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詛咒(九)
加藤佑司,男,三十二歲,和昨天晚上在太閣城頂上自焚的死者片桐真帆是同一個倒霉旅行團的成員,兩人還是情侶,於昨天凌晨一點至三點在居住的酒店中死亡。死亡時間距離片桐自焚不到六個小時,兩人約好了似的,手拉手從陽間纏綿到了黃泉,半天都不能分開。
但相比於片桐真帆死得撲朔迷離,連是否自殺都存在疑義,加藤佑司的死亡現場倒是一目了然,顯而易見的他殺——因為一個正常人類並不能在先拿刀將自己的腹部剖開之後,又從後面把自己腦袋砍下來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等待進門的警官們檢閱。
屋子裡除了血腥氣就是悶了一宿的酒臭味,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酒瓶,啤酒白酒紅酒三色混合,看得出來昨晚在這裡喝酒的人相當不講究且不要命。
不要命的酒鬼之一加藤佑司也的確是沒命了,他活著的時候可能活得糊裡糊塗,死的時候倒是死得清楚明了,連殺他的人是誰都擺在了明面上。殺死他的凶器就橫在地板上,刀柄上沾著凶手指紋,酒店走廊的監控沒壞也沒被剪,靠譜地站好了崗見證了昨夜凌晨進出過他房間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這個倒霉旅行團的另外一個成員,今天早上失蹤了的福島君。
甚至警方還在加藤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套帶血的衣服,和福島進門時穿的一模一樣,他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把血衣扔下,換了一套加藤的衣服走了,除此之外連自己留在這個房間的指紋都沒擦——也對,看地上倒著的酒瓶的數量,這位福島君昨天夜裡殺人的時候可能也已經喝得五迷三道,還記得把衣服換了逃跑都已經算人類求生欲的超常發揮了。
這個案件的偵破過程可以說沒有一點技術含量,隨便讓一個剛畢業的小警察來都能立馬確認凶手是誰,是一個典型的凶手被酒精衝昏頭腦後的激情殺人案件。
如果加藤佑司沒有死得那麼古怪的話。
切腹後被砍頭,這種死法有一種學名,叫做「介錯」。歷史上明智光秀就是在被豐臣秀吉打敗之後,在逃亡途中切腹自殺,由跟在身邊的家臣當了介錯人。
在這個倒霉旅行團玩的游戲裡,加藤佑司抽到的角色就是明智光秀,而殺了他逃跑的福島君,抽到的豐臣秀吉。
「……平次,你別說了,我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遠山和葉一邊說一邊好像真的感覺到一陣陰森森的寒意,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玻璃窗。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早上出門時還晴空萬裡,這會兒已經烏雲密布,似乎再過不久就要下雨了,智能得跟電視劇裡烘托氣氛的背景似的。她嚴謹確認了一番窗子的確關嚴實了,這才松了口氣。
服部平次:「我還沒說完呢,警方從加藤的電腦裡找到了一張設計圖,外表是個手電筒,只要一打開開關,手電筒就會引爆。在片桐桑的死亡現場有個和設計圖中的零件一模一樣的舊電池,片桐桑手機裡最後一個電話也是加藤打過去的,她臨死之前還在和加藤通話。」
遠山和葉:「所,所以?」
「所以片桐桑應該就是加藤謀殺的。他應該用了某個理由將片桐桑騙到了太閣城屋頂,比如說在某個瓦片下有什麼東西之類的。片桐桑去找的時候先是打開了打火機,但光線不夠亮,加藤就在電話裡提醒他用那個手電。片桐桑那天穿的衣服正好是易燃的面料,手電爆炸之後她就自然而然被自焚了。」
服部平次一口氣說完了推理,然而說完之後他反而愈發郁悶了,「片桐桑抽到的是織田信長,她的死法不僅和織田一模一樣還正好死在了『明智光秀』手裡,再加上被『豐臣秀吉』介錯的『明智光秀』……這個旅行團怎麼回事?被詛咒了嗎,還是搞□□祭祀的?」
「……」遠山和葉試圖往好處想,「也可能是巧合也說不定呢?」
「笨蛋,哪兒來那麼多巧合?對吧柯南……柯南?」
服部喊了兩聲沒人理,疑惑地回過頭去,這才發現他的好兄弟壓根沒注意他在說什麼。他在積極努力地分析案情的時候,某位名偵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到他姐身邊去了。
源輝月暈血,雖然沒有進過那個每個分子都被血腥味浸泡過的房間,但是在外頭被氣味一衝,還是不太好受。
這會兒她雙手交錯端著一杯熱水坐在床頭,纖細的眼睫低垂著,臉色被外頭的天光襯出種沒有血色的蒼白。她像株雪地裡生出來的寒梅,被雪光壓著顏色反而愈發清麗,有種經霜更艷的味道,讓人一不小心就能看恍神。
柯南坐在她邊上格外擔心的樣子,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說,「姐姐,你要是不舒服的話回房間休息一下吧,這裡交給服部就好了。」
被甩鍋的服部:「……」
在這一刻,格外形單影只的關西名偵探覺得自己好像被好兄弟背叛了。說好的滿腦子只有破案大家一起拉低全日本的情商呢,你什麼時候把照顧妹子的技能點上去的?
源輝月慢慢喝了口水,淡色的唇總算被熱氣熏出一點血色,她好像有點冷似的碰了碰身邊小孩的指尖,正要說話,手機忽然響了聲來件提醒。
某位知名不具的黑客先生給她發來了一個定位,然後真誠發出建議。
【你最好現在讓警察到這個地方去看看哦。】
那個位置在某個大阪某個旅游景點附近,距離他們現在的地點有點遠。源輝月掃了一眼地圖,暈血造成的不適讓那些交錯的線條像復雜的蜘蛛網,看得她更暈了。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一般脾氣都不太好。
【大阪府警察本部又不是我開的。】
【隨便你啦,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你不信也行。】
後頭還附帶了個標點符號組成的笑臉,源輝月望著那個笑臉略微皺了一下眉,然後思考了片刻,抬起頭來。
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向這邊的服部平次對上她若有所思的視線,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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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野麥剛從四天王寺出來就趕上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彼時她正牽著小豐往車站走,大雨落下的時機十分寸,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差點在路中間被當頭澆懵了。拉著小豐瘋跑一陣過後,隱約看到前頭有個公交站,立即如蒙大赦地跑了過去。
公交站裡已經有人在了,大概是和她一樣被這場大雨堵路上的倒霉路人,她帶著小豐衝過去,匆忙收拾了一下後抬頭和對方打招呼時,這才發現居然是個認識的人,是昨天在酒店大堂裡幫她解圍的那個青年。
對方看到她似乎也有點意外,正准備開口,然後就發現他們還沒有交換過姓名。偌大的大阪府,住在同一場酒店,又被一場大雨圍堵在一個地方,也算是緣分。兩人尷尬片刻,互相一笑之後,反倒是放松地聊了起來。
純粹是為了不讓空氣太冷冰,羽野麥作為一個不太擅長與人交談的人努力找著話題,不知不覺就說起了今天早上找來的警察,於是話題不免涉及到對方昨天夜裡死在大阪城的那位同伴。
意識到這一點時她連忙道了歉,好在這位自我介紹叫做脇阪重彥的青年脾氣似乎真的挺好,聞言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有點無奈地說,「沒事,大家可能現在都在討論這個話題吧。」
畢竟他的同伴昨天夜裡死得如此驚天動地。
「所以,的確是自殺嗎?」羽野麥也不可免俗地小聲問了一句。
「誰知道呢,」青年說,「……不過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也說不定,畢竟這些年她也活得太累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望著外頭稠密的雨簾,眼皮半垂著,不知為何有種奇怪的復雜情緒,側臉在晦暗的光線裡不甚分明。
羽野麥愣了愣,下意識地沒有問下去。她是個對外界極其敏感的人,這種能力並非天生,也不是她願意有的,但是在她以前的經歷中幫過她很大的忙。這時候身邊的小豐嘟噥著有些冷,她正要將外套脫下來給他穿上,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外頭忽的來了許多人。
最開始她以為對方也是和她一樣來躲雨的,但漸漸地情況好像不對勁起來。那些人大步走在雨裡,半點沒有急著躲,從四面八方過來的架勢不像是要躲雨,更像是借著這場大雨要來圍堵什麼人。
羽野麥腦海中的某根神經猛地繃緊了,下意識抓緊了身旁孩子的手。不等她從應激反應的僵硬中回過神,最前頭的人已經走進到可視範圍內,她清晰看到了對方胳臂上猙獰的紋身,一身煞氣穿過雨絲撲面而來。
跟她最深的噩夢中那個男人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一只手忽然從身邊伸過來猛地拽了她一把,將她拽醒了。和她同一屋檐下的青年肅然凝望著圍過來的人,沉聲發令,「跑!」
遠處一道閃電掠過,半面烏雲飛快地亮了一瞬,夾雜在大風大雨裡的雷聲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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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輝月被雷鳴聲驚醒,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初夏的雨來得又急又快,沒一會兒的工夫已經從斜風細雨進化到暴雨傾盆,順著窗玻璃往下淌的雨水將外頭的景像也模糊了。
服部平次趴在窗樞旁往外看,嘴裡還念叨著,「這場雨還真是大啊,因為最近半個月都沒下雨的原因嗎?」
源輝月跟著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聲說,「這麼大的雨,如果發生了什麼,暴雨也很快會把痕跡洗干淨吧?」
黑皮少年一愣,懵逼地回過頭來,然後手裡就被自己的青梅塞了個湯碗。
「平次,喝點熱湯。」
「啊?哦……」
他們還在酒店裡。警察到場之後將六樓發生凶殺案的房間封鎖了,以防萬一還把其他人清點了一遍。那個倒霉旅行團一共五個人,死了兩個,逃了一個,還剩下一個叫做脇阪重彥的青年,一大早出了門,半個小時前被警察打了通電話才知道自己又死了一個同伴,答應了馬上回來,不過這會兒應該是被大雨堵路上了;另一個叫做糟屋有宏,是個六十多歲的老爺子。他倒是還在酒店,只不過睡覺沉,大早上的動靜居然沒把他驚醒,還是工作人員拿著鑰匙開了門之後人工喚醒的。
服部和和葉也沒走,一行人在六樓隨便找了間空房間歇下一邊等著警方的消息,因為他們中間有頂頭BOSS的女兒在,酒店的經理十分盡心,眼看著下雨降溫還特意讓廚房送了鍋熱騰騰的湯過來。
柯南端著湯碗喝了一口,一邊問服部,「有福島君的消息了嗎?」
「還沒有。」服部平次回過神來,把和葉塞過來的碗端在手中捂著一邊轉述剛剛從大瀧警官那兒得到的消息,「酒店的前台姐姐說的確看到福島君昨天夜裡凌晨三點半左右出了門,附近的監控顯示他是一路往南走的,好像邊走邊在打電話,目前還沒找到他離開酒店之後去了哪兒。」
「警方通過營業廳查到福島君昨天的最後一個電話打給了一個未知號碼,沒有在營業廳登記過,應該是□□運營的店鋪裡售賣的那種不記名電話卡。」
他回頭看向窗外,有些無奈道,「不過就像源桑說的那樣,這場大雨很有可能把很多痕跡都抹消掉,要在這樣的天氣裡找到福島桑太困難了,只希望它快點停吧。」
第97章 詛咒(十)
服部平次是不是屬烏鴉嘴的不知道,至少目前看來絕對沒有點亮心想事成技能。他們在酒店客房又坐了半個小時,外頭的風雨非但沒有減弱的趨勢,仿佛還還更大了。
驟雨精神奕奕地拍打著窗玻璃,劈裡啪啦的像是在敲搖滾樂,半點沒有要中場休息的意思。
服部平次坐在窗樞旁往外頭看,越看越郁悶。到目前為止警方依然沒有找到福島俊彰的行蹤,好消息是各大車站入口的監控已經過了遍篩,沒看到相似的人,他人應該還在大阪。但是大阪府面積這麼大,那種運營不規範不用登記客人真實身份的小旅館也有不少,福島要是往裡頭一躲,把自己造型改一改,出門注意避著點攝像頭,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他?
他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趟,又忍不住走到床邊上坐下,把柯南拎了過去跟他討論起案情。
「你說,那位福島君有沒有可能其實是被陷害的?」他突發奇想地問。
柯南連湯碗帶人被他一起端過來,表情有點麻木,「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這個案子就是很奇怪啊。」黑皮少年有點抓狂地撓亂了頭發說,「先是『織田信長』,然後是『明智光秀』,『豐臣秀吉』還跑了。一個一個全是按照歷史上的順序出事的,下一個該不會就輪到『德川家康』了吧?有沒有可能那位福島君是發現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怕『明智光秀』之後下一個死的就是他,所以才跑掉的?」
柯南若有所思,「你覺得這是個連環殺人案?」
「的確有這個可能性存在吧?」
確實有。如果說抽中「織田信長」的片桐的死勉強解釋得通,加藤佑司的死法就太奇怪了。激情殺人的案發現場一般都不會太好看,但像加藤佑司那樣血淋淋的也的確少見。
服部平次:「被害人被人從背後砍頭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但是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地將他的腹部也剖開,刻意制造成和歷史上的明智光秀一模一樣的死法?」
遠山和葉下意識插了句嘴,「額,可能是因為那位加藤君抽到了『明智光秀』的身份?」
「笨蛋,哪有那麼簡單!」
「不對哦,也許就是這麼簡單。」源輝月忽然輕聲說。
其他人下意識看了過去,只見到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熱湯,慢條斯理地說,「這幾個人都是資深歷史迷吧,特別是對戰國時期的那一段歷史全都了解得很清楚。簡單來說,他們都非常喜愛那段歷史,而朝著自己喜歡的東西靠近是人的本能。」
遠山和葉恍然地問,「就像他們玩的那個游戲一樣?」
「對,他們不僅用相應的稱謂互相稱呼,還要用相應的態度對待彼此,這已經算是一種粗淺的催眠手段了。」
柯南順口接了一句,然後看向服部平次,「所以說,在精神恍惚的情況下,凶手內心中迸發出殺人的念頭時,下意識地也用和歷史上『明智光秀』的死法對應的手段殺死了加藤君,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樣啊……」服部平次有點被說服了,但依舊皺著眉總感覺還是有哪裡不對,「所以這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激情殺人事件?兩個案子撞到一起只是巧合?」
柯南回頭和源輝月對視了一眼。
源輝月纖長的眼睫微斂,看著晃動的湯水中漂浮起來的鮮紅枸杞,「也不一定。」
遠山和葉:「誒?」
服部平次一怔,然後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
柯南:「問題的重點在於——」
「……刀是哪兒來的?」
一道亮光掠過腦海,驅散了那片一直盤旋在他意識深處的迷霧,關西名偵探驟然被點醒,恍然大悟,「如果沒有正好擺在房間裡的那把武士刀的話,凶手就算想要用那種方法殺死加藤也沒辦法吧?或者說,就是那把刀的存在提醒了他,讓他在生出殺意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明智光秀的死法,這也算是一種催眠手法中的暗示手段對吧?所以,是誰把那把刀放在那裡的?」
柯南:「酒店放的。」
激動到一半的服部平次:「……哈?」
小偵探嘆了口氣,「我剛剛問過酒店經理了,之所以加藤桑的房間裡會有刀,是因為那是個『主題房間』。」
「這家酒店今年年初定下的經驗策略之一,」源輝月用調羹把那顆枸杞舀起來,一邊平靜地補刀,「為了吸引更多來旅游的游客入住,六樓一整層都是歷史主題,戰國時期的。」
服部和和葉下意識看向他們身處的這間房間。
「每個房間的布置都不一樣,我們這間沒有刀。」
「也就是說,是有人特意讓加藤桑住進了那間有刀的房間?」關西名偵探只愣了片刻,重新抓住重點,「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人就很有可能是那個旅行團的人之一了。」
他下意識看向柯南,小偵探朝他點了點頭,「沒錯,嫌疑最大的就是組織了這次旅游自己卻沒有到場的平野君……」
服部接口,「以及昨天夜裡凌晨才休息,今天早上卻一大早就起床出門的脇阪君。」
「等等……」
沒有跟上節奏的遠山和葉懵逼地打斷了他們相視一笑的默契,茫然地問道,「所以說這已經確定是個連環謀殺案了嗎?」
服部平次看向自家青梅,剛要開口,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起讓他只好先接電話。
其他人看著他在對面人說話時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有點沒想起這是誰。但好在他記憶力還算靠譜,只愣了兩秒很快反應了過來。
「大島君?哦對,的確是我打的電話,因為有個朋友忽然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提醒……哈?」
對面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服部平次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但依稀還帶了一點懵逼。好一會兒,他終於掛斷電話,保持著這樣復雜的表情朝眾人看來,主要是看向源輝月。
「你給的那個位置恰好有兩個巡警在附近巡邏,他們收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從一幫外地人手底下救下了三個人。一個帶著小孩的女性和一個青年,那個青年是脇阪重彥。」
眾人:「?」
柯南立刻追問,「那群襲擊他們的人呢?」
「巡警人數太少被他們跑了,雨太大了也沒辦法繼續追。」服部平次十分想不通地說,「可是不對啊,為什麼會是脇阪?」
他剛剛還懷疑人家是幕後黑手,轉眼間這位黑手君就成了受害人,像是老天爺專門要跟他作對一樣。
服部簡直想撓頭,「脇阪抽到的角色是『奶娘』啊,怎麼算都輪不到他吧?除非……」
他的聲音猛地中斷,下意識和微怔的柯南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確認了對方和自己想到了一樣的東西。
下一刻,柯南把湯碗往身邊人手裡一塞,服部也飛快把手機揣進了兜裡。像是空氣中響起一聲無形的發令槍,兩個名偵探拔腿就衝出了門。
「平次?」
被留下的遠山和葉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兩個人已經跑沒了影。她的頭頂飄出一連串問號,默默看向房間裡另外一個人。
源輝月正一臉平靜地地把弟弟塞過來的碗放上床頭櫃,簡單解釋了一句,「他們去找『德川家康』了。」
「德川家康是……哦哦,那位老爺子。」和葉依舊不解,「可是為什麼要這麼急,好像那位老爺子要出什麼事一樣?」
「因為他確實有可能出事了。」
望著她好像愈發茫然的表情,源輝月從頭解釋,「如果真的像服部君猜測的一樣這是個連環謀殺案,凶手顯然是按照歷史上那幾位名人的死亡順序來動手的。」
「嗯嗯。」和葉連忙點頭,這個部分她還是聽懂了的。
「脇阪君抽到的角色是『奶娘』,他和另外四個人並不在同一個順序裡,相當於一張鬼牌,或者旁觀者的角色。所以剛才服部君才會懷疑他是這起事件的幕後黑手。」
「但是剛剛脇阪君遇到的危險很大程度上又幫他暫時排除了這一可能,而如果他也是被選定的目標,為了不打斷一副撲克牌的順序,如果是你你會把鬼牌放在哪兒?」
「最前面或者最後頭?」和葉下意識說。
「第一個死亡的是『織田信長』,所以已經可以排除最前面這個選項,凶手大概率是把脇阪君放到了最後一個。」源輝月條分縷析地說明,「而現在他都遇險了,排在他前頭的兩個人就有很大的幾率可能也遇害了。」
她話音剛落,窗外頭乍然一亮隨即掠過一道驚雷。這場突如其來的風雨好像愈發大了。
柯南和服部跑出房間後隨手拽了一個守在外頭的小警察,得知那位糟屋老爺子還在自己的房間裡一直沒出門,立刻拔腿朝他所在的605跑去。
因為警方的要求,房間的門沒鎖。服部來不及敲門,直接推開門衝了進去。
「老爺子,你……」
他喊著對方的名字跑過玄關,話還沒說完,就見到房間的主人糟屋正站在窗口前,詫異地回頭朝他看來。
和他們已經做好的開門只能見到一具屍體的心理准備大相徑庭,他不僅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拿著個手機正在打電話。見他們突然衝進來,像是被嚇到了,露出了點驚訝和慌亂交加的表情。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糟屋驚疑不定地問。
「額……」服部平次下意識停下腳步,「不,沒什麼,其實是你的另外一位同伴受到了襲擊,我們還以為你這裡也出事了……」
「是這樣啊。」對方松了口氣,「我一直在房間裡沒出門,外頭有警察守著,不會出事的。」
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同伴接連死亡,這位老爺子有點一驚一乍,聽到服部解釋完之後表情依舊不太好,有種依舊處於應激反應中的恍惚,好一會兒才想起過問脇阪的情況,得知他已經被警察所救,這才將服部平次二人送出門。
和外頭滿臉懵逼的警察對視了一眼,服部也沒有解釋自己來去匆匆的原因,轉頭重新往他們之前的房間走。
「吶,柯南,你發現了嗎?」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說,「那位老爺子……」
柯南點了點頭,輕聲接口,「沒錯,明顯有問題。」
第98章 詛咒(十一)
「哪裡有問題了?」遠山和葉震驚地問。
服部平次回到房間之後就把他們剛剛的經歷復述了一遍,顯然,得到的結論並不十分能夠讓人理解。主要是他的青梅相當不理解,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好像看誰都有問題。
「就是很明顯啊!對吧,源桑?」服部平次回頭找外援。
並不想介入他們小情侶之間讀作爭吵寫作秀恩愛的源桑把視線從手機上抽出來,默默看了他一眼,回頭對弟弟輕聲說,「我終於明白服部君是怎麼憑本事單身的了。」
柯南無言以對,只好干笑。
那頭服部平次還在和自家腦子已經開始不夠用的青梅解釋,「我們告訴那位老爺子他的同伴出事了的時候,並沒有說是哪一位同伴對吧?那位福島君也失蹤了啊,他怎麼知道我指的是脇阪?」
反應過來的遠山和葉:「對,對哦。」
「而且正常人得知自己的同伴出事了都會先詢問同伴的情況吧?但是他卻是先表示自己一直在房間裡,好像是在撇清關系一樣。」服部平次說著說著若有所思,「我們剛剛闖進去的時候,他打電話的表情也很不對,一點也不像是個慈祥的老爺子。」
這時候源輝月等的郵件終於到了,她打開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平淡地插口,「他的確不是什麼慈祥老爺子。」
柯南扒拉著她的手蹭了過來,她隨手把手機遞給弟弟。
「糟屋有宏,64歲,是一個叫做辰井組的黑道組織的干部。」
服部平次也跟著湊過去看,郵件裡就是那位老人的資料,他恍然地喃喃自語,「那位老爺子是混黑的啊,難怪打電話時的表情那麼可怕,他當時就是在和手下聯系吧?這麼說的話,襲擊脇阪君的就是他的人?」
源輝月:「大概吧,辰井組的大本營在東京,一般在新宿一帶活動。之前其實沒什麼名氣,是近些年才發展起來的,背後似乎有金主投資,目前手底下最賺錢的是藥物生意,但是一直沒有被警方抓到證據。」
「藥物生意?」柯南立刻抬頭。
「就是你想的那樣,」源輝月肯定地說,「圈圈糖據說最開始就是從他們手裡流出來的,合理猜測辰井組背後應該跟某個海外的組織交流密切。」
這些事當然是某位身份是某古老□□家族繼承人的久美子學妹告訴她的,她隨口提了幾句之後就將話題轉回正題,「糟屋有宏作為組織干部,據說一直沉迷於尋寶,十多年前花了一大筆錢在某個寶藏的線索上,但一直沒什麼結果。因為這件事,辰井組內部似乎對他有些微詞。」
「尋寶?」服部平次露出一副想到了什麼的表情。
源輝月:「怎麼?」
「之前大瀧警官還提了一件事,」他回憶著說,「目前已經確認的兩位死者,片桐真帆和加藤佑司,在檢查他們遺物的時候兩人身上分別有一片碎陶片,當時其他人解釋說那是他們之前旅游的時候買的紀念品。結合糟屋君的情況來看,其實那很有可能是他們找到的寶藏的線索?」
任何一起事件,只要和錢,而且是一大筆錢扯上關系,所有沒來由的殺機似乎都有了解釋。
此時客房裡幾位少爺小姐們從來沒缺過錢,對「一大筆錢」這個概念沒什麼過多的感慨,思路依舊准確清晰地集中在案子上。只不過在推理到這裡之後,他們並沒有頓生恍然大悟之感,反而冒出了更多疑問。
如果這群人其實是打著旅游的幌子來大阪尋寶的,那麼糟屋有宏帶來的那些手下很明顯是要他們幫他搬運寶藏或者隨時准備給同伴下黑手。他尋寶尋了十多年都一無所獲,為什麼這一次准備這麼齊全,好像出發之前就確定一定能夠將那個莫須有的寶藏找到一樣?
其他人如果是抱著同樣的目的來的,那麼他們是被人盯上了,還是自己內部鬧了內訌?
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了糟屋和脇阪參與了殺人,警方當然不能不講道理地將他們抓起來審問,只能將目光重點放到畏罪潛逃的福島俊彰身上,只要能找到他,大部分疑惑就能迎刃而解。
六月五日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案件的關鍵節點福島俊彰依然在逃。大雨將天地間覆蓋得天昏地暗,每棟房子都好像一座孤島,瓢潑的雨水洗掉了街道上大多數痕跡,為嫌疑人的逃竄提供了最佳的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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脇阪重彥和羽野麥三人很快被巡警送了回來,除了受到了點驚嚇,倒是沒受什麼傷。到了下午的時候,這場大雨總算是漸漸變小。或許是時來運轉,頂著暴雨在外頭忙活了大半天的警察們終於找到了潛逃的福島俊彰的消息——有個住在天王寺區的混混昨天半夜睡不著出門買煙的時候,看到一個人走進了街道盡頭的舊房子。那棟房子很久沒人住了,還有鬧鬼的傳聞,小混混看到有人進去特意留意了一下,第二天一直沒見人出來,自己不敢去查看,干脆報了警。
他頭天晚上倉促一瞥中看到的那個人穿的衣服和福島離開酒店時的衣著非常像,正在滿大阪找他的刑警收到消息立刻將注意力鎖定了過去。
源輝月幾人跟著警察一起到了現場。大雨將停未停,蕭瑟的寒風裡時不時夾雜進幾縷冰涼的雨絲,天色依舊陰沉沉的,像是臨近傍晚。
警車停在了屋旁邊的小路上,正對房子側面。源輝月撐著傘從車上下來,抬頭看了一眼。
房屋不同於其他建築,需要人去養,一棟房子是主人暫時離開還是很久沒人居住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座房子基本就屬於人氣已經散了干淨了的,十分適合鬧鬼。
房子有兩層樓,他們停車的位置正好能夠看到二樓某個房間的窗戶,底下還有個伸出來的小窗台。房間的窗簾沒有拉,裡頭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
警察已經到前面去敲門了,這個屋子雖然舊,但是保存得還算完好,底下的大門鎖得嚴嚴實實,否則早就被流浪漢占據了,報警的小混混還納悶了好久昨天晚上那個人是怎麼進去的。
就在源輝月一邊等著警察破門,一邊百無聊賴盯著那扇窗戶看時,陰沉的天空上忽然掠過一道閃電。這次電光亮起的位置格外近,簡直就像在眾人頭頂上放了個□□,一時間天地一片明亮。
那扇窗玻璃後頭的陰影驟然被曝光在強光下,潮水般後退,露出一個孤零零靠在窗邊的瘦削的影子。
源輝月略微一怔,一個也恰好盯著窗戶看的小警察也看到了那個影子,下意識驚叫道,「那是……福島君?」
眾人聞言同時抬頭。
轟隆的雷鳴這才從遠方奔湧過來,雷聲還未歇下,第二道閃電再次照徹雲翳。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窗台邊的人影,他垂著腦袋靠在窗戶邊上,看不清表情,但底下這麼大動靜他依舊一動不動,驀地給人種十分不祥的預感。
一縷雨絲被風吹拂過來纏繞在源輝月握傘的手指上,送來一縷春末未盡的寒意。她微微抬起傘面望著樓上,後頭的大瀧警官焦急地在雷聲中大喊,「別敲了,直接撞門,快!」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極快地從她身邊擦身而過。他身手敏捷地在底下墊了一下就抓住了二樓的窗台,麻利地往上爬。
遠山和葉一聲驚叫,「平次?」
下一秒,已經爬上窗台的少年用手肘撞碎了窗玻璃,打開窗戶,靈活地翻了進去。忽明忽暗的光線中,眾人清晰看到,即便服部平次從身邊擦了過去,那個靠在窗邊的影子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大瀧連忙讓撞門的警察停下,等著已經進去的服部開門,一邊安排人打電話准備叫救護車,心底已經有了某些不祥的預感。
五分鐘後,房子的大門從裡頭打開了。等在外頭的眾人連忙魚貫而入,服部平次在前面帶路,一邊嗓音低沉地證實了他的猜測,「不用叫救護車了,福島俊彰已經死了。」
大瀧連忙問,「死因是?」
「初步判斷應該是中毒。」
這棟房子的水電似乎沒有停,警察進門時試著按了一下門口的開關,裡頭的燈居然亮了。
一行人一路來到福島所在的二樓房間,服部沒有移動屍體,那個身材瘦削的男人依舊靠在窗戶邊上,雙目緊閉,腳下落著幾片碎玻璃,顯然是剛剛服部平次進來的時候撞碎的,他靠著的那張桌子上還有幾個腳印,手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到場的痕跡科立刻開始工作,並且目標明確地率先直奔那杯可疑的水。
源輝月走在最後頭,進門後掃了一眼室內。
這間房間原本是個書房,正對窗戶的那張書桌旁邊有個展示櫃,裡面是一座古城的模型,不知道是不是當初房子的主人忘了帶走的,蓋在外頭的玻璃罩積了層厚厚的灰,跟這個蕭索的房子倒是很相稱。她的視線掃過去,落在上頭停下來。
大部分刑警都上了樓,但是底下還留著幾個機動搜查隊的小警察在門口守著。滾滾的雷鳴聲一直沒停過,天空烏漆嘛黑,才下午兩點就跟夜晚七八點一個色。
室外的溫度降得厲害,小警察縮著脖子攏了攏衣領,望著頭頂陰沉沉的烏雲心裡正嘀咕著這場大雨才消停沒多久該不會又要繼續折磨人,忽然聽到悶雷裡夾雜進了一聲汽車的嘶鳴。
他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到輛陌生的警車從路口開過來,停在大門口。車門打開後,一個高挑修長的人影從車上下來,西裝筆挺,強大的氣場刺得他一個激靈。那張臉他只看過照片,還沒面見過真人,此時驟然出現在他面前,小警察頓時連午後的困乏都嚇清醒了。
第99章 詛咒(十二)
按照服部平次的說法,他剛剛進來時,房間的門是從裡面反鎖的。
二樓房間的窗戶用的是老式的插銷,他爬上窗台時窗戶也鎖得嚴嚴實實。屋子裡暫時沒有第二個人的痕跡,福島最後被檢測出來死於砷中毒,毒藥來源就是桌子上那杯水。
死者的死亡時間是昨夜凌晨五點到六點,也就是說他在酒店殺死了加藤佑司逃到這間無人居住的房子之後,沒過多久,自己也跟加藤前後腳奔赴了黃泉。
源輝月走到死者所在的那張書桌前,看了眼他背後的玻璃窗,又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碎片,蹲下身來。
她還沒伸出手,旁邊就遞過來一塊手帕,是跟她找到了同一個地方的柯南弟弟。
她於是從善如流地接過手帕,撿起地上最大的那片窗玻璃,拿起來和窗上的破洞照了照。
不遠處機動搜查隊在向大瀧警官做彙報,「……杯子上只有福島一個人的指紋,初步推測,死者很有可能是自殺。」
服部平次正在翻看死者的手機,聞言幾乎條件反射地反駁,「這怎麼可能是自殺?」
大瀧:「服部?」
「如果要自殺的話,死者沒必要特意換了衣服出門,還逃這麼遠吧?特意找到這個地方,很明顯他就是要潛逃啊。」
刑警下意識說,「也許他一開始激情殺人後的確是想跑,但是到了這裡,酒醒後恢復了理智,對於自己殺死同伴這件事心生愧疚所以選擇了自殺……」
「那毒藥是哪兒來的?」服部寸步不讓地問,「服毒自殺,毒藥只能是事先准備好的吧?你說的那種可能完全是突發性情況,這不就跟事先准備好的毒藥衝突了?」
「額……」
「可是平次,」大瀧為難地說,「就是因為死者是死於毒殺,砷的味道很重,放在白水裡很容易就能察覺。如果犯人不是自殺,他為什麼要自己主動去喝那杯味道奇怪的水?」
服部平次梗住。沒錯,這就是其中最矛盾的地方,這個疑點他暫時也解釋不了。
而這個時候,像是專門跟他作對的。大瀧話音剛落,一個痕跡科的刑警恰好拿著一張紙跑了過來,「警部,發現了犯人的遺書。」
沒等大瀧伸手去接,服部率先把那張紙搶了過來。
那是張手寫的紙條 ,說是遺書,其實只有一句話——「這是那個人的詛咒,我們全都會死,一個都逃不掉!」
最後幾個字線條顫抖,猙獰又扭曲,就像死者本人彼時已經陷入崩潰的內心。
「……怎麼可能,這絕對不是自殺!」服部平次咬牙反手把紙條塞回到大瀧手裡,拔腿就往屍體的方向跑。
「服部……」
大瀧下意識伸出手正要拉住他,一個人影從門口大步走進來,伸手拽住了服部平次的衣領,毫不客氣地一拳砸在了他臉上。
黑皮少年猝不及防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鬧夠了嗎?」來者冷冷地說,「這是案發現場,不是給你玩偵探游戲的地方,重要線索都被你破壞了,你還想胡鬧到什麼時候?」
全場頓時陷入安靜,倒在地上的服部抬起頭來,明顯怔愣了一下。
「本部長……」大瀧驚詫地叫出來人的身份,他看看地上的服部,趕緊打圓場道,「那個,服部也是急著破案所以才……」
他接下來的聲音消失在了頂頭上司掃過來的視線裡。
跟著一起上樓的遠山和葉左右看了看,下意識張開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聽著服部平藏在眾目睽睽之下訓斥,「別人封你一個高中生偵探的稱號你就開始拿喬了?你自己不知道你已經給現場的搜證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嗎?一遇到事情就被衝昏了頭腦,居然連保護現場這種最基本的事情都忘了?」
「……」
「別在這裡繼續搗亂了,趕緊離開吧。」
他冷淡地扔下這句話,然後一個余光都不再分給地上的人,往前邁了兩步後換了一副語氣,禮貌點頭道,「源小姐,見笑了。」
源輝月從地上站起來,露出社交專用微笑。她看了一眼服部,少年垂著頭一言不發,其他人噤若寒蟬地聽著頂頭上司訓了一頓兒子,也一句話不敢說。
她公平地為服部說了句話,「令公子其實已經非常優秀了,我倒是覺得服部部長對他的評價略有苛刻了一些。」
「真正優秀的年輕人源小姐應該見多了,不用給他面子。」
源輝月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是客氣話。遇到當時那種情況,第一反應是對方或許還有救,然後毫不猶豫地去救人,比起任何時候都絕對冷靜,在我看來這應該是一種更加寶貴的品質吧。」
眾人聞言一怔,服部平藏似乎略也微詫異了一下,掃了一眼垂著腦袋的兒子。
「而且服部君也不是真的完全魯莽,」源輝月將手裡用手帕包著的玻璃遞給他,「那個重要證據不算被破壞了。」
遠遠看著服部伯父套上手套,接過窗玻璃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遠山和葉一邊在心底松了口氣,一邊下意識問身邊的父親,「爸爸,源桑說證據不算被破壞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那扇窗戶的玻璃。」跟著一起來了的遠山刑事部長耐心給女兒解釋,「這種老式的窗子用的插銷,如果在玻璃上開一個小洞,就可以用鐵絲從外頭把插銷打開,這種情況就構不成密室了。服部剛剛進來的時候撞碎了玻璃,有可能會破壞掉窗玻璃上可能存在的孔洞,所以平藏才說他把重要線索破壞了。」
「源小姐給平藏看的那塊玻璃應該就是最靠近插銷的部分,是一片完整的整塊,能夠證明窗子玻璃靠近插銷的地方上並沒有洞,而再遠一些的位置就算打了洞也沒有意義和必要,所以排除了凶手可能從窗子進入這個可能。」
「所以其實平次進門的時候還是注意了的對吧?」遠山和葉恍然大悟。
這一頭,柯南走到自家小伙伴身邊,「你沒事吧,服部?」
「沒事。」
服部平次盤起腿干脆在地上坐下來,涼涼地看向自家親爹的背影,「源姐姐說的話他就聽進去了,呵,還說什麼不要我摻和,我非要摻和給他看看!」
柯南:「……」
可以,你還這麼精神他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時被親爹打擊慣了,服部平次幾乎是光速恢復了元氣,鍥而不舍地拉著他繼續研究道,「吶,工藤,你覺得呢?福島俊彰到底是怎麼死的?」
「叫柯南。」小偵探虛著眼糾正,隨即神色也認真了幾分,「首先那張遺書應該的確是死者自己寫的,畢竟手寫的字跡能夠鑒定,在這個方面作假沒有意義。」
「遺書上的筆跡也的確能夠證明死者當時幾乎到了精神崩潰的地步。」服部自然地接口。
柯南:「但是這也並不表示死者一定就是自殺的。」
「沒錯,精神崩潰又不代表一定會自殺。還有那杯水,也有可能是非主動的情況下有人灌進死者嘴裡的。」
「所以問題的關鍵就是這個密室。」
「如果能夠證明這個密室是可以被破解的,有第二個人存在,那麼死者就很有可能是他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默契得仿佛共用了一個大腦。
「可是不對啊,」服部平次忽然想起了什麼,「按照之前的規律,『豐臣秀吉』是病死的啊?」
「是這樣沒錯,但是他死於伏見城。」柯南輕聲說,然後將視線緩緩轉向死亡的福島俊彰。
服部平次下意識跟著看了過去,死者幾乎是半倚在那個展櫃上。古舊的模型在灰塵底下若隱若現,隔著髒兮兮的玻璃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不會吧,這個難道是……」
柯南輕聲肯定了他的那個「不對」,「沒錯,這就是伏見城的模型。」
說完之後他稍微頓了頓,不知為何總感覺有哪裡不對,但又好像說不上來。這個時候源輝月和服部平藏聊完了,走了過來找弟弟,「在說什麼?」
「我們在懷疑福島君死的時候這裡可能有第二個人,」柯南將那點懷疑暫時放了放,回頭看她,「姐姐你呢,問到什麼了?」
源輝月:「嗯?」
「服部部長忽然過來肯定有原因的吧?」小孩眨了眨眼睛,「就算是連環殺人案也不至於勞動本部長和刑事部長一起出馬,這個案子跟以前某些事件有關聯嗎?」
源輝月於是衝他笑了,因為這句話基本跟她剛剛對服部平藏說的一模一樣。她朝服部伸出手,「先起來吧,服部君。這個案子的確有前情,十三年前,警方在大阪城前的疏洪道裡發現了一具身份不明的焦屍,那具屍體的身上就有一片舊陶片,和這個倒霉旅游團成員手裡的『紀念品』出自同一套古物。」
兩個偵探聞言一怔。
雖然親自到現場看了一眼,但是警察本部事務繁忙,無論是服部平藏還是遠山銀司郎都不打算多待。服部平藏和源輝月說完話就准備走了,遠山刑事部長看向自家女兒,「和葉,你是打算在這裡等平次還是跟我一起走?」
遠山和葉正望著服部的方向發愣,延遲了兩秒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後又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服部平次正抓住面前黑發大美人的手站起身來,然後認真地聽著她說話,時不時插一句嘴似乎跟她還有旁邊的柯南一起討論著什麼,氣氛十分和諧。她驀地生出總和在太閣城那時候一樣,插入不進去的感覺。
「我……」
她遲疑著還沒下定決心,一聲驚叫忽然響起,橫空出世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大瀧:「你說什麼?糟屋有宏跑了?」
服部三人停下交談下意識回頭,連正要離開的服部平藏都停下腳步看了過去。
第100章 詛咒(十三)
大瀧警部連忙打開了外放,電話那頭的小警察大概不知道自己正處在怎樣一個萬眾矚目的境況中被自己的頂頭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同時關注著,否則大概連話都沒辦法完整說出來。
就算現在能說話,他的語氣也明顯有些焦頭爛額,「十五分鐘前我收到消息說逃走的福島俊彰出事了特意去轉告了他一聲,那時候他還在屋裡的,就是情緒不太對勁,我還安慰了他幾句。誰能想到他轉頭就能跑,警方又沒懷疑到他身上,我還跟他說福島很有可能是自殺,他跑什麼啊?」
而且他還有兩個同事守在門口,六樓啊,誰能想到這位六十好幾的老爺子居然還能從陽台翻到五樓去逃跑?現在的老人家身子骨都這麼硬朗嗎?
服部平藏從大瀧手裡拿過了電話,「你說他情緒不對是什麼情況?」
小警察沒和本部長接觸過,沒能從聲音認出這位頂頭boss,但猜測能夠從警部手裡劫走手機的應該不是什麼小人物,遂老老實實回答,「我當時轉告他福島君自殺的留言的時候,他好像非常震驚和憤怒,嚷嚷著『哪兒有什麼詛咒』之類的話,然後追問我有沒有在福島君身上找到什麼東西,不知道為什麼他堅持認為福島不可能自殺,一定是有人謀殺了他,並且好像覺得凶手就是他們剩下的那個同伴脇阪君。」
現場腦子轉得比較快的幾個人同時一頓。
小警察還在電話那頭叫屈,「但是脇阪君昨天夜裡根本沒出門啊,無論是監控還是酒店的前台都能夠證明。我這樣給他解釋的時候他好像還是不信,還一直碎碎念著什麼『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我們』、『輪到我了』之類的話。」
他大概覺得這個老頭子純粹就是神經過敏,被同伴的接連死亡嚇怕了。
服部平藏問,「他一個人跑的嗎?」
「啊,對,我正要說這個,五樓有人接應。登記的名字叫丸山寛,接應的有一群人,把糟屋圍在中間帶走的,守在酒店門口的兄弟一時大意沒發現。」
「十五分鐘之前還在酒店,應該跑不遠,讓在酒店的警察都行動起來,聯系附近的巡警和機搜隊,一定要把那位糟屋君帶回來。」服部平藏自然地下令,在對方下意識領命之後又問了一句,「那位被指認是凶手的脇阪君還在嗎?」
「他倒是還在,我們跟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似乎對糟屋懷疑他是凶手有些疑惑,現在已經被我們控制起來了。」
「把他帶到警局來。」
「是。」
下午三點,中場休息了一下的暴雨再次鋪天蓋地。
源輝月幾人在現場待了沒多久就轉移到了警察局,脇阪重彥被帶到了審訊室去問話,作為這個旅行團中唯一一個還沒出事的正常人,他的異常基本已經到了無法被忽視的地步。
兩個名偵探去審訊室旁聽了,源輝月和遠山和葉則是留在了待客室裡。
大阪府警察本部是近幾年新建後搬遷進來的,配套設施十分齊全,待客室內寬敞明亮,比起之前那棟透風又透雨的老房子,簡直像一步從九十年代邁入現代化。嚎叫的風雨都被關在了合金窗子外頭,一絲風都沒透進來。只不過因為大範圍降溫,即將入夏的天氣中央空調也早關了,室內還是有點冷。
遠山和葉坐在桌子前發呆,她的思緒亂七八糟早飄沒了影,因此對外界的溫度沒什麼感覺。直到旁邊有人小聲打了聲噴嚏才喚回了她飛到了天外的魂,讓她下意識回頭看去。
源輝月微微抬著手擋在鼻間,也正有點迷茫地抬頭朝她看來。她眼睛裡有點朦朧的水霧,剛剛下車的時候沾了點雨,一捋細碎的黑發濕潤地搭在眼尾,黑白對比出了種格外脆弱的感覺,像被雨水打濕的白梅花。
遠山和葉愣了兩秒,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跑到飲水機前倒了杯熱水遞過去,「源桑你是不是冷啊,我都沒發現,蘭好像跟我說過你之前出了車禍……」
源輝月道了聲謝,將水杯接過,素白的指尖和她碰到一起,一點寒氣轉遞過來將她冷得一個激靈。和葉條件反射地把她的手拽過來,捧在手心裡吹了吹,用掌心捂熱了,這才抬頭問道,「這樣好一點了嗎?」
黑發大美人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遠山和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不過腦子地干了啥——這要是個男的,可以當場判她一個調戲。
她臉色頓時紅了一片,「我,那個,我……」
沒等她「我」完,對方忽然眉眼微彎,那雙漂亮的藍眸像是蕩起瀲灩的水波,朝她溫溫和和地笑了,「謝謝。」
遠山和葉被一擊命中,腦子居然有點暈。她總覺得這位源姐姐像只名貴的仙女貓,性格高冷不親人,但好看得囂張跋扈,做什麼都是對的。這會兒她握著對方的爪爪,感覺好像被夢中情貓大發慈悲地蹭了一下,心都要飄起來。
她暈暈乎乎地把人家的手放開,又看了看她單薄的衣服,十分不放心,跑到自家親爹的辦公室去薅了件大衣回來讓她搭上,雖然距離粽子還有一定差距,但眼見著大衣非常厚實很能擋風,這才略微松了口氣。
她一陣風一般跑出去又跑回來,前後忙活了一通,總算自在了一點,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又有點發起呆來。
源輝月是個話很少的性格,特別是對不太熟悉的人。之前柯南剛跟她搬到一起住的時候,為了讓她多和人交流都被迫變成了半個話癆,現在她的情況比那個時候好了一點,但依舊沒有好到哪兒去。
好在這會兒遠山和葉好像又開始思考什麼事情,並不需要她主動尬聊。她拿著手機回復完郵件,思考著要不要找本書出來看看,終於聽到旁邊人夢游一般的聲音,「源桑,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多看點推理小說啊?」
源輝月抬起頭,對面的女孩子和她的視線一碰,飛快地垂下頭去,纖細的手指糾纏在一起,像是解釋又像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因為,那個,你們今天說話的時候我完全插不進嘴……大部分也沒聽懂……」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說到後來又放棄了,反而開始自己說服自己般喃喃自語,「不,還是算了吧,就算看了我應該也依舊聽不懂吧,平次還老說我笨來著……」
源輝月放下手機,想了想,「遠山桑以前看推理小說嗎?」
「看、看過《福爾摩斯探案集》?」遠山和葉下意識掰起手指開始數,「不過沒有看完,只看過開頭那幾卷。阿加莎·克裡斯蒂只看過《東方快車謀殺案》,除此之外,工藤君父親寫的《暗夜男爵》系列也看了一點……不過輝夜老師的小說我全都看完了哦!」
源輝月:「……」
謝謝你這麼給面子,但是她寫的好像也不算推理小說吧?
她慢慢地喝了口水,得出結論,「所以遠山桑對推理其實沒什麼興趣吧?」
「額……」
源輝月:「我也是。」
遠山和葉:「誒?!」
她的表情明顯有些震驚,似乎是把白天的某個人超神的表現回想了一遍,愣了愣之後結結巴巴道,「我以為……」
「那是柯南喜歡。」源輝月淡定地說,「我看推理小說純粹處於職業需要。」
「可是感覺源桑你很有天賦的樣子……」
「天賦和興趣是兩碼事,想要做什麼也不是由天賦決定的吧?」
遠山和葉:「說、說得也是。」
源輝月看了她一眼,有一點興致地問,「遠山桑喜歡什麼呢?」
「我……」遠山和葉的臉忽然紅了紅,像是有一點不好意思,「那個,我說出來源桑你不許笑哦……我喜歡假面超人和哥美拉。」
「誒?」
「我就是覺得哥美拉很帥啊!很小的時候就和平次一起去電影院看過這麼多年也一直很喜歡也沒人說怪獸不可以帥吧……」
她閉著眼以一副豁出去的姿態,標點符號都不打地喊出了一長串話,臉色更紅了。說完之後似乎沒等到沒反應,這才睜開一只眼睛,小心地看過來。
源輝月其實不太明白她在害羞什麼,畢竟無論假面超人還是哥美拉好像都不存在於她的知識庫裡。在少女眼巴巴的注視下,她有點懵地「哦」了一聲,然後想了想,禮尚往來地說,「我十六七歲念高中的時候好像和遠山桑差不多……」
「誒?源桑你高中時期喜歡什麼?」和葉下意識追問。
黑發美人一默,纖細素白的手捧著水杯,眼神飄了飄,「……我喜歡浪客劍心。」
是的,她少女時期是個中二病。雖然現在她不記得了,但是滿屋子周邊還幫著她記著。
遠山和葉愣了愣,然後忽然伸出手來,堅定地捧起她的手指,語氣鏗鏘有力仿佛找到了組織,「我也喜歡!畢竟劍心實在是……」
「——太帥了。」源輝月肅然點頭飛快地和她統一戰線,然後她默默看向旁邊,小小聲說,「……我還研究過飛天御劍流到底是怎麼出刀的。」
「我!也!是!我還專門去問過平次,結果那家伙說什麼那都是漫畫裡瞎編的,現實中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人,說我信了就是個傻子,太過分了!」
源輝月:「……打破少女幻想的男人都是混蛋。」
遠山和葉:「沒錯,平次就是個大混蛋!」
她話音剛落,接待室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
「和葉,我……」
某位黑皮少年急急忙忙跑進來,剛一張口就被「大混蛋」三個字砸了正著,頓時懵逼。他滿臉「我又惹你了」的問號盯著自家青梅,半晌,發出一聲茫然又無辜的「哈?」
「哦,平次你來了啊。」青梅少女余怒未消,對他反應平平道。
服部平次:「???」
柯南從他身後鑽出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子裡的人。嘆了口氣,以一副「這貨不能指望了」的表情看了服部一眼,然後自力更生地跑了進去,看向遠山和葉脆生生道,「吶,和葉姐姐,你能拜托遠山部長把十三年前的那個案子的案卷調出來讓我們看看嗎?」
遠山和葉對他和對服部平次完全兩個態度,立刻十分好說話地問,「十三年前的案子?」
「對,十三年前在大阪城前面的疏洪道裡發現的那具身份不明的焦屍,」柯南肯定地說,「那個人很有可能是脇阪君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