰井組的大客戶,雙方一直合作得比較愉快,所以中間人帶著那個鬼面人找過去的時候,他斟酌之後同意了對方的要求。只是後來警方根據他的口供找到那個中間人時,對方已經死得透涼,那個神秘的第三方於是也暫時成了一個迷。

  辰井組背後實際上受到工鳥控制,組織的高層基本都只是擺在台面上好看的傀儡,所以想找到那個神秘的鬼面人,只能先找到工鳥。

  「不過看起來那位青池桑確實跟工鳥沒什麼關系。」源輝月拉開客房門,淡定道,「是我一開始想多了。」

  柯南不知不覺跟了進去,「如果是工鳥的話,羽野姐姐更加熟悉吧。話說,你跟那位桔梗隊長是不是聊過什麼?為什麼你忽然就答應幫她照顧羽野姐姐了?」

  「這個啊……」

  源輝月走到床邊上,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弟弟,「唔,柯南君,你這是要跟姐姐一起睡?」

  小偵探倏然愣住,抬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床,腦子裡剛剛還在思索的問瞬間忘了。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露出一個干笑,「不、不用啦,我先下樓了,那姐姐你好好休息……」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人就飛一般地跑了,徒留最後幾個音節落在樓道裡,幾乎帶起了回聲。

  望著弟弟跑遠的背影,源輝月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機,給樓下的羽野發了個問題。

  【你照顧小豐的時候,如果說起要和他一起睡覺,那孩子是什麼反應?】

  大概沒有在玩游戲,羽野麥回復得很快。

  【誒?很高興啊】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很喜歡和大人一起睡的吧。】

  一段話後頭還帶了個溫馨的笑臉符號,源輝月望了一眼那個笑臉,眼睫垂了垂,保持著若有所思的表情收起手機。

  「……這樣啊。」

  .

  柯南幾人在博士家裡打了一下午游戲,因為是測試版,游戲難度沒有完全調節好,就算是在一群人中能夠算高手的羽野麥,帶著幾個小孩浩浩蕩蕩殺到了第三張地圖,最後也跪倒在了第三關的最終BOSS前。

  主要原因是對手太神,以及隊友太神游——說的就是某位手滑了一下午的名偵探。

  最後在灰原哀的怒視中,今天格外超常發揮的手殘偵探干笑著把手柄讓給了小豐,然後得到了茶發女孩「還不如一個真正的七歲小孩打得好」的評價。

  「所以呢,你到底在心不在焉什麼?」

  游戲流程不全是打怪,中間還需要玩家做一些任務來獲取更好的裝備。操縱著人物在地圖間跑來跑去的間隙,灰原哀隨口問身邊的人,「走神了一下午了。」

  「那個啊,我在想青池桑,她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柯南嘆了口氣,拿出手機,「剛剛我發消息問了伊吹哥哥,警方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她。她身上還有傷,在外面耽擱這麼久真的沒問題嗎?」

  灰原哀:「她的傷在哪兒?」

  「好像是這個地方,應該是最開始逃跑的時候意外被子彈擦到了。」

  灰原哀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他比劃的部位,「那個部分很接近髒器,如果她真的被子彈打傷了髒器部分的話,過了這麼久應該已經失血過多沒救了。你確定警察一直沒找到她不是因為她早就死在某個地方了?」

  「誒?」柯南一愣。

  「……開玩笑的。」茶發小女孩淡淡地改口,眼睛繼續凝視著屏幕,「人對自己的傷勢多少都有點自知,她身上就帶著錢,如果感覺撐不住了會自己去找醫生求助的。」

  「但是到目前為止,警方沒有收到醫院的報警電話。」

  「如果是地下的黑醫就不會報警,她以前不是在地下賭場工作過嗎?那時候認識了類似的人也不奇怪吧?」

  「額,說得也是……不過話說回來,」看了身邊人一眼,柯南奇怪道,「你還挺關心這個案子的嘛,我還以為你真的什麼都沒聽進去呢。」

  「啊啦?難道不是某個人一直在啰嗦的原因?」

  「我哪兒有『一直』啊?」

  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傳來打斷了兩人的日常互懟,緊接著是羽野麥歡快地打了聲招呼。

  「啊,源桑,你醒了?」

  柯南回頭看去,就見源輝月正揉著眼睛慢吞吞從樓梯上走下來,大概是剛醒,發尾有一點亂。

  「嗯……幾點了?」

  「快五點了哦。」小偵探順口回答,「輝月姐姐你睡到現在晚上又要睡不著了。」

  源輝月:「……你也沒喊我啊。」

  她慢悠悠走到沙發前坐下,順手揉了揉搖著尾巴湊上來的哈羅。客廳的電視一直開著,停留在新聞頻道,大概是屋子裡的其他人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想等一個結果。

  「對了源桑,青池桑剛剛又發了一條推特。」羽野麥把手柄給了博士,走了過來。

  「嗯?」

  源輝月接過她遞過來的平板,往上掃了一眼。

  【我想要賭一把,雖然一直以來我從來沒有賭贏過。】

  發送時間是三個小時之前,幾個字陳列在一起,字裡行間有種淡淡的自嘲意味。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不安……」羽野麥抿了抿唇,低聲說,「她到底想做什麼呢?真的只是想要逃跑嗎?為什麼要用賭一把這樣的詞呢?」

  「那個,可能是青池桑以前在賭場工作過吧。」柯南解釋,「所以習慣性地用了類似的詞語。」

  灰原哀平淡卻犀利地加以評價,「所以說,曾經在黑暗中生活過的經歷終究會在人身上留下印記,改變了的東西就算時間過得再久也回不去了,所謂的重新開始只是一個美好的幻影罷了……」

  「喂,灰原!」

  柯南連忙打斷了她,一邊回頭看去。好在這句話聲音很低,聽到的人只有坐在她身邊的他自己,連旁的阿笠博士和小豐因為專心致志於面前的游戲都沒有注意。

  他長長吐出口氣,「不要說這樣的話啊。」

  「怎麼?這句話有哪裡不對嗎?」

  「哪裡都不對,這也太悲觀了……」

  沒注意到角落裡發生的小小爭執,源輝月望著平板上那條最新的推文看了一會兒,然後指尖在屏幕上一點,又拉著畫面往回翻。

  這個推特賬號是青池透子出獄之後注冊的,她之前只是挑著和案件有關的部分粗略掃了掃,這會兒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太閑了吧,她莫名將頁面翻到了最前頭,然後看到了青池透子發的第一條推特,時間是出獄之後大概半個月。

  【今天回家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乞討的老婆婆,我給她買了一個包子,被她感激地道謝了很久。可惜我能夠做到的只有這個了,在監獄裡賺的錢已經快用完了,如果再不快點找到工作的話,說不定也會變得跟她一樣,所以這算是提前幫助了未來的我嗎?】

  「……」

  源輝月的視線安靜地落在當中的某個詞上,這時候電視裡開始播放廣告,是一個救援機構投放的公益廣告片。

  被其中一個詞彙吸引,她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忽然怔了怔。

  「……柯南,現在幾點了?」

  「誒?」

  這個問題她剛剛已經問過一遍了,小偵探疑惑地看了看手表,給了個精確的答案,「五點十分,怎麼了,輝月姐姐?」

  源輝月拿出手機似乎要打電話,指尖剛碰到屏幕,又莫名有點遲疑地停了下來。沒等她遲疑出結果,一個號碼忽然搶先一步撥了過來。

  鈴聲落在空曠的客廳裡激起一串回音,柯南看著她好像忽然被驚醒,仿佛有了某種預感般,微怔地望著來電提醒沉默了兩秒才按下了接聽。

  「莫西莫西?」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柯南:「怎麼了?」

  源輝月放下手機,在原地安靜了片刻,慢慢開口,聲音有些輕。

  「……青池透子死了,失血過多,警方找到她的時候已經停止了呼吸。」

  灰原哀的手猛地一僵。

  她一個晃神的功夫,屏幕上的游戲人物沒能躲開BOSS的最後一擊,血條瞬間見底,雙腿一彎,倒了下去。

  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真正七歲小孩小豐遺憾地哀嚎,「啊,就只差一點了……」

  電視的屏幕頃刻灰暗,緊接著播放起人物死亡的過場動畫。

  沒能被玩家成功打倒的BOSS發出狂笑,化為夜幕再次籠罩了整片天地,游戲中身為暗精靈卻向往光明的主角最終倒在了荒野中,只留下遺言和哀傷的歌謠一起回蕩於天地。

  「我不會放棄的……直到找到能夠讓我這樣的人也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的地方之前,我不會放棄的……」


第160章 她的世界(十一)

  源輝月和柯南直到吃完晚餐才從阿笠博士家出來,帶著終於領回來的哈羅。

  彼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深深淺淺的夜色覆蓋在天空上,星子零零碎碎不見幾顆。

  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穿過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兩側燈光斑斕。

  「伊吹哥哥說警方沒能追回青池桑帶走的那一億元現金,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她隨身帶著的那個行李箱是空的。」

  「這樣啊。」

  「之前朝她開槍的那兩個人也被警方抓到了,罪名是故意傷人罪、私藏槍支彈藥以及襲警,全部加起來應該會被關進去十幾年吧。」

  「是嗎?」

  「輝月姐姐覺得青池桑最後把寶石藏到哪兒了?」柯南抬頭問,有點遲疑地說,「警方那邊目前是懷疑她可能半路扔掉了,因為意識到自己賭輸了,也不想交給警察,所以有可能在坐車的時候從窗口扔了出去,因為沒打算交給任何人。」

  源輝月忽然停下腳步,朝某個方向看去。柯南也跟著回頭看了看,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地走到了米花大廈附近,也就是之前青池透子停留過的地方。

  一個巨大的公益廣告牌立在道路旁邊,前面警方拉的黃色警戒線還沒撤,吸引了不少路人經過時好奇回頭打量。

  青池留下的手印孤零零停在廣告牌的側面,這會兒天色暗,和廣告牌鮮紅的底色混在一起,倒是看不清楚了。商店的燈光從斜側面照過來,恰好將廣告牌右側睜著眼睛的小女孩和旁邊的宣傳語籠在一片明亮的光暈裡。

  【無處可逃,無計可施的少女們

  請向這些無處可逃的少女們伸出援手

  因為[你是女孩]所以食物和醫療只能撿剩下的

  請停止將她們稱作[不幸的少女]

  你的善意可以將她們從歧視和貧窮中拯救

  為了讓女孩也獲得[活下去的韌性]和[改變未來的力量]

  請支持我們

  ——國際女孩援助中心】

  下意識在心中將這行宣傳語默念了一遍,柯南腦海中忽然一道電光閃過,驀地怔住,「難道……」

  「現在幾點了?」源輝月忽然問。

  今天是她第三次問這個問題,小偵探回過神低頭看手表,「七點過五分。」

  話音剛落,天空中忽然掠過一顆「流星」。兩人站在夜幕下抬頭看去,目送著它劃過東京的天空,頭也不回地奔向遠方天際。

  那是一架剛剛從他們頭頂飛過去的飛機。

  「英國的方向,就是那一輛吧。」源輝月一手挽起耳邊被風帶起的碎發,淡淡地說。

  柯南:「……輝月姐姐。」

  他看著黑發美人慢悠悠地蹲下來,捏了捏他的臉,忽而展顏一笑,在東京的夜色中漂亮得就像剛剛劃過去的流星。

  「你剛剛說錯了哦,弟弟,她贏了。」

  .

  一個小時之後,柯南在家裡的陽台上撥通了阿笠博士家的電話。

  「博士,灰原在嗎?」

  「在啊,正在和小豐一起看電視。」阿笠博士回頭看了看並肩坐在沙發上的兩個小小的身影,一手擋在嘴邊壓低了聲音,「小哀今天好像心情很不好,你們走了之後我本來提議說繼續打游戲,因為之前就只差一點就能通關,但是小哀卻拒絕了,說不想玩了。」

  「你把電話給她吧。」

  那頭的博士應了聲「好」,然後似乎就把電話放到了一邊,沒過一會兒,線路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聽筒被人拿了起來。

  「有什麼事嗎?」灰原哀的聲音傳來,帶著慣有的冷感。

  「你還記得青池桑的推特賬號吧,把手機拿出來打開看看?」

  「……」

  那頭似乎無言了片刻,但還是按照他說的做了。

  許久的沉默之後,灰原哀終於再次開口,「然後呢,你特意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這個?讓我看看一位試圖反抗自己的命運失敗的女人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抱怨?」

  柯南一愣,「誒?抱怨?」

  「『最後一件事,讓我來幫助你,你一定會自由的,那些話都是騙人的,無處可逃,無計可施……』不就是在抱怨嗎?對這個只能編織美夢,卻絕對不會成真的世界,最後在絕望中死去。」

  「……不是啊。」小偵探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啞然失笑,「灰原你果然不怎麼用推特啊,你看錯了。」

  「……看錯?」

  「推特發文的規則是最後發的文字會顯示在最上面,所以你剛剛念的那段話順序反了。正確的順序應該是,『看來我也走到頭了』……」

  看來我也走到頭了

  這毫無意義的人生

  又是誰決定的呢?

  柔弱無力的女孩子

  無處可逃,無計可施

  那些話都是騙人的

  你一定會自由

  讓我來幫你

  最後一件事……

  灰原哀在電話那頭倏然怔住。

  「所以說,灰原,」柯南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很低,但落在她耳邊異常清晰,「青池桑沒有輸,她成功了。」

  半個小時之前,源輝月和柯南找到了青池透子寄出快遞的站點,站點的工作人員對她的印像格外深刻。

  「你們說那個女孩子啊,我記得她,因為好像特別開心的樣子,笑得也很好看。」

  「她的確寄出去了一個兔子玩偶,說是自己親手做的,很珍貴,怕對面不明白它的價值所以要寫清楚。還說因為以前手頭很緊,這還是第一次做捐助,所以想一定要做好。」

  「這是她留下的單據,你們可以看看。」

  …………

  「那兩顆寶石被青池桑捐給了『國際女孩救援中心』,在寄出人那一欄留下的名字是『另一個女孩』。」

  「她本來就沒打算逃到國外去,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拖延時間,把警察和暴力團伙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故意定了通往機場的班車讓所有人以為自己要逃,實際上只是為了能夠保證那個快遞能夠被成功寄出去。」

  「現在那輛飛機應該已經飛出了日本領土,就算是警察也追不回來了。」

  「灰原,青池透子沒有輸,她贏了。」

  「……」

  灰原哀握著手機怔怔地站在桌前,第一次,她完全不知道說什麼,視線不經意落在手機上盯著那只頭像兔子看了幾秒,她不知為何下意識把頁面往下拉了拉,將青池透子最後發出去的那段推文再次看了一遍。

  某位名偵探還在電話那頭碎碎念,「所以說,輝月姐姐在下午接到伊吹哥哥電話的時候好像就已經猜到青池桑把寶石送去哪兒了,但是她居然什麼都沒說,一直拖到飛機起飛了才提醒警方去快遞站點看看……」

  「你說她是不是就是故意的啊?而且為什麼這一次她居然比我提前這麼久就推理出真相了?」

  灰原哀終於回過神,她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在博士擔憂的目光中背過身,故作輕松地掩下了帶著一絲干澀的嗓音,「啊啦,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畢竟工藤君你又不是個女孩子,慢了一步很正常吧?」

  「這跟是不是女孩子完全沒關系吧!」

  那頭的工藤新一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變小後也跟著變幼稚了,居然被這句話逗得炸了一下毛。但還沒等灰原哀抓住這一點繼續,他的聲音忽然沉靜下來。

  「話說回來,灰原,你知道輝月姐姐最喜歡的花是什麼嗎?」

  不等她說話,柯南就自顧自道,「是曇花。」

  「仙人掌科,原產地在美洲的熱帶沙漠裡。在又熱又干的環境裡扎根,在看不見光的黑暗中開花,就算花期只有幾個小時。它不是開給任何人看的,也不需要別人的承認。」

  「一個人人生的意義,同樣不需要別人來認可。」

  「青池透子是,你也是。」

  有很長一段時間,電話那頭的人沒說話,只聽得到淺淺的呼吸在電流聲中靜靜流淌,伴隨著陽台上被風吹起的風鈴音,像一條靜默的河流。

  好一會兒,柯南正要疑惑地出聲時,忽然聽到對面的人涼涼地說,「所以說你的意思是我的生命也和曇花一樣,只綻開一瞬間,很快就要調零了?」

  柯南:「?」

  柯南:「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你的文字理解能力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呵,真是對不起啊,我是學化學的,嚴格來說的確是理科生沒錯……」

  源輝月擦著頭發來到客廳的時候就看到弟弟虛著眼掛斷了電話。

  她眨了眨眼睛,「在和灰原桑打電話?」

  柯南一聲「呵呵」,視線掃過她還在滴水的發梢,轉身去關窗,「是啊,跟她說了一下青池桑的事。」

  「這樣啊。」

  源輝月點點頭,放下毛巾,轉身去找倒水。

  「我本來可以救她的。」

  這句話滾落在的地板上,不知為何有點空曠又寂寥,讓柯南正要去拉窗樞的手一頓。

  「如果提前看到了那個廣告,或者去她停留過的地方看一眼的話,警察應該還來得及找到她。」

  「……」小偵探踮了踮腳尖將窗子關上,這才回過頭來,「可是就算姐姐你提前發現了她要去站點寄快遞,但是米花町的快遞點那麼多,警察不一定能夠在正確的地點恰巧遇到她吧,所以這不是你的問題。」

  他看著她慢慢垂眸喝了一口水,纖長的眼睫像水鳥安靜地斂翼,然後也不知道是敷衍還是認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說得也對。」

  然後她像是結束了這個話題,將水杯放回了茶幾上,轉身上樓。只是剛走到樓梯口,忽然想起了什麼般回過頭來。

  「說起來,弟弟,你真的沒有在和灰原談戀愛嗎?我其實還是很開明的。」

  這個話題比剛剛何止拐了一百八十度,反應迅速如名偵探都哽住了。

  「……真的沒有!而且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啊,你居然是真的誤會了而不是在瞎編的嗎?」

  「因為你和灰原一直都有很多小秘密的樣子啊。」

  源輝月格外坦誠地朝他看過來,「而且我總感覺灰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總是躲著我,難道不是因為喜歡你?嘛,有一些心思敏感的小女孩對跟喜歡的人關系好的異性長輩會有一些微妙的敵意,這個我也可以理解啦。」

  「完全,沒有,這回事!你這麼豐富的想像能力,放在你的小說裡面不好嗎?」

  以及,他真的要嚴肅和灰原談一談她躲著源輝月的事了,否則天知道這個職業小說家的姐姐還能開出多少腦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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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國際女孩援助中心的廣告詞和青池透子的推文來自電視劇原台詞,這是《機動搜查隊404》的第四集,強烈推薦。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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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她的世界(十二)

  因為情節曲折離奇,結局出人意料,青池透子的案子在被新聞媒體報導出去之後,絲毫不讓人意外地引發了巨大的反響。

  她的經歷也讓許多人開始反思,為什麼這樣一個心地善良,且本質上來說並無什麼大錯一心只想過普通生活的女孩子最終卻走到了這樣一個結局。

  刑滿釋放後的人員在社會上依舊會受到歧視的現像再次被熱議,成為了這段時間各大社交平台上討論的焦點。許多人認為應該專門成立一個機構給刑滿出獄的人員介紹工作,防止他們因為生活窘迫再次走錯路;但也有更多人反駁,現在社會競爭這麼激烈,普通人的工作都難找,憑什麼要優先照顧犯過錯的人。

  當然這其中還有另辟蹊徑的,認為青池透子寧願自己帶著錢被□□追殺也不願意向警方求助,背後肯定涉及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有個名字叫「特派員REC」的視頻網站up主就是持有的這種觀點,因為本身熱度很高,被他帶了節奏信了他邪的人還不少。

  這天在咖啡廳的時候,源輝月就聽到臨桌的客人正在討論這件事。

  其中背對她而坐的男士顯然就是相信這套鬼話的其中一員,他揚起手,仿佛手裡虛握著一根指揮棒,口沫橫飛地揮斥方遒。

  「那是一億元啊,誰會那麼傻好不容易弄到了這麼多錢卻全捐給了不相干的人。我看這肯定是警方找的借口,那一億元指不定是被警視廳私吞了,對外說就被捐給了慈善機構,沒有辦法追回,以為大眾都是傻子……」

  源輝月平靜地從筆記本電腦上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這個傻子。隔壁是個相親局,這位大腹便便的「成功人士」正在滔滔不絕地輸出著自己的真知灼見,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陶醉,而他對面那位看起來精明強干的女性臉上的禮貌笑容已經快要掛不住了,看起來十分想要端起桌上那杯熱咖啡衝著對面人灌下去,堵住那張閉不上的嘴。

  源輝月有點同情的視線剛掃過去,意外和她對上,對方無聲遞過來一個「姐妹,求救」的眼神。

  「……」

  她看了看她,又瞟了一眼她對面那位將西裝撐成了球的油膩相親對像。大概是發現了她的目光,「成功人士」的聲音更大了,大概是以為自己的「人間清醒」吸引了美人的注意,整個人宛如開屏的孔雀在進行一場激情澎湃的演講。

  「……」源輝月按了一下桌上的鈴,咖啡廳的服務員收到消息立刻走了過來,彎下腰詢問客人的要求。

  「那邊那位先生聲音太吵了,能夠請他出去嗎?」她平靜地問。

  激情澎湃的演講戛然而止,「成功人士」頓時漲紅了臉,然後又由紅轉青,宛如裝了個調色盤,十分好看。他雙手一按桌子,正要站起來,服務員已經敏捷地側過身擋在他身前,然後禮貌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含義不言而喻。

  西裝男愕然地看向他,「我也是這裡的客人!」

  服務員微笑,然後不等他開口,桌上的女士已經拎起包起身站了起來。像是連看都懶得看對方一眼,她淡淡地扔下一句「真是太丟人了」,就繞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西裝男被這句話砸得愣住的功夫,就被服務員禮貌但強硬地「請」了出去。

  干擾源消失,咖啡廳再次恢復了安靜,源輝月也終於能夠繼續她剛剛差點被吵斷掉的靈感。她游手好閑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想起將正事撿起來,見天氣正好,帶著筆記本溜達到了安室透的咖啡廳,沒想到撞到了這麼個鬧劇。

  這會兒煩人的演員終於退了場,源輝月的注意力剛要回到電腦裡的文檔上,一陣高跟鞋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她跟前。

  她抬眸看去,就見到剛剛那位相親的女性去而復返了。

  那是位相貌明艷的職業女性,穿著一身干練的西裝,立在桌前像一支熱烈的玫瑰。她隨手一撩披在肩上的波浪長發,朝她露出一個笑,「您是輝夜老師吧?」

  源輝月歪了歪頭,「你認識我?」

  「我是從事媒體行業的,這是我的名片。」

  將一張印制精美的卡紙放在桌上,這位栗色長發的美人欠了欠身,爽朗笑道,「剛才謝謝您幫我解圍,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似乎就是過來打聲招呼兼道謝的,她說完這句就果斷地離開了,行動間很有些雷厲風行的氣質。

  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外,源輝月這才垂眼拿起那張她留下的名片。

  神木久美子,職業是記者,日賣電視台。

  她回過頭,咖啡廳懸掛在櫃台上方的電視裡正在播放新聞,恰好就是日賣電視台的頻道。

  「前幾日發生的槍擊案件中,當街開槍後襲擊警察的幾位幫派分子已經被警方扣押。介於近日暴力團體的活動愈發猖獗,警視廳表示將就在這幾日對某些過於活躍的暴力組織展開調查……」

  「展開調查的意思是要對某些幫派組織開啟強制搜查了嗎,感覺警視廳這一次的態度意外的強硬啊。」

  阿笠博士撓了撓後腦勺,拿著扳手轉過身去,一邊低聲嘟噥,「是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啊,羽野桑,麻煩吧那邊的螺絲刀遞給我一下吧,羽野桑?」

  被喊了兩聲,盯著電視怔住的羽野麥終於回過神來,下意識應了聲好,這才回頭去摸工具箱。

  阿笠博士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累了,抱歉啊,麻煩了你這麼多事。」

  羽野麥把螺絲刀遞過去,一邊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啊,我覺得博士你的發明也很有意思。」

  她正在幫阿笠博士打下手,或者更准確一點是在幫忙收拾爛攤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神奇的定律,阿笠博士給柯南發明的裝備,無論是太陽能滑板、變聲器、麻醉手表甚至各種各樣的竊聽器……過程順暢無比,且質量一個比一個靠譜,但是每當他想要進行一些比價無害的例如兒童玩具或者生活用品之類的研究的時候,就會經常性冒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可能有人的天賦就是點在當軍火販子上了吧。

  其他發明過於奇思妙想大概也要分一半的鍋。

  羽野麥住在博士家給他打下手的這段時間,就因此增長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知識——比如說皮皮蝦的眼睛能感知16種顏色這種知道了也沒有什麼鬼用的東西。

  她學習到這個沒有用的知識就是因為阿笠博士現在正在忙活的新發明,他試圖模仿皮皮蝦的視覺系統,想要創造出一款能夠感知顏色和偏振光的超敏感相機,然後就翻車了。

  試驗台上那個皮皮蝦形狀的……姑且稱之為相機吧,這會兒前端炸成焦糊,整只蝦像是慘無蝦道地被放進熱油裡炸過一遍,實驗台上也一片狼藉。

  於是這也讓勞煩羽野麥幫忙收拾的阿笠博士更加不好意思了。

  「……本來源小姐是拜托我們照顧你的,結果你來了之後好像一直是你在照顧我和哀醬」

  「可是我這段時間住得很高興啊。」

  把地上垃圾打掃完,羽野麥又勤快地端來一盆水,將抹布浸泡到水裡,輕笑著說,「之前和桔梗他們一起生活也很好,只不過因為桔梗要上班,小豐也每天要去上學。他們離開之後家裡就只有我一個人了,不能出門,也沒人跟我說話……」

  她略微一頓,然後低頭笑了笑,細碎的黑發從耳鬢滑下來,她白皙的手伸進水裡撈出抹布,輕聲說,「……其實還是有一點寂寞的。」

  阿笠博士微怔,「……這,這樣啊。」

  「嗯!」

  他實在不太會安慰人,囁喏半晌也只憋出這一句干巴巴的話,只不過不等他抓耳撓腮地從那顆聰明的大腦中再拼湊點其他詞彙出來,羽野麥就自己恢復了元氣,「不過我沒什麼關系啦,主要是小豐,看到他和灰原桑相處得不錯我就放心了,畢竟是我連累他不得不離開家裡,還必須暫時和媽媽分開。」

  「這也不是羽野桑你的錯,我聽說過了……」

  談話剛進行到這裡,客廳的電話忽然響了。羽野麥下意識回頭看看,然後笑著示意阿笠博士先去接電話。

  她擰干了抹布,把實驗台大致擦了一遍,發現焦黑的部分可能得上鋼絲球。於是又調頭去廚房找,路過客廳的時候發現阿笠博士已經打完了電話,正急急忙忙地扯過一件外套往身上披,看到她路過立刻囑咐道,「羽野桑,有一個購買過我的發明的客戶說他那邊出了點問題,我得過去看看,應該到下午才能回來了。」

  羽野麥了然點頭,「路上小心。」

  她目送著阿笠博士圓滾滾地滾出了門,然後繼續去到了廚房在底下的櫃子裡找到了鋼絲球,站起身時視線不經意掃過灶台,忽然一愣。

  今天早上他們起床有點晚,她這才發現家裡兩個小孩早上出門的時候好像忘了帶便當,連便當盒帶打包布還完完整整擺在灶台上。

  羽野麥下意識拿出手機,正要給灰原打個電話,一條消息忽然在屏幕上跳了出來映入眼簾。

  【方便見一面嗎?】

  .

  源輝月從咖啡廳出來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今天安室透不在,她沒在咖啡廳吃午飯。

  咖啡廳距離她的家也就半條街的距離,她步行著往回走,一邊思考著去哪兒吃點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約好的,最上小姐姐今天也請假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那束放在門口信箱上頭的黃色薔薇花。

  那是今天早上送過來的,當時她已經出了門,家裡沒人,送花的妹妹給她打了電話被後被囑咐將花放在門口等她回來拿。這會兒可能是曬了一上午太陽的原因,嬌嫩的鮮花有點焉噠噠的。源輝月把花拿下來攬在臂彎裡,另一只手在口袋中摸鑰匙,手機忽然響了。

  看了一眼來電提示,她有點疑惑地接起電話,然後聽完對方在電話裡說的事情,略微怔了怔。

  一通電話打完,她思考片刻,轉頭在周圍找了找,然後果然在街道的拐角處發現了一輛黑色的雪佛蘭。

  她徑直走了過去,停在前側的車窗前,屈指在窗玻璃上敲了敲。

  車窗玻璃降下,駕駛席上的人回眸朝她看來,指間細長的香煙飄出一縷清淡的煙氣。

  源輝月望著他笑了笑,輕輕歪了一下頭,慢條斯理地詢問,態度看起來溫和又禮貌。

  「能夠送我去一個地方嗎,FBI先生?」

  男人墨綠色的眼瞳凝望了她兩秒,拉開車上的煙灰缸按滅了還沒抽完的那半支煙,簡短地說,「上車。」


第162章 她的世界(十三)

  下午一點,等在教室的灰原哀終於接到了羽野麥送來的便當。

  「呼……抱歉啊灰原桑,呼呼……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了。」

  她進了校門後就一路跑來的,此刻將便當遞給灰原,順勢就彎下腰去,雙手撐在膝蓋上喘了好一會兒氣。

  「上面那盒是你的,下面是小豐的……麻煩你轉交給他吧。」

  灰原哀點點頭,看著面前的人終於緩過來,站起身和她告別。剛准備走的時候,她又回過頭來朝小豐的教室看了一眼。

  「你有話要跟他說嗎?」灰原疑惑道,「他剛剛去了洗手間,等一會兒就上來了。」

  羽野麥一頓,然後搖了搖頭,朝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又把脖頸間的圍巾往上拉了拉。

  然後她輕快道,「沒事了,我走了。」

  灰原哀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裡,微微簇了簇眉。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感覺她好像有什麼話沒說,但是想想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晚上回去就能見到了。

  一個腳步聲在她身旁停下,對方望了望走廊盡頭,「嗯?是羽野桑來給你送的便當嗎?」

  「嗯,她說阿笠博士出門了。」

  「這樣啊,」柯南回頭看看她,「話說回來,羽野桑在博士家住了一個多星期了吧,你們相處得怎麼樣?」

  「還行,她性格不招人煩。」灰原哀轉頭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便當挑出來。

  「誒?難得在你口裡聽到一句表揚的話啊。」柯南跟在身後走了進來,「不過相處得不錯就好。」

  灰原哀低頭把便當打開,今天的便當是羽野麥做的,外觀非常漂亮,還用飯團和胡蘿蔔給她捏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兔子。

  她頓了頓,拿起筷子,「……無所謂吧,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呢。」

  「誒?」

  「你上次說的那個人,就算躲了十年,最後不還是死了嗎?」

  柯南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梨本健那個案子,「喂喂,你們的情況跟他不一樣好吧?」

  「啊啦,我可沒發現有什麼不一樣。」

  望著那只兔子,灰原哀提起的筷子踟躕了片刻,還是先伸向了旁邊的章魚香腸,「都是試圖躲避追捕,千方百計地想要藏起來。」

  她纖長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陰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個漂亮的人偶娃娃,「但是,人真的能夠掙脫自己的命運嗎?就算是青池桑,為了做出那一點最微小的反抗,也一樣付出了生命作為代價不是嗎?」

  「……」柯南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候一串清脆的來電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回過神,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那個來電號碼,忽的一愣。

  .

  下午一點半,某位FBI將源輝月重新送回了咖啡廳。

  從車上下來,她彎下腰笑著對立面的人招了招手,「謝謝,拜托你了。」

  青年似乎有點無言地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麼,點點頭後重新啟動了汽車。黑色的雪佛蘭徑直往前開出了這條街,絕塵而去。

  源輝月站在咖啡廳門口認真思考著還有什麼紕漏,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輝月桑?」

  她回過頭,就看到咖啡廳的帥哥店長從門口走出來,跟著看向街尾。這會兒雪佛蘭已經開走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十字路口,青年也沒有在意,隨口問了一句,「那是輝月桑的朋友?」

  源輝月思考了片刻,客觀回答,「也不算吧。」

  然後她看了看身邊的人,轉身往咖啡廳裡頭走,「你忙完了?」

  「差不多,找到要找的東西了。」安室透輕輕笑了笑,跟在她身後隨手帶上了門,「上午的服務員說輝月桑你把筆記本落在店裡了。」

  「我知道,故意放那兒的,反正我下午還要過來。」

  「所以輝月桑是在准備新書?我能提前知道一下是什麼主題嗎?」

  「主題的話……『命運』吧。」

  「誒?」

  源輝月腳步一停,回頭看向身邊的人,藍眸清冽如水,「你說,人能夠掙脫強壓過來的命運嗎?」

  她的這句話像個單純的陳述句,像是並不需要回答,也像是正在等待一個答案。

  和青年略顯怔然的灰藍色眼瞳對視了幾秒,源輝月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話題轉了一百八十度彎,「說起來你既然已經回來了,是不是能做飯了?」

  「誒?輝月桑你中午還沒吃飯嗎?」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安室透從容地繼續跟上。

  「沒有,忙其他事情剛好錯過了。」

  「這樣啊,想吃什麼?」

  這天下午,源輝月剛吃完她遲來的午飯,外頭晴空萬裡的天氣忽然突如其來地響起了一聲炸雷。

  她正疑惑地回頭望向窗外,思考著這是不是預兆著又要下雨了,忽然收到桔梗給她發來的消息,組對課對辰井組啟動了強制搜查,搜查令已經批下來了。

  她挑了挑眉,直接把這條消息轉發給了松田陣平。

  這位公安警察大概正在忙,過了五分鐘才給她簡短回復了幾個字。

  【不是我們安排的。】

  源輝月看完若有所思地捏著手機在手中轉了個圈,跟公安沒關系,這一次行動是警視廳的決定?

  他們終於下決心對辰井組這顆毒瘤動手了?誰下的命令,時機是不是太巧了一點?

  她正沿著這條線發散思維,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再次驚醒,叫魂一般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提前有了某種預感,這一次的鈴聲莫名其妙顯得有些刺耳。

  源輝月皺了皺眉,把電話接了起來。

  打來的還是桔梗。

  「源小姐,」那頭的人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盡量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羽野失蹤了。」

  幾乎壓著她的話尾,第二聲悶雷轟隆滾落。

  源輝月握著手機的手微微一頓。

  ……人真的能夠掙脫強壓在自己身上的命運嗎?

  .

  正要調查辰井組的緊要關頭,重要證人失蹤了。作為最後見到羽野麥的人,柯南和灰原哀第一時間被警察接到了警視廳。

  羽野麥送盒飯到帝丹小學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在學校待了一刻鐘之後離開,一點一十五分,學校門口附近的攝像頭還拍到了她的背影。警方將周邊的攝像全都摟了一邊,終於確認了她之後的動向——離開帝丹小學後她沒有直接回博士家,而是去了不遠處一個公交站台,等了五分鐘,上了電車,坐了四站路下車,之後就失去了蹤跡。

  「那一帶的周邊都沒有攝像頭,範圍太大了,來不及一一核實……」

  「來不及也要查,去隔壁借點人手,還有機動搜查的人也趕緊讓他們行動起來。周邊的店鋪呢,去挨個問問有沒有人見過她。」

  「警部,營業廳的人查了羽野麥的電話號碼,她在一點五十分的時候撥出過一個電話,通話時間只有半分鐘,應該是她本人打的,但那個號碼是個黑號,查不到登記人……」

  警視廳裡,搜查一科的刑警們來來往往一片忙亂。

  柯南和灰原哀安靜地坐在辦公室裡,茶發小女孩手裡還捧著一杯已經沒了熱氣的茶水。接他們過來的警察剛給他們做完筆錄就被叫走了,所有人似乎都忙得腳不沾地,一時竟然也忘了還有兩個小孩還在這裡。

  灰原哀慢慢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茶水放冷的澀味幾乎帶著點苦。

  「你剛剛去打電話了?」她低聲問。

  她身邊的人將視線從門外收回來,下意識回了聲,「嗯。」

  灰原哀沒有再說話。過了幾分鐘,似乎終於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柯南疑惑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沒事。」

  然而對方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輕聲安慰道,「不關你的事。羽野姐姐似乎是被人騙出去的,即便你今天記得帶上了便當,她也一樣會出門。所以不要想那麼多,現在最重要的是將她找回來。」

  「……」

  沉默片刻後,灰原哀微妙地避開了他的前半句話,而是語氣淡淡地說,「聽起來你已經有線索了?」

  柯南:「啊,我剛剛用工藤新一的名義給目暮警官打了個電話……」

  話音還未落,門外的走廊忽然傳來一陣吵嚷。兩人中斷對話回過頭,就見到幾個刑警正壓著一個扎著低馬尾的男人從外頭經過,被押著的人似乎十分不滿,還在大聲叫嚷著,「警察就能夠隨便抓人了嗎?小心我曝光你們,我一定要曝光你們!」

  「那是誰?」灰原哀疑惑地問。

  「特派員REC。」凝視著那人的背影,柯南的聲音略低了幾分。

  「誰?」

  「一個NOW TUBE網站上的up主,專門發布和警方有關的時事新聞,視頻的解說都有些誘導性傾向,似乎本人對警方有些意見。不過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羽野姐姐的位置就是被他通過網絡挖出來的。」

  「十天前,你用小號在大量社交平台上發布了同一條消息,假裝自己是獨居老人,尋找失散的女兒和孫子,還附上了相關照片。」

  審訊室,一張打印出來的彩頁文檔輕飄飄落在了長發男人面前,正是他之前發的那條推文,照片裡被「失散的女兒和孫子」正是羽野麥牽著小豐上學的場景。

  用兩根手指拈起那張紙看了一眼,兒島弓快漫不經心地又把它扔回了桌上,「那又怎麼樣?只是在社交網站上說幾句話而已,不犯法吧?」

  「這個人,是受到警方保護的重要證人。」審訊的警察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她是兩年前一樁重要案件的舉報人,被當時逃走的主犯懷恨在心,在地下世界懸賞一千萬買她的消息。這些年一直被警方保護了起來,是你幫那位主犯找到了她。」

  兒島一愣,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抬起頭。

  「我們現在懷疑你和那位主犯有牽扯,你最好老實交代,你怎麼得到的她的照片?」

  「……」

  怔愣地望了他幾秒,又轉頭無措地看了看周圍,似乎是確認了警察沒有忽悠他,長發青年終於下意識坐直了身體露出了一點慌亂的神情,「不可能,這個女人不是個被通緝的騙子嗎?」

  警察冷冷地問,「你看到她的通緝新聞了?」

  「我……」

  「我再問一遍,誰給你的這張照片?你又把她的地址賣給誰了?!」


第163章 她的世界(十四)

  「……據那個UP主交代,當時拿著那張照片去找他的人是成川岳。」

  「你們一直在查的那小孩?」

  源輝月轉動著鼠標滾輪往下翻頁,和白鳥通著電話的同時,一邊在瀏覽兒島弓快在NOW TUBE上的主頁。

  這個人最開始爆火是幾個月前意外拍到的一起搶劫案件逮捕現場,因為是第一手資料,視頻點擊率飆升,之後他似乎就找到了流量密碼,接下來發布的視頻都和時事新聞有關。視頻的講解十分具有偏向性,對警方的行動進行了大量基於臆測的陰謀論,之前青池透子的案件裡,第一個和主流唱反調認為她的死亡和臨死前捐助的行為是警方扔出來的假消息的就是他。這位思想格外「特立獨行」的先生還給自己取了個暗夜潛伏者雷克斯的名字,大概自認為自己是什麼黑暗中的吹哨人之類的人物。

  源輝月慢慢地將頁面往下滑,「那位成川君是怎麼跟他搭上線的?」

  「成川岳本身是幾個月前一起報假警事件的涉事人,當時他的幾個同伴都被抓回了警局只有他跑掉了。後來也一直沒有回家,似乎跟幫派分子混在了一起。兒島弓快說成川主動找到了他,給他爆料那起事件是警方自導自演,他和那幾個同伴都是無辜的。」

  「然後他就相信了。」

  源輝月找到了那個視頻,淡定地點了點頭,「這位兒島君真的大學畢業了嗎,他是不是應該從小學開始重修一遍?」

  那頭的白鳥對這個對兒島弓快智商連小學生都不如的嘲諷假裝沒聽到,「成川之後又跟他有過幾次接觸,告訴了他大量所謂警方的秘密情報,最後一次找他就是為了羽野。他們利用網絡上人們的善心找到了羽野的位置後,成川私下裡去接觸了她,就是羽野桑去警視廳錄口供那天。」

  「那天?」源輝月搭在鼠標上的手一頓,忽然想起了什麼,「那個在警視廳門口發生的槍擊案,有結果了嗎?」

  白鳥怔了怔,「暫時沒有。門口的攝像拍到的車牌號是假的,沒辦法定位車主,那個人停車的位置也很隱蔽,正好在攝像頭的死角。」

  他聽到電話裡傳來鍵盤敲擊聲,源輝月像是隨口一說,「這樣啊,那他對警視廳門口的監控還挺了解。」

  「……」白鳥倏然愣住。

  「已經可以確認是成川君把羽野騙出去的?」

  清澈的嗓音再次從聽筒中傳來,白鳥回過神。他深吸一口氣,暫時將腦海中浮起的那個驚心動魄的懷疑放到一邊,努力讓自己專注於目前最緊急的問題,「是,組對課那邊正好正在搜查辰井組名下的幾個事務所,我們已經和他們溝通過了希望他們能幫忙找到線索,最壞的可能是羽野桑已經落到了工鳥手裡。」

  這已經不能算是「可能」,成川岳很明顯是辰井組的成員,他費盡心機把羽野麥騙出來,還能送到哪兒去?

  可是他真的知道自己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麼嗎?幾個月前還只是普通高中生的少年,幾個月後就墮落成了犯罪分子的幫凶,詐騙、販毒、拐賣,幾乎已經無惡不作。

  他真的知道自己的人生最終會偏向何方嗎?

  和白鳥約定了調查有進展就通知她,源輝月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放在一旁若有所思。

  「現代的家庭教育觀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她忽然說。

  正將她點的點心端過來的某位金發帥哥一愣,「嗯?為什麼這麼說?」

  源輝月一手撐起臉,回頭看他,湛藍色的眼瞳中神色有些淡,像一汪沁涼的水。

  「因為現在的小孩怎麼好像都不太喜歡走正路了,一個個上趕著著往絕路上跑。」

  幾乎壓著她的話尾,遠方的天際再次滾過了一道悶雷。

  入了夏後,天氣愈發燥熱,天地間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雖然還沒上汽,但也悶得厲害。

  「好像快要下雨了啊。」黑發少年雙手插兜,收回望向圍牆外頭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說,「糟糕,我出門的時候沒帶傘。」

  他這時候還能想起這個,讓前頭帶路的人都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成川岳沒注意到他的動靜,只悶著頭跟在身後,內心心亂如麻,幾乎能和旁邊的人湊成一對反義詞。

  帶路的西裝男將他們領到一個房間門口,自己進了屋,沒過一會兒就拎了一袋錢出來,「拿著吧。」

  成川岳下意識接過,還沒回過神,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手。他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少年隨手往袋子裡一掏,泰然自若地拿出了幾摞紙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數過了,仿佛正好就是那袋錢總金額的一半。

  然後他就把那些紙幣又推了回去。

  帶他們過來的西裝男挑了挑眉,冷冷地說,「怎麼,嫌少了?」

  段野龍哉淡定地說,「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麼?」

  成川岳下意識回頭,看到身邊的同伴露出了一個輕快的笑,「我想跟在工鳥先生身邊,可以嗎?」

  這個問題顯然出乎了西裝男的意料,他凝視了他幾秒,忽然扯了扯嘴角,點了一下頭,「我可以幫你問問。」

  「謝啦。」段野將手裡的錢再次往西裝男懷中推了推,沒有一絲一毫留戀地收回手,笑嘻嘻地說,「這些就當謝禮。」

  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西裝男轉頭離開。

  直到他的腳步消失在走廊拐角,旁邊愣住的成川岳這才回過神,「等等,段野你……」

  「嗯,怎麼?」段野龍哉回過頭,臉上的表情依舊輕松,仿佛自己剛剛推出去的不是五百萬現金,而是一堆廢紙。

  囁喏了好一會兒,成川岳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和前田一樣,他也有些怕這個人,這種畏懼仿佛毫無來由,這人明明比他還要小一點,也沒對他做過什麼過分的事,但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是忍不住腿肚子打轉,仿佛有種刻在基因裡的恐懼,就好像草食系生物面對食肉動物。

  他低著頭,腦子還沒轉過彎一不小心把剛剛在他心裡盤旋了許久的問題問出了口,「那個,所以羽野桑真的是騙子嗎?」

  一句話說完他才反應過來,腦海裡的思緒登時打了結,他張了張口正准備把這個問題岔過去,就聽到身邊人淡定地說,「不是啊。」

  「……」

  「羽野桑是警方藏起來的重要證人,誰說她是騙子了?不過工鳥先生因為她損失了一大筆錢倒是真的,他以前在池袋的一家地下賭場被羽野桑舉報了,十億日元呢,都上新聞了。怎麼,你不知道?」

  「……」成川岳表情空白的抬起頭,看到身邊人依舊是那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所以工鳥先生一直找她是因為……」

  「為了報復啊,還能因為什麼?」似乎是被他的樣子逗笑了,段野龍哉懶洋洋撇過來一眼,饒有興致,「你還真的是什麼都不清楚就敢跟著人家瞎混啊。怎麼,難道你現在後悔了?」

  「……」成川岳說不出話來。

  他沒敢說他其實早就後悔了。甚至在准備打電話將羽野麥叫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後悔了。

  從得知從學校內到學校外一直都很照顧他的學長居然眼睜睜看著以前的鄰居被人殺死的那一刻起,他那混沌了許久的大腦好像沒什麼東西刺醒了,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好像哪裡出了問題。

  他不敢細想,也不願意抬頭看,蒙著頭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一路跌跌撞撞到底,但段野的話終於還是戳破了他最後的自欺欺人。這個忽然被揭露的真相和外頭突如其來的驚雷一起將他的語言系統、甚至思考能力都劈得四分五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僅剩的良心終於撥開迷霧露了出來,高懸著對他發出詰問。

  他被刺痛得醒了過來,下意識盯著面前的人,幾乎是踉蹌著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領,「你明知道她是無辜的還故意跟我一起把她騙出來……」

  對方沒動作也沒回答,只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那雙漆黑的眼瞳鏡子一樣倒映出他虛弱無力的臉,在他的目光下成川岳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他恍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任何立場來質問他。畢竟整齊事件的主謀,是他本人。

  在近乎嘲諷的眼神中,成川脫力一般放下了手,怔怔地問,「……你到底想干什麼?」

  黑發少年淡定地一手抄兜,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地往身後的牆壁上一靠,「我不是說了嗎,我想跟在工鳥先生身邊。」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忽然傳來一聲女性的尖叫,兩人同時中斷了這場單方面的對峙,下意識循聲看去。

  那好像是羽野桑的聲音……

  成川岳剛意識到這裡,就見身邊的人忽然抬腿朝那個方向走去。他一愣,條件反射地跟了上去。

  .

  白鳥:「組對課那邊在辰井組名下的一間事務所抓到了一個叫做前田的人。他和成川岳是同伙,將羽野麥騙出去的計劃就是他和成川一起制定的。」

  「前田?」

  感覺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源輝月在記憶庫裡搜索了一番,總算從某個角落拎出了這個被她歸為無效信息快要被刪除掉的名字——這是曾經被衝田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學長。

  當初「圈圈糖」這種毒品就是以他為源頭在巴西利卡高中擴散開的,他也因此被學校退學,之後果然加入了辰井組。

  生活真是不給人一點意外,所有人都在重復前人曾經犯過的錯誤,連掉下去的姿態都一模一樣。

  「那位前田君就是梨本桑死亡當晚曾經出現在現場的人,他親眼看到了大熊邦彥殺死梨本的場景。」

  梨本健的案子終於能夠了結,但白鳥的聲音卻並不輕松,「據前田所說,雖然將羽野桑騙出來這個計劃是他提議的,但是跟羽野聯系的一直是成川岳本人,他也不知道他會把她約到哪裡。」

  源輝月在電腦上打開了東京的地圖,視線在羽野麥下車的那一片地區逡巡,「所以警方目前的調查方向確定下來了嗎?」

  沒有,前田這邊的線索斷了之後,警方目前一頭亂麻。

  白鳥嘆了口氣,拿著電話回頭看了一眼,「目暮警官正在和工藤君討論。」

  源輝月搭在鼠標上的指尖一頓,「工藤新一?」

  搜查一科的辦公室裡,目暮警部正在認真嚴肅地和某位名偵探分析案情。

  「所以已經確定了,將羽野桑騙出去的那個人就是成川岳?」

  「沒錯,我們查到了羽野桑來警視廳做筆錄那頭的監控,監控顯示當時她在一樓等人的時候,的確有一個帶著帽子的少年跑去和她說過話,那個人就是成川。」目暮警官解釋完前情,疑惑地問了一句,「怎麼了,工藤君?」

  「……沒事,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明在知道有人在抓她並且前幾天就受到過一次不明襲擊的情況下,羽野桑還會跟陌生人出去。」手機裡傳來工藤新一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被電流濾過一遍的原因,有些沉凝,「如果當時約她的是個成年人,無論男女,她可能都會有所戒備。但成川桑只是個十幾歲的高中生,在她眼裡他還是個孩子。」

  「利用了羽野桑對孩子的善心嗎?」目暮嘆了口氣,愈發感覺到頭疼。

  這個冰涼的局面,大概只有此時忽然冒出來幫忙的名偵探能夠讓目暮警官感覺到一點寬慰了。

  工藤新一是柯南幫忙請過來的,據說那位失蹤的羽野麥和柯南小朋友是熟人,她被綁架之後小孩哭著給家長打了電話,於是工藤新一就被「家長」找到,扔了出來。

  「羽野桑之前應該和成川君還有過接觸,否則也不會這麼容易地相信他,還將聯系方式給了他……不過這些現在也不重要了。」

  名偵探一如既往地靠譜,在這種情況下語氣依舊鎮定,給了人極大的信心。他有條不紊地分析,「羽野桑最後那通電話應該是她本人打的,她和成川約了一個地點見面,快到了的時候和他打了一通電話確認情況。她一點三十五下車,一點五十打的電話,說明他們約見的地點距離公交站是差不多步行十五分鐘的距離。」

  「這點我們也排查過了,但是就算是十五分鐘步行距離範圍也太廣了。」

  目暮警官拉過桌上的地圖,說著有些焦頭爛額,「那一片都是老城區,街上基本都沒安攝像頭。」

  工藤:「所以關鍵在於,成川君會和羽野桑約在哪裡見面?首先那肯定是個人來人往的公共空間,位置不會特別偏僻,否則會引起羽野桑的懷疑。」

  「額,有道理。」目暮看向身邊的佐藤,警花立刻了然,拿起筆彎下腰來把地圖上居民區的那一片劃掉。

  「其次,他約羽野桑出來一定需要一個借口。很大可能是他向羽野桑求助了什麼,那麼什麼情況下羽野桑會相信這件事是他自己解決不了的,一定需要她幫忙?或者範圍再縮小一點,這是未成年人解決不了的問題,需要有一個成年人幫他。比如說……」

  白鳥:「他現在在外頭孤身一人,沒地方可去,想要租個房子,但是房產中介不會隨意將房子租給未成年,所以必須要有個成年人陪她。」

  正在忙活的眾人下意識轉過身看去,白鳥舉起手裡的手機,上面是正在通話的畫面,「源小姐說的。」

  「原來是這樣。」目暮警官松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就說嘛,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不太符合你一貫的推理水平。」

  白鳥:「?」

  「源桑說得沒錯,」電話那頭,某位名偵探鎮定地把微妙地跑偏了一點的話題又拉了回來,「所以說,成川君最有可能約羽野桑見面的位置,應該是某家房產事務所附近。」

  「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正埋頭觀察地圖的佐藤迅速抬起頭,「這一帶的金衫商業街上就有一家房產事務所,距離公交站正好十五分鐘步行距離。」

  「就是那兒!有誰在那附近的,立刻去問周邊的人,有沒有可疑車輛出沒!」

  搜查一課的課長相馬一成剛走進來就聽到這激動的一聲,驀地怔了怔,「……你們已經找到人了?」

  目暮聞聲回頭這才看到進門的人,立刻彙報道,「課長,目前還沒有,不過已經有了重大進展。」

  這情況似乎有點出乎相馬課長的預料,他有點茫然地點了點頭,「你們效率挺高。」

  目暮老老實實說,「其實都是托工藤君幫忙,這個重要線索是他推理出來的。」

  「工藤新一?」相馬一愣,條件反射看向他手裡的手機。

  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破案率高得不像話,無論是工藤新一還是工藤優作都和警方有過緊密合作,所以就算相馬課長沒有和這位名偵探本人打過交道,很明顯也聽過他的大名。

  目暮先是點了點頭表示就是工藤新一,然後遲疑地看了上司一眼,試探地問,「課長你怎麼親自過來了,你很關注這個案子?」

  相馬回過神,「啊,畢竟,羽野桑也是個重要人物……你們繼續,不用管我,查到哪裡了?」

  出外勤的警察已經查到了佐藤說的那家房產事務所,意料之內的,當天中午並沒有一位年輕女性帶著一個高中少年去過。但是警察沒有放棄,又細心地沿著周邊繼續打聽,可能是老天爺也覺得此前對這位弱女子太過苛刻,破天荒地網開了一面,調查的警察這次的一通忙活終於沒有白費,意外得到了一個重要收獲。

  「附近有家商店的店主說看到了一輛黑色的保時捷汽車在自家樓下停了一中午。」警察在電話中彙報道,「因為是附近很少見的名車,所以他特別注意了一下,直到中午兩點半的時候他從二樓往下看了一眼,發現那輛車已經開走了。雖然沒看清那輛車的車牌號,但是他記得汽車的型號。」

  目暮:「調出附近路口的所有監控,立刻去查!」

  辦公室中的眾人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士氣大振,要調查某個時間段內進出過這片街區的所有汽車,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如果精確到某個汽車型號,那就簡單多了。而且目擊者說的那個型號還是保時捷新款車型,到現在街上跑的都很少。

  眾人紛紛開始調查監控,一時間整間辦公室的氣氛熱血朝天,似乎將空氣都蒸得火熱起來。相馬一成下意識掏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對上目暮望來的目光,連忙誇獎了一句,「做得很好!」

  受到上級鼓勵的目暮警官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正要開口,白鳥忽然低調地走到他旁邊,附過頭耳語道,「警部,源小姐找你有點事。」

  目暮連忙從他手裡接過手機,自覺走到一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源小姐。」

  「……對……啊?」

  就在調查組的所有人都因為新的線索群情激動地采取行動的時候,他們正在尋找的受害人這會兒的處境卻不太妙。

  羽野麥垂著眼睛一言不發,手腕還火辣辣的疼,是剛剛被人用力拽的,對方拽她下車時可能沒把她當個人,讓她一頭撞上了車門,拜其所賜,她隱藏在碎發下的額頭多了塊駭人的淤青,隱隱約約的刺痛針扎一樣攪和得她的大腦昏昏沉沉。

  這會兒她倒是沒有再被綁起來,因為沒人認為她還能跑掉,她像只被捉進了籠子的雞仔,似乎只剩下了等待宰殺一個命運。

  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地,羽野麥緊緊貼住了牆壁,好像這樣就能離房間中央正在喝酒的男人遠一點。

  「你還要跟我鬧別扭到什麼時候?」

  工鳥自斟自飲地喝了一杯酒,也沒看她,聲音裡混著酒氣,像是某種暴力的前奏。

  「因為你我損失了一大筆錢,還被警方查封了一個重要的賭場……但是這些我都沒打算跟你計較,怎麼樣,開心吧?」

  羽野麥緊閉著嘴,唇色抿得有些發白。她聽到椅子拖動的「吱呀」聲,隨即男人混著酒臭味的氣息晃悠到近前,一只大手伸過來狠狠捏緊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了頭。

  「當我的女人有什麼不好?要什麼有什麼,你為什麼就非要這樣不知好歹?!」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磨出來的,羽野麥用力扭過頭,甩開了他的手。她的身體還在害怕得發抖,卻不肯服輸般睜大了眼睛,強迫自己又轉過來緊盯著面前的人,「……你的真名到底是什麼?」

  居高臨下地凝視了她幾秒,工鳥忽然裂開了嘴笑了,像一只殘忍嗜血並且正准備進食的野獸。


第164章 她的世界(十五)

  覓著那聲尖叫趕到現場時,成川岳和段野當頭就撞到了短發女性近乎狼狽地從房間裡奔出來的畫面,然而還沒等她跑出兩步路,一只手忽然從門口伸出來一把將她拖了回去。

  這個場景簡直像部活生生的恐怖片,女性拼盡全力的掙扎無力得像絞住磨盤的柳絲,被人一扯就斷了,而抓住她的男人沒有絲毫憐惜,粗魯地將她按在了地上。

  活生生在面前上演的暴虐畫面刺得成川岳大腦一片空白,一股寒氣順著他的脊梁骨竄入腦海,將他整個人在原地凍成一座雕像。

  這時候外頭守著的人已經發現了他們,大步走過來訓斥,「你們在這裡干什麼?」

  成川岳大腦還僵著說不出話來,模模糊糊地聽到身邊的人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後又笑著和對方解釋,「我們剛剛聽到了聲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把那句話聽完,已經僵化的眼球不受控制般將視線死死粘在還在地上掙扎的羽野麥身上。

  他們的到來半點沒影響男人的興致,羽野脖子上的圍巾此刻已經成了索命的利器,被他拽著一圈一圈的勒緊。短發女性在他身下仿佛一只垂死掙扎的小獸,鬢發濡濕得貼在臉側,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狼狽又無力。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她努力地扭過頭將視線投了過來,眼眶中的淚水還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眼神似乎是在求救,又仿佛在傳達什麼別的東西。

  成川岳沒來得及看清楚,渾渾噩噩的大腦就接收到了新的信號,他聽到有人的手機響了。

  正准備把地上的女人往屋子裡拖的工鳥動作一頓,皺著眉遲疑片刻,還是將手裡的人往地上一扔,轉身回了屋。

  望著趴在地上大口喘氣的羽野麥,成川下意識想去看看她怎麼樣了,但是恐懼卻像淤泥一樣將他包裹了起來,他宛如被沉進了深海,大腦拼命發出指令,身體卻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

  缺氧般的恍惚中,他聽到房間裡傳來幾個模糊的音節。

  「……什麼?好的……謝謝。」

  下一刻,外頭守著的那個人也接到了一通電話,臉色忽然一變,來不及再管他們就連忙轉身跑到了屋門口彙報,「工鳥先生,辰井組被強制調查了。」

  「我知道了……這裡也不安全了,撤吧。」

  他恍恍惚惚地看著工鳥面沉如水地走出來,然後環視了一圈,視線最後冷冷投了過來。

  像是被什麼凶殘暴虐的野獸盯上,成川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腿腳發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個拿走了段野的那份錢的西裝男適時走上了前,附在工鳥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男人看向他們的目光頓時若有所思起來。

  「你想跟著我?」

  成川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他眼角的余光瞥到身邊的人上前一步,這時候語氣還是很輕松,「是啊。」

  不知道是不是這種態度反而贏得了工鳥的欣賞,對方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然後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你來說說看,這個背叛了我的女人該怎麼處理?」

  聽到這句話的成川岳身體條件反射地一抖,看著身邊的人低頭看去,羽野麥纖長的眼睫顫抖地抬起,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和他對視了一眼。

  然後少年摸了摸後脖頸,似乎是鄭重思考了片刻,若無其事地提議,「扔進井裡?反正也沒人能找過來,過幾天就自己死掉了,還不用處理屍體,多省事。」

  成川岳猛地扭頭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隨即他就感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看到段野回頭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倏然將他往前一推。

  他猝不及防地往前踉蹌了幾步和地上的羽野摔到了一起,內心一片冰涼地聽著段野的聲音輕飄飄在身後落下來。

  「這家伙後悔了,要不然把他也加上吧?」

  .

  下午五點整,距離羽野麥失蹤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

  「追蹤到了嫌犯那輛車的行動軌跡。」

  高木急匆匆地推門進來,手裡還拿著一份文件,「結合工藤君的推理,嫌犯的臨時據點應該就在這片街區。」

  目暮立刻劈手將那幾張紙奪過來,一邊審閱一邊飛快下達命令,「立即去申請搜查令,有沒有兄弟在這片街區附近的,讓他們即刻趕過去。」

  臨時蒞臨指導的相馬一成干咳了一聲,「目暮警部,工鳥是我們追蹤了好幾年的重要嫌犯,直接把人派過去會打草驚蛇吧,還是等確認了再說。」

  目暮聞言嚴肅地回頭,「但是現在距離羽野桑失蹤已經過去了將近四個小時了,她的性命危在旦夕,雖然這次機會的確很難得,但是我認為依舊應該以人質的性命為重。」

  他一張胖乎乎的臉難得如此嚴峻,幾乎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散發著磅礡的正氣。相馬張了張嘴,似乎找不到辯駁的話,最後只好找補似的點了點頭,「我只是提醒一句,當然應該以人質的性命為重,但是能夠注意一下最好。」

  目暮警官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時候高木從電話前抬起頭,「警部,指揮部說機動搜查隊第一分隊的人正好在那附近巡邏。」

  與此同時,他對面的佐藤也放下電話回過頭來,「警部,搜查令批下來了。」

  相馬課長一怔,下意識蹦出一句,「這麼快?」

  「源小姐直接給總監打了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白鳥輕飄飄解釋,「她好像很關注這個案子。」

  「這、這樣啊……」相馬課長有些尷尬地點頭,掏出手帕又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他狀似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目暮正在拿著電話滿臉嚴肅的指揮,「立即准備行動!」

  散布在市區中的巡警們全都被調動起來,紅□□光爆閃的警察呼嘯著在街上穿梭而過,彙聚成一張緩緩張開的巨網,朝著某個地點張開。

  .

  「麻煩你了……」

  「那就等白馬君回國之後我請他吃飯吧……謝謝。」

  再次微笑著向那頭的警視總監道完謝之後,源輝月掛斷了電話。

  她垂眸思考了片刻,發了封郵件出去,然後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

  對方似乎一直在等著她的消息,幾乎是鈴聲一響,立刻就將電話接了起來。

  「源小姐?」

  「目暮警官那邊應該很快就能找到羽野桑的位置了。」源輝月垂下眼睫,凝視著電腦屏幕上的畫面,「據說搜查一課的相馬課長親自到了現場指揮,放心吧。」

  那頭的人微微一頓,也不知道聽出了什麼,然後似乎是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公安也在調查這個案子嗎?」

  「唔,這件事現在已經成公開的秘密了?」

  「因為我這邊我孫子豆治參事官也親自到了現場。」正在警視廳中央指揮室的桔梗柚琉回頭看了一眼,「大家好像忽然就全都對這個案子非常關心的樣子,明明最早麥來警視廳報警的時候還沒有多少人相信她的話。」

  眨了一下眼睛,源輝月沒有多做解釋,只輕輕笑了一下,「那邊就交給你了,放心,羽野會沒事的。」

  等掛斷桔梗的電話,她臉上的表情終於淡了淡,視線重新落到了面前的電腦屏幕上。

  縱橫交錯的地鐵和公交路線像一張密密麻麻的復雜蛛網將整個東京串聯在一起,所有人都生活在這張網上。

  到目前為止,警方的動作已經夠快了,快到很明顯出乎了某些人的預料。

  仿佛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源輝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是她好像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是哪裡呢?

  .

  工鳥的庭院。

  「拜拜~」,黑發少年笑眯眯地朝井底下揮了揮手,

  然後在底下的人驚恐絕望的眼神中,他毫不猶豫地把井蓋闔了上去。

  他拍了拍手從井口跳下來,問在旁邊等著的人,「工鳥先生呢?」

  黑發少年的神情輕松得像往水裡扔了兩顆石子,半點不像是剛剛處置了兩條人命。饒是跟著工鳥幾乎壞事做盡的西裝男,望著他嬉皮笑臉的表情,心底也不由得隱隱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他忌憚地看了他一眼,「工鳥先生已經上車了,走吧,警察快來了。」

  十五分鐘後,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開出了這間別院。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隱藏行蹤,工鳥出門的時候臨時換了輛車。

  汽車剛開出這片街區,就和一輛巡邏的警車擦肩而過。前面開車的司機面不改色地繼續往前,接連路過了三輛警車,就在他們近乎要平安無事地逃出生天的時候,側面的巷子口忽然衝出來一輛黑色的汽車,迎著他們撞過來。

  司機一怔,連忙一打方向盤避了過去。一恍神的工夫,前後方向分別有兩輛車追擊出來形成了新的包圍圈,對方似乎目標明確地直衝著他們一行而來。

  後座的段野被突然轉向的離心力甩在了車門上,連忙一手拉住上方的把手,一邊愕然問,「怎麼回事?」

  司機一言不發地繼續突圍,見問題沒有回應,黑發少年有點慌亂地朝四周看了一圈,視野中忽然突兀地闖進了一個紅色光點。

  就算在現實中沒見過狙擊槍,但是各大影視劇裡這一幕可出現過太多次了。他眼瞳一縮,條件反射地大喊了一聲,「趴下!」

  下一秒,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在空氣中炸開,在他彎下腰的瞬間,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碎玻璃濺射出來,劃破他的側臉釘入了前座椅背。

  與此同時,前面的司機仿佛飛快反應過來,「跳車!」

  段野應聲打開車門,毫不猶豫地從車上滾了下去。瀝青公路的柏油味撲在了他臉上,他在地上滾了兩個圈,總算被摩擦力拽著停下來,還沒來得及抬頭,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率先砸在了他的耳膜上,緊接著是漲潮般的滾滾熱浪,一瞬間就將他淹沒了進去。

  像是有一群蜜蜂手拉手在耳朵邊上跳了曲小天鵝,段野揉著耳朵暈頭轉向地抬起頭來時就看到自己剛剛坐的那輛氣場已經撞停在了路邊的石坎上,從車尾到車頭燃燒起熊熊火焰。

  透過張牙舞爪的火焰和車窗玻璃,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後座上還有個人,被安全帶束縛著躺在那裡,似乎已經失去了聲息。

  那是工鳥。

  這時候一直跟在後頭的黑色汽車總算從四面八方衝過來將他們圍了起來,跟他同時跳車的司機慢悠悠摘下臉上的墨鏡,回頭朝他看來,「你還挺冷靜。」

  段野平靜地擦了一把側臉沾上的血。


第165章 她的世界(十六)

  和式庭院的深井裡。

  成川岳努力托著身邊的人,一邊扒著井壁大口喘著氣,聲音裡幾乎帶著哭腔,「堅持一下,拜托,再堅持一下,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他身邊的女性昏沉得像身體中灌了鉛,意識似乎都開始模糊,但仍然努力點了點頭,「……我知道。」

  「……」

  「……對不起。」

  羽野麥慢慢地睜開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你騙出來……」

  她望著少年低下頭,臉色慘白,像是被內心的愧疚壓彎了脊梁,連腦袋都沉重得抬不起來。

  她凝視了他好一會兒,慢慢翕動了一下沒有血色的唇,「不關你的事……」

  「不,都怪我……」

  然而成川岳一句話沒說完,羽野麥已經輕輕按住他的手臂打斷了他,「的確不關你的事……抱歉,再堅持一會兒,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她的語氣裡有種沒來由的肯定,讓成川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追問,一點細碎的摩擦聲響忽然落下來,在井壁上返了好幾道,被他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

  他下意識抬頭,就見到一束光從頭頂垂落,宛如佛經故事裡那根垂向地獄的蛛絲,照亮了漆黑的井底,有人從上面探出頭,還伸手在臉側招了招,「嗨~你們還好嗎?」

  成川心底剛生出「得救了」的喜悅,立即就被這個低啞的少年音澆得透涼,「……段野?」

  .

  咖啡廳,源輝月接到了白鳥打來的電話。

  「……是嗎,工鳥死掉了啊。」

  「是,機搜的隊員聽到爆炸聲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一輛正在燃燒的車,其他人似乎逃走了,車上留下了一具遺體。他們根據那具屍體手上的手表才判斷出那是工鳥,表盤後面有他的名字。」白鳥解釋,「但他的真正死亡原因其實是被人在遠距離狙擊。那個狙擊手第一槍殺掉了工鳥,第二槍引爆了汽車油箱,所以才導致了車輛爆炸。」

  「這樣啊,那也沒有辦法。」

  「所以工鳥的背後還有其他指使者?」白鳥的聲音嚴肅起來,「但是他是怎麼知道工鳥會走那條路的?」

  「應該是在他手機裡植入了病毒程序吧,能夠自動發送實時定位,再根據附近的路線推理一下,很容易就能提前判斷出他會選擇的線路然後在前方等著了。」

  源輝月隨口說,一邊端起手邊的紅茶正要喝,發現茶水已經冷了,又把它放了下來,「羽野桑呢,找到了嗎?」

  「機搜的人已經在拿著搜查令排查那一帶的街區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白鳥拿著手機站在辦公室的牆角,微微回過頭,不遠處的工作區裡,全程圍觀了這場救援行動的搜查一課課長還沒走,正在和目暮警部說話。

  他的聲音低了低,「除此之外,關於您之前說的另一件事……」

  十分鐘之後,源輝月若有所思地掛斷了電話。

  她剛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屏幕忽然一亮,一條言簡意賅的信息跳出來。

  【救援人員來了,我撤了,她沒事。】

  她微微一頓,放下手機一手抵住額,長長的眼睫垂下。仿佛直到此刻才終於放心下什麼東西一般,輕輕吐出一口氣,低聲呢喃,「是嗎,那就好……」

  「那位羽野桑找到了嗎?」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放到她手邊。

  源輝月抬眸,看著某位帥哥店長把桌上那邊冷掉的紅茶收走一邊朝她一笑,「你下午一直在打電話,偶然聽到的。」

  她默了幾秒,「……找到了,受了傷,但是沒有性命危險。」

  「是嗎?」安室透的聲音輕了輕,語氣中仿佛裹上了一層深意地輕嘆,「那位羽野小姐真的很勇敢啊。」

  「是啊,」源輝月垂眸望端起那杯茶,「算是我目前見過的最勇敢的人之一了……不要小看女孩子啊。」

  .

  成川岳沒想到段野龍哉居然真的帶來了救援人員。

  對方的行動敏捷且專業,根本不容他拒絕,手腳麻利地展開了行動。他像只被囫圇一捆提出水面的粽子,並沒有人理會粽子本人的想法,他還沒回過神就思緒混亂地被救援人員從井口拉了出去。

  脫離了冰冷的井水,他的身體總算回了少許溫度,供給凍僵的大腦,讓它終於緩慢轉動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他條件反射地看向先一步被拉出來的羽野,就見她正在被幾個人圍著在做簡單的傷口包扎,不遠處,段野龍哉雙手插著兜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她。

  一看到他,成川腦子裡的血氣立刻就全湧了上來,他幾乎是奇跡般地爆發地掙開了身後的人,朝著那人跌跌撞撞地撲過去。然而沒等他踉蹌到對方近前,有人已經一步搶在了前面,一把抓住了黑發少年的手——是羽野麥。

  她的臉色還慘白著,發尾不斷地往下滴著水,她像個被一口氣吊著不肯合眼的幽魂,死死凝望著段野,斷斷續續地問,「工……工鳥呢?抓住了嗎?」

  成川岳倏然愣住。

  他看著段野龍哉回望過去,一邊伸出手扶了她一把,臉上的神色耐心得近乎溫柔。他點了點頭,用一種平靜但莫名肯定的語氣對她說,「放心,抓到了。」

  .

  「你說羽野桑早就知道那個給她發消息的成川是辰井組的人了?」灰原哀愕然地問。

  柯南點了點頭。他們正在回家的路上,警視廳這會兒忙得人仰馬翻,他們干脆也沒勞煩哪位警官送,反正內裡也不是真的需要接送的小孩子。

  「……怎麼知道的?」

  「額,我應該跟你提過的吧,有人提前告訴了她,是龍崎的發小,他叫段野龍哉。」

  他們路過了一台靠在路邊上的自動販賣機,柯南回頭看了一眼,停下來走了過去,往裡頭投了幾枚硬幣買了兩罐果汁,然後在出貨口前蹲下,「段野君也是辰井組的成員之一。」

  說到這裡他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兩兄弟是怎麼回事,一個找了個五毒俱全的西條大河當師父,另一個干脆就直接混進了幫派裡,簡直都是小小年紀不學好,一路往歪路上狂奔的最典型例子。

  「在半年之前,段野君就已經發現被工鳥通緝的羽野了。不過他沒向工鳥告密,反而在私下裡找到了羽野桑,告訴她辰井組的人找到了那裡,讓她換一個區域活動。」

  灰原哀一怔,「為什麼?」

  「誒?什麼為什麼?」

  從販賣機裡拿出一罐藍莓汁,柯南下意識回頭,似乎理解了一下她的意思,這才無奈道,「因為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為了錢助紂為虐,把一個無辜者的人生推入火坑的啊。當初博士撿到你的時候不是也沒有聲張,暗地裡把你保護起來了嗎?」

  「……」

  這個例子舉得太過有效,灰原哀保持了沉默。

  「這一次也差不多,他發現了成川君他們的計劃之後,就提前提醒了羽野桑。」

  .

  時間回到中午十一點,源輝月在門口接到了羽野麥的電話,對方約她出來見一面,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她商量。

  抱著花站在門口的源大小姐掛斷電話後默默看了一眼腳上的高跟鞋,實在懶得將進門換鞋、拿鑰匙、再去車庫開車這一流程完整走一遍。思考片刻後她偷了個懶,在路邊上找了個「好心路人」,拜托對方順手送了她一程。

  羽野麥和她約見的地點是博士家附近的小公園,她到的時候羽野麥正背對著綠化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對面還有個黑色順毛短發的少年。

  對方看到她,眉眼一彎,十分自然地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唇邊露出一點尖尖的虎牙,「源姐姐,你好啊,郁夫跟我說過你。初次見面,我叫段野龍哉。」

  「……」源輝月腳步一頓,定定地望著這個看起來十分乖巧的黑發少年,挑了挑眉。

  雖然給人的第一印像干淨又清爽,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這孩子身上嗅到了一點微妙的同類的氣息。

  不過是不是又逮到了一只小狐狸這件事現在也不是重點,重點是羽野麥帶過來的消息。

  工鳥再次找上了她,或者說那人根本就沒放棄過。

  雖然鍥而不舍是個好習慣,但是放在對你虎視眈眈的犯罪分子身上,簡直就是個噩夢。

  「其實我是建議這位羽野姐姐干脆搬出東京的。」段野龍哉聳了聳肩,「至少在其他地方被他們找到的幾率還要小一些。」

  源輝月淡淡回頭看了一眼,羽野麥安靜地坐在長椅上沒說話,纖長的眼睫垂著,素淨的臉被圍巾遮了半面,手裡還抱著一只眼熟的兔子玩偶。

  她的視線在那只玩偶上落了落。

  「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去京都。在源氏的地盤上,要保護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羽野麥還是沒說話。

  她背後的綠樹被風吹得沙沙搖動,明暗交錯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像一席薄紗。她的視線直直地落在懷裡那只兔子身上,透過那雙朱紅色的眼睛和什麼人對視一般。好一會兒,她忽然輕聲開口,「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早點揭發那間賭場,青池桑的人生,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如果當時我沒有膽怯,在工鳥找上我的第一時間就去警視廳報警找到桔梗的話,青池桑是不是就不會有那段噩夢一樣的經歷和案底,現在還能繼續過著平靜瑣碎的生活。」

  她是不是,現在就還能好好地活著……

  這句話沒有說出來,只緘默地藏在了未盡的話語中。

  源輝月的眸光微微一頓,看向她。

  「我一直在逃……那個時候是,現在也是。」

  短發女性依舊怔怔地望著玩偶,嗓音漸漸開始沙啞,眼眶透出一點赤紅。

  「那個人說,他不會放過我的。」

  「要麼忍氣吞聲對他唯命是從,要麼就亡命天涯,過著永遠見不了光的日子,無論我逃到哪裡,他都不會放過我。」

  「我以為我選擇了第三條路,結果到頭來還是在到處躲躲藏藏,和他說的沒有區別。」

  她微垂著頭,睜大著眼睛,眼角泛紅地無聲笑了一下,「……他說這就是我的命運。」

  「……」

  公園的綠植並不懂人類的悲歡,還在風裡沙沙搖曳。午間陽光明媚,隔著綠化帶有街上的車鳴傳來。

  只有他們所在的這一方空間是一座孤島。

  羽野麥坐在孤島中央,低頭望著手裡的玩偶,那雙朱紅色的眼睛只還給她一片安靜。

  「……所以我不明白,」她輕聲喃喃,像是從兔子的眼瞳中看到了另一雙眼睛,「為什麼我非得接受這樣的命運不可呢?」

  那是青池透子的眼睛。

  「因為我很弱小嗎?」

  「還是因為我是女人?」

  「就算是這樣,我不能反抗嗎?」

  「就算第一次反抗失敗了,不能反抗第二次嗎?」

  「我為什麼必須要選擇屈服?」

  她抬起頭來,澄淨的瞳孔中落了一點夏日的光,「……我不想躲了,源桑,可以嗎?」

  那點光凝成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滾落下來,無聲無息,卻又好像驚心動魄。

  源輝月安靜凝視了她好一會兒,終於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溫和地說。

  「可以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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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她的世界(十七)

  「羽野桑是個站在深淵邊上的人,可能下一步就會滑落深淵,也可能能夠成功逃脫,誰也不知道她的路在那裡……在大阪見到她的時候,輝月姐是這樣說的。」

  柯南將藍莓汁朝身後遞去,一邊說,「然後她給了羽野桑她的聯系方式,告訴她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找她。」

  「……她不是這麼熱心的性格吧?」

  「的確不是。」柯南蹲在出貨口前拿出第二罐飲料,然後站起身來,打開拉環。

  碳酸飲料騰起的氣體發出一聲輕微的「嘭」,砸落在空氣裡。

  「但是因為羽野桑一直都沒有放棄啊。」

  無論是被工鳥威脅的時候,還是在被黑暗中的勢力逼得只能到處躲的時候,她一直都在努力地積極地拉住自己的人生,從來沒有對深淵做過任何妥協。外表柔弱得好像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受到驚嚇,骨子裡卻堅韌得如同風吹不倒的垂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她屈服,工鳥不能,不公平的待遇不能,被迫東躲西藏的兩年狼狽生活也不能。

  「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嗎?很像源姐姐喜歡的曇花吧?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她覺得很好看吧。」

  「……所以他們決定主動對工鳥動手了,用這樣的計劃?」灰原哀垂著眼睛輕聲問。

  「對啊,因為工鳥幾乎不自己出面,辰井組的事務所和工廠全都掛在別人名下,一般的組員也根本見不到他本人,所以無論公安還是警察才一直找不到他的蹤跡。」

  柯南回頭看著沉默地喝著果汁的人,嘆了口氣,「還沒明白嗎灰原,用自己當誘餌來吸引工鳥出面,這個計劃是羽野桑自己提出來的。」

  灰原哀拿著果汁的手驀地怔住。

  …………

  「……我聽桔梗說過,只查封一個辰井組是沒用的,工鳥是背後的金主,即便舍棄了辰井組,以後依然可以捧出第二個、第三個幫派來。所以最重要的,是抓到他本人。」

  「雖然他從來不出現,但是有一個時機,他一定會親自露面。」

  「就在他們抓到我的時候。」

  「他說過不會放過我的,所以他一定會出來見我。」

  羽野麥拿自己的性命賭了一把,她賭贏了。

  .

  院子裡人來人往,工鳥的手下全被抓了,公安警察們正在搜查整間庭院,試圖尋找還有什麼隱藏的線索。

  松田陣平穿過繁忙的同僚們,一邊拿出手機給源輝月撥了個電話。

  等待接聽音樂循環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庭院裡,井裡頭的兩人剛被公安撈上來,正在被按著做簡單的創口清理,那個和他一起演戲釣魚的小孩在一旁陪著。

  大概是傷口消毒著實有些疼,人群中央的短發女性雖然乖乖抬著頭,身體卻緊繃著條件反射地微微顫抖,看起來乖巧又可憐。她的臉和唇色白成一線,憔悴得不像樣子,眼睛卻極亮。

  人類這種生物有時候很奇怪,即便皮囊養得再好,心是空的,一眼望去依舊如同行屍走肉,而反過來,只要那點支撐著心靈的精氣神還在,即便身體剛受了折磨,旁人看過去,依舊覺得這個人生機勃勃,她還有很長的路,她的未來依舊充滿希望。

  「松田君?」

  電話接通,清冷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松田陣平回過神。他跟源輝月簡單講解完這邊的情況,然後隨口問了一句,「你要和羽野說幾句話嗎?」

  「她還好嗎?」

  「看起來還行,你自己問問她吧。」

  他的腳步停在羽野麥面前,短發女性似乎被嚇了一跳,有點怯生生地朝他看來。

  松田把手機遞了過去,「輝月的電話。」

  羽野麥連忙雙手接過,聽著對面的人說話一邊點著頭。

  「源桑……嗯,我沒事……」

  「……工鳥已經被抓住了。」

  「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謝謝你願意幫我……」

  松田雙手插兜站在一旁,聽著羽野麥的聲音到後來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剛剛停下的淚水又止不住地從眼眶滑落下來。

  她的確像只膽子很小的兔子,氣質柔弱得如同最溫順的食草動物,然而就像伊吹藍曾經說過的,就算是草原上最膽小的兔子,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也會發出連豺狼都為之側目的反抗,比如曾經的青池透子,也比如現在的她。

  圍牆外的落日已經徹底墜入地平線下,最後一縷余暉透過雲層漫過來,給院子裡的草木渡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晚風拂來,草葉沙沙作響。

  周圍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他聽到了電話那頭的源輝月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但多了一點不常出現的溫和。

  「不用感謝我,羽野桑。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地,從來沒有放棄過地幫助你的,其實是你自己。」

  .

  咖啡廳,源輝月掛斷電話,在座位上靜坐了一會兒。

  窗外的夕陽落了山,光線漸暗,旁邊的落地窗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她安靜的側臉。

  「羽野桑現在情況怎麼樣?」有人問。

  她回頭看去,咖啡廳的帥哥老板從廚房端出一盆貓飯,在她腳下睡了一下午的金閃閃似乎知道到了吃飯的時間點,迷迷糊糊醒了過來,舔了舔爪子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然後一躍而起,邁著矯捷的貓步直奔飯盆。

  源輝月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也起身走了過去,「還行,受了點傷,但是挺精神的。」

  「那就好。」

  他似乎只是隨口關心,並不詢問行動的細節,也不知道是有分寸還是知道得太多。

  這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一波三折,但都是人類的鬥爭,與貓無關。貓咪金閃閃心寬體胖地睡了一下午,醒來之後無憂無慮地享用自己的晚餐,只不過晚餐裡夾帶了一點西芹,讓貓大爺這個完美的下午添了點雜質,它有點嫌棄地將西芹拱到了一邊。

  望著那片被嫌棄的蔬菜,可能是有感而發,也可能是咖啡廳實在空曠得厲害,源輝月驀地輕聲道,「之前有個人跟我說,越是危機的關頭,越能夠暴露出一個人的本性。」

  安室透點點頭,「這句話說得倒挺有道理。」

  源輝月忽然抬眸看向他,「那你呢,如果被逼到最危急的時刻,你會暴露出真實的性格來嗎?」

  安室透一愣,遲疑地回望,像是沒聽懂一般發出一聲疑惑的「誒?」

  「姓名、衣著、家庭住址、說話口音,甚至外在的容貌都能夠改變,唯有對食物的口味會伴隨人一生。」漫不經心地扒拉了一下還在努力干飯的貓咪的耳朵,源輝月淡淡地說,「連金閃閃和哈羅都有討厭和喜歡的東西,但是安室君,我跟你一起吃過這麼多次飯,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對什麼有特別的偏向。」

  「無論哪一道菜你落筷的幾率都是相同的,沒有喜歡和討厭的區別。對人也是一樣,對女性紳士,對孩子友善,尊重強者,憐憫弱者,好像芸芸眾生在你眼裡都是一個樣子。」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人要麼是聖人,要麼心裡其實什麼都不在意,安室君,你覺得你是那種?」

  咖啡廳裡好像倏然安靜下來,貓咪埋頭吃飯的呼嚕聲落在地上,像又輕又碎的羽毛。捏了捏金閃閃抖動的耳尖,源輝月抬頭看去,就見到安室透正凝視著自己,神情像是有點發怔。

  源輝月:「怎麼了?」

  「沒事……」金發青年好像回過神來,下意識移開了視線,有點不知所措一般撓了撓耳根,「就是,沒想到輝月桑你對我的評價這麼高啊。」

  源輝月:「……」

  在源大小姐手癢地即將動手揍人之前,他忽然垂著眸笑了,「不過,雖然我並沒有輝月桑剛剛說的那麼好,但是對於那個問題——也許有的人只是因為在意的東西太過重要,所以其他的都無關緊要了呢?」

  源輝月一怔。

  「以及,其實我對中餐挺感興趣,喜歡西芹、豆腐跟黑番茄,酒類裡面最討厭黑麥威士忌,顏色中最討厭紅色……」

  金發青年淡定自若地報出了一長串資料,最後偏過頭朝她一笑,「輝月桑,我喜歡的東西其實挺明顯的,對吧?」

  他的語氣明明很正常,卻又仿佛夾雜著些別的含義。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默默移開視線不說話了。

  兩個人類之間的氣氛暗流湧動的工夫,埋頭干飯的貓咪金閃閃已經飛快地把滿滿一盆貓飯吃完了,連盆底都舔的锃光瓦亮。也不知道是它太能吃,還是某位安室姓老板的手藝太好,連貓都不能幸免。

  安室透把空了的飯盆從貓咪爪下拖出來,又嫻熟地把意猶未盡的胖貓塞進身邊人懷裡。

  被塞了只毛茸茸的源輝月下意識像抱抱枕一樣抱住,抬頭朝他看去。

  青年拿著飯盆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問,「輝月桑你想喝果汁嗎?還是說我再去給你洗一盒草莓?」

  源輝月看看他,又回頭看看身後桌上還沒吃完的果盤,搖了搖頭。

  「那我先去把它的飯盆洗干淨,金閃閃拜托你了。」說話間他已經轉過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就在源輝月以為這段對話已經結束,有點懵的低頭抱住掙扎著往外跑的貓咪的時候,不遠處的人腳步忽然頓了頓。

  「還有,輝月桑……謝謝。」

  .

  庭院外頭,警視廳的刑警們剛帶著搜查令急匆匆來到門口,就被人擋住了。

  「公安警察。」

  守在和式庭院門口的男人亮出證件,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羽野桑的安全暫時由我們接管了,你們先回去吧。」

  趕到門口的巡警愣了愣,下意識往裡頭看了一眼。

  庭院幽深,暫時看不出什麼名堂。

  反復向堵在門口的公安確定了羽野麥確實平安無事之後,巡警只好又掉頭將人帶了回去,拿出手機向上級彙報情況。

  「公安接手了?」

  警視廳搜查一科辦公室裡,目暮警官擰緊了眉,「他們保證羽野桑沒有出事嗎……好的,我知道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給等在一旁的上級轉述了情況,相馬一成表示理解,「這樣啊……既然被公安截胡了,那也沒有辦法。」

  然後他拍了拍目暮的肩膀,鼓勵道,「但無論如何,那位人質還是被救了出來,也算皆大歡喜。」

  目暮有點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們又慢了公安部門一步……」

  「這就是我們之後需要努力的地方了,目暮警部,繼續加油!」

  「是!」

  與此同時,中央指揮部。

  機動搜查隊第一、第四分隊隊長桔梗柚琉拿著電話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又強制停下,「我知道了,謝謝……她沒事就好。」

  掛斷電話,她微怔地雙手撐在桌面上,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

  「桔梗……」

  我孫子豆治剛走過來就看到這一幕,微微怔了怔,隨即了然,「羽野桑救回來了?」

  「是的,已經能夠確認她平安無事。」

  桔梗回過頭,似乎只失態了這一瞬間,很快就恢復了工作狀態,「是組對課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對,你過來看看……」豆治參事官立刻轉身帶路。

  望著他的背影,桔梗停在原地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藏在背後的手發了條消息出去。


第167章 她的世界(十八)

  在外頭奔波了一天的警官們終於收到了收隊的命令,彼時已經日落西斜,這場浩大的救援行動仿佛終於塵埃落定。

  夕陽裹挾著悶熱的暑氣緩緩從天地間抽走,閃著紅□□光的警察夾雜在車流裡踏上歸程。街道上只是過了一個平靜的星期五的路人穿過人行橫道,和身邊的朋友好奇討論著剛剛那麼多輛警車出動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於大部分人而言,這一天和無數個往日並無不同。

  喂完了貓,安室透又回到櫃台後繼續未完成的清潔工作。他將最後一個杯子擦干,看了一眼時間,「輝月桑不准備回家吃飯嗎?已經快六點了哦。」

  源輝月正在電腦前查看郵件,聽到他的話隨口回答,「今天最上請假了,等柯南回來了我再帶他出去吃。」

  「這樣啊。」

  櫃台後的人想了想,然後轉身去了廚房,打開冰箱看了一眼。

  「輝月桑,你要不要就在這裡吃晚飯?」

  「嗯?」

  源輝月抬起頭,看到金發青年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盒草莓,「冰箱裡有牛排和意面,還有一些水果。」

  「……」源輝月望著草莓,「……安室君,你直接把這間咖啡廳改成餐廳不好嗎?」

  安室透笑了,「不好啊,我沒准備那麼多食材。」

  源輝月:「……」

  她默默拿出手機,「我給柯南發消息讓他直接過來這裡。」

  金發青年笑著點點頭,打開了洗手台旁的水龍頭,一邊把草莓拆開,正要清洗,忽然想起好像被他們遺忘了許久的正事,「對了,輝月桑沒有抓到想抓的人嗎,我剛剛好像聽到你說誰死掉了?」

  眨了眨眼睛,源輝月放下手機把手邊的紅茶端過來,慢慢喝了一口,然後想了想。

  「沒有啊,我抓到了。」

  .

  某個高樓上的狙擊點,完成了任務的殺手給雇主回完任務完成的電話,背起裝在大提琴匣子裡的狙擊槍走下天台。

  他剛出大門,一聲「哢噠」□□上膛的動靜猛然砸在他耳畔。

  殺手驀地停住腳步,一把手槍槍口快速從旁邊的黑暗裡伸出來,抵住了他的太陽穴,守在一旁的另外一個人拿出了一本證件亮了亮。

  「公安警察,跟我們走一趟吧。」

  幾乎是同一時間,某間和式房屋的某間用作倉庫的房間裡,屋子原本的主人被捆住了雙手雙腳像一件貨物一樣扔在牆角,為了防止他發出聲音,連嘴巴也被封了起來。

  這個房間沒有窗子,屋子裡頭的光線暗沉沉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拉開,縮在角落試圖掙扎的人被這動靜驚醒,惶恐地抬頭看去。

  臨近日落,走廊上的光線潑灑進門,有人踩著一地殘陽走進來,徑直來到他面前蹲下。

  他隨手摘下鼻梁上的墨鏡,露出一張帥得可以去當男模的臉。

  「工鳥先生,」松田陣平打量著這個被扒得只剩內衣的人,慢條斯理地說,「初次見面,久仰大名了。」

  「……」殘陽的光線中,工鳥的臉色難看得厲害。

  .

  灰原哀:「……工鳥沒死?」

  「額,沒有。」柯南摸了摸鼻尖,拿著飲料微妙地移開了視線,「那是段野桑配合松田哥哥演的一場戲啦。有人一直在監視工鳥,他把羽野帶回去的那間別墅,有台無人機一直在附近徘徊,這也是松田哥哥他們沒能立刻把羽野桑救出來的原因。直到確認了假『工鳥』在逃跑的路上被他們的人暗殺了,那台無人機才離開。」

  「但實際上,被子彈打中的是公安早就准備好的一具和工鳥身形相近的屍體。反正到時候對方肯定會想辦法把車一起炸掉,等刑警來了也辨認不出那是不是真的是工鳥……」

  「……」沒有被他的話帶偏,沉默了片刻之後,灰原哀再次直指重點,「所以這件事為什麼要瞞著警視廳?你們不相信他們?」

  話音倏然一止,柯南默了默之後,喝了一口飲料,「我相信目暮警官。」

  言下之意,他不相信其他人。

  街道盡頭的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去,兩側的店鋪燈光漸次亮起,像一條地上的銀河。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小偵探一向清透的眸色隱隱約約沉澱下了一抹晦暗。

  「公安警察調查到,兩年前那起地下賭場查封事件,背後有點問題。當時組對課出動之後,成功查封了那間賭場,並且當場抓獲了大批參與賭博的政客以及企業高管。看起來行動轟轟烈烈,實際上賭場背後真正的控制人『工鳥』跑掉了——這件事不是意外。」

  灰原哀微怔,「有人提前給他通風報信?」

  「很大可能……按照羽野桑的口供,雖然那間賭場掛在手下人名下。但是每隔一段時間,工鳥會親自到賭場去視察。組對課行動那天正是他會去賭場的日子,但本該去視察的工鳥卻一直到後半夜都沒有出現。當時指揮這場行動的組對課課長怕夜長夢多,只好當即宣布行動,最後賭場的確被查封,但是工鳥也不見了人影。」

  「……所以那位組對課的課長有問題?」

  「當時指揮那次行動的組對課課長後來調到了刑事部,也就是現在的我孫子豆治參事官。」柯南沒有否認但也沒有就此肯定,「有問題的不一定是他。」

  灰原哀回頭看著他,在大腦中將他們今天一系列的行動重新梳理了一遍,終於隱隱把握住了一根線頭,「如果只想把工鳥引出來,只用公安出動就行了,沒必要將這件事捅給警視廳知道。你們今天這樣大張旗鼓地讓搜查一科也參與進來,還讓工藤新一這位名偵探出場,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你們要抓住工鳥了?」

  柯南回頭朝她笑了笑,「畢竟工藤新一以往的戰績還是挺可觀的對吧?」

  「嗨嗨……」灰原哀虛著眼瞥了一眼這位自戀的名偵探,「看在名偵探的份上對方一定會給工鳥通風報信,到時候你們就能夠判斷出到底誰才是他在警視廳的內應了?」

  「差不多。」

  灰原哀從頭把這個計劃復盤了一遍,若有所思,「你們已經有懷疑的人選了?」

  「差不多吧。」柯南頓了頓,「公安警察的任務原本應該是秘密行動,你想過為什麼這次知道他們要對付辰井組的人這麼多嗎?」

  「……」靜默半晌,灰原哀不可思議地問,「你們自己放出去的消息?」

  羽野麥的案子有什麼特別的嗎?沒有。

  就算涉及到了辰井組這個暴力社團,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組對課需要關注的範圍,但是當羽野麥被綁架之後,忽然之間好像警視廳許多高層的視線全都集中到這個案件上來了。

  真正重要的不是羽野麥,不是辰井組,甚至不是工鳥,而是「公安要對工鳥展開調查」這件事情。

  親自參與查案的,密切關注案情進展的,以及搶先一步下手的……像是在水裡扔了一個魚雷,藏在底下的魚全都被這一個消息炸了出來。

  注視著手機上剛剛收到的桔梗發來的消息,源輝月纖長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桌上敲了敲。

  我孫子豆治全程都在桔梗的眼皮底下,沒跟其他人聯系過。

  相馬誠一郎雖然參與案件的態度過於積極了一些,但他向來是個瞄著縫隙就往裡鑽的性格,大體上表現也沒有問題。

  那不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正好在這個時候,今天格外繁忙的手機提醒她又有新的業務光臨。源輝月看了一眼,來電提醒是松田陣平。

  「襲擊我們扔出去的那個誘餌的殺手已經抓到了,博多出來的,在殺手中介接的任務,他也不知道雇主是誰。」

  源輝月對此沒有太意外,「哦,把他的資料給我。」

  博多那片地界,要調查什麼東西,聯系本地的公安還不如在地下世界找個靠譜的情報販子管用。松田警官知道她在博多認識的人不少,也沒跟她客氣,「已經發你郵箱了,你看看吧。」

  源輝月已經看到了,她慢條斯理地把頁面點開,大致掃了一遍,一鍵轉發給某個黑客,這才打開幾乎和松田陣平的消息同時到的另外一封郵件,發件人是志摩一未。

  郵件裡還有個附件,是一段音頻文件。一目十行地瀏覽完對方的郵件內容,源輝月挑了挑眉,「我這裡也收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發給你看看?」

  下午七點,夜幕已經將天空徹底遮蔽。

  松田陣平剛結束了對工鳥的宅院的搜索,就馬不停蹄地帶著人直奔辰井組名下的另外一件事務所,正好在大門口將准備收工的組對三課堵了個正著。

  望著人群中央三課課長那張疑惑得十分自然的臉,他一手拉下墨鏡掛在領口,一邊拿出證件晃了晃,拖著奔波了一天的疲憊語氣,慢悠悠地說,「公安,山崎課長,我們掌握了某些你和暴力社團私底下勾結的證據,跟我們走一趟吧。」

  組對三課才對辰井組進行了強制搜查,連人家大門還沒出,自己的課長就被公安警察帶走了。時勢如風,將參與這趟任務的眾人抽了個暈頭轉向,甚至不只是普通警察,跟著執行任務的公安都快有點跟不上節奏。

  「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將一位課長帶走,就算我們這邊權限特殊,壓力也很大啊。」

  審訊室外,同僚望著裡頭帶著手銬的山崎,苦笑著對松田說。

  黑發青年雙手插兜站在他身邊凝望著同樣的方向,頭都沒回,「我們什麼時候壓力不大了?」

  同僚想了想,認同地點頭,「說的也是。」

  然後他將注意力重新轉到玻璃牆另一側的人身上,「這家伙也是個人物啊,都被公安抓進審訊室裡了,還能這麼鎮定。」

  山崎的表現的確很鎮定,他甚至自然地對審訊的警察表示自己今天下午在辰井組忙了一下午嗓子快冒煙了,找對方要了一杯水,這才開始回答警察的問題。不緊不慢,對答如流。

  都是在警察這個體系中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人,審訊員會用哪些套路,從什麼角度詐供他可太熟悉了。兩邊來來回回,說出的話像是提前套好的,男人的表現幾乎滴水不漏。

  「下午搜查的時候我的確對外打了幾個電話,是個人私事,家裡小孩生病了,所以打電話給家裡多關心了一下,做父親的人應該能夠理解吧?」

  「我知道你們公安權限大,我那點隱私權你們應該也不會在乎,但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憑空污蔑吧。」

  「當時在現場的目擊證人聽到工鳥接到了某個人給他的提醒電話,時間和你打電話的時間幾乎重疊,你怎麼解釋?」審訊的公安冷冷道。

  山崎課長無奈地攤了攤手,「大概是巧合吧。」

  「巧合?這麼准確的巧合?」

  「我還是那句話,除非你們能夠拿出切實證據,否則光憑臆想就把這件事栽在我頭上,就算是你們公安警察,也不能這樣平白栽贓人吧?」

  「山崎的通話記錄顯示他當時那幾個電話的確是打給家裡人的。」同僚旁觀著審訊的進程,皺了皺眉。

  松田陣平:「他給人通風報信肯定不會用自己的號碼,要麼是換過卡,要麼還有一支手機,讓留在事務所的兄弟們再仔細搜搜。另外,查他的關聯賬戶、銀行卡、名下的車和房,包括他家人的財產情況,冒著這麼大風險當內應,不可能什麼好處都沒有。」

  同僚點了點頭去安排任務了,松田繼續透過玻璃望著被審訊席上的人的表情,伸手扶了一下耳麥指揮道,「把那段錄音放給他聽。」

  審訊員得到指令,移過桌上的電腦打開一份音頻文件,按下了播放鍵。一陣「嘶嘶」的電流聲過後,山崎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是我,工鳥已經死了,你們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動作快點,別被發現了。」

  「……」

  被審訊席上的人臉色終於一變。

  「山崎課長,」審訊的警察緊緊凝視著他的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你和家裡人打電話為什麼要提到工鳥?這段錄音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四十分,當時警視廳的刑警都還沒有找到工鳥的車,你是從哪兒知道他已經死亡了?山崎課長的消息比警視廳還要快,難道是開了天眼嗎?」

  「……」山崎的表情終於變得難看起來,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們一直在派人盯著我?」


第168章 她的世界(十九)

  錄音這個決定性的證據出現之後,山崎近乎完美的防御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審訊員抓住這個縫隙步步緊逼,連消帶打,幾乎耗盡了渾身解數才將這位老警察的守備撬開。

  這段錄音似乎成了釘死他的利刃,山崎再能言善辯,有一個問題也始終找不到借口來解釋——為什麼他這麼早就知道工鳥已經死了,能夠比查案的警察還先一步知道這個消息的只有兩種人,死者或者凶手。

  介於山崎課長怎麼看都像還能喘氣的樣子,他就只能是後者了。

  「之前發現的那些私自販賣扣押物的案件,源頭也在他這裡吧。」

  望著裡頭終於被逼出一絲狼狽之色的人,同僚摸著下巴感慨,「前腳把其他幫派的非法貨物查封,後腳就轉手賣給辰井組,無本萬利的生意啊。」

  松田陣平沒說話,依然關注著審訊室裡頭。

  大概是自知沒有狡辯的機會,山崎的表情終於變得頹敗起來。在審訊員的逼問下,像是終於承受不住壓力一般,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見著這個點頭,松田的眉心卻幾不可見地微微皺了一下。

  「有點不對勁。」

  「什麼?」同僚疑惑。

  「太輕松了……」凝視著山崎放在膝上的手,那是一個很放松的姿勢,青年低聲喃喃,「山崎健混跡警界的時間比我們年紀都大,這樣的老狐狸,就算是鐵證如山擺在面前,他都會想辦法翻盤。這麼容易就認罪,太不符合他的資歷了。」

  同僚聞言下意識回頭看去。

  「而且他雖然表情很緊繃,像是被西村逼到了絕路,但是實際上身體反應卻很松弛,他根本就不害怕西村說的那些東西他在演戲!」

  同僚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標點都不打地甩出一連串的話之後飛快地拿出手機聯系了還在辰井組地盤的其他人,「查一下辰井組名下有沒有什麼固定資產,企業、工廠或者是倉庫之類的東西,馬上派人過去搜查。」

  「我剛准備彙報,有個辰井組的高層干部說工鳥在大田區有個工廠,我們正要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松田陣平手機上有個新電話插隊進來,來電提醒跳出源輝月的名字。

  大小姐從來不缺席任何一場熱鬧,局勢越緊迫她的存在感就越高。松田陣平這會兒看到她的名字心底就條件反射地一跳,他頓了頓,簡短地囑咐同僚立刻去那家工廠所在地調查,有消息就通知他,一邊接通了她的電話。

  「我剛剛從博多的情報販子那裡得到了一個新消息。」源輝月在那頭慢條斯理地說,「博多那邊最近有點熱鬧。」

  松田陣平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長話短說。」

  「短不了。」

  那頭的人淡定道,「熱鬧得有點厲害,上演的劇情拿出去能夠拍一個季的電視劇。」

  松田陣平:「……您請。」

  「有個叫做『獸王』的組織最近從海外登陸了博多,想要趁著本地的華九會頭目死亡的大好機會趁虛而入和他們搶地盤。兩邊拼了個兩敗俱傷,然後又莫名其妙握手言和,嘛,不過最後全都被人漁翁得利一鍋端了。」

  雖然但是,源輝月還是精簡了一下劇情梗概,然後轉到重點,「獸王這個組織的主要資金來源就是藥物,他們表面上是藥廠,成立了許多可疑的公司和設施研發新藥,實際上主要研究成果都是鑽法規漏洞的新型毒品、毒藥、自白劑與戰爭、恐攻用的病毒。華九會主要是做人口買賣生意,從五六年前開始,博多的地下毒品市場百分之七十以上都被這個組織占領了。」

  「辰井組的毒品來源一直號稱來自海外,但是以前運送興奮劑的海上航線沒查到『圈圈糖』,這種新型毒品也沒有被海關發現過。」松田陣平說幾乎立刻了悟了她的意思,「唯一有可能的源頭只有博多了,也來自這個叫『獸王』的組織?」

  源輝月支著額,點點頭慢悠悠補齊了他的下半句話,「如果那個『號稱』是真的的話。」

  她一手握著鼠標,正在翻看電腦上的一份文件,沒注意到咖啡廳的帥哥老板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廚房出來走到了門口,慢悠悠地把掛在門前「營業中」的牌子換成了「休店」,又自覺回去了廚房,帶上了門。

  「從去年四月份開始,這個叫做獸王的□□其實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他們得罪了某個和中南美販毒集團有聯系的巨大地下組織,勢力遭到重創,連帶著博多的毒品交易也受到了影響……但是辰井組的藥品生意可半點沒受拖累的樣子,好像還越來越紅火了?」

  「……」青年警察似乎在電話那頭嗤笑了一聲,「……所以什麼毒品來源於海外都是編出來的鬼話,他們的工廠實際上就在國內。」

  源輝月慢條斯理地說,「我之前一直覺得有點奇怪。羽野桑在警視廳門口受到襲擊的那個案子,多少有些突兀。那人對警視廳門口的監控這麼熟悉,肯定是內部人員,但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急著殺羽野?真的是因為工鳥嗎?就算工鳥被抓住了,像今天這樣買一個博多的殺手守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將他干掉滅口不是比在警視廳門口開一槍風險小多了?」

  松田:「你認為那個凶手是目標明確地衝著羽野去的,而不是在給警視廳內發生的拘留所內嫌犯死亡事件作掩護?」

  「恰恰相反,我覺得那位枡山君的死才是給外頭的槍擊案打掩護,為了讓調查的人員模糊重點。或者有人本來就想殺他,干脆兩件事一起辦了,互相掩護,這種行為也不是不可能。」

  她漫不經心地從面前的果盤裡拿起一顆草莓,「羽野被桔梗藏了兩年,瞞得過外頭的人,但警視廳內部想查肯定能夠查到。他們之前沒動她,可能是覺得她無足輕重,沒必要橫生枝節,但現在為什麼忽然看重起她來了?因為他們的某些核心利益被觸動了,讓他們開始懷疑起羽野知道某些真正重要的東西了?」

  松田陣平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工鳥也只是個擺出來的棋子,辰井組背後有什麼真正值得他們看重的東西,比如——那家工廠。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藏起來的東西,也是他們以為羽野知道了什麼而急著要干掉她的理由。」

  「聽你的語氣,你已經猜到了?」

  「山崎健被抓得太簡單了。」松田陣平回頭看向審訊室,被審訊席上的人垂著腦袋,似乎已經對審訊員的問題供認不諱,放棄了抵抗。那張乍一看有些凶惡的臉看似布滿頹色,但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光影晃動中男人的唇角像是輕輕勾了勾,咧開了一個自得又嘲諷的弧度。

  松田的眸光略沉,這才繼續把口頭的話說完,「……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啟動對辰井組的強制搜查,就是為了從側面介入羽野麥的案件裡,了解公安的動向。工鳥、辰井組甚至包括他自己全都是棄子,他一直都在努力將公安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雖然不會主動暴露,但是萬一真的被抓,也會用盡全力拖延時間。」

  他們一直以來的調查重點,的確都在那個「內鬼」身上,反而無暇將辰井組名下的所有產業一一清查過來。因為那時候大家都以為這只能算小節,沒想到就這樣被人鑽了空子。

  「唔……」源輝月看了一眼時間,「從啟動對辰井組的強制搜查到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

  「……六個多小時。」

  「螞蟻搬家都搬完了啊。」源輝月感嘆,「看來這次你們的確慢了一步。」

  「……」這點松田陣平也知道,所以他方才讓同僚去查辰井組名下的工廠的時候,心底其實沒抱多大期待。

  「那位山崎課長目前攤上的事看起來很嚴重,但真要細究,其實遠遠夠不上被判死刑的程度。你們能夠定死的罪名只有一個泄漏警方的調查信息,先不說工鳥其實沒死,就算他真的死了,山崎最多也只能算從犯,零零散散加起來也最多丟了職務然後被關進獄裡坐上幾年牢。」

  松田陣平垂著眼叼起一根煙,「還有參與販賣內部扣押物。」

  「那就再加幾年,但總歸還是能出來的。」源輝月在那頭淡定地說,「作為交換,他的家人肯定能夠得到某個勢力的資源傾斜和照顧,而他從牢裡出來之後也不用再勞心勞力地當警察,還要累得跟狗一樣地天天加班,會有足夠的錢供他揮霍,讓他安享晚年。」

  連著加了一個月的班累得跟狗一樣的松田警官,「……」

  這世道有時候就是這麼操蛋,「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辰井組賬面上一個月的流水,普通警察一輩子都賺不到。山崎課長自覺認下這口鍋,等出獄之後,自己的後半輩子連帶著後代的前途全都有著落了,這條歧途再歪,那也是用金子鋪成的。

  作為被壓迫的苦逼警察,松田陣平懶得再聽這個統治階級的代表性家族繼承人在這裡說風涼話,有氣無力地發出通牒,「你還有什麼意見嗎?沒有我掛電話了。」

  「有啊,」源輝月認真問,「你覺得那些人會把那家工廠運到哪兒去?」

  .

  原隸屬於辰井組的某處食品加工廠門口。

  負責人鎖上了大門後飛快跳上貨車,對司機催促道,「快走!」

  司機早就把發動機啟動了在門口等著,聞言直接掛擋踩下油門,並且對副駕駛上的人彙報道,「門口的攝像頭已經提前破壞了,這是最後一車……辰井組那邊怎麼辦?」

  「不用管了。」負責人臉上露出一抹狠意,「本來就是扔出來給那幫條子的餌食。」

  司機點頭,一打方向盤駛上大路,透過後視鏡確認了後頭沒有人跟著,但心底並沒有就此平靜下來,恨恨抱怨道,「到底是誰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工鳥那個家伙真的色令智昏,連工廠的事都跟那個女人說了?」

  「不一定是那個女人……」

  負責人從懷裡摸了包煙出來,皺著眉復盤了一番,沉思著道,「就算她真的知道什麼,可能也只是隨口提了一下,以為那個信息不重要。否則我們早就被公安一鍋端了……之前有人摸到這裡來應該只是湊巧,是我們太急了,警視廳門口那場刺殺不該安排的,反而讓公安的人確認了那個女人知道什麼重要的事。」

  「誰知道那小子能失手啊,不是號稱當年畢業成績特別優異嗎?」

  雙手握著方向盤,司機依舊有些壓不住的焦躁,頻頻往回看確認自己等人沒被跟上,惹得副駕駛座上的負責都回過神來,擰著眉訓斥道,「你鎮定一點,公安現在沒空注意我們這邊,你再這樣小心把交警惹來。」

  司機總算老實了,雙目直視前方,老老實實地開著車,「山崎先生呢?」

  「他已經被公安抓了,不過他是個聰明人,肯定不會把我們供出來。」

  只不過警方內部的眼線也肯定就這樣沒了,還有辰井組名下的幾家事務所也全都沒保住,負責人到底有些肉疼,他深深抽了一口煙後自我安慰自己,「沒事,只要集團還在,這些損失總能補回來。只要再蟄伏一段時間等風頭過了,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司機默默問,「我們現在回總部?」

  「嗯,這些重要機械和貨物放在外頭太危險了,只有總部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貨車後頭的車廂裡,被從工廠「搶救」出來的制毒機器和藥品安靜地沉睡在黑暗裡,一只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夾帶進去的紅背蜘蛛慢吞吞地從貨箱腳下爬了過去。


第169章 她的世界(二十)

  犯罪分子們忙著搬家逃命,警察救完了人又忙著抓住逃跑的嫌犯的小辮子。這一天大家全都過得波瀾起伏,精彩得像是一天濃縮完了一個季的劇情。

  到了晚上七點,能夠安心等著准備吃晚飯的似乎也就只剩下源大小姐了。

  柯南還沒回來,她閑來無事正在和咖啡廳的帥哥店長聊天,滿臉驚奇地研究他剛剛端過來的咖啡。

  「你連咖啡拉花都會?」

  她望著上面那只圓滾滾的貓咪,雙手捧著杯子左看右看,有點不舍得下口喝。吃完晚飯的金閃閃在桌邊上探頭探腦,對咖啡表面那只同類投以了好奇的注視。

  「我畢竟是開咖啡廳的啊,」安室透輕松地笑笑,望著她正要把杯子端起來,適時開口阻止道,「不過輝月桑你看看就好,不要喝了。」

  「……」源輝月有點懵逼地看向他。

  「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而且馬上要吃晚飯,不要吃零食。」

  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的源輝月:「……安室君,你是在教育小朋友嗎?」

  她生長了二十多年從吃東西都要聽家長安排的小孩子成為食物鏈頂端的大人,不就是為了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用被人管?

  然而安室透無視了她作為「大人」的權威,對她好看地一笑,然後殘忍地把咖啡從她手裡端走了。

  「……所以你專門拉個花出來就是給我看看?只給看不給喝?」

  「對啊。」

  「安室君你多大了,幼不幼稚?」

  柯南剛推開咖啡廳的門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聲音,說爭吵談不上,更像是他姐又被某個人逗得炸了毛。

  他無言地扶了一下額,然後彎腰抱起跑到門口迎接他的真貓咪金閃閃,乖巧地說,「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柯南君。」

  安室透回頭朝他笑了笑,手裡還端著那杯咖啡,看了看手表,「稍等十五分鐘就可以吃晚飯了,意面和牛排可以嗎?」

  作為一個不挑食的乖弟弟,柯南表示沒有意見,然後抱著貓走到了他姐旁邊。

  「送灰原回去了?」

  他點了點頭,看著源輝月把金閃閃抱了過去,慢悠悠地順著貓咪的毛,「這一次幫我謝謝工藤君。」

  「我已經跟新一哥哥說過了。」

  柯南回頭看了一圈,見安室透已經進了廚房,外頭除了他們也沒有其他客人了,這才往她身邊湊了湊,低聲問,「輝月姐姐,松田哥哥他們那邊的行動怎麼樣了?」

  「組對課那位山崎課長已經被抓了,雖然毒品工廠那批人跑掉了,但有了這個教訓,他們應該也會安靜一段時間。」

  「毒品工廠?」

  源輝月淡定地給漏掉了這部分劇情的弟弟講解了一番前情提要,小偵探聽完愣了愣,看看她,又看看她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然後他意外地沒有繼續追問工廠的問題,而是另起了一個新話題,「那位山崎課長是輝月姐姐你在西條大河那裡遇到的那個鬼面人嗎?不是已經抓住工鳥了,他怎麼說?」

  「那就要等審訊結果了,我本來跟松田提議讓我去跟那位工鳥聊一聊,但是被拒絕了。」源輝月從果盤裡拿起一顆草莓,語氣百無聊賴。

  小偵探嘴角一抽,想起上一位和源輝月「聊了聊」之後的嫌疑人後來的精神狀態,發自內心覺得松田陣平拒絕得十分人道,「輝月姐覺得那個人跟警視廳有關?」

  「我應該在警視廳見過他,至少他肯定見過我。」撕下草莓葉子的動作一頓,源輝月若有所思地回憶道,「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他有點怕我?跟我說話都不敢走過來。」

  柯南:「……怕你是應該的吧?」

  「是嗎?」

  源大小姐思考片刻無果,認定是那些人做賊心虛。

  這時候咖啡廳的帥哥老板從廚房探出頭,「輝月桑,柯南君,去洗手准備吃飯了。」

  「嗨……」兩人於是中斷談話自覺起身去了洗手間。

  安室透把牛排端出來的時候,就見到源大小姐人走了,電腦又忘了關。他無奈地失笑,撿了張干淨的桌子把牛排放下,走過去剛要幫她把筆記本闔上,忽的一怔。

  筆記本的屏幕上,源輝月剛剛坐在這裡看了半天的是一個視頻——或者說監控窗口。

  實時監控畫面中,一群穿著嚴密防護服的工人正在一箱一箱地將貨品搬進來,還有兩個似乎是領頭的男人正在巡視。

  如果這個時候開一個上帝視角就會發現,那兩個領頭的正是半個小時之前才剛剛從辰井組的工廠成功逃離的司機和負責人。

  金發青年看著對方在畫面中暴露出來的臉挑了挑眉,神色間卻仿佛沒有太多意外的表情,饒有興致發出了和源輝月下午一樣的感慨,「現在的科技進步得真快啊,黑客真的太方便了。」

  隨即他淡定地伸手繼續將筆記本闔上了,拿出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一邊不緊不慢地轉身往廚房走,「風見,是我。把我們的人撤回來吧。」

  風見裕也下午根據自家長官的情報找到了那家毒品加工廠,正好撞上搬家現場,然後在暗地裡一路跟著對方到了新的藏匿地點。和手下人會和後,他們埋伏在外頭盯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正要動手,忽然接到這條指令,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降谷先生?我們已經跟蹤那些人到了他們基地外頭了,現在動手就可以直接人贓俱獲……」

  「我說撤回來。」

  風見一怔,「……好的。」

  「輝月也找到那裡了,」安室透走到廚房門口,「她好像有別的計劃,私下調查這件事本來就算我逾權了,既然她想自己查,你們就先回來吧。讓其他人收隊,抱歉,讓你們白跑一趟了。」

  「不不不,這是應該的……」

  收起手機,金發青年微微回頭,看到已經從洗手間出來的人,勾了勾唇轉身繼續走向廚房,落在空氣裡的聲音又輕又無奈。

  「……還是那個脾氣啊,非要自己撓回來。」

  .

  柯南剛關上水龍頭,就接到了松田陣平的電話,而且打的還不是「工藤新一」的號碼,是「江戶川柯南」的。

  他頓時有點奇怪。

  在他所認識的大人中,松田陣平算是處事比較靈活的一撥,對「柯南」的聰明接受度極高,平日裡也並不排斥他加入到案情討論中。但不管怎麼說,「柯南」也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子,在有正事可以直接找源輝月討論的情況下,他很少繞一道彎來找他,所以他其實和這位公安警察私下的交流並不多。

  懷揣著疑惑,小偵探擦干手,拿出手機按下接聽,正准備開口詢問就聽到松田陣平略微沙啞的聲線傳來,語氣開門見山,「輝月找到工鳥背後那個人是誰了?」

  柯南一愣,眨了眨眼睛,天真中帶著一絲稚氣地問,「誒?松田哥哥是說那位山崎課長嗎?」

  然而松田陣平並不買賬,男人在電話那頭低低嗤笑了一聲,「柯南小弟弟,你每次裝傻的時候就會用這種小孩子語氣,以為我沒發現?」

  柯南:「……」

  我知道你發現了啊,我就是想表示我在裝傻啊。

  「工鳥的案子是樁權錢交易,山崎是『權』的那頭,工鳥看起來是金主,實際上也只不過是一顆擺在台面上的棋子,真正注資的人到現在為止還沒露頭。她故意將那個工廠放跑,就是為了吊這條大魚吧?」

  「……松田哥哥你都猜到了還問我?」

  那家毒品工廠的確是源輝月故意放跑的。

  如果沒有羽野麥,她也會用其他的事情來打草驚蛇,逼著工鳥和他背後的人相信自己處於一個極為危險的狀態中,然後忙不迭地將那間最重要的工廠轉移到他們認為的最安全的地點。而早在組對課行動之前,她就拜托今天恰好來了東京的林憲明混進了那家工廠,往裡頭扔了個博多某知名不具黑客少年出品的竊聽器,然後一路跟著這條被驚飛的蛇摸到了他們的巢穴。

  她今天下午看起來像是坐在安室透的咖啡廳裡喝了一下午咖啡,實際上做了三件事——抓住工鳥,釣出警視廳內部的內奸,以及找到一直在背後給工鳥資金支持的那個真正的幕後黑手。

  「自我認識她以來,她設的局,從來不會給人任何翻盤逃脫的機會。」松田陣平淡淡地說,「所以下午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工廠那群人的蹤跡肯定逃不出她的預料,人家跑的時候她說不定還就在一旁看著,我說得對吧?」

  柯南:「……」

  你可真了解她。

  「行了,我就是跟你確認一下,沒事我掛電話了。」

  「誒?」小偵探一愣。

  「怎麼,以為我來興師問罪的?」

  仿佛隔空感覺到了他的疑惑,松田陣平反而笑了,聲音懶洋洋的,有種漫不經心甚至習以為常的淡定。青年一聲嗤笑,「我認識她這麼久了,又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她這個破脾氣。跟貓一樣,記仇,受欺負了不還回去就不高興,還非要自己動手。」

  「……」

  說得太對了,就是「欺負」這個詞似乎用得不太對,到底是誰欺負誰?

  柯南無言以對,只好最後問了一句,「那松田哥哥你們那邊……」

  「忙得要死,她不想把這件事交給公安要自己查就自己查吧。」

  青年漫不經心的聲音一頓,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反正也沒有多少區別。」

  他說完這句話就干淨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只留下柯南拿著手機在原地微怔,然後若有所思。

  沒有多少區別,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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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給可能會看懵逼的小伙伴解釋一下,透子和松田雖然都是公安,但是不在一個部門,兩邊的職權方向不同,類似於搜查一科負責強行犯犯罪,搜查二科負責經濟犯罪,兩邊大部分時候信息都不共通,所以松田不是透子下屬,也不算他的同僚,沒有聯系他的權限也大部分時候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第170章 她的世界(完)

  下午的陣雨到傍晚的時候就已經停了,但空氣裡依舊泛著潮氣。源輝月在安室透那兒吃完飯就沒有繼續多待,收拾好了東西,牽著弟弟散步回家,權當消食,一邊把之前的事件裡某些小偵探還不知道的細節拎出來跟弟弟聊了聊。

  「輝月姐姐有拜托人保護羽野桑?」

  「就算她主動表示要當誘餌,我也不能真的就這樣把她扔出去吧,好歹也多做一手准備。」她的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路邊上,今夜無星無月,倒是有路燈影影綽綽藏在綠植後頭,像被雲翳遮蔽的星光。

  「段野身上帶了報警器,只要情況不對,按下去就會有人去救他們。只不過如果公安那個時候還沒到位,工鳥可能就會趁亂跑了。」

  「……所以羽野桑一直到最後都沒讓段野哥哥按下那個報警器是嗎?」

  源輝月輕輕笑了笑,隨手將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挽至耳後,「她性格倔……不是說了嗎,別小看女孩子啊。」

  從來沒有小看過好嗎?

  柯南抬頭看了她一眼,在心底無聲嘆了口氣,然後換了個話題。

  「輝月姐你拜托了誰跟著羽野桑,松田哥哥嗎?」

  「那倒不是,是位好心的FBI先生。」

  「誒?」

  剛聊到這裡,像是跟他們的對話前後文呼應似的,街角處忽然傳來一聲車鳴。兩人齊齊回頭看去,就見到一輛黑色的雪佛蘭停在前方一條隱蔽的巷子口,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路燈的燈光艱難地延伸過去,將裡頭的人勉強勾勒出一個大致輪廓,一點火星在影子裡忽明忽滅,如果不是他主動提醒,他們可能徑直走過都不會留意到車裡坐著的人。

  源輝月慢悠悠地牽著弟弟溜達過去,雪佛蘭的車窗降下,未散的煙氣從裡頭飄了出來。

  她掃了一眼那根還亮著火星的煙,又望了望車裡已經積滿了的煙灰缸。

  「你急著得肺癌進醫院等不到明天?」

  車上的人似乎無聲地笑了一下,然後漫不經心地把指間的煙按滅了,拿起旁邊的煙盒朝她晃了晃。

  「沒了。」聲音沙啞磁性,像夜色中有根弦被人輕輕撥響。

  這種幾乎保證一般的態度,帶起一種微妙且稍顯越界的熟稔。旁邊的柯南一愣,看了看她,又疑惑看向車裡的人,就見到對方把那個空煙盒扔到一旁,然後從旁邊的座位上隨手撈起某樣東西遞出車窗。

  「生日禮物。」

  外頭的路燈光照亮了紙袋上某個知名珠寶品牌的logo,他看著源輝月淡定地接過,仿佛並不太意外的樣子,點點頭說了一句,「謝了,還有今天的事。」

  「不用。」

  這人特意把他們喚過來好像就是為了送個禮物,送完之後兩人也沒有多做寒暄的意思,一個平靜地關上車窗,另一個干淨利落地轉身就走。

  柯南被姐姐牽著往前走出了那條巷子還在疑惑地回頭看,「姐姐,那是你認識的人?」

  源輝月:「以前認識。」

  源大小姐以前認識的人太多了,而且遍布各個領域,從官員警察到殺手黑客,堪稱包羅萬像。她之前住院的時候,柯南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守在她旁邊,偶爾有一兩個沒打過照面的也很正常。

  但是小偵探想了想,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他就是你說的那個FBI?他們一般不是都在美國活動嗎,輝月姐姐你以前怎麼認識的?」

  「大概我去過美國?」

  小偵探眼神虛了虛,「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還是先問一下,輝月姐姐你還認識其他類似的人嗎,CIA和MI6之類的……」

  「我不記得了啊。」

  「所以是說的確有可能的意思是嗎?姐姐你以前到底干了些什麼啊?!」

  一路溜達著回了家,哈羅狗狗正乖巧地在家裡等他們,門一開就開心地撲了過來。

  柯南換著鞋,一邊看著他姐在毛茸茸的柴犬面前蹲下,有理有據地和它商量,「哈羅,今天姐姐有點累,讓柯南去遛你好不好?或者你自己叼著狗繩繞個路去咖啡廳找安室君?他今天在店裡。」

  哈羅歪了歪頭,以一個非常端莊的姿勢坐在她面前,聞言陷入沉思——就好像它真的聽得懂似的。

  柯南嘴角抽了抽,正要默默地再將鞋換回去,忽然看到一張卡片從源輝月的口袋裡劃落出來,薔薇花的暗紋在燈光下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光。

  他一怔,下意識走過去將它撿了起來。一縷若有似無的薔薇香氣幽暗地纏繞上來,似乎是在花束裡頭熏出來的,卡片果然是那個熟悉但在任何資料庫中都找不到記錄的字跡。

  「生日禮物」。

  他把卡片往後翻,背面是一串地址——大田區六鄉7-9-35。

  柯南:「輝月姐,這個……」

  正在和哈羅認真講道理的源輝月回頭看過來,漫不經心地解釋,「哦,這個啊,上午梅菲斯特送的薔薇花裡頭的。」

  「這是那家毒品加工廠的地址?」

  「對。」

  卡片上除了一個光禿禿的地址,其實沒有其他提示,就好像留下這個地址的人認為禮物的接收者一定能夠猜到他的意思似的。

  而源輝月果然也在看到那張卡片的第一時間明了它的含義,「段野在辰井組的時候也聽別人說過工鳥有家工廠在大田區某個叫『65』的地方。如果辰井組的毒品源頭在國內的話,我猜工廠地址應該就是這個了,正好林來了趟東京給我送資料,我就拜托他過去看了看。」

  柯南的目光重新落在正面「生日禮物」這四個飄逸的字上,很顯然,梅菲斯特的生日禮物指的就是這串地址。

  他對源輝月的注意都已經不算特別令人驚訝了,但辰井組的內幕這個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山崎和那個隱藏在幕後的勢力將這家工廠藏得比工鳥還嚴實,他是怎麼繞過層層守備把這個地址挖出來的?

  還是說他原本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只不過因為某些事情和他們分道揚鑣,所以故意給出這個消息想借源輝月的手把這些曾經的同伴干掉?

  這些疑問在他腦海裡糾結成了線團,他卻始終找不到抽出來的線頭,在阿笠博士家打游戲的時候名偵探都還在下意識分神思考著這些問題,導致一不小心一個手滑,好不容易推到最終BOSS前的隊伍再次全軍覆沒。

  柯南聽到角色死亡的音樂回過神,就感覺到左後方投來的殺必死視線。

  「……」額頭冒出一滴冷汗,小偵探干笑著回過頭,十分自覺地道歉,「對不起,我們再來一遍吧……」

  用殺人的視線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灰原哀冷哼了一聲,總算暫時放過了他,「你又在想什麼,事情不是都已經結束了嗎?」

  「是結束了沒錯……」

  梅菲斯特的事情目前只有他和源輝月知道,他暫時也沒打算告訴其他人,柯南干笑了兩聲轉移話題。工鳥被抓,辰井組也解散了,之前借住在博士家的羽野麥總算能夠恢復正常生活。她現在還在醫院裡養傷,跟她一起搬過來的小豐倒是已經被接走了。小偵探回頭看了看,這會兒客廳裡只有他們兩人,「說起來下周就是你和輝月姐姐的生日了吧?」

  「對啊,禮物准備好了嗎?」灰原哀拿著手柄重開了游戲,一邊隨口提議,「你要是不知道送她什麼東西我可以給你點建議,香水和珠寶都可以。」

  「誒?」

  「怎麼,覺得普通了?」茶發小女孩懶洋洋回過頭,「或者送酒也行,比如萊伊.925龍舌蘭、Old Rip Van Winkle 25 Year Old、麥卡倫蘇格蘭威士忌之類的。」

  柯南嘴角一抽,「……酒?」

  「你沒見過她喝酒嗎?」

  小偵探默默回憶了一下,「沒有。」

  不得不說大部分時候源輝月都是很能裝的,源氏的教育十分成功,大部分時候大小姐都是天塌下來都能寵辱不驚,日常從容得仿佛帶著仙氣,別說喝酒了,喝水都要采鮮花花瓣上接觸到第一縷晨曦的露水那種。

  柯南越想越有點不可思議,「完全看不出來啊。」

  灰原哀唇角輕輕勾了勾,「以前她和姐姐在美國的時候……」

  她難得露出一點松弛的神色,像是百年冰封不動的海面漲起一點溫柔的潮水,然而這潮水才泛起一點波瀾就觸了礁。柯南看到她忽地一怔,隨即長長的眼睫垂下來,視線像是閃躲一般撇去了另一側。

  「灰原?」柯南疑惑地問。

  「……也沒什麼,以前在美國的時候,她就和姐姐去過酒吧。」

  「誒?」

  「為了灌姐姐的男朋友喝酒。」灰原哀偏過頭朝他笑了笑,「那個時候她好像看姐姐的男朋友很不順眼,然後找了個機會在酒吧跟他一對一拼酒,把他喝翻了。」

  「???」

  柯南腦海中默默浮出他姐漂亮優雅的側臉,一邊又感覺這仿佛的確是她做得出來的事,「……那輝月姐姐呢?」

  「她沒事啊,」灰原哀輕描淡寫地說,「我就沒見她喝醉過。」

  柯南:「……」厲害了,我的姐。

  小偵探有點頭疼地拿著手柄按下下一局的開始鍵,「輝月姐姐醒過來之後我就沒見她喝過酒啊。」

  「她又不是酒鬼,而且就算喝酒也不會讓你看到吧?」灰原哀斜睨過來一眼,「會帶壞小孩子。」

  柯南:「……」

  那是,他姐對他的教育問題還抓得挺嚴格的= =。

  小偵探只要虛著眼繼續按手柄,一邊隨口道,「不過明美姐姐還有個男朋友嗎,怎麼沒聽到你提起過?」

  「……因為他是組織的人,雖然後來叛逃了。」

  身邊人的聲音忽的一輕,柯南回頭看了看,灰原哀的視線依舊牢牢鎖定在屏幕上。隨即她好像想要結束這個話題一般,頭也不回地淡淡道,「我後來也沒見過他了,組織一直在追殺他,但好像沒成功。你問這個干什麼?她說過什麼了?」

  「沒有。」

  柯南眨了眨眼睛,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然後像是話趕話到了這裡於是隨口一提,「對了,明美姐姐的生日是幾號?」

  「六月二十二。」

  「那不是跟你們只差一天?」

  「所以我們一般都是一起過生日。」

  「這樣啊……」

  游戲再次重開,在劈裡啪啦的光影和音效裡,柯南微微垂下眸,在心裡輕輕說了一句,難怪。

  難怪昨天那個男人送給源輝月的禮盒裡頭,裝著的禮物有三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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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倒計時(一)

  在源大小姐莫名其妙陷入各種奇怪的案子,隔三差五出入警視廳就差上班打卡的時候,其他人的生活倒是在平穩地按照正常流程前行著。

  這天上午,源輝月接到了上理編輯的電話,在送柯南去了阿笠博士家之後自己也出了門,來到了安室透的咖啡廳。

  咖啡廳的帥哥老板這幾天不在,不知道忙什麼去了,看店的還是之前那位咖啡師,已經跟著龍崎搬了家的狸花貓懶洋洋趴在櫃台上曬太陽,見到進門的人軟乎乎地「喵」了一聲,跳下櫃台朝她走來。

  源輝月隨手撈起貓咪走向自己常坐的位置,朱蒂和上理已經提前到了,正在那裡等她。

  她們今天約在這裡見面是為了開一個關於稿件的討論會。

  半個多月的工夫,朱蒂老師已經將小說的第一卷粗略翻譯完了,准備提交給她這個原作者審閱。只不過粗略看過朱蒂帶過來的譯稿之後,源輝月忽然發現這個討論會有點多余,譯稿質量非常高,好像並不需要自己多提什麼修改意見。

  她對這位朱蒂小姐的第一印像果然沒錯,她的確是個非常專業且細心的人才。

  於是定好的討論就變成了走流程,三兩句把正事商討完,上理又關心了一下她新書的進度,得知她已經粗略擬出了大綱,松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今年不打算出新書了。」

  「……」源輝月一手擼著趴在膝上的金閃閃,一邊端起咖啡,眼神飄了飄。

  其實她原本的確打算鴿來著,反正理由都是現成的,而且也沒人敢催她稿。

  只不過自從她醒過來之後,接連卷入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案子,旁觀了許多悲歡離合,帶給她的唯一好處大概就是由此滋生出了許多靈感。

  但上理對此並不了解,大概是念及她才從醫院出來幾個月,還反過來勸她,「其實也不必著急,就算今年沒有新的作品,大家也可以理解,畢竟輝夜老師今年年初才遇到了那樣的事,休息一段時間也是正常的。」

  源輝月覺得十分有道理,鎮定地邊喝咖啡邊點頭。

  「說起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對游戲挺感興趣的?」

  上理關心完她的身體,似乎又覺得作家的心理狀態也十分重要,轉頭在包裡翻出一張邀請函,「常磐集團的雙子大樓上個月竣工了,這個月中旬會舉辦開幕儀式。輝夜老師你之前跟他們的游戲部門合作過,這一次常磐集團也給你發來了邀請函,你看看有興趣嗎?」

  紙質的邀請函被推到源輝月面前,封面十分精美,是水彩畫作的富士山。

  朱蒂饒有興致地插嘴道,「輝夜老師還和常磐集團合作過?」

  上理:「對,是一個游戲,劇情是根據老師之前某本小說改編的……」

  她和朱蒂解釋的功夫,源輝月拿起邀請函看了看,「時間是二十號?」

  「是,」上理說著想起了什麼,「說起來,輝夜老師你的生日好像是二十一號呢,今年也不打算籌辦什麼活動嗎?」

  源輝月:「不用了。」

  她拒絕得十分果斷,而上理也對這個答案並不算意外,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作為一個還算知名的暢銷小說家,源輝月自第一本小說出版到現在,從來沒有舉辦過任何類似簽售會的活動,別說簽售了,市面上一本她親自簽名的書都找不到,堪稱作家中一股特立獨行的清流。她只負責寫,後續的一系列宣傳事宜就全都不管了,介於景凡社的頂頭上司的上司是大小姐的好友,也沒人敢對她做什麼強制要求。雖說不至於完全隱姓埋名,但也的確是極少拋頭露面,業內雖然知道她的本名,但是能夠將她和那個著名的源氏家族聯系起來的人就更少了。

  老實說,源大小姐不缺錢,更不缺名氣,就算她像某些偶像劇中的大家族繼承人一樣得了青春叛逆期的病,不願意受到家族擺布,上理有時候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選擇作家這樣一個另辟蹊徑的職業。

  她原先以為這是她做出的反抗,但和她接觸久了之後才發現,其實她和她那位源氏家主的父親之間的關系並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僵。生活的確不是電視劇,哪兒有那麼多繼承人反抗家族和父輩的狗血戲碼;源輝月更不是電視劇中那些腦子裡只有情情愛愛的主角,甚至恰恰相反,在上理眼裡,這位大小姐完全不愧於源氏家族繼承人的身份,心思深不見底,沒人能夠猜得透她在想什麼。

  上理真知和她的名字一樣十分有自知之明,猜不透就不想了。她把這些自己搞不懂可能也永遠懂不了的疑惑打了個包扔到一邊繼續無視,看到源輝月正望著邀請函上的彩畫出神,立刻適時解釋,「那張畫是如月峰水大師的作品之一,他是常磐集團目前的董事長常盤美緒小姐的老師。」

  觀察著她的表情,上理猜測著她是不是對這一類的作品有些興趣,「這個月下旬如月大師將在開幕後的雙子大樓舉辦畫展,源小姐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可以讓那邊送幾張票過來。」

  如月峰水最富盛名的作品就是富士山系列,日照晚風陰晴雨雪,各種時節各種情態的富士山,是現代最有名的藝術大師之一,源輝月的書房裡都掛過一副他的畫。

  邀請函上的彩圖是他某一副作品的縮印,相比她書房中的那幅畫色調較為黯淡,畫面中雖然也有陽光,但天空上恰好飄來了一抹輕薄的雲翳,底下的富士山仿佛籠罩在若有似無的陰影裡。

  注視了那幅畫好一會兒,源輝月終於輕飄飄地將邀請函放下,模棱兩可地回答,「看看再說吧。」

  這個「看看再說」就看到了雙子大樓開幕的前一周,輝夜老師是源氏家族大小姐這個不算內幕的內幕其他人不知道,常磐集團肯定是一清二楚的。常磐集團總部所在的西多磨市半年前換了市長,新任市長淺野大介是源宗政的嫡系門生,鐵的不能再鐵的源氏派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常磐集團想要抱大腿的欲望十分迫切,提前開幕會一個星期就給源輝月發來了邀請,積極表示可以率先請她參觀參觀。

  但凡什麼東西,大概只有在統一發布之前就送到手裡的才能稱得上一句特殊,沒有這點特殊,怎麼能將高高在上的特權階級和普羅大眾區分開呢?

  源輝月對此倒是比較無所謂,但左右那天她也沒有什麼多余事情,隨口答應了下來,看在常磐集團做的那個新游戲的份上。

  「所以說,當初常磐集團選擇輝月姐的小說作為游戲腳本的時候,也是出於類似的考慮嗎?」

  在去常磐集團的車上,源輝月隨口給柯南科普這些彎彎繞繞的時候,弟弟十分聰明地舉一反三問道。

  「這倒不是,這本小說是五年前出版的,算是我的第一本小說。那時候我還是個默默無名的新人,常磐集團找上門的時候還不知道我是誰。」一手支著下顎望著窗外,源輝月懶洋洋回答。

  柯南算了算時間,有點疑惑,「五年前?」

  「這個游戲項目中途腰斬過,好像是出了什麼岔子,最近一年才被重新撿起來。」

  至於再次被撿起來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副駕駛席上正在開車的阿笠博士總算找到機會插了句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個,源小姐,常磐集團只邀請了你一個人吧,把我們一起帶過去沒問題嗎?」

  「沒事,阿笠博士你不是說對他們新出的那個電子產品有興趣嗎……」

  趁著前面兩人開始從網絡游戲莫名聊到電子產業的工夫,柯南看向身邊的人,壓低了聲音問,「你呢,難得你居然也願意出門。」

  灰原哀帶了一頂棒球帽正默不作聲地坐在駕駛席後座,安靜得像一朵座位上長出來的蘑菇,聽到他的話,蘑菇頭也不回地說,「怎麼,我不可以出來嗎?」

  「這倒沒有,只不過有點意外……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那個游戲啊。」

  灰原哀微怔,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

  迎著她的視線,柯南淡定地說,「雙子大樓的開幕式上會有游戲人物的虛擬投影表演,你是為了提前看到這個所以才跟我們一起來的吧?」

  「……」茶發小女孩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扭回了腦袋,「對啊,就是這樣,不可以嗎?」

  「我沒有說不可以吧。」

  小偵探格外無奈,「只不過灰原,難道你是因為……」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前面的博士忽然「啊」了一聲,放緩了車速提醒道,「到了。」

  雙子大樓的高度注定了它鶴立雞群一般地顯眼,車上的人被提醒之後回頭看去,不遠處兩棟並排在一起的建築高聳入雲,像倒插於地的利刃和劍鞘,緩緩逼近而來,乍一看居然頗有些壓迫力。

  大樓前平鋪著一片用以泊車的空地和整齊的花壇,他們並不是常磐集團邀請的唯一的客人,這會兒門口已經有人先到了。

  源輝月從車上下來,視線往那邊一掃,表情頓時有點微妙地怔住。

  也不知道是約好的還是想要看戲的老天爺刻意設定的巧合,門口的幾個人似乎是三撥客人意外撞到了一起。源輝月一眼看到了其中和她約好了在雙子大廈的門口碰頭的上理和朱蒂,正在和她們說話的是一位妝容精致穿著職業套裝的女性,見到她下車,對方立刻帶著溫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迎了上來。

  「這位就是輝夜老師吧,您好,我是董事長的秘書澤口。董事長目前正在接待客戶,所以特意派我在這裡等您。」

  她自我介紹完,一邊轉過身,自然地讓出身後除了上理和朱蒂外的另外兩位客人。

  「這兩位是董事長的朋友,也是今天被邀請來的貴客。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

  「不用了,」不等她說完,源輝月就注視著對方打斷了她的話,視線有點涼,「這位貴客我也認識,對吧,安室君?」

  在她懷疑的目光中,鬼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某位金發帥哥無奈地摸了摸鼻尖,垂眸笑了笑。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秘書小姐有些無措地左右看看,不太明白這兩位客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因為被董事長額外關照過,她不敢對任何一邊多做揣測,干脆裝作沒看到,連忙拉來微笑旁觀的另外一個人轉移話題道,「還有這一位,這是董事長的學弟,說起來,和源小姐一樣也是東大的畢業生,新出智明醫生。」

  源輝月的視線總算從安室透身上移開,看向她介紹的人。

  深褐發色的文靜青年朝她禮貌一笑,客氣地朝她伸出手打招呼道,「初次見面,您好。」

  他淺藍色的眼瞳在陽光下顯得溫潤又明亮,像某種脾氣很好的犬類。

  源輝月剛准備回話,一個熱情地聲音忽然從旁邊插了進來,「不算初次見面吧,我在帝丹高中見過新出君哦。」

  伴隨著熱乎爽朗的香水味,一縷燦爛的金發「唰」地靠了過來,源輝月回頭就看到朱蒂自來熟地代替她握上了青年伸出的手,一臉陽光的笑容。

  褐發青年反而怔了怔,有點無措且遲疑地說,「額,是這樣嗎……」

  視線掃過面前握手的兩人,又看看兩步之外某雙手抄兜笑得格外平靜的金發帥哥,源輝月:「……」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感覺氣氛好像忽然險惡了起來?


第172章 倒計時(二)

  在樓底下短暫地互相打過招呼,秘書澤口小姐就率先將一行人引到了占據了二樓和三樓兩層樓層的展示室。

  常磐集團是一家主要做計算機軟件的公司。近些年隨著現代人消費水平的提升,更加願意在興趣愛好上花錢,網絡游戲開始在市面上大行其道,常磐集團搭上這股東風雖然晚了一點,但好歹也算沒有錯過這個風口,勉強擠占進了一定份額。

  二、三樓的展示室裡,就陳列著這些年常磐集團出品制作的游戲。展示廳的裝潢十分具有現代科技感,像個大型的超現實的游戲室,一看就格外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

  至少和源輝月一起來的柯南弟弟剛出電梯,望著這個酷炫的場景「哇」了一聲,隨即就迫不及待似的,匆匆扔下一句「姐姐我們先去玩游戲啦」就一溜煙跑遠了。

  小孩子的身影眨眼之間消失在高聳的陳列之間,源輝月還沒回過神,弟弟就拉著小伙伴一起沒了。

  她默了默,旁邊的秘書小姐見狀體貼地圓場,「我們這裡進出都要刷卡,全都是公司的內部人員,稍後我會讓這兩層的工作人員幫忙照看一下,源小姐請放心。」

  源輝月:「……勞煩。」

  「應該的。」

  這會兒他們三撥不同來路的人湊在一起,彼此之間都不太熟,空氣半干不尬地,秘書小姐大概也沒料到這樣的巧合,帶動氣氛帶動得十分艱難。可能是為了松緩一下氛圍,人群中看起來脾氣最好的褐發青年主動起了一個話題,「那位柯南弟弟很喜歡打游戲嗎?看他帶著眼鏡,我還以為是熱愛學習的性格。」

  源輝月不怎麼跟陌生人聊天,主要是懶,所以一般情況下只要去參加宴會周圍的人就會自覺給她配一個助理當大小姐不想說話時的發言人。現在這活就落在了上理頭上,只不過這一次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個天生性格外向的人就主動接過了話茬。

  「NONONO,這和學習沒有關系,就算是學習成績好的boy也喜歡玩游戲吧,畢竟就連很多成年人也克制不了對游戲的喜愛。」

  「額,是這樣嗎?」

  「YES,新出醫生你不喜歡嗎?」

  「我還好……」

  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就這樣聊了起來,源輝月淡淡掃過去,總覺得朱蒂的態度有點過於熱情,也不知道是出於對帥哥和游戲哪一樣的興趣。她對此比較無所謂,也無意窺探他人隱私,於是又淡定地將視線收了回來。

  這時候一個腳步聲停在了她身邊。

  「我是不是該先發個誓,我這次真的不知道你會來。」某人悠悠地說。

  源大小姐掃著旁邊某個頗具未來感的游戲機,「你的意思是你以前都是知道的了?」

  「這個問題我們之前不是討論過了?」安室透說。

  他回眸望著她的側臉,見大小姐依舊望著那個游戲機,仿佛裡頭亂七八糟瞎閃的光比他這個大帥哥好看,眼神就是不往身邊飄。他無奈一笑,妥協地承認,「好吧,我知道你可能會出席雙子大樓的開幕儀式,但的確沒猜到你今天也會過來。」

  懶洋洋掀了他一眼,源輝月總算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那你呢,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有案子?」

  「這倒不是,我之前幫過常磐小姐一個小忙,她大概是投桃報李,順便邀請我過來看看。」

  「小忙?」

  「我是偵探啊,認識的人多了一點不是很正常?」金發青年聳了聳肩,姿勢輕松瀟灑,「至於什麼事情就涉及到雇主隱私,不能透露了。」

  在源輝月將信將疑的目光中,他從容地轉換了話題,「倒是輝月桑你,我聽說那位常磐小姐曾經說過她最崇拜的人就是玲華夫人,輝月桑以前跟她有過交情嗎?」

  上流社會是個圈,非要說的話常磐集團也能算是在圈裡頭。雖然和三大財閥不能比,但比上不足比下還是有余的,至少在西多磨市這一畝三分地,也是個說得上話的龐然大物。常盤美緒以一介未婚女子的身份能夠接掌如此一艘巨輪,和她那位事業型女性的繼母的確算得上是一路人。

  只不過世家女子裡崇拜源玲華的多了去了,這並不能成為一段交情的起點,源輝月和常盤美緒沒什麼交情,但交集在她失憶之前大概還是有的。在幾人離開展示廳,去往了宴會廳見到這位常磐集團董事長之後,對方立刻停下和身邊人的談話,熱情又不失禮貌地朝她迎了過來。

  就算是從相對苛刻的角度來看,常盤美緒也絕對能夠稱得上一句大美人。

  她穿著一身十分彰顯氣場的紅色西裝禮服,自身的氣質絲毫沒有被其蓋過,反而被襯托得更加沉靜內斂。淡棕色的長發盤在腦後,她的妝容精致,渾身上下似乎連頭發絲都寫著干練二字,配合著身後正在被她指揮著裝飾現場的工作人員,一股強勢但並不逼人的氣場撲面而來。

  「抱歉,會場還在准備中,現場有一點亂。」常盤美緒笑著說,見自己邀請的人一起來了也並未露出意外之色,從容地一一和他們見禮,然後又側過身介紹自己這邊的客人。

  比他們先到的有四五個人,大部分是常磐集團的相關人員——雙子大樓的設計師、和常磐集團相熟的議員、常磐集團的董事兼游戲工程師。

  最後一個就不需要她介紹了,在常磐美緒開口之前,對方已經先一步溫和地衝著源輝月點了點頭,「源小姐,好久不見,源長官的身體近來可好?」

  最後這個人就是西多磨市的淺野市長,源輝月給面子地喊了一聲叔叔,然後表示她爹最近龍體安康,每天活蹦亂跳地為難自己的秘書長。

  用「活蹦亂跳」這個詞來形容源宗政大概也是過於活潑了一點,但是介於說這話的是他女兒,淺野市長眼皮都沒多抬一下,欣慰地跟著表示那他就放心了,過幾日閑了一定會親自前去府上拜訪雲雲。

  這位日理萬機的西多磨市市長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很明顯是衝著源輝月,其他人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沒有插入他們的談話,不知不覺,兩撥人就漸漸分開了。

  雙子大樓這一層除了必要的承重牆,整層的空間是全部打通的,外圍立著大片大片的落地窗,站在窗邊看過去,仿佛整個西多磨市都躺在腳下。而城市街景上方,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富士山盡收眼底。

  源輝月站在落地窗前,白皙的指尖伸出來在映著富士山的玻璃窗上輕輕抹了一下。

  「這座大樓違規了吧。」她漫不經心地問。

  淺野市長站在她身側,「沒錯,這是那位大木議員一力促成的,還更改了城市法案。」

  「半年的時間,淺野叔叔還沒坐穩嗎?」

  淺野市長露出一個苦笑。

  西多磨市的局勢是她爹該操心的事情,源輝月沒打算多問,自然地提起自己來這裡的另一個目的,「說起來,其實有件事情想和淺野叔叔你商量……」

  兩人說了十多分鐘話,淺野市長就跟眾人告辭離開了,其他人也並不意外他的來去匆匆。直到事務繁忙的市長先生從她身邊走開,某位金發帥哥這才慢悠悠踱過來。

  「政治還真是復雜啊。」他仿佛局外人一般感嘆。

  源輝月瞥了他一眼,「聽了多少?」

  「沒多少,大概就是那位大木議員投靠了源先生的政敵,所以市長先生才在雙子大樓的問題上略輸了一籌?」

  源輝月淡淡地說,「大木岩松背後一直有常磐集團資助,他幫著常盤美緒拿下這雙子大樓的建造審批很正常。」

  雖然這人在前任市長倒台後就飛快地給自己找到了下家,養條狗都比他忠心,但政治游戲不就是這麼回事兒,這種沒臉沒皮把良心按斤賣的性格,源大小姐還挺欣賞。

  識時務者為俊傑,大木議員只不過是過於「俊傑」了一些。

  安室透:「……老實說我覺得你這句話更像是在嘲諷他。」

  源輝月:「不用覺得,我就是在嘲諷他。」

  這話大小姐當著大木岩松的面都敢說,安室透無奈地笑笑,也沒提什麼背後議論人不好的話,「不過輝月桑既然出現在這裡,看起來常磐集團和那位議員先生的結盟也不是那麼牢靠啊。」

  「說明這世上的『俊傑』也不止他一個。」

  說完她回頭看了身邊人一眼,「話說回來,你不是個偵探嗎?還關心這個?」

  「我不關心這個啊,」安室透淡定地說,態度的確是對那邊那撥人毫不在意的樣子,「但是我總得有個話題跟你聊天吧?」

  「……」源輝月無言以對,只好淡淡地問,「 我看你們那邊剛才好像有點爭執,發生什麼事了?」

  「唔,等我想想。」

  似乎在斟酌怎麼把『爭風吃醋』形容得文雅一點,他稍微思考了一下,這才回答,「剛剛那位議員先生想要邀請常磐小姐共進晚餐,被拒絕了,有點惱羞成怒。」

  源輝月略微一怔,看看他,視線又掃向那頭的人。

  這會兒那位惱羞成怒的議員先生已經離開,常盤美緒正在和新出醫生說話,旁邊是笑意盈盈時不時插一句嘴的朱蒂。三個人莫名其妙自成了一個結界似的,連一旁滿身不自在的博士和淡定旁觀的上理都被分隔了出去。

  氣氛格外微妙,上頭的空氣中好像懸掛著三個無形的大字——修羅場。

  源輝月:「……」

  什麼情況?

  她默了默,終於忍不住回頭問身邊的人,「你不加入進去嗎?」

  安室透:「誒?」

  「……不,沒什麼。」

  這一頭源輝月還在帶著微妙的心情圍觀成年人世界的奇妙糾纏,她被落在樓下展示廳的柯南弟弟拉著灰原哀總算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地點停下來。

  他從展櫃後頭往外看了看,源輝月一行人已經上樓了,外頭的展示廳裡只剩下幾個維護設施的工作人員。游戲的光效在室內閃爍,熱鬧又寂寥。

  「你怎麼了,灰原?」他這才回過頭看向身旁的人,疑惑問道。

  灰原哀的臉色白得厲害,他拉著她跑過來的一路上小女孩身體還在微微顫抖,這會兒都還沒緩過來,冷汗黏著一縷碎發貼在臉側,整個人像是突發了一場急症。

  要不是知道她的某些過往,可能柯南當場就給120打電話了。

  死死抓著他的手,灰原哀垂著頭,深呼吸了好幾次,開口先沙啞地干咳了幾聲才勉強發出聲來,「……快走。」

  柯南愣了愣。

  「快走!剛剛那群人裡頭有組織的人……」

  「你是說安室哥哥?額,你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了,上次也沒這麼大反應……」

  「不是他!」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倉促打斷,在他疑惑的視線下,灰原哀閉了一下眼睛,被汗水濡濕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低聲重復了一遍,「不只是他,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危險更可怕的人。」

  「……你的意思是剛剛那群人裡頭很有可能有兩個組織的成員?」柯南愕然問。

  灰原哀低低點了點頭,然後她仿佛這才恢復了思考能力地,下意識看了看周圍,臉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她呢?還跟他們在一起?」

  「沒事,別擔心,那邊沒發生什麼事,我讓博士跟著他們了。」

  柯南連忙扶了她一把,灰原哀回頭朝他看去,終於發現身邊人的眼鏡上代表竊聽功能的綠燈一直亮著。

  「我在博士身上放了個竊聽器,」柯南冷靜地說,「到目前為止,那邊只是在正常社交。灰原你先冷靜下來,回憶一下你對組織的那種預感到底是在誰身上感覺到的?」


第173章 倒計時(三)

  在常盤美緒的邀請下,眾人在雙子大樓留了一晚。晚上居住的地方是雙子大樓B座正待開業的酒店,樓頂是設計成巨蛋模樣的花園餐廳,橢圓的屋頂可以隨著天氣變化開闔,中央還有一個碩大的游泳池。

  常磐集團雖然以電子程序為主的公司,但常盤美緒很顯然在這棟雙子大樓上也花了許多心思,隱隱約約透出某種想要向實體產業進軍的勢頭。

  源輝月在餐廳吃完晚飯出來,正好遇到工作人員搬著幾幅用白布遮住的畫框從空中棧道的另一頭過來。

  她的視線跟了他們一段,發現他們上了一座貨運電梯然後往底下去了。

  「常磐董事長的繪畫老師如月峰水大師這個月底就要舉辦畫展了,」安室透雙手插兜從她身後走過來,「位置就在六十六樓的藝術大廳,這些人應該就是去准備會場的。」

  源輝月:「不是說她和她的老師關系不太好?」

  「嗯?你也聽說了?」安室透笑了笑,「不過那也只是傳聞,真正的情況如何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吧,說不定那只是外界流傳的假像,其實常磐董事長和她的老師關系很好呢?」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為它經不起認真考究,且大多捕風捉影沒什麼意義,這一點經常處於輿論中心位的源大小姐倒是深有體會。但無論常磐董事長和她的老師關系好與不好都和她沒有關系,源輝月收回電梯方向的視線,淡淡說了句「說得也是」,就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准備回房間休息了。

  「剛剛掛在大廳的那幅畫,我看輝月桑你停在它面前看了好一會兒,你對如月大師的作品感興趣?」安室透自然地跟上,兩人的房間在同一層。

  「還行,以前有人送過我一幅他的畫。」

  「是嗎?我還以為是輝月桑你從那幅畫裡看出什麼來了。」

  源輝月腳步一頓,終於看了他一眼。青年隨著她停下步伐,無辜地回過頭。

  他的眼瞳在燈光下呈現一種淡漠的灰藍色,跟方才畫卷上的天空有些相似,那幅畫就是印在邀請函上的那張富士山雲影圖。

  「你看出什麼來了?」源輝月問。

  金發青年眨了一下眼睛,眼瞳中的冷淡轉眼消失不見,像是光影產生的錯覺。他似乎認真思考了一下,「如月大師心情有些不太好?說起來今天白天的確沒見到他人。」

  然而說完這句話他就搖了搖頭,自我否定地笑了,「不過應該是我看錯了,他都要辦畫展了,怎麼會心情不好呢,白天沒出現應該是身體方面的原因吧,輝月桑你覺得呢?」

  他的態度看起來仿佛單純跟她討論某個藝術問題,不像在暗示什麼,也不像意有所指。源輝月看了他幾秒才移開視線,「和你差不多。你對藝術品也有研究?」

  「只是稍微懂一點,畢竟偶爾也會接到有關這方面的案子。」

  「你的業務範圍還真是廣。」

  「未雨綢繆,我只是習慣性地多准備了一點……說起來,怎麼沒看到其他人?」

  「灰原有點不舒服,柯南和博士在房間照顧她……」

  話題不知不覺就跑偏了,源輝月隨口解釋了幾句身邊人的去向,說著也感覺有點奇怪起來。剛才偌大的餐廳只有她和安室透兩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包場了,其他人包括此地的主人常盤美緒都不見蹤影。

  她剛想到這裡,忽然聽到拐角處傳來一個略有些耳熟的男聲。

  「那個,常磐學姐,我……這不太好吧……」

  這個聲音清潤文雅,故而在她的記憶中殘留下了一絲印像,是新出智明。此刻這位新出醫生的語氣十分為難,甚至仿佛透著一點驚慌。

  源大小姐熟知各種犯罪現場,是一個不走尋常路的世家大小姐,失憶之後的生活更是提前邁入了清湯寡水養小孩的夕陽紅階段,因此等她反應過來好像哪裡不對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

  剛拐過轉角,源輝月猝不及防地就對上了一個偶像劇一般經典且糜爛的場景。被按在牆上的青年耳根已經紅透了,像根繃緊的弦,看到她過來時才微微松了口氣,眼底泛起「得救了」的光芒。

  而在他面前,和白天形像截然不同的常盤總裁正披著件白色的浴袍,長發打著卷散落在肩上,手裡還端著一杯紅酒,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性感又慵懶的氣場。

  她聽到動靜微微偏頭看過來,然後似乎並不怎麼意外地朝他們舉了舉酒杯,語氣從容又淡定,「源小姐,晚上好。」

  仿佛她此刻正處於商務宴會現場,並且手底下並沒有按著一個脖頸通紅衣衫凌亂的新出智明似的。

  「……」源輝月表情復雜地頷首,禮貌回應,「晚上好。」

  「源小姐也出來玩嗎?頂樓的餐廳風景不錯哦,有游泳池,還能看到富士山。」

  其實我剛從餐廳下來。

  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源輝月對上她望過來的視線,忽然理解了她口裡「出來玩」的含義。

  「……」她眼睛瞬間睜大了一瞬,看了看對面的新出智明,又下意識地順著她意有所指的視線看向身側。

  這會兒站在她身旁的金發帥哥身姿筆挺,今天不是正式的宴會,他穿得很簡單,但依舊是能夠讓人一眼從人群中挑出的惹眼。走廊的燈光從他的眼睫流淌而下,落入那雙自帶著淡淡疏離感的灰藍色眼瞳裡。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一照,男人本就出眾的眉目好像忽地蒙上一層紙醉金迷的色彩。他聽到這話淡定地挑了挑眉,有一種從容且漫不經心的好看。

  面對常盤美緒「眼光不錯」的含蓄暗示,源大小姐梗住,一時居然不知道說什麼為好。

  還沒等她理清楚該從哪一頭開始解釋甚至該不該解釋,旁邊忽然伸過一只手來攬住了她的肩。

  她聽到身邊的帥哥風度翩翩且理所當然地頷首,「好的,謝謝常磐桑的推薦,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源輝月:「?」

  新出智明:「?!」

  她清晰地看到對面的褐發青年眼瞳中掠過一絲震驚,但沒等她繼續看清楚,身邊的人已經手動將她轉了個身,然後拉著她從容退場了。

  態度實在太過自然,導致直到他們走出老遠來到電梯前,源輝月才回過神來。

  「……這是去哪兒?」

  「看富士山啊。」

  安室透笑意盈盈地說,話雖如此,他還是按下了向下的按鍵。

  源輝月忍了忍,沒忍住,「……真的不用去救他嗎?」

  「不用啊,」金發青年回過頭,詫異地說,「打擾別人談戀愛會被驢踢的,輝月桑,這句話還是你跟我說的?」

  「我說過這話?」源輝月莫名其妙被他繞得有點暈,「而且你確定那是談戀愛嗎?」

  那怎麼看都是個強搶民男現場,那位新出君仿佛的確是真心實意地在求救啊?

  「當然是。」但安室透的語氣堅定且果決,並且有理有據,「新出醫生明明對游戲沒什麼興趣吧?但他接到常磐桑的邀請函之後,不還是特地趕來這裡了?」

  對游戲沒興趣,很顯然就只能是對發出邀請函的人有興趣了。

  這個邏輯實在偏門但自洽,而且認識安室透這麼久,雖然這人一直是個神秘兮兮的麻煩人物,但是智商和觀察力確實沒有任何話說。源輝月習慣性懷疑他,但也莫名習慣性信服他的判斷,因此一時之間居然真的有點信了這番鬼話。

  她沉思數秒,眼神忽然虛了虛,望向身邊的人,舉一反三,「那你呢?你對游戲也不感興趣吧,你來干什麼的?」

  安室透:「……」

  金發青年的表情微妙地一頓,然後坦然回眸對上她的眼睛,「其實我是來調查某個事件的。」

  源輝月滿臉寫著「你看我信嗎?」

  「是真的啊,」安室透的神色終於透出幾分無奈來,「輝月桑你不是也和我一樣嗎?是為了調查某件事才來這裡的吧。」

  這時候他們等的電梯到了,源輝月淡定地走了進去,然後這才轉身繼續看著他,一臉我繼續聽你編的表情。

  安室透:「……就算常磐集團有改弦易轍轉投源氏旗下的趨勢,也遠不到需要你出面的地步。白天的時候,對展示廳那些游戲你也沒表現出多大在意,所以輝月桑你接受邀請其實另有目的吧?」

  源輝月沒承認也沒否認,「你又知道了?」

  安室透忽然沉默數秒,似乎回過味來,「輝月桑,你剛剛其實沒有誤會,就是故意套我的話對嗎?」

  「對啊。」

  「……其實你下次可以直接問的。」

  「然後驗收你編瞎話的成果?」

  幾句話間,電梯已經到了六十七樓,留在這裡的幾位客人的房間都在這一層。

  金屬門自動往兩側劃開,兩人說著話剛要往外走,一聲刺耳的尖叫忽然穿過門縫,如離弦之箭一般從走廊盡頭釘過來。

  新鮮的空氣緊跟著風一起湧來,將空氣中的氣氛擠占得驟然緊張。

  源輝月怔在電梯門口,回頭看去,就見到走廊末端那個房間的大門朝牆面側開著,一個穿著制服的女服務員跌跌撞撞地從門口倒退出來,臉上帶著某種她格外熟悉的驚惶。

  對面的門應聲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裡頭跑出來,剛准備往那間房間跑,抬頭先看到了她,愣了愣,「輝月姐?」

  源輝月:「……」

  這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

  源輝月平靜地閉了一下眼睛,然後被身邊的人下意識扶了一把。

  顧不得這個即將兵荒馬亂的現場,大小姐此時第一時間忽然冒出一個莫名的念頭——她真的應該抽個時間去宇佐神宮拜一拜了,帶著出勤率和她不相上下的弟弟一起。

  一個小時之後,接到報案的警察飛快地趕到,源輝月再次在案發現場和老熟人目暮警官喜相逢。

  「……死者姓名大木岩松,西多磨市議員,是常磐小姐邀請的客人,死因是在酒店套房的浴缸裡被人溺死。現場沒有發現掙扎的痕跡,套房客廳的餐桌上有兩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凶手應該是死者認識的人,作案手法是先在酒水中下藥讓大木君陷入昏迷,然後將他沉入水裡。」

  「死者死亡時間在下午六點到八點,這個酒店還沒有對外營業,能夠在這個時間內靠近死者所在房間的只有現在在場的諸位了,所以還沒有找到凶手之前,幾位暫時都有嫌疑,煩請跟隨我們的警察去做筆錄。」

  念完一長串台詞,目暮警官憋了一會兒,最終沒忍住,「話說回來,源小姐,柯南君,為什麼你們又在?」

  這個月快要在警視廳全勤打卡的源輝月和柯南:「……」

  這對黑發藍眼的姐弟坐在眾位老熟人對面,表情是一模一樣的冷漠中帶著一絲麻木。

  目暮警官又將視線轉向他們身邊的人,欲言又止,「還有安室君你……」

  某位出勤率同樣不低的金發帥哥淡定地微笑。

  一片詭異的安靜中,柯南干笑了一聲,堅強地站出來開始主動cue流程,「那個,目暮警官,還是先說不在場證明吧。那位大木議員的死亡時間裡,我和輝月姐姐還有安室哥哥都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小警察忽然推開這間暫時充當了詢問室的房間的門,急匆匆跑進來,「警部,痕跡科在現場的酒杯上發現了陌生指紋,應該是凶手留下的。」

  房間中其他人一怔,目暮警官聞言頓時大喜,仿佛看到了破案的曙光,「這樣嗎?太好了,那就請在場各位核對一下指紋吧。」

  要核對指紋,就不可避免地會在警方的資料庫中留下指紋信息。

  柯南忽然反應過來回頭看去,視線一一掃過神色各異的眾人,接受常盤美緒邀請的客人此時全在這兒了——常盤美緒、風間英彥、上理真知、茱蒂·斯泰琳、安室透,還有新出智明。


第174章 倒計時(四)

  「根據我們最終的調查結果,幾位的指紋和留在酒杯上的指紋全都不相符。因為酒店還沒有正式啟用,走廊裡的監視器沒開,凶手的相貌也沒有紀錄。雖然不能排除外來者犯案的可能性,但諸位的嫌疑依舊很大——除了常磐小姐和新出醫生,源小姐和安室君,以及柯南、灰原還有阿笠博士,死者的死亡時間裡,你們幾位是一直在一起的。」

  目暮警官原原本本地宣布了警方目前的調查進度,老實說這個情況也讓他有點一頭霧水。不過在現場留下偽造指紋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發現這個最能快速指明凶手的路徑走不通,他只好再次回到案情本身來。

  雖然再次卷進了案件,但源輝月很快就被劃到了無干系者那一撥,畢竟她既沒有殺死死者的時間,也沒有殺人的動機——跟大木議員在政治上有矛盾的是她爹的人,就算退一萬步說淺野市長想要下黑手弄死這個政敵,也沒有讓源氏大小姐親自動手的道理。

  熟門熟路地錄完筆錄,望著酒店裡進進出出的警察,源大小姐不想在這個犯罪現場多留,也不嫌時間太晚要打道回府。其他被排除了嫌疑的人基本上和她是一個想法,常盤美緒挽留不成,只好抱歉地一個一個將人送走。

  安室透找到自己停在地下停車場的車,剛拉開車門就察覺到後座有人。他微微一頓,然後毫無異樣地坐進駕駛席,將車鑰匙插入插口,啟動了汽車引擎。

  引擎驟然點燃發出的嗡鳴裡,一個清冽優雅的女聲從後座的黑暗裡傳來,語氣難得有一絲幽怨,「波本,你剛才居然不救我。」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故意接近常磐集團董事長的。」

  安室透淡定地掛擋,踩下離合,「如果我當時過去打斷了你的計劃怎麼辦?」

  他們兩人都是組織裡有名的神秘主義者,行事特立獨行,旁人從來無從得知他們的任務。雖然兩人之間算是組織中打交道比較多的,但向來遵守著互不關心的優良習慣,絕不插手對方的事情,因此乍一聽,波本這話仿佛十分有道理。

  但貝爾摩德知道他就是在鬼扯。當時的情況那位常磐董事長明顯對「新出智明」有些不太和諧的想法,她要是個男的也就算了,作為一個披著「新出智明」的外皮的女性,她就算要接近常盤美緒也絕不可能做到那個地步。

  以波本的敏銳程度,她不信他看不出來她當時的確需要一點幫助。但是這人居然視而不見地拉著身邊的美人轉身就走,就算組織成員之間的情誼一向塑料,波本這也太脆了!

  貝爾摩德深吸一口氣,有點想把手裡的口紅砸在前面人的後腦勺上。

  這位情報專家在組織中的性格向來惡劣乖張,對同僚見死不救這事放在他身上半點不違和,因此貝爾摩德氣歸氣,倒並沒有多想。只是她剛准備把這一茬放下,就發現波本啟動汽車之後沒有往外走,而是開進了停車場更深處的陰影裡。找了個格外偏僻的角落,他這才停下,然後沒什麼感情地說,「你坐到副駕駛座上來。」

  貝爾摩德眉峰一挑。

  「我不習慣有人坐我後面。」

  安靜兩秒,貝爾摩德當真從後座下了車,繞道了前頭,「你的疑心病又升級了?上次可不是這樣啊,波本。」

  「上次車上還有其他人,而且上一次你也沒有招呼都不打就故意跑到我的咖啡館去。」

  車門關上,安室透仿佛冷了好幾度的聲音冰清水冷地擲在空氣裡,「還有這一次,為什麼又跟你遇到了,貝爾摩德,你在調查我?」

  氣氛忽然凝滯下來,甚至透出幾分劍拔弩張的緊繃。雙子大樓還沒正式開始營業,停車場裡的燈全都沒開,黑暗像一片濃墨籠罩在他們周圍。

  好一會兒,貝爾摩德慢悠悠抽出一支煙,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哢嚓」一聲點燃了火苗,驅了驅周圍的黑暗,一邊湊到煙頭前。

  「我現在只簡單說一句『我沒有調查你』你應該也不會信吧。」

  駕駛座上的男人淡淡笑了一聲,聲音裡沒有多少溫度。

  「的確不是,我正在追查的某樣東西和你的行動軌跡有些重合,所以才碰巧撞到了一起。咖啡廳那次我倒是想跟你打招呼,但是聯系不上你,那幾天你也不知道在忙什麼,除了朗姆沒人聯系得上你。」

  安室透:「所以你調查的東西不能跟朗姆說嗎?」

  「沒調查出結果之前,我不想對任何人說。」

  貝爾摩德單手夾著細長的香煙,淡淡吐出一口煙氣,「你不也是一樣的習慣嗎?」

  打火機的火苗滅了,只有燃著的煙頭在黑暗中撕開一點細微的光。駕駛座上的人在這一縷火光中看了她一眼,隨即不知道是不是暫時接受了這個解釋,回頭啟動了汽車。

  「說起來,警方采集的指紋你准備怎麼辦?」知道這一茬算是暫時過去了,貝爾摩德心底微微一松,問起另一件事。

  「只要趕緊將這個案子完結掉就可以了,之後再找機會把指紋換掉,不會有人注意的。」

  在地下一樓耽擱了半晌的白色馬自達終於駛出停車場,彙入了外頭馬路上的車流。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就算是被老板壓榨的社畜,這個點也下班了。各色汽車的車燈連成長龍,在高樓大廈之間穿行而過。

  源輝月把阿笠博士和灰原哀送到家的時候已經困得開始打哈欠,按照她的夕陽紅時間表,平時這個點她已經躺床上睡著了。

  柯南心驚膽戰地看著她和阿笠博士交換位置,困懨懨地坐到駕駛座上。

  「要不然還是讓阿笠博士送我們一段吧,你明天再到博士家來取車也行啊。」

  「沒關系,開這一小段路還是沒事的。」

  汽車平緩啟動,路燈光從車窗外透進來,像個五彩繽紛的走馬燈,源輝月握著方向盤,漂亮的臉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纖長的眼睫半耷拉著,看起來又困又乖。

  小偵探原本還想跟她習慣性討論一下剛剛發生的案子,見她這模樣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他倒是挺想說讓他來開也可以,只不過可能他姐和交警都不會同意。

  但他安靜了沒一會兒,源輝月可能是怕真的睡著了,自己起了個話題,「話說回來,你和那位新出醫生是不是以前認識?」

  「嗯,以前陪毛利叔叔去他家看病的時候遇到過一樁殺人案。」

  死者就是新出醫生的父親,凶手是他的繼母,從這個角度看,新出醫生一夜間父母全沒了,也是蠻慘的。但這就屬於個人隱私,沒必要細說了。

  他看著源輝月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自己給自己醒神,「那位醫生看起來脾氣不錯的樣子,為什麼你和灰原好像都不太喜歡他?」

  「誒?」柯南一愣。

  「下午灰原不是不舒服嗎,你特地強調了一句在房間休息就好,不用找醫生,不就是不想和他接觸?」連多余的解釋都不用,源輝月似乎就已經聽明白了他的疑惑,自覺將問題展開了一下。

  柯南嘴角一抽。所以說有時候有個太聰明的姐姐也挺讓人頭疼,好處是對方大部分時候都能跟你心有靈犀,看到同樣的風景,人生道路絕對不會孤獨;壞處就是太心有靈犀了,編出來的借口沒半點用,有時候讓人覺得還不如孤獨一點= =。

  知道拿自己當幌子絕對會被看穿的小偵探默默將鍋推到了小伙伴身上,「是灰原啦,她今天下午會不舒服是因為玩游戲玩得太投入了。她有3D暈眩症,但是為了打游戲硬撐著一直沒說,如果不是我和博士發現差點暈吐了。因為覺得太丟臉了,所以她才不願意找醫生。」

  「這樣啊。」

  灰原哀下午時候臉色發白的樣子的確跟暈3D的症狀十分相似,源輝月略微回憶了一下之後,果然沒有多做懷疑,只恍然點了點頭,「那孩子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游戲啊。」

  這倒是真的,要不是為了近距離觀看游戲的主角之一暗精靈艾琳的虛擬影像,灰原哀今天也不會出門,然後撞到這樁事情。

  柯南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想問的一個問題,「輝月姐,你之前說那個游戲是根據你第一本小說改編的對吧?後來你為什麼就沒有再寫這個類型的書了?」

  源輝月最有名的作品當然是現代陰陽師系列,東方怪異懸疑,排除出現的妖妖鬼鬼十分不科學,凶手大多數時候也不是人這兩點,要當推理小說看也完全沒問題。但游戲改編的那本處女作《尋光》卻是純正的西幻冒險,世界觀中有精靈、巨龍、矮人,人類分布在曠野中的城市和文明,以及最正統的為了夢想揚帆起航的主角團。灰原哀最喜歡的角色艾琳就是主角團之一,一個出生在地底文明的暗精靈,黑色皮膚白色短發,芳齡兩百多歲在精靈中即將成年但外表還是個小蘿莉。

  在《尋光》的世界觀裡,暗精靈一族是陰險狡詐的代名詞,以最頂尖的刺客和隨時都可能背叛同伴而聞名於世,用酷烈的手段統治著地下世界。但主角艾琳卻在一眾心狠手辣的同族中格格不入,她本性善良,向往光明,所以離開了地下世界,想要到能夠看到陽光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老實說這個設定有點俗套,源輝月當初的文筆也遠沒有現在凝練,但故事的底色太溫柔了,雖然文字間偶爾也會帶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憂傷,但主角團一路走來基調始終是明亮而積極的,好像無論遇到什麼挫折,前方始終有希望如明星高懸。

  當初這本小說一經出版就大受歡迎,被稱為是年度最治愈之作,還拿到了當年的直木獎。

  「但是老實說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差點以為找錯了書,」柯南虛著眼說,「跟輝月姐姐你現在的文風完全不一樣。」

  源輝月思考了片刻,「唔,我現在寫的小說沒給人希望嗎?」

  「……給是給了,但是之前的場景也太讓人絕望了。」

  而且最終近乎姍姍來遲的希望也只有細若蛛絲的那一丁點,比夕陽的余暉還要微弱,就好像神明予世人始終吝嗇的仁慈一樣。

  輝夜老師,業界著名發刀大佬,用第一本治愈系小說把眾人騙進了坑,然後用接下來的陰陽師系列對坑底的無辜粉絲們進行無差別屠殺,景凡社迄今為止收到的指名寄給她的刀片連起來大概能繞東京一周。

  前後差別如此之大,簡直讓人以為她換了個人格。

  「不過你也沒說錯,第一本小說的確不能算是我一個人寫的。」源輝月若有所思地說。

  柯南聞言微怔。

  「它來自於高中冰帝校慶的時候的一個舞台劇劇本,《尋光》算是那個劇本的擴充,當時的故事大綱不是我一個人定的。」

  「……」

  柯南聽到這裡已經有了某種預感,「當時跟你一起編寫了那個劇本的人,該不會是明美姐姐吧?」

  「嗯?」正在開車的人匆匆瞥過來一眼,「你怎麼知道,就是她。」

  「……」

  小偵探嘆了口氣,他怎麼知道,他早就該知道了。難怪艾琳的人設那麼眼熟,性格喜好簡直跟某人一模一樣,連喜歡藍莓這一點都是一樣的。

  「那本小說其實只出了上半卷吧,我總感覺故事還沒有完結?」

  「對。」

  「……那下半卷呢?」

  「我不想寫了。」源大小姐理直氣壯地說。

  柯南:「……」

  他就知道。

  「不過當初常磐集團做這個游戲的時候,我好像把最開始的手稿掃描了一份發給他們了。」

  柯南正在頭疼他姐的任性的時候,忽然聽到她淡淡道,「他們全都做出來了,所以如果你們把那個游戲打通關的話,就能知道那個故事最後的結局。」


第175章 倒計時(五)

  「Game over。」

  源輝月從樓梯上走下來,往客廳裡瞟了一眼,就見到弟弟攢著手柄雙手張開癱在地上仿佛失去了夢想。

  她淡定地繞過他走到冰箱面前,拿出一盒牛奶,「這個音樂今天上午我好像聽了十幾遍了?」

  柯南在地上默默扭過頭看她,眼底沒有一點光,「不說風涼話大家還是好朋友。」

  源輝月被逗笑了,「不是告訴過你這個版本難度太大嗎?上次我跟常磐集團那位游戲工程師原先生反應過了,他說項目組已經開始重新調解關卡難度,等游戲正式上市之後應該會好很多,你可以到時候再玩啊。」

  「可是我想早點看到結局嘛,輝月姐姐你又不給我看手稿。」

  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執念,那天在車上她順口提了一句《尋光》這本小說還有下半卷之後,柯南弟弟就一直想要看看這個故事後頭是怎麼發展的。然而源輝月現在住的這所房子是後來搬過來的,大部分東西全都還在東京這邊的本宅,也就是源宗政那裡。她不想回家去拿,於是小偵探想看最初手稿的願望也自然落了空。

  在地上癱了一會兒回了回血,手殘的名偵探又堅強地爬了起來。電腦上的游戲畫面已經自動跳轉到開頭,那個剛出村的畫面他這幾天已經快要看吐了。

  他默默讀取最近的存檔,「說起來,上次帶你通關的那位游戲高手到底什麼時候上線啊。」

  「不知道,他這幾天一直都是離線狀態,可能有什麼事要忙。」

  一杯牛奶遞到他面前,柯南接過杯子,看著源輝月在他身邊坐下,「你先加他好友吧,我跟他說過了,等他上線就帶你。」

  柯南拿出手機,「叫什麼名字?」

  「K。」

  那位游戲大神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母,大寫,非常酷。常磐集團為了這個游戲的聯機系統甚至做了一個能夠在手機上登錄的通訊軟件,如果不是游戲還沒上市,有登錄權限的人還太少,這麼簡單的名字都沒辦法注冊。

  源輝月端起另一杯牛奶喝了一口,看著弟弟聽完後愣了一下,莫名回頭看了看和客廳相連的游戲室。

  「怎麼?」

  「沒事,」柯南遲疑地說,「只是覺得這個名字……」

  「像KID?」

  「……」

  小偵探滿臉寫著「我可沒說這樣的話」,但態度分明就是默認。源輝月笑著伸手戳了戳他,「那位怪盜先生應該沒時間打游戲吧,而且K的性格挺活潑的,最多是個高中生,不可能是基德。」

  柯南的視線默默偏到一邊,「我也沒提基德吧。」

  「是是……」源輝月淡定地敷衍著弟弟的口是心非,「或者你加千尋的賬號也行,他也收到了邀請。」

  說曹操曹操到,她剛提到某位遠在博多的黑客,像是和她心有靈犀似的,下一秒對方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急促的鈴聲不知為何好像帶了幾分催促的意思,源輝月剛把電話接通,黑客少年的聲音就從聽筒中竄出來,連寒暄都沒有,直接切入了正題。

  「你現在在東京吧?你前幾天是不是和原佳明見過面?現在能找個借口到他家去一趟嗎?」

  這個遣詞造句格外似曾相識,幾乎是讓她立刻回想起半個月前他撥過的另一個電話。源輝月略微一怔,「……你該不會想說原佳明的情況和板倉卓一樣吧?」

  「你猜對了。」

  不知道是不是隔著空間和電流的原因,少年的聲音有些冷沉,「他昨天晚上本來和我約好在某個聊天室見面,但是他失約了。我給他的消息也沒有回,最重要的是他家裡的電腦從昨天夜裡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開過機,這幾乎不可能,除非他已經死了。」

  在她開始打電話時柯南就自覺地把游戲靜了音,此時最後那幾個冷冰冰的音節從電話裡掉出來,落在安靜的客廳裡,像一顆石子「噗通」滾入平靜的水面中。

  小偵探正在打游戲的手一頓,無聲抬頭朝她看來。

  「千尋說他和原佳明還有板倉卓都是因為同一個契機認識的,板倉卓以前在常磐集團任職的時候和原佳明也是好友,後來他離開公司,兩人之間產生了一些矛盾,似乎是理念不合。」

  原佳明的家在雙寶町,距離米花町並不遠,甚至有公交直達。但為了趕時間,源輝月還是開了車出門。

  「但即便如此,兩人也不能算是完全反目成仇了。之前板倉卓死的死訊一直沒有被公安公布出來,但是原佳明好像還是通過某個途徑知道了這個消息,然後主動找上千尋詢問過不少情況。在那之後,他的態度似乎就開始有些異常。」

  柯南:「異常是指?」

  「……千尋原話是有點『神神叨叨』,很像之前發現自己被某個組織盯上的板倉卓。」

  街景在車窗外疾馳而過,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有點悶,源輝月隨手把天窗打開了,一縷風被從頭頂送進來。

  「昨天晚上,他原本和千尋約好在某個秘密聊天室碰頭,似乎是想要告訴他某些事情。但是千尋等到晚上十二點,原佳明一直沒到。他後來等得不耐煩順著網絡摸過去,發現他的電腦是關機狀態,並且一直到今天中午都沒有被啟動。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離開網絡這麼久幾乎和普通人離開空氣沒有區別。」

  「所以原先生很有可能已經出事了對嗎?」

  柯南的聲音有些發沉,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已經近乎沒法成立為一個問句。原佳明同樣是個傑出的軟件工程師,雖然也許天才程度比板倉卓稍遜一籌,但也絕對是這個行業金字塔尖上的一員,他如果因此被組織盯上,也絕非不可能。

  汽車在馬路上呼嘯而過,很快到達了雙寶町。他們昨天和原佳明打的交道不多,他的家庭地址是黑客少年給的。作為常磐集團的董事兼首席游戲工程師,原佳明顯然不缺錢,住的地方是一片幽靜且昂貴的別墅區,獨門獨棟。

  源輝月將車開進小區後找了個地方停車,帶著弟弟步行過去找407,一邊拿著手機撥通了原佳明的電話。

  電話理所當然沒有人接,她正准備掛斷,忽然聽到一串若隱若現的手機鈴聲從不遠處的花壇後傳來。

  源輝月腳步一頓,和柯南對視了一眼,覓著聲音找了過去。繞過小區裡的綠植,一棟紅磚房的日式小型別墅出現在他們眼前,正是少年黑客告訴他們的407,門口還貼著原佳明的名牌。

  這會兒別墅的大門隱隱約約掩著一條縫隙,電話鈴聲從裡頭鑽出來在門口打了個圈,終於斷了。

  源輝月看了一眼自動掛斷的手機,從門口吹出來的風中嗅到了某些熟悉的味道。她淡淡垂下眸,從口袋裡掏出手帕,輕輕抖開遞給弟弟,自己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柯南默不作聲地接過手帕走上前,往大門扶手上輕輕一搭,拉開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她已經移開視線,這才踮起腳尖悄無聲息地打開門。

  甚至不需要他再往裡多挪上幾步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被穿過玄關的風送了過來。客廳正對著門口的窗簾被掀得蕩起海浪一般的弧度,而屋子的主人就躺在浪花邊緣,雙目瞪大,胸口的鮮血早已凝固。

  顯而易見,他們已經來晚了。

  柯南聲音發沉,「……輝月姐姐,給目暮警官打電話吧。」

  距離上一樁案件發生僅僅間隔了一天,警方再次接到了報警電話。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報案人。

  「根據法醫的判斷,死者死亡的時間是昨天下午到傍晚。死亡原因是被一槍打中了要害,當場身亡。案發現場的餐桌上擺著巧克力蛋糕,根據死者手裡握著的餐刀來看,當時似乎是准備享用點心,然後遇到了忽然到來的凶手,於是下意識拿起餐刀反抗,一直到死亡時還把刀握在手裡。桌上的茶點只准備了一份,所以來者應該出乎了死者的預料。門鎖沒有被撬開的痕跡,凶手極有可能是死者認識的人……」

  「這麼說我的嫌疑很大了?」源輝月淡定地問。

  目暮警官:「……」

  雖然這位大小姐出現在案發現場實在是過於頻繁了一點,而且忽然跑來找沒什麼交情的原佳明這件事也略顯突兀。

  目暮警官:「……但是我們並不認為您有嫌疑,畢竟以您暈血的嚴重程度,可能在開槍的那一刻就跟死者一起暈倒了。」

  這個切入點源輝月有點沒想到,聞言難得滯了一下。

  「我們在原先生家的客廳找到了和大木議員的死亡現場一模一樣的裂開成兩半的小酒杯,」甚至都沒心情吐槽源大小姐在案發現場的全勤率了,目暮警官頭疼地闡述著現狀,「這應該是一起連環殺人案,凶手是同一人,源小姐你上一次就有不在場證明,所以從這個角度也能排除你的嫌疑。」

  「這樣啊。」

  正常人被警方排除行凶嫌疑,或多或少總會松一口氣,但源大小姐的表情紋絲不動,好像半點不在意的樣子。好在目暮警官跟她也算老熟人了,到沒有因此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總而言之,我們打算還是從死者的社會關系入手,看看他和大木議員有沒有什麼共同的仇人……」

  他剛說到這裡,不遠處一個警察忽然小跑過來,似乎有什麼發現,目暮警部於是告了聲罪先跟他離開了。

  這會兒房間中原佳明的屍體已經被搬走,法醫要對他進行解剖驗屍進一步確定死因,他之前躺下的地方只剩下一圈勾勒固定他遺體位置的白線。

  房間的窗子散了小半個下午的氣,空氣裡徘徊的血腥味總算降到了一個源輝月能夠勉強接受的程度。

  穿過滿屋子忙忙碌碌的警察,她雙手插兜,慢悠悠走到那圈白線旁邊蹲下,纖長的眼睫垂下,凝眸看去。

  一杯熱水忽然從旁邊遞過來,她順手接過,一邊回過頭,就見她剛剛跟著鑒識警察跑了的弟弟又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將杯子給她後就收回了手。

  「有什麼發現?」源輝月喝了口水,裡頭似乎是化了顆糖進去,有種清涼的甜味。

  「基本上和目暮警官剛剛說的一樣,凶手是原先生認識的人,而且對方的到來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柯南的聲音一頓,「只除了——」

  「連環殺人案。」源輝月輕聲接上了他的下半句話,「殺死原佳明和殺死大木岩松的,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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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倒計時(六)

  「做一下場景復原。」

  源輝月慢悠悠地把水杯放到旁邊,回頭看去,不遠處的餐桌還保持著最開始的樣子。天氣太熱,蛋糕上頭的巧克力已經融化成了粘稠的液體往下滴落。

  「原佳明有喜歡吃甜食的習慣,昨天傍晚,他正准備享受自己的點心時間,忽然聽到了大門口的動靜,然後走到了玄關。」

  柯南的視線落在玄關通道裡掛在牆上的電子屏幕上,那是門口的監控,「對方沒有按門鈴,而是通過某種方式自行打開了大門走了進來。」

  源輝月看了一眼代表遺體位置的白線,估算了一下和門口的距離,「他看到來者的第一時間就提起了警惕,往後退了幾步,拿起了桌上的餐刀。」

  柯南:「他認識那個人,知道對方是來殺他的。」

  「屋子裡沒有打鬥的痕跡,原佳明死亡的位置正對玄關。對方進門之後沒有跟他發生寒暄,直接開了槍,正中要害,原佳明當場斷氣。」

  源輝月抬眸望向門口,此時大門開著,有風從門口灌進來,帶起一縷她搭在肩上的長發。

  她淡淡地總結,「行動干淨利落,沒有一絲多余行為,職業殺手。」

  「我去確認了一遍那個和大木議員死亡的現場一模一樣的小酒杯,當時那個杯子放在血泊邊緣,卻沒有沾上血跡,所以應該是在地上的血液凝固之後才被放到那裡的。」柯南補充,「原先生死亡之後還有人來過現場,留下那個酒杯的應該是為了誤導警方的判斷。」

  「也或者他她本來就是來殺原佳明,只不過被人搶先了一步。」源輝月不鹹不淡地說。

  「額,這個可能性也有。」

  柯南看向地板上那圈代表遺體的白痕,原佳明這會兒應該已經被推入科搜研進入被解剖流程了。他三十二歲就坐上了常磐集團高層的位置,稱得上青年才俊年輕有為,至今沒有結婚,家人也不在東京,警方剛剛給他父母打了電話,對方會在傍晚之前趕過來。

  從前天在雙子大樓那短暫的接觸來看,這個人性格溫厚,喜歡小孩子,脾氣也不錯,除了對自己開發的游戲執著了一些,幾乎沒有任何容易得罪人的點,讓人簡直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排著隊來殺他。

  組織也就算了,第二個趕到現場放下那個破碎的酒杯的人又是出於什麼原因和目的出現在這裡的?

  類似的思緒在腦海裡打了個轉,柯南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看,見其他人都沒注意這裡,這才伸手拉了拉身邊人的裙擺,低聲湊過去,「輝月姐姐,上次在板倉卓的別墅裡收到的那封郵件,松田哥哥他們是怎麼計劃的?」

  源輝月正望著地面上的痕跡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回過神,「郵件裡約好的交接時間是這個月月底,他們准備提前埋伏抓住前去進行交易的人。」

  「但是現在原先生也知道板倉君已經死了,他似乎之前就跟那個組織有所聯系……」

  「他沒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源輝月輕聲說,「他得知板倉卓死訊應該是他們私底下有過什麼約定,板倉卓死後他就開始疑神疑鬼,說明那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和組織離心了。」

  柯南若有所思地點頭,「目暮警官說原先生電腦裡的所有資料都被刪除了。」

  「他很有可能嘗試過入侵那個組織的系統,發現了什麼秘密。」

  「所以殺他只是凶手的目的之一,他們更重要的是來處理他電腦中的文件?」小偵探想了想問,「那些被刪除的資料能復原嗎?」

  「不行,千尋剛剛已經試過了,那個組織裡也有高手。不過……」

  「不過」後面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汽車輪胎狠狠蹭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嘶鳴,像是一聲歇斯底裡的吶喊。緊接著房間的大門被人跌跌撞撞推開,源輝月和柯南一抬頭,就見到常盤美緒和一個小警察扶著一對衣著整潔的老人走了進來。

  常盤美緒正在輕聲細語地安慰身邊那位老婦人,對方卻似乎沒有聽進她在說什麼。她進門後茫然的視線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地上的白線上,整個人怔愣下來,像一尊被抽走了電力的老舊機器人。

  他們立刻明白了,來的是原佳明的父母。

  源輝月默了默,站起身來和柯南一起走到一旁將場地讓了出來。還在房間中忙碌的警察意識到了什麼,慢慢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現場漸漸變得安靜,直到第一聲隱隱約約的啜泣響起,像初夏的第一聲雷鳴,緊接著,暴雨如注。

  源輝月和柯南從客廳裡退了出去,來到了書房。案發現場僅限於客廳,凶手雖然到過書房,但只動了書桌上的電腦,其他東西還原封不動地維持著原樣。留下的痕跡很少,鑒識科的人早就已經把書房搜查完畢,只剩下一個技術人員還坐在電腦前,抓耳撓腮地試圖搶救一點文件出來。

  方才的話題被兩人短暫遺忘了,源輝月的視線在書房裡掃了一圈,看到書櫃上頭立著一個造型有點奇特的白熊雕塑,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個游戲角色的周邊。除此之外,書房裡還懸掛著一副如月峰水的畫作,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富士山坐落在陰雨雲下,畫作最近的視角裡橫生過來一支半枯萎的樹杈,孤零零墜著幾片泛黃的枯葉。

  源輝月的目光落在畫作中的富士山上,忽然想到了什麼,「說起來,凶手留下的那個簽名我好像還沒見過。」

  第一次的案發現場大木岩松死狀太猙獰了,其他人沒讓她進去。而第二次案發現場鮮血淋漓,她也客觀上不具備進去的條件。

  柯南方才也正望著那座富士山出神,聞言拿出手機,「那個啊,我拍了,輝月姐姐你要看看嗎?」

  他一邊說一邊在手機上按了按,然後翻過屏幕,將一張剛好從中間裂開的小酒杯照片遞到她面前。

  源輝月忽地一怔,有點意外地伸手將手機拿過去,「這個東西……」

  柯南:「怎麼了?」

  「……這個東西我好像認識。」仔細打量了一番後,她簇了簇眉抬頭道。

  .

  一個小時之後,原本只是送原佳明的父母過來的常盤美緒有點莫名其妙地被警方帶到了審訊室。

  坐在她對面的警察打量著她的表情,「常磐小姐,非常抱歉帶你過來,有點事情需要你配合。」

  常盤美緒遲疑地點頭,「請說。」

  「您之前說過,雙子大樓還沒有正式開始營業,進出都需要權限,所以我們根據這一條信息判斷前天夜裡大木議員的死亡事件是內部人員犯案。」

  常盤美緒立刻道,「但是你們不是已經驗過指紋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和凶手留下的指紋不符吧?」

  「是這樣沒錯,只不過我們剛剛才發現,那天警方可能還漏掉了一個人。」警察問,「常磐小姐,請問您的老師如月峰水大師,有進出那棟大樓的權限嗎?」

  常盤美緒怔了怔。

  「之前因為某樁事件,如月峰水大師的指紋在警方的系統裡有紀錄,我們已經核對過了,他的指紋正好和案發現場那邊凶器上的指紋相符。也就是說,他是凶手的嫌疑極大。」

  警察的目光鎖住對面的人,沒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似乎將她打得愣住。她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才低聲喃喃,聲音猶帶著不可思議,「……這不可能。」

  「我知道你可能很難接受這件事,但是證據確鑿。凶手分別在兩樁命案現場留下的那個碎成兩半的碟片經過比對,已經被確認是日本畫專用的蘸取顏料用的小碟,和如月大師的身份一致。目前我們已經嘗試聯系過如月大師了,但沒有他的消息,常磐小姐你……」

  「如月老師他不可能做這件事!」然而沒等警察說完,他對面的人就略顯激動地打斷了他。

  審訊的警察話音一停,用探究的目光看過去。常盤美緒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有點失態,她伸手端起桌上給她倒的水喝了一口,深呼吸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輕聲解釋,「我的意思是,就算老師他想做,也已經做不到了。」

  審訊的警察一怔。

  隔著審訊室的玻璃牆,源輝月雙手抱臂,若有所思地望著裡頭的人,視線落在她交握在水杯的手上。

  常盤美緒低啞地開口,聲音似乎有一絲艱難,「抱歉,這個消息是我請求他們暫時不要公布出去的。半個月前,朝日野有一棟宅邸因為線路老舊,發生了一場大火。不過因為位置比較偏,火勢沒有蔓延,只燒掉了那一幢房屋,所以沒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警察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你的意識是,那座屋子難道是……」

  「是的,那間發生火災的宅邸就是如月老師的居所兼工作室。他腿腳不好,平時都在家中畫畫,基本不怎麼出門。因為不喜歡有人打擾,家裡也沒有常居的佣人,失火的那天家裡只有他一個人……所以最後他沒能從火場裡逃出來。」

  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常盤美緒纖長的眼睫斂下,交握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這件事是我拜托當時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先生暫時不要公布出去。因為老師的畫展就在月底,他曾經告訴過我,他希望所有去觀賞他的畫的人,都將注意力放在畫作上,不要帶上其他的雜念。如果老師已經逝世的消息公布的話,到時候去看他的畫展的人心中的重點肯定都是對他的悲傷和緬懷,這就和老師的初衷相悖了,所以我打算等畫展結束,再將這個消息公布出去。」

  「……」

  審訊的警察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個意外,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輔助席位上的同僚衝他點了點頭表示已經在和西多磨警局確認消息了。

  他半晌找不到接下來的話,只好回過頭來,遞了一塊手帕到對面,低聲安慰,「請節哀。」


第177章 倒計時(七)

  審訊室外,源輝月平靜地收起手機。

  「我剛剛讓人幫忙查了一下,的確是從半個月前開始,常磐美緒就在大肆收購如月大師流傳在市面上的畫作,有些價格比較超過的也被她毫不猶豫地買了回去。」

  旁邊旁聽的高木聞言愣了愣,下意識問,「所以常磐桑是想把老師的畫買回去緬懷嗎?」

  白鳥:「……」

  這位白鳥集團的少爺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同僚一眼,「因為如月峰水大師死亡的消息公布之後,他的畫作必然會升值。趁著這個時候價格低收購,等升值之後再賣出去能夠大賺一筆。」

  「?!」

  高木懵逼地看了看他,又回頭看看審訊室裡還在低聲啜泣的常磐美緒,這位往上數三代都是普通平民的淳樸刑警幾乎要為這些資本家們吃人血饅頭的輕車熟路震驚了。

  「她,不是,那個……」

  「無論她對如月峰水大師有沒有感情,也不妨礙她這樣做。」白鳥任三郎淡淡道,「不過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月峰水大師已經身亡的消息應該是真的。」

  他一語成讖。十分鐘後,西多磨市警局發來回復,半個月前朝日野的確有一間民宅發生大火,宅子的主人葬身火中。雖然最後救火龍趕到將大火撲滅時,火場中的屍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但是通過齒痕對比,警方已經確認死者的確就是如月峰水。

  即將破案的曙光被這場火災冷酷無情地掐滅,本以為證據確鑿只剩下抓人的刑警們個個焉了吧唧,仿佛也跟著被滅火的水車澆了一頭似的。整個搜查一科的空氣裡都飄著「加班」的絕望氣息,源輝月和柯南穿過走廊時,聽到不知道哪個辦公室傳來哭嚎,「這個月第三次錯過約會了,我女朋友會殺了我的!」

  旁邊還有人安慰,「知足吧,至少你還有女朋友。」

  「我覺得再這樣下去很快也沒有了……」

  然而嚎完了,警視廳通明的燈火也沒能滅掉一個,該加的班還是得加。

  源輝月去車庫把車開了出來,帶著弟弟回家。他們又在警視廳消磨了一下午,出門時外頭天色將黑不黑,一排飛鳥張著翅膀掠過半明半昧的天空,也不知道是不是歸巢去了。

  這天是個周五,正是下班的時間點,車流本就多,前頭還出了場不大不小的車禍,源輝月在回家路上堵得步履維艱。

  她看了看前頭半晌沒動彈的汽車,干脆把發動機熄了火,無言地靠在座椅上。

  「原先生的真正死因不用告訴目暮警官嗎?」柯南在旁邊副駕駛席上問。

  「松田陣平說那是公安的任務,要對外保密。」源輝月一手支著下顎漫不經心道,「而且第二個到現場的人肯定也是去殺他的,原佳明在那之前就被人殺死了說不定反而幫了他她一把,我想看看他她之後會不會有其他動作。」

  柯南點了點頭,「對了,你之前說的……」

  他一個問題沒問完再次被前方傳來的動靜打斷,前面兩個發生刮擦的車主似乎起了些爭執,聲音透過幾輛車的距離傳過來,有點耳熟。

  源輝月有點意外地抬眸,往那個方向認真打量了幾眼,這才發現其中一個車主居然是認識的人——那是常磐美緒。

  六月份的天氣入了夏,被太陽烘烤了一天的馬路在傍晚把熱量全都還了回來。穿著月白色西裝的女性站在車流中央,正皺著眉和面前的人交涉。她腦後盤得整齊的長發落了幾縷被汗水濡濕貼在臉側,精致的妝容一天下來也早已脫了妝,眼尾暈起一片濃墨一樣的陰影。

  不知道是不是背後殘陽的烘托,她站在一片看熱鬧式的目光中,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卻莫名給人一種勉力支撐的艱難,和那天意氣風發優雅體面的常磐董事長近乎判若兩人。

  「之前大木議員雙子大樓的酒店身亡的消息已經傳到網上了,這段時間常磐集團的股票跌得厲害。」望著那個背影,源輝月忽然說。

  柯南下意識回頭看她。

  「今天下午原佳明的死訊傳出去之後,又崩了一次盤。」

  還沒開幕的酒店先死了一個人本就不是什麼好兆頭,而如果說大木議員的死只有內部的人知道對常磐集團影響多大的話,原佳明的死亡就是連不明內幕的外人也能夠理解的情形嚴重了。

  原佳明是常磐集團的首席游戲設計師,身居要職,才華橫溢,常磐集團的游戲部可以說是他一肩撐起來的。常磐集團出品的最熱門的游戲幾乎全都和他有關,為了防止他被別人挖走,集團甚至給他分了股份,讓他從普通員工一躍成為公司股東。他一死,常磐集團的游戲部可以說坍塌了大半。

  所以常磐美緒此時的焦頭爛額似乎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柯南若有所思地朝前方看去,經過一番交涉,她似乎終於和對面的車主談妥了賠償,然後回到了車裡。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汽車仍舊沒有啟動。在後面車輛不耐煩的鳴笛中,常磐美緒又重新從車上下來,挨個致歉,然後拿著手機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她的車似乎發生故障拋錨了。

  該說「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是該洋氣一點說「墨菲定律」。

  人一旦開始倒霉,所有的意外和不順就開始接踵而至,好像上天要盯准了這個倒霉蛋欺負,將所有惡意都朝著她傾斜下來,不把人壓垮就不願罷休。

  常磐美緒站在車流裡的背影依舊筆直,但不知為何讓人感覺好像摻著一種快要被壓彎的疲憊。

  思考了片刻,源輝月把車開了過去停在了她旁邊。

  在對方愕然望過來的目光中,她淡淡問,「要幫忙嗎?」

  .

  三十分鐘之後,一行人轉換了片場,坐到了一家關東煮的店鋪裡。

  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漂浮,溫柔地將人環繞起來,店裡盡是煙火繚繞的凡塵氣息,好像一走進來就一腳從浮華和喧囂裡踏到實處。

  「我還是上學的時候和朋友一起來過這種店子。」常磐美緒喝了口酒,一邊晃了晃酒杯垂眸道。

  源輝月:「不習慣?」

  常磐搖了搖頭,視線在店裡逡巡了一圈,眼瞳中帶著陌生,神色卻十分溫和,「不,其實還挺懷念的。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吃東西,也是關東煮。忘了什麼味道了,只記得當時很新奇。」

  她頓了頓,有點索然地垂下眸去,唇角輕輕勾了勾,再次端起酒杯,「還是那個時候簡單,一點小事就能夠很開心。現在倒是什麼都有了,卻好像也沒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東西。」

  源輝月回頭看向她。

  成年人活得不好嗎?當然好,想吃什麼就吃,想喝什麼就喝,自由獨立,比起年少時總被條條框框的規矩箍著,舒適了何止十倍。但你卻總能看到成年人懷念自己的少年時期,好像人這一輩子,只有懵懵懂懂還沒真正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才是真正輕松地活著,相信自己什麼地方都能去,也什麼事情都能做到;而等到長大了,則不過是在一次又一次重復認識自己有多無力的過程。

  可能是這段時間遇到的事實在太多,也可能是有些話面對不熟悉的人反而更容易說出口。常磐美緒在一口悶完了杯中的酒之後,忽然脫口而出,「其實當年我父母沒打算將常磐集團交給我。」

  這句話讓原本只乖乖吃飯裝作自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的柯南都頓了頓,下意識朝她看去。

  「他們認為只有男性才靠得住,能夠繼承常磐家的家業。我出生之後,他們一直努力想繼續生個兒子出來,結果我父親得了精索靜脈曲張,想生也生不出來了。」

  她唇邊勾起一個淡漠的笑,依稀帶了一點嘲諷的味道,不知道是衝著已經魂歸天國的常磐夫婦,還是衝自己,「預想的兒子沒了之後,他們又打算讓我招贅找個女婿,甚至沒問我意見就自己看好了人選。」

  「我從小到大就一直努力希望能夠達成他們的期待,成績從來沒有落下過第一名,網球社拿過全國大賽冠軍,考進東大競選入學生會,畢業之後進入集團從底層做起……我不夠優秀不夠努力嗎?可是他們居然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試試看把常磐集團交給我。」

  自顧自地又喝空了一杯酒,常磐美緒低低垂著頭,一縷碎發從耳後散落下來,遮住了眼睛,她輕輕笑了笑,「我要證明給他們看,他們當初的想法是錯誤的。」

  她的聲音堅定中幾乎有些偏執的味道,源輝月安靜地看著她,常磐美緒隨手把那縷碎發扒拉到一邊,然後低頭在包裡找了找,翻出一個信封,然後轉過身,鄭重地雙手遞了過來。

  「這是正式的邀請函,雙子大樓的開幕式一定會如期舉行,源小姐,希望您到時候能夠賞光到場。」

  視線落在那封信封上,源輝月頓了頓,伸手接過來,平靜地點了點頭,「屆時我一定出席。」

  她們最後喝掉了店老板五六瓶清酒,到後來老板腦門都開始冒汗,說什麼都不肯再繼續拿酒出來了。

  「雖然清酒度數不高,但是還是會醉的啊。」

  老板是源輝月的熟人,心腸好且愛操心,看著已經趴在桌上的常磐美緒一臉頭疼。隨即他又將視線轉向源輝月,這一位倒是滿臉若無其事。

  「……源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啊。」源小姐的反應好像剛剛喝的不是清酒而是五瓶清水。

  「……」

  雖然她的表現十分正常,但是介於醉鬼都會說自己沒醉,所以老板並不太信她此時說的鬼話。

  柯南倒是因為灰原哀的劇透對源大小姐的酒量有點譜,畢竟那天那位FBI先生怎麼看都很能喝的樣子,她姐能把他喝趴下,酒量應該不是一般的好——倒也正常,畢竟源氏的祖先們好像就沒幾個酒量差的,這大概就是基因優勢。

  但是喝了酒不能開車這條規則絕對不能僭越,他默默地拿著手機,當著最小的弟弟,操著最成熟的心,「我已經找人過來接了。」

  老板這才松了口氣,這兩個大美人在他店裡喝得醉醺醺出去,他還真擔心會出什麼意外。

  說曹操曹操到,他們剛說到這裡,店鋪的門簾忽然被人掀開,有人攜了一縷外頭夜裡的風走了進來。

  「是這裡吧……輝月桑?」

  這個熟悉的聲音讓趴在櫃台上的常磐美緒也被喚醒般動了動,源輝月回頭看去,就見到某位金發帥哥拿著手機有點遲疑地站在門口,對上她的視線後微微松了口氣。

  「柯南跟我說你喝酒了……」看到桌上的酒瓶,他不知為何微妙地頓了一下,「……總而言之,我先送你們回去吧?」


第178章 倒計時(八)

  常磐美緒最後到底沒有讓安室透順路把她也送回去。

  「今天已經很麻煩源小姐了,我給澤口打了電話,她很快就會過來。」

  在店裡坐了一會兒之後,她的醉意似乎消散了不少,這會兒站在街邊上,一手將被風吹亂的長發撩至耳後,乍一看倒的確是挺清醒的樣子。

  源輝月坐在副駕駛上看向她,安室透禮貌勸了勸,「其實也沒有多遠,稍微繞個道就到了。」

  常磐美緒堅持地搖了搖頭,依舊帶著溫和禮貌的笑容。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喊聲,幾人循聲回頭,就見到那位有點莽撞的助理小姐正跌跌撞撞從街對面跑了過來,長發還帶著濕氣。

  「抱、抱歉,董事長,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洗頭發,所以有點耽擱了……」

  常磐美緒朝她搖了搖頭,輕聲安撫了幾句表示沒有關系,這才回頭看過來,微笑道,「接我的人已經來了,安室君你們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見著澤口助理跑到身邊,小心地伸出手將她扶住,安室透果然不再堅持,衝兩人點了點頭告別之後,啟動了汽車。

  窗外頭的風景開始緩緩倒退,汽車平穩地開出這條長街,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常磐美緒似乎一直站在馬路邊上,目送著他們離開。

  柯南從同樣的方向收回視線,「輝月姐姐,常磐桑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前任常磐董事長沒打算讓她接受常磐集團的事?」

  源輝月往後靠了靠,在座位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含蓄地說,「據我所知,常磐先生的思想的確比較傳統。」

  她說的是「傳統」,語氣卻好像是在說「糟粕」。

  畢竟她所在的圈子,早就不把繼承人是男是女當回事了。源氏這個本應該最「傳統」的家族,思想反而是最開放的——大概是有北條政子珠玉在前,姓源的從此沒有一個敢小看女人。

  然而在源氏這裡早就淘汰了的規則,某些新起來沒幾代的家族反而將其奉為了圭臬,可能時代的確是個循環吧。

  「那常磐桑最後是怎麼繼承董事長的位置的?」

  「因為常磐老先生和太太出了場車禍,意外,全死了。她作為唯一法定繼承人,常磐集團的股份理所當然就歸她了。」

  柯南一愣,顯然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原因。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當時常磐桑還有個未婚夫,據說是常磐先生一手選定並且要求他們訂婚的。只不過沒過多久,那位澤口君就去世了,常磐桑也到現在都沒有結婚。」開車的安室透自然地加入談話,顯然他在接受雙子大樓的邀請之前就已經習慣性將常盤美緒調查過一遍。

  柯南對此倒是一點不意外,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位未婚夫君的姓氏,「澤口?」

  「對,」安室透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常磐桑現在的助理澤口知奈美小姐就是那位澤口桑的妹妹。順帶一提,那位澤口桑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死於謀殺。」

  「凶手抓到了嗎?」

  「沒有,在被警方追擊的途中,那位凶手似乎是認為自己無路可逃,跳河自殺了。」

  無論是常磐夫婦還是那位未婚夫,最後的落幕實在有點戲劇性。涉及到偌大的財團股權變更,就算是自然轉移,旁人都能自行編纂出一出豪門恩怨,更何況這二者一個是車禍,一個是謀殺。

  安室透:「常磐桑剛繼承常磐集團的時候,圍繞著她的上位的確有很多流言蜚語,只不過後來她還是憑借自己的實力站穩了腳跟。」

  「很厲害啊。」柯南若有所思地說。

  「是啊。不過也肯定很艱難,因為即便到現在,常磐集團也不能完全說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誒?」

  「除了常磐桑以外,常磐集團還有一個僅次於她的第二大股東……」

  簡單介紹了幾句常磐集團的情況,安室透回頭看了看身邊,見副駕駛座上的人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怎麼感興趣,並且已經酒意上頭,一手支著額開始有點犯困。他輕輕笑了笑,將她旁邊的窗子開了一條縫隙,把車上的車載電台轉到了某個催眠的讀書頻道,然後透過後視鏡對後面的人比了個「噓」的手勢。

  柯南立刻了然,探頭看了看姐姐,乖巧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最堵的時間段已經過去,安室透開車回家的一路上順暢無比。等他將車開進源輝月所在的小區,停在她家門口時,他旁邊的人正好打完一個盹,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柯南從後座下了車,來到前面等了一會兒,見源輝月還坐在車上,正疑惑她是不是還沒完全睡醒,就見她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朝他擺擺手。

  他立刻明了這是有話要說,自覺地先跑回家了。

  「怎麼了?」安室透見狀疑惑地問。

  源輝月在座位上緩了一會兒,纖長的眼睫垂著,保持著半夢半醒的狀態,打開前頭的抽屜在裡頭摸了摸,不知為何一頓,然後慢慢摸出一盒糖。

  她含了顆糖解了解困意,這才開口,「雙子大樓的開幕式,你要去嗎?」

  安室透一默,然後從容地點頭,就是視線莫名偏了偏,「我正准備跟你說,下午的時候常磐桑私底下聯系了我,常磐集團的人接二連三出事,她擔心凶手是衝著她去的,所以希望我能夠幫忙保護她一段時間。」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你答應了?」

  「……」

  氣氛莫名其妙變得有點微妙。

  安室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到身邊人將手伸進剛剛拿出糖盒的抽屜裡,然後慢吞吞地從裡頭摸出了一支口紅。

  源輝月:「差點忘了這是你的車,所以這也是那位常磐桑留下來的?」

  安室透:「……」

  不是,常磐美緒沒坐過他的車,而上一個坐在這個位置的人——

  貝爾摩德!

  金發青年腦海中瞬間跳出這個大寫加粗的名字,並且有點咬牙切齒地對這個女人的小氣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他望了望源輝月手裡那支阿瑪尼口紅,又看看還在等著他回答的人,沉默兩秒,最後誠實地看著她的眼睛,「不是。」

  「……」饒是源輝月也沒想到這個答案,「……安室君,你的業務是不是過於廣泛了一點?」

  安室透近乎頭疼地扶額,「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不聽不聽!你總是這樣,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借口……騙子!」一個尖利的女聲倏然插了進來,以接得恰到好處的台詞和飽滿亢奮的情緒,瞬間強勢地接管了談話。

  源輝月和安室透一怔,下意識同時回頭,這才發現不遠處的路燈下有對小情侶似乎正好發生了一點「小矛盾」。女孩這聲嘶力竭地一聲大吼,居然莫名其妙地接得天衣無縫。

  源輝月:「……」

  安室透:「……」

  兩人沉默地望著那頭情侶中的男朋友上前一步,試圖拉住她的手,焦頭爛額地說,「不是,你聽我解釋……」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你又要說是客戶嗎?上次你大晚上在咖啡廳送一個女人出門也說是客戶,聊工作聊到晚上十點多?要不是被我撞上,你是不是還打算把人家帶去酒店繼續聊通宵啊?」

  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耳熟的源輝月:「……」

  曾經大晚上在咖啡廳送某位女性客戶出門被撞到過的安室透:「……」

  源輝月默默扭頭看向身邊的人,金發青年沉默地對上她的目光。外頭的情景劇還在繼續。

  「那真的是客戶,你想多了,我最多也就是看天色太晚了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你怎麼全是女性客戶啊,還經常跟人家聊天聊到深更半夜,你從事的是公關行業嗎?公關也沒有送到人家家裡的道理吧……放開,別碰我!我們完了!」

  憤怒地一甩手將自己的男朋友推開,那位言辭犀利的女士把包往肩上一垮,轉身就走。源輝月回頭就看到她路過他們的車,腳步一頓,往裡頭掃了一眼,忽然停下來。

  「姐妹,你也看清楚點,不要隨隨便便地被人騙了。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越是好看的越會騙人!」

  「……」源輝月懵逼點頭,不忘禮貌道謝,「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對方衝她一點頭,然後用眼位的冷風掃過裡頭駕駛席上的某位帥哥,踩著高跟鞋氣繼續走路帶風地離開了。

  安室透:「……」

  急急忙忙追上來的男朋友跟著在窗口剎了個車,點頭哈腰地說,「抱歉,麗子的脾氣有點急,今天的確是我惹她生氣了,抱歉抱歉……」

  他急急忙忙道完歉又忙不迭繼續追了上去,「你聽我解釋,真的你是你想的那樣,麗子,麗子……」

  兩人像是踩著風火輪一樣飛快地從車旁跑走了,留下一車沉默的安靜。這種奇怪的寂靜中,安室透指尖抵住額頭沉默了兩秒,忽然笑了起來。

  源輝月:「……你在笑什麼?」

  「沒事,想起了一點以前的事情……」

  輕輕搖了搖頭,安室透抬眸看向她,灰藍色的眼瞳蘊著還未散的笑意,像永恆凍湖化開了一點雪水。有這個莫名其妙的打岔忽然殺出來,氣氛反而正常了許多,他坦然且有條不紊地把剛才的話題續上,「口紅的確是之前某位客戶留下的,我下次還給她。常磐桑的提議我考慮了一下,沒打算接受。」

  「誒?」前半句話不出所料,後半句話卻讓源輝月有些詫異。

  然而安室透卻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常磐桑是常磐集團的董事長,當然有更專業的團隊能夠保護她的安全,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偵探,就算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吧。」

  源輝月默了默,思緒重點在「普通」兩字上停頓了一下。身邊人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大言不慚的話,笑眯眯交代完自己的行程之後,繼續道,「但是雙子大樓開幕儀式那天我還是會去的,輝月桑你要一起嗎?」

  「……」源輝月無言地點了點頭,把手裡的口紅遞還給他,然後不想再浪費時間繼續聽這個人睜眼說瞎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第179章 倒計時(九)

  幾天之後,受目暮警官所邀,源輝月和柯南又去了一趟警局。對於這樁案子,警方實在找不到突破口了,目暮警官一籌莫展之下只好再次請他們過來希望兩人能夠回憶起一些細節。

  從連環殺人案的角度來看,目前警方鎖定的五名嫌疑人,上理真知、朱蒂·斯泰琳、新出智明、澤口知奈美還有風間英彥。其中前三人和兩名死者的生活幾乎沒有交集,在雙子大樓那次會面就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要說在這短短不到半天的見面中就產生了什麼要將對方滅口的殺意——就算是職業小說家,腦洞也沒這麼大的。而後兩者在平時生活和工作中同兩名死者打的交道倒是不少,但也都是些正常交往,絕對沒到要殺人的地步。

  「風間桑雖然是森谷帝二的徒弟,但是他和森谷桑還有同門師兄高橋健人不同是搞技術出身,對藝術幾乎沒什麼堅持。」白鳥做著人物介紹,風間英彥就是個普通的建築師,和另外兩個動輒殺人的神經病不一樣,幾乎是師門裡唯一的正常人。

  高木:「而澤口桑,我們調查了她的家庭背景,她的父親是一名新聞記者,在她大四那年因為過勞死去世;兄長澤口勝平是常磐桑的未婚夫,在一起殺人案件中喪生,那起案件已經結案,凶手最終自殺,她同樣沒有殺死大木議員和原桑的理由。」

  柯南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所有人都不具備殺人動機嗎?」

  「沒錯,關於這幾人的不在場證明,原桑死亡的准確時間在前頭夜裡十點到十二點之間,那個時間段內,五人基本都沒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另外,昨天新出桑來錄筆錄的時候補充說明了一個細節,大木議員死亡那頭晚上他的確和常磐桑在一起,只不過中間常磐桑去洗了個澡,有大概十五分鐘時間他們分開了。」

  目暮警官撓了撓額頭,「不過在源桑死亡的時間段,常磐桑是有不在場證明的,所以也可以排除。」

  柯南想了想,「從死者的方向入手呢?警方之前考慮的因為雙子大樓有門禁所以應該是內部人員動手是從普通人的角度判斷的吧,如果凶手是某些特殊人員……」

  他把「職業殺手」這個詞描述得十分含蓄,但在場的幾個警察都聽懂了。雙子大樓的安保系統只能防普通人,如果是某些專業人士想要潛入其中還真沒什麼太大難度。

  好歹也是經過博多洗禮的人,白鳥表示他們還真考慮過這個思路。

  「原佳明的履歷非常清白,他是東大畢業,步入社會後直接進入了常磐集團,一直做到現在的首席游戲工程師。整個升遷過程十分正常,完全是基於本人的才華和一定的運勢。他目前是在東京獨居,父母居住在鄉下老家,家庭情況正常,不缺錢也沒有突發意外……簡單來說,基本找不到任何他和非法組織有牽扯的可能性。」

  柯南默不作聲,沒有提原佳明死因的問題。

  「至於大木議員,他那裡倒是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情況。」白鳥繼續翻著資料,「大木議員似乎十分好賭,據他身邊的人說,他幾個月前好像在國外的賭場欠下了一大筆賭債,只不過他本人似乎一點都不著急,還得意洋洋地表示會有人幫他還。所以我們曾經考慮過,他忽然被殺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

  源輝月一手支著額頭淡淡道,「但是賭場要的是錢,派殺手來殺了他還搞出這麼大一個新聞沒有任何收益。」

  「……是的,所以之後這個方向也被我們排除了。」白鳥闔上文件夾,無奈地說。

  簡而言之,目前警方的調查陷入了完全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僵局。

  .

  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了目暮警官之後,源輝月和柯南離開了搜查一科的會議室。

  雖然原佳明的死因是肯定不能說實話的,但是在他的死亡現場放下「簽名」的人極有可能和殺死大木岩松的是同一個人,所以按照連環殺人案的思路去調查也並不能算錯。

  只不過目前幾位嫌疑人哪一個都看著不像是凶手,警方目前別說重點懷疑對像了,連調查方向都找不出來。目暮警官大概這段時間壓力也挺大的,雙子大樓即將開幕的消息本就被常磐集團的宣傳部門提前進行過一個月的預熱,現在這個連環殺人案一出,熱度直接一飛充天,在各大社交媒體的頭版頭條上就沒有下來過。

  柯南從會議室出來後拿著手機一搜,發現有關常磐集團的各種小道消息已經長了翅膀在網絡上漫天飛舞。單身美女總裁本就奪人眼球,這次的兩名死者還都和常盤美緒有關,圍繞著她的流言蜚語像海嘯一般愈演愈烈。有揣度她和已死亡的大木議員之間的關系,編纂出各種桃色新聞的;有放出偷拍的常盤美緒扶著兩位老人的照片,言之鑿鑿地說她和原佳明是戀人,所以他才會留在常磐集團沒有被人高薪挖走的……大眾對名人隱私的窺探欲像是著了烈火的干柴,恨不得用放大鏡將這位美女總裁的過往一字一句地扒開來研究,連她那位英年早逝的未婚夫都被扒了出來。

  看到某個標題格外駭人聽聞的新聞報導,小偵探眉心皺了皺,「這上面說,常磐桑父母的車禍以及未婚夫的死背後都有她操縱……」

  「編劇本呢?」源輝月淡淡地說,「她那個時候只是個掛名繼承人,要是真能將手伸到實權人物的身邊,她早就和平奪權了,還需要多此一舉做這種事?」

  柯南也是這樣想的,他往下看了看,發現發出這條報導的果然是個以嘩眾取寵聞名的網媒。大概是只有陰謀故事情節稍嫌不夠豐富,這家媒體還將想像力蔓延到了常磐集團第二號實權人物頭上,不知從哪條流言蜚語中考據出他有個和常磐美緒年紀相仿的兒子,當即大筆一揮給他和常磐美緒還有那位英年早逝的未婚夫加了一條愛恨交織纏綿悱惻的感情線,內容之胡編亂造堪比拉低了某部春季檔整體評分的狗血言情劇。

  只看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標題,小偵探就無言地關上了頁面。

  「輝月姐,你對這個案子怎麼看?」

  「警方的調查方向沒什麼問題,主要是卡在殺人動機上。」源輝月頓了頓,忽然輕聲說,「也不一定是真的沒有殺人動機。」

  柯南從手機上抬起頭,無聲和她對視了一眼。這會兒他們剛走到警局一樓的大廳,附近人多眼雜,他朝周圍掃了掃,將那個猜測暫時按捺下來,正要換一個話題,忽然見到前頭警局的大門口蹣跚走進來一個眼熟的人影。

  這會兒是正中午,警局的人尤其地多,來人一進來就在門口滯住,迷失在來往的人群裡。不得不說,像源輝月和他弟這樣進警視廳跟進自家後花園似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普通人對於警察局或者法院這樣的執法機構或多或少都存在一定的畏懼心理,警視廳光可鑒人的地板、規整肅穆的陳設,甚至裡頭穿著警服走來走去的警察像一座高高的城牆,天然給人種無形的壓力,讓人走到它面前就不由得心生畏懼地抬頭仰望,不敢上前。

  他看著那個中年女人像只闖入陌生狩獵者地盤的老山羊,茫然地朝著周圍咩咩了幾聲,但大廳裡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無暇將注意力分給他人,她只好無措地僵在原地。

  「……輝月姐,那人好像是原佳明先生的母親。」柯南拉了拉身邊人的裙擺朝她示意。

  源輝月正在編輯郵件,聞言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抬眸看去。這時候對方似乎也看到了她,怯懦的神色中終於浮起一絲見到熟悉人的放松,下意識往這邊走了幾步。

  「您是……昨天的警察小姐?」

  他們前一天在原佳明的案發現場見過面,女人不懂其中復雜的關系,只以為當時在現場的都是警察。源輝月也沒否認,就著這個誤會點了點頭,引著她走到一旁,「原夫人?你有什麼事嗎?」

  原佳明的母親明顯很拘謹,還帶著未褪的悲傷和疲憊,她的嗓子在昨天就哭啞了還沒緩過來,一邊說話一邊側過身在隨身帶著的小布袋裡掏了掏,「昨天那位警官問我佳明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表現,我說沒有,但是昨天晚上,老家的人忽然打電話來說收到了一封信……」

  她從包裡翻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遲疑地遞過來。

  在這個想說什麼打個電話過去就行的時代,除了某些特殊情況,已經極少有人采用郵寄信件這種古樸的聯系方式了。她滿面風塵僕僕,大概是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回了老家,又在大清早搭乘最早的列車趕了過來。此時信封的封口處已經拆開,顯然她是自己已經看過了。

  源輝月接過信封,以眼神向原佳明的母親確認了自己可以看,這才打開封口,將裡頭的信紙抽出來。

  信的字跡是手寫的,原佳明寫這封信時心底大概亂得很,連抬頭都只簡略地寫了一個稱呼,底下就是信件的正文。

  【母親,許久未見,之所以以寫信的方式跟您聯系,是因為這些話我不知道如何在電話中說出口。】

  源輝月的手一頓,將信紙傾斜了一個角度,方便旁邊以及踮起腳尖的弟弟也看清楚上頭的字跡。

  【您和父親曾經教導過我,要做好事,行正路。一直以來我都是按照您的教導這樣做的,我以為自己無愧於心,直到最近才發現,原來我早已陷入了巨大的黑暗而不自知……】


第180章 倒計時(十)

  以客觀的角度來定義的話,這是一封原佳明寫給他母親的懺悔信。

  可能是怕給家人帶來麻煩,信裡頭並未說明他陷入的黑暗是什麼,大部分內容只是在寫自己的糾結和苦痛。

  「我看到這封信之後,覺得可能對你們的破案有幫助,就送過來了……」原佳明的母親低著頭搓了搓手,語氣裡透著一種讓人心酸的小心。

  柯南抬頭看向她,忽然意識到既然她也看過信的內容,那麼此刻應該也已經了解了自己的兒子的死別有內幕,甚至他可能並不是無辜者。

  他望著女人孤零零的身影,心底忽然一動,「婆婆,昨天那位老伯伯呢,您怎麼是一個人來的?」

  原佳明的母親神色僵了僵,頭似乎又低了幾分,聲音輕若游絲,「他爸不肯來……他們父子倆以前關系就不好,他爸當了一輩子老師,佳明在東京做網絡游戲,他總覺得他是在誤人子弟,現在信裡又寫了他做錯了事……」

  她的態度像是自己犯了什麼錯,單薄又小心翼翼,站在警察局門口像是連腰都直不起來。

  柯南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原佳明和黑衣組織有聯系,最後死於對方派出的殺手手下,這的確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按理說這和他的父母也沒什麼關系,就算是現代最苛刻的律法也沒有搞連坐的道理。但是一個人在社會上立足,又怎麼可能真的完完全全和周圍人分割開呢?

  昨天收到原佳明的死訊之後警方已經第一時間對他的社會關系進行過調查,他的父親是當地一所高中的教師,一輩子教書育人,名聲很好,還得到過當地政府嘉獎,母親是普通的家庭主婦,日常與人為善。

  這是兩個在原本應該在本地受人尊敬的老人,但在剛剛經歷了老年喪子之痛的中午,拿著兒子的遺信站在警局門口,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在脊梁上一樣連頭都沒辦法光明正大地抬起來。

  兩人說話間,源輝月已經把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然後她泰然自若地將信紙放回信封中收起,對面前人輕輕頷首道,「原夫人,謝謝您將信送過來,對我們很有幫助。」

  她其實一點都不像警察,但說出來的話能給人種奇怪的底氣,就好像警視總監站在旁邊都沒她說話可靠,原佳明的母親聽完果然松了口氣。

  「另外,原桑的確是牽扯到了一些事件中,但並不一定代表他和某些人同流合污了。」

  柯南一愣,回頭看他姐。她的神色依舊淺淡,但莫名讓人想要聽進去,「這件事背後的真相我們還在調查,目前並不能做出任何斷定。在這之前,這件事希望你們能夠暫時保密,可以嗎?」

  原佳明的母親一愣,然後下意識點了點頭,「好,好的。」

  「無論如何感謝您帶來的消息,之後案件有進展我們會隨時告知。」

  沒有再多說什麼安慰的話,和她簡單地交代了幾句之後,源輝月就將原佳明的母親送走了。

  目送著老人蹣跚的背影慢慢走下警視廳門口的樓梯,柯南默了默,輕聲問,「她之後會怎麼樣呢?」

  正常人親子被害,無論是悲痛還是仇恨都有一個發泄的原點,朝著殺死兒子的凶手,甚至不講道理一點的衝著沒能抓到凶手的警察。但是在原佳明的父母這裡,卻連仇恨都是件奢侈的事,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含冤而死——還是罪有應得。

  不搞清楚這一點,他們本身的正直和善良讓他們沒辦法將滿腔激烈的情緒不講道理地往外傾泄,只能悶在心中,捂出瘡來。這個疑問一日得不到解答,瘡口就一日無法愈合,只會隨著時間的增長逐漸擴大,最後在心底潰爛成永遠無法填滿的缺口。

  這個世道上,好人總會有太多顧忌,於是永遠比沒有良心的惡棍要活得艱難得多。

  源輝月將信放進包裡,淡淡地說,「按照千尋之前跟他的交流,原佳明是在板倉卓死後才察覺到不對,然後入侵了那個組織的系統,最後被對方派出的殺手殺死。他加入之前,未必就知道那是個犯罪組織。」

  「但是這些不能告訴他的父母吧。」柯南想了想,「除此之外,第二個去找他的人又是什麼原因?原桑的死還涉及到了其他秘密?」

  「這就要看後面的調查了。」

  這個話題剛進行到這裡,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兩人身後橫插進來。

  「Hi~輝夜老師,還有柯南小弟弟,你們也來警局做筆錄嗎?」

  兩人聞聲回頭,就見到某個熟悉的人朝他們招了招手,陽光下的金發燦爛,帶著標志性的笑容穿過人群朝他們大步走來。

  是朱蒂。

  顯然目暮警官深諳集思廣益的道理,並不只邀請了他們兩人。

  柯南順勢和朱蒂打了聲招呼,源輝月沒來得及說話,她的手機就湊熱鬧似的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提醒有些意外,朝朱蒂比了個手勢,先走到了一旁接起電話。

  「莫西莫西?」

  「源小姐。」風間英彥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

  這位基本沒和她打過什麼交道的建築師也不知道從哪兒要來的她的電話,警視廳大樓嘈雜的背景音裡,源輝月敏銳感覺到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莫名的緊繃,「抱歉打擾了,方便見一面嗎?我有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

  十分鐘後,源輝月將車停在一間咖啡館門口,拔出鑰匙。車停穩之後,副駕駛和後座的人也跟著下了車。

  柯南跟著她進門,一邊還有些疑惑,「風間先生說了具體是什麼事嗎?」

  「沒有,說是在電話裡說不明白,約在了這裡見面。」

  咖啡館這個見面地點是風間英彥選的,這位和她沒什麼交情的建築師忽然打電話過來,卻含含糊糊不肯說明白緣由,只反復強調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當面和她商談。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最近發生的那起連環殺人案,再加上男人在電話裡的情緒緊張中透著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驚惶,源輝月猜測他可能是發現了什麼,於是順勢答應了下來。

  因為碰巧在警視廳門口遇到了朱蒂,風間也沒在電話裡強調過不能帶其他人,這位聲稱對推理破案十分感興趣的翻譯老師就一起跟過來了。

  在等著風間英彥的過程中,柯南順便和朱蒂聊起了天。

  「誒,朱蒂老師是今年五月份來日本的嗎?」小偵探驚訝地問,「我還以為是收到了景凡社的邀請之後你才飛過來的。」

  「NONONO,其實我本來是來日本旅游的。」金發美人一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轉著蛋糕叉興致勃勃地說,「因為我非常非常喜歡日本的游戲,上一份工作結束之後准備休息一段時間,所以才來了日本游玩。來這邊之後才聽說輝夜老師的作品即將在海外發行,正在尋找翻譯,所以我就上門自薦了。」

  「這樣啊……」

  兩人聊天期間,源輝月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咖啡,一邊漫不經心掃了掃身邊「活潑可愛」的弟弟。她隱約感覺到她弟好像又進入了套話模式,也不知道是職業病發作了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不過這孩子日常對她身邊突然出現的人持懷疑態度,她已經見怪不怪,百無聊賴地聽著他們的話題轉移到了她的小說。

  「我聽輝月姐姐說過,朱蒂老師你最喜歡的是《姑獲鳥》那一卷的故事?」

  「沒錯。」

  「誒?為什麼呢?我記得那個故事的主題是復仇吧?」黑發小少年天真又疑惑,「……為什麼朱蒂老師會對這個故事特別有感觸呢?」

  少年稚嫩的眸光像從圖卷中抖落出來的匕首的刃尖的折光,看似不經意,卻讓一旁喝咖啡的源輝月都微微頓了一下,將注意力投了過去。

  朱蒂似乎怔了怔,隨即,她忽然豎起一根手指靠在唇邊笑了。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小弟弟,這是個秘密哦。」

  柯南一愣。

  氣氛變得莫名微妙的功夫,源輝月看了一眼咖啡廳掛鐘上的時間,忽然放下咖啡杯,插入了他們的談話,「風間英彥跟我約好的時間是兩點整,現在已經兩點過五分了。」

  對視的兩人同時回過神,聞言下意識步調一致地拿出手機查看時間。

  「森谷帝二是個追求極致完美的強迫症,他的弟子不可能沒有時間觀念。」

  這句話中的預示顯然有些不太妙,柯南用她的電話把風間的號碼回撥了回去,等待接聽的鈴聲在線路中循環了一分多鐘,最後自動掛斷。他眸色略沉地將手機從耳邊拿開,「風間桑的電話沒有人接。」

  一種讓人心底不安的預感在空氣中越來越濃,朱蒂在網上查到這位知名建築師的工作室地址之後又打開手機上的地圖對比了一下,「風間桑的家在世谷田,但是他在朝日野也有個工作室,地點就在這附近。」

  「……」源輝月輕聲說,「去看看吧。」

  話雖如此,在風間英彥錯過了約好的時間的時候,她心中已經近乎肯定了某種猜測。他們就算現在趕過去,大概也只剩下把這個猜測坐實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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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倒計時(十一)

  一個小時之後,警車呼嘯著開進了朝日野某片繁華的街區,高級公寓樓底下被拉起了隔離帶。目暮警官帶著手底下的刑警們行色匆匆地下了車,坐上電梯來到了頂樓。

  風間英彥的工作室的大門開著,從裡頭吹出來的風裡泛著一絲鮮血特有的鐵鏽味。某個熟悉的纖細身影靠在外頭的走廊上,臉色有一點白,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朝他們打招呼式地微微頷首。

  「源小姐,」目暮警部立刻大步走了過去,一邊往周圍找了找,「柯南君和朱蒂老師呢?」

  「還在裡面。」源輝月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氣中的血腥味,她的聲音有些淡,「放心,沒讓他們亂動現場。」

  「……」

  這不是亂不亂動現場的問題,你們每次准時出現在案發現場就算了,還經常先警方一步進行搜證。如果不是大家都是熟人,這種行為真的很可疑啊。

  目暮警官無言地點了點頭,一邊往身後示意,和他一起到來的刑警們立刻魚貫而入,走進了風間英彥的工作室。

  和她相熟的佐藤警官倒是留了下來,伸手扶了她一把,關心地問,「你還好嗎?要不要換個地方?」

  源輝月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算撐得住,一邊簡單描述了一下警察到來之前的情況。從風間英彥忽然給她打電話表示有事情要商量,到她們在附近的咖啡廳等到約定時間他還沒到,最後幾人察覺到不對找上門,就發現風間英彥果然也步上了大木岩松和原佳明的後塵。

  「我們到的時候,工作室的大門鎖著,找管理員要的鑰匙。我在門口就聞到了血腥味沒進去,柯南他們進去查看後發現風間桑已經死亡,似乎是被人用雕塑從背後砸死的,確切死因還要等法醫的解剖確認。」源輝月輕車熟路地做出總結。

  她的電話號碼還是風間英彥從目暮警部那裡要的,這件事他也知道,因此目暮沒對她的話產生什麼懷疑,聽完後點了點頭,然後擰起眉道,「也就是說,風間桑的死亡時間應該是中午和你打電話到下午兩點這個時間段?他應該是一直在家裡,這種高級公寓進出需要門卡,查一下風間桑的門禁記錄。如果不是他給凶手開的門,凶手就是和某位住客一起進來的,挨家挨戶問問有沒有人有印像。」

  後面兩句話是對手下的警察說的,對方立刻領命去跑腿了。

  源輝月輕聲補充,「對了,雖然現場很亂,但是柯南說他們在風間桑的屍體旁邊也找到了那個小酒杯。」

  「也就是說,還是同一起連環殺人案嗎?」

  對於這個消息,目暮警官甚至不知道該感到省事還是頭疼。他揉了揉自己毛發日漸稀疏的後腦勺,「總而言之,能夠麻煩源小姐你跟我們一起回警視廳再做個詳細一點的筆錄嗎?」

  源輝月無可無不可地點頭,這時候先一步到場的鑒識科警察已經手腳麻利地清理出一盤碎瓷片,小心翼翼地撞在證物袋裡端了出來。

  她的視線掃過去,忽然頓了頓,「目暮警官,那個雕塑的碎片,全部拍完照之後,能夠發我一份嗎?」

  目暮一愣,然後似乎覺得勞煩她跑了這麼多次警視廳有點不好意思,猶豫片刻後一口答應下來,「當然可以。」

  距離原佳明死亡才過去了三天時間,某位被熱議的連環殺人犯又新增了一例戰績。警車從朝日野開回警視廳的時候,網媒的車輛在後頭跟了一路,像嗅著味道湊過來的蒼蠅。就算被扔出來維持秩序的小警察不斷呼喊著「不准拍照」,大聲重復各種規章制度,警視廳門口的閃光燈還是連成了一片。

  並且這種狂熱在常磐美緒也被警方請來,在門口下車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當個名人還真是辛苦啊。」透過玻璃看著底下混亂的場景,朱蒂同情地聳了聳肩,望著常磐美緒在保鏢的陪同下總算進入了警視廳。

  新增的死者風間英彥是雙子大樓的設計師,目前連續三名受害人都和常磐集團有關,凶手仿佛就是旗幟鮮明地衝著常磐集團去的,常磐美緒說不定也是他的目標之一,也難怪她如今在新聞界眼中如此「炙手可熱」。

  「目暮警官應該會勸常磐桑取消幾天後的雙子大樓開幕儀式。」柯南走到源輝月身邊說。

  他們幾人正在三樓搜查一課辦公室外的走廊,源輝月搖了搖頭,收回看向樓下的視線,「她不會同意的。」

  回想起前幾天在關東煮的店鋪裡喝酒時的場景,柯南有點無奈地承認的確是這樣,常磐美緒的確不太可能同意推遲開幕式。

  「雙子大樓對常磐集團的意義很大嗎?」他疑惑地問,「感覺常磐桑好像尤其看重這個開幕儀式?」

  「據說雙子大樓是常磐集團很早以前就存在的一個構想,」源輝月淡淡解釋,「常磐老家主在位的時候沒能將它完成,卻在常磐桑手裡做到了。對她來說,這是一個證明吧,證明當初常磐老先生的選擇錯了。」

  柯南若有所思地點頭。

  「而且現在常磐集團正處於風雨飄搖的狀態,常磐桑愈發不能推遲開幕儀式,她需要借此向大眾表明常磐集團的強硬態度,以示一切正常,讓其他股東安心。」有人補充說明。

  「原來是這樣啊。」朱蒂恍然地點頭,一手摩挲著下巴感慨,「商場上的事情真是復雜啊。」

  「商場如戰場這句話也不是白說……」源輝月一頓,她旁邊正處於思考狀態的柯南也愣了愣,兩人齊齊回頭看去,就見到剛剛以極其自然的態度加入談話的某位金發帥哥已經走到了旁邊,笑眯眯朝他們看來。

  柯南:「……」

  源輝月:「……你怎麼也來了?」

  「安室君是我請過來的。」

  這時候,旁邊辦公室的門打開,目暮警官從裡頭探出頭來。他的表情不知為何有些嚴肅,視線往外頭一掃,有些沉地落在源輝月身上,「源小姐,我們剛剛收到鑒識科的報告,有一個消息對您有點不利。現場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雕像碎片,鑒識科的人在某幾片碎片上發現了你的指紋。」

  門外眾人同時一怔。

  安室透:「……確認是輝月桑的?」

  柯南朝他看去,發現金發青年臉上的笑驀地淡了下來,灰藍色的眼瞳在走廊的燈光下仿佛泛起一點無機質的涼意。

  目暮警官嚴肅地點點頭,然後立刻補充道,「當然,源小姐的不在場證明十分完整,而且客觀上也不具備作案的條件,所以我們並未將源小姐列為嫌疑人。但是凶手這樣做除了擾亂警方視線,可能對源小姐本人存在一定惡意,所以希望你多加注意。」

  源輝月從沉思中回過神,平靜微笑著點了點頭,感謝了他的提醒。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常盤美緒終於上樓來了。大概是聽到了個尾聲,她的視線遲疑地在眾人身上掃過,疑惑地問,「……什麼惡意?」

  「沒什麼……常磐桑,麻煩您百忙之中趕過來,這邊請。」

  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目暮警官的口風還是挺嚴的,他一個眼色,跟在後頭出來的高木連忙岔開了話題,引著她進入辦公室,一邊解釋道,「其實這一次請你們過來,警方是想要召集所以目擊證人開一個討論會。特別是你常磐桑你,你和三位死者都認識,能不能請你回憶一下他們三者之間共通的地方,多細節都行……」

  若有所思地望著兩人走進辦公室的背影,源輝月忽然開口道,「目暮警部,既然我也是嫌疑人之一,為了避嫌起見,還是不參加你們的討論會了。」

  正要領著她往辦公室走的目暮一愣,「可是輝月桑……」

  「雖然大家都是熟人,但是還是按照制度來吧,否則可能會惹人非議,對目暮警官您也影響不太好。」

  沒等他說完,源輝月淡定地打斷了他的話,擺出了十分體貼且講道理的樣子。她自然地抬手朝弟弟一伸,「走吧柯南,我們先回家了。」

  小偵探一愣,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禮貌地和眾人道過別,源輝月果然說走就走。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目暮十三還有點沒回過神。

  他剛剛還說了警方並沒有懷疑她,轉頭源小姐就自己認領了嫌疑人的身份牌,這種逆向操作,老實說目暮警官還真經歷淺薄沒見識過。

  但不等他想明白,旁邊已經有人淡定地提醒,「目暮警官,我們可以進去了。」

  目暮十三略顯迷茫地回過頭,看看若無其事的安室透,又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走廊,點了點頭,在心裡默默承認,還是現在的小年輕會玩。

  源輝月的車就停在警視廳附近的停車場。按理說那是給警方內部人員使用的,但是這位大小姐來警視廳的次數實在過於頻繁,頻繁到老熟人目暮警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在某次她懶得每次都從街對面繞行,直接問警視廳的停車場怎麼辦卡時目暮警官憋了憋,最後表示可以幫她問問。

  可見覺得警視廳應該給她單獨准備辦公室並且發放工資的人不止她自己一個。

  兩人從警視廳出來從停車場走,源輝月在路上沉默了片刻,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之前我還沒發現,你覺不覺得常磐桑跟某個人長得有點像?」

  柯南抬頭看她,下意識把常磐美緒的臉從記憶中拉出來。

  小偵探的記憶力比他姐只好不差,他一開始是沒留意,被這樣忽然提醒過後,一張素淨的面龐很快緊跟著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柯南倏然愣住。


第182章 倒計時(十二)

  源輝月從警視廳出來之後,准備去一趟醫院。羽野麥所在的警察醫院正好離警視廳不遠,轉個彎就到了。都來到附近了,她正好可以過去看看。

  柯南上了車,系上安全帶,暫時先把前面那個話題放到一邊,習慣性開始跟他姐討論,「輝月姐姐覺得那個凶手是為了擾亂警方的視線,還是衝著你來的?」

  源輝月啟動了引擎,把車開出車庫,「兩者都有可能……你覺得呢?」

  柯南默了默,聲音中多了幾分沉凝,「……我感覺更像是衝著你來的。」

  「英雄所見略同。」源輝月淡淡笑了笑,「警方之所以第一時間認定我不可能是凶手,是因為我暈血。」

  「但是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柯南默契地接上,「如果排除這一點,三次案件的第一目擊人都是你。」

  「第一次大木岩松死的時候,我和安室在一起。非要說的話,這個不在場證明不是很牢靠,畢竟我和他之前就認識,他有可能是基於之前的交情給我做假證。」

  「第二次原桑死亡的時候,輝月姐姐和我在一起,但是我是個小孩子,同樣存在被糊弄過去的可能。」柯南接著復盤,「至於第三次死亡事件,你同樣是最先趕到現場的。在警視廳門口遇到朱蒂老師並且和她同行是個意外,如果沒有她,再排除輝月姐你嚴重暈血的情況——」

  「我的嫌疑就是最大的,畢竟現場凶器上都有我的指紋。」源輝月淡定地總結。

  柯南稍稍皺了皺眉,「但還是有奇怪的地方,如果一開始就是衝著你,在大木議員死亡現場發現的那個杯子上,不是應該也是輝月姐姐你的指紋嗎,為什麼會是如月大師的?」

  源輝月又不是沒在公眾場合吃過飯,有心人想找到一個印有她的指紋的玻璃杯替換進去,幾乎沒有任何難度。

  「這就不知道了。」將車開上馬路,源輝月漫不經心地說,「或者對方讓我的指紋出現在第三樁命案的現場,是為了將我排除出這個案子?」

  「所以你就故意如了他她的意?」柯南瞥了她一眼,然後又想了想,覺得還是嚴謹一點,「擾亂警方視線這個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只不過這樣一來的話,凶手就是明擺著衝著常磐集團,常磐桑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

  警方也是這樣想的。

  警視廳,討論會開外之後,依舊沒有找到新的突破口的目暮警官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告常磐美緒將開幕儀式的日期暫時後移,得到了一個果斷的拒絕之後又提議派出警察跟在她身邊保護她,但常磐美緒依舊拒絕了。

  「目暮警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但是常磐集團正是風口浪尖上。如果這個時候再被媒體發現我這個董事長出入都有警察跟著,外頭又會傳成什麼樣子?」

  常磐美緒淡淡笑了笑,語氣平靜得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他們絕對不會對我有一絲一毫的善意。沒人會認為這是警方在派人保護我,而是會編寫出我是這起案件的嫌疑人被警方監控了起來這樣的新聞來吧?」

  「……」目暮想要辯解,卻發現無言以對。

  媒體要的是狂歡,不是真相,有什麼是比常磐集團的美女總裁是個連環殺人犯更好的狂歡序幕呢?有時候殺人未必要用刀,如何用語言逼死一個人,普羅大眾可能比精通心理學的殺人犯更加擅長。

  「所以就算是為了常磐集團,我也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有任何示弱的表現。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抱歉了。」

  「這……」

  目暮十三頭疼地按了按帽子。常盤美緒不是嫌疑人,在她明確拒絕的情況下,警方的確不能強制派出人來跟著她。但在現在那個凶殘的連環殺手已經連殺三人的當下,她的處境又實在是危險到了一個不得不重點關注的程度。

  他的視線在會議室裡轉了一圈,正抓耳撓腮地思考著有沒有其他兩全的辦法,目光忽然落在不遠處正對著桌上資料沉思的金發青年身上。

  ——常磐美緒只是拒絕了警察的保護,但偵探又不是警察,也不會給新聞媒體太多發作的借口。

  他眼前當即一亮,「安室君……」

  金發青年被點名,注意力終於從資料上移開,征詢地朝他看來。

  目暮警官糾結著該怎麼開口,畢竟安室透又不是警察,沒道理聽他調遣。他吞吞吐吐了片刻,猶豫著措辭,而平日裡善解人意得跟有讀心術一樣的青年偵探這會兒仿佛技能失靈了,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好像完全沒明白過來目暮的意思。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自然地說,「目暮警官,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稍後我還有些私人事務要處理。」

  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委托的目暮十三:「……好的,你去忙吧。」

  安室透跟他禮貌道別,又朝靜立一旁側顏安靜的常盤美緒微微頷首,然後平靜地穿過人群,離開了會議室。

  .

  源輝月在醫院門口遇到了伊吹和志摩,兩人今天休息,也是來探望病人的。

  那輛面包警車停在住院部門口格外顯眼,人來人往的路人經過時總忍不住往裡頭看上兩眼,甚至還有不明白情況以為是流動攤位,跑來買蜜瓜包的。

  伊吹藍對此似乎習以為常,笑嘻嘻地揮了揮手對對方表示今天不營業,然後把一臉失望的小朋友送走了。

  「這件事結束之後,羽野桑准備怎麼辦呢?」柯南站在車前和他聊天。

  這兩位警察都是探病的生手,到醫院門口了才想起來應該買花束和果籃。志摩一未去附近的花店補救了,留下伊吹在門口守著車子順便等人。

  「我也不太清楚,聽桔梗的意思好像希望讓麥醬繼續住在她家裡。」伊吹藍雙手抱臂靠在車門上,語氣是久違的輕松,「雖然麥醬的其他家人們早就去世了,但是她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差不多也和家人一樣了吧。」

  「這樣啊。」

  這段時間見了太多的悲歡離合,難得遇到一個美滿的結局,天氣都仿佛晴朗了不少。源輝月聽著兩人的聊天,一邊漫無目的地望著住院部門口來往的人群,孤身一人拿著病歷單的,拖家帶口互相吵架的,還有滿面麻木地推著輪椅的,有人滿面愁苦,也有人如釋重負。醫院門口可能是最能折射出人生百態的地方,每個人都從同一個大門進出,每個人腳下的路都不一樣。

  但無論如何,路就在前面,還是得走下去。

  「對了。」

  她忽然聽到伊吹藍道,「你們家那個茶色短頭發的小妹妹也來了,就比你們早到一點,去找麥醬了……」

  醫院三樓的病房,羽野麥正在和桔梗發消息,忽然聽到門口響起細微的腳步聲。

  她回頭看去,就見到一束花從門口「走」了進來,花束往旁邊歪了歪,露出一張精致淡漠的小臉。

  「哀醬。」羽野麥驚喜地直起身,叫出了小女孩的名字,「你怎麼來了?特意來看我的嗎?」

  灰原哀把花遞給她,聲音是一慣的平淡,「恭喜出院。」

  「謝謝!」

  羽野麥將花攬在懷裡,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她的額頭上還貼著紗布,臉色相較而言也有些蒼白,但精神極好。像是壓在肩頭的巨石一朝移開,她像支飽吸了雨水的春筍,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灰原哀淡淡垂下眸去,一句「那我就先離開了」剛到嘴邊,忽然聽到面前的人溫和道,「你能來醫院看我實在太好了,本來我准備出了院就去找你的。」

  「……找我?」

  「是啊,因為有些話想要對哀醬說。」

  專注的視線從頭頂投過來,灰原哀默了默,抬眸對上她的的眼睛。

  羽野麥正以認真得近乎鄭重的神情看向她,「哀醬,我抓住工鳥了,我成功從那個噩夢裡逃出來了。」

  在灰原茫然的視線中,她停頓了兩秒。

  「——所以,你也可以的。」

  「!」

  茶發小女孩的眼睛瞬間睜大,露出一種緊張和錯愕交雜的神色來。。

  羽野麥望著她笑了,她的唇色很淡,還是大病初愈的樣子,在夕陽的光線下線條弱得似乎隨時都要斷掉,但她的眼瞳卻溫潤而明亮,像蓄著一泓永遠不會結冰的泉。

  這汪泉水溫柔地將灰原哀籠罩了起來,「我知道那種感覺,走在人群裡,每一個路過身邊的人好像都是心懷惡意的獵人;一個人在房間裡的時候,周圍的黑暗裡好像隨時都可能鑽出怪物;焦慮得睡不著覺,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一閉上眼睛就會被各種各樣絕望的預想淹沒,害怕被找到,更害怕連累身邊的人……」

  「我全都知道,所以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和我是一樣的,對嗎?」

  「……」

  沒有在乎她的沉默,羽野麥輕輕將床頭櫃上的那個兔子玩偶拿了起來,「我曾經也想過,我會不會一輩子就這樣了,會不會永遠都沒有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下的一天。甚至如果只有我自己就算了,如果連累了桔梗和小豐該怎麼辦?」

  輕飄飄的聲音落在病房的空氣裡,還殘留著一絲顫抖。

  她深吸了一口氣,「但是我還是走出來了。」

  「哀醬,我走出來了。我反抗了,成功了。」

  「我是個很普通的人,非常軟弱,總想著逃避,如果沒有桔梗和源小姐的幫助我可能沒有辦法走到今天。但是哀醬和我是不同的,如果我在哀醬這個年紀遇到這樣的事情大概早就絕望到崩潰了。可是哀醬你一直很堅強,也遠比我聰明。」

  「所以,我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比我聰明也比我優秀的哀醬——你也一定可以的。」

  羽野麥的聲音像輕飄飄的羽毛,輕柔又緩慢地在空氣中飄落,安靜持續了許久。

  茶色短發的小女孩站在病床前,垂著頭一言不發,碎發落下的陰影遮著眼睛。

  好一會兒,就在病床上的女人遲疑地想要伸出手碰碰她的時候,忽然聽到她微弱的聲音。

  「……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

  「在決定去見工鳥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害怕嗎?」

  羽野麥愣了一會兒,然後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兔子。半晌,她忽然輕聲笑了。

  「害怕呀。但其實也沒有那麼害怕。因為那個時候,在看到特意來通知我的段野還有趕來的源小姐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其實我並不是一個人站在黑暗裡,我從來不是孤立無援……哀醬,我們都不是。」

  「……」

  病房的門沒有關嚴實,細碎的話音伴隨著夕陽一起從門縫裡漏出來。

  源輝月雙手插兜靠在房門對面的牆壁上,安靜聽著裡頭沙啞的聲音,柯南在她旁邊。兩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進去打擾,默契地轉身將這片空間讓了出去。

  「該不會這才是你讓羽野姐姐住進博士家的真正原因吧?」柯南問。

  源輝月笑了笑,一縷碎發被風撥動著掠過她精致的眉宇。

  「想要徹底摧毀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我隨隨便便就能找出至少五種辦法,但是要幫某個人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支柱就不是我擅長的了。」

  「……這句話的前半部分有點可怕啊喂。」

  「可怕嗎?可是我說的是實話啊。」

  兩人的腳步聲散落在長長的醫院走道裡,兩邊病房窸窣的人聲從門縫中傳出來,鋪了一地。

  「人的心靈可以異常脆弱,也可以堅韌得無法想像。會因為其他人崩潰,也會因為其他人重新站起來。人最堅強的時候就是發現自己腳下的路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

  「人的靈魂有它不可理解的寄托……這也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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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人的靈魂有它不可理解的寄托。」出自《茶花女》


第183章 倒計時(十三)

  柯南沉默了許久,「說起來,輝月姐姐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灰原的情況的?」

  「早就發現了,我又不是傻子。」源輝月手機剛收到一封郵件,她打開看了看,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她每次遇到安室都嚇成那樣,太明顯了。」

  「……」柯南無話可說。正常人可能的確不會太過在乎一個小孩子的反應,畢竟在大多數大人眼中,還未成年的小孩子和小動物沒什麼兩樣,缺靈魂短智慧,毫無預兆地害怕、尖叫、大哭,仿佛都是很正常的。沒人會特意去留心一個七歲的小孩在恐懼什麼。

  源輝月其實是對小孩子不太感冒的類型,她喜歡不需要她太多廢話的聰明人,討厭一切無法溝通的小傻瓜。

  但她卻並不像大多數大人一樣總用看待小動物的視角來看待小孩子,無論是芯子是高中生的他和灰原,還是正牌小孩步美和元太幾人,她當他們是有自己獨立思想的個體,所以能發現灰原哀的異常也並不奇怪。

  「只不過看那孩子不太想說出來的樣子,所以我就不問了。」源輝月開始回復郵件,一邊淡定地補充。

  柯南無奈地說,「因為灰原她害怕連累其他人……」

  他說到一半,忽然猛地一怔,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

  他下意識抬頭,就見到身邊的人像是也被這一句話提醒了,動作明顯頓住。

  這對異父異母的親姐弟再一次達到心有靈犀,並且同時發現了一個之前被他們忽視的問題。

  「……連灰原都知道為了不連累身邊的人牢牢守住秘密,原佳明為什麼會給父母寄出那封信?」源輝月輕聲喃喃。

  柯南:「信件從東京寄到原桑老家所在的群馬縣,最慢也不會超過一周時間。那時候他應該已經開始意識到那個組織很有可能有問題,以及他們隱藏起來的勢力到底有多可怕,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將原夫人他們牽扯到這裡面來。」

  如果他之後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他不怕他的父母因此對他的死尋根究底,然後被組織注意到,遭受滅頂之災嗎?

  之前他們都知道原佳明的死亡有問題,所以看到那封信時條件反射地以為信裡提到的「黑暗」指的是組織。但原佳明真的敢跟身邊親近的人提起關於那個組織的一絲一毫的消息嗎?他連跟遠在博多的黑客商量都要特意選好時間,約在一個經過無數重加密的特殊聊天室,又怎麼會把相關信息大大咧咧寫在信封裡寄給自己遠在家鄉的手無寸鐵的父母?

  柯南:「……如果他說的『黑暗』指的不是組織,那是什麼?」

  源輝月思考片刻,從頭開始理了理,「你覺得風間英彥和原佳明是一個人殺的嗎?」

  「不像,風間桑死於腦後重擊,但殺原佳明的那個人更為職業,而且他們沒必要在現場留下輝月姐姐你的指紋來嫁禍你吧?」

  「他剛給我打電話說有事找我商量,沒過多久就被殺死在了自己家裡。」源輝月條分縷析地說,「有兩種可能,他原本就是那位連環殺人案的凶手的目標,時間只是碰巧;或者有人發現了要他對我泄漏消息,所以立刻找上門去滅口。」

  柯南:「……但是第一種可能實在太過巧合了。」

  「巧合的程度過高的時候,反而八成是人為設計。」

  源輝月收起手機,這會兒他們已經走出了住院樓,來到門口的停車場。她隨手掏出車鑰匙按了按,一邊平靜地說,「走吧,先去吃飯,你餓了嗎?」

  柯南回過神,「有一點?」

  「一會兒想吃什麼隨便點,有土豪請客。」

  「好……誒?」

  .

  半個小時之後,某頂樓花園餐廳。

  「……輝月姐姐,我記得這樣的餐廳要求正裝出席的吧?」

  默默切開牛排,柯南看向不遠處正在演奏的樂團。正在拉小提琴的琴師穿著筆挺的燕尾服,滿臉沉醉,水平高超,現場比起餐廳更像一場小型音樂會。

  餐廳裡頭只有他們一桌客人,餐桌旁邊是整面牆的落地窗,東京繁華的夜景像地上流淌的星河,和環繞在大廳中的音樂一起將氛圍襯托得仙氣縹緲,於是更加顯得穿著便裝坐在這裡的他們和周圍環境十分不搭調。

  然而懶得特地回家一趟換衣服的源大小姐淡定地端起酒杯,「這一棟樓都是跡部家的,他說了算,反正只不過是吃個便飯而已。」

  柯南:「……」

  說話間,剛剛去打電話的跡部總裁終於回來了。總裁閣下今天好像格外日理萬機,方才才坐下不到五分鐘就被一個電話叫走了,源輝月把一盤牛排切完了他才回來。

  她看了看面前的人,戳起牛排咬了一口。這家餐廳倒並不是只有格調好看,食物的味道也很不錯。

  「伯父伯母最近怎麼樣?好久沒去拜訪了。」

  「說得跟你記得他們以前什麼樣似的。」跡部景吾大概是剛剛打電話打得有點熱,抬手解開了一顆領口的扣子,瞥她一眼,然後端起酒杯。

  「出去旅游了,你就算去也見不到他們。最近跑去了冰島渡蜜月,把集團的事物全扔給我了。」

  後半句話的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源輝月同情地看看他,「看出來了。」

  畢竟最近跡部總裁都忙得沒時間來打電話教育她,今天吃飯他明顯也是才從會議桌上下來,還被一個接一個的電話追著,她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夠在跡部大爺的臉上看到黑眼圈這等神物。

  她立刻和跡部統一戰線,強烈譴責他那對越來越習慣壓榨親兒子打算把整個跡部財團扔給他自己提前退休的爹媽。

  「實在太過分了!」

  跡部景吾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抬起眼皮掀了她一眼,看出她又在裝乖,「呵……你們少給我惹點麻煩就不錯了。」

  他一個「們」字把柯南小弟弟也劃拉了進去,惹得正埋頭吃飯的小偵探無辜抬頭。

  源輝月抗議,「我們最近明明很乖啊?」

  然而跡部景吾一聲冷笑並不買賬,「你們這個月卷入了多少起殺人案了自己算過了嗎?」

  「……」

  源輝月默默看向柯南,柯南默默看向他姐,雙雙認為對方應該對此負主要責任。

  「還有這一次,本大爺是不是小看你了?去參觀個大樓都能牽扯出一樁連環殺人案……」

  據說領導當多了的人,在飯桌上都會習慣性地「簡單講兩句」。跡部景吾以前肯定是沒有這個習慣的,他是個高冷且標准的霸道總裁,從來不屑於講一切沒有意義的廢話,而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話越來越多的……

  源輝月沉痛地戳了戳盤子裡的牛排,覺得自己可能功不可沒。

  跡部總裁的「飯前訓子」持續了大概有一刻鐘,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情境,舞台上的樂團把背景音樂都換了,默默地開始演奏一首舒緩的樂曲。在舒緩得讓人想睡覺的音樂聲中,她焉噠噠地喝完了一杯香檳。

  「你今年生日准備回家過了?」在她准備倒第二杯的時候,跡部景吾總算勉強放過了他們,開啟了一個新話題。

  源輝月點點頭,「家宴。」

  她專心看著侍酒師倒酒,沒注意到對面的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對方沒有繼續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而是淡淡端起酒杯,「你上次讓我幫忙調查的東西,有結果了。」

  柯南和源輝月同時抬頭朝他看去,一旁的侍酒師倒完酒,自覺地走到了一邊,極有職業素養地不去探聽客人的談話。

  舒緩的音樂聲中,跡部景吾平靜地說,「常磐集團的經營情況的確有些問題。」

  源輝月:「怎麼說?」

  「表面上看常磐集團是常磐家的家族企業,常磐美緒作為董事長是公司的直接控制人,但實際上她在公司的地位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穩當。」

  他遞過來一份文件袋,裡頭是厚厚一沓有關常磐集團的調查資料,在他們翻看資料時,他喝了口酒繼續解釋,「常磐集團到常磐美緒這裡是第三代,最早是以金融業起家,後來常磐美緒的父親常磐金成認為金融行業不太穩妥,因此用手中的資金購買了大量地皮,想要往實體行業發展——那正好是三十年前。」

  正在低頭查看信息的源輝月和柯南微怔,「……泡沫經濟破滅的最後一年?」

  大概在八十年代末期,日本經濟有過一段高速發展的時期,僅次於六十年代後半。當時日元迅速升值,大量資金流入日本國內市場,造成的標志性影響之一就是土地大批量升值,許多大型公司都在瘋狂收購都市周邊土地,甚至不惜動用□□這種不正當手段。

  「土地絕對不會貶值」在當時是一個被所有人堅信的神話,但這個神話最終還是在一九九零年破滅了。就像一個美麗的肥皂泡,經濟泡沫破滅之後局勢一發不可收拾,土地價值幾乎是斷崖式下跌,跌幅超過了46%。許多沒來得及抽身的不動產公司陪得血本無歸,家破人亡。

  「常磐集團當時雖然沒有破產,但也元氣大傷,為後來的發展埋下了很大隱患。之後雖然常磐金成抓住了互聯網的風口帶領常磐集團及時轉型,但因為地產投資的失敗,常磐家的資金鏈出了問題。為了保住常磐集團,他不得不接受了第三方注資,被迫稀釋了手中的股份。那個後來入場的第三方之後就成了常磐集團的第二大股東,表面上看,常磐家還是常磐集團的第一股東,依舊擁有對公司的控制權,但常磐集團還有一些持有零碎股份的小股東,如果那些小股東和第二股東站在了一起,加起來的持股比例就剛好超過了常磐美緒手中的股份。」

  人說商場如戰場,在常磐金成賭輸了的時候就該知道常磐家會支付的代價。這樣的故事在從大學開始就在幫家裡處理家族事物的跡部眼裡已經半點不稀奇了,他說起常磐家的遭遇時連語調都沒有什麼波動。也只有這個時候,這位好像總是很護短的財閥公子才終於流露出一絲大財閥繼承人應有的精明和冷酷。

  「常磐集團名下那幾只基金,我幫你查了查,和你的猜測一樣,其中有兩支的賬目有問題。有多筆不明來源的注資,初步判斷應該是洗錢用的。」

  源輝月順著他的話往後翻,也不知道制作這份報告的是哪個神人,對方的內部賬目都弄到了,後頭還怕他們看不懂地貼心附上了分析。

  這時候跡部大概是終於餓了,一邊說一邊開始吃飯,「順便一提,西多磨市那個地皮很久以前就被常磐金成買下過。那時候他好像就有要建雙子大樓的計劃,只不過後來為了抵債又轉手賣了出去。直到兩年前,西多磨市的政府對那片地皮進行競標才重新被常磐集團買回去。」

  「兩年前?」

  源輝月和柯南對視了一眼,繼續把手裡的資料往後翻,報告裡果然也有這部分的紀錄,甚至還事無巨細地列出了一份當時和常磐集團競標的對手名單。

  往紙面上大致掃了掃,源輝月思考了片刻,忽然問弟弟,「兩年前那個地下賭場案件,當時被抓的政府人員還有企業高層都有哪些你還記得嗎?」


第184章 倒計時(十四)

  山崎課長被捕之後,松田陣平也沒能閑下來。

  這位組對課課長不止干了和辰井組勾結這一件違法瀆職的事,之前公安查到的警方內部私下販賣扣押物的事件同樣是以他為源頭。再加上他在位這麼多年提拔的手下,組建的人脈關系,公安抽著這根線頭拎出了一張大網。

  戰果輝煌,代價就是為了把這張網上拴著的人一一調查清楚,整個調查組人員這小半個月近乎住在了警視廳。

  松田陣平這天剛得了個空從外面買了杯咖啡回來就在走廊上被同僚逮到,連晚飯都沒時間吃,他強打起精神聽著對方的彙報的最新調查進展一邊往辦公室走,正准備通知其他人過來開會,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來件提醒。

  他一手端著咖啡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邊低頭拿出手機打開郵件界面,發現是某位大小姐剛剛給他發來了一個親切的問候——

  【加班呢?】

  松田陣平:「……」

  就像源輝月總認為某位公安警察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樣,源大小姐其實也不太主動聯系他。沒失憶之前還會隔段時間問候問候,約他出來聚一聚,確認從事危險工作的老朋友是不是還活著,失憶之後就直接是有事才會出現了。

  只不過自從她失憶以來,基本就沒有沒事的時候,絲毫不給人感嘆故人終究走散的機會,也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無奈。

  松田陣平平靜地在腦海中預推了一遍她的邏輯,源輝月這個時間問他有沒有加班絕對不是心血來潮給他送宵夜的,最大可能是有事找他,最好在警視廳。

  今天跟其他部門廢話了一天的松田警官懶得啰嗦,直接把對話的進度條拉到了底。

  【過來吧。】

  半個小時之後,源大小姐果然到了警視廳,帶著從高級餐廳打包過來的夜宵。

  深更半夜,正飢腸轆轆的時候,這個時候到來的種類繁多且色香味俱全的高檔自助餐簡直不亞於一枚威力碩大的糖衣炮彈,公安調查組的眾人立時被砸懵了。松田陣平眼睜睜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同僚們怔愣半晌,確認夜宵是帶給全部門的之後一聲歡呼,衝著美味的食物蜂擁而去,宛如見到了肉骨頭的哈士奇。松田警官叼著煙站在原地,一手扶著牆沉默三秒,深感公安警察面對誘惑時的自制力訓練亟待加強。

  他無言地把煙從唇邊拿下來按滅,從打包盒中隨手拿了一盒烏冬面,然後領著大半夜來送溫暖的姐弟倆穿過鬧哄哄的大廳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只有他看出了這頓免費晚餐背後的險惡用心。

  「你又想干什麼?」

  第一次來他的辦公室的源輝月饒有興致地轉了一圈,這才將視線轉向他,漂亮的眼睛一眨,松田陣平條件反射地開始頭疼。

  果然,對方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說,「我想見工鳥。」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把那盒烏冬面打開,抽出雙筷子攪了攪,冷靜地吃了兩口墊了墊空空如也的肚子,這才張口,「你上次說要見工鳥我覺得你是隨口一提,沒有非要見到他意思,所以把你攔回去了。這一次又提出這個要求,是查到什麼和他有關的新東西了?」

  「差不多吧。」源大小姐在他的辦公室裡半點不把自己當外人,她自在繞到他辦公桌後坐下,一手支起下巴,「上次被我刻意放跑的那個毒品工廠,最後搬進了某間位於雙寶町的舊倉庫。那座倉庫表面上隸屬於一個提供租賃服務的小型不動產公司,順著公司往上查,就會發現那家公司的法人和股東發生過多次變更,而最早為那家公司提供注資的是一個叫做村上周的人。他是常磐集團的股東之一。」

  她這會兒倒是不裝了,堂而皇之地表示毒品工廠就是她放跑的,松田陣平低頭吃著面懶得跟她計較,總歸這些現在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說的後面那部分。

  「你覺得工鳥背後的勢力就是常磐集團?」

  「我當時不確定,畢竟村上周只是一個小股東,占股比例不到百分之五,代表不了什麼。之後我拜托跡部幫我摸了摸常磐集團的底,今天晚上他終於給我結果了——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工鳥,但是常磐集團背後的確跟違法團體有聯系。」

  源輝月淡定地打開了松田陣平桌上的電腦,「以及,你還記得兩年前的地下賭場案件嗎?牽扯進去了許多政府官員和企業高層的那個。」

  「工鳥那個賭場?」松田陣平三兩口把烏冬面吃完了,隨手把盒子扔進沙發旁邊的垃圾桶,一邊站起來走到她身後,探過手輸入了開機密碼。

  源輝月打開網頁開始搜索當時的新聞,一邊解釋,「當時因此下台的官員和企業高層很多,所以可能沒有人注意到,其中的一部分人都和某樁地皮競標事件有關。」

  松田陣平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關鍵點,「常磐集團即將開幕的雙子大樓的那塊地皮?」

  「就是那個。你說多巧,正好是常磐集團跟人競標的關頭,他們的對手和對方在政府內部的關系全都摻和進了地下賭場案件裡,被一掃帚掃進了拘留所。簡直像天降正義,主動幫常磐集團掃清了障礙。工鳥這個好事真是做得損己利人,我都沒看出他是這麼品德高尚的人。」

  她這句話的嘲諷味道幾乎要從字裡行間漫出來,松田陣平無言地扒拉開她搭在鼠標上的手指,捏著她的指尖像拎著貓爪一樣放到一邊,然後自己握住鼠標點開了搜索出的新聞,把報道往下拉,找到了當時被捕的那一長串人員名單。

  「這是跡部哥哥查到的當時和常磐集團競標的某個主要競爭對手的公司資料。」

  跟著走過來的柯南適時遞上一那沓A4紙打印的文件,松田立刻接過來將上頭標注的企業高層和新聞上的名字對比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如果工鳥真的跟他們是一伙的,地下賭場被查封他們的損失也不小,甚至已經超過的大樓地皮的競標價格。」

  「警視廳又不是他們的人一手遮天,」源輝月淡淡地說,「如果這個賭場確認要被查了,臨死前讓它發揮一下余熱不是也很正常?」

  柯南:「那些人應該是早就想要利用賭場對對手下套,原本可能還有別的手段,但是臨時被賭場被查封事件打斷了,工鳥只來得及自己逃走,以及將常磐集團的對手拉下水——我和輝月姐姐是這樣想的。」

  「所以你們懷疑常磐美緒?」松田陣平說,顯然在百忙之中也了解過他們剛剛撞上的那樁案子。

  「也不一定,畢竟常磐集團的內部情況有些復雜,有資格做決定的不止她一個。」源輝月示意他往前翻。

  柯南適時幫松田警官講解了一下常磐集團的內部情況,「那位在三十年前注資常磐集團的第二大股東,名字叫做鴻上隼。那天我和姐姐到雙子大樓沒見到他,但是他應該也會出席明天的開幕儀式。」

  松田陣平翻著資料的手驀地一頓,對上一張瘦削陰鷙的臉。

  「怎麼了?」見他忽然望著資料上鴻上隼的照片停住,柯南疑惑地問。

  「……」松田陣平的手指放在紙面上,緩緩下移,劃到照片上那人的親屬關系上,「我們剛查到了工鳥的真實身份,他整過容,是一起謀殺案件的嫌犯,警方當時以為他跳河自殺了。他的原本身份已經死亡注銷,真名叫做鴻上悟。」

  鴻上隼的資料裡親屬關系那一欄清晰記錄著他曾經有一個兒子,已死亡。

  .

  十分鐘後,源輝月慢悠悠拉開房間門走進了審訊室。

  工鳥已經被拘留了一個多星期,公安警察可能沒有正規刑警那麼「溫柔」且講道理,而且作為一個兩個身份都被外界判定死亡的人,他也沒辦法發出「我要見律師」的大招,因此源輝月在審訊室見到他時,男人的模樣挺萎靡的,比公安部走廊裡那盆天知道多久沒澆水的綠植還要半死不活,栽在椅子裡頭,聽到進門的動靜,一點反應也沒有。

  源輝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不知道是松田的同僚們比較文明還是經驗豐富下手的地方隱蔽,至少從外表看男人的身上沒什麼大傷。

  據松田陣平所說,他被抓回來之後就沒說過一句話,無論如何威逼利誘,嘴巴都嚴實地像是被縫上了,即便知道了同伴想要干掉自己都沒多大反應,要不是這是個殺人販毒無惡不作的罪犯,倒是讓人想要稱贊他一句鐵骨錚錚了。

  她進來之前,松田陣平在門口拉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別把人玩死了。」

  源大小姐當時回了他一個無辜的眼神,她什麼時候把人玩死過了,她這麼遵紀守法的一個人。

  雖然旁觀過她之前進審訊室全過程的人都不信吧。

  不過這一次她的確是不打算做什麼,因為也沒必要了。纖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源輝月慢悠悠打量了對面的人片刻,這才慢條斯理地問,「你知道梅菲斯特嗎?」

  男人終於給出了一點反應,略顯迷茫地抬頭看過來一眼。

  「或者你知道的是他的另一個名字,比如……五味?」

  那個名字從她嘴裡吐出來的瞬間,審訊室內外所有人清晰看到工鳥猛地睜大了眼睛,幾乎條件反射地露出了一個自我保護的姿態,視線牢牢鎖定在源輝月身上,盯著她慢悠悠地掏出一張卡片放上桌。

  素白的指尖一動,那張卡片在桌面上劃過一道流暢的線,停在他面前。

  審訊室的燈光照亮勾勒出一叢漂亮的銀色玫瑰花暗紋,拱衛著一行熟悉的地址印入工鳥的眼簾。

  男人的身體幾乎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他死死瞪著那些薔薇花,眼睛越張越大,連帶著手腕上的手銬也共振出一串劈裡啪啦的輕響。

  源輝月觀察著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原來這才是他說的生日禮物啊。」

  工鳥猛地抬頭看她。

  源輝月往座椅上一靠,小巧的下巴淡定地揚了揚,示意他自己把卡片翻個面。

  「……」

  工鳥遲疑半晌才按照她說的做,梅菲斯特那熟悉的字跡暴露在他視野中的瞬間,男人身體猛地一抖,連帶著身下座椅下意識往後竄了一大步,在空曠的審訊室裡拉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審訊室的燈光下,他的臉色變得煞白,眼瞳中甚至帶出了恐懼。

  良久,男人終於抬起頭。

  像是終於被那恐懼打倒了,他干裂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你想問什麼?」


第185章 倒計時(十五)

  保持著若有所思的表情,源輝月拉開審訊室的門從裡面走了出來。

  外面等著的警察積極地表示「您辛苦了」,然後跟她做了簡單交接,走進了她背後的門。她慢悠悠地拿著那張卡片重新揣回口袋裡,踱到玻璃牆前,柯南和松田還站在原地注視著牆背後的人。

  十多分鐘前還「鐵骨錚錚」的工鳥這會兒正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坐在椅子上,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認命的絕望。

  源輝月透過玻璃牆看過去,忽然有點好奇那人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為什麼他能怕他怕成這個樣子。

  她剛想到這裡,耳邊忽然冷不丁傳來一句,「梅菲斯特是誰?」

  她一頓,無辜地扭過頭去,思考了片刻,「《浮士德》裡的惡魔?」

  松田陣平朝她露出一個「我聽你瞎扯」的表情,隨即他意外地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常磐集團參與了辰井組的販毒案已經是不可狡辯的事實,可以對鴻上隼進行提審了。」

  工鳥,也就是鴻上悟把一切都供認了出來。他是鴻上隼的兒子,但鴻上隼也不止他一個兒子。這是一個經典的豪門狗血故事,鴻上隼作為豪門中盛產的渣男代表,娶了一位正經妻子後,外頭還跟著一打的情人加私生子,父子之間的感情可能比春日湖面上的沒化完的冰片還淡薄。八年前鴻上悟失手殺人,這位渣爹果然也毫不猶豫地和他斷絕了父子關系,鴻上悟在無路可去之時,忽然遇到了一個人,一個曾經在某個高科技展會上和他有過交談的年輕人。

  「梅菲斯特?」審訊室內的警察正在詢問詳細情況。

  「……是,在展會上的時候他就跟我提過他的構想,他是個頂尖的軟件工程師,他說他在所有自己參與開發的系統裡都留下過後門……我很感興趣,但是當時還有其他顧忌。在殺人之後,逃亡路上我再次遇到了他,他說他可以幫我。」

  「他幫我偽造了自殺現場,然後帶我去了一個黑醫的診所整容,化名工鳥回到東京……他問我想做什麼,我說我想賺錢,想出人頭地,他當時笑了一下,說『好,我可以繼續幫你』。」

  「他給我提供了大量的啟動資金,幫我找到了辰井組當他們背後的金主……他說想賺錢,最快的方法一個是賭場,另一個就是毒品。賭場的位置他幫我找到了,制作毒品的技術也是他提供的……」

  那位神秘的「梅菲斯特」就好像《浮士德》中的惡魔投影到人間的實體,他津津有味地做著一切沒有意義也沒有回報的事情,好像就單單想看看一個人類的靈魂能夠如何墮落。他出現的時候突如其來,離開的時候也毫無預兆。

  「大概在五年前,地下賭場和辰井組的毒品生意都走上正軌之後,他忽然就不見了。」工鳥垂著腦袋坐在座位上,「往常聯系的手機號注銷了,住所也搬空,所有痕跡都消失了。」

  「他沒有留下什麼消息或預兆嗎?」審訊的警察問。

  「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他離開得毫無根據……我感覺更像是,他忽然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毫不猶豫把我放棄了……」

  「當時辰井組的擴展得罪了另外一個幫派,他又忽然消失,我正焦頭爛額的時候……那個男人忽然找到了我。」

  警察抽出一頁資料看了一眼,「你的父親?」

  「對……他說他早就知道我在做什麼,還說當時我自殺逃跑時有些首尾還是他幫忙抹平的,然後他提出了跟我合作。」

  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利益是永恆的,鴻上悟就算再恨他這個親爹,但親爹在這個時候拿出來的錢卻是實打實的。

  「……之後的你們就都知道了,我答應了。地下賭場和毒品生意賺的錢被他注入常磐集團內部的資金流,通過多種手段洗白,然後我拿著這些錢繼續擴大辰井組的版圖。」

  警察拿出一張照片展示給他,「這個人你認識嗎?」

  工鳥瞥了一眼,「山崎,他是我父親在警方的內應,和他是老朋友了。八年前我那個殺人案就是他幫忙擺平的,讓警方認定我已經自殺。他果然也被你們抓了?不過關不了幾年總會放出來的,我父親已經答應他等他出來之後給他一大筆錢,而且給他兒子在常磐集團預留了一個高層的位置。」

  審訊室外,源輝月望著似乎已經徹底放棄抵抗,有問必答的工鳥,搭在手臂上的指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

  「你覺得他說的是真話嗎?」松田陣平在她旁邊問。

  「他對梅菲斯特的恐懼是真的。」源輝月沒有直接回答。

  松田看了她一眼,忽然起了個題外話,「說起來,那位叫做青池透子的女性,我們調查辰井組的時候順便也查了一遍她的經歷。」

  源輝月敲打在手臂上的指尖忽然一頓。

  松田陣平從身後的同僚手裡接過一份報告,轉手遞給她,「當時將她帶到那個地下賭場誘騙她欠下大筆金額的客人,是個你認識的人。」

  源輝月的視線掃過去,停在了那份資料最上頭的照片上——大木岩松。

  果然是個她認識人,一切都串起來了。常磐集團的確一直暗地裡都和辰井組有勾結,一方提供資金和洗錢的渠道,另一方為常磐集團的需要巴結的對像們提供某些「特殊服務」,再加上藏在警界當眼線的山崎課長,這三方結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同盟。常磐集團和山崎課長共同撐起一把由錢和權編織的大傘,庇護著辰井組這株滲著毒的植物在陰地裡肆意生長,再穩定地給與他們反哺回饋。

  柯南沉默了一會兒,「所以原桑在信裡寫的『黑暗』就是這個?他是發現了常磐集團和辰井組的交易,所才被選中成了連環殺人案的第二個目標?」

  「八成可能。」

  他們之後查了查,發現因為郵局內部的運營問題,這封信其實壓了半個多月才輾轉寄到原佳明父母手裡。所以他寄出這封信的時候應該還沒發現自己暗中加入的另外一個組織是個更深的深坑,等他因為板倉卓的死亡對組織產生懷疑,然後入侵了組織的系統發現了那群人的真面目之後,應該是已經方寸大亂,反而把這封信忘了,也讓源輝月最開始看到信裡的內容時差點被誤導。

  「風間桑的死應該也是類似的原因吧?」柯南說,「他也發現了常磐集團內地裡的勾當,要跟輝月姐姐你商量的應該就是這件事。但是他剛和你聯系,就立刻被人發現了找上門,時間也太巧了,有人一直在監視他嗎?」

  源輝月:「警方沒有在他家裡搜到竊聽器之類的裝置,但是也沒有找到他的手機。」

  柯南恍然,所以竊聽軟件應該是裝在他的手機裡了。常磐集團作為一個主打電腦軟件的高科技公司,弄點竊聽程序出來實在半點不用費力。

  他想了想,回頭問,「松田哥哥,憑鴻上桑的供詞你們能夠逮捕鴻上隼先生嗎?鴻上桑在外界的身份已經被認定死亡了吧?」

  「公安警察又不用嚴格按照公訴程序辦事。」他們在討論案情的時候松田陣平半晌沒插話,直到被點到名字才淡淡開口。

  「……」小偵探的表情頓時有些無言。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旁邊的源輝月,停頓片刻,忽然莫名加上一句,「……話是這樣說,如果能夠遵守規定最好還是遵守。」

  「因為過於膨脹的權力容易讓人越滑越深嗎?」

  黑發美人饒有性質地回頭看過來,「這樣說的話,你們公安其實比普通警察更容易犯罪吧?」

  「……謝謝你的警告,我們會注意的。」

  松田陣平無言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多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們。」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常磐集團的事你准備怎麼辦?」

  「你剛剛不是說了嗎,過於膨脹的權力會導致迷失。」松田陣平推著她往外走,一邊淡淡地說,「鴻上隼和□□勾結洗錢是搜查二科的管理範疇,我稍後就會把這個案子移交過去讓他們去查,你少操點心回去休息吧。」

  .

  一天後,常磐集團雙子大樓按照預告舉辦了開幕儀式。

  作為西多磨市的地頭蛇,雖然在開幕式之前出了一定從狀況,常磐集團的風言風語到處飛舞,但真到了開幕式這天,大部分收到邀請函的人還是准時到場了。

  寬敞的宴會廳富麗堂皇,音樂和燈光一起流過光潔的地板,倒映著會場翩躚的人影,空氣裡浮動著香檳的香氣和女士身上的香水味。

  源輝月隨手從侍者手裡拿了一杯酒,往某個方向掃了一眼。

  常磐集團的二號實權人物,那位鴻上隼先生今天果然也出席了開幕式。松田陣平給他看過工鳥整容前的照片,不得不感嘆血緣的神奇,這兩人眉眼間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比起被酒色泡發了的工鳥,鴻上隼的面容更為瘦削,看起來堅毅而陰鷙,一看就是個干大事的人。這會兒他身邊圍了一圈奉承的來客,她冷眼看去似乎都是常磐集團那些閑散的股東,和形單影只穿梭在大廳裡和來賓打招呼的常磐美緒形成了鮮明對比。

  「抱歉,鴻上伯伯和我的意見有些分歧,他和大木議員是老朋友了。」

  源輝月聞聲回頭,就見到她剛剛還想到過的常磐美緒朝她款款走來。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絲絨長裙,別致的設計和花紋讓這條裙子像一件戰袍裹在她周身,神秘而有氣場。

  朝她微微頷首,源輝月唇角有點微妙地揚了揚,「鴻上桑比較支持宗爺爺啊?」

  源宗政的老政敵姓宗,宗氏家族的家主,他和源宗政針尖對麥芒了大半輩子,幾乎是全國人民都知道的不合。源輝月敢淡定地稱呼他一聲宗爺爺,但是其他人連提都不太好在她面前提他,比如現在常磐美緒就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小聲重復了一遍,「抱歉。」

  鴻上隼好歹也算常磐集團半個主人,但是源氏大小姐來了這麼久,他卻好像沒看到一樣,一點沒有要主動過來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在默認的社交規則裡,可以說是極為不禮貌了。

  源輝月淡淡地朝她笑笑,沒做出什麼表示。

  不好繼續這個話題,常磐美緒只好試圖拐向另一個輕松一些的談話內容,「說起來,源小姐你的弟弟呢?我記得也給他發了邀請函,他沒有來嗎?」

  「來了,跟小伙伴去那邊玩了……」

  不止是柯南,灰原哀和阿笠博士也收到了邀請函,今天跟她一起到了現場。

  源輝月的視線往會場掃了掃,柯南剛剛拉著灰原哀去進行小伙伴之間的秘密談話了,阿笠博士在附近享用自助餐,反倒是某個說了也會參加開幕式的私家偵探這會兒還沒看到人影。

  她百無聊賴地和常磐美緒進行著成人社會的社交程序中必要但沒有意義的談話,心中甚至已經開始產生「要不然一會兒直接走吧」的念頭時,陪她一起過來的上理忽然輕手輕腳走過來,抱歉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源小姐,有你的電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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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倒計時(十六)

  另外一頭,跟小伙伴去另外一邊玩了的柯南要了一杯熱水,乖巧地對對方說了「謝謝」後,將還有些擔心的服務員先生打發走了。

  他轉頭把水遞給身旁的灰原哀,有點無奈地說,「既然這麼害怕,不來也可以的。」

  茶發小女孩默不作聲地捧起杯子低頭喝了一口,「不是你說的嗎,不要逃避自己的命運。」

  柯南微怔。

  隨即灰原哀繼續道,「你不去她身邊跟著嗎?現場有黑衣組織的人,她很有可能也是他們的目標。」

  「這個啊……」柯南回過頭,就見到某個剛剛到場的金發青年正朝那個纖細的身影走去,「安室哥哥已經去了。」

  灰原哀的眉心倏然皺了一下,「你相信他?」

  柯南眨了眨眼睛,推了一下眼鏡。

  然後灰原哀就看到了他眼鏡上亮著的代表竊聽功能開啟的綠色光點。

  灰原哀:「……」

  灰原哀:「你心裡有數就好。」

  柯南:「其實……」

  他開口仿佛要解釋些什麼,但是灰原哀等了等,卻見他「其實」之後就沒了下文,惹得她疑惑地抬頭,「其實什麼?」

  「沒什麼……就算他真的是組織的人,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接近輝月姐,肯定另有目的,不會這麼簡單就讓她在這裡出事的。」

  這個理由雖然說得過去,但著實牽強了一些。至少以灰原哀對這人的了解,她是絕對不信他會把源輝月的安全賭在某個人模糊不清的態度裡。

  茶發小女孩眉心略簇,探究地朝面前人看去,但對方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你現在也能感覺到有組織的人在現場嗎?」

  「……」灰原哀輕輕點了點頭。

  「上次我們在樓底下遇到的人有朱蒂姐姐、上理姐姐、安室哥哥、新出醫生,還有常磐桑的助理澤口小姐。既然你認為是安室哥哥以外的人排除他還有四個,上理姐姐的可能性最低,她是輝月姐姐的私人助理,全家都在跡部財閥工作,看著她的人非常多,如果她跟組織有關聯早就被發現了。」

  柯南有理有據地分析,「朱蒂姐姐是今年四月份入境的,還是外國人,按照正常邏輯她的嫌疑是最高的;新出醫生之前就跟我們打過交道,那是一次意外,應該……」

  「組織裡有個人……」

  灰原哀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像是只提起這個人就會讓她感到恐懼一般,她幾乎一字一頓,語氣格外艱難,「……被稱作是『千面魔女』,她能夠易容成任何人,隨時替換別人的身份而不被發現。」

  「像怪盜基德那樣?」柯南微怔,下意識問。

  灰原哀垂著頭,略帶嘲諷地勾了勾唇,「……怪盜基德可不殺人。」

  「非常感謝今天大家特地撥冗前來參加常磐集團雙塔摩天大樓的開幕儀式……」

  這時候,從大廳音響中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兩人回頭看去,這才發現開幕式已經正式開始,一席華服的常磐美緒正作為宴會的主人在台上發布開幕致辭。

  「作為助興,我想邀請在場大家一起來玩一個游戲,獎品就是會場中央這輛跑車……」

  .

  源輝月掛斷電話之後才注意到來到她身邊的人,對方的行動悄無聲息,要不是旁邊有人輕巧地取走她手裡的酒杯換了一杯酒遞過來遞過來,她甚至都還沒發現。

  「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

  安室透的余光掃到上理朝他點了點頭打完招呼之後拿著平板就走去了澤口助理身邊,仿佛有事要談的樣子,順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上理說有個緊急文件要我審閱,剛剛宴會現場人太多,網速太卡了文件沒法傳輸過來,她去找澤口協商借用常磐集團的內部WIFI了。」

  不過是一件小事,源輝月隨意地一筆帶過,一邊低頭輕輕嗅了一下手裡換過來的酒杯。

  是杯低度數的香檳。

  源輝月:「……我酒量不差的。」

  安室透正無意識地把換到自己手裡的杯子舉起來喝了一口,望著澤口助理的方向似乎在走神,聞言移回視線笑了笑,「我知道啊,但是你其實不喜歡琴酒吧?」

  「……」確實是,她剛剛是在想事情拿錯了。

  但是這個人是怎麼知道的。

  他為什麼又知道?

  她默默盯著他手裡酒杯上那個唇印,認真地思考這位帥哥到底是真的沒意識到還是在撩她?

  這時候舞台上的常磐美緒已經介紹完游戲規則,大廳的底下的賓客開始習慣性議論帶起一陣嘈雜。游戲規則並不復雜,甚至可以說有點無聊,要求願意參加游戲的人在心裡默數三十秒後舉旗,時間和三十秒距離最近的就是勝利者,能夠得到常磐集團贈出的福特敞篷跑車,據常磐美緒所說游戲來源於她父親常磐金成,是對他紀念,情懷大於意義。

  柯南:「這個游戲我前幾天在學校剛和步美他們玩過。」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小伙伴聊完天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灰原哀,小女孩依舊怕生似的垂著腦袋。

  「步美玩這個游戲挺厲害的,當時只有她正好數了三十秒。澤口助理來收計時設備了,輝月姐姐你要玩嗎?」

  「……不玩。」

  源輝月心底莫名其妙騰起一點奇怪的熟悉感,這熟悉感中還拌著零星從碎片記憶裡漫上來的悶氣,於是她反應過來之間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反正某些人就算沒有手表也能用脈搏作弊。」

  不知為何頓了一下的安室透:「……」

  柯南了然地問,「脈搏計數法?」

  人在心平靜氣的情況下,脈搏跳動是有著規律的,人的脈搏可以說是人體自帶的計時器。但話是這樣說沒錯,知道和能夠做到之間的距離堪比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如果沒有經過專業訓練,想用這種辦法計時也沒那麼簡單。

  「所以姐姐你會嗎?」弟弟好像忽然對此有些好奇,甚至仿佛要就著這個話題展開聊下去的樣子。源輝月默默把自己稀碎的記憶攏了攏,有點遲疑地說,「會吧,以前好像有人教過我……」

  「這樣啊。」

  她在原地走了神,沒注意到身旁的小少年無聲地掀了掀眼睫,將視線投向了現場另外一個人。

  對方若有所覺,微微偏過頭回以疑惑的一瞥,「怎麼了?」

  「沒事,」柯南眨了眨眼睛,用小孩子特有點天真語氣問,「安室哥哥你也會這個方法吧?」

  「誒?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安室哥哥你不是偵探嗎?」

  安室透失笑,仿佛非常無奈的樣子,「所以你們到底對偵探有什麼奇怪的誤解啊?」

  這個話題剛剛進行到這裡,某個熱情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積極加入談話,「什麼什麼?你們在聊什麼?」

  幾人回過頭,就見到穿著一席暗紅色禮裙的朱蒂正拉著一個人大步走過來,被她拉著的那位有點踉蹌的青年也十分眼熟,正是新出智明。

  源輝月:「……」

  她回過神看著面前歡喜冤家似的兩人,腦海裡浮現出之前某個意外撞到的場景,然後下意識朝舞台上頭看了一眼。

  常磐美緒還在致辭,暫時沒注意到這裡。她今天的妝容精致優雅,站在燈光下有種華麗且端素的美,和熱情似火的朱蒂幾乎是兩級的反差。

  她的視線從台上的常磐總裁又移到面前的異國美人身上,不知道該不該感嘆一句新出醫生艷福不淺。

  ——雖然新出醫生本人可能並不太想要這樣的艷福的樣子。

  青年正有些艱難地把自己的手從朱蒂懷裡抽出來,一邊扶了扶歪掉的眼鏡,近乎有些沒脾氣地,「朱蒂老師,你為什麼要一直抓著我……」

  「因為我在這裡也不認識其他人了啊,所有男士裡面只認識你了。不要這麼小氣嘛,怎麼能讓一位女士參加宴會卻沒有伴呢?」

  「……你也可以帶男伴過來啊。」

  朱蒂聳了聳肩,「可是我在日本也沒有相熟的人了,真遺憾。」

  不知道是不是她是美國人的原因,有些放在日本人身上可能會有些冒犯或者誇張的舉動在她這裡反而顯得十分正常。新出智明果然沒再多說什麼,只無奈地推了推眼鏡。他原本就是個脾氣很好的人,此刻遇上朱蒂這樣外向的性格,像是只能被動推著走一般,默認了男伴的身份。

  源輝月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

  柯南開始跟朱蒂講他們剛剛討論的脈搏計數法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在新出身上停留的時間略長了一點,有人悄無聲息湊了過來,「在想什麼?」

  源輝月表情有些微妙,「我以為新出醫生今天不會來的,畢竟之前發生了那樣的事。」

  「那樣的事」當然不是指的殺人案。

  安室透好像莫名奇妙理解了她的含義,他一默,然後這才慢悠悠道,「所以我說過他那天根本就不需要人救吧,情侶之間欲擒故縱的把戲,我們如果當時去打擾了,他說不定會生氣的。」

  「……」

  雖然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是被當事人聽到了,源輝月看到新出醫生推眼鏡的手指一僵,默默朝這邊投過來一個眼神,目光中頗有些一言難盡。

  這時候助理澤口小姐已經走到了他們旁邊,她手裡的箱子裡各種手機和手表已經鋪了淺淺一層,顯然願意對常磐美緒略表一下支持,參與玩這個無聊小游戲的人不少。

  這些參與者們已經拿著被工作人員發下去的小旗子站到了場地中央,而游戲場地邊緣,鴻上隼和他的擁扈們涇渭分明地站在一旁,幾乎和中央的人分出了楚河漢界。這位第二號實權人物似乎並沒有打算要給董事長面子,始終保持冷眼旁觀的態度。

  源輝月遠遠看著他從身邊人手裡接過一杯酒喝了一口,莫名感覺他似乎對這個雙子大樓的開幕儀式並不太熱情。

  這時候她的裙擺忽然被人輕輕拽了一下,她自然地順著那個力道蹲下身去,「怎麼了?」

  「鴻上先生看起來很正常的樣子,警察沒有找他嗎?」

  她柯南弟弟帶著有小秘密要跟姐姐分享的乖巧表情,在她耳邊問了個對鴻上隼老先生十分不友好的問題。

  「松田把案件轉給搜查二課了,他們行事沒有公安『方便』,搜集證據還需要一些時間。」源輝月平靜地低聲說,「不過也快了。」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剛談到這裡,宴會廳門口忽然穿來一陣喧嘩。

  正中央正在進行的游戲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眾人愕然的注視下,一隊穿著西裝的人不請自來,繞過人群徑直走到了鴻上隼面前。

  領頭的人說了幾句話,隔著半個大廳聽不分明,他們遠遠地只能看到被圍在中間的鴻上先生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

  「警察?」看著領頭的男人掏出了手銬,旁邊有人意外地驚呼。

  一時間場面頓時有些混亂,原本宴會開始之前,常磐集團就籠罩著風言風語,現場警察居然直接上門來了。安靜幾秒之後,嗡嗡的議論宛如陰雲般在大廳內蔓延開來,人群中投出神色各異的視線,一半集中在了正在和警察對峙的鴻上隼身上,另一半則帶著某些莫測的意味朝著舞台上的常磐美緒扎去。

  穿著黑絲絨長裙的美人站在燈光下,遠遠望著人群的中心一言不發,像一尊凝固的神女像,神色間居然一時窺不出在想什麼。

  這時候,鴻上隼似乎被警察強硬的態度激怒了,高聲大喊了一聲,「實在太荒謬了!」

  聲音剛剛穿過熙攘的人群傳到源輝月耳畔,她的視線移過去,就見到男人憤怒的表情忽然凝住。緊接著,他的眼睛越睜越大,像是喘不上氣來一般張開了嘴,脖頸上的青筋暴起。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手抓緊胸口,就這樣倒了下去。


第187章 倒計時(十七)

  現場頓時陷入寂靜,卡帶般地凝滯了幾秒之後,鴻上隼的助理仿佛終於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撲了上去,「……社長,社長你怎麼了?」

  「全都讓開,不要圍在這裡,給病人一個通風的環境!」有人緊接著拉開嗓子高聲喊。

  這聲音格外耳熟,源輝月定睛看去,這才發現朱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穿過人群跑到了最前面,鴻上隼的身邊,一手把男人的頭扶了起來,正皺著眉仔細觀察。

  旁邊的助理被似乎這個態度鎮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您是醫生?」

  朱蒂一頓,然後笑容滿面地看向他,大大咧咧道,「NONONO,我自學過急救。」

  「自……自學?」助理懵了。

  「朱蒂老師,別鬧了!」

  金發美人忽然被人扒拉開,新出智明近乎是從她手上搶過了急救的位置,難得以強硬地態度肅然道,「這是一條人命!」

  朱蒂一愣。

  但青年已經低下頭快速而專業地對地上的人進行了檢查,然後扭頭看向助理,「我是醫生,鴻上先生似乎是心髒病突發的症狀,你知道他的藥在哪兒嗎?」

  助理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掏口袋,「我我我知道,我帶了……」

  等他終於把藥瓶找出來,遞給新出,又幫著他幫地上的鴻上把藥品咽下去,朱蒂已經焉噠噠地回到了源輝月身邊。

  「Anyway,我是真的想幫忙。」在其他人探尋的目光中,她有點無奈地攤了攤手。

  「我知道,」源輝月看著那邊吃了藥之後似乎開始漸漸恢復的鴻上,忽然輕聲問,「所以你確認了嗎,那位鴻上君真的是心髒病突發?」

  柯南和安室透同時無聲地抬頭看過來。

  朱蒂一頓,似乎有點意外。隨即她眨了眨眼睛,若無其事地點頭道,「Yeah,那位老先生可能忘了按時吃藥吧,實在太不小心了。」

  「是嗎?」源輝月輕輕頷首,看似贊同道,「那確實不小心。」

  忽然鬧了這麼一出,原本態度強硬地要把鴻上隼帶走的警察似乎也有些猶豫了起來。這位老先生面相上看不出來,實際上已經六十高齡了,這會兒剛吃了心髒病藥,看起來也沒有完全緩過來,如果繼續采取強硬手段,警方可能也擔心他忽然在半路上撂了挑子。這時候場地的主人常磐美緒終於走了過去,雙方協商了一番,爭論許久終於達成了一致,源輝月看到警察帶著鴻上隼往後頭走去了,大概是准備人性化地給他一段休息時間。

  隨著警察和鴻上隼的雙雙離去,宴會現場的氣氛卻並沒有因此恢復過來。常磐集團此前就深陷各種流言蜚語,這個時候繼續舉行開幕儀式,本身就是對外界的一種自我展示和證明,證明集團並沒有受到流言影響,依舊穩定且強勢。誰知道宴會當天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這艘巨輪可能今年流年不利,正要轉型的關鍵時期,卻接二連三地撞上了冰山。

  被邀請來的專業主持人重新走上台前,努力地暖場想要將鴻上隼的突發事件帶過去,但是底下的賓客們顯然還沉浸在方才的意外中反應寥寥,甚至大部分人都分心拿出了手機,人還在會場,靈魂卻已經飛到了網絡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個大新聞熱情地和公眾分享。

  源輝月遠遠看著常磐美緒被助理扶了下去,似乎是去處理這場緊急突發事件帶來的影響了。

  「輝月桑,」安室透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有點事先離開一下。」

  源輝月沒有回頭,只淡定點點頭。直到身旁的腳步聲離去,她這才感覺到弟弟也靠了過來,「鴻上隼有心髒病?」

  源輝月:「資料裡提過嗎?」

  跡部景吾給她的有關常磐集團的調查資料有一本書那麼厚,她看東西基本只看重點,粗略掃過一遍之後就沒再多翻,這些關於個人細節方面的問題她沒有留意過。

  但是她不記得沒關系,她認真看過所有資料並且仿佛掃描儀轉世的弟弟君肯定知道。

  小偵探果然搖了搖頭,「資料裡沒提,但是看他剛剛的反應的確是心髒病發的症狀,怎麼了?」

  源輝月不緊不慢地說,「警察進來之前,我剛剛看到鴻上隼喝了一杯酒。」

  柯南神色幾不可見地一頓。

  「心髒病人不能飲酒。」進來後一直沒吱聲的茶發小女孩終於插了一句嘴,「酒精會引起心髒的缺血和缺氧,加重心髒病情,甚至短時間內大量飲酒的話還會引發心髒病突發。」

  「要麼是鴻上先生真的有心髒病,剛剛忽然從某個渠道知道警察來了,並且是衝著自己來的,於是故意喝酒想要引發自己的病情好找到機會逃跑;要麼是他根本沒有心髒病,剛剛的反應是裝的。」柯南大腦轉得飛快。

  源輝月淡淡地說,「鴻上隼這個人,精明狡猾,親兒子犯了事都能毫不猶豫把他遺棄掉。他把自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會突然轉性冒險跟警察賭命?」

  「那就是心髒病是假的,但是……」柯南眉心倏然皺了皺。

  如果剛剛鴻上隼是裝的,那麼拿出心髒病藥物的助理肯定是他的同伙,但除了他之外,現場上前去檢查的還有兩個人——新出智明和朱蒂。

  這兩個人真的存在也是鴻上隼同黨的可能嗎?

  「藥物。」灰原哀忽然在他背後輕聲說,以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有能夠造成類似心髒病反應的藥物,是我當初某項研究的副產品。」

  看著源輝月似乎沒有注意他這裡,柯南微微後退一步,「還有這種藥……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忽然反應過來。

  「現場不就有組織的成員嗎?可能這就是他們的任務之一。」灰原哀說,「新出醫生跟著去照顧那位鴻上先生了,安室透也走了。」

  柯南迅速往周圍掃了一圈,「但是朱蒂老師還在。」

  「一個人去執行任務,另一個人留在外面幫忙遮掩也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了。」

  將視線從正在和旁邊人說話的朱蒂身上收回來,柯南飛快道,「你跟阿笠博士留在這裡。」

  灰原哀:「?你要干什麼?」

  她的疑問還沒得到回答,就看到小偵探再次往前跑了幾步回到源輝月身邊,拉了拉她的裙子,「輝月姐姐,我有一個……」

  源輝月剛才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會兒好像忽然回過神,「柯南,我有一個想法。」

  被搶了台詞的名偵探:「???」

  等會兒,為什麼你也有想法?

  你想到什麼了?我們的想法又是一樣的嗎?

  姑且不論這對再次撞了腦洞的異父異母的親姐弟,頂樓的董事長休息室裡,常磐美緒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聽著助理作彙報。

  「……鴻上副董那邊新出醫生正在照顧他,據說情況已經好轉了很多,只不過那位搜查二科的警官堅持要將副董事長帶走,他手上有逮捕令我們的確沒有辦法阻攔。今天到場的還有很多媒體,這個消息肯定瞞不住……董事長,怎麼辦?」

  助理的聲音越來越低,顯然此時也陷入了六神無主的狀態,常磐美緒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地說,「打聽出警察逮捕鴻上伯伯的原因了嗎?」

  「說,說是副董事長勾結□□,利用常磐集團旗下的基金洗錢。那幾支基金的確一直都是副董事長控制,我們都沒插過手,這件事說不定是真的……」

  長久的沉默,常磐美緒輕輕閉了一下眼睛,「現場情況怎麼樣?」

  「有一些騷動,但是暫時沒出太大的亂子。」

  「將幾位最重要的客人照顧好,就算鴻上伯伯真的被警察帶走了,今天雙子大樓的開幕式也一定要正常舉行,圓滿落幕。」

  「是。」

  從她的態度中汲取到了一點信心,澤口助理終於多了些精神。她再次確認了一遍流程,急急忙忙地就要先回到現場先做准備,結果沒想到一拉開門就和人撞了個正著。

  「小心。」

  對方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挽救了她只差一點就要和地板親密接觸的悲催命運。澤口連忙道謝又道歉,一邊踉踉蹌蹌地扶著門框站起來,然後一抬頭就看到一張帥氣的臉印入眼簾。

  她一愣,「安室先生?」

  聽到這個名字,休息室裡正望著窗外出神的常磐美緒也下意識轉過身來。

  在她們詫異的目光下,金發青年紳士地收回手,「抱歉打擾了,常磐小姐現在有空嗎。」

  他帶著淺淡的笑容朝常磐美緒看去,幾縷金發從眉宇間錯落而過,像一抹冰冷的流光。

  澤口愣了愣,看了看他,又下意識將目光轉向自家董事長。

  常磐美緒的表情明顯有些意外,「安室君?」

  安室透輕松一笑,神色自然地說,「有點事想和常磐桑聊聊。」

  澤口望見董事長凝視了他片刻,然後回眸掃過來一個眼神,她恍然大悟,連忙彎腰再次給青年倒了聲歉,然後自覺地退了出去,還懂事地帶上了門。

  助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休息室內頓時只剩下安室透和常磐美緒兩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隨著第三方的消失,金發青年的表情似乎被休息室裡明亮的燈光削得淡了幾分。在常磐美緒疑惑的目光下,他往前走了兩步,不緊不慢地說,「其實是有一些問題想要問常磐桑。」

  他的動作間好像莫名多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兩步路的距離好像將空氣都擠占得緊繃起來。

  安室透有著一副優渥從容的好相貌和親和力近乎滿點的氣質,似乎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利用自己的天賦博得任何一個人的信任。但當他把那種刻意為之的友善親和收起來的時候,某種更加鋒利的東西終於割破了他平日溫和的表像,從更深處浮了起來。

  平日裡性格溫柔又好脾氣的私家偵探好像驀地蒙上了一層刺人的危險感。

  常磐美緒站在原地沒有動,安靜凝視著金發青年又往前走了一步,「常磐桑你的……」

  他一句話到底沒能說完,因為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三聲禮貌的敲門聲,今天好像格外業務繁忙的休息室又有新客人到了。

  兩人回頭看去,就見到某位黑發美人懶洋洋靠在門邊上,水藍色的長裙像柔軟的水波,她慢悠悠地從門板上收回白皙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問,「抱歉,打擾到你們了?我能插個隊嗎?」


第188章 倒計時(十八)

  「輝月?」

  常磐美緒遠遠看著安室透臉上閃過一抹清晰的意外,然後仿佛是條件反射之下的反應一般朝她走了過去。他的目光移到門邊的人身上,被她裙擺的水波一照,她之前在他身上感知到的那種鋒利的危險氣質頃刻間消失了,宛如錯覺。

  源輝月正看向他,臉上的表情明晃晃寫著「這就是你說的有點事離開一下」?

  金發青年垂下頭摸了摸鼻尖,動作間似乎有些心虛地,「……的確是有點事啊。」

  她莫名從他身上品出一種討饒的情緒來,親昵又熟稔,讓和他們同處一室的她顯得像一個多余的外人。

  「源小姐。」常磐美緒忽然開口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源輝月的視線終於從安室透身上抽開,輕飄飄朝她掠過來,像一片羽毛,「的確有一些私人的事情。」

  常磐美緒於是休息室內的沙發比了個「請坐」的手勢,然後微笑著轉向另一人,「既然這樣的話,安室君,能夠請你稍後再來嗎?」

  金發青年及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看著他的反應,常磐美緒的神色又淡了幾分。

  只是不等她繼續開口,源輝月已經朝走廊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聽到啦?」

  她的語氣十分不客氣,近乎是帶著一點命令的語氣。但是她在門口的燈光下又那麼漂亮,像驕矜的玫瑰或者鮮活的貓咪,誰會因為這點不客氣而跟她計較呢。

  至少她知道她面前的青年肯定不會。

  果然,安室透凝視她數秒,終於斂下眸,有些敗下陣來般無奈地勾起唇,然後伸手幫她理了理頸側的碎發。

  「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留下這句話後,他這才回頭朝常磐美緒微微頷首,平靜又禮貌,然後這才拉開門走了出去。

  常磐美緒一直目送著他出門,望著對方清瘦高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裡,但腳步聲卻沒離開多遠,似乎的確不放心一般等在了門外頭。她回過神時才發現源輝月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視線在她身上落了好一會兒了。

  常磐美緒適時揚起一個客套又禮貌的笑,「源小姐和安室君感情真好。」

  源輝月不知為何奇怪地注視了她幾秒,這才淡淡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

  隨即不等她招呼,她就自顧自地來到沙發前入座,動作間自然得仿佛她才是此地的主人。常磐美緒轉身從壁櫃裡取出一盒紅茶,也跟著走了過去。

  大部分其實彼此之間並不太熟悉的成年人之間的交流都是由廢話開始,比如現在。

  「我問過搜查二科的警官了,他們似乎已經掌握了確鑿的人證和物證,今天一定要把鴻上先生帶走。」

  「是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源輝月第二句話就打破了成年人之間默認的社交法則,「我以為對你來說這是個好消息?」

  常磐美緒泡茶的動作倏然一頓。

  「鴻上桑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常磐集團內部的競爭對手嗎?」源輝月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膝上的裙擺,「據說他是除了你之外最大的股東,如果能夠說動其他小股東站在他那邊的話,即便是你也拿他沒有辦法,所以如果他出事了,對你來說其實是個回收常磐集團內部權力的大好機會吧?」

  .

  幾乎是同一時間,柯南跑到了宴會廳樓下的另一間休息室。

  犯病的鴻上隼暫時被安置在這裡,新出醫生還有他的助理還在裡面照顧他,外頭守著幾個警察,准備等鴻上隼情況好一點就帶他離開。柯南來到門外時理所當然被警察攔住了,他乖巧地眨了眨眼睛,舉起手機,「松田警官想問裡頭那位鴻上先生幾個問題。」

  這個案子還是從公安部轉到搜查二科的,幾個警察當然跟松田陣平打過交道,外頭的人裡還有一個是他警校時期的學長。他愣了愣,從小孩手裡接過手機和那頭的人確認了一番,然後遲疑片刻擺了擺手放他進去了,順便還把裡頭另外兩人拎了出來。

  柯南目送著房間大門被還有些迷茫的新出智明帶上,「哢噠」一聲自動上鎖。他慢騰騰收起手機,走到床邊上,看著雙眼緊閉躺在上頭的人。

  「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

  床上的老人一動不動。

  「你不想知道警察為什麼會找上門來嗎?」

  隨著這句話落下室內仿佛忽然安靜了幾秒,隨即,鴻上隼緩緩睜開了眼睛。

  .

  「據我所知鴻上桑雖然有幾個私生子,但是全都沒什麼出息,唯一一個正經妻子生下的兒子在八年前卷入了一場謀殺案。他殺死的那個人叫做澤口勝平,沒記錯的話是常磐桑你的未婚夫,就算從這個角度來看,鴻上桑忽然出事對你來說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吧?」

  常磐美緒的表情似乎有些僵,她低了低頭,勉強一笑,繼續手裡的動作,「可是無論如何鴻上伯伯當初也是父親的好友,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

  「是嗎?」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巴,視線在她身上落了一下,又慢悠悠移開,「說起來,你知道那位鴻上先生的兒子後來去干什麼了嗎?」

  「……什麼?」

  「那位鴻上悟先生啊,你們父輩交情這麼好,不會不認識他吧?」

  「……」常磐美緒似乎沒有聽懂一般遲疑了片刻,「可是鴻上桑不是已經死了嗎,在八年前?」

  「沒有哦,他當時是假死。風頭平息之後去整了容,化名『工鳥』又回來了。成了辰井組背後的金主,在池袋開了家賭場,大木議員還去消費過呢。」源輝月懶洋洋抬眸,湛藍的眼瞳中好像溶了一塊冰,「他當時看上了一個叫做清池透子的陪酒小姐,故意把她帶到了那家賭場,讓她欠下了巨額賭債,不得不墮入風俗業,常磐桑你也不知道?」

  「……是之前新聞上熱議過的那位?」常磐美緒說,「這個名字我好像隱約有些耳熟,如果是她就太可惜了,我當初看到她的新聞之後還給國際女孩援助中心捐過一筆款呢。」

  她坐在休息室明亮的燈光下,妝容精致干淨,唇角的笑容漂亮又優雅,和生活在泥濘中的清池透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甚至能夠形成鮮明對比的人生,於是顯得這句原本沒有多少特別情緒的話沒來由地透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來,像是在路上看到品相凄慘的流浪狗後,隨手扔過去半個不要的饅頭的廉價憐憫。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常磐桑看起來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常磐美緒反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把倒好的紅茶放到她面前,「我應該知道嗎?」

  源輝月:「也對,鴻上悟是鴻上先生的兒子,他後來跟常磐集團勾搭上,利用旗下的基金洗錢,自然是搭上的鴻上先生這條線。常磐桑你雖然是董事長,但是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大部分時候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不是你的錯,都怪鴻上先生,雖然他肯定不會承認。」

  .

  「不是我!」

  另外一間休息室裡,鴻上隼激動得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我跟那個混蛋在八年前就斷絕父子關系了,之後再也沒有聯系過。」

  柯南注視著他,「可是鴻上桑說五年前他的合作伙伴忽然消失,當時出現在他面前提出和他合作的就是你啊。」

  「那個混蛋呢?把他找來我要跟他當面對峙!」

  老先生似乎氣的不清,臉頰都憋紅了。這時候屋子裡頭的動靜終於引起了外頭的人的注意,大概是擔心出了什麼事,房門被人往外拉開,新出醫生探頭往裡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

  「鴻上先生您醒了?別激動別激動,小心您的心髒……」

  隨著他的話,外頭的警察也一股腦用了進來,見嫌犯忽然活蹦亂跳,連忙摸出手銬准備把他帶走。

  鴻上隼並不服氣地激烈反抗。都六十多歲的人了,也不知道他哪兒來這麼大的力氣,警察反而束手束腳地怕又傷到他,眼看著新出醫生都一個不防被老爺子揮了出去,柯南連忙上前幫忙。

  在手忙腳亂地幫助警察制住人時,他終於找准時機在他耳邊留下了一句只有他們兩人聽到的話。

  「我知道不是你。」

  .

  「鴻上當年跟他父親一直關系不太好。」常磐美緒低聲喃喃,「我也沒想到他們背地裡居然會一起做這樣的事。」

  她隨手將一縷散落的碎發挽至耳後,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因為父輩的關系,我和他是從小就認識的。老實說,其實我當初還以為我們之間的關系都比他和他父親要好一些……」

  源輝月:「看出來了。」

  常磐美緒一怔,遲疑地抬眸朝她看來。

  她平日的氣場太過出眾,蓋過了本身的相貌輪廓,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她本身的五官其實是柔和的。這張臉如果剪成短發,再換一個溫軟的神情,就跟另外一個人更像了。或者本來就應該說是那個人像她。

  源輝月從桌上端起剛泡好的茶,慢條斯理地說,「常磐桑,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有種很眼熟的感覺。我一開始以為是我們以前打過交道,後來才想起來,我有個叫做羽野麥的朋友,雖然你們倆的氣質不一樣,但是眉宇之間的輪廓不是一般的像。」

  在常磐美緒疑惑的神情中,她不緊不慢地繼續,「我那個朋友挺倒霉的,明明也沒做什麼錯事,卻莫名其妙地被鴻上桑看上了,死追著她不放手。連她都說不清楚鴻上桑為什麼對她有那麼大的執念。我原本也不明白,但是看到常磐桑之後,我好像又有點理解了。」

  常磐美緒微怔,「是因為我嗎,抱歉,鴻上當初的確對我有一些……」

  「之前因為某起案子,我查過鴻上桑的成長經歷。」沒等她一句話說完,源輝月已經自顧自道,「鴻上桑的確和父親關系不好,他的母親在他十多歲時就因為抑郁症去世了,主要根源就在鴻上老爺子身上。這位老先生家裡取了門當戶對的妻子,外頭還養著一打的情人,排得上號的私生子就有四五個,據說還有家暴的毛病,鴻上夫人可以說是間接被他氣死的。鴻上桑何止是和他關系不好,他根本是一直深深恨著這位父親。」

  「所以我其實一直不太明白,在什麼樣的條件下,他才會和他最恨的這個人聯手?」

  「……」常磐美緒抿了抿唇。

  源輝月輕飄飄地說,「常磐桑,你剛剛也說過了,比起鴻上先生,你跟鴻上桑的感情都要更好一些——他在常磐集團內真正的合作對像,其實是你吧?」


第189章 倒計時(十九)

  房間內安靜了大概有半分鐘,好一會兒,常磐美緒終於抬起眸。

  那種軟弱得近乎虛假的表情像一張紙一樣被她干脆利落地從臉上撕了下去,她優雅地往後靠了靠,似乎終於放棄地把偽裝出來的和善扔到了一邊,露出了常磐集團董事長該有的真正模樣。

  「源小姐你的朋友因為我受到了連累,您對我有惡感我可以理解。」她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說,「但是您現在說的這句話就有些沒有道理了吧?鴻上一直喜歡我,喜歡到把你的朋友當成了我的替身,他當初為了幫我上位替我殺了我的未婚夫,這麼多年都在暗地裡幫助我,連死了之後都不忘記留下證據把罪名推到他的父親頭上來保護我——源小姐您不愧是寫小說的,這麼天真的劇情您也能編出來。」

  她甚至被逗笑了般笑出了聲,眉眼一彎,妝容精致的臉上由衷流露出一種嘲諷的神色來。

  源輝月安靜地看著常磐美緒勾起紅唇,弧度近乎有些鋒利,她深棕色的眼瞳折射了一點燈光,像潛伏在夜色裡的狼,「源小姐,我跟你不一樣。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你可能會覺得很正常,畢竟你一個眼神就有人巴巴地把你想要的東西捧到你面前來,但是對我來說,我想要的一切都只能自己去搶。」

  「您說的這個故事,在我夢裡都不可能出現。順便一提,這個情節實在過於俗氣了一點,如果您的新小說准備寫這個題材,可能就賣不出去了。」

  源輝月淡淡地說,「的確,這個大綱連言情板塊都不流行了。」

  常磐美緒喝了一口茶,輕笑道,「所以您下次還是編個像樣點的故事再來吧,看在源長官的面子上,我還是願意繼續聽您講講您這些天方夜譚的奇思妙想……」

  「只不過常磐桑剛剛還有一句話說錯了,」不等她說完,源輝月就打斷了她的話,「你剛剛說鴻上桑『死了之後留下的證據』?可是我得到的信息是直接從他口裡問到的,就在昨天。」

  常磐美緒的笑意倏然凝在嘴角。

  「話說回來,為什麼常磐桑會認為鴻上桑已經死了?就算他被抓了,警察又不是□□,不會隨意殺人,為什麼在常磐桑的潛意識裡,鴻上悟連口供都沒有,只能留下其他證據作為佐證?」源輝月繼續問。

  「因為我看了新聞……」

  「新聞上只提及過某個汽車爆炸案,沒交代死傷情況,也沒提過鴻上悟的名字吧?常磐桑能夠這麼清楚地確定他死在了那場車禍裡……」她微微頓了頓,「因為那個埋伏在半路的殺手是你找的?」

  房間內的空氣好像隨著這句話倏然安靜下來。

  「不過有一點你倒是沒猜錯,即便鴻上悟知道你要殺他,他依舊咬死了他的合作人是鴻上隼。倒不是因為他對你有多少感情,只是在你和他父親之間,他更恨鴻上隼。他已經完蛋了,有這個機會,他當然更願意拖著鴻上隼一起下地獄。」

  源輝不緊不慢地繼續,然後語氣忽然一轉。

  「不過這些自然有搜查二科的警察去查,其實我原本找常磐桑也沒打算聊這些,我是為了前幾天那樁連環殺人案。」

  常磐美緒的臉色接連變幻,「……現在殺人案也是跟我有關系了?源小姐,那幾位死者都是我常磐集團的相關人員,常磐集團因為他們的死遭受了莫大的損失,我沒有任何要殺他們的理由吧?」

  「是這樣嗎?」源輝月說,「可是我了解的情況好像沒這麼簡單。大木岩松看起來是鴻上隼的人,其實早就被你拉攏了吧?別急著否認,他幫著常磐集團跑前跑後不惜修改城市法案也要建造出來的這棟雙子大樓,鴻上隼其實是持反對意見的,因為這是你們常磐家的願望,這是你的執念,不是他的。」

  常磐美緒冷冷地說,「那我不是更加沒有必要殺他嗎?」

  「按理說的確如此,但是大木岩松這個人太貪了,酒色財氣無一不沾,良知早就喂了狗,他今天能被你拉攏,明天同樣也能轉投其他人門下。更不用說他還好賭,今年上半年,他在澳門賭場欠下了將近五億日元的債務,是你幫他還的。繼續養著這條狗已經不劃算了,對吧?」

  源輝月說,「而原佳明,原本他應該是你最好的助力,但他錯就錯在他意外發現了你和鴻上悟背地裡的勾當,你非殺他不可。」

  「至於風間英彥,他和原佳明是好友,應該是在私下調查他的死因時意外地發現了同樣的東西。他准備將這件事告訴我時被你們撞破,警方沒有在他家找到竊聽設備,但是他的手機不見了,你們是在他手機裡安裝了竊聽軟件。」

  她的聲音清清冷冷,像滴落在冰晶上的水滴。慢條斯理地將所有死者的被殺動機全部梳理完,她這才抬起眸,看向面上表情已經消失的常磐美緒。

  「至於其他的,常磐桑,就不要再跟我提不在場證明這種笑話了吧?去博多找個殺手干這件事花不了多少錢,可能連一個月零花都不到。你之前找殺手殺鴻上悟的時候不是挺有渠道嗎?」

  室內的安靜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源輝月也沒管她的反應,自顧自把杯子放回了桌上,常磐美緒大概不常泡茶,泡出的紅茶還不如白水。

  好一會兒,她才聽到對面的人緩緩開口,聲音冷漠得像冰,「源小姐不愧是寫推理小說的,情節編得嚴絲合縫,我都快信了。」

  源輝月淡淡笑了笑,「我又成寫推理的了?我還以為在常磐桑眼裡我是個寫狗血言情的。」

  常磐美緒話語滯住。

  「鴻上悟現在在警察手裡,警方遲早能讓他吐出實情。不過這位先生的供詞翻來覆去跟炒菜似的,說了實話可能可信度也不高。只不過既然這件事已經鬧出來了,常磐桑覺得常磐集團的賬務真的經得起查嗎?」

  不等對面人徒勞地繼續狡辯,源輝月抬眸凝望住她,「甚至這些都可以暫時放到一邊,荒川區五丁目5-3-11,這個地址熟嗎?」

  「!」常磐美緒眼瞳驀地收縮了一下,臉色一瞬間煞白。

  荒川區五丁目5-3-11,這是那個毒品工廠現在的所在地。那篇區域看似和常磐集團沒有關系,但在鎖定她就是幕後控制者的情況下,警方總能抓住蛛絲馬跡查過來。

  她做過無數的預案,甚至想過萬一毒品工廠暴露要怎麼誤導查案人員,就算那個工廠被警察當場查封了,她也有辦法將嫌疑引到其他地方,自己全身而退。

  她有過無數的預想,唯一沒想過的是會有人直接繞過這些防火牆,將躲在最深處的她直接拽出來暴露在漫天日光下。

  「……你沒有證據。」

  半晌,常磐美緒忽然說,聲音逐漸急促,「這些都只是你的推測,你沒有我是鴻上合作人的證據,我也沒有親手殺過人,我的手是干淨的,警察沒權利逮捕我!」

  她抬起頭死死盯著她,眼瞳中散發著執著得近乎偏執的光。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揭開了拼命掩蓋的東西,近乎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但她依舊是優雅漂亮的,像燈光下的名貴瓷器,和在泥濘中打滾的青池透子和羽野麥是兩個世界的人。

  的確,她看起來多干淨啊,常磐集團養尊處優的董事長可能連刀都握不動。

  那些被地下賭場活生生吃掉的女孩子們,被毒品毀掉了正常人生的青少年們,跟她又有什麼關系呢?難道是她逼著他們走進那間賭場,逼著他們去吸毒的嗎?

  「往上走的路那麼窄,總有人會被擠下去。我只不過是在努力往前走,想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在意那些自己掉隊的人的想法?路不是他們自己選的嗎,憑什麼要我負責?」

  常磐美緒搭在膝上的手指一根一根繃緊,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人,眼瞳中近乎逼出了血絲。

  「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自己被淘汰了,怪得了誰?」

  源輝月和她泛著紅的眼睛對視了幾秒,然後又輕飄飄移開,不經意路過屋子一角的雕像。

  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常磐美緒的確是個非常勤勉的人,連專屬休息室裡都擺著辦公桌。那個雕像就立在辦公桌上,也不知道是什麼後現代風格,動物不像動物,石頭不像石頭,唯有鑲嵌在中央的兩顆紅寶石明亮,像兔子的眼睛。

  那雙「眼睛」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她們,似乎從頭看到了尾。

  源輝月的視線落在它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忽然興味索然。

  據說兔子這種生物再疼都是不會叫的,她不知為何走了一下神,想起這個莫名其妙的常識。兔子這種生物的忍痛能力是生物界的極致,一生都在默默忍耐,無論被怎樣虐待都只會安靜地趴在原地等待死亡。

  是啊,怪得了誰呢,這個世界果然是只有會鬧的人才有發言權。

  源輝月索然地站起身,好像這才想起她原本就不是警察,這件事跟她也沒什麼關系。

  常磐美緒的話被她的動作打斷,眼睜睜看著她朝自己淡漠地輕輕頷首算是告別,然後似乎就這樣准備走了。她下意識開口,「等等……」

  已經走到了門口的人腳步一頓,算是給面子地停了停。

  常磐美緒深吸一口氣,她這會兒大腦還亂著,各種思緒在大腦中糾纏成亂麻,一句質問反而先正事一步脫口而出,「源小姐,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的。」

  「我沒有得罪你,也費盡心思接待你,我到底哪裡招惹到你了,你為什麼要幫警方的忙摻和到這件事裡面來?」

  源輝月似乎想了想,然後淡淡偏過頭。

  「就像你說的,沒招惹我的人那麼多,我為什麼要在意你們的想法?」


第190章 倒計時(二十)

  源輝月從休息室出來就看到了走廊上等著的人。

  金發青年靠在牆壁上,一條長腿自然地屈著,就在距離休息室五六步遠的地方,輪廓被定制西裝修飾得瀟灑倜儻。幾縷碎發流光似的垂在耳側,他右耳上還松散掛著枚藍牙耳機,聽到動靜後側頭朝她看過來。

  源輝月腳步一頓,下意識抬手在自己耳後摸了摸,然後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個粘在長發上的硬質小圓片。

  「……」她的目光忽然變凶。

  然而那人卻半點不知悔改地朝她笑了笑,自然地伸出手。

  源輝月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把那枚竊聽器扔進他手裡,然後徑直路過他,大步離開。

  安室透淡定地跟了上來。

  「我原本以為是你氣還沒有消,原來還是因為兔子啊。」

  他的嗓音裡帶著柔和的笑意,源輝月一臉「什麼鬼」的表情回眸,莫名地問,「什麼兔子,你剛剛在外面看動物世界?」

  「嗯,沒什麼。」

  青年的笑意漫到了眼睛裡,那抹冷淡的灰藍色好像也變得溫柔起來。他的臉一直都是極為漂亮的,精致得甚至有幾分秀氣,如果不是本身氣質太過出眾衝淡了那種驚艷的漂亮,大概會是走在路上都會遇到富婆攔路真誠詢價的類型。

  源輝月腳步一頓,忽然問,「你跟常磐美緒到底是因為什麼認識的?」

  安室透一愣,似乎遲疑了片刻,倒是沒有再拿之前的說辭來敷衍。

  「其實是因為某個銀行搶劫案,我當時……算是幫了常磐桑一點忙吧。」

  他這個人向來說話放七分,他口裡的「幫了一點忙」,基本就等同於是他當時是救了常磐美緒一命。

  於是源輝月總算把方才腦海中的疑惑想清楚了,她望著面前人有些茫然的表情,視線停在他那張好看得十分具有招蜂引蝶資本的臉上,直把青年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這才收回視線,「嘖」了一聲,有點不爽地扭頭繼續往前走。

  安室透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繼續跟上,不緊不慢地問,「我剛剛是不是又被嫌棄了?」

  「對。」

  「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因為……」

  源輝月一句話沒說完,一陣腳步聲忽然從樓道傳來。那個輕盈的聲音一聽就是個小孩子,她應聲停在原地,沒過一會兒果然看到她弟從安全樓梯方向跑了過來。

  因為怕常磐美緒提前殺人滅口讓鴻上隼「畏罪自殺」死無對證,源輝月和柯南之前分頭行動,一個去見常磐美緒,一個到了鴻上隼那邊守著,保護他的同時也順便試探一下這位常磐集團的二號人物到底知道多少秘密。這會兒她看到柯南回來,就猜測鴻上隼那邊的事情應該已經結束了。

  果然,柯南過來後一開口就說,「鴻上先生已經醒了,警方正要把他帶走……誒,安室哥哥你也在?」

  安室哥哥不僅在,還比她先找過來呢。她瞥了眼身邊的人,「已經離開了?」

  「我離開的時候他們正要走。」

  雖然真正和鴻上悟合作的是常磐美緒,但是僅就證據層面上來說,鴻上隼也有嫌疑。而且秉著查都查到了的原則,公安當時順手把他也抄了個底,這位靠投資起家的老先生果然也沒有干淨到哪裡去,雖然他和辰井組無關,但是暗地裡其他違法犯罪的勾當也沒少干,搜查二科要抓他還真不算冤枉,所以她沒打算跟來辦案的警察多說什麼,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這時候安室透手機上似乎來了一條消息,源輝月看到他低頭看了一眼後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輝月桑我要去打個電話。」

  源輝月:「拜拜。」

  這個過於干脆利落的反應把青年逗笑了,「我怎麼感覺你迫不及待期待我走一樣?」

  源輝月:「你的感覺是對的,你還在被嫌棄呢你記得嗎。」

  安室透無奈地聳肩,「好吧,那你什麼時候不嫌棄了記得告訴我一下。」

  直到青年修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柯南這才虛著眼問,「安室哥哥又逗你了?」

  說真的,再這樣下去他要收錢了,一天天地逗貓呢?

  不知為何源輝月卻有些微妙地移開了視線,「沒有啊。」

  「?」柯南眨了眨眼睛,「說起來,安室哥哥也在這裡是因為他也發現了那個連環謀殺案的真正指使者嗎?」

  「大概吧,那家伙神神秘秘的,誰知道他到底查到過多少東西。」源輝月輕輕「哼」了一聲,「說正事,試探過了?」

  「嗯,鴻上先生好像的確不知道鴻上桑做的事情。鴻上桑之前的那個謀殺案他出手幫過忙應該是真的,他的確知道鴻上還活著,而且顯然沒想過他有出什麼事。」

  但是在真正的幕後黑手也就是請了殺手半路伏擊鴻上悟的人眼中,鴻上悟應該是已經死了,第一反應絕對不會說要和他對峙,比如常磐美緒。

  源輝月從身上摸出另一個竊聽器遞還給他——她懶得在事後再將情況復述一遍,干脆從弟弟那兒拿了個竊聽器讓他聽了現場,老實說,跟某位私家偵探的做法簡直不謀而合。

  「剛剛的你都聽到了?」

  柯南接過來揣回兜裡,點點頭,但依舊有些疑惑,「如果真的是常磐桑的話,以她的計劃周密的性格應該早就把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准備好,只等開幕式一結束就送給警方吧?」

  「雖然乍一看常磐集團因為流言風雨飄搖,但實際上大眾的關注度是有限的,等熱潮一退,媒體的狂歡結束了,常磐集團依舊是西多磨市的地頭蛇,動不了多少筋骨。而且在這一系列事件中,常磐美緒在大眾眼裡都能算是受害者,等案件結束,鴻上隼倒台,他那幾個私生子加起來還不夠她一只手玩,常磐集團之後就徹徹底底屬於她了,的確是下得一手好棋。」源輝月懶洋洋地總結,語氣淡漠,情緒聽不分明。

  開幕儀式還在繼續進行中,這會兒前頭似乎為了月末的畫展預熱,正在介紹如月峰水大師的畫。主持人大概本人也是如月大師的粉絲,講解得十分賣力,激情澎湃的聲音從前廳傳過來,一個人掀起了一陣聲浪。柯南在聲浪中無言地抬頭看了看她姐,「但我還有一點想不通,最開始警方在大木議員的死亡現場發現如月大師的指紋可以說是為了擾亂警方的調查方向,但風間桑家裡出現輝月姐姐你的指紋又是為什麼?常磐桑想殺的人已經殺完了,這個時候把她准備的『凶手』的指紋放上去才更加符合邏輯吧?」

  源輝月淡定地說,「感情跟邏輯是兩回事。」

  「誒?」

  「你想過常磐美緒為什麼要把安室透和新出智明請來嗎?」

  「應該是為了在大木議員死亡的時間點讓他們給她做不在場證明?」這個柯南倒是的確想過,有理有據地分析道,「無論是新出醫生還是安室哥哥都是和她認識,但並不算特別熟悉,會做偽證幾率極小的第三方,他們的證詞也更有可信度,多找一個人也不會顯得太刻意。她的第一目標應該是安室哥哥,因為他是偵探,還跟警察相熟,他做出的證明更加讓人信服。但是那天安室哥哥去找你了,所以她才忽然把新出醫生攔截下來,裝作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拖著他不放。」

  「我那天跟安室在一起的時候遇到他們了,當時沒意識到,但是現在想來那條走廊是從餐廳到電梯的必經之路,她應該是故意在那裡撞上我們的。」

  柯南一愣,沒想明白這個操作有什麼意義,「當時不是已經有新出醫生給她作證了?雙重保險?」

  源輝月看了他一眼,「然後是在從警視廳回來的路上遇到她汽車拋錨那天,她的車根本沒有故障,她是故意在那裡等我的。」

  「……因為想和源氏搭上關系嗎?」

  想和一個人交上朋友,最快的方法就是把傷口扒開給她看。人類對弱小總會多出些憐憫和照顧的心態,特別是外表堅強的人忽然露出的弱勢,更加招人憐惜。再加上同為女性,常磐美緒表現出來的處境還和源玲華有幾分相似。一切都安排得剛剛好,她和源輝月喝酒的時候吐露的話也未必不是真的,能夠和源氏的大小姐交上朋友,從真心裡挖出點的那點血算什麼?

  「如果按照她的計劃,那天她應該是完全喝醉然後必須由我把她送回去。」源輝月淡淡地說,「欠了人情,才能有來有往。」

  「可是她最後沒有那樣做,臨時改變了計劃?那天澤口桑去接她的時候的確像是突然接到的通知……」

  柯南下意識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思考,一邊梳理當時的情況,試圖找出讓常磐美緒忽然變卦的變數,直到他的腦海中忽然闖入了某個人影。

  小偵探愣了愣,嘴角一抽,「……不會吧?」

  「你當時把安室喊過去了,所以她中途改變了計劃。」源輝月淡定地補完了他的「不會吧」。

  「因為沒有哪個人願意把自己的弱勢和狼狽攤開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

  柯南:「……」

  這聽起來好像有點荒謬,但是他默默回憶了一下安室透其人,仿佛又有點能夠理解。

  特別是這個時候源輝月還加以補充,「安室說他們是在一起銀行搶劫案裡認識的。」

  柯南:「……吊橋效應?」

  「那這橋吊的時間可夠長的。」

  「……」

  作為一個還沒成年的高中生偵探,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摻和這種微妙的感情問題,「……安室哥哥知道這件事嗎?」

  源輝月:「你說呢?」

  然而說完這句話她微微一頓,卻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總而言之,至少常磐美緒有一點說對了。她和辰井組的聯系可以慢慢查,但是這個連環殺人案的確沒有她參與其中的證據。」

  另外一頭,安室透和源輝月兩人分開之後,直接轉頭拐進了緊急逃生的樓道。

  這會兒客人都集中在大廳參加開幕儀式,樓道裡安靜得很,只能聽到從儀式現場遠遠傳來的音響的嘈雜以及他一個人下樓的腳步聲。

  漫不經心地順著樓梯往下走,他一邊拿出手機將那個給他發郵件的號碼回撥了回去。

  對方剛一接通,他就淡淡地扔出一句簡潔的問候,「有事?」

  「我需要你的幫忙。」清潤的男聲從電話裡傳出來,是維持著偽聲狀態的貝爾摩德。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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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倒計時(二十一)

  「我問過高木警官了,他說已經警方從那棟居民樓的住戶裡找出了見過凶手的證人。是個中午出去買菜的家庭主婦,她進門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身材瘦小的男人,對方帶著帽子,看著眼生,但是衣服很整潔正常。居民樓上個月搬來了家新住戶,她以為是那家的人,沒有多做懷疑任由他跟著進了樓。」

  柯南跟著源輝月往會場方向走,一邊給她講解案件的最新進展。

  「我把那人的外在特征發給了馬場哥哥,他答應幫我調查博多最近有誰接了東京的單子。雖然從這方面入手很困難,但勉強也能算一條線索。」

  源輝月正在想事情,對此興致不高地點點頭,看在弟弟的份上還是漫不經心關照了一句,「你想查的話我可以幫你跟福岡警察本部長也打聲招呼。」

  「誒?福岡市的新任警察本部長已經上任了?」

  「嗯,就在這個月。」

  前場的主持人還在激情地熱場,繼續介紹著如月大師的畫作,聲音通過音響化作聲浪滾滾而來,充塞著整條走廊。

  她的視線往那個方向掠了一眼,腳步忽然一頓。從剛才開始,她腦子裡就一直有一點疑惑纏繞不去。工鳥背後的人是常磐美緒,她要制造那起連環殺人案的動機也十分充分,但是——

  「……總感覺好像還有哪裡忽視了。」

  柯南從沉思中回過神,下意識抬頭,「誒?輝月姐姐你也這麼想嗎?」

  源輝月看向他。

  「如果這樁連環謀殺案真的是博多那邊被請來的殺手干的,為什麼要留下那個破碎的杯子作為『簽名』呢,真的只是隨便選的嗎?」小偵探有些苦惱道,「而且原佳明先生姑且不論,他選擇殺死大木議員和風間桑的方法完全不同,為什麼?真的只是當時用雕塑砸死風間桑比較順手嗎?」

  他說的這些問題正是源輝月覺得忽略了的地方,她剛想到這裡,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提醒她來了一封新郵件。

  她打開淡淡掃了一眼,忽然一頓。

  「怎麼了?」柯南立刻敏感地抬頭問。

  「我之前把那個雕塑的照片發給了千尋,他剛剛給了我一個復原後的結果。」

  源輝月微微簇起眉將手機遞給他,千尋的郵件內容很簡單,大概在說沾著源輝月指紋的那兩片碎瓷片雖然看似和雕塑材質一樣,但實際上不是它原有的一部分——沒什麼可意外的,畢竟是偽造的證據。

  另外還有一張還原後的雕塑照片,是一只直立而起張著爪子的白熊。照片上還有標注:尚未發售的《尋光》游戲周邊,第一關卡幽暗洞窟BOSS,宣傳組是閑著沒事做嗎挑個洞窟BOSS來做周邊,有這個閑工夫為什麼不做艾琳的?

  後面半句抱怨理所當然是黑客少年夾帶進去的私貨。

  源輝月的注意力重點落在那只熊上,不止為何有種詭異的熟悉感,「原佳明的家裡也有這只熊……」

  「可是這代表什麼?」柯南疑惑地問,「而且被熊砸死這種死法……」

  他說到一半忽的一怔。

  「……熊?」

  源輝月腦海中靈光一閃,像是有一道閃電忽然從天外劈下來驅散了纏繞她許久的迷霧,電光火石之間她猛然意識到了自己忽略的東西是什麼,「……順序不對,他們幾個人的死法是設計好的。」

  「沒錯——第七、第八、第九,還有一個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柯南再次跟她想到了一起,抬頭看去,兩人的視線倏然撞在空氣裡。

  源輝月忽然想起了什麼,「……常磐美緒現在一個人在休息室。」

  「!」

  柯南立刻拔腿就朝他們離開的方向跑。

  源輝月才離開休息室不久,並沒有走出很遠。柯南以幾乎飛一般的速度竄過長長的走廊,一路飛奔到休息室門口,拉開門卻發現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他立刻扭頭就往外跑,一不小心差點撞上一個人。

  對方一聲驚呼,往後踉蹌了兩步才堪堪站穩,「怎,怎麼了……誒?你是江戶川君?」

  「澤口小姐?」認清來人,柯南劈頭就問,「常磐桑人呢?」

  「董事長?她往會場去了,按照流程輪到她講話……」

  就在這個時候,第一聲刺耳的尖叫宛如倏然拉響的警笛,穿過牆壁和走廊,像一根針一般釘入他們的耳中。

  緊接著,慌亂的叫聲此起彼伏,騷動四起。

  柯南腳步猛地一頓。

  他們又遲了一步。

  .

  常磐集團的雙子大樓開幕儀式在開始之前就提前了一個月預熱,宣傳部門使出了十八般手段,在儀式結束之後還有一系列宣傳計劃,想要盡全力保證這個話題搶占各大媒體的頭條。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算如願了,未來的至少半個月內常磐集團都將是媒體的熱點,雖然是社會板塊。

  時事如風,在開幕式開始之前,大概誰都想不到如日中天的常磐集團能夠在接下來的短短兩個小時內接連遭受重創。第二號實權人物鴻上隼在宴會上被警方帶走,而董事長常磐美緒沒過多久就被人謀殺,吊死在了舞台上。

  源輝月站在舞台邊上看著懸掛在上面的人,主持人正驚慌失措地揮舞著手臂指揮控制台將常磐美緒放下來,工作人員宛如一群沒頭的蒼蠅竄上台又無措地愣在一旁,底下有人在尖叫,有人在議論,也有人反應過來抓緊時間舉著相機對著台上拍照。

  哢嚓哢嚓的□□將氣氛炒得熱鬧,舞台上的景像不像是某個人的死,反倒是像在上演一出當紅的舞台劇。

  某個剛剛還在對她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人,轉眼就成了被淘汰的那個,被掛在了懸梁上,富士山的畫作前,成了被眾人圍觀賞析的故事。

  「輝月姐姐……」

  柯南從後頭飛奔過來,視線先是看向台上,眸色一沉,緊接著又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人,「……輝月姐姐,你沒事吧?」

  源輝月淡淡站在原地,「她又沒有流血,我能有什麼事。」

  她漂亮的側臉晦暗的燈光中看起來十分平靜,像散發著幽香的花,柯南嗅著香氣不止為何就是感覺到不太對。

  這時候常磐美緒終於被放了下來,趕到的警察搶上前去,伸手摸向她的側頸,頓了頓,然後遺憾地朝其他人搖了搖頭。

  「……死了?」

  「這麼年輕就死了,太可惜了……」

  「是謀殺吧,肯定是謀殺……」

  「我就知道常磐集團背地裡肯定不干淨,這是有人找上門來尋仇了吧。」

  「嗡嗡」的議論聲頓時像蚊蚋一樣覆蓋了整片宴會廳。人說「蓋棺定論」,但現在的人好像越來越沒有耐心,定論的時間都懶得等了,只恨不得人一死就迫不及待地把棺材蓋上。

  柯南往舞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上去檢查的警察是來逮捕鴻上隼的那幾個搜查二課的一員。大概是路過的時候聽到尖叫聲趕過來的,雖然他們主要負責的是經濟案件,這會兒來插手謀殺案多少有點專業不對口,但是事急從權,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柯南:「目暮警官他們雖然沒有收到開幕儀式的邀請函,但為了防止意外一直守在外頭,應該很快就到了。」

  源輝月輕輕點了點頭,一邊頭也不回地遞給他一塊手絹,「剛來的時候在台上撿的。」

  手絹裡頭包著一顆珍珠,小偵探下意識舉起來對著光觀察了一番,「這是項鏈上散落下來的?」

  源輝月淡淡地說,「凶手殺人手法中的一環。」

  柯南若有所思,「常磐桑應該是在上台的時候項鏈松了,凶手假借幫她重新帶上去的時機給她換上了另外一條用鋼琴線串起來的假項鏈,假項鏈連著背後的畫軸,當畫軸降下來的時候,常磐桑就被吊了上去直到死亡。」

  「剛剛主持人說這個環節全場熄了燈,前面的幕布也拉上了,所以沒人發現這個機關,殺人滅口的最好機會。」

  現場的燈已經全開了,在舞台旁邊的陰影中,源輝月原地靜立良久,眼看著直達會場的電梯門打開,幾個熟悉的人影急急忙忙大步走了進來。

  「從頭來梳理一遍。」她輕聲說,「第一個死亡的是大木岩松,死因是在水裡溺死。」

  「……」小偵探凝重地嘆了口氣,吐出一個名字,「愛德華·阿姆斯特朗醫生。」

  「第二名死者是原佳明,但是他被人提前殺掉了,沒猜錯的話,他真正被安排好的死法應該是像風間英彥一樣被大熊的雕塑砸死。」

  「威廉·布洛爾偵探。」

  「第三名死者風間英彥,他和原佳明的死法調換了,他才應該是死於槍擊。」

  「菲利普·隆巴德上校。」

  「最後一名死者常磐美緒,死於懸梁上吊。」

  「女教師維拉·克萊恩。」

  源輝月終於從舞台上移開視線,「無人生還。」

  她低聲呢喃,「……我居然沒有想到。」

  「……」柯南張了張嘴,不知道這會兒該不該說兩句安慰的話,「那個,輝月姐姐,你也不是神,當然不能什麼事情都預料到……」

  源輝月似乎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回過神來,莫名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誒?」小偵探愣了愣,第一次沒跟上他姐的思緒。但是源輝月說完這句話又把視線移開,仿佛再次自顧自陷入了沉思。

  柯南不知道她又想到了哪裡,源輝月的記憶像一座混亂的資料庫,她不記得自己過去的所有經歷,但資訊記憶卻是完整的,所以她經常莫名其妙知道很多事情,但又想不起來自己是從哪裡在哪個場景中知道的,於是這些沒來由的「知道」反而讓她的過去更加迷霧重重。

  他有時候覺得她的人生像個解密游戲,時不時就會有線索跳出來需要她自己去解鎖。老實講對於正常人來說,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這種滋味很不好受,但到目前為止,她似乎對這個游戲還算饒有興致。

  對他姐的習慣性走神習以為常,柯南把那枚珍珠收起來揣進兜裡,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案發現場上。常磐美緒死亡的舞台上除了這枚散落下來被源輝月撿到的珍珠,在舞台正中央也就是一開始她被懸掛起來的位置正下方還放著一枚眼熟的小酒杯,不過這一次這枚酒杯是完完整整地蹲在那裡。舞台上人來人往,所有人都下意識讓開了它。

  柯南的視線在酒杯上凝了一會兒,又緩緩上移,舞台背後,此刻已經無人關注的那副出自如月大師之手的富士山夜雪圖還安靜地懸掛在哪裡,在晦暗的光線中似乎像真正的雪景一樣反射著瑩瑩的光。


第192章 倒計時(二十二)

  幾分鐘後,源輝月終於從走神中醒了過來,隨意道,「凶手就是那個人了?」

  柯南收回視線,「應該就是他沒錯了。」

  隨即他又微微一頓,遲疑地說,「但是你不覺得這也太明顯了?如同他真的是凶手,會用這麼明顯的套路來殺人嗎?這不就等於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就是凶手。」

  「誰知道呢,連環殺人犯大部分都是精神上的偏執狂,也許對他們來說完成一件完美的作品比自己的安全更加重要。」

  這種將殺人案比作作品的描述有種異樣且漫不經心的冷漠,柯南頓了頓,卻沒有糾正她的說法,而是認真聽著她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之後繼續淡淡道,「不過如果他的殺人動機真的像我們想那樣,鴻上隼呢?他會放過他嗎?」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按理來說在《無人生還》裡,女教師維拉·克萊恩就是凶手殺死的最後一個人了,但是鴻上先生也是常磐集團的控制人之一……」柯南說到這裡話音一頓,猛地想起一件事。

  ——接二連三的殺人案太過奪人眼球,他差點忘了還有黑衣組織的成員在現場。目前看來他們和這個案件似乎毫無關聯,目標也不是源輝月和常磐美緒中的任意一個,那麼還有誰值得這個組織的人大費周章混到這場開幕儀式裡來?

  那個組織對軟件工程師有興趣,而常磐集團正是一家以開發軟件為主要業務的公司,三十年前突然冒出來的鴻上隼也是在常磐集團轉型到了互聯網產業之後才突然出現的。

  這一系列信息如海面上的燈塔一般從他腦海中浮出來,然後被一道靈光串聯而過。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巧合,只有人為。

  源輝月剛說完那個疑問沒多久,就看到柯南忽然轉身就往外跑,急匆匆扔下一句「我去鴻上隼那邊看看」就眨眼間消失在了人群裡。

  她眨了眨眼睛,好久沒經歷過弟弟這樣忽然撒手沒的場面了,居然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誒?柯南去干什麼了?」這時候阿笠博士終於帶著灰原哀找了過來,剛好看到名偵探絕塵而去的現場,有些茫然。

  源輝月搖了搖頭,她看了一眼依舊一到她面前就陷入自閉模式的灰原,也沒在意,「博士,我們去目暮警官那邊吧。」

  「好……額,去那邊干什麼?」阿笠博士忽然覺得這個開頭有點熟悉。

  「去逮捕真正的犯人。」

  「哦哦……啊?等等,源小姐你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

  阿笠博士確定了,這個開頭真的非常熟悉!

  事實證明覺得熟悉的可能不止他一個。

  目暮警官正站在常磐美緒的遺體面前,等著驗屍官給他一個粗略報告,他聽到腳步聲回頭,就看到源輝月幾人朝他走來。望著其中的黑發美人那張格外淡定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即將被秀一臉的特殊氣息,目暮驀地一頓,一張圓乎乎的臉上下意識浮現出了和博士一模一樣微妙的表情,「源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了?」

  他問得十分委婉,但在心底默默算了算,感覺都到這個時候了,源大小姐正常發揮的話的確也離揭開真相不遠了。

  「差不多吧,」源輝月果然沒讓她失望。然後緊接著她忽然問了一個讓人,至少是大部分知情人有些意外的問題,「常磐桑提到的半個月前那場導致她的老師死亡的火宅,我記得朝日野的警方在發現火場中的遺體後是通過齒痕檢測的方法校驗出他的身份的,對吧?」

  目暮警官暫時沒跟上節奏地點頭,「……是這樣沒錯。」

  「那當時用來比對的如月大師的齒痕是誰提供的?」

  「沒記錯的話是如月大師的私人醫生。」白鳥把警察手冊往前翻到當時的筆記,一邊回答道。

  源輝月稍稍挑眉,「我還以為如月大師是會自己去公立醫院的類型。」

  「據說如月大師之前的確是去公立醫院,但是在他的身體漸漸變差之後,常磐桑就給他請了一個私人醫生。」

  「常磐美緒請的?」

  「沒錯。」在場的警察們聽著她特意重復了一遍那個名字,模糊察覺到了什麼,「有什麼問題嗎?」

  源輝月隱隱露出了一點不知是贊賞還是疑惑的表情,她正要開口,下一秒,眾人腳下的地面忽然劇烈晃動起來。

  如果這個時候忽然插入一個上帝視角,就會發現從雙子大樓的底層往上,無形的聲浪正沿著建築宛如漲潮的海嘯般衝上來,警報聲逆行而上響徹天空,一瞬間整棟樓裡的燈光像是約好一般全部熄滅。

  雙子大樓像座忽然撞上了冰山的巨輪,一陣猛烈的震動之後,等周圍再次回復平靜,眾人下意識抬頭看去,這才發現方才還燈火明亮的大廳內已經一片漆黑。借著外頭的燈火,會場的客人和工作人員茫然四顧,似乎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這個畫面對於某些人來說可能太熟悉了。

  可能是所有人中最鎮定的源輝月輕聲嘆了口氣,語氣居然有種司空見慣的平靜,「又是炸彈。」

  生活的轉折往往比影視劇更加不講道理,主角團還在緊張地破案,專心致志等待真相揭開,但在天上看熱鬧的老天爺大概還覺得不夠熱鬧,熱情地拿起遙控器就給他們調換了一個頻道。

  .

  另外一邊,在炸彈爆炸十分鐘前,安室透剛在安全走廊的樓道裡和貝爾摩德會和。

  走廊上的光線從門縫裡透出來,借著安全門的阻擋,兩人站在外頭人視線的死角處,看著警察帶著鴻上隼進了電梯。

  「不是說幫他逃走嗎,為什麼突然改變計劃了?」靠在陰影中的金發青年平靜地問。

  「老頭子年紀大了,怕死。」貝爾摩德似笑非笑地說,依舊用著新出智明的聲音,嘲諷的語氣配上她現在溫潤的外表多少有些突兀,「他知道警方真正要抓的人其實是常磐美緒之後就不願意冒險逃走了,覺得那個案件和他沒關系,他總能夠出來。」

  但是人進了警視廳結果如何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如果警察中真有一兩個慧眼如炬的發現了他和組織的聯系,他這一趟就相當於送貨上門。

  貝爾摩德輕飄飄地說,「保險起見,還是干掉吧。新出智明的身份我還有用,不能讓他們起疑,所以只能待會兒在路上動手。」

  組織的人行事風格向來如此,寧肯錯殺不願放過。安室透對此一點不意外地點了點頭,眼見著電梯已經快要到達一樓了,他正准備問貝爾摩德有什麼計劃,腳下地面忽然一陣猛烈晃動。面前的安全門被帶動著「啪」地一聲拍在牆面上,他反應迅速地握住門把手往後一帶,閃身躲到了門口。在晃動停止的一瞬間,兩人飛快地過了幾招,雙雙掏出槍,毫不猶豫地指向了自己的同伴。

  「你放的炸彈?」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在半空中慘烈撞車。這對臨時搭檔大概對組織成員之間的情誼多塑料有著深刻的認知,連第一時間懷疑同伴的反應都是一模一樣的。

  兩人怔了怔,再次異口同聲,「不是我!」

  走廊上的燈光在晃動發生的瞬間就熄滅了,兵荒馬亂的人聲穿過大半條走廊遠遠傳來,似乎是有常磐集團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不妥正跑出來查看情況。

  「貝爾摩德,」安室透顯然沒有這麼簡單就信了她的話,他冷冷的聲音冰凌一般砸在空氣裡,握槍的手紋絲不動,「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是太巧了……但是我自己也在這棟大樓裡,我在這裡放炸彈對我自己來說有什麼好處?」

  貝爾摩德的語氣隱隱有一絲抓狂,差點要維持不住高冷的人設,如果不是怕被抓住把柄,她可能就把「你覺得我是寧可把自己賠上也要干掉你這麼大公無私的人嗎」這句話拍在對面男人臉上了。

  兩個人握著槍在黑暗裡指著對方沉默半晌,仿佛都確定對方干不出這種弱智的事情,又想不出除了自己所在的組織還有誰那麼喪心病狂動不動就炸摩天樓——這棟大樓的設計師明明是個正常人而且早就死了。

  這時候安室透忽然想到了什麼,「琴酒的任務是什麼,你最近跟他聯系了嗎?」

  「他不是一直都在追著那個小女孩跑?其他任務我也沒那麼關……」貝爾摩德猛然反應過來。

  最近在這片區域活動的成員只有她、波本、琴酒和伏特加,伏特加可以排除,她和波本都在這裡,那不就只剩下了……

  「——琴、酒!」

  「……你跟他聯系,問清楚他到底打算干什麼」

  安室透無言地收起了槍,搞清楚情況之後他也懶得再管貝爾摩德的任務了,匆匆扔下一句囑咐轉身就走。

  貝爾摩德望著他走上樓梯的背影眉心皺了皺,頓了頓,還是放下槍拿出了手機。

  .

  頂樓的宴會場這會兒局面尚算穩定,雖然突如其來的爆炸和黑暗的確帶來了一定的恐慌,但好在現場正好有警察在場。當混亂中有人願意站出來主持大局,並且這個人還是執法人員時,人的從眾心理就會讓大部分人願意聽從指揮冷靜下來。

  但此時責任重大的目暮警官也並不輕松,他正在聽雙子大樓的安保主任焦頭爛額地和他講解情況。

  「地下四樓的電機室和發電機室以及四十樓的電腦室都發生了爆炸,安置在那兩處的的主電腦和發電設備被炸毀了,這棟大樓的供電系統已經全面癱瘓,電梯也不能用了。」

  目暮警部:「所有電梯都不能用了?那逃生通道呢?」

  「四十樓內側發生了火災,即使是走逃生通道也沒辦法從那邊經過……啊,不過可以走通過逃生通道到六十樓然後穿過聯絡橋去隔壁大樓然後從那裡下去。」安保主任忽然想起了什麼,「瞭望電梯也可以使用,那是VIP通道有一套單獨的供電系統。」

  在黑暗降臨時,源輝月幾人就和上理跟朱蒂會和了,或者應該說剛才意外發生的時候,兩人就第一時間趕到了來到她身邊來。

  這會兒她的視線朝她們掃了掃,上理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靜,雖然眼底深處不可避免地蘊著一絲焦躁,但作為普通人心理素質已經十分出色,倒是朱蒂老師仿佛比上理還要冷靜。金發女性以保護的姿態站在她身邊,視線一邊機警地看向周圍,近乎鎮定出了一種訓練有素的專業來。

  源輝月正望著她若有所思,有人忽然來到了她身後,輕輕扶了她一把。

  對方來得悄無聲息,如果不是手臂被熟悉的溫度貼上來,她甚至沒有發現。借著落地窗透進來的燈光,她下意識回頭看去,這才認出是安室透。

  「回來了?」她自然地說,也沒問他為什麼一個電話打了這麼久。

  身邊的人一頓,溫熱的手指在她手臂上停了一會兒,像是正准備放開,又不知為何忽然再次握緊了。

  源輝月正有些疑惑,卻忽然聽到對方輕飄飄說了聲「抱歉」,然後手指下移牽住了她的手腕平靜地說,「走吧。」

  他一副並不不打算放手的樣子,對比平日裡過分紳士的態度顯得有些突兀。這時候目暮警官已經開始組織周圍人撤離,瞭望電梯的載客數量有限,警察們正號召讓女性和孩子走電梯,青年男性跟著他們走逃生通道,現場不可避免地有些騷動。源輝月只當是他擔心他們被擠丟了,聞言點了點頭,順手也牽住了旁邊灰原哀的手。


第193章 倒計時(二十三)

  除非真正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刻,大部分情況下人類群體面對危機時還是會願意表現出一些積極向上的美好品質。比如這個時候,在目暮警官的召集下,現場只騷動了片刻很快就恢復了秩序。男士們體面地維持住了紳士風度,將現場的女性和孩子們讓到了唯一還能運作的瞭望電梯前。

  源輝月和灰原哀都是被安排坐電梯下樓的人之一,阿笠博士有些不放心,沒有立刻去逃生通道,也跟了過來。除了在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察,朱蒂、安室透、還有新出智明也在這裡。

  茶發小女孩站在電梯前,正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恐懼想要離某幾個特殊人物遠一點,這時候她胸前的偵探徽章忽然亮了亮,響起了柯南的聲音,「灰原?灰原你們現在在哪兒?上面發生什麼事了,情況還好嗎?」

  名偵探的聲音明顯有一絲難得的焦躁,灰原哀抬頭看了看,某位被重點關注的金發青年正在和源輝月說話,其他人也圍在他們旁邊。趁著他們不注意,她往博士身後的影子裡躲了躲,「我們沒事,大樓裡面的供電系統被破壞了,但是還有一座電梯可以用。目暮警官也在這裡,正在組織困在這裡的人撤離……你在哪兒?」

  柯南似乎微微松了口氣,然後有點懊惱地說,「我剛剛去找搜查二科的警官了,剛跟他們一起把鴻上先生送進警車就發生了爆炸……早知道我應該留下來的。」

  「你留下來還能提前把炸彈拆掉嗎?」

  灰原哀往上看了一眼,電梯上的樓層顯示第一批上電梯的人已經安全到達了一樓,「目前看來我們應該可以安全出去,別擔心了,你留在下面等我們吧。」

  那頭的人默了默,「你覺得炸彈是那個組織的人放的嗎?」

  「按理來說這的確是他們的行事風格,但是……」

  灰原哀微微一頓,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組織的問題上產生了遲疑,「那幾個人都在這裡,他們為什麼要在這棟樓裡安裝炸彈?」

  新出智明也是剛剛趕過來的,再加上一直在會場的朱蒂和安室透,被她認定可能是組織成員的嫌疑人全部到齊。如果這個炸彈再誇張一點,比如將米花大廈爆炸案復刻一遍,那麼這幾個人也將夾雜在無辜群眾中和大家一起變成煙花照亮東京。她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離開之後,組織生了什麼意外爆發了內鬥,或者個別成員終於心理出問題開始敵我不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們低聲討論期間,電梯勤勞地上上下下帶走了大部分人,源輝月和他們幾人留在了最後,現場留下的女性和小孩也沒剩幾個了。

  暫時將黑衣組織到底要做什麼的疑惑放到一邊,灰原哀看著源輝月終於進了電梯朝她招了招手,頓了頓之後停下了和柯南的討論,朝她走了過去。

  等她進了電梯,現場的女性和小孩子正好被這一趟全部裝完。

  源輝月順手把灰原哀牽到身邊,抬起頭就看到外頭的金發青年依舊靜靜看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他的眸色顯得格外地淡,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安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才輕輕笑了笑,「樓底下見。」

  源輝月微怔,點了點頭。

  四十樓的火勢還在往上蔓延,這時候的每一分一秒都十分珍貴。兩人沒再多說什麼,見他們道完別,灰原哀在裡面按下了關閉按鈕。

  電梯門緩緩闔上,帶走了最後幾位女性和孩子,順便也帶走了電梯內露出的燈光。

  守到了最後目暮警官回頭看看周圍,大部分人已經先行通過逃生通道離開了,這會兒還留在會場的只有警察還有剛剛進電梯的幾位女性的家人。他終於松了口氣,「好了,我們現在也去逃生通道吧。」

  其他人應聲開始行動,目暮警官盡職盡責地清點完人數,正要在最後離開,這才發現安室透還在電梯門口沒動。

  「安室君?」

  「目暮警官你們先走吧。」金發青年正凝視著電梯頂端往下跳的數字沒有回頭,「我一會兒就跟上。」

  目暮一愣,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恍然大悟,「你想確定了源小姐他們安全落地了之後再走嗎,我陪你吧。」

  「那個,」同樣留在最後的新出智明聞言也停下腳步,「我也留下來吧。」

  目暮警官盯著電梯上的數字掏出手機開始聯系底下的同僚,詢問救援情況,沒注意到電梯前的兩個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一排,以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音量低聲交談起來。

  「琴酒到底想干什麼?」

  「他沒說,只說我們倆不會有事的。」

  「我們?炸彈還會認人嗎?」

  安室透唇角勾起一個略顯諷刺的弧度,「貝爾摩德,你真的沒有得罪他?」

  「……沒有,而且他沒必要對我們動手。」

  「你能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而且,你確定他沒有在這棟樓的其他地方安裝炸彈?他怎麼能保證我們不會被……」

  這時候目暮警官打電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正一邊說一邊點頭,「你們已經下去了?好的好的,安全了就好。」

  安室透忽的一怔,目暮警官聯系的是剛剛走安全通道的人,他們一路從聯絡橋到隔壁B棟大樓似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留在外面的人,猛然意識到一件事,他和貝爾摩德此時的身份都是男性,他們和女性以及小孩的逃生路線是不同的,所以琴酒才能保證他們都不會出事——因為他的目標不在他們裡面。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這時候電梯上方的數字再次一跳來到了四十樓。

  散發著紅色光芒的數字在黑暗中持續了許久,然後就此停了下來,死了一般地安靜。

  「……琴、酒。」

  紅光濺入眼底仿佛凝成了一抹血色,金發青年眼瞳中剎那布滿陰霾,扭頭就走。

  .

  時間往前倒轉兩分鐘,電梯門闔上之後,源輝月淡淡往外看了一眼。

  許是為了排解焦慮,和她一起進電梯的其他幾位乘客正在沒話找話地低聲交談。的確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她一樣淡定,其他賓客今天純屬無妄之災,來參加個宴會先後遭遇警察逮捕現場、謀殺案犯罪現場,現在還買一送一被惠贈了個大爆炸之後的逃生體驗,簡直是VIP級別的倒了血霉,能夠保持理智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個人素質十分優秀的體現了。

  電梯開始下行,整個西多磨市的夜景就在他們腳下緩緩靠近。這會兒大樓底下熱鬧得厲害,警察、救護車、消防車全部到齊,救援燈的強光由下至上掃過來將現場光線撐得通明,四十樓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警戒線外的人群也越聚越多,源輝月看著底下的場景,忽然覺得她們這座緩緩下降的電梯在這個場景中就好像一場偌大的演唱會上徐徐降落的舞台,接下來如果不發生什麼似乎都對不起這如此精心准備的布景。

  她的視線上移,透過面前的玻璃牆投向了遠處夜色中安靜蟄伏的高樓,每一座都像一個瞭望台。這個觀景電梯三面都是玻璃牆,視野一覽無余——無論是從裡往外還是從外往裡。

  旁邊有個小姑娘還未成年,心理素質比起其他人脆了些,眼看著終於要逃出生天,她大概是一口氣忽然泄下,抽抽噎噎地就哭了起來。朱蒂剛好站她右側,對她進行完基於國際主義精神的友善安撫,回頭看到另一邊的人望著外頭的夜景若有所思,隨口問了一句,「源小姐在想什麼?」

  外頭的燈火落入源輝月的眼瞳裡,像一點明亮的星屑,她正凝望著某一棟高樓的方向,安靜得像夜色中綻放的幽靈蘭,聽到有人問話才輕飄飄開口,「這裡視野這麼好,如果這個時候外頭哪座樓頂上有個狙擊手,我們是不是就都逃不了了?」

  灰原哀握住她的手一緊,朱蒂猛然頓住,下意識朝周圍看去。

  用說曹操曹操到可能不太合適,但就在她話音落地的下一秒,朱蒂的視野中驟然閃過一點紅光。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地辨認出了那個光點是什麼,眼疾手快衝著角落裡一個女孩撲去,一把將她按倒在地。

  風聲幾乎是擦著他們的肩部釘入身後的控制板,直到這個時候她條件反射喊出的那聲「小心」才和一縷幽微的血腥味一起堪堪落地。

  然後電梯猛地一晃,停下了。

  被她護在懷裡的女孩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在地上愣了兩秒,被驚飛的三魂七魄才被刺痛撕扯歸位。她怔怔地低頭盯著自己手臂上那道擦傷——朱蒂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她躲過了要害卻依舊被子彈不輕不重地擦了一下。

  「怎麼回事?剛剛是誰?發生了什麼?」

  女孩差點當場瘋了,誰被狙擊槍瞄准還剛和死神擦肩而過都冷靜不了。

  朱蒂連忙手忙腳亂地安撫她,女孩茶色的短發隨著她瘋狂轉頭從她的手臂上擦過。望著那個發色她忽然一怔,想起了什麼,迅速回頭看去。

  不遠處,某個同樣擁有茶色短發的小女孩正牽著身邊人的手,頭埋得低低的,臉色煞白。

  這時候電梯裡的人總算意識到了剛剛發生了什麼。狙擊槍這東西雖然日常生活中不常見,但是電視電影裡出場的次數可太多了,連更不常見的爆炸案剛剛都被她們遇到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原本就已經瀕臨極限的神經被這一槍蹦斷,人們紛紛蹲下來如同驚恐的雞仔一般擠作一團,恐慌和尖叫瞬間塞滿了電梯。

  朱蒂在滾了一地的尖叫中略微蹙眉,凝視了灰原哀幾秒,就將視線移到了她旁邊的人身上。源輝月原本就並不紅潤的臉色被電梯內騰起的鮮血的味道熏得愈發白了幾分,她一手扶著牆站在原地,在蹲了一地的雞仔中格外鶴立雞群,也不知道是不在乎還是認為她們現在三面全是玻璃的情況下躲哪兒都一樣。

  高空的風從子彈擊碎的入口吹進來,掀起她的裙擺一角。她朝著外頭那個暗沉沉的世界凝望了一會兒,神色極淡地低聲喃喃,「停下了?認錯人了嗎?」

  朱蒂回過神,從背後把手機摸出來發了個消息出去,然後放開身邊的女孩站起身來走到她旁邊。

  身後的大火將電梯內的光線印得隱隱泛紅,她被灼熱的氣流一衝這才發現電梯好巧不巧停在了正燃著大火的四十樓。

  「源小姐,我們先想辦法出去吧。」


第194章 倒計時(二十四)

  幾分鐘前的爆炸聲響震醒了大半個西多磨市,附近的寫字樓有加班加得頭昏腦漲的社畜迷糊以為隔壁的雙子大樓開幕儀式在放禮炮,琢磨著這禮炮聲音是不是有點大一邊拉開窗子探出頭往外看,然後就被底下密集的警車和印亮半邊天的火光嚇得真正清醒了。

  一輛黑色的汽車疾馳而來,在雙子大樓下一個急停。上頭的人下了車,被司機和保鏢保護著穿過外頭的人群來到警戒線前,然後立即被領到了最裡頭。

  西多磨市的市長大半夜急匆匆趕到現場,領帶都沒打齊,深吸了一口泛著硝煙味的空氣,問現場的負責人,「你說源小姐在上面那座電梯裡?」

  負責人臉色煞白地點頭。

  淺井市長剛剛吸進去的那口硝煙味在他大腦裡當即落地成了炸彈,引信呲呲往外冒火花,「其他人都安全下來了,為什麼只有她坐的那趟電梯出了問題?你們……」

  你們常磐集團是不是故意領了誰的命令和源氏作對的?

  這句話被他臨時剎車咽了下去,一是他知道這幾乎不可能,二是現在情況已經夠危急了,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艱難地控制住火急火燎的情緒,淺井市長盡量冷靜地問,「安排救援了嗎?」

  「已經安排了。」負責人連忙點頭,「您放心,雖然電梯停下了,但是只要將源小姐他們從電梯裡面救出來,還是可以走逃生通道和聯絡橋安全退到B座的。」

  當然,他說的是最理想的情況。旁觀了這出對話的柯南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高樓,捏在手裡的偵探徽章像尖刺一樣刺在掌心裡。

  「我們從電梯出來了。」灰原哀的聲音從徽章裡傳來,帶著一點喘息,「別擔心,除了有個女孩子被子彈擦了一下,不是重傷。」

  她一邊說話一邊回頭,其實安排的救援人員還沒到,電梯的門是朱蒂掰開的。這位自稱是翻譯老師的金發美人身手好得出奇,自己利落地翻上電梯井打開門之後,又轉身一個一個地幫著困在裡頭的人從裡頭爬出來。

  可能是求生意志爆發導致的超常發揮,平日裡身嬌體弱的女孩子門這會兒穿著長裙和高跟鞋卻一個比一個動作利索,咬緊了牙關,在彼此的幫助下居然就快全部出來了。

  源輝月臉色依舊泛著白,看起來比那個受傷的女孩還難看。朱蒂沒敢讓她幫忙,只把她引到了一旁坐著,灰原哀遠遠看著她低聲說,「她有點暈血,但也沒事,你放心……等等,有人來了,一會兒再說。」

  一陣急促腳步聲從空曠的走道深處傳來,在劈裡啪啦的火場燃燒聲響裡頭格外明顯,灰原哀剛把偵探徽章收起來,就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拐過拐角出現在視野裡。

  她的身體猛地僵住——是新出智明。

  男人看到面前的場景似乎愣了愣,隨即加快了腳步朝她們走來。皮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響愈發急促,像是她陡然加快的心跳,在對方和他擦肩而過的瞬間,灰原哀的心髒仿佛驟然停止了一剎那。

  大腦中瘋狂響起的警報在那一剎那歇斯底裡地吶喊,不斷地向她發出警報——是他,她一直感覺到的那種危險感的源頭,就是他!

  「新出醫生,你怎麼在這兒?」

  「太好了,趕上了……你們沒事吧?我是來找你們的,剛剛我們在樓上發現你們的電梯在四十樓停下了,就猜想可能出了什麼問題。」

  「的確是出了問題……其他人呢?」

  「目暮警官去找救援隊了,我擔心你們這裡有什麼意外就先過來看看……」

  新出智明和朱蒂說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忽近忽遠。她的心跳跳得越來越快,明明周圍的空氣被大火炙烤得宛如炎夏,她卻好像置身於冰天雪地中,從指尖開始結冰到心髒裡。

  就在那些空氣中劈裡啪啦的聲響開始醞釀成一場浩大的耳鳴的時候,一直溫暖的手忽然伸過來摸上了她的額頭。

  「你怎麼了?」有人在她面前蹲下,輕聲問。

  那些幻覺一般的蜂鳴音像融雪一般頃刻消散,灰原哀好像一腳踏空重新回到實處,下意識抬頭,對上了源輝月湛藍色的眼睛。

  她的眼睛裡好像無時無刻蓄著一泓清澈的湖,她被湖水一澆,終於清醒了過來。

  「灰原桑是害怕了嗎?別怕別怕,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了。」

  朱蒂爽朗的聲音在源輝月背後響起,灰原哀循聲看去,就見到她和新出智明一起朝她們走過來,電梯裡頭的人已經全部被救出來了。

  灰原哀頓了頓,然後干脆順著她的話一頭扎進面前人懷裡,做足了被驚嚇到的小孩子的樣子。對方似乎有點意外,稍微怔了怔之後,輕柔地將她環抱了起來,伸手在她腦後揉了揉。

  「別怕,沒事的。」

  她指尖的溫度好像和以前一模一樣,聲音中的鎮定和底氣也是。灰原哀慢慢閉了一下眼睛,把環住她脖頸的手又收緊了一點。

  「誒?灰原桑真的是害怕啊,難得見到你這個樣子呢。」朱蒂一愣,頗有些意外。

  新出智明無奈地說,「朱蒂老師,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火勢馬上要蔓延過來了,我們還是趕快去聯絡橋吧。」

  「哦哦,對。」朱蒂好像才想起來,連忙扶起剛剛那個受了傷的女孩,一邊還招呼了一聲源輝月詢問要不要幫忙,見她搖了搖頭這才作罷。

  「話說回來,安室君呢?沒跟你一起過來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安室君比我先下來的。可能他也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能從電梯裡出來,先去找救援人員幫忙了吧。」

  .

  安室透沒去找救援隊,而是徑直前往了B棟,在某處走廊拐角堵到了一個躲在陰影裡鬼鬼祟祟的熟人。

  「……伏特加,果然是你們。」

  熟人正在觀察從逃生通道出來的賓客,認真分辨裡頭有沒有他們的目標,忽然聽到這麼一聲嚇了一跳地回頭,「波本?你怎麼在這裡?」

  「你說呢?我剛剛就在那棟樓裡面。」

  這句話幾乎結了冰,安室透冷冷打量著他,視線在他手裡的對講機上著重停了一下,「貝爾摩德也在。」

  想起自己剛剛干了啥的伏特加:「……」

  他終於明白這人是來算賬的,額頭留下一滴冷汗,「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在。」

  安室透懶得在這個時候跟他啰嗦,單刀直入,「聯絡橋上是不是也有炸彈?」

  伏特加遲疑了片刻,在他冰冷的視線下點了點頭。

  「引爆器交出來。」

  「額,可是引爆器不在我手裡啊。」

  這句話剛一出口,伏特加就感覺面前人那針刺一般的危險感又濃了一層,他看著他深呼吸一口氣,近乎咬牙切齒,「那就聯系琴酒……」

  他話音剛落,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猛然響起。

  對峙的兩人同時回過頭去,夜色中倏然騰起的大火透過走廊的玻璃窗投入他們眼簾。隔著一面透明玻璃,他們眼睜睜看著外面的聯絡橋像一張被暴力撕扯的折紙,在火光中扭曲斷裂,然後從半空中砸了下去。

  轟隆隆的聲音像炸響的雷鳴,連著外頭的硝煙氣息一起撲在了窗樞上。

  伏特加正疑惑大哥動手怎麼不跟他說一聲,一股強烈的危險瞬間在他大腦中拉響警報。伏特加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惕且納悶地朝周圍看去,卻只見到波本正背對他站在窗前。

  「A座樓頂上也有炸彈吧?」他輕飄飄地問,聲音像羽毛一樣一開口就飛到了窗子外頭。

  伏特加凝視著他的背影,猶豫地點頭應了一聲。

  青年仿佛懶得再搭理他,一句話都沒再說,轉身就走。

  望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伏特加有點苦惱地撓了撓頭,莫名感覺他們這次好像把波本得罪狠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生氣。

  難到是什麼重要的任務被他們不小心破壞了?

  他剛想到這裡,忽然回憶起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他和貝爾摩德剛剛都在那棟樓裡。

  現在波本在這裡,貝爾摩德呢?他好像沒看到她那個新身份從這邊出來,她該不會還在聯絡橋那邊吧?

  .

  貝爾摩德不在聯絡橋那邊,爆炸發生的時候她正好在聯絡橋上頭。

  剛從斷掉的聯絡橋邊緣爬上來的「青年」望著底下跟她擦肩而過的橋廊,臉色陰沉,連「新出智明」溫潤人設都差點沒維持住。

  說真的,等從這裡回去之後,如果波本氣瘋了要把琴酒拎出來揍一頓,她一定不會攔著。看在他們之間的塑料情誼的份上,她甚至可以拔刀相助!

  時間往前倒轉幾分鐘,她們這行逃生之路格外艱難的倒霉蛋剛通過逃生通道從四十樓爬了四層樓梯到了四十五樓。

  雙子大樓之間的兩座聯絡橋分別在六十六樓和四十五樓,只能說還好電梯停下的樓層距離聯絡橋不遠,否則可能她們還沒到地方就已經先被火勢追上了。

  一行人到了這裡已經精疲力竭,好在出路就在前頭,在朱蒂的不斷鼓勵和互相扶持之下,她們總算是快要看到希望的曙光,努力壓榨出最後一絲力氣,朝著聯絡橋奔去。

  「新出智明」作為「男性」理所當然地走在了最後,一邊還留意著也落在了後頭的源輝月和她牽著的小孩子。

  她暈血的病症大概確實嚴重,一路上臉色就沒好轉過,白得像初冬的飄落的第一片新雪。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響,她精神似乎也不太好,纖長的眼睫耷拉著,在如此緊張的逃亡路上,居然好像走了神。

  她身上有一種奇特的疏離感,不僅僅是對周圍的人,還有這個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所生活著的世界。於是在這樣兵荒馬亂生死一線的時刻,只有她還近乎倦怠地平靜著,就好像視角抽離以屏幕外的身份冷冷淡淡觀察著主角行動的旁觀者。

  從八年前到現在,每一次見面她都好像比上一次更加危險了。

  貝爾摩德不動聲色地掃過她身邊的小女孩,按捺住了心底的其他念頭,繼續維持著「新出智明」的人設,照顧著她們往前走。

  就在踏上聯絡橋的那一刻,高空的風從樓下卷上來,夜裡的涼意被大火抽干,掠過他們身邊時帶來一陣夾雜著硝煙氣息的熱氣。

  源輝月被風尾一掃好像終於醒了過來,略顯迷茫地看向周圍,大夢初醒一般,低聲呢喃,「聯絡橋?」

  新出智明:「是的,源小姐,再堅持一下,過了橋就安全了。」

  源輝月抬頭朝上方看了幾眼,忽然停下了腳步,連帶著把身邊的灰原哀也拉住了,惹得小女孩疑惑地抬頭。

  「新出智明」往前走出幾步才發現她沒跟上,遲疑地回頭,「源小姐?」

  「新出君,」源輝月問,「你覺得如果想在這個宴會上刺殺一個人,最好的時機在哪兒?」

  「新出智明」一怔。

  她話音剛落,一縷橙色的光芒像煙火的引信一般從頭頂倏然掃落,「新出智明」猛地抬頭,就見到他們上方的聯絡橋宛如朝陽初生爆發出一團耀眼的光芒,緊接著雷鳴般的爆炸才滾滾而下,將他們整個淹沒了進去。

  回憶結束,貝爾摩德咬牙切齒。

  在上頭的聯絡橋被炸彈炸斷砸下來的千鈞一發之際,她眼疾手快地往後猛地一撲,幾乎是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堪堪逃出了那些從天而降的高空墜物的打擊範圍。

  她不是沒想過琴酒會在聯絡橋上安裝炸彈,她沒想到的是她還在橋上呢,這個混賬居然就這樣把炸彈引爆了,連波本都沒能攔住他。

  原本還覺得是波本在挑撥離間,現在她也開始有點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在什麼時候得罪過他自己還不知道。

  或者這個男人的疑心病已經到了晚期絕症狀態,連她都不放過了!

  貝爾摩德強自做了個深呼吸,把那口裹著硝煙味道的灼熱空氣和沸騰的火氣一起壓回心底,正要從地上爬起來,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迅速調整好了狀態,頭都沒回就分辨出了來人是朱蒂。

  朱蒂剛剛要照顧那個受傷的女孩子,源輝月又見不得血,不得不暫時和她們分開。把那個女孩送過橋之後,她剛轉身准備去接其他人,就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等她找回來,面前就只剩下了已經斷裂的聯絡橋和對面愈演愈烈的火光。

  她臉色一變,「源小姐她們呢?」

  「還在對面。」新出智明苦笑著站起身,「我剛剛沒來得及拉住她們,先去通知目暮警官吧,讓警方快點把直升機派出來去樓頂接她們。」


第195章 倒計時(二十五)

  從天空墜落的聯絡橋不僅砸在了地上,還砸在了樓下眾人的心底,摔了個四分五裂。

  負責人的領帶被人拽著一把薅到了面前,西多磨市的市長難得如此失去風度,「你們舉辦宴會居然不進行安全檢查,聯絡橋上有炸彈都不知道?!」

  負責人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檢、檢查過了,但是……」

  但是一般安全檢查最多檢測一下消防系統,預防宴會現場意外失火之類的災害,誰會想到要預防炸彈這種神物?他們就簡簡單單舉辦一個小小的大樓開幕儀式,又不是召開什麼國際會議,負責人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誰會對常磐集團如此熱情,生怕他們的開幕儀式不夠熱鬧,暗地裡送了如此盛大的一場煙花給他們當驚喜。

  淺井市長看著他那個樣子就知道這貨什麼用也沒有,朝他發火也無濟於事。他深吸一口氣,轉向警方的負責人,出了這麼大的事,西多磨警署的局長也大半夜裡被從家裡薅了出來親自趕到了現場。

  此時他剛剛從手下那裡接到了現場的消息,放下對講機面沉如水,「警視廳的目暮警部和救援隊剛趕到B座的四十五樓,他們說大部分人都從A座逃出來了……除了源小姐還有一個小女孩被堵在了那頭。」

  「……」

  果然情況只有更壞沒有最壞。

  淺井市長扯了扯嘴角,很想向這位打過幾次交道的同僚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但情況所限,實在禮貌不起來,「今天是六月二十號,再過一個小時就是源小姐的生日,源長官大概還等著她明天回去慶祝。你覺得我們提前送的這個生日禮物,源長官收到會不會很驚喜?」

  西多磨市警局局長:「……」

  那可太驚喜了,說不定能夠驚喜得把在場所有人的戶口本都揚了。

  他揉了揉快要爆炸的太陽穴,「我再去催催直升機。」

  消防隊加快了救火工作,警視廳的直升機也被八百個電話催著正在飛一般趕赴現場。現場指揮這邊兵荒馬亂,沒人注意到有個小巧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出了人群。

  「你們現在在哪兒?」柯南拿著徽章問對面的人,一邊往B座走。

  「正在上樓梯,准備回宴會廳去。」

  「警方的直升機快到了,你們現在去頂樓他們會去接你們。」

  「我剛剛也提過這個想法,但是她說不用去了。」灰原哀抬起頭,看向黑暗中走在她面前的身影,「頂樓肯定也有炸彈。」

  「……」

  線路那頭一陣沉默,這時候前面的人似乎聽到了什麼,回過頭來,「是柯南?」

  灰原哀點點頭,把徽章遞給她。

  源輝月和弟弟打了聲招呼,「警視廳派直升飛機過來了?」

  「嗯。」

  「讓他們別忙活了。」

  她們往上走了許久,終於回到了最開始的宴會廳,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平靜推開門,「他們不會讓直升飛機下落的,這是一場針對某個人的有預謀的圍追堵截。」

  她慢悠悠地往裡走,高跟鞋的腳步聲敲在人去樓空的大廳裡,到了這個時候愈發有種別樣的鎮定。她就用著這樣鎮定到仿佛與己無關的語氣,復盤了一遍幕後之人的計劃,「首先,引爆四十樓和配電室的炸彈廢掉大樓供電系統和電梯的運作,樓裡的人就只能走唯一能用的瞭望電梯和聯絡橋這兩條路。」

  「正常情況下,更為簡便快捷的瞭望電梯會讓女士先行,而通過瞭望電梯的玻璃牆,就算不在大樓裡也可以觀察到每一個從電梯離開的人。通過這種辦法,賓客中的男性和女性就此分流開,並且每一位逃出大樓的女士都會清晰地在他們面前過一遍,以防萬一B座聯絡橋的出口應該也會有人守著。」

  「如果逃出來的人中沒有想要找的那個人,他們就能依此判斷目標還留在大樓內,然後進行第二步,炸掉聯絡橋,徹底斷掉她的後路,這時候唯一的逃生途徑就只剩下了在頂樓等待直升飛機來接人。」

  「但是看起來他們沒打算留下目標的活口,所以樓頂應該也安裝了炸彈……讓警方別白費功夫了,一會兒炸彈爆炸了直升機上的人也很危險。」

  不知道是不是拿著東西的時間有點長,右手手腕隱隱傳來一點刺痛,源輝月略微簇了簇眉,將偵探徽章換了只手。

  她條理清晰的分析在大廳裡滾了一地,那頭的柯南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那姐姐你和灰原怎麼辦?」

  「這個啊,」源輝月一頓,視線往大廳中央掃了一眼,「沒關系,有辦法的,最多半個小時我們就出來了。」

  她的語氣像是在說要出門買個東西一樣輕松,但微妙地模糊了重點。那頭半晌沒有回應,她正疑惑著,忽然聽到對面的人輕飄飄開口,「輝月姐姐,你上次也是這樣說的。」

  源輝月一怔。

  「半個小時之後就回來,上次在警察醫院的時候,你出門前也是這樣保證的。結果我在醫院等了半個小時,再得到你的消息的時候你已經和一群人一起被困在了米花大廈頂樓,面前還有一個馬上要爆炸的炸彈。」

  「……」

  「上次在大阪的時候也是,我和服部去追西條大河,你說會在原地等我們回來,可是我回來之後原地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寺廟,你已經被西條綁架走了。」

  「輝月姐姐,這已經是你第三次和我保證會回來了。」

  柯南夾著滑板已經走到了B座門口,他最後抬起頭,隔壁的大樓繚繞在漫天火光裡,隔著七十五層樓層還有兩棟大樓之間六十公尺的間隔,他和源輝月的物理距離只有二百三十米。

  其實也不算遠。

  「在那兒別動,我去找你。」

  .

  與此同時,幾經周轉,底下的西多磨警署局長終於和最前線的目暮警部取得了聯系。兩邊大聲討論著救援計劃,恨不得把焦慮化作音量全都發泄出去。

  「不能從空中搭繩梯過去嗎?」

  「我們嘗試過了,不行,火勢已經往上蔓延到了四十五樓的走廊裡,沒辦法再通過這個入口進去,而六十六樓那個聯絡橋被徹底炸毀了,整個橋面全部脫落,距離太遠了。」

  「那直升飛機呢?還沒到嗎?」

  「他們說還在往這邊趕……」

  討論的聲音大得像吵架,目暮警官吵得投入,沒注意到剛剛帶著源輝月的消息來找到他的褐發青年微微皺了皺眉,轉身往外走了幾步,一閃身就消失在了混亂的人群裡。

  貝爾摩德找了個隱蔽的位置撥通了波本的電話,鈴聲響了一通,對方沒接。電話自動掛斷之後,她又再次將同樣的號碼重撥了一遍。

  這一次等待的鈴音循環到一半,終於被人接了起來。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貝爾摩德。」

  她沒在意對方冷得像冰的語氣,「伏特加聯系不上琴酒。」

  「什麼意思?」

  「琴酒那邊好像出了什麼意外。」

  「那就替我恭喜他。」

  安室透把弩箭槍舉到眼前,平視著對面的樓層,穩定扣下扳機。

  一聲「哢噠」輕響,從槍管射出的箭矢撞碎了蛛網裝的玻璃離弦而去,在夜色中牽起了一根筆直的銀線。他面前的玻璃窗仿佛反應了半秒,這才「哢擦」一聲碎成了漫天雨屑。

  「你聽我說完,A座的樓頂也被裝了炸彈,遙控器在琴酒手裡,我們聯系不上他,所以那些炸彈一定會被定時引爆。」

  安室透往前走了兩步,輕巧地取下破窗器,「所以?」

  「源輝月還在A棟裡面沒有出來,你必須去救她。」

  青年的腳步終於停下,高空的風從他腳下經過,帶著火焰和濃煙的氣息不斷從破碎的窗口灌進來,他距離外頭的夜色只有一步之遙。

  淡金色的碎發被風撥動著掠過耳畔,安室透站在窗前根據風速在腦內飛快計算著對面大樓鑽出的濃煙的路徑,一邊冷靜異常地繼續和耳麥裡的「同伴」勾心鬥角,「貝爾摩德,我是聽錯了嗎?」

  「你沒聽錯,這個場面是琴酒搞出來的,源氏的大小姐不能死在我們的人手裡。」

  貝爾摩德似乎真心實意地有些著急,連聲音中都沒有掩飾地帶上了一絲焦躁,「我知道琴酒破壞了你的任務你對他有怨氣,但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組織現在還不能跟源氏開戰,八年前……」

  「八年前?」

  可能是發現如果不說出點什麼,這位難搞的同僚壓根不會聽自己的命令,貝爾摩德深吸了一口氣,「八年前,我們把那位公主殿下綁架過來的時候,一不小心讓她受了點傷。」

  她人不在安室透身邊,沒發現她這句話出口之後青年的表情愈發冷漠,他的瞳孔中的眸光淡得像一層又一層冰封的湖面,又冷又空,仿佛沒有一絲感情。

  「……總而言之,那一次算是談崩了。那位公主殿下被救回去之後,源氏像發了瘋一樣,不惜一切代價發起了猛烈的報復,組織在國內的勢力幾乎被連根拔起。」

  「過了這麼多年,我們才恢復了一些元氣,不到萬不得已,組織不想再繼續和源氏糾纏,這也是那位大人的意思。所以那位源氏大小姐就算要出事也絕對不能是現在。」

  樓底下的濃煙總算飄到了計算中的位置,安室透淡淡說了一句「我知道了」直接扯下了耳麥,然後他從腰後拔出□□,毫不猶豫地對著剛剛放到地上的手機開了一槍,確認已經完全毀壞之後,隨意地一腳將它從窗口踢了下去。

  他最後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大樓頂層的方向,四面貼著玻璃牆的大樓像一塊在烈火中被灼燒的琉璃,裡頭太黑看不清人影,但他知道源輝月肯定就在那裡。

  他平靜地收回目光,然後往前一步,任由身體往下墜落了下去。

  一縷銀色的光掠過夜色,在濃煙的遮蔽中輕輕一蕩,隨即玻璃破碎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在嘈雜大火的掩蓋下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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