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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刀劍攻略Ⅱ》作者:同仁坑【完結】

第46章

  因為郁理之前為了對付谷川氏而特意借助了本丸凝神靜氣積蓄氣勢的關系,本該和現世一樣都在梅雨季進行中的本丸時間線上被提前了一個月,不再隔三岔五就降雨的刀劍大本營正式迎來了真正的酷暑。

  高溫加干燥,為了轉換心情和氛圍,讓全本丸過得更舒服點,郁理決定給本丸幾個主要活動場地換個景趣裝修。

  這其實算是比較勞師動眾的活動,而且在這種天氣下更不會是什麼好差事,不過因為是主君提議發起,底下的刀劍們收到通知後並沒有太大意見。

  主人在現世打拼事業已經過得很辛苦了,他們為了不改變歷史還不能幫什麼忙,但在本丸裡如果有能滿足她的方面當然都是盡力滿足。

  特別是她剛靠自己擊敗谷川氏的眼下,那場看不見硝煙的無形食戟對她的身心消耗其實很大,本丸裡的眾刃這陣子都是不著痕跡地盡量讓她過得更自在舒服些。

  以至於郁理本人都沒發現,這幾天她在本丸裡不自覺地喝了不少快樂肥宅水和垃圾膨化零食,成天干完工作就沒個正形的刷番和打游戲都沒哪個操心刃跳出來讓她收斂一下這死灰復燃的死宅形像。(燭台切光忠:我就暫時當看不見吧。)

  這會兒她是過得很開心,現在無論本丸還是現世都沒有讓我操心的地方,後面也沒什麼工作行程安排,是一年中少有的輕松。特別是上回長義借著手入的機會主動跟她說話,坦白隱情和釋懷心結,知道本丸目前最大矛盾徹底解決了的郁理心情想不好都難。

  被全本丸默默寵著的嬸嬸愉快哼著歌,一邊思考著裝修文案一邊伏案寫寫畫畫。

  「裝修啊,是什麼樣的計劃呢?」

  郁理在想著怎麼裝飾大廣間的屋子時,同樣聽到這則消息的山姥切長義趁著遞送政府文書的機會過來關注了一下,這讓她詫異抬頭。

  雖然是她提出裝修的要求,大家也無刃反對,但在經歷過「轉換心情也很重要呢(陸奧守吉行)」「抱歉我說不出什麼好意見(長曾禰虎徹)」「要喜慶一點啊(愛染國俊)」「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要更珍惜季節感才好(歌仙兼定)」「如果你非要讓我給你搬家具……也不是不行(肥前忠廣)」「我對裝修沒什麼興趣(水心子正秀)」「OK,有需要都可以叫我哦主人,就算是最討厭的搬家具都可以(加州清光)」……等一系列看起來五花八門其實都能歸類為「你怎麼說我怎麼干」的反應後,乍一聽到這樣很有參與感的問話,實在沒辦法忽視啊。

  「長義有興趣?」郁理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嗯?難道沒人感興趣嗎?」對方疑惑地反問了一句,「那位國廣君也沒問過?」

  「唔……該怎麼說呢,大家都對我的審美很信任,或者說並不想怎麼干涉我,所以都沒怎麼問。」郁理回答時都不由笑起來,「被被他當時也是這麼跟我說的,怎麼裝修他都沒意見,只要我喜歡就是最好的。」

  「大家都這麼說嗎?」似乎是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長義有些愣住,然後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也笑了,「這樣的話我現在過問也不適合呢,等您定好相關計劃再一睹為快吧。」

  銀發的打刀這邊說完就要離開,被撩撥起談興的郁理當即就伸出了爾康手將人給拽回來:「別呀別呀,大概的框架我已經確定好了,但還有好多地方沒想好怎麼弄,長義你品位好,也來幫我參謀參謀呀!」

  「這樣嗎?」山姥切長義本就是對自身極為自信的刃,聽到郁理出言邀請,就沒什麼遲疑地直接應下來,「既然得您如此信任,我也是樂意之至的。」

  就這樣,本丸眾刃很快發現山姥切長義這幾天總是頻繁出入天守閣二樓,一些有事要來尋審神者的刀劍不進就能看見他和主君一起並肩站在寫字台後,對著桌上攤開的大量裝修概念圖討論交換意見。

  刀劍們:「!!!」

  其他刃什麼反應暫且不提,大總管壓切長谷部捧著一托盤茶點送上來時,看著那盯著桌上的圖紙談到入迷就差沒頭靠頭的一人一刀那是面無表情中透著陰沉。

  ……並不是錯覺。

  山姥切長義這家伙,是真的故意在各方面悄無聲息地顯示自己的存在感。一開始是刀劍男士最重要的戰鬥力,他用各種升段將自己提升到升無可升的狀態後,又將目光投向了本丸內政。

  在出陣戰鬥方面給主上留下智勇雙全的卓越印像後,現在又開始展示自己優秀的內政能力——就算是偏門的內務瑣事他也能出色完成,得到主上的認同和贊賞。

  ——當然上面的東西長谷部並不在乎。

  他才是主上的第一近臣這一條是毋庸置疑的,只能呆在本丸的政府刀也搶不走這個位置。

  長谷部現在非常不爽的根本原因是,山姥切長義最近對主上黏黏糊糊的態度和隱藏在那張漂亮面孔下的企圖心,實在無法讓刃無視啊!

  ……這把心機深沉還慣會賣巧裝乖的政府刀,想對他們尊貴的主上做什麼呢!

  本丸裡一些刃給長義暗地裡貼了一堆小標簽,郁理那是一點都不知道,對她來說現在不再鬧別扭的小少爺簡直是又暖又甜,貼心又萬能的本丸小天使一枚,不管哪方面的忙都能幫得上。因為做裝修計劃的事,倒是不知不覺越來越喜歡跟長義聊起天來。

  「主∼人∼」

  正沉迷交流的時候,有拖長的撒嬌音從耳邊響起,郁理回神的時候,就是肩頭一重,有人從身側靠過來,一雙胳膊繞著她的脖頸將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來人突兀的動作也一下子將她和長義湊近交談的距離強行隔離拉開。

  而郁理只剛來得及看清伸來的那對漂亮雙手有塗著亮紅的指甲油,她的頸窩就被一只毛茸茸的腦袋給蹭上了,她不禁就笑了,條件反射地扣上掛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好癢啊,清光。」

  「真是的!」半掛在主人身上的加州清光頓時不滿鼓起了嘴,「您這幾天一直都悶在天守閣裡想著換景趣的事都很少來樓下了,就算外面是很熱,但去大廣間一起蹭冷氣總沒問題吧?」

  「咦?我宅在二樓好幾天了嗎?」郁理後知後覺,每天過得太快活她都沒注意時間這麼快。

  清光直接點頭:「燭台切光忠桑已經非常不耐煩了喲。」說完他一雙眼睛是不懷好意地盯了盯郁理放在桌上的可樂和薯片,點著美人痣的俊俏面孔有點幸災樂禍。

  「呃……」想起光忠對昔日不修邊幅的自己各種「和善微笑」,郁理頓時心虛立刻保證,「我,我快好了!真的,就差一點就好了,清光你要是不信可以問長義!」

  對話到這裡,加州清光像是才被引著注意到一旁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的山姥切長義,黑發的打刀少年和主人說話到現在都沒放開摟著主人的手,保持著腦袋架在主人肩頭的姿勢挪動了一下視角,在看到長義的目光投射過來之際,清光示威性地將圈著的一雙手臂不著痕跡地收緊。

  雙方四目交接,同時揚起笑容。

  「正如主君所說,景趣改裝的書面計劃只差一點就能完成,最遲明天就能完工。加州君如果不著急的話,明天在大廣間裡就能分享到我輔佐主君修改定稿的最終方案了。」長義以一種彙報工作的正經語氣笑著解釋。

  清光挑眉:「啊哈,是嗎?真是辛苦長義桑了。本來我們還想著要不要再來幾個人上來幫忙,加快一下速度的。現在這樣那是再好不過了。」

  面對這隱含質疑能力的機鋒,銀發的打刀眼風不動,笑容謙遜依舊:「不客氣,為主君分憂本來就是一名合格臣子的本分。何況是事關大家居住生活的大本營,花時間精心雕琢一下讓本丸提高一些生活品質也是值得的。」

  最後,清光是帶著有些發僵的笑容下了樓。

  一回到樓下某間小型的會議室裡,少年的笑容全都崩了,開始額頭冒出青筋怒吼出聲。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山姥切長義那家伙拽什麼拽啊,區區一個政府刀,竟然還想著跟我們搶主人!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他在那邊跺腳大罵時,會議室裡就在他不遠處坐著的大和守安定趕緊苦笑著上前制止:「冷靜點啊加州清光,不是說上去試探主人對長義桑的態度嗎?怎麼回來這副樣子?」

  「山姥切長義又做了什麼?」後方的壓切長谷部也跟著發問。

  是的,不只是大和守安定,這間小會議室裡還有壓切長谷部,龜甲貞宗,巴形薙刀等刃齊聚一室,都在這裡等清光回來。

  自當年披著攻略游戲皮的1號本丸真相揭開後沒多久,這個小型的地下聯盟就誕生了,主要目的是為了阻止當初在攻略游戲裡拐進戀愛支線的那些刀萬一獨占欲發作在現世裡對主人搞事引發意外狀況。

  這麼長時間運作下來,整座本丸對其的存在其實算是心知肚明但隱而不宣的狀態,正是因為它的存在,游戲裡點亮粉寶石的刀們在現世裡一個個都很安分,老老實實恪守君臣之道。

  原本以為能就這樣一直到主人陽壽用盡,到時沒了歷史的束縛大家再各憑本事討主人的歡心,沒想到時政那邊竟然將他們藏刀組以外的刀劍男士也投放進了1號本丸,更沒想到政府刀裡竟然有刃膽大包天覬覦他們主人!

  「主人的態度當然是沒問題的,她和以前一樣把新來的那些刀當崽養,有問題的是那把本歌!想想山姥切是多老實的一個刃啊,我真沒想到他的本歌竟然是這樣子的!」氣咻咻坐下的清光想起來還是氣得直拍大腿,同為初始刀,他當然更偏向山姥切國廣,「除了那些粉寶石以外,防範名單裡肯定要有他一個名!」

  聯盟小組成員當然是無異議點頭。

  「先是為了名字和正品仿品之爭鬧別扭,好不容易解決了,又爭上了主人。」巴形薙刀在這時嘆氣,深以為然,「明明論起能力這兩位山姥切是不相伯仲,但論起為人處事的手段,山姥切國廣比起他的本歌是真的差很多。」

  搶主人……

  小組成員都有些沉默,想搶主人的刃這座本丸裡可太多了,只是礙於各種規則和現狀都不得不老老實實。

  「總之,苟修金薩馬沒問題就好。」龜甲只重點關注了這個,「然後……那位本歌君都這麼做了,山姥切國廣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吧?」

  畢竟眼下這情況認真來講的話,說本歌在搶仿刀的主人也一點都不為過啊。


第47章

  「你不打算有所行動麼?」

  專門供刀劍男士們自己給本體做保養的和室裡,藥研藤四郎背靠著門框,朝著屋裡背對著他正給刀身上油的山姥切國廣道。

  梅雨季結束,盛夏的酷熱一下子到來,不遠處庭院裡的蟬鳴也是陣陣不停。在大多數刀劍們都學著他們的主君全縮回房間靠冷氣續命時,一些公共場合自然而然的就沒什麼刃過來了,這間保養室也是如此。

  藥研依然套著那身內務服的白大褂,倒是和屋裡坐著的那個身上同樣系著的白布莫名的有了相似點——這麼熱的天氣,真虧他們裡一層外一層穿得這麼厚。

  而看著山姥切身上的那塊破爛白布,藥研也是不由想起那位本歌身上的鬥篷披肩,和前者的灰敗髒破不同,後者無論布料材質還是打結的繩飾都要講究且精美得多,其實只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兩刃的性格天差地別。

  但山姥切國廣自從被大將開導成功且修行歸來後,他的身上已經不再有那塊破布的灰敗氣質,像是擦干淨了所有鏽跡和灰塵的寶劍一樣閃亮且鋒銳。

  山姥切長義的到來一開始其實也有給他衝擊的,對本丸兩振山姥切同樣有所關注的藥研能看得出他面對本歌時並不像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不少時候面對本歌的咄咄逼人甚至還有些慣性的下意識避讓,只是後來他再不肯退讓了。

  因為大將為了他們的糾紛受傷了,這踩到了山姥切國廣的底線,讓他對本歌再不願被動忍耐,而是直接暴發,甩出了讓藥研都無比驚訝的秘辛不算,甚至還針鋒相對地給出了警告。

  想到那天晚上自己意外撞見的這一幕,藥研依舊不由想要感慨,能讓個性一向內斂沉悶的山姥切國廣說出那樣的話可不容易。

  而現在,得知本歌近日來明顯有企圖的行動後,他反而……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烈日樹蔭下的夏蟬還在一聲一聲地叫著知了,裹挾著高溫的熱風呼呼刮起樹上的葉子,嘩啦啦一片響,藥研看著屋裡的人順著蟬鳴節奏一下下擦拭刀身的動作,竟覺得周身的燥熱都減去了幾分。

  太穩了。

  無論是手上的動作還是當事人此時的心境。

  「我沒有意見。」直到將刀身保養完畢,山姥切國廣才緩聲道,金發的打刀低頭看自己的本體,刀身上映出他碧青色的瞳孔,裡面一派平靜,「只要他不是想傷害主人,這些都不算什麼。」

  藥研一愣,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你……就不怕他搶走大將所有的注意力嗎?」

  相比起本歌的進取心,山姥切國廣是真的太老實了啊,老實刃是真的容易吃虧。

  聽到藥研的話,刀身映出的那對碧青眼眸忽然就露出些許笑意,眼睛的主人輕輕搖頭:「他辦不到的,主人是誰都搶不走的。」

  或許時間過去有些久,本丸的大家都有些遺忘他曾經的那些表現,當初才到本丸那樣畏畏縮縮恨不能時刻縮小存在感的自己都沒有被主人遺忘,甚至最後頂著天下五劍源氏重寶那些耀眼名刀的壓力只一心注視著他向他伸出手幫他解開心結,這樣的主人又怎麼可能因為本歌轉變態度親近她就把他遺忘?

  本歌是很優秀出色,作為其仿制品的他再清楚不過,但這座本丸裡比本歌更加優秀的刀劍大有刃在。

  實力更強的、謀略更深的、性格更好的、甚至人形的容貌更俊美精致的……那些名刀名劍綻放鋒芒後哪一個不耀眼?

  但是他們都沒辦法搶走主人。

  他也不認為本歌就比他們強,能做到他們都做不到的事。

  這座本丸的付喪神們想跟主人做朋友甚至做親人都可以,但想當主人的伴侶?

  老實刃被被只能低下頭搖頭哂笑,也就是政府出身的本歌不清楚了,藏刀組裡現在誰不知道,經歷過那場一言難盡的攻略游戲後,身經百戰的主人攻略難度已經是深淵級啊。

  「最重要的是,他是政府刀,真正的本體神身都在時政那裡,而不像我們因為主人的緣故可以選擇在高天原或屍魂界。就算主人現在再喜歡他,也就只能在本丸了。」

  搶主人?政刀組和藏刀組天生有壁,突破不了的。

  將刀身平舉緩緩收入刀鞘,刀柄和刀鞘鯉口即將完全相扣合上之前,雪亮的刀身上映出門邊處藥研驚愕的臉。

  誰說老實人心裡就沒算盤了?

  有時候心裡的一杆秤比誰都有數啊。

  往自己的住處返回時,藥研都不禁反省地輕捶自己的額頭,真是關心則亂,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如一無所知來得更清楚。

  想想本丸裡如三日月還有髭切那些至今四平八穩的粉寶石老刀們,藥研可算知道為什麼「防粉聯盟」都急得不行反而他們個個淡定了。

  「我的成長還不夠啊……」藥研嘆息著喃喃,回憶起山姥切國廣說話時的淡然神情,他當時表現出來的那種沉穩氣度是他的本歌都無法達到的。

  或者說可能正因為他與本歌的那場衝突與暴發,又讓山姥切的心境提升,整個人變得更穩了。

  想到這裡藥研忽然就有些怔忡,他前進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直接停下,過了一會兒面露堅定,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不再迷惘的繼續前進。

  果然,他當初下定決心拋棄綺念重新修復和大將關系的決定是正確的,走親友線才是能一直陪在大將左右的穩贏方案。

  他不貪心,這樣的關系就足夠了。作為護身刀,他會守護大將的安全到此身折斷的最後一刻!

  本丸轟轟烈烈的裝修換景趣活動很快就展開了,為了讓大伙少受點罪爭取一天內搞定,郁理是直接取消了所有的外勤任務,讓全本丸七十來振刀一齊出力幫忙。

  忽略掉不時有刃因為嬌氣、發呆或者干脆犯懶而導致的部分小插曲,在這麼多很有力氣的大小男子漢齊心協力下,到晚餐飯點來臨前,所有的工作還是全都順利完成了。

  勞動的時候很辛苦,可等到享受勞動成果的時候,本丸的大家看著大變樣的全新景趣心情又格外舒暢,以各種冷色調為主的裝修和擺設讓外面的酷暑都變得涼快了幾分,追著主人贊美歡呼的同時也沒忘記誇誇長義品位不錯,本丸的氣氛一連幾天都空前的極好。

  可能也是因為如此,一連非了這麼長時間的鍛刀室終於又有新動靜,又有新刃來了。

  「千代金丸。生於大和長在琉球。姑且算是太刀,但不要太在意。把我放在日本刀的範疇內,還是有不太適應呢。」

  水藍色長發,因為常在海邊被風吹日曬熏染的古銅色皮膚,青年穿著一身極有地方特色的水藍色服飾,語態溫和地做著自我介紹。

  「千代金丸……啊啊,是琉球王室尚家的三寶劍呢!」郁理身後的近侍鶴丸國永一下子叫出來,「我記得尚家最後把族中的三寶劍等古珍全都轉贈給當時的政府,兩百年後也沒改變。」

  意思是又來了一把政府刀?

  郁理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的千代金丸已經笑著點頭:「是,遵從政府的命令我也被派遣到1號本丸,當然是以本靈分源之身過來以示對初代的尊重。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了,星宮大人。」

  「好的,我這邊才是,歡迎你來我的本丸。」郁理也笑著回應。

  感覺這些刀不受禁刀令的影響恢復所有記憶以後,她連自我介紹這道工序都快要能省了,這些本靈刀可能比她自己還要清楚她是誰來著。

  琉球是衝繩的前身,以前也是一個小國,後來被東瀛打敗收為國土,但就跟華夏在古時並納的那些小國一樣,當地人總有自己的地方特色,語言服飾各有不同,郁理最後找來了對海有興趣能和千代金丸有共通話題的浦島虎徹當新人指導,讓他幫著熟悉本丸和安排起居。

  因為都喜歡海,本就能和誰都能打成一片的浦島和新人聊得很開心,說說笑笑就走遠了。

  倒是跟在郁理身邊的鶴丸神情莫名的抓抓後腦勺:「又是政府刀啊……」

  郁理不由回頭看他:「有什麼不對嗎,只要能解決溯行軍,守護好歷史,是不是我收藏的刀都沒關系吧?」

  在本丸呆的時間長了,作為審神者的她偶爾也是有聽到政刀組和藏刀組這種擺明了是分圈子的說法,出處確實是如此沒錯,但一直掛嘴邊就有點不對了。

  「鶴,那些年紀小的刀不懂事也就算了,你都是平安時代的老刃了,不要跟他們學搞小圈子哦。」郁理語重心長,這種歪風不能長。

  「冤枉啊主公,我可沒這麼想過!」鶴丸表情誇張地表示自己受冤了,「我只是稍微疑惑時政那邊的用意,這座本丸其實論起戰力光靠我們已經足夠了,但政府那邊還在源源不斷往1號本丸塞人,我就有點奇怪。」

  「我倒不覺得奇怪。」郁理搖頭,「靜型薙刀來的時候他就曾經說過,自己是為了補充戰力而被喚醒的眾多無名靜型薙刀的集合體,連無名的刀都被孕育召喚出來抵抗敵人,說明戰事比想像中的更加吃緊,只是消息沒傳達到我們這邊罷了。而且要不是當初我集刀上癮通過赤司家得到了兩把雖然無名但很好用的巴形和靜形,他們會和水心子、源清麿一樣一定也會是政府刀的。」

  「有道理。」鶴丸沒反駁,但卻話鋒一轉換了話題,「不過說這些都太早啦,比起在本丸這邊守護歷史,主公你在現世裡的那些經歷同樣也是重要的歷史。這些天您一直都留在本丸,把俗世的工作和生活放在一邊真的好嗎?」

  「不要緊,接手谷川氏的所有重要工作我都做完了,剩下的繁瑣商業活動我都交給老板兄弟倆解決,短時間裡不會有什麼事煩我的。」郁理擺擺手,並不在意,「而且現在也才六月,東京那邊媽媽知道我在忙早就打過電話讓我只要好好休息不用特意抽時間回來,我那麻煩的弟弟正好下個月才放暑假,到時候再去也是一樣的。」

  事實上是外界知道她干翻了谷川一門讓星宮館改寫了東瀛美食界的歷史後,東京那邊從親媽到繼父再到弟弟就沒有一個安生的,要是她再回去那場面就更熱鬧了,快被煩死了還不好通通拒絕的一家子巴不得郁理這個月別回來,怎麼也要等到熱度降下去才行。

  就這樣,原本計劃著在本丸呆幾天就回東京的郁理又繼續鹹魚了,並且舒服得不想回現世。

  光忠再不啰嗦她要時刻注意保持形像,長谷部每天要什麼就給什麼執行力超高,還有再也不鬧別扭的長義小少爺跟她一起交流工作,說話特別好聽又甜又天使,她現在超喜歡這裡的。

  「主公,您現在總是長義長義的喊,我要吃醋了喲。就因為他幫著完成了裝修計劃就得您這麼看重嗎?」鶴丸做西子捧心狀對著郁理叫喚,「您這是來了新人就要把我們這些舊人全忘光啊,我會很傷心的!」

  說著傷心的鶴丸臉上並沒有什麼傷心的表情,只是會故意湊過去靠在郁理身上,仿佛電視劇裡柔弱的女主無意中要歪倒在男主懷中一樣……然後被嬸嬸面無表情推開腦袋,扶正他身子:「正經點啦,以後少看點大奧劇。」

  「我很正經啊。」容貌精致的雪色太刀眨著他金色眼睛,一本正經,「很正經地在爭寵呢,有沒有被感動到?」

  「呵呵。」郁理皮笑肉不笑,「那現在起你失寵了,罰你替我做完剩下的文書工作。」

  「嗚哇,這麼狠!?好歹我剛剛幫你接來了一位新人,就算沒有獎勵也不能懲罰呀!」

  「不然我回頭再給你雕幾個鶴丸形水蘿蔔,然後表演一下怎麼花式啃鶴頭?」

  玩鬧過後,該干的工作還是要繼續的,本丸氣氛和諧,郁理過得也舒心。

  晚上到飯點的時候,浦島已經和千代金丸成為了很要好的朋友,還特意找過來跟她說話。

  「主人主人!千金代丸說琉球那邊的海和我們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樣,而且也有龍宮哦!」肩頭上掛著一只龜的虎徹少年擺動著雙臂肢體誇張,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啊啊,就是不知道龍宮長什麼樣,好想去一次啊……龜吉,你也一定很想去的對不對?」說著,還歪頭和肩上的伴生伙伴嘀咕了一句。

  小海龜很給面子地回應了一下浦島。

  少年和他的小海龜原本只是隨意感慨,卻沒料到主人聽完之後那樣接話。

  「這麼想去的話,我帶你去呀。」

  咦咦?

  場中好多刃都驚訝看來,包括千代金丸在內都是一臉詫異。

  「別這麼看我,當初螢丸和堀川就是我從龍宮裡帶回來的,你們忘記了?」郁理好笑地看著他們,「龍宮的七海龍王宿儺大人也曾幾次邀請我操辦宴席,現在關系還可以,我現在說想帶人去參觀一下龍宮應該沒什麼問題。」

  短暫的呆住後,浦島大叫著歡呼起來:「主人萬歲!」

  他的兩個哥哥長曾禰和蜂須賀也為他高興,弟弟終於得償所願了啊。

  「還能去龍宮啊喵?」那邊的南泉一文字也是瞪大了貓眼。

  「厲害,竟然連龍宮那邊都有交情嗎?」水心子正秀也是目瞪口呆,感覺來到1號本丸後隔三岔五就能刷新認知。

  「不愧是初代呢。」源清麿微笑點頭,滿臉佩服。

  千代金丸也是跟著激動,就算銅色的臉頰也能看出明顯的紅暈,但很快,在想起自己並不能像浦島一樣去現世前往龍宮,這股激動就冷淡下來,逐漸變成失落。

  初代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對手下的刀劍很溫柔,也很寵愛,連他們想去龍宮的事都能滿足。

  他在想什麼呢,這是初代的刀才能有的待遇。

  附近的山姥切長義看著這幾振刀的反應眨眨眼睛什麼都沒說,只是唇角微泛起淺笑。

  被浦島想看龍宮的事提醒,郁理也想起自己接收的谷川氏集團裡有一家大型捕魚公司,以這家公司的名義買一輛新的游艇帶著自家刀出海去玩,順便拜訪龍宮那是非常容易了。

  只是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先收到了遠月那邊的電話。

  哦,確切的說,是薙切家的電話。


第48章

  【星宮大人,您最近有空嗎?我們一家想邀請您來家裡作客,媽媽說她要親自下廚好好感謝您!】

  打電話過來的不出意料是薙切繪理奈,拿了世錦賽的冠軍又獲得了生母認可的小姑娘現在過得很快樂,只從聲音就能聽出來。

  不過話中的信息量倒是讓郁理一愣,薙切家的家宴?

  「等等,你們一家請我?還有你媽媽?」郁理捋順了信息,眼睛不由瞪圓,「你是說你的爸爸媽媽都回來薙切家了?」

  被神之舌給逼瘋不得不丟下閨女尋找自救方法的親媽,還是看著老婆被逼瘋開始黑化一度變成鬼父逼迫孩子機械成長的親爸,這兩口子似乎都因為解決了難題又重新恢復正常,紛紛重新回到了女兒的身邊。

  【一切都多虧了有您在!】繪理奈一點都不掩飾這份喜悅,【您教給我的方法我有努力在嘗試,真的很有用!謝謝您,真的謝謝您!……啊,媽媽?】

  郁理想說點什麼時,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換了人,變成了成熟女性的適性嗓音。

  【星宮大師,我是薙切真凪。】來人直接表明了自己身份,正是薙切家的另一位神之舌,也是早就將這份天賦熟練運用在一個世界級的美食組織爬到高位的頂級料理人,【我家繪理奈一直以來承蒙您的關照了,作為這孩子的母親我並沒有盡到什麼責任,但非常感激能有您這樣的長輩在旁邊看護照顧著。還有您指點的擺脫神之舌詛咒的思路,真的是給了薙切家莫大的幫助。】

  「您客氣了,真凪夫人。」郁理笑著應道,「繪理奈本來就是個好孩子,我教給她的方法如果對二位都有幫助,那就真的太好了。」

  【不,您這份情誼不是我輕飄飄說兩句感謝就能回報的。】真凪夫人的語調變得嚴肅起來,【繪理奈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根本沒意識到您教授之物的真正價值,竟然只用區區一把古刀作為回報真的是太失禮了,請容許我與我的家人當面向您表示感謝。這不僅僅是我和我丈夫還有繪理奈他們的意思,也是爸爸的意思。】

  聽到這一家子都把最大的長輩給抬出來了,如此盛情郁理當然不能再繼續拒絕,答應在約定的時間一定赴宴。

  【太好了,到時我一定掃榻相迎。】得到肯定回復,真凪夫人也笑了,只是在掛斷通訊前她像是打趣一樣留下了最後一句,【聽聞星宮大師只要外出,不論什麼場合都必定會攜一位俊美保鏢隨侍,我家到時也會好好接待的。】

  這讓郁理放下手機時,笑容都是尷尬的。

  她能看彼岸生物的靈異體質薙切家是知道的,而且在知道的第一時間就積極想辦法幫她解決,而自己能召喚出刀劍付喪神的秘密早在髭切跟隨她去鹿兒島參加島津家的曲水宴那會兒也被一些古世家間接猜測得知,更不用說之後前田家的老族長因緣際會下直接見到前田藤四郎和大典太光世這兩振前·自家刀的付喪神了。

  因此,就算郁理從來沒對誰明說,薙切家大概也早就清楚她那些「美型保鏢」的真正來歷,那位真凪夫人最後才這樣以調侃的方式告訴她之後過來也無需隱藏,可以隨意。

  就……被點破後有點羞恥,比被外界拿她當中二病還要不好意思些。

  因為這一通邀約,郁理的行程不由就跟著變了變,不過出海去龍宮的計劃卻是沒有停止,畢竟就算她現在打電話讓底下人幫著安排一艘游艇也不是立馬就能有的,從購買游艇辦理各種許可證再到雇佣合適的船員都需要時間。

  而在這些通通都弄好之前,郁理剛好能出發去薙切家作個客吃個飯什麼的。

  這趟說起來應該算是吃個感謝飯,郁理去的時候也沒什麼壓力,正好當天輪到的近侍是短刀,想想那邊都知道真相了,便決定不更換為成年刀劍,直接讓護身刀也一起。

  「我,我可以跟去嗎?」

  驟然得到這個消息,作為當事人的日向正宗整個都呆住了,一張小臉滿是不敢相信。

  主人可從來沒帶短刀出去過啊!

  「真好啊日向桑。」旁邊的小短刀們都給予了羨慕嫉妒的眼神,亂藤四郎直接鼓著小嘴酸酸道,「我們中唯一一個能跟主人一起出去應酬的短刀呢。」

  「肯定不會是唯一一次的啦,亂。」拍拍貌若女孩的亂的腦袋,郁理笑著安慰,「就像薙切家一樣,你們是付喪神的事在古世家的高層眼裡應該不算秘密了,以後再有這種知情世家的邀約再帶上你們一起肯定是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吧……」一旁也在場的不動行光失落道,「我們的存在終究不可能被人輕易得知,會影響主人,也會影響歷史,只能像這樣偶爾有一次機會。」

  這話讓原本感到開心興奮的短刀們也跟著失落起來。

  如果他們也能長高長大就好了,好多短刀們不由這麼想道。

  「沒事,跟著我去工作應酬的機會是不多,但是我們以後一起出去玩的機會很多呀。」他們的主人在這時一臉淡定地安撫,作為資深寵刀嬸,如何哄小短刀高興郁理那是非常有心得,在一眾蘿蔔頭抬頭看她時,她搖搖手指笑得很自信,「你們主人我現在有權有勢,不管是買船出海,還是建個私人機場到處飛都很容易。等游艇買好了,我帶你們一起逛龍宮啊!」在資本主義國家,有錢就可以活得恣意滋潤。

  一眾小短刀們先是一愣,然後一個個的就開始眼睛發亮。

  「是哦!」博多藤四郎第一個叫起來,「差點忘了,近代史上有說過主人作為蓋代廚神超級有錢的,吞並了谷川一門的勢力只是開始,以後還會……咳咳,總之,機會是多的是啊!」

  私家海船……以後還有私人機場和飛機……

  總被主人沒什麼架子的鹹魚形像給蒙蔽的短刀們這時候終於想起來,他們現在跟隨的主人擁有的身份地位,其實完全不遜色於他們跟隨過的前主們。

  不需要用刀劍去殺人拼搏前程的和平現代,人們用其他種種手段同樣能獲取想要的名望和權勢,他們的主君亦是如此。

  「……不過,就算主君生在古代,憑她的劍術天賦也會成為非常了不起的女將軍吧。」

  注視著日向正宗跟著主人坐進車裡離開大宅的畫面,平野藤四郎輕聲感嘆道。

  旁邊的今劍立刻嘟起了嘴:「我才不要!那樣子主人很大程度上只會用薙刀,根本不會碰到我們啦!」

  古時候的女將兵器大多都是薙刀,而且女性地位比現在更低,想像現在這樣輕輕松松弄來一本丸的藏刀,根本不可能。

  「說得也是。」平野不由笑了,點頭贊同,「還是現在最好。」

  另一頭,坐在車上往薙切家出發的日向正宗卻是緊繃著一張小臉,他雙手放在膝蓋正襟危坐的模樣讓郁理都忍不住想笑。

  「放輕松點,日向。」負責開車的她對旁邊副駕駛上的小短刀說話,「不過是陪我上門作客而已,還沒到就這麼緊張可不行啊。」

  「是……!」緊張的小短刀立刻繃直脊背,似乎更緊張了,「但是……我是第一次以近侍的身份陪您去見現世的朋友,到時候要是因為經驗不足造成失禮,讓您的顏面受損……」

  「沒有這回事,日向你又可愛又認真,一定會很討人喜歡的。」郁理完全不擔心,「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國寶,論起社會地位其實不比我低,他們見到你稀罕都來不及呢。」

  早在昭和年代就從舊國寶重新指定為新國寶的小短刀:「!!!」

  在本丸裡和那麼多刀呆久了他都差點忘了,自己也是個國寶呢。

  金發藍瞳的英倫風小短刀眼中湧出新的鬥志,他得好好表現,不能失了主人的顏面也不能丟了自己的格調才行。

  哄完了不再緊張的小短刀,郁理也專心開車,很快,一人一刀就抵達了薙切家的宅邸。

  因為這一次是私人家宴,會面的地點終於不再是遠月,而是另一處占地頗廣的日西合壁式的大莊園。

  這宅子可比她的星宮宅大多了,面積至少是兩倍以上,光是站在門口就能充分地感受到薙切家的濃厚底蘊——這裡的一草一木早已經不是用有錢或者豪華來形容的了,而是一種代代相傳後沉澱下來的家族底蘊。

  和薙切家相比,只是個富一代且不會在現世延續血脈的郁理還真挺像個暴發戶。

  但這暴發戶現在很有排面,她人一下車,薙切家全員都在門口迎接她。

  老總帥薙切仙右衛門,他的女兒和贅婿薙切真凪和薙切薊,以及孫女薙切繪理奈,這一家四口祖孫三代全都站在那裡等她呢。

  ……不對,還有一個。

  「才波朝陽?」下意識加快腳步想尊一下老的郁理都沒來得及跟老總帥打招呼,就被站在繪理奈和薙切薊身邊的少年人給驚愣住,她可沒忘記受邀的名義是家宴來著,而且這小家伙不是才背地裡給大小姐使過幾次絆子,就算為了救她有過合作也不至於現在關系好到也能混進薙切家的地步吧?

  「星宮大人,我來給您介紹一下。」看到郁理變幻莫測的表情,繪理奈卻是嘆息一聲主動上前解釋,「這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薙切朝陽。」

  郁理:「……」

  你們薙切家的瓜為什麼一個接一個的總是吃不完呢?


第49章

  「這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薙切朝陽。」

  繪理奈將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其內含的信息量直接把郁理都弄懵了。

  才波朝陽變成薙切朝陽,還是同父異母……可繪理奈她爸不是入贅薙切家的嗎?

  郁理茫然的雙眼最終定格在了薙切真凪的身上,這位夫人因為神之舌的折磨已經形銷骨立,雖說不至於瘦到皮包骨的地步,但一眼就能看出她清瘦得過分,裸.露在和服外的手和頸部細得驚人,此時修著點點眉的美麗臉龐正帶著淺笑。

  在郁理看過來時,對方瞬間收到了視線裡投來的意思,不由笑容更深了些,完全沒有憤怒之類的別扭情緒。

  「星宮大人,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啦。」繪理奈也能看出郁理的想法,「具體的情況有點復雜,我們進去再跟你細說。總之,朝陽哥哥進來薙切家是媽媽和爺爺都點頭同意了的。」

  聽到繪理奈這麼說,郁理不由抬頭看了她旁邊的才波朝陽……哦不,薙切朝陽一眼,少年隨即咧嘴一笑:「星宮大師,別來無恙。是不是很吃驚?前陣子知道自己的身世時我也很吃驚呢。」一邊說,他一邊搖頭看向繪理奈,「明明一開始……我還想著要迎娶公主為妻呢。」

  幸好打住了,不然就成骨科了啊。

  「唔咳!好了,有什麼話之後再詳談,先進去再說。」老總帥最後發話,「星宮,歡迎你來我薙切家。」

  郁理立刻低頭回禮:「感謝您一家的邀請,那便打擾了。」也是,在大門口談這種私事是不太好。

  就這樣,一行人進入了莊園。

  從大門走到主建築門廳需要一小段時間,這期間正好足夠郁理向薙切家介紹自己的小近侍。

  「他是日向正宗,就是你們想的那樣。」

  立時引起了一群知情人的驚嘆。

  「哎?是那把國寶級短刀嗎?」

  「變成人的樣子是這麼可愛的小男孩?看起來就像是從英國來的貴族小少爺!」

  薙切家的兩名女性尤其喜歡,盯著短刀的眼睛閃閃發亮,要不是礙於禮儀,甚至都想上手捏捏小臉。

  日向有點慌,但日向忍住了,拿出他國寶級的氣勢非常優雅得體地禮貌回應,然後兩女的眼睛似乎更亮了。

  小短刀不著痕跡地往主人身後退了退。

  #現世人看付喪神的眼神是這樣的嗎,總覺得有點可怕#

  看出日向的防備和窘迫,薙切母女倆都有些不好意思,旋即裝作不著痕跡地重新轉換話題,進入主門廳後,開始解釋起才波朝陽的事來。

  「事情是這樣的……」

  他和薙切薊確實是親生父子,而且這個少年的出生也是出乎所有人意外,包括他的生母。

  薙切薊和才波朝陽的生母相遇的時候,還叫做中村薊,甚至都沒和薙切真凪見過面,那時候的他滿身陰郁和獨孤的戾氣,可因為一手的好廚藝並不缺錢,而少年的母親就是看他年輕英俊又出手闊綽起了心思。

  當時的中村薊正好心中煩悶正借酒澆愁無處發泄,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故意接近,都是單身男女的雙方你情我願下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事實上交集也就那麼一晚,一晚過後雙方就分道揚鑣,別說早就遠走的中村薊了,就是才波朝陽的生母之後發現自己懷孕也是十分意外。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她還是把孩子生了下來。

  但生下孩子後,她又不好好待他,成天酗酒對孩子動輒打罵,沒過幾年就把自己作死了,成了孤兒的才波朝陽進了孤兒院,又是一段苦日子。

  遇見養父才波誠一郎是少年人生中最幸運也幸福的時光,但養父終究不是生父,才波誠一郎也有自己的家庭,最後也因為家變只得返家不能再時時過去看養子。

  而得到了養父真傳手藝的少年憑借著一手驚人的天賦和廚藝一路摸爬打滾,成為了海外深夜料理人的頭領。

  「我因為嫉妒幸平創真,也就是才波爸爸的親生兒子,想要見見他才特意調查他的信息,之後發現了他在就讀的遠月,看到了公主……」少年說話時又看向了旁邊的異母妹妹,像是想到了什麼吃吃的笑起來,「我當時看到繪理奈的第一眼就心跳加快,以為那是一見鐘情,心心念念就想娶她為妻和她組成一個完滿的家庭。後來身世大白才知道根本不是那樣,只是血緣關系的特殊感應罷了。」

  因為那是妹妹啊,作為孤兒的他一直渴望著有個家,這種當初他根本沒意識到的迫切情緒讓他無意識地追逐起和他有著一半相同血緣的繪理奈。

  第一個發現身世真相的正是薙切真凪,作為神之舌的擁有者她能輕易分辨出每個料理人制作的菜品中隱藏情緒,中村薊和才波朝陽的料理裡有著相同的孤獨和苦悶,於是動用了自己作為IGO特別執行官的權力派人調查了,結果不出意料。

  之後她便直接告訴了入贅的丈夫,也是驚得他七暈八素。

  排除掉還沒進薙切家的才波朝陽,繪理奈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由她的父親以無比歉意且打算退出薙切家作為謝罪的方式告知的。

  作為入贅的女婿,哪怕是遇到妻子前無意間鬧出了一個私生子,中村薊依然是感到抱歉和深感失職的,不管是對繪理奈還是才波朝陽他都有所虧欠,他已無顏呆在薙切家,打算向女兒告別後就直接離開。

  「然後我打了父親一巴掌。」捧著茶杯,繪理奈繃著俏臉說出了事情結局,「父親已經不負責任這麼多年了,現在還想丟下身為人父的責任拍拍屁股走人我絕不允許。不管是我還是朝陽哥哥,他今後都要補償到死才行啊!」

  這HE郁理聽得是目瞪口呆,但很快就面露理解之色。

  入贅的丈夫鬧出私生子,按理說換成一般人家早就雞飛狗跳,就算妻子不鬧孩子也會鬧,畢竟誰會在當獨生子女當得好好的半路冒出個非同胞兄弟姐妹?

  可放在薙切家,或者說繪理奈身上,郁理倒真不是不能理解。

  從小生母的遠走,父親因為黑化給予的的小黑屋控制教育,加上神之舌力壓無數料理人的天才光環,讓繪理奈從出生起就一直處在極度的孤獨之中,沒有人與她同行。父母愛,兄弟愛,常人擁有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有。這樣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會感到寂寞,不極度渴望親情呢?

  何況才波朝陽並不是父親背著母親出軌的產物,而是兩人相遇之前的一個意外,繪理奈接受起這個哥哥並沒有什麼壓力。

  同樣的,生下來就被親媽虐待,真·獨自摸爬打滾活到至今的孤兒才波朝陽也是如此。繪理奈當時叫他一聲哥哥,這個深夜料理人首領當場就投降了。

  這一家幾口都是職業料理人,個個成就不菲,在日常交流上不存在任何障礙,想要融洽相處太簡單了。

  「就這樣,我從才波朝陽變成了薙切朝陽。」朝陽少年自己發出最後總結,笑得開心,「說起來我的身世能這麼快被發現還得感謝星宮大師您,您指點了繪理奈用和羹之法去解除神之舌的魔咒,我因為想要親近公主便也過去湊熱鬧,也讓夫人更加注意起了我,才有了之後一系列事。某種意義上來說,您也是我的恩人呢。」

  這個恩人就算了啦。

  吃瓜吃到撐的郁理哈哈干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睛卻是下意識看向老總帥。

  薙切仙右衛門看到自己這已經成長到和他平起平坐的學生頻頻看他,哪裡還不知道這孩子心裡在想什麼。

  「我點頭的,讓朝陽改姓為薙切也是我做主的。就如真凪和繪理奈所說,薙切家已經不需要孤獨的料理人了,血緣相連的親人能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飯更加珍貴。」

  老人點頭坦白,他的身形依舊如往常一般高大魁梧,但無論是花白的頭發還是滿臉的皺紋都掩蓋不了這位叱吒料理界的美食魔王已經老邁的事實。

  「「神之舌」是上蒼賜給薙切家的榮耀,也是詛咒,我的女兒真凪當時已經陷入絕境,她當時孤獨又絕望離開的模樣一直印在我心裡,而那時繪理奈才幾歲。我不想、也不願意在閉眼之前讓她們母女倆陷入同樣的悲劇,便發動一切力量去尋找可以砥礪她們的存在。幸平創真,葉山亮,黑木場涼,塔米克兄弟……現任來自世界各地的遠月十傑都是我為繪理奈准備天賦異稟的玉石,希望他們能幫她成長突破這道桎梏。」

  郁理低頭聽著老總帥細數的各個人名,都是眼下遠月裡極有天賦的優秀學生,一畢業就跟他們的學長一樣被全球瘋搶,只是很快她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味,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忽然驚愕抬頭看向老人。

  「對,星宮,你也是。」薙切仙右衛門直接承認了,目光移動放在了薙切真凪身上,「只是一開始我是希望你能幫到真凪的,雖然你們年齡相差不少,但以你當時表現出來的天賦,很快就能達到我希望的高度。」

  事實上雖然中間是出了點差錯,星宮郁理因為種種不可抗力的意外被耽誤了足足七年,但她擺脫那些困境後崛起的速度也更加驚人,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是夾在薙切真凪和繪理奈之間誕生的絕代瑰寶,是注定在世人回憶中留下濃重墨彩的奇跡,其卓絕的才能灑下的光芒讓母女倆在被神之舌汲走生命力徹底枯萎之前及時挽回了一切。

  「在聽到真凪說她現在可以勉強吃下東西後,我從來沒有像當時那樣慶幸過之前有花費那麼多心思將你重新拉回廚道。因為有你在,薙切家的命運才開始出現改變。」

  老總帥說這句話時,是真心實意,不光是他,旁邊的其他薙切家的人也都是面帶感激地看著她。

  啊啊……這就是她當初突然放棄料理又頹廢了好幾年遠月依然沒徹底放棄她的根本原因啊。

  郁理這時也徹底恍然。

  遠月當年的不離不棄時隔多年都花費心力還幫著她重新回到料理界,郁理感激的同時也一直心存著疑惑,現在可算明白這執著的根源了。

  一切都只來自於一份長輩對孩子的私心,為了血脈後輩什麼都願意去試著做。

  果然,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但郁理並不討厭。

  她如今的生活狀態改變,身後有一群忠誠的刀劍守護,何嘗不是源自於長輩的私心呢?

  她的死神父親在兩百年後為她耗盡心力不停籌謀,給了她最特殊的1號本丸和初代審神者的身份,不也是為了改變兩百年前自己因靈力體質而受盡苦難的命運麼?

  正想開口說點什麼時,老總帥突然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孫女,幾乎是接到爺爺的眼神已經是新任遠月總帥的繪理奈直接肅穆著臉色從身側拿來一份黑色的文件夾,將它展開遞到了郁理面前。

  啥東西?

  她下意識低頭去看,沒過一會兒直接驚聲叫出來:「遠月集團10%股權渡讓書!?」薙切家十分之一的家當啊!

  「相比起您之前的指點,這點報酬並不算什麼。」薙切真凪直接搖頭,薙切家就是靠神之舌發家的,能擁有如今的財勢地位都是因為這份魔鬼天賦。

  但只有神之舌擁有者本身才知道,握有這份天賦承受的代價是有多痛苦,活不下去卻又沒到必須要死的地步,這樣一直不上不下的吊著足以讓人崩潰發瘋,偏偏它會一代又一代地在薙切家傳承下去。

  這種痛苦早就不只是她和繪理奈在承受,她以前慈愛的長輩們是如此,以後繪理奈的兒女和孫輩同樣也會如此。

  如今能有人給予打破詛咒的希望,哪怕只是給他們指出一個方向,也足以讓他們無比感激。

  「這是我們一家商量好,都同意的回報。星宮大師,請您收下吧。」

  作為東瀛料理界的龍頭美食集團,每年最低盈利都是數百億美金,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代表了什麼可想而知。甚至對有野心的人來說,拿著這些股份可以很輕松地干擾遠月集團的一些決策。

  之前繪理奈贈送的國寶古刀山鳥毛和上面的股份相比,簡直沒有任何可比性,可謂誠意滿滿,也難怪真凪夫人在電話裡對繪理奈的古刀謝禮那樣說了。

  百分之十的股份也意味著只要郁理想,她就能隨時進入遠月集團的董事會進行各種指手畫腳。

  但真要論起來,她其實更喜歡前者的禮物。

  「不用了。」合上文件夾,她搖搖頭直接道。

  對面的薙切一家不由愣住。

  「一切皆有因果。」郁理面帶淺笑看向老人,將眼前的股權渡讓書遞回去,「不論出於什麼緣由,今日能結出善果,也是當年您種下的善因罷了。所以總帥,您不必如此。」

  「星宮大人……」繪理奈一臉怔怔,「您,您就一點都……?」這可是遠月集團的股份啊!普通人有個百分之一就能帶著全家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了!

  「不用了,這太貴重,而且牽扯也太大了,我也不是很擅長董事會的方方面面,拿著反而不好。」郁理再次明確回絕。

  她說話時態度自然,眼神清澈,沒有一絲一毫裝作客氣推拒的意思,就是真的不想要。

  「星宮,你想清楚了嗎?」老總帥這時也問道,遠月集團並不是薙切家一家獨占,董事會裡也有不少其他股東,所以家裡能一次拿出這麼多股份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的,「這次你拒絕,恐怕不會再有下回了。」

  「我知道的,也謝謝您如此鄭重待我。」郁理笑著點頭,眼睛卻是看向繪理奈,「比起給我股份當謝禮,我倒是更希望以後學校裡有好苗子能讓我先挑啊,我的星宮館正缺很多優秀後輩呢。」

  「應、應該的!」新上任的總帥少女下意識地立刻回答。

  「那就這麼說定了。」郁理抿唇一笑,也不給其他人再提股份的機會,直接轉移話題,「哎呀,肚子有點餓了。說好的大餐呢,我特地空著肚子過來就是想蹭薙切家的美食的,什麼時候來啊?」

  說完還誇張的摸摸肚子。

  有些嚴肅的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最後連老總帥都只能無奈搖頭:「星宮你呀……還是老樣子這麼任性。」

  「您這麼過意不去可以捐一筆善款到我的慈善基金會啊,我代表廣大受助者感謝您的慷慨解囊的!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談談大餐的事吧?夫人,請問有菜單嗎?還是說是點餐制?」

  被點名的薙切真凪也笑了,手撐著榻榻米優雅起身:「哪種都可以哦。今天也讓廚神小姐嘗嘗我的手藝,也好直觀了解一下大成級的神之舌和繪理奈的菜品差別。」

  「母親大人!」旁邊的女兒頓時怒紅了臉,「我才不會一直輸給您呢!」

  那邊見妻子動起來,薙切薊也跟著起身:「那我也要動起來,好好檢查布置一下餐廳現場了。」

  「爸爸,我來幫你。」薙切朝陽緊隨其後。

  留下一個老爺子跟未來廚神和她的小近侍在客廳裡之後,那邊的一家四口已經迅速行動起來。

  遠離客廳的位置,薙切朝陽湊近生父,低聲詢問:「星宮大師的慈善基金會?是那個很有名的專門幫助困難婦幼的慈育基金嗎?」

  「嗯。」薙切薊點頭,回頭看了客廳的方向一眼,微微一嘆,「這一位說起來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她故去的亡父就是孤兒出身,她的母親因為一心要嫁所以與母家決裂,所以她生父亡故時她和她的母親就跟社會上那些孤兒寡母一樣沒有任何依靠。這大概也是她成名有了錢財後才成立這個慈善基金的根本原因吧。」

  「也就是說,星宮大師的父親死後,她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啊……」少年人恍惚喃喃。

  薙切薊以為兒子是想到了那個早逝卻完全不負責任的母親,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最重要的是一切都熬過來了,她是這樣,你也是。」

  薙切朝陽沉默點頭,他沒告訴父親,他想到的是之前的孤島營救,他們乘船才到碼頭,迎面就見到相互扶持著前進的星宮母女。

  她是為了被綁架的母親才甘心情願孤身赴險的,「媽媽」的意義比之他來要重要得多。

  那麼……

  家宴的菜品非常豐富,因為不只是一個人動手,薙切家全員都進了廚房一人做了一到兩個拿手菜,包括老總帥也系上圍裙上手了一回。

  這才是真正的廚道世家,全家都是大廚,作為客人的郁理和日向那是吃得叫一個過癮,簡直不能更爽。

  「皇室都不見得能有我這待遇吧?」一餐完畢,看著佣人們手腳麻利地撤下餐盤收拾桌子,郁理不由玩笑道。

  「你能盡興那就太好了。」老總帥也是面帶笑容,心情愉快,「全家一起下廚,這樣的經驗薙切家也是少有啊,以後可以多來幾次。」

  「等下還有甜品哦,小日向。」繪理奈正好就坐在日向正宗的旁邊,笑著去逗這個坐得規規矩矩的國寶小短刀,「你有什麼喜歡的茶和點心嗎?」

  被一頓美食收買,日向不再怎麼防備繪理奈她們,但聽到她這麼問還是下意識地轉頭看主人,得到點頭的回應後這才禮貌回答:「謝謝你繪理奈小姐。那……梅干可以嗎?」

  哎?梅干?

  「日向正宗的前主之一紀州德川家所在的和歌山縣盛產高梅,所以被前主帶的很會做梅干也很喜歡吃。」作為其主人的郁理對懵圈的薙切家及時科普。

  「原來是這樣啊。」薙切真凪不由彎眉笑出來,「真是好可愛的喜好。」

  薙切家作為底蘊深厚的廚道世家,宅子裡當然不可能沒有一些極品蜜餞,很快,專門給日向准備的梅干茶點就送了上來,甜蜜的果餞點心搭配特意調制的茶水,味道相當好。小少爺雖然仍是端正坐著,可是吃點心喝茶的表情卻是相當快樂,看得周遭所有大人表情都不自覺柔和起來。

  「都有一種想再生一個的衝動了。」真凪夫人不由掩唇低語。又漂亮又優雅,還這麼可愛,果然是國寶級的短刀呀。

  其丈夫看著面容美麗實際上已經四十出頭的妻子委婉反對:「還是過幾年看繪理奈吧。」

  「父親,你在說什麼呢!」才16歲的花季少女再度紅臉抗議。

  說說笑笑間,郁理中途離場去了一趟廁所,返回的路上卻是看到了薙切朝陽。

  少年似乎是專門在那裡等著她。

  「星宮大師,能耽誤您幾分鐘嗎?」

  郁理停下來:「可以啊,朝陽君是有什麼事嗎?」

  這個新加入薙切家的少年此時一臉嚴肅,並且開門見山:「百鬼寮的孤島事件在您心裡其實並沒有結束對吧?您之前對著谷川一門狠下殺手硬生生從老牌大師谷川康弘手中奪走他積攢的所有勢力,其實根本不僅僅只是為了報復,還因為這些勢力私底下和深夜料理人有勾連是嗎?」

  郁理的表情凝固,站在原地看他,薙切朝陽的嘴卻沒停下。

  「您的母親因為您遭遇了本不該遭遇的危險,您也因為這些黑惡勢力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就算鎮壓了谷川一門,您也沒打算就此收手。把谷川一門的勢力收攏到手裡,既沒有遷怒也沒有報復,而是用谷川氏一樣的方法管理著他們,其實就是怕他們把地下勢力的關系斷了,沒辦法讓你順藤摸瓜去肅清東瀛國的美食界毒瘤對不對?」

  薙切朝陽看著之前還滿是溫柔淺笑的女性此時一點點淡下面孔,一雙眼睛從溫潤的碧玉變成冰涼的湖水逐漸看不清眼底,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掃了他一眼,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勢緩緩從周身蔓延不著痕跡地壓迫而來。少年臉色一變,那種森寒的氣勢他有遇到過,或者說作為深夜料理人的頭領他碰到過不少回,那是經歷過殺伐見過血的人才會磨礪出來的氣勢,但他也沒有害怕,而是加快了語速。

  「我可以幫您!」

  郁理這才抬起眼皮,卻依舊沒說話。

  感受到那股壓迫有所收斂的薙切朝陽卻是笑起來:「星宮大師是知道我從前干什麼的,對於怎麼尋找深夜料理人並且將他們料理掉我很有經驗和心得。您也知道我現在加入了薙切家,以後大概率只在東瀛活動了,所以海外深夜料理人的頭領也不可能繼續當下去。或者說正因為加入了薙切家我已經沒興趣再當離經叛道之徒,如果能幫助您肅清掉東瀛的地下料理界我很樂意幫忙。」

  「就當做……您之前拒絕了薙切家的股份,我這個繪理奈的哥哥替夫人和妹妹做一點事的交換吧。」

  走廊裡氣氛有些凝固,在這位女性廚神以審視的目光掃來之際,少年一臉坦然直視過去任由打量。

  良久,對方露出一抹淺笑:「謝謝你,朝陽君,我會記著的。」

  「我應該的。」少年也回以笑容,「時候不早了,繪理奈他們應該等急了,我們走吧。」

  往前一步引客人回餐廳的薙切朝陽一邊往前走,一邊背面著暗暗松了口氣。果然能從一個弱勢女流成長為一代廚神的存在不可能簡單啊,對方因為體質問題吃盡了苦頭可也因此磨礪出了相當恐怖的身手和氣勢,可比只是單純凡人的那些家伙可怕多了。

  之後的一切就沒什麼特別了,被繪理奈領著稍微參觀了一下宅子,又跟總帥他們聊了會天,和兩位神之舌交流了一下和羹的心得,郁理在下午時告辭離開。

  走時日向小朋友帶走了各種梅干零食若干,並被邀請歡迎他下次再來,英倫小少爺的臉整個都紅撲撲的。

  「聽到了嗎?喜歡就下次再來。」郁理上車時還跟著調侃了小男孩一句,「他們很喜歡你呢,你下回再去只要提前通知了肯定會給你准備更多品種的梅干。」

  「主人!」日向白皙的小臉一下子漲紅了,「不要取笑我了。」

  說是要拿出國寶級的氣勢來,結果似乎只剩下國寶級的可愛,被那些人類當成孩子逗來逗去還狂塞好吃的。

  郁理也是見好就收,哈哈笑著開車去了。

  薙切家的大宅本就是建在人口密度極低的山腰上,加上是炎夏,這修得極好的柏油路上根本沒什麼車子來往,郁理一路上暢通無阻。

  安靜下來的車廂,也讓日向正宗想起了之前他擔心主人也提前離開之後偷聽到的那段對話,他想要開口,車身卻是猛地晃動起來。

  「日向,坐好!」

  刺耳的剎車聲尖銳響起,被安全帶扣在座位上的日向隨著不知道打轉了幾圈的車子歪來晃去,一直到車子撞到什麼,發出嘭的一聲被迫停下他也像是被撞到一樣都是暈頭轉向的。

  但這種突發狀況可由不得他發暈,車子被迫打轉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一股不屬於人間的氣息在車底出現,這才導致這場突兀的車禍。

  是妖!

  「主人!」短刀心裡一急,強忍著暈要扯下束縛跳下車,就看到主人早已經下車,人擋在車頭前,手握著斬魄刀跟一只巨大的面妖對峙著。

  傍晚的火燒雲染紅了天邊,連著翠綠的山脈十分美麗。

  可日向卻想起了一件事。

  黃昏,也是逢魔時刻。


第50章

  黃昏,是郁理曾經除了夜晚以外最不愛出門的時間段。

  因為那是妖魔鬼怪在一天中正式活躍起來的開端,越夜越盛,足以讓當年那個像個唐僧肉卻毫無自保力的她嚇得除了龜縮在屋子裡就哪裡都不敢去。

  甚至她能幸運得活到體質改善前,那都是托夜一姑姑化身黑貓暗中守護的福。

  過去膽小到直接變成死宅的自己大概打死也想不到,幾年後她能面不改色地站在一只巨大的妖物面前持刀對峙而是抱頭逃跑。

  甚至……還能睜大眼睛細細打量。

  那是一只長達4米的白色巨妖,它飄浮在空中,輪廓外形像是一只四角菱形風箏,可四條邊都勻速延伸著章魚一樣的觸須,這些飄揚在半空的觸須讓妖物的身形看起來越發龐大。

  郁理卻沒被它的體型震撼,而是雙眼直勾勾盯著「風箏」主體的最中央,那裡佩戴的面具花紋不再是她印像裡面妖那老一套的簡陋眼球圖案,而是以它為主體又增加了新的斑紋。

  而那些新斑紋郁理同樣非常熟悉,那是死神第十三番隊經常要面對的東西。

  「虛……?」從那只面妖身上真的感應到虛靈的氣息時,郁理根本控制不住地露出訝然之色,「怎麼……可能?」

  虛,人類亡靈墮落後的怪物,如果數量太多會導致現世崩潰進而牽連到屍魂界、地獄和高天原三界,所以屍魂界的第十三番隊淨化隊是專門負責清理虛的數量以及送走現世滯留亡靈的工作。

  而妖是什麼根本不用多說。佩戴上眼球面具的面妖則是被「術師」用神器黃泉之語控制住的傀儡怪物。

  現在眼前的面妖和虛竟然相互結合在了一起,換句話說就是這只妖和人類的墮落靈魂合體成了新品種的怪物啊!

  郁理的驚詫並不能持續多久,甚至想到上面這些念頭時放在現實時間計算也不過是短短數秒,那只剛鑽入地下制造出一場車禍的巨妖已然揮動自己的一側觸手像鞭子一樣朝郁理甩去。

  女郎的眼眸一凜,刀已出鞘。

  ——拔刀術!

  利用刀身出鞘前的蓄力可以發揮出巨大威力的劍術,早在郁理握上刀柄時就已經在准備,這一出刀,這只虛妖攻來的一側四根觸手直接攔腰斬斷。

  妖物吃痛,瞬間發出慘嚎聲,雖然普通人類看不見也聽不見,但周遭因為它的慘叫蕩起的巨風和塵土卻是貨真價實的。

  「主人!」小短刀日向正宗已經從車上跳下,本體已經握在手中,漂亮的小臉也是一臉凝重望著吃痛後退的妖物,「這是什麼?身上有妖的氣息又有虛的味道?」

  作為因為主人的關系抱上屍魂界大腿的刀劍付喪神,日向正宗怎麼可能不知道虛這種東西,甚至應該說是非常熟悉。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驚訝。

  好像主人作為普通人的原本軌跡裡,彼岸並沒有這種扭曲的混合體怪物啊?

  說話之間,那妖物被斬斷的觸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幾乎是幾個呼吸間它已經恢復如初。

  「還能自愈再生嗎?」主臣兩個見狀都驚呆了。

  而出手就被人斬傷的巨妖這會兒也被激怒了,恢復好後直接嚎叫著將所有的觸手都集中起來形成了一個巨錐,電鑽一樣刺向郁理。

  「主人小心!」作為護身刀的日向本能地要擋在郁理身前,卻被主人一把拽著推向身後。

  ——始解,千幻!

  右手握著的斬魄刀瞬間變形,由一把打刀變成了一條極長的繃帶,明明該軟綿綿的帶子在郁理的手中宛如一條靈活的長蛇,順著觸手的轉向旋轉盤旋著包圍住那根「電鑽」,然後緊緊一收一捆,所有的觸手都被綁在了一起。

  之前被夜一姑姑特訓得那麼慘,如今成果也是斐然的,這只一看就挺棘手的新型妖怪在她斬魄刀化的四楓院獨家繃帶前也是毫無作為。

  「對哦,原來還能這樣!」日向在後面眼睛一亮,一下子想到了主人用繃帶束縛的用意,「斬了它會不斷愈合重生,但像這樣直接捆了它的所有觸手就沒辦法發力啦!主人好厲害!」

  那是,也不看看你主人昔日從《SAO》開始不知又打通關了多少潛行游戲,聯網的單機的,什麼類型的BOSS怪沒見過,分分鐘給你找出弱點針對性利用啊!

  死宅多年的游戲經驗現在能轉化為實戰經驗,郁理內心的小人驕傲叉腰,但面上還是挺嚴肅的。

  「該說是不愧是能斷肢重生的章魚系妖怪嗎,再生力很強腦子還是這麼空啊。」一手運用著靈力增幅手臂力量緊抓繃帶不放,郁理忍不住吐槽,所有觸手被抓住後,這只巨妖竟然只一門心思想使力掙扎,竟然就沒想出別的辦法了。看來就算融合了虛靈,這怪物還是以妖的本能為主體,這讓郁理不禁松了口氣。

  如果又有像妖一樣的神通還結合了人的智慧,這種敵人打起來也是很麻煩的啊。

  緊急危機暫時解除,日向正宗卻不敢放松警惕,而是開始四下打量周遭的環境,公路上很安靜,除了他們的車因為突然的車禍導致柏油路上留下一連串痕跡外再無其他。

  很好,沒有其他埋伏,也沒有路過的車輛。

  正松口氣時,日向聽見了主人在吟唱著咒語。

  不,用死神的話來說,她在吟唱鬼道。

  「雷鳴的馬車,紡車的縫隙,此物有光群集並一分為六。」另一只空著的手並著兩指立於唇邊,女性的嗓音沉穩而從容,「六杖光牢!」

  瞬間,六道光片一樣的事物出現在巨妖周圍,如圍著花蕊的花瓣代替那些繃帶將它牢牢鎖死在半空。

  日向看著主人的眼睛這一刻亮得驚人。

  縛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死神四大技「斬拳走鬼」中的「鬼」,也就是鬼道。編號從一到九十九,越是往後,其技能難度越高。

  主人跟著夜一大人特訓學習才多久啊,竟然已經掌握到這種程度,這實力就算立刻回屍魂界去四楓院家也足夠啦!

  而用鬼道束縛住妖物的郁理在收回自己的斬魄刀後可沒閑著,她心念一動,手中的千幻已經再度變形,變成了一只壺的形狀。

  只見她將壺口舉著朝向巨妖,輕輕晃了一下,半空中還在掙扎的妖物便不受控制地朝壺中吸來,明明那麼大一只卻輕輕松松縮進了壺中。

  它掙扎的力度並不大,基本上在郁理蓋上壺蓋後沒多久就消停了。

  郁理&日向:「……」

  #還真的是一只章魚啊#

  東瀛有「蛸壺」一說,就是指章魚這類玩意特別喜歡鑽罐子,這種鑽了罐子的章魚就是蛸壺了。

  郁理原本只是隨便試試,畢竟這只已經成了妖還有了虛的一些特性,結果還是生物本能大於一切嗎?

  如果只是這樣,這新品種倒也不足為慮,就怕……

  「日向,一起檢查一下子車子,我們得馬上回去了。」

  聽到主人吩咐,小短刀立刻應聲。

  萬幸,車子雖然被折騰了一下但並沒有出現什麼嚴重故障,見還能正常行駛,郁理沒有耽擱,讓日向抱著封有虛妖的壺直接往回趕。

  原本以為主人回到宅子會休整一下,結果日向就看到主人回家只是為了換一套衣服,吩咐他替她解釋黃昏時發生的事,自己則抱著蛸壺連夜出門。

  「我有事要去空座町尋姑姑和浦原先生他們,這幾天歸期不定,家中就先拜托你們了。」

  留下這句話,郁理直接使用瞬步離開了,留下不明所以的刀劍們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全都湧向了日向正宗。

  不是說上門做客嗎,怎麼突然就受襲擊了?還有那罐子到底是什麼,竟然讓主人急到親自拿著連夜就走?究竟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態啊?

  空座町,浦原商店。

  「呼啊啊啊——突然半夜上門是干什麼啊小郁理?難道說你爸爸給你的那些機關道具壞了?那也不該找我來修吧,雖然我也會修就是……呃!這壺是什麼?」

  早就歇業的雜貨店半夜被人砸門,某一百年不修邊幅的瓜皮店長打著哈欠出來開門,睡眼惺忪的話沒講完,懷裡就被硬塞了一只蛸壺。

  懵逼的眼對上了未來侄女嚴肅的臉:「您幫我看看裡面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大約在屍魂界的八十年前,有一名死神名叫藍染惣佑介,是第五番救援隊的番隊長,此人明面上是純良憨厚風趣博學,實際上卻是個喪心病狂的反骨仔。

  反骨仔是怎麼個喪心病狂反骨法呢?他拿自己的死神同僚和虛做實驗,將死神和虛結合為一體就為了打破死神的極限,為此坑得同代的十三番隊高層大換血,包括當時也是番隊長的便宜姑父在內,再往下數的小嘍羅受害者數量那就更多了。

  在這麼喪病的操作下還真被他摸索出了不少東西,什麼死神虛化,什麼虛反過來有死神的特性,就連郁理頗為敬佩的黑崎一戶醫生據說都是他陰謀操作誕生的。在被黑崎醫生打倒之前,這位藍染閣下可謂是當時屍魂界的頭號大反派,又強又聰明還特別會算計。

  不過現在的他被關在屍魂界的無間地獄裡,據說要服刑兩萬年。

  「如果不是這只妖怪佩戴的面具咒文依舊是以伊邪那美的「黃泉之語」為主導,而且妖虛結合的手法結構特別粗陋,我差點都以為藍染逃出了無間地獄,跟「術師」一起搞起新品虛的研究了。」

  雜貨店地底的巨大空間裡,浦原喜助抬頭仰望著那頭虛妖。

  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看面妖戴面具,又看虛戴面具,這個腦洞就產生了。綜漫的美妙,大概就在於此吧,XDD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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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將抓來的新品種妖怪給便宜姑父看,郁理得到了他給出的以下結論——

  第一,這玩意應該是出自那位仍舊不知躲在哪個地方的「術師」之手;

  第二,新合成的妖怪做工很粗糙,實力可能比那些同等級面妖強一點,但強得有限,所以很容易被郁理給抓了;

  第三,不排除這個1.0版本後,會不會有2.0、3.0等等以下版本。

  「最後一條不用猜測了,肯定會有。」地下空間裡又有人來,正是聞訊到場的四楓院夜一,「根據二番隊隱秘機動部隊在現世偵查傳回的消息,不只是郁理這邊,其他地方也都有此類合成怪物零星出沒。」

  「姑姑!」郁理不由轉身去迎,「這麼晚還來麻煩您……呃!」

  話沒說完,她的脖子被人圈住整顆腦袋被迫低頭埋胸,頭頂被夜一是一通亂揉:「很能干嘛郁理,這種級別的面妖你都能輕松生擒了!本來還擔心你空有基礎,實戰經驗不夠,現在看起來白操心了!」

  一點也不理會侄女的抗議大叫,夜一笑得爽朗,滿臉欣慰。果然這丫頭有了那個叫本丸的奇遇養了一堆刀劍付喪神後是真的不一樣了啊,天賦和潛力可都漸漸挖出來了,不愧是她四楓院家的嫡脈。

  「大姐你干什麼呢,快松手放開小郁理啦!」郁理最後是被隨後趕來的爸爸解救回來的,四楓院朝次郎很心疼閨女,「別理你大姑,一過來就欺負小孩。」

  沒心思抗議自己早不是小孩的郁理一邊整理自己的頭發,一邊很驚訝地抬頭看他:「爸,你怎麼跟姑一起來了?之前不是說有事要一直呆在屍魂界嗎?」

  郁理的生父在現世裡是已經早就亡故的孤兒,但實際上他真正的身份是屍魂界的貴族死神,大貴族四楓院家嫡脈的次子四楓院朝次郎。

  他早些年因為各種原因逃離家族和屍魂界,為了躲避族中搜索甚至不惜將自己的記憶和靈力一並封印,用5歲男童外形的義骸混進了現世的孤兒院開始新的生活。然後像個真正的現世普通人一樣成長,還吸引了郁理生母的注意力,兩人相愛,結婚生子,掙錢養家。

  於是在屍魂界各種動蕩的那段時間,他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那邊打生打死危機不斷,他還在現世愉快養娃、歲月靜好。

  但這快活也就快活了四十年不到,屍魂界的劇烈動蕩多多少少也波及到了現世,死神們來往現世越發頻繁,危機解除後的某日本家的人機緣巧合下發現了躲在某處開心當上班族的朝次郎,自然是怒氣衝衝把這叛逆離家的二公子帶了回去。

  沒了朝次郎操作的義骸也理所當然的被現世人當成一具屍體,也讓才14歲的郁理成為了一個可憐的喪父少女,更因為沒有他幫忙壓制身上的靈力體質,所有的隱患全都暴發出來。

  突然沒了爸爸不算,連烹飪都莫名其妙招來妖魔差點還被吃掉,最終不得不放棄料理,家庭和夢想雙重致命打擊,再加上生命遭受不明威脅還無處求援,直接讓一個原本意氣風發的廚道天才變成了膽小的連門都不敢出的逃避型死宅。

  對女兒,朝次郎比誰都愧疚,現在終於能好好補償那是恨不能把所有父愛都傾倒出去。

  「屍魂界哪有小郁理你重要啊,聽到你被襲擊,爸爸連忙就趕過來了。」伸手也幫女兒理了理她看不到的翹亂發絲,當爸的一臉溫和道,「別怕,有爸爸在呢,那個狗屁術師敢打你歪主意爸爸絕對讓他後悔!」

  郁理張張嘴,剛想說術師跟高天原鬥了一千年都活蹦亂跳的至今沒被抓到,論起心智計謀肯定不會比那位藍染大佬差,甚至比藍染會苟也更無恥多了,讓爸爸小心點之際,地下空間裡又有人進來。

  「六杖光牢?很厲害嘛星宮小姐,這是高階鬼道了啊。」

  眾人循聲去看,就瞧見擁有一頭橙發的青年站在那裡抬頭看著被鎖定在半空中的虛妖,右手臂彎正被一名婦人親密的挽著,婦人一頭長發賢惠挽起,但鬢邊六瓣雛菊的發卡又給她增添了些許少女感。

  「黑崎醫生,還有黑崎太太?」郁理驚訝打招呼,「您二位竟然也來了?」

  「嗯,聽說有從來沒見過的虛妖出現,哪可能坐得住,當然是要來看看。」黑崎一護笑著揮手回應,然後又抬頭看向半空的虛妖,嘴角抿直,「融合型的怪物……繼藍染被關押以後就再沒見過了,沒想到又有人想到用虛來做文章。」

  現場不由有些安靜,除了出生較晚所以從未接觸的星宮郁理外,現場的所有人都是見過甚至親身體驗過藍染創造的融合性虛怪有多強又造成了多少悲劇。

  「要阻止啊……」一護身旁的妻子織姬也是一臉悲傷的喃喃,「虛本身就是很悲傷的存在了,被面咒控制變成傀儡的妖也非常可憐,都已經這樣不幸了還要遭受這些折磨,這樣的人……這些人真的是太過分了!」

  不管是藍染還是術師,其所作所為都是不可原諒之輩。

  #感覺這些老一輩人在回憶她不曾參與過的傷懷歲月#

  #果然這種氣氛還是打斷一下比較好#

  郁理這麼想著便輕輕咳嗽了一聲:「那什麼,既然說到的要阻止術師,姑姑和爸爸有沒有找到他的相關線索啊?」

  提到關鍵之處了,從死神頓時撓頭,親爹的臉上也浮出少許尷尬:「還沒……那家伙真的太狡猾了,不愧是連「天」都搞不定的對手,每次機動部隊剛發現一點線索,我們找過去時就撲了個空。」

  這個「天」當然是指的高天原,或者說,是以太陽女神天照為首的神明團體。

  「不過倒也不能說一點發現都沒有。」一旁的夜一叉腰補充,「根據情報顯示,術師的身邊一直都有一個小女孩模樣的「野良」神器跟隨,與神出鬼沒的術師相比,她倒是有不少單獨行動的時候。而且,和你目前供奉的「夜鬥神」關系匪淺,據說以前就是他的神器,前些年因為她幫著術師搶奪了神器「黃泉之語」算計了夜鬥和惠比壽,被夜鬥神解除了神器關系,之後因此發狂還做了一些不理智的事,倒是可以利用著做些事。」

  神明的「神器」其實就是遺留在現世的亡靈,簽定契約後,亡靈可以跟隨神明一起生活,但神明有需要時則會變成各種器具以供驅使,算是一種相互關系。但一把神器只能同時跟一位神明結契,如果同時和兩名甚至兩名以上的神結契,就會被稱為「野良」,變成被諸神輕視的低賤存在。

  不過就算低賤輕視,還是會有神使用。就跟國際雇佣兵一樣的性質,只要肯花錢你也能請他也能請,同樣的,用壞用死翹翹了也沒人心疼,畢竟是花錢雇來的不是親自奶大的嘛。

  說到底,不管是屍魂界還是高天原,都離不開現世,離不開現世裡的這些芸芸眾生。

  「夜鬥身邊的神器嗎……」郁理也在回憶,「我記得他偶爾有提過,好像是叫……緋?」提到這個名字時,她的腦中驀的浮現夜鬥當時臉上那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悲傷和冷漠,不由話鋒一轉,「也就是說,抓住她的話就能得知術師的具體下落了吧?」

  「大概是為了刺探高天原的情報吧,那個野良可和不少神明締結了契約。」夜一雙手環胸靠在地下空間的穿界門框旁邊,「也就是屍魂界這邊死神們用的斬魄刀不必從現世索取,不然術師可能早就打上這邊的主意了。」

  旁邊的朝次郎忍不住抬杠:「大姐你咋知道他就沒混進來過呢?人家能跟天一直在躲貓貓,不見得混不進屍魂界啊。那個武神夜鬥可是說過那老東西可是平安時代的人,一直靠秘術將靈魂附身在其他活人身上延續生命的。」

  夜一哧笑一聲,剛要開口那邊的浦原喜助已經搶先回答:「這個我知道,術師憑靈魂之體確實是能騙過死神的眼睛混進屍魂界。但他想要有所謀劃的話,也要問問當時已經把屍魂界當成自己地盤的藍染同不同意啊。而且他要真轉移陣地來屍魂界,那就意味著他放棄只能靠人身才能謀劃來的一切,比如面咒,比如神器,更比如拿妖和虛做實驗……我去!」

  「哢!」浦原喜助突然卡殼驚叫的時候,夜一也是跟著同時一臉驚色,「我說術師為什麼突然想起來搞妖虛合體實驗!這兩個混蛋肯定暗中聯系過了!」

  「什麼!!?」郁理和黑崎夫婦全都驚呆了。

  「可是夜一小姐,藍染他不是已經被關押在屍魂界的最深處無間地獄了嗎?」黑崎織姬第一個叫喊出來,「難道說他逃出來了!?」

  「那倒沒有。」回答她的是朝次郎,作為現任的刑軍軍團長,他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在場所有人,「藍染還在那裡,沒了崩玉的他根本沒有任何能力逃出無間地獄。但是……不代表他想不到辦法影響外界。」

  當年屍魂界繼藍染之亂後還有更大的一場浩劫,那就是以友哈巴赫為首的滅卻師之亂,算是人和死神間的遠古糾紛吧,那時已經被關押進無間地獄的藍染暗中出手稍微影響了當時近乎無敵的友哈巴赫,也爭取了一線勝機,奠定了之後屍魂界的存活。

  「術師很可能早就和藍染相識,只是雙方目的不同立場不同並沒有達成什麼共識,甚至還互相防備忌憚。」夜一推斷著這兩者的關系,「本來就該這樣繼續下去的,可因為夜鬥,術師盯上了小郁理,但小郁理的背後靠山是我們,他便改變了策略,隱隱也針對起了死神,這個虛妖結合體就是最好的證明。」

  郁理頓時無措:「我,我是不是該說對不起?」

  「說什麼呢傻孩子。」夜一白她一眼,「別說你什麼都沒做錯,就算錯了也輪不到別人欺負。」這可是她暗中護了好幾年的小侄女,還是他們四楓院家的下一代,說什麼都要好好保護的。

  「就是說!」傻爸爸朝次郎跟著狂點頭,「爸爸一定會保護你的!」

  「哎呀,這下子看起來要忙碌的事有不少呢。」瓜皮帽店長懶洋洋的撓起頭,「既然事情都理出眉目知道後續該怎麼做,再呆在這裡也沒必要。那邊的小郁理,這虛妖是你帶來的,還是由你解決掉吧,完事了我們就都上去。」

  「咦?您不需要再研究一下嗎?」郁理回頭看他。

  便宜姑父頓時一攤手:「太簡單了,和當年藍染搞實驗做出的死神虛化實驗體比起來一點難度都沒有啊,繞著轉一圈就知道是怎麼弄的了。」

  那邊爸爸立刻點頭附和:「小郁理,你別看浦原大哥這副樣子,其實他腦子超好的,跟藍染是同一級別。」

  剛還在想這姑父好能裝逼的郁理:「……」行吧。

  研究員都說不需要了,那當然是送這只面具虛妖歸西,省得它四處禍害。

  郁理在腰間信手一抓,一振打刀突兀顯形,她一手抓鞘一手握柄,沉腰彎膝,揚著的腦袋眼睛緊盯著上方半空的禁錮巨妖。

  「這個姿勢……」黑崎一護一愣,「都不打算……」

  嗡——

  刀身出鞘,一道足有五米的巨大刀芒在女郎的揮斬間雪亮出世,如一道匹練直接將空中的巨妖一刀兩斷。

  「始解的……嗎?」一護的話說完時,頭頂的兩半妖屍已經慣性地往下跌落,咒術早已經隨著一分為二的面具失效,當然,性命也是。

  「就是個單純的靶子,所以拔刀術就夠了。」隨手挽了一個劍花,郁理利落一甩刀身,已然收刀入鞘,「再多花靈力始解也是浪費。」

  現場眾人:「……」

  啪啪啪啪,那邊的女兒控已經大力鼓掌:「我女兒真棒!不愧是我四楓院家新生代第一人,爸爸好欣慰啊!」

  新生代目前根本就只有她一個吧?老爹你這樣尬吹真的好嗎?

  郁理正想吐槽,她姑姑夜一竟然也跟著傻爸爸一起贊同附和:「是不錯,該說果然混血基因好嗎?短短幾年的成長就能趕上屍魂界那些死神幾十年甚至百年的程度,一護是這樣你也是這樣,都讓我吃驚了。」

  「幸存者偏差吧?」一護想起自己的出身也是一臉復雜,「而且我老爸是志波家的一員,雖然屍魂界已經把它的大貴族之名剔除,但它曾和四楓院、朽木等大貴族平起平坐也是不爭的事實。」

  夜一仿佛沒聽見,而是繼續看向侄女:「小郁理,你要向一護學習啊。一護當時很快就學會了卐解哦,你要是也會卐解我可就放心多了。」

  「快住口吧姑姑。」郁理直接頂嘴吐槽,「您再這樣我就催婚了。」

  「就是。」傻爸爸第一個站在女兒身邊,「大姐你干脆馬上和浦原大哥結婚,自己生一個培養好啦,別老折騰我孩子。」

  面對這種挑釁,夜一十分不屑,昂著頭高傲的有如一只黑貓,直接轉身就走:「我累了,大老遠過來肚子還有點餓。小郁理,我要吃宵夜!」

  哎?

  郁理愣住的時候,旁邊的浦原喜助已經越過他們,步伐歡快:「這個好這個好!白天家裡剛采購了一批食材還剩下不少呢,我去准備場地。小郁理,夜宵就拜托你啦!」

  不遠處,黑崎夫婦互相對視一眼,也迅速跟上:「我們也來幫忙。」

  廚神小姐的料理,一塊地才能換來的一頓飯,說什麼也不能錯過啊!

  「爸……」郁理轉向唯一還在的親爹,就看到了一張吸溜口水的臉。

  「郁理呀,爸爸好饞你上次煮的燉牛肉,來一大鍋好不好?」說完這句話,朝次郎迅速奔向等吃的隊伍。

  你們這些長輩啊——!


第52章

  從嚴肅的反派們在暗搓搓搞陰謀話題轉變成深夜食堂歡樂夜宵,其實也就是一頓飯的差別。

  作為陰謀的發現者兼夜宵的主廚,郁理表示心累。

  老爸情況特殊也就算了,但其他這一圈長輩是怎麼回事,這吃東西搶得飛起,她那有著瞬神稱號的親姑更是仗著自己的速度優勢不要臉的各種扒拉菜。

  「閃開!最後一顆炸丸子是我的!」

  「朝次郎你要不要臉!鍋底最後一點牛肉湯你都直接全倒自己碗裡!」

  「一護快!再遲盤子裡的菜就都沒有了!」

  「搶到了!老婆你收好,回去正好帶給兒子。」

  默默圍觀的郁理:「……」

  是她煮得份量還不夠多,還是這些死神已經忘記自己不是貴族就是大佬的身份?

  雞飛狗跳的一餐已經不記得是怎麼結束的,反正回過神時,從餐桌上的碗盤到廚房裡的湯鍋,郁理做的料理已經全都被清得光光。

  「呼——越來越好吃了啊,小郁理你的手藝真的是一直都在進步啊。」摸著滾圓的肚皮,某個當姑姑的一點也不在意自己面前堆疊了五六層的大海碗,笑得一臉滿足,「幸虧當時想著你總得有一技之長沒阻攔你在現世學藝,不然可吃不到這麼美味的飯菜。」

  默默收拾桌子的郁理聞言不由心頭一動:「原來您當初找到我時,是想著和我相認的嗎?」

  這讓同樣鼓著肚皮的朝次郎立刻凜神轉頭看過來,其他人雖然沒說話卻也是豎著耳朵在聽。

  夜一卻是大大咧咧,直接擺手:「一開始是有這想法,但後來想到你那傻爸爸的脾氣就很快打消了。」

  這個答案倒是不意外。郁理雖說已經確定是四楓院家的下一代,但她的身份在屍魂界那邊根本沒幾個人知道,本家更是除了夜一和朝次郎以外無人得知。

  她的爸爸並不希望她回到四楓院家,在很多人看來身份貴重地位非凡的大貴族之家,對作為其嫡系的四楓院朝次郎而言更像一座牢籠,各方各面都是。

  他的大姐四楓院夜一就是最好的例子,當時還擔任家主一位的她在外強大高貴美麗人人仰望,實際上背地裡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辛勞,為了維護四楓院家的體面她受到了太多束縛。

  四楓院朝次郎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重蹈她姑姑的覆轍,那真的太累了。

  「所以啊,我不當家主跑出來了,你爸有學有樣也不肯當家主離家出走,最後只有你可憐的小叔夕四郎扛起家主的重任,小小年紀真的是慘啊。」

  夜一說到此處,非常假惺惺的抹抹眼角。

  以至於旁邊的二弟不禁死魚眼吐槽:「這麼心疼四弟也沒見你平時有多幫著他分擔一點啊。」

  夜一直接斜視:「你不也沒有嗎?這副指責面孔擺出來你也不虧心的。」

  「我那叫鍛煉!夕四郎那哭包以前被保護得太好動不動就哭鼻子,一個家主可不能總那樣。再說我現在擔任刑軍首領也很忙的。」

  「那我也一樣,碎蜂死活要把隱秘機動部隊甩給我,我平時也不清閑啊。」

  這對姐弟開始互相甩鍋推卸責任,反正就沒一個說要回去幫下小弟把活給攬回去的,仿佛四楓院家督一位就是個燙手山芋。

  「快別吵了。」郁理聽得直嘆氣,拿出了打包好的飯菜盒放到他們面前,「回頭幫我帶給小叔,讓他別太辛苦。」

  沒理會那對姐弟「你什麼時候偷藏的料理」的震驚臉,郁理又拿出第二份遞到黑崎夫婦面前:「這是給一勇的,麻煩你們兩位深夜特地跑來一趟了。」

  「您這可真是太客氣了!星宮小姐,這可真是太讓我們不好意思了!」黑崎織姬一臉驚喜和意外,紅著臉推拒又有些舍不得,剛剛和一護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其實就暗自可惜了好多次兒子沒一起來,錯過了多難得的美味,現在人家主動給留了一份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畢竟作為現世人的織姬比起死神這類身份,其實更加認同眼前人冠絕東瀛的大料理師的成就和地位,前段時間星宮館一天之內擠垮了谷川一門全國所有料理門店,之後逼得老牌料理大師退圈保平安的大地震新聞熱度還沒全消呢。

  家庭主婦的她看眼前的晚輩就真的跟看神一樣,自己年紀比人家大一圈,可社會地位沒有任何可比性啊。

  「舉手之勞的一頓飯而已,以您家和我家的關系這點東西並不算什麼的,收下吧黑崎太太。」

  郁理上面的話可一點都沒說錯,無論是她姑夜一,還是她便宜姑父浦原喜助,都和眼前的這對夫妻有著極深的師生緣和並肩作戰情誼,看織姬最後紅著臉收下食盒,郁理又把收尾工作干完,這才准備離開。

  「時間已經很晚了,我還得趕快回去。」

  長輩們自然是想挽留的,但郁理還是搖頭。

  「我再不回去家裡的那些刀大概一整晚都要睡不著了。爸,姑,還有浦原叔叔,虛妖和術師的調查那就都拜托你們了。」

  他們還有閑心吃夜宵,證明情況完全在可控範圍內,這樣一來郁理當然更沒什麼好擔心的,當下就告辭回家去了。

  空中無月,卻有一河繁星。

  郁理頂著一身星光回家時,果不其然受到了一眾部下的包圍。

  「主人,您沒事吧?」

  「夜一大人他們怎麼說?」

  刀劍們團團圍著,毫不掩飾對她安危的擔憂,郁理自然連忙安撫。

  「沒事沒事,算是虛驚一場,姑姑他們有辦法對付。事情是這樣的……」

  將白天遇上新型妖怪,晚上又在雜貨鋪裡的見聞簡略說了一番,郁理重點提了提家中長輩們的輕松態度,一再強調沒事,這才撫平了眾刃的緊張。

  「這個點再不去睡天就該亮了,我要上樓去睡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等到郁理離開,一眾刀劍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樓道中,之前才消失的憂色再度浮現於他們的臉上。

  「白山之前的話都應驗了,術師果然真的盯上了主人。」

  有刃如此憂心。

  「只希望夜一大人他們能好好重視,提前將這份隱患消滅掉。」

  也有刃如上面般下意識將希望寄托於他人身上,術師的恐怖,早在他跟高天原對抗千年不死就不知不覺建立起來了。

  整個東瀛的神國地位最高的便是那位太陽女神,所有的神明都必須服從高天原,發誓效忠女神天照,否則就會被天討伐。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不服天照統治的諸多神明戰敗隕落。

  而術師以區區一介人類之身,硬生生做到了能讓天照視為眼中釘,厭惡且忌憚,卻一直沒有辦法除掉,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而只是付喪神的刀劍男士們姑且不論在高天原具體排在什麼地位,只以神明階級粗略去判斷,就很清楚他們與位於神明最頂點的太陽女神差距宛如天塹。

  一部分刀劍因此動搖和消極就太正常了。

  但同樣也有刃面色堅毅十分果敢。

  「不要將期望都寄托在屍魂界的大人身上,我們的主上本來就該我們保護,那種軟弱的話以後少說。」

  灰發的打刀眸光冷冷掃過那些說喪氣話的刃,直讓被盯上的刀劍個個臉色僵硬,不自覺地回避他的眼神。

  警告過這些未戰就泄了膽氣的刀後,長谷部抬頭看向宅子外的漫漫夜色,普通人眼中只有平凡的夏夜,可在彼岸生物的眼裡又是另一番景像。

  人類的世界和神妖鬼怪的世界如兩張疊紙重合在一起,才是世界真實的樣子。

  只要是為了主人,長谷部可以什麼都不怕。

  「不過是個會暗中控制妖怪的活死人,我們當中斬過妖魔的不知幾凡,就算那是和天作對還活下來的家伙又如何?」他握緊自己的本體,眼中毫無迷茫,「敢傷害主上,壓切了便是!」

  因為昨天睡得晚,郁理第二天理所當然起遲了,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她吃完飯後就上本丸。

  那邊還有不能來現世的刀聽到風聲後在等她現身呢。

  「主君,看到您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從郁理的精氣神中再度確認她狀況,山姥切長義很是滿意的點頭,「是嗎?因為彼岸身份的變化導致原有軌跡的改變倒也不意外呢。」

  「長義似乎早就料到會這樣?」郁理不由好奇。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銀發的漂亮青年微微一笑,「一個人身份實力的變化會很容易改變與其關聯的各方面事態,同樣一件事,您是弱者時跟您身為強者時處理方法完全不同,自然也會導致事態的不同發展。弱者如螻蟻,因為能輕易踩死反而無足輕重,但強者可不能這樣了,因為會產生極大的威脅。」

  想起現世那會兒刀劍們將原有軌跡上術師對自己輕飄飄的放過,再看看現在連新型妖怪都出來的全新發展,郁理不由苦笑點頭:「你說的沒錯。」

  合著她變強了還是件壞事。

  「這大概就是那些刀想要給您強行改命,從一介身懷靈力的普通人變回死神所引起的劫難吧?」青年抬頭說著仿佛事不關己的話,可後面卻話鋒一轉,對著她輕輕一笑,「請別太擔心,就算他們沒用失敗了,我也會保護您的。」

  雖然覺得連現世都沒法去的長義這樣一本正經又自信地說要保護自己有點莫名還有點好笑,但郁理還是認真道謝,小少爺有這份心她還是很高興的。

  安撫完了本丸裡的政府刀們,郁理又前往了鍛刀室。

  今天的近侍南泉一文字歐氣暴發,讓本丸又來新人了,她得去接一下。

  然後迎來了一文字的老大哥。

  「啊啊,小鳥終於成功喚來我了嗎?我是上杉家御手選三十五腰之一,無銘文字,號山鳥毛。我們家的鳥兒們聚集到這裡了嗎?」

  付喪神的身影在櫻花幻像裡出現時,郁理都張大了嘴巴。

  只因為這一位身姿高大的刀男外形實在太酷了,那一身帥氣的風衣和貓王式長褲,搭配臉上的黑鏡,說是隨時上台表演的巨星都有人信。

  「山、山鳥毛?」郁理有點失聲。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輕輕握住抬了起來。

  「真好啊,小鳥。終於又一次見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月我會開《人生萬花筒》,有興趣的收藏一下。


第53章

  「真好啊,小鳥。終於又一次見到你了。」

  郁理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被人握住舉到身前,她是第一次見到眼前的刀劍男士,可是對方卻並不是初次見她,墨鏡下注視她的雙眼是滿滿的懷念之色。

  「年輕的你,老邁的你,我都有見過。但是果然,能像現在這樣可以主動伸手觸碰到你才是最令人欣悅的。小鳥,這一次總算可以輪到我來保護你了。」

  為什麼最近這幫刃總說要保護她?

  長谷部是這樣,長義也是,現在連才過來的山鳥毛也這麼說。

  她已經脫離弱雞行列好幾年了啊!

  心裡頭刷了好幾條彈幕,郁理面上不顯,還是笑著說了謝謝。不管怎麼說大家對她的這份心是好的,要珍惜。

  「頭、頭兒?」被忽視了有一會兒的南泉一文字在此時發聲,站在郁理身後的他這會兒真像一只貓一樣睜大了圓溜溜的貓眼,臉上是有些高興又有些敬畏,「您,您終於也來了啊!」

  「哦呀,這不是我家的小貓嗎?」山鳥毛似乎這時候才看見南泉,先是驚訝之後又是高興,「之前在高天原時我還在想你們在時政那裡過得如何,沒想到你竟然也被分派到1號本丸了,在小鳥手下有好好做事吧?可不能墮了我們一文字家的威風哦。」

  「當、當然了!」南泉如同見了老師的小學生把全身繃得直直,「這裡的主人對我很好,我當然也有很認真的做事,絕對沒有給一文字家丟臉的喵!」

  #極道大哥和他家的小弟#

  「等等,你剛剛和南泉說了『你們』?」郁理注意到一件事。

  「啊啊,是這樣的。」山鳥毛對著郁理語氣就變得更加溫和,「我們一文字家也是一個龐大的家族,除了我和一部分鳥兒是被小鳥攏進鳥巢以外,大多數都在政府那裡。比如我的左膀……日光一文字和你後面的小貓一樣,都是在政府那邊出生的。」

  說到底,不管是藏刀組的刀還是政刀組的刀,他們在作為付喪神顯現之前只是刀時的那數百上千年經歷已經讓他們的外貌性格定了形,說是「出生」其實也就是借了別處大量的靈力一舉顯現罷了。

  撇開這些勢力圈子再問有沒有其他區別,那是真沒有。

  「頭兒,日光大哥他還沒來哦。」南泉弱弱補充,雖然貓刀的語氣弱弱,但一雙貓瞳卻是時不時往山鳥毛和郁理之?掃去,「而且頭兒,你握著主人手是不是有點太久了喵?」

  剛剛還在想日光一文字又是哪一號刃的郁理立刻就將手抽了回去,之前被山鳥毛的出場和話題給吸引都差點忘了這茬。

  「咳咳,你提到的那位日光一文字確實沒來,現在整座本丸屬於一文字派的就你和南泉兩個。」看山鳥毛對自己這麼熟悉,還又是自己的藏刀,郁理也懶得再搞什麼自我介紹了,「今天五虎退和謙信景光也都在本丸做當番,等南泉領你安排好起居,你也可以找上杉家的熟人們敘敘舊。」

  身形高大的華麗太刀頓時笑了:「小鳥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這麼溫柔體貼呢。」

  「以前?」郁理歪歪頭有些驚奇,按照這些有著「和她共度過上一輩子」記憶的刀劍們來看,他們這些刀和她這個主人關系無疑是很好的,而且還知道她不少事,這樣一來她更加好奇原本軌跡中的自己日常生活是怎麼樣的。

  山鳥毛聞言的神色變得更加溫和:「嗯,在我們都是刀的時候,孤單一個人住在宅子裡的你時常來藏刀室幫我們做保養,那個時候你會對我們說很多事。親人的事,弟子的事,還有事業人情上各種各樣的麻煩和煩惱……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小鳥真是個堅強又溫柔的人啊,一個人解決了所有遇到的所有問題,卻沒有因為那些醜惡的事變得扭曲偏激,和不經意?傳遞過來的靈力一樣都是這麼溫暖。」

  雖然描述得不多,但郁理還是能想像那個原本軌跡的自己過的是怎樣孤獨的生活,恐懼自身的體質為他人帶去災難,最終只能寄情於辟邪護身的刀劍們訴說心事,那樣的場景讓郁理自己都不由沉默。

  下一秒,她的頭頂就被一只大掌覆蓋,輕輕拍了拍。

  「所以如今我也能擁有和人一樣的身軀非常高興,終於不再只是一把不能動彈還要你費心維護的刀,而是可以自由舒展羽翼,用這副身軀反過來保護你了。」

  郁理下意識抬頭,就看到山鳥毛已經收回自己的手,側頭摘下臉上的墨鏡,將之前半遮蓋的一雙紅色瞳眸完全露了出來,裡面是掩不住的欣慰笑意。

  「小鳥,現在你的身邊這麼熱鬧,我真的很高興。」

  山鳥毛之後和南泉一起離開鍛刀室,開始參觀本丸熟悉環境去了,郁理的心情這會兒卻是有點復雜。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一無所知剛來到本丸的最初,那個時候的自己只以為這是一款單機游戲,裡面的刀劍是需要她攻略刷好感的游戲人物,一直到最後真相揭開,才發現並非如此。

  那個時候同意把本丸偽裝成一款攻略游戲的刀劍們,真的所有刃都是想著試探她有沒有珍視他們,否則就不願意付出自己的力量幫她修復體質嗎?

  顯然不是的。

  還有另一層更隱秘的原因。

  是他們也想陪伴著孤獨的她,不願她再重復那伶仃一人的軌跡了。

  「該覺得高興和榮幸的人,是我啊……」

  望著眼前偌大的本丸,郁理低聲喃喃。

  郁理泡在本丸的時?並不多,在把堆積下來的工作和重要瑣事都處理完後,就又回到了現世。

  經理人那邊打來了電話,告訴郁理,她之前提到的想要一艘大游艇的事已經辦下來了。

  【游艇和相關證件手續的事好辦,但是船員你准備怎麼處理?】

  電話裡,老板提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這種買了船之後不提它的保養費油費出行費之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人手也是很關鍵的,要麼是聘一批固定船員養著,要麼就是出海之前去臨時雇佣一批人,各有各的好處壞處。

  而之前光想著終於有船能出海帶刀刀們逛龍宮了的郁理:「!!!」

  她把這事給忘了!

  很明顯從她到手下的刀劍們這會兒肯定找不到一個會開船的,要說去現學也沒那個時?,所以必須得找人幫忙開船。

  可關鍵是她要帶著一幫非人類去龍宮啊,這種事怎麼能暴露在那些雇佣船員的眼皮底下?

  心裡慌的一批,郁理嘴上卻很淡定:「這個先不急,我暫時還沒打算立刻出海,船員的事讓我考慮一下再回答你。」

  經理人也不疑有他,畢竟以什麼形式雇船員是需要好好想想:【我個人建議你直接在捕魚公司裡找一批船員臨時調用一下,畢竟你這種一沒工作就家裡蹲的死宅買這種奢侈品出去,最多炫耀兩回就扔在船庫裡積灰了,實在沒必要雇佣固定員工。】

  買了奢侈品的死宅郁理:「……真是謝謝老板的建議了哦。」

  憤憤的掛完電話,郁理拿著手機對著屏幕一陣搗鼓,很快就出現了一個隱藏的視頻界面,看起來和普通的網聊視頻沒什麼差別,但實際上它連接著屍魂界那頭某部同等黑科技的手機上。

  等待連接的畫面沒持續幾秒,就被接通了,一張和郁理有幾分相似但卻是深色皮膚的青年面孔正激動懟在鏡頭前。

  【小郁理,難得你主動跟爸爸聯絡啊!是想爸爸了嗎?爸爸也好想你啊!】

  「沒有想你,我們前幾天才見過面的。」對爸爸的女兒控臉,郁理是面無表情回應,「是有事找你啦。爸爸,我記得你以前在家時找的工作是海船機械之類的公司吧?」

  裝作受打擊狀的朝次郎不由一愣,想起自己當年還是「人類」時的那些經歷:【啊……是啊,爸爸大學是機械制造專業,後來畢業就被公司直招走的……如果沒出那件事,爸爸現在憑技術混到公司的技術高層不是問題的。】

  那些事其實也就是在十年前發生的,可對於恢復了幾百年以上記憶的死神來說,反而更像一場久違的幻夢。夢裡他嬌妻幼子生活美滿,正處於人生上升期,然後一切被狠狠擊碎。

  「現在傷感也早就遲了,比起憶當年我現在有別的事要找爸爸你幫忙。」一把打斷親爹明顯陷入失落的情緒,郁理故意板著臉擺手,「我剛剛買了一艘游艇,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暗中改造一下,把它變成沒有船員控制也能按我心意航海的船。」

  屏幕裡男人的臉凝固,然後暴出驚聲:【小郁理,你買船是為了帶那些男人出海去玩!?爸爸不同意!】

  這親爹為了她養刀劍付喪神的事總會不時吃點醋鬧騰一下,郁理從一開始的誠懇哄著到現在直接變成一張撲克臉看他。

  「一句話,你幫不幫?」

  【……幫。】

  就算酸水直冒委委屈屈,女兒控的親爹還是癟著嘴應下了,當閨女的一點也不客氣地把她從經理人那裡得到的大游艇資料全都發過去。四楓院家本身就是十分精通各種裝備和道具的世家大族,偷摸改造一下人類的海船讓它擁有一點非人類的功能那是手到擒來,朝次郎沒花幾分鐘就看完那些游艇的所有內部構造資料,然後告知郁理最多三天就能搞定,之所以這麼久是他得花點時?淘點現世也能用的材料。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郁理也沒吝嗇自己的誇贊,一通「哇,爸爸好厲害我好崇拜你啊」之類的彩虹屁將親爹拍得舒舒服服心滿意足干活去了,她也在計算著日子想著先跟龍宮那邊預約拜訪,然後再帶著刀劍們出海。

  計劃想得很好,但沒趕上變化。

  剛去了海邊找了小海妖通知龍宮的龜丞相龜爻前來聯絡,花了一天的時?才跟龍宮那邊定好了兩周後的拜訪。郁理一回家就看到了家庭群發來的消息。

  群消息閃個不停,裡面的人已經聊開了,郁理一點開就看到弟弟新吾特意放大的字體。

  【新吾】:姐!我聽人說了,你是不是買了游艇!

  郁理:「……」她買船這事好像沒告訴別人吧?

  群裡因為他這一句頓時炸開。

  【留美子】:游艇!?

  【弦一郎】:游艇!?

  【貴志】:郁理姐買游艇了?

  【精市】:表姐好像沒說過吧,為什麼藤原你會知道?

  是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新吾】:我參加聯校運動會時碰到跟你一樣打網球的跡部景吾,他隨口跟我說的,因為賣我姐游艇的那家船廠正好是他家產業。

  群裡頓時出現了一排整齊的「……」隊伍,郁理也在最後跟著排隊了。

  【郁理】:……

  【郁理】:是啊,我買了,但是還沒敲定船員的事。你問這個想干嘛?

  雖然她現在已經離家自立,但對這個曾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並且還在SAO裡相依為命兩年的繼弟是個什麼性情還是很了解的,心裡猜著他後面想說什麼,屏幕上果然出現一排打好的字。

  【新吾】:姐,帶我出海玩啊!再過十天我就放暑假了,你帶我和媽媽一起啊!

  嗯,和她預想的內容沒什麼差別,一如既往把在公司裡忙成狗的繼父給剔除出去。不過也不能怪繼弟這樣對他親爹,這群裡其實也是有他的號在的,但至今他都沒出現過幾回。

  【新吾】:對了,能不能把夏目哥帶上一起?那邊的真田和幸村不用管,他們有網球集訓呢。

  聊天群瞬?安靜了幾秒,然後又開始大量輸出。

  【貴志】:哎?我就不用了。

  【弦一郎】:你情報有誤,我和幸村是有集訓沒錯,但在暑假開始的一周後。

  【精市】:而且我記得洛山高校的籃球部暑假也有集訓吧,似乎和我們學校的集訓時?差不多?

  【新吾】:!!?

  【新吾】:你是怎麼知道我社團裡的事的!?

  【精市】:(微笑.jpg)就像你意外認識其他學校打網球的徒手一樣,我也意外認識一些別的學校籃球部的相關人員啊,洛山在高中籃球界這麼出名,想知道是真的一點也不難。

  【新吾】:哼!就會耍小聰明!

  【弦一郎】:為什麼是耍小聰明?這確實是幸村從別人口中得知的,而且還是她們自己主動說的。

  【新吾】:……她們!?

  這個家庭小群信息泡泡一陣亂跳,郁理都忍不住想扶額。

  群裡除了貴志以外的弟弟們一如即往的「勾心鬥角」,三個人碰上了就會鬥鬥嘴,吵吵鬧鬧。不過等媽媽的一個消息發來時,他們皆是停下了鬧騰。

  【留美子】:謝謝你是想著我,新吾。但我也不是很想出海,在陸地上更有安全感些。

  媽媽……

  郁理看著那行字也是不由恍惚。

  遭遇綁架被弄出海困在孤島的事還沒過去多久,她沒有心情坐船出海太正常了。

  【新吾】:……媽媽,對不起。

  顯然,興奮過頭的弟弟也想到了這一點。

  【留美子】:沒關系,你讓你姐姐帶你們出去玩得開心一點。前提是你姐姐要同意。

  郁理頭腦一熱,迅速上線。

  【郁理】:帶,都帶!趁著你們沒被學校弄去集訓,我帶你們出海玩!

  一時激動在群裡一通大包大攬後,郁理回過神才發現出了點問題——她答應帶弟弟們出去玩的時?正好和她拜訪龍宮的那天差三天。

  作者有話要說:

  郁理:應該沒事……吧?

  .

  最近一時衝動報了個技能班,原本以為可以碼字和學習兼顧,事實證明我太高估我自己了。一天天的不知不覺變成了鴿子精。

  日更是沒辦法啦,不過還是會盡量努力更新的。


第54章

  因為梅雨季的關系,才剛開始的七月不算炎熱,八原這個被山野樹林包圍的鄉下小鎮更是如此。

  頗有些年代的民居裡,有著粟色短發的少年坐在玄關處系著鞋帶,旁邊放著一個鼓鼓的旅行背包還有好幾個被精心包裝好的禮品袋。

  「貴志,見到你郁理姐記得把禮物給她。」身後藤原塔子對著養子溫聲叮囑,「那孩子時不時都往這裡捎東西,還總不忘記照顧你,總該要好好回禮的。」

  說到後頭,主婦的她又有些憂愁,以郁理那孩子現在的高度其實什麼都不缺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我知道的,塔子阿姨。」將鞋帶系好,夏目背著包站起身,像是知道養母在想什麼一樣笑著寬慰,「郁理姐一定會喜歡的,裡面除了一些特產以外還有一件您親手織的針織披肩,這可是獨一無二的禮物,外面可沒有。」

  藤原塔子聞言不由笑了:「啊啦,到底是長大了,貴志最近也越來越會說話了。」

  夏目頓時不好意思低頭,他也不可能一直都是小孩子,高中畢業以後早晚要出去工作的啊。

  「那,我出門了!」

  入戶門被拉開,背著旅行包的少年拎著禮品袋小跑著踏出家門。

  「路上小心!這三天要玩得開心哦!……啊,喵五郎也要照顧好哦!」

  「我會的!」

  少年的腳步不停,周圍的環境也在不停變換,從安靜的民居小巷變成罐滿水的農田小路,之後又變成熙攘的小鎮中心,最後定格在等待列車到來的站台前。

  期間,一顆圓滾滾的貓腦袋從他背後的背包裡鑽出來,大大的喘了口氣:「憋死我了,夏目你都不知道幫我把拉鏈拉開!」

  「貓咪老師!」夏目嚇了一跳,趕緊把背包換到身前,緊張地四下看看,發現站台周圍除了他再沒有別人這才松了口氣,然後才一臉不滿地對眼前的貓頭申明,「來之前就跟你說好了的,你要跟著我一起去郁理姐那邊玩,就要裝好一只普通的貓。這趟出海,船上在的可不只有郁理姐,還有新吾和精市、弦一郎他們,絕對不能露餡知道嗎?」

  胖貓頭朝他翻了個白眼:「這些不都是之前見過的小鬼嗎?知道知道,不會讓他們發現的啦。」

  一人一貓正說著話,遠方屬於列車特有的鐵軌滾輪聲轟隆隆地就壓了過來。

  夏目立時從候車凳上站起,同時胖三花的貓頭也是默契縮進包裡藏身不見,少年重新背好包拎起袋子等待著列車停下開門。

  該出發了。

  約定集合的地點是橫濱的一處港口,郁理姐的船就停在那裡,夏目按照手機上發來的地圖定位坐標一路坐著地鐵趕來倒也沒費什麼心。

  只有在最後面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繁華碼頭時,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正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找時,他遠遠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吶喊聲。

  「夏目哥,這邊——」

  下意識循聲望去,就看到側前方十幾米外,藤原新吾正朝著他大力揮手。

  一身休閑夏裝的俊秀少年被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時遮擋,卻擋不住他身後停泊的一艘嶄新游艇,玻璃鋼的白色船體就像電視劇裡看到的那樣漂亮。

  「新吾。」夏目立刻上前走近,帶著笑容和堂弟打招呼,「這就是郁理姐的游艇嗎?」

  原本想說話的藤原新吾一懵:「啊?」他回頭看了身後的游艇一眼,這才恍然,「不是的夏目哥,你搞錯啦!姐姐的船不是這艘,是那邊。瞧見了沒,靠最邊上單獨停泊的那艘!」

  夏目順著堂弟指點的手看向了碼頭右側方向,找到對方所說的那艘船時直接張大了嘴巴。

  「好,好大!」

  巨大的船身,外形敞亮大氣,純白色的船身從底往上數共有四層,除了最頂層外都在船頭修著露天吧台,二層和三層兩側更是往外不規則地延伸了觀景陽台,光只從外觀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金錢氣息。

  更別提它超出夏目想像的體積了,如果說他剛剛看到的游艇就是電視裡經常看到的私人游艇普通規格大小的話,眼前這艘只用目測初估起碼也是七八個前者上下堆在一起才能比肩的大小。

  作為從小就因為體質問題而在各家親戚間輾轉的孤兒,最後安定下來了也只定居於八原那個鄉下小鎮的夏目,在看到眼前這艘船時,內心是真的不受控制地刷出一條彈幕。

  郁理姐的生活水平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想像了。

  而因為有事走不開只能呆在船上迎接堂弟的郁理,在接收到對方實在沒忍住的感嘆時,也是尷尬一笑:「啊哈哈,其實會買這麼大我本身也沒想到的。」

  天地良心,郁理當時想買游艇的初衷純粹就是想帶自家刀劍出海去龍宮,因為家裡刃太多她怕船太小住不下,特意跟經理人拜托讓他挑個大些的游艇,最好能住四五十個人住下的那種。

  經理人接受了她的這個購買條件,並且直接擴張到能住八十人的大型游艇。

  一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這個買船要求來得突然,普通型號的游艇緊急置辦還容易,一下子要能住那麼多人的反而一時間很難找到。經理人動用星宮館旗下的各種關系好不容易才打聽到跡部財團前一陣子收購的一家造船廠裡剛好有這麼一件勉強符合要求的,那是一個富豪子弟三年前就預定下單制作的,到今年剛做好他家不幸破產,萬幸的是這船預訂時他是付的全款,剛一收到船廠說新船做好的消息,富二代看也沒看一眼就直接說要轉賣換錢。

  於是經理人果斷拿下,雖然金額巨大但這依然是個大漏,穩賺不虧,反正某個死宅現在真不差錢。

  船買到手後老板是怎麼跟她說來的?

  「八十人容量的豪華游艇正好,這船以後不只能讓你偶爾出海浪,還能包攬以後你可能會有的海上宴席,也不算浪費這艘鐵定會經常積灰的奢侈品了。嗯,應該說被廚神舉辦過盛宴的游艇,就算以後一次不用也能轉手個好價錢。」

  郁理……郁理她當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發現她要不是有門手藝在,絕對跟老板這種投資腦是兩個世界的人。

  老板跟她說「以後可能會有的海上宴席」,其實就是明示她「以後必須要辦一場」,不然就是「浪費這艘鐵定會經常積灰的奢侈品」啊。

  而且連「積灰的奢侈品如何處理」的後續方案,他都已經給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不提這些了,貴志君,你要是對這船感興趣,可以讓新吾帶你一起到處轉轉。」只覺得說多了都是淚的郁理不願再提老板那檔事,微笑轉移話題,「精市和弦一郎還沒到。等他們來了,船就會出海。你們兩個就先在船上隨便逛逛。」

  「交給我吧,姐!」旁邊站著的新吾立刻拍胸脯保證,比起夏目他們,他這個弟弟可是提前一天就上船了,船裡上上下下他都跑遍了,當個臨時導游絕對沒問題,「走吧,夏目哥,我先帶你去樓上的房間,這船裡有好多給人休息的單間,全都是豪華標間哦!」

  一邊說,他一邊伸手拉住堂哥,就把人帶著一起小跑著奔向船艙。

  夏目被拽得一個趔趄,不得不跟著一起加速,郁理正想讓新吾別這麼莽撞時,夏目背後的鼓鼓背包突然就竄出了一只胖三花,飛躍著降落在前面跑著的新吾腦袋上。

  「嗚哇,肥貓你也來了?……好重!你比上回抱過後變得更重了啊!」

  「啊啊……貓咪老師,新吾他不是故意的,不要伸爪子撓人啊!」

  前往船艙的路途忽然就雞飛貓跳起來,郁理遠遠站在一邊注視著那兩人一貓吵吵鬧鬧走進一樓門廳,忍不住就是噗哧一笑。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表弟十五分鐘前發來的消息:【我和真田還有兩站就到碼頭了,預計十分鐘左右應該就能到。】

  現在都過去五分鐘了,人還沒來。

  正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問,她聽到底下碼頭傳來耳熟的少年嗓音。

  「表姐——」

  放下手機立刻抬頭,郁理看到了自家表弟和兒時的鄰家弟弟正一邊向她揚手一邊朝這邊走來。

  看到這兩人和夏目來時一樣都是大包小包的樣子,剛剛收過一堆禮物的郁理忍不住又笑了。

  另一頭,夏目剛被堂弟領著找房間住下,放下手中的行李並沒有在房間裡停留太久,兩人又走出來。

  「你的隔壁房間就是我住的哦,我姐的房間在第四層最頂樓,整個一層都是她的,有露台不算,還有個小型泳池呢。不過我們住的三樓也不差啦,除了那些休息的房間以外,還有體育室、水吧台和小型電影院。樓下幾層更厲害,不但有宴會廳、娛樂室,還修了一個道場呢!……也不知道老姐在這船上花了多少錢。」

  夏目一邊聽著新吾的介紹,一邊抱著貓咪老師好奇地打量周圍的環境,雖然不懂船內的裝修造價幾何,但從走廊牆壁上擺著的名貴油畫,天花板上鑲嵌的歐式水晶燈,以及腳底下踩著的柔軟織花地毯,少年只覺得一股奢華的氣息撲面而來。

  就在這時,走廊前方走來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聞聲就低低笑出來。

  「新吾少爺,您這可就猜錯了。這艘游艇造價最高的地方並不是你剛剛指出的那些場所,而是大廚房、藏刀室和宴會廳。」

  夏目和懷裡的胖三花下意識抬頭,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啊,燭台切先生。」他不由叫出來人的名字。

  比起上回在鄉間小道上碰見,這個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刀劍付喪神果然更適合站在這種場所下。


第55章

  相比起夏目的自然和熟稔,旁邊藤原新吾的臉色是有些古怪的。

  眼前這個人他是知道的,是他姐聘請照顧她起居的全能型管家。據說其家政、保鏢和統籌內務的能力水平相當高,就是他姐的那個總是繃著一張臉的魔鬼經理人都點頭認可了,就職業資質上可以說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非常優秀了。

  托老姐成為廚神的福,爸爸的公司也是蒸蒸日上,規模越變越大,每天也變得更忙了,但他這個勉強只能算是社會中層家庭的二代也跟著老爸朝著上層圈?逐漸遷越,這些年也算是見識了不少。

  要是別人家的管家,他可能還沒什麼想法,可放在老姐身上他就是覺得別扭。

  想想自家老姐從前在家時還要他幫著收拾的頹廢懶宅樣,這些年就算回家了也是直接往沙發一癱毫無形像的鹹魚狀,再看看眼前這個從頭到腳無一不精致得體、上了海船後卻連一根發絲都沒亂的俊美管家,小老弟心頭的違和感揮怎麼也灑不去。

  特別是管家名字還叫「燭台切光忠」,直接以一把古刀賦名,他私底下偷查了一下這古刀的資料,心頭對老姐的槽點那是更多了。

  #老姐的中二病這輩?還有救嗎?#

  想想他知道的古往今來藝術家的種種愛好與怪癖,弟弟君心頭無力。

  「新吾少爺,貴志少爺,主公讓我上來傳話,精市少爺和弦一郎少爺已經登船了,就在一樓的大客廳。」管家面帶微笑將傳話的工作完成,然後看向夏目,「貴志少爺,入住的房間還有什麼缺少或者不方便的地方嗎?現在就可以告訴我,馬上為您調整好哦。」

  夏目立刻大力搖頭:「沒有沒有,都挺好的!」要不是懷裡還抱著貓咪老師,他肯定是要連連擺手的,不過在看到燭台切的眼睛真的在盯著他手上的貓咪老師時,少年更是秒速反應過來,「貓咪老師也沒有,真不用麻煩了燭台切先生!」

  燭台切見他如此緊張,都忍不住笑起來:「您不用如此拘謹的,這次的旅程就是一趟親友聚會,您和新吾少爺他們一樣都是主公的親人,是被她重視的存在。難得能聚一場,主公肯定不希望您緊繃神經,那她邀您出海游玩就顯得本末倒置了。而且,也顯得我非常失職啊。」

  話是這麼說,但驟然進了這麼豪華的場所,哪可能不緊張呢?

  夏目是干笑著點頭收下這份好意,接著就被堂弟扯著胳膊往樓下跑。

  「夏目哥,你認識那個管家?」見燭台切並沒有跟他們一起,半路上新吾問向夏目。

  「……嗯,有見過幾面。」夏目含糊回答,見新吾臉色不對不由好奇,「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啦。」新吾抓抓頭,面色古怪,「老姐她回東京卻從來不帶她那些管家和保鏢過來。要不是這回坐船出海,我連一次都沒見過他們呢。」

  咦?

  他「們」?

  夏目以為船上明目張膽顯現的付喪神就只有燭台切先生一個,之後的事告訴他錯得很徹底。

  順著樓梯一路往下,夏目在堂弟「其實也就一共五層老姐她居然還在裡頭裝了兩部電梯」的吐槽裡,回來到一樓的客廳裡。

  大客廳是建在船尾的方向,船尾的形狀也不是常見的尖頭形,而是被削去了尖角直接延伸出一個觀海的露天陽台,陽台和客廳隔著一扇巨大的落地移門可以隨時切換空間。人坐在裡頭,如果不是看到陽台外的海面,根本想不到自己是在船上。

  夏目兩人過來時就見靠近移門的大型沙發組合那裡,郁理正和兩個少年聊得開心。沙發一側,有一個身姿極為纖細的粉發男?舉著一托盤切好的水果拼盤正緩步上前放在茶幾上。

  青年穿著豎條紋的玫色和服,一頭粉色長發綁著高位半馬尾,和服的袖?用臂繩束在臂彎上方,露出一雙纖瘦得過分的細長手臂。雖然整個人散發著軟綿綿沒什麼力量的纖弱氣息,但夏目卻是知道,對方並非真的如此。

  因為這也是位刀劍付喪神。

  「宗、宗三先生……?」

  因為吃驚而脫口而出,被他叫出名字的粉發男?下意識抬頭,一對左綠右藍的金銀妖瞳便隨著長長的側劉海顯露在人前,看清是夏目後,這對眼睛的主人便輕輕笑了起來,朝他微微點頭。

  沒漏過這個細節的藤原新吾頓時圓睜了眼睛,只是沒來及問「這個你也認識?」,沙發那邊的其他人都已經朝他兩人注目。

  「新吾,貴志,快過來。」坐在沙發上的老姐已經笑著朝他們揚手,隨後看向她對面的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距離上回去伊豆一起玩都已經過去好久了,這次可是好不容易又有機會再聚,而且這回弦一郎也終於有空一起,一定要玩得開心啊。」

  「快別提伊豆了吧。」一聽那個地名,場上那次有去過的人全都露出微妙的表情,最不給面?的就是藤原新吾,一邊大步走過來在老姐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一邊無語開口,「開頭是玩得挺開心,可到了中場全變成凶殺案現場了啊。」而且老姐你還是拋屍現場第一發現人,嚇得躲在赤司學長懷裡尖叫的場面這麼快就忘了嗎?

  最後那句吐槽,新吾也只敢在心裡說說,真擺明了挑出老姐的糗狀那是作死啊。

  郁理的表情立時也跟著僵住,她倒不是想到了自己當時看到水腫屍體的本能尖叫,而是發現屍體沒多久就帶著警察出現去撈屍的某個幕後偵探小男孩。幾乎每次看見他,周圍或多或少都會出點事,各種類型的案件都可能沾點邊。

  雖然那小鬼頭也不是故意的,而且通過接觸彼岸她也能了解對方這種體質與其說是「走到哪哪裡就出事的行走的死神」,不如說「哪裡會出事他就會被無意識帶到哪裡幫受害者伸冤讓罪人伏法」。

  這體質本身其實是帶著「預警」和「解決」兩種正面屬性,理性上是該褒揚的,但情感上讓人很難接受,反而前者那種貶義說法更能深入人心。

  嗯,「有幸被這體質影響過好幾回」的郁理內心也是往這邊偏的。

  「呸呸,別瞎說,這次我們一定能好好玩!」不想進行這「晦氣」話題的她趕緊打斷,「臭小?,說點好話呀!」

  新吾也驚覺自己不該說這些,想想老姐事後被嚇得臉發白的樣?更是有些後悔,訥訥想開口說點什麼時,對面的幸村輕輕笑了。

  「但是一開始是挺開心不是嗎?」才上高一的少年嗓音輕越優雅,不急不徐,「雖然最後因為那件事攪了心情,可在那之前的愉快體驗並不是假的。正好,上次遺留的遺憾,這次可以全都補上。你說對麼,真田?」說到最後,他看向旁邊的同伴。

  「幸村說得對。」真田弦一郎直接點頭,「上回我因為劍道特訓才沒能參與伊豆之行,這次可不能再錯過。姐姐大人的邀請以後肯定只會越來越少,這樣的機會我該更加珍惜的。」

  「不……弦一郎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但是如果能把那個稱呼改成和新吾他們一樣我會更開心的。」因為真田的表情一如既往那麼嚴肅鄭重,導致郁理的羞恥心莫名上升,她少年時期的中二遺留物為什麼這麼多?

  奈何性格認真的真田一點也不覺得中二:「約定就是約定,願賭服輸。當年比拼劍道就是我輸了,尊您為姐姐大人是理所應當的,現在的您也完全配得上。」

  郁理無奈嘆氣,低頭扶額。

  這喜感的場面讓氣氛頓時歡快起來,同樣笑看現場的夏目懷裡一松,貓咪老師已經掙脫他的懷抱三兩下跳上了堂姐的膝頭,瞬間吸引了全場注意。

  「這只胖貓也跟著來了啊?夏目君你還真是寵愛它。」

  「到船上也一點都不害怕,罕見的很有膽色的貓。」

  幸村和真田不由發出感慨。

  面對眾人的注目禮,胖三花毫不怯場,並且還喵喵叫的伸爪?,示意郁理分給它茶幾上擺著的那些水果和點心。

  面對一只大妖偽裝的賣萌貓郁理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滿足它啊。

  只是才剛抬起手,已經有人搶先代勞。

  正是宗三。

  「這種小事就交給我來做就好。」一直安靜隱形的打刀笑著道,「您這時候還是招待客人吧。」

  胖三花被帶走了,同時離開的自然還有一些水果和點心。

  「貓能吃那些東西嗎?」目送宗三帶著貓離開,真田面露驚訝,「那應該是肉食動物吧?」

  「啊,那只貓體質特殊,這些東西也能吃。」郁理立刻接話,「這只貓貴志君已經養了好幾年,也送去體檢過,除了越來越胖以外身體一直很好,東西能不能吃他最清楚不過了。」

  夏目大力點頭,貓咪老師何止是什麼東西都能吃,它還最喜歡喝酒了,隔三岔五就喝得醉醺醺回來,怎麼說教都沒用。

  現在遠離了不知情的人跟宗三先生呆在一起,能一邊吃東西還能無所顧忌地開口說話,也不知道有多快活。

  「哼,這麼能吃,難怪越來越胖。」唯一對貓吃什麼完全不講究的新吾對著胖貓發出嘲笑,「夏目哥,你沒考慮過給它減肥嗎?說不定以後你都抱不動它嘍。」

  面對這句調侃,夏目只能干笑。

  真是的,它每次一來郁理姐這邊就都是在混吃混喝啊。

  想到貓咪老師為了友人帳留在他身邊,對外一直以「他的保鏢」自詡,再對比一下郁理姐身邊這些真正的「保鏢」付喪神,夏目只想捂臉。

  就在這時,船身一個淺淺的搖晃,客廳裡的幾人立刻感受到了,一下?從閑聊中回過神來。

  這是……開船了?

  剛這麼想著,門外走進了一個人,灰色的短發,身上是形制類似神父的長大衣,線條筆直的筒褲和擦得锃亮的皮鞋襯得男?嚴肅的俊臉越發氣勢奪人。之前還說說笑笑的少年們,在看到他進來後漸漸都不由自主息了聲。

  那是身居高位(本丸第一大總管)經常以不容置喙的態度指揮一切(除了主人皆可壓切)才能養成的迫人氣勢,當然不是還在校園裡的少年們能抵擋的。

  灰發的男?目不斜視大踏步向前,一直走到場中唯一的女性面前,這才彎下了一直挺直的脊背,低頭恭聲:「主上,已經按照您的命令,吩咐船員們起航出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周事情比較多,而且因為換季我差點感冒,終於從一只咕咕差點往咕咕精的方向發展。

  之後雖然還是不會恢復日更,但頻率肯定不會這麼可怕啦。

  為了防止真的變成鴿子精,我申請了榜單,怎麼也要一周保證15000字的更新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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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造型華麗的大型游艇在雇佣船員的操持下緩緩離開港口,朝著預定的海域出發。

  船只破開海面的水聲此起彼伏,伴隨著並不明顯的搖晃,少年們紛紛走出船艙,迎著海風踏上甲板,看著自己離車水馬龍的港口越來越遠。

  入目是越來越寬廣的海面,不時有海鳥在船只的上方飛掠或盤旋。

  真的出海了啊。

  而且還要在海上過兩夜。

  「那我們出海的這三天要做什麼?」真田弦一郎下意識地問,「游艇會途經哪些地方?有小島嗎?中途會下船嗎?」

  「大致是從橫濱出發然後進東京灣海域,最後返回橫濱港口,至於中途會到哪停或者一直前進,看我們心情。」一旁的藤原新吾很快回答,「老姐說這個範圍裡我們想去哪就去哪,這次雇佣來的水手都是從捕魚公司調來的,所以也可以聽他們意見去哪裡撈魚或者海釣魚,然後她做給我們吃。不然中途有風景漂亮的無人島也能下去逛逛,或者就呆在船上把上下幾層的設施全玩遍也夠時間了……對了!游艇裡面還放了兩架摩托艇,我們可以輪換著去玩啊!」

  弟弟君說到後面已經在扒著指頭算自己能玩的各色項目,選擇太多時間太短,這煩惱實在太幸福。

  另外三名少年聽完後紛紛沉默,雖然內心不約而同都將海釣加入必玩項目,但臉上卻都是沒怎麼表現出來。

  「既然有這麼多選擇,不如就先制定個大概計劃吧?」某上了高中部後沒多久依然順利上位的網球部長笑眯眯提議,「畢竟三天時間說長不長,合理安排一下時間也是很有必要的。」

  有道理。

  這話眾人一致贊同。

  「首先,熟悉環境是必須的,還有游艇的三餐作息安排,我們……」

  萬裡晴空,海面蔚藍。船舷上,四個風格各異的少年聚在一起聊著他們此時最感興趣的話題,表情或愉悅放松或激動興奮。

  而船艙裡,郁理這個船主人表情則更像是過了一關般的松了口氣。

  弟弟們對她這次一口氣帶了三名「COS古刀劍的保鏢」並不是特別在意,只是一開始詫異或者表情微妙了一下,就非常體貼地放過了,然後還特別體貼的自己就進入下一個環節,互相商量著這三天怎麼玩了。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他們已經默認她中二病沒救這個說法的#

  說起為什麼這一趟會讓三振古刀在人前顯現,而不是慣例只留一名近侍混過這幾天,其實還是要怪新吾這個臭老弟,這小子等不及按約定時間出發,一聽她這裡准備得差不多就直接一聲招呼不打提前溜過來。

  人來都來了難不成還能趕走嗎?

  剛好那天就是燭台切當近侍,一人一刀就這樣接觸認識了,要是被他看見她第二天就無縫替換了個「新保鏢」長谷部出來,會鬧出什麼郁理自己都不知道,只能捏著鼻子讓燭台切繼續當差。

  可對好不容易輪到能跟主人一起外出的長谷部就是晴天霹靂了,主命刀雖然當時什麼話都沒說,可那股極度失落的委屈勁讓郁理都沒法當看不見,不由就開口做主讓他也和燭台切一樣都留下。

  「那我呢?」

  剛解決完長谷部的委屈,沒來得及松口氣,排在長谷部後面一天任近侍的宗三便直接找上門,左文字家的二哥不吵不鬧,就用他那對金銀妖瞳幽幽地盯過來,盯得郁理滿頭冷汗,回過神時船上的「私人保鏢」就變成了三個。

  什麼?有人問出海三天加提前一天,應該會出現四個保鏢才對?

  咳,因為第四天的「保鏢君」是短刀,所以和本丸大部隊一起都在船艙的鍛刀室裡呆著呢。

  「本丸和鐮倉主宅那邊預留了近四十振刀劍,無論是行軍出陣還是守護家宅,亦或應對突發狀況,人手絕對充足。」長谷部壓低聲音向郁理彙報兩邊的情況,「至於船上的安保措失,我和燭台切還有宗三都已經分頭檢查完畢,無論是對人還是對非人都確保安全無虞。朝次郎大人對這艘船的暗中改造非常完善,操作也非常方便,我等全都掌握了方法。這次出行您只管盡情放松便好。」

  說到這裡時,打刀嚴肅的臉逐漸柔和了線條,一雙漂亮的淡紫色瞳孔只倒映著主人的面孔,連帶聲音都跟著輕緩起來。

  「一直以來,現世這邊您為我們操勞甚多,我等卻無能在您遇事時多有分憂。只希望這次,能向您彌補少許。」

  是他們擅自在現世顯現,讓原本只用負擔古刀保養的主人被擾亂了原有的生活,而他們卻因為要守護歷史在她遇事時滿是顧忌不敢動彈。別的刃怎麼想長谷部不知道,但他自己卻是愧疚的,只能盡自己的全力在其他方面做到最好,讓主人輕松一點。

  本來他都想好了,這次的三日出海游自己這個唯一近侍每一天該如何安排,跟著主上一起在船上怎麼度過,結果……

  想到這「一變三」的意外,長谷部心情瞬間下沉,只是還沒來得及發酵,迎面就看到了主上感動的臉。

  「長谷部,你真好!」郁理是真心這麼想的,「我這邊才是啊,一直以來我現世繁忙沒辦法兩頭兼顧,都是長谷部你在幫著主持大局啊。本丸和宅子那邊真的讓你替我費心好多,好多時候我都不好意思了。這次買船出海本來就是想著回饋你們,領你們去龍宮玩,結果半路我又弄出事來麻煩了你們。」

  「怎麼會……!」長谷部下意識高聲,「這些我等應該做的!本來您願意滿足部下的願望,甚至花費珍貴的人情領我們前去龍宮就已經是對我們極大的榮寵了,哪裡會有麻煩這樣的說法。新吾少爺和貴志少爺他們都是您珍視的弟弟們,能幫您照顧他們絕對不是麻煩!」

  他說的十分認真,主上是凌駕於一切的,被主上重視的親人自然也會分歸於需要保護和照料的那一國,畢竟他們好了主上也會好,就衝這一點長谷部就絕不會無視他們。

  郁理看著他,不由就笑起來。

  這振刀總是這樣,一點也不掩飾他主命至上且瘋狂拼命萬死不辭的樣子,這份狠勁和熱烈加上從織田信長那裡繼承來的天下人式霸道讓同為主命刀的龜甲和巴形都不由退後一步,每一次都讓郁理無法不將視線放在他身上。

  「那,我們就算互相扯平吧。」她看向打刀,眉眼彎彎,「這三天我的弟弟們就拜托你們,三天後去龍宮,你們一切都交給我。」

  看到她這樣,長谷部不由也笑了。

  正想再說點什麼時,門口頓時一陣嘈雜,是已經商量完三日游的弟弟四人組回來了。

  「我先帶你們參觀這艘船!」為首的正是藤原新吾,他仗著提前一天到現在別提多得意,「這邊的大客廳沒什麼說頭了,一樓這邊還有和二樓宴會廳上下連通的大廚房,負一樓的空間才大,裡面修了好大一個體育場,打籃球和網球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然後再往上的二樓啊……」

  這臭小子也沒和她打招呼,正因為難得在精市和弦一郎面前露臉亢奮激動著,領著人從下往上一層層參觀呢。

  後面跟著的夏目堂哥暫且不提,立海大高中部的那對正副部長一個笑眯眯一個臉色嚴肅不時跟著點頭做出捧場的樣子讓打頭的人情緒越發高昂,說的話就更多了。

  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郁理眼前,做姐姐的這會兒卻是滿臉無語。

  當個導游都當出優越感來,她不想說他傻乎乎都挺難。

  「看來除了三餐起居外,沒什麼可操心的了。」掐著腰,郁理搖頭一笑。

  弟弟們圍著船自得其樂,第一天按照自身興趣各自研究著船上的所有體娛設施,畢竟船剛出海,想要進行捕魚活動也得再往離城市更遠一些的海域才行。沒人找她,郁理也樂得清閑,自己拿出畫板寫生塗鴉去。

  午餐是由燭台切他們負責的,某個廚神姐姐在晚上倒是親自動了手,這一頓不只是弟弟們,就是雇佣船員們也是吃得一臉滿足。前者的反應不用多說,而後者正因為這一頓飯對本就做得認真的本職工作更加上心了。

  夜晚,海上的溫度降低了很多,在船上折騰探索了一天的少年們按照平日的生物鐘逐漸睡去——夏目除外,他既不是籃球部的正選也不是網球部的正副部長,不需要保持運動體力而怎樣維護體魄。

  相反的,因為體質問題半夜三更總被鬧得睡不成才是家常便飯。

  今天也是如此。

  「吶,貓咪老師,你今天也發現了吧?不只是船上,就是船身周圍一路都沒出現一只妖怪。」

  大字型躺在豪華大床上,穿著睡衣的夏目看著頭頂的吊燈,對著不遠處還在啃著小零食的三花貓說道。

  「那是當然的啊。」胖三花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含糊回答,「這麼多古刀劍聚在一起,無形中釋放出來的刀煞根本不是普通小妖小怪敢接近的,嚇都被嚇跑了。何況這艘船上還放了別的驅怪手段,不是實力深厚的妖虛鬼怪都靠不來。比如我,就沒壓力。」

  說到最後胖貓都不忘記標榜一下自己。

  夏目無語側頭看它,正想吐槽一句「別再吃了沒聽新吾說你又胖了嗎」時,三花貓就主動放棄小零食,三兩下跳上房間裡的觀景窗台,伸著貓頭往下張望。

  「老師,怎麼了?」夏目趕緊起身,也擠到了窗台,「是有什麼情況……郁理姐?」

  夏目所在房間是三樓靠船尾處,窗台除了方便觀海景,更能清楚地看到船尾側弦的位置,那裡有一處靠近水位線的小斜坡,是方便摩托艇上下而特意建的。白天的時候,新吾還特別興奮地帶他們去試玩了一會,沒想到晚上就看到堂姐站在那裡。

  她身上穿著睡裙,肩頭披著一件黑外套,顯然是匆忙出來的。而夏目也認出了那件外套,那是燭台切先生的燕尾服。此時衣服的主人就在堂姐身後幾步外跟著,沒了外套的他就是一身白襯衣加黑色小馬甲,夜風很大,不只吹亂了他那頭精心打理的發型更是刮起了堂姐的裙擺,光是看著夏目都替他們冷。

  但這會兒重點都不是這個,是郁理姐此時正在交談中的那只半浮在海面上的大型海龜。

  那不是普通的大海龜,夏目一眼就能判斷出來。

  因為那海龜的頭上還頂著一只黑色的官帽,偶爾從海面浮出的小半邊身子他還能看見它是穿著衣服的。

  所以,又是妖怪?

  「看來是龍宮的人在聯系星宮呢。」窗台上,三花貓眯著眼睛在這時道,「龜爻這家伙這幾年發展得不錯啊,身上的官服都升級了。」

  「哎?龍宮?龜爻?」夏目被這些陌生詞彙弄懵了。

  「就是上回去伊豆的事啦。」三花貓甩著尾巴隨口解釋,「那天在案發島上遇到屍體後,晚上她就請我幫忙去看看島嶼附近詭異的求救聲,後來才發現是龍宮的人,也就是你看到的這只龜,也是那個時候星宮和龍宮搭上了關系。」

  夏目瞪大了眼睛,他真沒想到那天晚上竟然也發生了這麼多事。

  胖三花還在盯著窗戶下方看得津津有味,嘖嘖有聲:「一看就知道龜爻已經混成龍王的親信了,沒想到星宮和龍宮的交情也經營得這麼好。」

  夏目聞言沒再說話,他想起郁理那在彼岸都遠近聞名的好廚藝,好到連他這個堂弟都被各路不知從哪來的妖或者神托起了關系要給堂姐加塞宴會訂單。繁忙程度堪比他被妖找上門返還友人帳的名字。

  所以這是因為到了海上,就被找上來委托操辦宴席的?

  少年站在樓上這麼想著,樓下船尾發生的對話卻是並非如此。

  「對不起,星宮大人。」海水裡,龜爻一臉歉意,「您說兩日後來龍宮拜訪的事,龍宮這邊可能辦不到了。」

  郁理立時一愣,連後方的燭台切也是面露詫異之色。不過郁理定了定神還是很快詢問:「怎麼了?是龍宮那邊行程有衝突了?」

  「不……」龜爻面露為難之色,「不是行程的問題,是龍王大人這些天都很忙,沒空接待客人,所以讓小的提前跟您說一下。真的對不起啊星宮大人,明明都已經約定好了的,龍王大人也很抱歉,這是他讓我轉交給您的賠禮。」

  海龜一邊說著,一邊從海水裡捧出了一只裝滿了彩色珍珠和海底寶石的小匣子。

  「雖然不能前來龍宮,但這幾天您在海上要是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附近的海妖,它們都會幫忙的。星宮大人,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大海龜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半夜被突然叫起只穿著睡裙跑出來的郁理最後是一臉懵的捧著被強塞在手上的珠寶匣,看了一眼早沒影的海面,又回頭跟燭台切對視一眼,都是摸不著頭腦。

  早就約好的事情突然被單方面變卦,後續的一系列計劃自然是通通作廢。

  「怎麼辦?」她下意識道,「去不成龍宮,浦島得有多難過。他明明那麼早就在盼了。」

  燭台切看著夜風裡衣裙單薄卻全無自覺的主人也是嘆氣,伸手將她拉著往回走:「我們先回去再說。」

  龍宮突然拒絕郁理的拜訪,理由也不是很走心,顯然事情並不簡單,但缺少情報的郁理也無從揣測。

  正發愁要怎麼告訴浦島小天使這個壞消息,第二天發生的事就讓她歇了心思。

  出海的第二天,郁理的游艇遇到了一艘小型游輪。

  作者有話要說:

  千防萬防,還是感冒了。好在只是不停打噴嚏,沒啥其他症狀。


第57章

  清晨四點,天蒙蒙亮,真田弦一郎已經睜眼起床。

  從小時候起他就一直維持這樣的作息,上學時每天四點會在家裡的道場跟隨祖父一起做早課,一個習慣至今沒變過。

  原本以為這趟出海游玩晨練的內容會改變,沒想到姐姐大人的游艇竟然也建了一個小型的道場用於練劍,真田自然更沒理由錯過。

  拿著自己的劍袋,扣好頭頂的鴨舌帽,有著小麥膚色的高大少年順著昨日參觀的記憶一路往下踩著樓梯,很快抵達了位於船腹的負一層,也只有這裡才能空間大而空曠的室內道場。

  真田以為自己來得夠早,結果踏入道場才發現早就有人比他更先過來。

  「哦呀,弦一郎少爺?」

  臉上系著黑色獨眼罩的男子手持長刀立於道場中央,似乎剛進行完一輪練習,他的臉上身上都掛著明顯的汗跡,連劉海和鬢發都被打濕了一些,但面帶微笑朝向門口打招呼的眉眼卻是絲毫不見狼狽,甚至因為那筆挺的執刀站姿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和英武。

  對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少年的驚訝,暖橘色的瞳眸掃視到他手上的劍袋時直接湧上了笑意。

  「這麼早就起床鍛煉嗎?出來玩都不忘記保持晨練,相當自律刻苦呢。我聽主公說過,弦一郎少爺的劍道似乎是家學淵源。」

  「是,祖父是劍道教官,4歲起我就跟隨祖父修習劍道了!」真田下意識出聲回答,但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疑惑,「燭台切先生,也在修習劍道嗎?還是……古劍流?」

  廢刀令已經執行了一百多年的現代,劍道早已經淪落於很小眾的體育文化之一,世人就算還有修習也多是用的木刀或竹刀這樣的道具,就算換成鐵制品也最多就是沒開鋒的居合刀,競賽也是比的拔刀術之流。

  然而一直有修行劍道的真田很清楚,在竹刀為主流的劍道場上,還有一撮更小眾的存在——他們只練以真刀為主的古劍流,學的不是比賽用劍術,而是真正實用的能與人對戰的實用劍道。

  放在明治維新之前,這些都是真正的殺人術,是武士們競爭權力地位的硬核指標。

  不由的,真田想起了前些年姐姐大人去他家登門拜訪的事,那時候她向祖父展示的也是古劍流。難道說,這個管家……?

  「啊……」察覺到少年的揣測,燭台切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刀,一下子笑了,「雖然我目前在船上主要負責主公的內務,但是自己的主要職責可沒忘記呀。」一邊說著,他握著太刀的手甩了一個極為帥氣的劍勢,「再一次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燭台切光忠,是星宮郁理的部下之一,在海上的這幾日除了照顧主人的飲食起居外,同樣也負責護衛她的安全。」

  男人收斂笑容肅穆起俊臉向人正式介紹時,周身釋放的氣息讓真田不由一震。

  明明昨天見面只以為是一個英俊優雅的管家,但此時對方握刀而立的姿態卻讓真田弦一郎驀的就湧現出「這個男人就是為刀而生」的錯覺,少年不禁心頭一凜,不由自主繃直了脊背。

  這是個十分強大的劍客!

  有著全國級劍道水准的真田立刻在心頭做出判斷,而且憑對方之前釋放的那道氣勢,雖然稍縱即逝但也足夠真田判斷出很多東西。

  或許,祖父都不會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對手。

  並不是說祖父這個劍道教官不夠強,而是對方是古劍流,殺人劍和競賽劍相搏,結局如何一目了然。

  而這個強大的劍客,是姐姐大人的護衛,用他的殺人劍保護她的安全。

  就在真田緊繃起神經的時候,對面的管家再次笑了,又變成昨日裡看到的那副溫柔禮貌的模樣:「抱歉,難得看到修行劍道的年輕人,一不小心話多了一點。怎麼樣,弦一郎少爺,有沒有興趣和我比劃兩招?」

  真田的眼中瞬間迸射亮光,他端正身形筆直站立,非常認真地向燭台切彎身低頭:「拜托您了!」

  他其實也挺想試試,自己的劍道比起古劍流到底相差多少。

  於是之後整整一個小時,道場裡的金戈鳴擊聲都不絕於耳。

  而一個小時後,一直有做肌肉鍛煉對自己的體能極為自信的真田這會兒已經呈大字型攤在道場的木地板上大口喘氣,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可他的對面,和他同樣對陣了半小時的管家雖然也有些汗濕氣喘,但要游刃有余的多。

  這體能,簡直是怪物,就算他去年參加U17也沒見過能在這種激烈高速運動下一個小時還能這般悠閑的選手,更別說對方在這期間還處處相讓故意給他喂招指點他劍術了。

  差距太大了,姐姐大人找來的這個保鏢完全就是個非人類!

  道場門口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掌聲,真田下意識轉頭,就看到幸村和藤原正在向他大力鼓掌。

  「真精彩啊,真田!」幸村精市第一個開口,「相當扣人心弦的攻伐,看得我全程緊張又激動呢。」

  旁邊的藤原新吾就直白多了:「你可真厲害,居然能跟老姐的保鏢打上這麼久才倒下,我服氣了!」少年人一點都不掩飾他的驚嘆,顯然早就比他們更先知道這些保鏢的實力。

  真田不由沉默了一下,在放棄挽救形像之後他就這麼躺著發問,「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半個小時前吧。」幸村笑眯眯道,「我本來猜你半個小時早課結束,正打算卡著點和你一起去吃早餐,然後對練網球的,沒想到看到了這麼精彩的對戰。燭台切先生真是深藏不漏啊,一開始我真的以為您就是一位管家的。」說到最後,他已經轉換了交流對像。

  「早餐的話,宗三應該已經准備好了。」拿著干淨的熱毛巾和水遞向躺倒的真田弦一郎時,燭台切也沒忘記回答幸村精市的話,一秒就進入管家角色,「道場裡也有臨時用的沐浴室,還有供換洗的練功服,弦一郎少爺可以先在這裡稍事洗漱再去和另外兩位少爺一起用餐。」

  對這條,少年們都沒意見。

  「老姐有說幾點起來嗎?」新吾老弟開始關注起他老姐的作息,「難得出海玩,她不會打算在船上也一覺睡到中午吧?」這事她在東京別墅時不是沒干過,是干過好多回。

  原本一直帶笑的燭台切卻是微微一頓,但很快又恢復如初:「主公的話,今天可能要晚一些。她昨天半夜臨時遇到了一樁要事耽擱了一些時間,很晚才睡下,還請幾位少爺不要前去打擾。」

  「又忙?都出來玩了她還這麼忙!」藤原新吾先是驚叫,然後又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妥協,「好吧,我該明白的。她現在能這麼有空陪我們出來玩已經是很好了……」想起家裡那個為了公司忙碌也總看不見人的爸爸,少年什麼也說不出來。

  再加上之前留美子媽媽身上出的事,新聞上一直喧騰的那些震蕩,他其實很明白他的姐姐為什麼這麼忙,又為什麼不得不這麼忙。

  像這樣能呆在一起的時間,以後恐怕會越來越少吧。

  藤原新吾沒想那麼多,累癱在地的真田弦一郎則在專注恢復體力,管家的那點微表情變化只有幸村精市捕捉到了。

  看來昨晚表姐臨時碰上的事還挺棘手,也不知有沒有找到解決辦法。

  不過幸村更加清楚那不是他一個未成年的學生能過問乃至幫忙的事,所以也只是眨眨眼睛,佯裝一無所覺。

  在道場裡又等了十分鐘不到,兩人和換洗完畢的真田一起往餐廳的方向走去。這個時候那位管家早就不在左右,或許是因為時間太早的關系,三人並行在走廊,反而都在沉默。

  「真田,出了道場後就一言不發,是還在想表姐的那幾位保鏢的事嗎?」幸村第一個打破這份安靜。

  一直低頭深思的真田驚醒回神,然後也沒掩飾直接點頭:「啊,是在考慮這些。」

  姐姐大人的保鏢,據說這次因為登船出海就帶了三位,三人的名字皆是用的古刀名,管家燭台切光忠的實力已經不用多言,對方的強大身手他已經親身體會;另外一位壓切長谷部因為負責統籌整個船只的安保系統所以和他們碰面次數很少,但只從初見時他通身的氣勢和燭台切管家對他的態度真田就明白對方的實力也毫不遜色;唯獨最後一位宗三左文字……

  瘦長的身形,纖弱的眉眼,以及一副軟綿綿總沒什麼力氣的憂郁氣質……

  理智上真田很清楚,這一位的實力也不會低,但他表現在外的氣質形態很難讓人想像這是位高手,特別是跟前面兩位放在一起對比時,那種纖弱感就更加突出了。

  就像現在……

  一雙蒼白細長的手將托盤裡的早點一件件放到餐桌上,動作麻利又不乏優雅,很快就將三個少年的早飯都整齊送到每個人的面前。

  手的主人將托盤雙手抱在身前,有著一雙金銀妖瞳的面容向他們頷首淺笑:「按主人的吩咐,今天的早餐是中式早點,三位少爺請慢用。」

  「謝謝宗三先生。」幸村精市笑著道謝,其他兩人立刻跟上。

  粉發的青年便沒再多留,很快就離開餐廳,少年們看著男子那纖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表情都是有些微妙。

  「有時候我真想讓老姐跟人家學學。」伸手拿起一根油條,藤原新吾滿臉復雜,「她要是有這一半的婉約氣質,媽媽也不至於一直在愁她嫁不出去。」

  幸村沒忍住悶笑出來,真田則是斜睨藤原一眼,直接吐槽:「我覺得你被抓著揍一頓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只是想想而已啊。」其實也怕挨揍的弟弟也沒掩飾自己的慫,直接就回道,卻似乎因此想到了什麼忽然就情緒低落下來,「倒不如說,其實她一直這麼強下去也挺好……」

  留美子媽媽被綁架,他們藤原家的男人沒一個有用的,最後將人平安帶回來的還是姐姐她自己。

  她所站的高度已經完全不是藤原家能觸及的了,也因此涉及到的危險他們別說是提供保護,連提前察覺的能力都沒有。

  經此一役,媽媽總是盼姐姐能有一個家不再孤獨終老的願望有沒有變化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這種想法了,哪怕之前在心裡還隱隱有著想撮合老姐和赤司學長的念頭,現在也完全打消。

  赤司學長是很優秀很厲害,一邊上著大學一邊就跟隨董事長父親管理赤司一族名下的產業,以後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財閥話事人。當一個養尊處優備受呵護的董事長夫人,怎麼也比當一個東瀛國史上目前唯一一個女性廚神跟那麼多勢力去爭去搶要舒服吧?那時的他是真的這麼想的。

  可看到姐姐一個人單槍匹馬闖了□□的老巢將媽媽帶回來,而且沒過多久就給予了所有參與者最慘痛的報復,動靜之大是全國皆知,整個美食界的格局都被改朝換代了,新吾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念頭有多侮辱人。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依附男人生存,沒有男人依靠她們就什麼都做不了,哪怕國情一直都這麼說這麼宣揚自古未變,可依然會有比男人更強的女性存在,並且在史書上留存姓名一直流傳。

  他的姐姐就是這樣一個人。

  未來的史書上,絕對會有她的名字。

  「表姐確實是很了不起。」幸村跟著淡笑附和,「所以這才是你發現表姐身邊全都是男性保鏢也沒什麼太大反應的根本原因?」

  仔細想想,表姐帶在身邊的保鏢,從電視媒體上出現過的,到今天他們親眼見過的,沒有一個相貌平平,都是實力強大而且容貌出色的俊美男子,說不是精挑細選留在身邊的都沒人信。

  不過有什麼關系呢?

  表姐喜歡就可以了。

  立於頂端的強者會被人主動追隨主動依附太正常了,一如星宮館裡那些優秀的主廚們,慕強的本質從來就無關性別。

  這一點別說一直被人稱為「神之子」的幸村精市,一直被部員們尊崇的真田弦一郎更是深有體會。

  所以就算是三個人裡性格最較真的真田對此也沒說什麼,反而還有點詫異地看了藤原新吾一眼,仿佛在說不就是男手下多了點有什麼關系?

  新吾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他反應大從來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家裡的留美子媽媽好麼,要是真讓這位母上知道老姐搞的這些名堂,那才叫反應大。

  #等等,忽然發現老姐外出從來只帶一名保鏢的理由了#

  三個少年一邊聊一邊吃,很快就解決完了早餐,這時候離六點鐘還早。等到夏目這個堂哥睡醒,帶著胖花貓在餐廳裡吃早飯時,那群運動少年早就把練球項目都做完了,人全都去了甲板上,跟著船員水手們搞新的游玩項目。

  因為郁理姐昨晚的那出意外,導致夏目睡得也有點晚,明明那只龍宮海龜最後送給了她一匣子珠寶,當事人捧著東西表情卻是憂愁的。夏目想關心過問,卻又怕自己多事,糾結猶豫著才睡下。

  「夏目,你聽外面的動靜,是在撒網捕魚呢!」仗著餐廳裡只有夏目一個人在,貓咪老師大膽開口,「那三個小鬼跟著水手下網拉網很勤快嘛,我聽到他們說有撈到一條大鮭魚耶,中午讓星宮做刺身啊!」

  「……哦。」夏目心不在焉應了一聲。

  聽出他的敷衍,心都已經飛到外面想幫著多弄幾條大魚中午好加餐的胖三花頓時不滿:「夏目,你有在聽嗎?真是的,明明比外面那些小鬼也就大個兩歲,卻跟個老頭子一樣反應遲鈍,每天都睡不夠一點年輕人的都活力都沒有。」

  夏目頓時低頭瞪它:「你以為我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啊!」

  如果可以誰不想每日正常作息,可是他這個體質加外婆的友人帳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啊,他能在應付各路妖神之余每天保持精力勉強完成學業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至於被它動不動嘲精力不濟成績差這種話嗎?

  接收到夏目的怨念,胖貓保鏢撇撇嘴不以為然:「這點小事怎麼了?你看看人家星宮現在多厲害……」

  「那真抱歉,郁理姐高中時成績跟我差不多。」

  一人一貓壓低著聲音互相鬥嘴,門口卻傳來同伴的招呼聲。

  「夏目哥,你吃好了沒!吃好快點過來啊,船長跟我們說馬上就要到最佳的海釣點了,釣竿都准備好了,就差你人了!」

  等到時間顯示為上午十點左右時,終於睡夠下樓的郁理自然就看到了弟弟們各自排開在遮陽傘下認真釣魚的場面。

  「哦,已經開始了嗎?」她這時才想起昨天給他們的承諾,釣到食材就動手給他們做來吃的。

  「開始了哦。」離她最近的幸村精市笑著回她一句,「表姐,休息好了嗎?我們已經有開張了哦。」

  郁理順著他的話看了一眼少年腿邊的魚筒,裡面一條五寸不到的鲅魚在裡面游著,不禁噗哧一笑:「挺好的,我等著你們的豐收,能好好忙一頓。」

  「別笑啊。」幸村不打算讓表姐只笑話他一個人,「真田運氣也挺好,坐著不動這麼久終於釣上來一只螃蟹。或許中午可以吃個魚蟹煲?」

  「幸村,至少我還有收獲。」真田這個時候絕不允許只有自己下水,聊天群裡經常互損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將另一個拖進去,「怎麼都比藤原的空桶要好。」

  果然,那邊被點到名的是一點就炸:「你們兩個家伙!少瞧不起人了!」

  四人中唯一沒有被波及的夏目這會兒只能苦笑,並將自己已經有三條魚的桶往椅子下又藏了藏,這讓沒錯過的郁理笑得更加樂呵。

  不遠處,躲著太陽站在背陰處的宗三也正笑看著這一幕。

  去不成龍宮雖然挺可惜,也讓主人跟著煩惱了一夜,但如果他們到時出海也能有這樣的氣氛,其實在哪裡都沒關系。

  船舷那邊,新吾少年卻是氣急敗壞的,四個人裡就他還沒動靜,別說魚連個蝦都沒有能不急嗎?他之前還在想著一定要超過那兩個神奈川人,現在這副被反打臉的場面怎麼能行!

  或許是聽到他強烈的心聲,運氣終於來了,少年感覺到自己手中的竿頭一重,他立刻精神一振專注起手中的魚線情況。

  「來了來了!還挺重的!這肯定是條大魚!」

  「上來了上來了!姐我釣上來了!」

  和魚鉤上的獵物一番角力較量,少年僥幸獲勝,猛地一拉竿,一團不小的海鮮順著日光投下陰影,其他早就被他動靜吸引目光的人在看清是什麼時全都面露愕然。

  一只足球大小的大章魚!

  不用上秤,光看體型就知道這章魚目前已經完勝另外三人,少年得意洋洋,將章魚要拿到近前舉著朝郁理炫耀。

  「姐,你看!我釣到了!」

  可郁理看這傻孩子的動作只有立刻變臉:「笨蛋!別讓它靠臉那麼近!」

  幾乎是她話沒說完,那只在掙扎中的大章魚就突然轉動觸須,朝著少年的腦袋張開包裹而去,有幾根甚至直接朝著他的鼻孔和咧開的嘴鑽去。

  蛸壺,就是指章魚喜歡鑽罐子,它們喜歡黑暗狹窄的空間,此時被驟然拉離海面受驚之下本能就想找東西去鑽去躲,而且死都不會放。這麼大只章魚,包裹住一個人頭綽綽有余。

  郁理提醒的已經有些晚了,至少這個距離她不暴露實力邁步趕過去絕對是趕不上的,就在她不管不顧想發動瞬步之際,有一抹玫紅的身影比她先一步動手。

  藤原新吾在接收到示警並且意識到危險想反應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章魚須朝著他門面襲來,念頭裡剛升起自己要完之際,眼前卻出現一片細碎的白芒。

  他沒看清白芒是什麼,只覺得周圍有些過分安靜,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章魚也突然變輕了,剛疑惑怎麼回事下一秒就看見眼前的章魚突然變成一段段的碎塊,啪啪的砸在他的腳面上還有甲板上。

  這是……被切碎的?

  看著地上的碎塊,他變懵的腦子閃過這麼一條信息,這才下意識地側頭往旁邊看。

  幾步開外,是剛剛退開的粉發青年迤迤然收回刀的動作。嗯,那是水果刀,人家剛剛就在附近給他們做現切水果來著。

  新吾愣愣地看著人家已經在清洗刀具的動作,氣質還是那麼憂郁,眉眼還是這麼纖細,整個人看著還是那麼纖弱無力一點都不陽剛,可是大佬兩個字已經怎麼也沒辦法從他身上拿開。

  果然能被他姐選來當保鏢的都是很有兩把刷子的高手啊!

  蠢弟弟還在心裡喊666的時候,來自姐姐的怒火制裁雖然慢了一步但並沒有缺席,很快就把他給捶得回了神,慘叫著表示肯定會長記性。

  就在這時,整個游艇突兀地搖晃了一下,伏度不大卻也能讓船上所有人都回神向外張望。

  專注著罵弟弟的郁理這時候才注意到有一艘小型游輪正朝著她的游艇越來越近,近到她逐漸看清游輪甲板欄杆上那些船客的臉。

  「星宮姐姐——!」其中一個靠著欄杆的船客正朝她熱情地大力揮手,臉上滿是興奮,「星宮姐姐,你也出海玩啦?」

  郁理看到人也是一愣:「光仔?」

  是她早些年認識的一個少年職業棋士,進藤光。

  和郁理這種更注重私密性的游艇不同,眼前這艘緩緩開過來的小型游輪明顯是面向公眾娛樂向的。

  船艙的體積都沒有一半大小,船身大半都做了露天場地。

  大型泳池,水上樂園,沙灘遮陽傘,上面是一應俱全。朝著她大力揮手的進藤光現在就是一身沙灘泳褲加數字襯衫的套裝打扮,陽光下少年人的燦爛笑容簡直不能更耀眼。

  話又說回來,這小子真的很喜歡帶5字圖案的衣服啊,而且那個染金劉海也是老樣子,隔著老遠就能一眼認出是他的標志性特征。

  這樣大的一艘船突然靠近,游艇這邊怎麼可能沒反應,郁理剛想隔空問問光仔這是怎麼回事,長谷部不知何時迅速出現在她身邊。

  「主上,已經弄清楚了,這是關田大師集團旗下的一艘游輪,不過其實早就轉到他的妹妹杏子夫人的名下。」

  「關田大師的妹妹?」郁理不由一愣。依譁

  東瀛國目前有五名料理大師……哦,是四名,某位刺身之神因為某些原因引退了。而這剩下的四位大師裡,目前唯一一個跟創造遠月集團的老總帥走雷同路子的就是有著「美食集團締造者」稱號的關田宗衛了。

  這一位除了沒開料理學校在影響力上稍遜一籌外,名下擁有的美食公司、連鎖酒店以及度假村乃至海外食品研究機構比起遠月集團只多不少。

  現在這位大師之妹載著一輪船的客人突然朝她的游艇靠近,郁理不禁好奇對方想干什麼。


第58章

  與此同時,本丸,鍛刀室。

  粉色的櫻花飛舞,付喪神顯現的幻像結束,一個有著黑色海藻長發面戴眼鏡且身著幕末和洋折衷服飾的男子出現在鍛刀室內。

  「哦呀,初代不在這裡嗎?」對方掃視完周遭,在發現這一點時第一時間如此感嘆,隨後一雙灰色瞳孔看向了眼前迎接他到來的男人,「沒想到我來到1號本丸後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你啊,山姥切長義。」

  「初代在現世還有很多俗世忙碌,這一點就算你對東瀛現代史並不精通,也多少聽說過她在這個時代的名氣吧?」被點名的銀發青年微微一笑,反過來也點出對方的身份,「要把你這尊大神請來入駐本丸還真是不容易啊,刀劍博士,南海太郎朝尊。」

  南海太郎朝尊,是一把刀的名字,同樣也是一位刀匠的名字。這把刀的前主武市半平太更是和本丸裡肥前忠廣的前主人斬以藏關系匪淺,二者是師徒關系。而且顯現的付喪神對外表現出來的性格與學識也大多與前主並不相同,更多的是和他的刀匠有諸多重合。比起打打殺殺,他更對研究刀劍的歷史和知識更感興趣。

  這把早些年在前主被迫自盡身亡後就下落不明的刀並不是在政府出生為付喪神,甚至會顯現成為刀劍男士也是源於一場偶然——因為文久土佐藩的歷史被溯行軍改變,政府方不得不借助藏刀組裡與其有著不淺淵源的肥前忠廣前去調查和解決問題,利用兩者間的緣分尋到他並利用權限將其當場顯現賦予人身的。

  所以真要說起來,南海太郎朝尊一開始並不承認自己是政府刀,只把對方給他人身他便幫政府解決掉文久土佐的溯行軍作為這一場交易的回報,把自己和時政是放在合作者的平等關系上的。

  解決完事端後,他甚至一度不打算回時政那裡去效力,做了很長時間的一段獨行俠。

  至於之後他為什麼改變主意,簽訂契約加入政府刀的行列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以山姥切長義打聽來的消息,這位刀劍博士對自己為時政效力的現狀沒有任何不適和不滿就是。

  「所以,你發動了自己留在政府的人脈,特意讓人帶話給我,讓我誤會是初代的邀請才主動來1號本丸現身,是有什麼用意嗎?」

  南海太郎朝尊一下子聽出這是眼前這把打刀的自作主張,還是冒用本丸主人的名義的那種,這讓刀劍博士一雙細眉微微挑起,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擺出一副靜待下文的姿態。

  也不知是否刻意,反正鍛刀室裡現在就只有他們兩刃在,南海真的挺好奇這振在政府裡就挺受器重的刀劍之後會說什麼。

  「有關我私自冒用主君名義的事,之後我會親自向她解釋。」長義對自己做的事表現得挺淡定,只是抬頭用那雙藍色眸子定定看向對方,面上卻是難得的嚴肅,「南海太郎朝尊,這間本丸的主人很快要就要遭遇滅頂的危機,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也為了守護近代歷史不被改變,我需要包括你在內所有政府刀的力量。」

  刀劍博士的臉一下子也跟著肅然起來,他從這番話裡聽出的不僅是初代即將要在現世身死、歷史將會被改變,更聽出了另一層更深層的危機——那麼多振強大的初代藏刀,並且在其主身死兩百年都未改忠心的他們,竟然都沒辦法護住初代,還需要政府方的援軍嗎?

  「具體的情況我會一會兒向你詳說,但有一點請你先答應我,到時請一定施以援手好嗎?」打刀說到這裡,向對方欠身低頭,「拜托了,無論如何請助我一臂之力,保住我主君的性命。」

  南海太郎朝尊頓時愕然,這時再也沒辦法掩飾臉上的震驚了。以前在政府,眼前這振刀表面禮貌實則高傲的性格可給了他很深的印像。這一次對方假冒初代的名義騙他入局,南海一開始有些詫異,之後卻也不覺得有多意外。以這振刀的傲慢性格,人類之中能讓他看得上眼的主人實在少之又少,這種冒用名義的事說小不小說大也能不大,以他的能力想要抹平並不難事,也充分說明了他對審神者的掌控力。

  手中的刀過強,主人一旦沒能力駕馭,那就別怪刀劍反客為主,反過來讓主人淪為被控制的一方了。畢竟歷史上因為得到神兵利器卻沒能用好反被誤的主人也不是沒有不是嗎?

  但他沒想到,山姥切長義會這麼做卻是為了營救初代。甚至為了讓被騙來的他消氣願意給他幫忙,都能放下傲氣去低頭求人,南海太郎朝尊實在沒法不震驚。

  初代的個人魅力到底有多驚人,竟然能讓山姥切長義這振高傲的刀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震驚之余,刀劍博士又有些好奇了。

  「當然可以。」伸手提了提鼻梁上的鏈條眼鏡,南海太郎朝尊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我現在已經是這座本丸中的一員,如果放任主君在現世死亡,就算世情與我無關,真要說起來也是面上無光的。」

  聽到他的回答,銀發的打刀也一下子展開笑臉:「那真是太感謝了,南海老師。一直讓您站在這裡真是失禮了,我們出去再詳談吧。對了,您的弟子肥前忠廣今日沒有外勤工作,所以也在本丸呆著,需要我把他叫來先參觀一下本丸安排好起居再……啊,他已經來了呢。」

  走出鍛刀室沒幾步,南海太郎朝尊就看到了前主弟子的愛刀,少年一身紅色衛衣,脖子上纏著繃帶,雖然一副胡亂踩著球鞋仿佛急匆匆趕來迎接的激動模樣,刀劍博士卻覺得情況有哪裡不對。

  回頭再看看旁邊笑眯眯的山姥切長義,南海微微眯眼,他覺得自己似乎被套路了,這家伙從騙他來1號本丸到在鍛刀室裡的那番表現其實都是故意的。

  郁理出海的期間本丸裡來了新刃,並且刀劍們又是如何互動的目前那是一概不知,現在她的關注點都在對面那艘突然湊過來的游輪上。

  之前迷惑的答案倒是很快就解開了。

  「哈哈哈,星宮大師,好久不見了!」

  當一名五十多歲卻氣質卓然的中年男子出現在船弦上,帶著一群人對著她隔空打招呼時,郁理就瞬間認出來人。

  「關田大師?」她很是詫異地上前兩步,算是靠近回打招呼,「您居然也在這片海域游玩嗎?」

  「哪裡呀,只是抽空過來的。」對方直接擺手道,「今天是我侄子二十歲生日,所以才特意過來給這小子慶生的。」

  說到這裡,他側身讓了一步,露出後面一對衣著華貴的夫婦和他們中間的年輕人,一家三口立刻向她低頭打招呼,語氣恭敬又熱情。

  能不熱情麼?這位可是和大哥/舅舅平起平坐的實權料理大師,他們自己一家也都是靠舅舅的美食集團發達起來,成為國內有頭有臉的家族的,這時候該怎麼表現都不用說。

  游輪主人一家如此恭敬,倒是讓船上的其他客人不由都安靜了一下,一個兩個全都齊齊張望過來,目光裡驚訝贊嘆各種情緒都有。

  理所當然的,主人家請意外碰上面的郁理一行人上他們這裡吃頓飯喝一杯慶生酒。畢竟連在茫茫大海上都能意外遇見,可不就是說非常有緣,注定能討個好彩頭不是?

  盛情難卻,郁理還是去了。

  只有後面的幾個弟弟臉上不是很高興,倒不是說人家沒把他們請上船,事實是同樣非常熱情的也一並讓他們過來吃個慶生宴了,據說裡面好幾道主菜都是關田大師為大侄子親自下的廚,放在平時他們一定挺高興。

  但現在怎麼可能比得上自己親手釣來的食材再讓廚藝只強不弱的姐姐大人操刀給他們收拾出一桌家宴來?

  不行,得微笑,不能丟老姐的臉。

  四個弟弟在強行笑容營業時,他們這一行被盛情特邀上船的人在游輪客人的眼中也是一道風景。

  可以讓兩艘船平穩來回的踏板上,四名風格各異的俊美少年依次踏來,還附帶一名有著妖異氣質的粉發保鏢,然後一下船就默契地全都圍在從外表看很有御姐範的美貌女郎身邊,毫不掩飾以她為首的簇擁之勢。這組合顏值之高,簡直比藝能界的一些偶像組合還要能打,看得很多人眼睛都挪不開。

  只是這眾多目光中,郁理敏銳地感應到了一絲微弱卻深刻的惡意,下意識轉頭張望之際只看到一堆並不熟悉的年輕人面孔,正再想仔細探尋一下,那邊關田大師的招呼聲又來。

  「這次我侄子過生日,都是按照他的喜好請的各行各業裡的優秀年輕人,說實話看到他們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年紀不小了啊。不說這些了,星宮大師,這裡風大,我們進去聊。」隨意解釋了一句,關田宗衛便直奔主題,笑著伸手引路,「說起來這麼長時間了,我們都沒有好好交流過料理心得,這次趕巧碰上,說什麼都不能錯過啊,可得好好說說。」雖然這艘游輪他已經轉到妹妹名下,但如今這身氣勢擺出來依舊不改主人本色,旁邊的妹妹妹婿那是一點異色都沒有,反而都是一臉唯大哥馬首是瞻的贊同附和。

  被打斷的郁理知道再想去找惡意來源已然不可能,干脆放棄,朝著關田宗衛笑了笑:「是這樣,難得能碰上關田大師,我這個後輩也同樣有很多方面想向您請教一番,這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位料理大師一前一後進了游輪的船艙,去了頂樓的會客室談起話來,具體談什麼沒人知道,反正樓下的生日派對肯定在妹妹一家的炒作下又重新恢復熱鬧氣氛。

  被姐姐打過招呼讓他們留在游輪好好玩的四個弟弟卻是情緒各異。

  連之前跟著一起來的宗三都跟著她走了,他們接下來在這船上怎麼安排?

  正想著要怎麼應對這場面時,他們很快就被場中的一些熟面孔給吸引了注意力。

  幸村和真田看到了主動找過來的跡部景吾。

  而新吾和夏目則被進藤光給拉走了。

  兄弟四個兵分兩路各有交際。

  「沒想到你們竟然和星宮郁理有這麼深的關系。」本身就是財團繼承人的跡部大少爺微微揚眉,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老對手一樣上下打量幸村二人,「真是沒看出來。」

  「我們之間比的網球賽,又不是親戚背景關系,知不知道也沒什麼關系吧?」幸村笑得隨和,他身旁的真田同樣也是一臉沉默式的贊同,但很快立海大的部長就話鋒一轉換了別的,「不過對於料理界的關田大師突然這樣巧遇我表姐,我也是挺意外的。就覺得會不會太巧合了,所以也有點沒想到。」

  有著精准直覺的神之子輕松點出自己猜想的貓膩,他的老對頭聞言不禁勾起暗諷一笑,似乎連眼角處的淚痣都生動了幾分:「人生能有幾個二十歲生日?碰巧就在這幾日過生日,又碰巧就在這片海域遇到同樣出海游的同行,誰能又硬說這不是巧合?」

  可是星宮郁理買船的事不是秘密,打算坐船出海東京灣的事也沒有嚴防死守的捂著,而東京灣風景秀麗和漁獲豐富的地點也就那麼幾個,只要願意多花點心思去揣摩計算一番從而找到重合的游玩線,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至於找什麼借口跟人家的船碰上,那就更容易了。

  沒有侄子的二十歲,也可以有其他親戚或者摯友孩子的二十歲,或者其他必須狂歡的理由。

  「這樣啊。」聽懂內涵的幸村了然點頭,「那確實挺巧合的。」

  「要說擔心倒也沒必要了。」隨手從餐桌上拿了一杯飲料,跡部景吾看向幸村精市的臉色有點復雜,「自從你表姐雷霆一怒直接把老牌料理大師谷川一門打垮並掠奪走他們的資源,直接讓國內的美食界重新洗牌,不會再有哪個同級大師不長眼的去針對她了。」

  東瀛的四大料理大師,說是四個人,其實只能勉強算是三大勢力,一方就是龍頭老大遠月集團,旗下有兩名料理大師薙切老總帥和堂島銀;一方是接手了谷川一切的新牌大勢力星宮館,創始人星宮郁理以自己問鼎廚神的料理手藝不但立於國內料理人頂點,更是收攏了一批心甘情願聚集在她摩下的全球一流料理人;最後一個就是關田宗衛自己一手打造的集美食公司、酒店、美食研發機構一身的大型綜合美食集團了。

  但事實上,同樣出身遠月並且早期還受過薙切家大恩的星宮郁理其實完全能算得上半個遠月人,和薙切家關系親密得很。谷川一門借□□勢力暗算星宮郁理的時候,都是薙切家各種出力去緊急救人的,雙方關系的蜜月期可以想見還有很長。而且兩者之間的經營範圍雖然有小部分重合但核心並不衝突,除非出現什麼大意外,否則這兩個勢力之間很難出現難以調和的矛盾。

  這樣一對比下來,關田宗衛不急才怪。

  哪怕他清楚依照星宮郁理一貫的待人處事,不可能會對沒做過什麼的他下手,但保不齊她被谷川一門給逼得心態大變呢?沒見這姑娘一怒之下,下手有多狠。

  要知道,谷川一門屢次暗算星宮郁理的事他雖然沒在裡面添油加醋,但袖手旁觀還是有的。和處處幫忙的薙切家相比,差距肉眼可見。

  再讓星宮郁理這麼低調到甚至連其他料理大師(好吧,現在只有他)都不去會面下去,關田很難想像自己有沒有好日子過。

  因此見見面,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這見面也不能太刻意,否則顯得自己很氣弱,像是上趕子求和一樣把格局全丟了,於是有一點「巧合相遇」也是必要的。

  「人類的心思真是太復雜了,就為這點事還要拐彎抹角也真是夠了!」因為擔心堂姐而被夏目趕去偷聽的胖三花,回來後翻著白眼把自己聽到的話說給夏目聽,「真虧星宮能一直跟這些人打交道,果然跟我一樣,想自由的吃七辻屋饅頭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那算什麼代價啊?

  夏目在心裡吐槽一句,抱著貓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從廁所裡出來,然後就看見正和進藤光聊天的藤原新吾。

  夏目一看到這個金劉海少年,就想起了曾經一直跟在這少年身後的背後靈藤原佐為。

  哦,也是堂弟藤原新吾的祖先,而且他還和那祖先長了一模一樣的臉。

  進藤光看著藤原新吾的少年面孔時,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小鬼,我在電視新聞上有看到,聽說你差一點就拿到本因坊的頭銜了啦。結果還是輸給了一個叫塔矢亮的同齡小鬼,要好好加油啊!」

  藤原新吾對進藤光輸出拍肩安慰時,後者什麼懷念泡泡都破碎了。

  雖然臉長得跟佐為一樣,但這性格完全不像啊!而且運動廢達不成目標就只會捂臉哭的佐為才不是眼前這個身材精壯的籃球少年!

  「知道了啦,而且塔矢亮也有輸給我的好嗎!我們的勝負率一直都是一半一半,這次是他運氣好,下次可不會了!」心裡想法雖然如上,可看著這張臉,進藤光還是忍不住發出抱怨一樣的解釋,「這個輪船的少主人也有跟著學圍棋,所以我們才被邀請上了船,早知道這裡這麼無聊我肯定不來。不過看到星宮姐姐還有你們,似乎也沒那麼差。」

  「這話我愛聽。」新吾很滿意,然後向夏目招手,「夏目哥你站在那裡干嘛,過來一起啊!這小鬼你又不是不是認識,一起聊聊嘛!」

  當然是認識的,當時第一次見面還和他一起震驚過你和藤原佐為長得一模一樣的事呢。

  夏目和進藤同時在腦中刷過這個念頭。

  時間果然是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物,明明他們第一次見面,還都是初高中生,甚至還有一個還在上小學的。現在再見面,一個已經升上高二,一個已經高中畢業准備找工作,另一個已經不再讀書而是當上了相當有名氣的職業棋士。

  不過變化最大的,果然還是那位姐姐吧,已經從一枚死宅低調料理大師直接變成被上流社會的人爭相巴結的頂層人士。

  三人聊了一會兒天,期間藤原新吾飲料喝多了也去跑了廁所,這讓進藤光和夏目貴志有了單獨說話的念頭。

  「夏目哥哥,你當初也和星宮姐姐一樣都能看得見佐為,後來她把佐為送去了地……送去了那邊,你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嗎?」

  佐為還在當進藤光背後靈的最後一段時光,是星宮姐姐首先發現佐為「我快要消失了」的求救,並在第一時間做出幫佐為轉移陣地,送他去地獄繼續做棋士的決定,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佐為逐漸消散的魂體和一直滿足他可以一直下棋的願望。

  她會這麼費心當然不是為了他這個才認識不久的小孩子,而是衝著佐為是藤原家祖先這個因緣去的。藤原家是星宮姐姐的繼父家,而且待她很好所以她很感恩,自然也愛烏及烏幫佐為解決了困難。

  因為佐為的離去,進藤光也是失落了好一陣子,但不論如何肯定比眼睜睜看著佐為消散強。

  所以在最初消沉了一陣子後,他還是打起精神新豎立起人生目標繼續往職業棋士的路上奮進,只是一提到佐為,傷感還是難免的。

  被提問的夏目愣了愣,仔細想了想才道:「我聽郁理姐有說過,他在那邊還是負責當的棋士,而且掌管地……那邊的管事人鬼燈先生看他棋力高強只贏不輸,似乎在想要不要增加一個手談地獄,給那些過於自負傲慢導致惡果的亡……家伙做精神打擊什麼的。」

  他們的談話空間不能算非常秘密,所以一些替換詞還是很有必要的。

  進藤光表示聽完後他又喜又驚,喜的事佐為真的實現了自己的神之一手夢想稱霸地獄棋壇每天都不愁沒對手下棋,驚的是這種地獄光是想想都好恐怖,每天算算算而且還總輸腦子和心靈都得要炸。

  原本就已經變得乖巧打算一輩子做個好人的少年,這會兒更加堅定行善的心。

  #他是很希望能再見佐為,但絕不想用那種方式去見啊#

  少年們各自的際遇先不提,游輪頂樓那邊,郁理已經差不多和關田大師談完了所有該說的話。

  其實也沒什麼太多要講的,在和關田大師就著「之後星宮館的擴張方針會不會再如對付谷川一門那樣激進」「以後是否有合作可能」之類的話題達成了一致共識後,得到想要結果的雙方都是滿意離開。

  關田大師是去動手做慶生宴的主菜料理了,預計還得要一個小時才能開飯,而閑來無事的郁理則下了樓去找弟弟們。雖然在游輪主人求著她的情況下應該不會有誰敢欺負他們,但缺心眼是不分階層的,不會因為上層社會有優質教育資源打底就能徹底杜絕二貨,尤其是底下大多一堆平均二十歲左右的小年輕們,正是熱血衝動又富有大無畏精神的好年紀。

  不過這概率相比往下階層總是要低不少,應該不至於這麼巧吧?

  帶著宗三一邊去找人,聽著沿途人們的問好,郁理一邊在心裡如此暗想。

  現實很打臉,二貨還是出現了。

  通過手機聯絡郁理才知道弟弟們又去海釣了,只是到了那裡之後才發現並不太平。


第59章

  在非主動的情況下,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場景裡游玩,其實是挺無聊的。

  在樓底下和夏目哥一起等著老姐談完事過來的藤原新吾就是如此。

  雖然這艘游輪論起娛樂性和熱鬧程度都比他老姐的游艇高多了,但架不住四周都是不認識的人,而且為了保持體面和禮貌不給老姐丟臉,他甚至還得收斂一下擺出富家少爺的款應付突然就上來套近乎的陌生面孔,像之前在自家游艇裡那樣上天躥地是不行的呢。

  「無聊就來釣魚啊。」眼見對方臉都笑僵硬了,明明已經挺不耐煩,卻還得一個個禮貌回絕那些湊上來的公子千金,做了職業棋士後對應酬也是深有體會的進藤光同情之余也不由幫他解圍,「之前游輪靠過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你們在海釣,這船上也有哦,我帶你去啊。正好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足夠了。」

  釣魚需要當事人集中注意力,和下棋一樣挺忌諱他人打擾,自然,這些明明是衝著星宮姐姐卻不敢直接上前只好迂回跟她繼弟套關系的人就不好意思一波波過來了。

  苦惱中的新吾少年頓時眼睛一亮。

  對哦,釣魚!

  「光仔你真是個機靈鬼!」他大力一拍進藤光的肩膀,然後就扯著人轉身就跑,「走走走,夏目哥,我們繼續海釣啊!」

  被他扯在後面的進藤光忍不住翻了白眼,要不是不想他頂著和佐為一樣的臉在那邊苦大仇深,是真不想理啊。

  將正照顧著貪吃胖三花的夏目貴志找到,並說明意向後,同樣也覺得這裡很不自在的後者欣然點頭,三人一起往游輪的海釣區前進。

  少年們是衝著求個安靜去的,也有點想把海釣再撿起來繼續的意思,畢竟他們眼下所處的這片海域是東京灣裡非常適合釣魚的地區了,而且根據之前管家燭台切給的游玩流程表,他們在這裡也不會停留太久,多攢點食材很有必要。

  這個腦回路並不是夏目和新吾才有,另一邊打探完游輪主人消息沒多久就和跡部景吾道別的幸村和真田兩人也是這麼個想法。

  於是乎,剛上船那會兒各自分開的兄弟幾個這會兒又聚在一起,還都又不約而同地繼續起了海釣。

  等郁理帶著宗三下樓一路找過來的時候,這幾個人已經坐在海釣區有一會兒,並且還為各自的戰利品說得起勁。

  「夏目哥看不出來啊,不聲不響的又釣到了這麼多鮐魚,而且裡面居然還有一條黑鯛!」

  「新吾你也釣到一條金槍魚,可以拜托郁理姐做道刺身呢。」

  「我倒是更想吃烤黑鯛呢,刺身昨天表姐就給做了不少,雖然很好吃可更想換換口味,可惜我手頭這條鮭魚似乎更適合做刺身?真田,你釣到了什麼?」

  「石斑。」

  最後說話的真田弦一郎舉起手中超過半米長的石斑,在少年強大的肌肉控制力下,任由那條活蹦亂跳的魚瘋狂掙扎甩尾,他平舉著的手臂紋絲不動,引得周圍的年輕人紛紛投來艷羨目光。魚不魚的他們不稀罕,這肌肉這力氣是真的讓男性同胞羨慕啊。

  年紀最小的進藤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決定低調一點,把自己勉強就釣了兩條小鯖魚的桶往後藏了藏,和這些人比起來,他這個小學畢業就一門心思下圍棋的家伙真的缺乏不少發光技能。

  「哎呀,是龍躉啊!」他們不在意,剛好走過來的郁理卻是意外的,「弦一郎你運氣真好,這可是石斑中的精品種類,營養價值遠超普通石斑。雖然這條個頭不算大,但也是成魚體型了。」

  她人一出現,立時吸引了正熱烈討論魚類的一眾人,不只是那幾個弟弟,更有同樣在海釣區玩耍晃蕩的其他賓客。

  「姐,你可算談完了!」性子最急的藤原新吾一把放下手裡的魚竿,三兩步就衝上去,「我和夏目哥他們這次釣到了不少魚哦!」

  「已經聽到啦。」郁理笑著點頭。

  那邊緩步走來的真田卻是一臉好奇:「龍躉?這種石斑也叫龍躉嗎?它這體型在成魚裡不算大,那最大的是有多大?」

  「確切的說,龍躉是華夏那邊對這種石斑的叫法,它的學名叫中巨石斑魚。」郁理輕點他手裡的魚,「這種魚成年後體型最大時能有兩米以上,現在這種最多也就60cm的長度可不就是成魚中的小矮子?不過營養價值可是很不錯的,能減肥美容抗衰老,還能補血滋陰健胃養脾增強記憶力,功能不少,算是好東西。這條看著是成魚年齡可不算大,最多也就是五歲左右。」

  「哎?才這點年齡嗎?」一直沒說話的進藤光忍不住插嘴,「我看它個頭挺大的,還以為活了很久呢。」至少比他們這些人桶裡的都要大了。

  光仔從來沒關注過這個,對於魚蝦這類打小見慣的東西他也從來沒有過研究的念頭,只知道吃還有好不好吃。至於其他的,重要嗎?

  「魚當然也有年齡啊光仔。」郁理笑了,「就拿這條龍躉來舉例,你要是實在弄不清,也可以通過它身上的鱗片紋路來判斷具體年齡。樹有年輪,魚的鱗片上面也有類似的紋路。」

  一眾人下意識地看向真田手裡的魚,只見石斑魚身上的鱗片又密又小,乍一看就跟沒有鱗片一樣,不由犯愁。

  「可以拿放大鏡看。」眼見他們完全是被勾起好奇心的問號姿態,郁理友情提示,「只要數出鱗片上面的環狀條紋圈數,之後再加一,就是魚的真實年齡。」

  當即就有一名圍觀的客人抬手讓附近的侍應生找個放大鏡來,很快,東西就被送來。

  魚會生長,體型會逐漸長大,在季節時令的作用下,它身上的鱗片會隨著食物的充足或匱乏呈現出不同的狀態。春夏季吃得好就長得快,跟著體型一起快速長大的鱗片上的圈就粗一些;反之沒有食物,鱗片上的紋路圈自然也會變細。這一粗一細在放大鏡下顯示得格外清晰,也讓看到的人清楚地明白這條魚度過了幾個夏冬。

  「一,二,三,四……再額外加一。哎,真的是五歲啊!」

  一群從來沒關注過這種冷知識的門外漢大呼小叫中,對郁理隨便一眼就說中魚齡的本事那是佩服不已,真不愧是廚神,他們都還要靠扒下魚鱗看放大鏡確認呢!

  「術業有專攻罷了,身為料理人,對食材的了解和累積是必須且必要的。」拍了拍眼睛發亮的繼弟,「推算魚齡的方法也不只看鱗片一種,還有通過魚的脊椎骨、背鰭、鰓蓋骨等等這些部位去判斷。就像精市釣到的那條大馬哈就可以用鰓蓋骨推算,道理是和魚鱗一樣的。」

  被點到名的幸村好奇回頭看自己桶裡的魚,已經在盯著魚鰓部位研究了,旁邊的新吾見狀面露不服,回頭小跑著就把自己的桶提了過來,獻寶一樣拎到自家老姐面前,「姐,我釣到了一條金槍魚,你幫我看看它有多大啊!」

  郁理低頭一看,就見一條體型不大的黃鰭金槍在桶裡游動,這是日漸稀少的金槍魚種類中產量很高的一個品種了,分布廣泛也算常見。她點點頭正要誇獎一句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一條小黃鰭而已,又不是藍鰭,這種程度就這麼激動還讓幫著算年齡,可真是有夠沒見過世面的。」

  一句話,惹的很多人皺眉,原本輕松的氛圍一下子變得僵硬,順著那聲音看去,就見一個身著沙灘裝的年輕人擺著不屑的臉看著拎桶的藤原新吾。

  那年輕人一看最多就是二十歲的樣子,從小養尊處優的面孔甚至顯得有些稚嫩,此時摸著腕上的名表又微抬著下巴的模樣看著特別欠揍。

  被盯住的新吾少年頓時也板起了臉,有些敵意又有些迷惑看向對方:「我好像不認識你吧?」這莫名其妙開嘲諷的是不是有點過分?

  幾步之外的幸村精市卻是眼神微閃,不著痕跡地也踏前了一步。

  那突然開嘲諷的富家公子聽到新吾這麼說再度發出一聲嗤笑:「你海釣水平這麼爛,拿著一條小魚就洋洋得意的小家子氣我看不上而已!」

  一而再地強調著「沒見過世面」「小家子氣」,這富家子明面是針對的藤原新吾,可周遭的其他客人卻是逐漸品出個中不同。一個個的開始用微妙的眼神悄然去看新吾少年旁邊的星宮郁理。

  這位廚神大人論起出身背景,其實比起她旁邊的繼弟還要不如,孤兒父親英年早逝,最後隨二嫁的母親跟著進了藤原家,沒發達前就是一個微末畫家,甚至名聲剛有起色時還被一名國際鋼琴大師批評過,導致那會兒她在美術圈的名聲是毀譽參半,過得可謂艱難。

  上面那兩句刻薄言詞與其說是在嘲諷好歹也是一家公司繼承人的藤原新吾,不如說是在暗暗挖苦孤兒之後繼女之身的星宮郁理。

  有圍觀的賓客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也有人露出看好戲的興奮,更有躲在人後趁著無人注意悄然離場的。

  郁理神色不變,可逐漸也聽出這層意思的新吾卻頓時豎眉暴怒:「你胡說八道什麼!馬上給我道歉!」

  對方似乎完全不怕,甚至在少年發怒後更加高興了:「怎麼?我實話實說踩到你痛腳了?這些難道不是事實?」說到這裡他裝作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新吾,然後搖頭嘖嘖兩聲,「果然看起來不怎樣,還以為能培養出一代廚神的家庭有什麼過人之處,現在看來都不過是走狗屎運。心胸狹窄,好大喜功,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你們家就算現在憑運氣起來了,遲早也會落下去的。」

  新吾再也聽不下去,握緊拳頭低吼一聲就想衝過去揍爛這個滿嘴亂噴的家伙的臭嘴。

  只是他剛低頭做出一個傾身俯衝的姿態,就被郁理一把扣住肩膀強行攔住了。

  「姐你干嘛!」新吾是真的要被氣死了,這莫名其妙跳出來的家伙借著他指桑罵槐貶得他姐一無是處,這怎麼能忍,「我要揍得他滿地找牙!」

  強行按住弟弟的郁理嘆氣,正要張嘴說話,背後的宗三已經幽幽開口:「他有武在身實力比你強,你這時候衝過去只能反過來被按著打一頓。」沒什麼力道的輕柔嗓音這會兒犀利又毒舌。

  新吾少年一口氣卡住,不上不下將臉都堵得通紅,瞪圓眼睛驚愕看向後方的宗三,像是在詢問真假。

  然而沒人管他,那故意挑釁的富二代見郁理終於有動作,立刻怪叫一聲:「哎呀,星宮大師這是要替繼弟出頭嗎?這可怎麼辦才好,我們家雖然比藤原家要強上不少,可跟您比起來差距還是不小的。」那陰陽怪氣的模樣越發欠揍,只是他話鋒一轉很快又道,「不過也不是不行啊,看您剛剛對各種魚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想必海釣功底也不弱吧,要不我們就比比海釣?」

  圍觀的客人裡不少都露出了然之色,鬧了這麼久終於要切入正題了,這小子果然是衝著星宮大師來的,就是不知道背後指使的人是誰了。

  除了把弟弟按下以外,面對這個突然跳出來陰陽怪氣的富二代,郁理的面色平靜,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嘆氣,缺心眼的家伙真的有啊。這拙劣的挑釁手段,她都不好意思說這是有備而來。

  然而對面的缺心眼完全沒注意到郁理那「我就靜靜看你表演」的表情,而是張嘴叭叭繼續,像是怕郁理反悔一樣開始說起比海釣的規則,就差最關鍵的賭注沒講完時,一直安靜站在幸村旁邊的真田突然站了出來。

  外形過分成熟且極有壓迫力的高大少年邁著長腿只用幾步就站到了富二代的面前,小麥膚色的面孔目無表情居高臨下,直接開口打斷:「我來跟你比。」

  被他的迫人身高和氣勢壓得不禁退後一步的富二代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後,臉上也出現了怒容,帶著眼見計劃要成功卻被打斷的惱羞成怒:「你算什麼東西!區區一個立海大的學生,以為僥幸參加過一回U17就了不起了?你也配站在我面前跟我比!」

  對於他的惱怒叫罵,真田無表情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還很認同的點點頭:「你對著姐姐大人出言不遜還提出對賭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

  現場瞬間安靜了一秒,一秒後有人忍不住低聲笑出來。

  這回輪到富二代面皮漲紅被噎得一句都說不出的時候,真田的話語卻沒有結束,他拿著絕對的身高優勢冷冷俯視對方:「有一點你之前說得很對,和姐姐大人比起來,你背後的家族確實不算什麼,更何況是你,你又有什麼資格跟一位廚神這麼說話?」

  三言兩語就將此人之前放出的輕蔑言辭全都返還回去。

  真田看到二代像先前新吾一樣握緊拳頭也想打人的時候,臉上輕蔑之色更重:「你要出手我奉陪。」

  和只做過體育鍛煉打籃球的藤原新吾不同,從小就進行劍道修行和肌肉鍛煉的真田弦一郎是真的一點都不懼衝突肉搏,真打起來誰收拾誰可不一定呢。

  真的想打人的二代這會兒認真衡量了一下雙方的差距,然後慢慢的……把拳頭松開了。

  又是一陣細碎的輕笑聲,富二代面上屈辱,可心裡這會兒超前的清明,他打不過眼前這個人,因為受不住嘲笑衝上去被反按在地上摩擦更加丟臉,和已經被嘲笑不動手卻能少受一頓皮肉之苦比起來,明顯後者損傷更輕,何必自討苦吃。

  之前湧在心頭的一腔憤怒和倉促組織的粗陋手段在對方不按節奏走的一次次打斷下,二代已經逐漸清醒,意識到自己在盛怒裡干了蠢事。

  真田在感應到對方雖然還有怨意卻沒了攻擊性後,便直接轉身又回到了己方陣營。

  這一系列的變化讓原本是主角卻被逐漸晾在一邊的新吾直接看呆了,發現事情和他想像的走向完全不一樣,正想張嘴跟旁邊的老姐說點什麼時,當事人已經越過他上前走了幾步,饒有興致地看向對面的富二代。

  「說我出身低微,又說我有如今成就全靠運氣,又貶低我人品不行。」郁理摸著下巴嘖嘖稱奇,「年輕人,你是在為誰打抱不平,替人出氣呢?」

  周圍瞬間響起低低的嘩然,難怪他們覺得很無腦呢,原來是聽了誰的挑撥頭腦一熱就過來被當槍使了。

  原本梗著脖子想要再硬杠最後一波的富二代瞬間慌了:「沒,沒有!我沒說您什麼,就是看您弟不順眼而已!星宮大師您可不能為了替繼弟出氣就這麼欺負人啊!」事到如今,他還是知道自己做事時絕對要咬死的底線。

  就是不知道他是想要保住自己背後的家庭不被遷怒,還是背後那個唆使他過來惡心星宮大師的人了。

  年輕的富二代極力掩飾和否認,可卻沒有擋住一個人的眼睛。

  一直站在郁理身後的宗三這時輕笑一聲,粉發的打刀抬起他一直微微低著的頭,一雙金銀妖瞳毫無猶豫地直接朝著船艙二樓的一個套間窗戶掃視過去:「之前沒發現,京極家的千金川子小姐也在這艘船上呢。」

  很多人悚然一驚,下意識齊齊看向二樓那個窗戶的方向,剛來得及看到一個眼熟的少女輪廓,對方在他們這麼多人全都看來時也意識到了什麼瞬間把窗戶關上又將窗簾拉了起來。

  這下子不用那個二代怎麼否認了,所有人對這一出怎麼來的全都心裡有數。

  古世家京極一門早些年在長子進行成人禮的時候就因為故意擺了星宮大師一道,期間借勢硬逼她收下天賦不佳的次女沒成功後鬧了個極不愉快,不但賠了傳家寶笑面青江事後更是因為星宮大師怒而將他們覬覦的菜譜給了德川世家直接擠垮了京極家旗下的相關美食公司,雙方徹底結了梁子。

  這件事一開始並不是這麼傳的,而是京極家搶先一步放出來,說是星宮大師咄咄逼人,不肯收徒還羞辱又報復了他們一家雲雲,怎麼慘怎麼說。

  可等後面谷川一門陰謀對付星宮大師,借著跟其有舊怨的京極川子之手直接毀了星宮大師的一套愛刀,這結仇的死結算是再也沒有任何轉圜之地。那場做過後,京極家旗下所有涉及美食圈的產業全都遭遇了毀滅性打擊,裡頭不只有星宮大師本人自己出的手,更多的還是遠月集團盛怒出擊,只因為出事的地點是他們的遠月學園。

  而借著這件事,之前京極家搶先賣慘給星宮大師潑髒水的遮羞布也被直接扯開,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

  二度惡劣相交,每次都導致難以吞咽的惡果,京極家乃至一直算是惹事源頭的京極川子怕不是要把星宮郁理恨死。尤其是他們家失去了美食圈的產業算是傷筋動骨跌落了不少後,再看仇敵一步步越爬越高幾乎站到頂點,碰面了想搞事太正常了。

  「不過自己躲在背後,卻哄著別人在前面衝鋒陷陣也太無恥了吧?」

  「說起來京極川子被遠月退學以後就去東京的一家貴族學校讀高中了吧,青原好像也是那學校的,她轉學進去的時候青原還沒畢業呢。」

  「我就是那個學校的,還和青原同一屆,好像聽說這兩人那一年就好上了。」

  「竟然是這樣嗎!?青原這小子我知道的,雖然人單純了點但不至於傻到這種地步。原來是被心上人哄得衝昏頭腦,完全不管不顧了啊。」

  「真慘啊,明明真相滿地都是了,還被那女人騙成那樣……」

  富二代聽著周遭同圈人的議論,臉色漲紅卻本能地開口反駁:「不是的!川子不是這樣的!川子她一直都很善良,根本不是傳言裡說的那樣!她就是被星宮郁理報復陷害的!是我自己氣不過,今天又看到她哭所以才……」

  郁理這會兒已經聽不下去了,拉著旁邊傻掉的繼弟就往船艙方向走去。這傻孩子原來不只是缺心眼,而且還是個戀愛腦,人已經夠慘了,再留下來繼續刺激他有點不忍心。

  不去管周圍變得更大了些的嘲笑聲,郁理領著弟弟直接找上了還在廚房裡的關田大師,說要告辭。

  說實話,最關鍵的密談事宜已經結束,剩下的都是面子工程,郁理一想到後面還要跟京極家的那個毀她刀的姑娘共處一室她也難受得慌,干脆直接說了要走。

  原本還想拿出十成本事在星宮郁理面前露一手的關田大師:「……」

  他百般挽留無果,最終只能站在船舷那邊帶著妹妹一家目送星宮一行人離開——看著她身後的四個少年人手拎著一個放了海釣成果的桶,看著連接兩船的踏板被撤走,再看游艇分秒不停地直接啟航,然後船上的那幾人神清氣爽向他們揮手道別,還穿著主廚服飾的關田大師的心很塞很塞,卻還得擺出歡送笑臉。

  一直到船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影子,保持微笑的關田大師瞬間變臉鐵閻王,仿佛要吃人一樣的盯向妹婿:「為什麼京極家的人也在船上?你明明清楚這次過來的目的是什麼,竟然還放這麼大個紕漏出來?」

  妹婿全身冷汗都出來了,他自己都覺得委屈地要哭:「我沒有邀請京極家啊!真的大哥,我怎麼可能把那一家子請來給星宮大師添堵!我都不知道青原家的那小子竟然跟京極家的那個好上了,不然我也不可能把邀請函送到青原府上,誰知道那小子竟然還把那禍根也帶上了。」

  是的,禍根。

  京極家之前兩次受創都是因為這個女兒而起,如果說第一次還能情有可原,錯誤不能都歸於那小姑娘一人身上,那麼第二次她主動做出毀人愛刀的事就再也沒辦法找借口找補了,哪怕有谷川一門故意創造條件引導,只要她不去做最後一步那責任怎麼也不會追究到她,更不會連累自家產業毀滅性縮水。

  至於這回的第三次……他都不想說了。

  就算星宮大師本人寬宏大量不去計較愣頭青為愛挑釁的事,妹婿知道自己的大舅哥也不可能輕輕放過了。

  這對小情侶冒犯的不只是星宮大師,更是已經砸了關田大師的半個場子——如果他們提前搞事直接導致他和星宮大師密談失敗,那後果真不是這兩個年輕人能承擔的。

  就算現在,京極家和青原家都得喝一壺。

  慶幸正事沒被耽誤,看在老婆的份上大舅哥不會對他怎麼樣,逃過一劫的妹婿這才有心情去同情別人。

  那京極川子真是個惹事精,他和老婆以後也得看好兒子,可不能讓他娶一個這樣的,那日子可沒法過了。

  載著星宮大師一行的豪華游艇已經翩然遠去,作為游輪客人沒辦法跟著一起的進藤光只能郁悶地被留在原地,扒著欄杆看著那船越變越小,心裡也是止不住地埋怨之前搞事的那兩人。

  本來按照原定計劃,星宮姐姐他們肯定是要下午才走的,結果午飯都沒吃成就被氣走了,讓他一肚子想打聽佐為現狀的話都只能悶在原地。

  真是太討厭了!

  還是中二年紀的職業棋士心頭憤憤,不由就下意識地多關注了那對討厭的人。

  然後發現他們被很多公子千金嘲諷得最後只能躲回自己房間不出來了。理由很簡單,就像光仔想要跟星宮姐姐打聽一下佐為的事要跟她說話一樣,其他人也想跟一代廚神搭上話混個臉熟套上近乎,可能這些二代們各種腹稿計劃都打得無比詳細了,結果人家突然這麼一走就一切泡湯。

  能不生氣麼?

  生氣後能不發火麼?

  罪魁禍首可不就遭殃了。

  要不是顧忌著輪船主人,這幫人可能真的找借口上手揍人,畢竟光仔也很清楚星宮姐姐工作以外是個多死宅的人,要見她一面太難了,好不容易意外中獎就被人雞飛蛋打可不是怨念十足?

  但就算隔著這麼一層顧忌,被集體針對的那兩人也是夠慘,讓心也挺軟的光仔這會都不忍心繼續生氣了。

  「可是,我還是很想佐為啊,唉……」

  趴在自己套間的觀景窗台上,光仔單手托腮,對著外面早已經暗下天色的粼粼海面哀傷嘆氣。

  夜深了,已經是凌晨一兩點的時間,游輪二樓的某間套房裡還在亮著燈。

  房間裡,一直坐在床邊未動的京極川子面無表情地盯著觀景窗台外的夜色。

  少女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直接襯托得那雙因為哭得厲害而紅腫的眼睛分外顯眼,那雙眼睛裡流動的暗湧卻是洶湧可怖。

  她看似坐著一動不動,可握在手心被揉爛扯碎甚至還有些灑在地上的紙巾表明並非如此。

  「真虧她干得出來啊,害了別人兩次不夠,還想來第三次。」

  「真卑劣!她要還是自己親自動手我倒能高看她,這不是拖別人下水,害人害己嗎!」

  「青原家肯定要倒霉了。你們沒看到送走星宮大師後關田大師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

  「哈哈哈,替女友出氣反把自己家族搭上,真是笑死我了!」

  「青原家倒霉,京極家也跑不了吧?畢竟真要說起來京極川子才是罪魁禍首。」

  「這個禍根,真是誰沾誰倒霉!」

  腦子一直在嗡嗡響著,白天時那些帶著嫌棄或嘲弄表情的話語卻像是扎了根一樣怎麼也揮之不去,讓京極川子剛剛才止住的眼淚再度湧了出來。

  是她想這樣的嗎?

  是她想把事情變成這樣的嗎?

  一切還不都是因為星宮郁理她不識抬舉!

  當初她要老實點頭收自己為徒,他們京極家哪裡會虧待她,笑面青江也好,門下的美食產業也好都會給她啊!

  要不是星宮郁理不識好歹非要跟家裡作對,還把家裡的好幾家公司都擠垮,爸媽哥哥全反過來怪她不會討星宮的歡心,她能又怨又恨最後不管不顧毀了那些刀嗎!

  現在她找男朋友哭訴,告訴青原哥哥自己被欺負,他替她出氣有什麼不對!為什麼所有人都說她不好?

  明明一切都是星宮郁理的錯啊!

  揉爛紙巾的手越發用力,一根根青筋都在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一向舉止端莊的少女臉上浮現不符身份的咬牙切齒,一雙眼睛裡眼白處都湧上了不少紅血絲。

  有一個聲音一直在京極川子的耳朵蠱惑輕喊。

  ——都是星宮郁理的錯。

  ——都是星宮郁理的錯。

  「都是星宮郁理的錯……都是星宮郁理的錯……都是星宮郁理的錯!」

  機械地重復著這句話,女孩的臉上再也不復秀美,此時齜牙咧嘴雙眼充血的模樣更像一只猙獰的惡鬼。

  「一切都是她害的!沒有她我們家不會變成這樣,我也不會變成這樣!是她該死!她該死!該死!!該死——!!」

  仿佛全身的戾氣和惡意都湧出體外,敞開的觀景窗台陡然間刮起一陣劇烈的風,猛烈得甚至讓整個游輪都跟著大幅度晃了一下,引起睡夢中被驚醒的人一串驚叫。

  沒有人看見甚至關注的游輪頭頂,一只體型有游輪一半大小的巨大妖怪懸浮在那裡,它的模樣猙獰扭曲,滿是利齒的血盆大口伸出一條長長的舌頭,像是回味一樣低頭注視著游輪二樓裡的某個房間,敞開的窗台裡,從妖怪這個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個已經昏迷在床上的慘白少女。

  「沒想到只是這麼蠱惑幾句,居然就提供了這麼龐大的能量,讓我從不起眼的小妖晉升到這個地步。人類的惡意,可真是美味啊……」

  世間到處都是惡怨之念,由惡念怨念滋生出來的妖物簡直多不勝數且無法除盡,不論神明們如何肅清剿滅,只要人類不死,惡意就不滅,它們這些以惡意為食的妖就會一直存在。

  新晉升的惡念大妖很開心,不過也因為吸食了女孩的怨念才變得如此強大,它也會順著這股惡意的本能去尋找惡意針對的那個人。

  只要達成惡意的願望,妖物就能自由了。

  「在哪裡呢?讓我找找看……」妖物晃蕩著鞭子一樣細長可怖的舌頭,像蛇一樣探索著空氣,憑著惡意與針對人的本能聯系,它很快就尋到了早就遠離這片海域的游艇所在,「在那裡……」

  大妖瞬間飛速離開原地,朝著游艇追擊而去。

  不出意外,它可以在天亮之前就能完成惡意的願望。

  快了,快了。

  就要到了。

  妖物越飛越快,像是也在附和即將殺死針對人的興奮,此時它無比亢奮。

  眼見極目之下,遠方海平面上終於出一個微小的游艇輪廓,惡妖再次發力舒展自己扭曲畸形的龐大身軀,就要一個俯衝直接衝刺過去,突然,一只畫有眼球圖案的面具猛地扣在它腦袋上。

  「什麼東西!放開我!」

  惡妖奮力掙扎,整具身軀都在空中猛烈翻滾,期間甚至不惜自殘都沒能擺脫掉這個突然的面具,這個反抗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惡妖才徹底靜止不動。

  它從一只惡妖變成一只面妖,只聽命這個面具主人的傀儡妖怪。

  這個時候,一個肩頭趴著頭載天冠的亡靈女孩的金發少年出現在面妖的旁邊,看著它一臉的欣慰之色:「哎呀,不枉我安排了那麼多小妖在京極和谷川一門的人身邊不停引導他們的怨念,沒想到最有出息的竟然是京極家的那個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九千字大章,我好佩服我自己啊。

  .


第60章

  「不得不說,相比起過去那些傳統大妖想要成神的那套修行方式,這種吸食人類精神執念快速晉升到大妖的方法更有效率呢。」

  懸空的腳步緩緩降落,踩踏在已經變成面妖的巨大妖物身上,披著金發高中生外殼的千年老怪一派悠然之色,眼帶淺笑地看向游艇離去的方向。

  收伏這只惡妖花費了不少時間,之前還能遠遠看見的游艇早就走得沒影了,但術師一點也不急。

  「不去追嗎?」趴在他肩頭的天冠女孩好奇詢問,「她現在就在海上,而且龍宮那邊也被絆住了,是很好的時機。只要把星宮郁理殺掉,夜鬥就沒了最大的憑依底氣,不用多久就又會回到我們身邊了。」

  「這麼著急啊,緋。」術師抬手溫和地摸摸女孩的腦袋,輕聲安撫,「星宮郁理可是屍魂界裡某些人的心頭肉,在地獄那邊也掛上了名號,不論是四楓院的那些人還是地獄裡的那個第一輔佐官都不是好惹的。她還靠著那手能對彼岸生物也起作用的特別廚藝攀上了不少神明和大妖的交情,真要細說幫手不少。而且……」

  「而且?」女孩摟著術師的脖子疑惑重復。

  「而且你看她現在似乎只是一個人,沒什麼保全在身。但如果真的出手,實情就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了……」注視著游艇離去的方向,術師的聲音依舊不急不徐,只是一雙眼睛微微眯了眯,「不提她身後的背景和彼岸人脈,星宮郁理這個人本身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很不好對付嗎?」緋歪歪腦袋,「她比夜鬥更強嗎?」

  「那倒沒有,只是對付起來很麻煩,牽扯太多。」術師耐心回答,低頭看向腳下的面妖,「所以,才需要用到這些。這種材料光一只可不夠,得多弄點才足夠有保障。緋,你要讓那些小妖要多努力一點了。」

  「嗯!我也會努力的!」緋用力點頭,眼睛亮亮的,「我也想夜鬥能早點回來這邊,以後我們又能一起生活了!」

  聽到亡靈女孩嬌憨的保證,術師的唇角再度彎了彎,一陣海風刮起,揚起他少年外貌的發絲和衣角,是腳下的巨大面妖調轉頭部朝向了和游艇相反的方向,巨大的身體在移動時才引起的烈風。

  「走吧。」站在面妖頭上的少年笑容不變,也將視線投向了陸地城市的方向,「大海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那裡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啊。」

  不論是對人,還是妖,亦或是神而言,各種意義上都是的。

  而距離東京灣更加遙遠的一片無人海域,海面上出現了罕見的大面積的紅色,像極了世人口中由藻類生物浮於海面引發的紅海現像,但事實上,但是真正的生物之血渲染而成的。

  從海面下潛,越往深處去,就能見到那紅色越來越深,一直潛至以人類目前的機器都無法勘探的深度時,才能看見其中的真相。

  大量的海妖伏屍於海底,普通的魚和蝦蟹妖物各種死相不提,極具攻擊性的鯊魚甚至體型極為龐大的鯨魚妖都是身首異處,大量的血液從撕裂的傷口裡不斷蔓延上浮,並且越發擴大。

  除了海量的海妖屍首以外,它們的旁邊也躺著很多模樣更加奇特的扭曲妖物屍體,雖然各種奇形怪狀可卻都有一個共同點——腦袋上覆蓋著一個有著復雜眼球花紋的面具。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屍山血海裡,龍王宿儺一身狼狽地用武器撐著地,顧不得廝殺後滿身的傷口,只是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這些妖異屍身,「妖?虛?為什麼會同時具有這兩種東西的特性。」

  或者該說是兼具兩者的優點,戰力比同階的妖或虛直接翻倍,而且如果一味用以前單純對付妖或者虛的手段對付它們,效果直接大打折扣。

  這也是龍王帶著那麼多精兵和這些莫名其妙襲擊海域的東西糾纏了到現在,連之前早早就說好的接待都全部推掉的根本原因。

  龍王原本以為只是小問題,驕傲的他只想自己這邊一手處理不願意告訴其他人,沒想到襲擊來的妖物一次比一次強,直到今天才把這些東西徹底清理完,但也讓龍宮這邊損失不少。

  不,與其說是襲擊……不如說是拿龍宮做試兵當練手!

  「龍王大人,果然還是向高天原那邊彙報吧?」身後,一名龍王的心腹也像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開始急聲諫言,「還有屍魂界那邊也送一下消息。這些古怪的東西明明就不是海域生物,只怕又是……」

  未盡之意沒說完,但順著它暗指向的陸地和天空的方向,在場的龍宮成員都能聽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倒是想!」龍王也是氣得咬牙,「可是你們看看,對方給我們機會嗎!」

  他揮手揚向面前的戰場屍地,隨著時間的推移,戰死海妖的屍身一切如常,可是身負面具的那些詭異生物卻像是被下了什麼溶解劑一樣,如泡沫一般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論屍身還是留下的妖虛氣息波動,全都了無痕跡,什麼都查不到!

  他們龍宮被結結實實耍弄了一遍,卻連罪魁禍首的影子都沒找著。

  「可惡——!」越想越憋屈的龍王再也不願意壓制脾氣發出了憤怒的咆哮,一時間,海面上風浪大作,空中電閃雷鳴,「這事我絕對不會這麼算了——!」

  轟隆——!

  郁理是被凌晨四點的雷聲給驚醒的,下意識起身下床去關窗戶,把合上窗戶沒多久,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澆下來。

  「怎麼突然就雷暴雨了呢……?」

  海上的天氣向來無常,還睡得半懵的郁理嘀咕了一句,然後還是敵不過上下打架的眼皮,打了個哈欠又去睡了。

  雨下得還挺久,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堪堪放晴,但也因此直接縮減了四個弟弟預定好的戶外活動,一個個全改成了室內娛樂。

  其中真田弦一郎去找了燭台切光忠指點劍道,藤原新吾不耐煩雷雨聲拉著夏目貴志去了隔音的小型影院看起了大片,剩下的幸村精市沒選擇體育運動也沒選休閑娛樂,而是上了頂樓,和表姐一起拿了畫筆在畫室裡一起畫起了油畫。

  幸村平日的校園活動雖說除了學習就是網球活動,但也有其他一些愛好,比如油畫。

  雷雨天,他也不想把自己弄得一身黏膩汗跡,吃過早餐聽到表姐說要上樓畫畫,他便跟著一道去了。

  「說起來,表姐有一陣子沒有接美術相關的活動了。」拿著調色盤站在畫架前,幸村一邊繪畫一邊頭也不回地跟表姐對話。

  他的表姐可不僅僅只是廚神,更是一位憑著一幅畫盡了地獄的十米唐卡獲得國際公認的繪畫大師,最近美食界大動作頻頻,倒是沒有多少人記得表姐另一個身份了。

  「那個只能算是副業啦。」同樣頭也不抬的郁理一邊畫筆不停一邊回道,「本來我從小的目標就是做個料理人,當年靠畫畫糊口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果她的體質至今沒變,畫家確實就是她如今的身份,但現在,肯定不會是她的人生追求。繪畫大師,會是她這輩子在美術界的終點。

  幸村不由停住畫筆,他側轉腳步看向了表姐的畫板,上面描繪的正是他們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到的這場雷暴雨,被女郎捏在手中的畫筆不斷地在畫布上游走,已經呈現出半成品的規模。

  但就算只是半成品,幸村看著畫上壓抑厚重的烏雲與海和信手間揮就卻靈性逼真的雲間閃電,再看看自己的,不由無奈一笑。

  「這就是天才嗎?真教人無力啊。」

  「那邊的神之子說這種話是在誇獎自己嗎?至少你拿起球拍來,表姐我除非變身不然真沒法贏你啊。」

  「請務必不要變身,您的弟弟也希望能在一些領域讓您刮目相看,甚至給予引領和保護呢。」

  「那好吧,我就暫時隱藏一下自己非人類的身份吧。」

  極具中二氣息的玩笑對話很快過去,郁理畫完信手的雷雨塗鴉,就被表弟拉去指點他油畫手法的不足,職業級的去指導業余愛好級的自然綽綽有余,精市少年跟著收獲了不少。

  「對了表姐,你之前說過用自己的《地獄圖》和另外一張十米唐卡向政府交換了很多古刀劍藏品,那幅沒畫完的《極樂圖》現在進度怎麼樣了?」

  有地獄,自然就有天堂,只是在東瀛,天堂被稱為極樂。郁理出車禍被撞離魂期間在地獄生活養傷那會兒,也沒少在高天原游玩,甚至因為一手廚藝被很多神明邀請去各自的神宮見識過,所以不論是畫地獄還是畫天堂,她都有十足的真實素材。

  第一部 時為了現世的全刀帳,她把自己儼然是終身代表作的兩幅畫全拿去跟政府換刀了。

  「進度啊……大概是差不多一半吧。」郁理想了想回道,「你也知道我今年還是挺忙的,大概要明年才能完工上交。」

  「等完成了表姐可一定要記得先叫我來看,然後再送走啊。上回也是,那麼震撼的地獄圖我居然是在博物館裡隔著展櫃看的,想想就覺得很遺憾呢。」

  郁理從表弟面帶微笑的話裡聽出了很真實的怨念,忙不迭點頭答應,這個弟弟要是生起氣來可比其他幾個難搞多了。

  中午天色放晴的時候,船只早已經進入返程,前往離港時的那處碼頭,知道船離陸地越來越近,弟弟們全都去了甲板上吹風看海去了。

  出海的這三天雖然中間有出現一些小小的波折,但總體來說他們是非常愉快的,不提游艇裡處處高檔的豪華設施,還有姐姐平均下來一天一頓的頂級美食,就是在他們這些人一起在船上結伴游玩的時光就十分值得,因為郁理這個姐姐才相互認識的這些少年對彼此都更加熟悉和親近了很多,這可不是隔著網線的聊天群能帶來的。

  當游艇停靠在碼頭,水手們做最後的收尾工作時,為期三天的出海游便至此結束,除了夏目這個高中畢業生,另外三人很快就要在集訓合宿裡度過這個暑假。

  「姐,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背上包要走的藤原新吾道別時賊兮兮的向郁理賣乖,「當然,前提肯定是你正好有空!」

  郁理點頭:「到時看你的成績單吧。」

  新吾:「……」

  旁邊傳來一圈不厚道的笑聲,少年頓時豎起眉毛揚拳追了過去:「笑什麼!以為老姐就只會看我成績不會看你們的嗎!」

  四個人追追打打,很快離開了碼頭,也走出了港口,各自朝著自己的家返回。

  夏目抱著貓咪老師同樣也是趕著列車,一路返回到八原那個安靜的車站。

  「總算回來了。」踏上八原的土地,夏目也是松了口氣,「雖然在游艇上很舒服很好玩,但在海上轉了三天果然還是好累啊。特別是老師你,船上又吃胖了幾斤,更重了啊。」

  說完它胖時,夏目都條件反射地准備好胖三花的炸毛了,結果大貓一反常態的十分安靜,眼睛一直盯著東京灣的方向。

  「貓咪老師?」夏目不由擔心,「怎麼了嗎?」

  「不對勁啊夏目。」三花貓這時才開口,聲音都有些嚴肅,「今天的那場雷暴雨……看起來是自然天氣引起的,但我感覺到了龍王那家伙的氣息。他發怒了,所以才有了那場突然的雷雨。那天晚上龍宮的家伙去找星宮果然不是巧合。」

  「這是說……龍宮出事了嗎?」夏目這時也有些忐忑,「要不要把事情告訴郁理姐?」

  胖三花搖頭:「事情都到了龍王發怒的地步,星宮去了也沒多大用。現在想想那天晚上龜妖送了一匣子珠寶,根本就是龍宮答應了星宮什麼事結果爽約了。沒准星宮突然買船說要出海玩就是為了去龍宮,龍王那家伙拒絕星宮過去,擺明了就是不想讓星宮知道龍宮發生了什麼事。這時候她真不請自來地去了,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得罪了那個要面子的家伙。」

  夏目聽大妖如此分析,頓時也不再提告訴郁理的事,但很快就有些微妙地看向大妖。

  「什麼啊用這種不信任的眼神看我!」三花貓炸毛。

  「不,就是難得看老師你這麼嚴肅的時候。」夏目笑了,「而且吃了郁理姐那麼多東西,老師終於願意為她多仔細考慮,我還是挺高興的。」

  胖三花更生氣了:「夏目你跟藤原那小子學壞了!我說過很多次,我這不是胖更不是吃多,就是長毛了!」

  都怪星宮還有她的付喪神,把食物做得這麼好吃還任它吃,它不小心吃多了點才被夏目這臭小子抓著一直糗。

  下次……下次它一定要吃上更多報復回來!

  「哈啾!」

  剛從車裡下來,踏上星宮宅的院子,郁理突然就打了一個噴嚏。

  然後身上就被披了一件薄披肩。

  「主上,海上天氣無常,現在就算回來了,也要多仔細身體。」是操心的大管家一臉肅容的殷殷叮囑。

  「我知道啦,不會把自己弄感冒的。」郁理笑著道謝,回頭就看向面前迎接她的留守刀劍們,「對不起啊,明明原定明天就帶上船的刀劍們去龍宮的,結果都沒去成提前回來了。」

  具體的情況本丸的所有刀劍們都知道了,龍宮方面突然主動拒絕也是無可奈何,是以偽裝成收藏品一直躲在藏刀室裡安靜等著主人那四個弟弟離開的游玩組也好,還是留在大本營殺敵和看家的留守組也好,沒一個真的會怪主人的,全都反過來安慰郁理。

  「反正還有很多時間,下次看也是一樣的啦!」大包平不耐煩這種場面,越過一眾同伴,一把抓住郁理就往屋裡走,「快點來本丸,你不在的這三天,本丸來了四個新人,有一半可都是我接來的。可比三日月那幫家伙厲害多了!」

  眼見紅發太刀拉著主人直接跑了沒影,院子裡被強行扔下的眾刃:「……」

  算了,跟那傻刃有什麼好說的,能轉移掉主人的注意力也挺好。

  因為有個急著炫耀歐氣(證明之自己比天下五劍更強)的大包平在催著,加上郁理自己也很震驚和好奇自己離開三天竟然就來了四把新刀,她換了衣服稍微休整了一下就登陸了本丸。

  然後就發現來的新刃裡就有琉球三寶中的另外二寶:北谷菜切,治金丸。

  接著是一直有聽長義和肥前忠廣提過的刀劍博士:南海太郎朝尊。據說早在前主切腹自盡後就下落不明了。

  最後一個過來向她行禮打招呼的,是和古今傳授太刀關系很好的一振刀:地藏行平。史上記載是被燒毀於明歷大火。

  琉球三寶劍是一起過來跟她這個主君打招呼的,大概是因為千代金丸有向那兩同伴說好話的關系,新來的兩寶劍對她挺友好和親近的。

  後面來的南海太郎朝尊,那身穿著和服套著皮鞋又戴著鏈條眼鏡的打扮確實極具那個時代的風格,滿身書卷氣都讓他看起來不像個戰士更像個文人,態度也是斯文有禮,表現得恭敬又順從。

  一連接見了三把政府刀,郁理在看到由古今陪同著一起過來的地藏行平時,想起他的生平便慣性地也這麼認為。

  當事刃淺淺搖頭:「不,吾是藏刀組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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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吾也是藏刀中的一員。」

  誒?

  最後一位新來刃的話把郁理弄懵了,不僅僅是因為地藏行平說自己是藏刀組的,更因為他這話背後涉及的另外一個信息。

  ——當刀劍男士在她面前態度隨意的說一些根本還沒發生的事時,就代表這個事件的發生時間已經近在眼前,她已經避無可避要順著事態走了。

  這是郁理根據和肥前忠廣等自家刀的相處中總結出來的經驗,雖然總的來說於事態沒啥用,但心理上卻能提前做好准備。

  「啊……我近期又要現世集刀了啊。」初代的審神者最後如此淡定總結。

  「正是如此。」她對面的打刀付喪神也是淡淡點頭,白發金瞳的青年注視主人的眼神平和而溫柔,只是眼底湧著讓人看不懂的淺淺憂郁,郁理想要細看時對方已經低下腦袋欠身致謝,「將燒身之姿的吾找出來,並請求月日食復原吾本來的姿態,主人這份恩情……吾絕不會忘記。」

  月日食,是一位愛好旅行的古老妖怪,能力是對人或者物進行回溯,能將老朽的人或物恢復到全盛甚至孩童時期。郁理會認識這只妖怪還是因為堂弟夏目的關系。

  原有的人生軌跡裡,郁理雖然沒有刀劍男士的陪伴,但她集刀的腳步卻一直在按照本來的步調走著。當初無意間找到的被折斷刀尖的加州清光、還有德川美術館有求於她主動相贈的燒身刀燭台切光忠,這兩刃都是郁理托的月日食幫忙復原收藏在家宅中的。

  現在這振據說燒毀於明歷大火的地藏平行說自己也是被郁理幫忙復原的,她倒也不覺得太意外。

  只是怎麼說呢……相對於清光和光忠對她平日裡表現出來的態度,這把刀給她的感覺似乎哪裡不太對,可是郁理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下意識的,郁理就看向旁邊的古今傳授之太刀,作為都是由刀匠行平鍛造出來的刀,郁理覺得能從古今的身上得到點答案。沒想到對方這時也垂下眼睛隨著地藏一起低頭欠身,像是無意中避開她的眼神詢問一樣。

  看著眼前膚色一致、發色一致、衣著風格也一致的太刀和打刀,郁理又想起這兩刃一個文刀一個佛刀的屬性,非常明智地放棄了刨根問底,接過話茬:「就算要道謝也要等到我真的做了再說比較好哦,現在就說也太早了。」說著說著,郁理自己也笑了。

  「不。」打刀卻是一臉正色,「於您來說是早了,但於吾而言,卻是晚了兩百年。」

  郁理頓時卡殼,正常來說,對方確實來自兩百年後來著。

  「這也是因果吧,時空的壁壘被打破,各種因緣便就此亂了,溯行軍的存在如是,被扭曲存在的歷史世界線如是,吾等與您再一次重逢相遇亦是。只是不知……這次的全新相會又會帶來什麼。」

  地藏越說越深奧了,郁理也越聽越迷糊,在被地藏繞暈之前,古今搶先一步禮貌告退,直接把兄弟帶走了。

  留在廣間裡的郁理那是一臉懵的抓抓腦袋,這是在說能化靈的刀劍們再重走一遍現世的世界線會引起其他變故的意思嗎?還是說和她集刀的因果有什麼關聯?

  不懂啊。

  所以說搞唯心主義的家伙們就是麻煩,想說什麼就不能直截了當一點嗎?

  見新刃的插曲很快過去,在處理完本丸這三天裡堆積下來的事務後,郁理很快又返回了現世——剛在海上和人家關田大師談過合作的事,她還沒和睿山老板交待,得打個電話通個氣,免得關田集團那邊真找上星宮館,老板還一頭霧水。

  說明完情況後,理所當然的收到了一堆「你就會把事甩給我」之類的埋怨,又理所當然的將那些抱怨當成耳旁風,郁理淡定掛完電話,換了一身衣服出了房間。

  「喲,主公!」下了二樓沒幾步,迎面就碰到了鶴丸,雪色的太刀一如既往活潑地向她打招呼,「這身打扮,是去修習斬魄刀嗎?」

  純黑色的武士服,高高束起的馬尾,腰側別著一振並不起眼的黑鞘打刀,便是郁理死神化後的裝扮了。

  「是啊,姑姑說我最好每天抽出空來多練習練習,現在都三天沒練了,可得都補回來才行。」郁理笑著點頭,腳步沒停,打算直接走向宅院後方的演武場空地。

  鶴丸腳步一轉,改變了本來和郁理相反的行程,直接追在了她身後:「我和您一起吧!」

  「嗯?你之前不是要去大客廳的嗎?」

  「去那裡也是找人玩也沒事做啦,還是看你練習斬魄刀更有趣!這次會變出什麼來呢,越想越期待了!」

  「不要說得我的千幻好像魔術棒一樣!」

  哪怕主人一再強調她的斬魄刀不是魔術棒,更不是神筆馬良,但在鶴丸的眼裡區別並不大。

  斬魄刀名「千幻」,意即千變萬化,能力是可以隨主人的心意變幻出任何她見過的、或者能想像出來的事物並操縱它們。當初在細川壽宴發生火災時撲滅的那場靈雨就是千幻能力的一種運用。

  可以說只要在使用者的實力上限範圍內,這是一把擁有無限可能的刀。

  放在野心家的手裡,它能顛覆整個世界,奈何它覺醒在一條鹹魚的手中,基本上就和主人一樣一直在躺著。

  不過對鶴丸乃至本丸裡不少小短刀來說,這刀是真好玩。

  「主公,再多畫兩只鶴呀!你看它們多好看,就像真的一樣!」

  「主公大人,能,能再畫五只小老虎嗎?自從小老虎它們都變成大老虎以後,我都沒辦法再把它們抱進懷裡了。」

  「畫祭典啦畫祭典!煙花,祭物攤,還有神社,多熱鬧啊!」

  「要變也應該變酒啊!變酒多好,喝多少都沒關系,主人給人家變酒喝嘛!」

  「主人,畫人.妻!畫個人.妻嘛!就算畫出來的人沒有智慧,讓她摸摸我的頭總是可……唔唔唔!」

  「對不起主殿,我馬上把包丁和五虎退帶走,打擾到您修行真的非常抱歉!」

  寬闊的露天演武場上,不符合邏輯的動物和景物堆得滿地都是,站在場上最中央的人被一堆短刀圍著,旁邊間或夾雜著鶴丸等成年刃的起哄聲,煙花躥地而起的炸裂聲,以及各大家長抱著孩子往後拖並疊聲道歉的起伏動靜。

  場面為什麼會混亂成這個樣子,被拽得左右歪來歪去的郁理也是眯著眼努力回想。

  起因大概是愧疚心?

  本來這兩天該是她帶著一堆刀去龍宮參觀的日子,結果先是因為弟弟們要過來讓他們在船上的藏刀室裡躲了三天,眼看到能拜訪龍宮了,結果人家提前打招呼說不讓去了,兩次計劃外的變故疊在一起,造成了現在這些原本只是默默圍觀她修行的刀劍們開始嚷嚷著各種求她「變戲法」。

  更外圍是一堆真正的看戲者。

  「今天依然是毫無威嚴的主君呢。」小龍景光攤手搖頭。

  「小龍哥你亂說,主君人最好了,她是喜歡我們才願意陪我們鬧的!」剛被燭台切牽著手帶出場外的謙信景光鼓起嘴瞪他,「而且,主人要是真的生氣了,你明明也超害怕的。」

  「咳,臭小鬼!」小龍抬勢作勢要揍他,靈活的小短刀立刻翻轉腳步,刷一下就躲去了正好就在附近的長曾禰虎徹身後,朝著自家兄長吐舌做鬼臉。

  長船派的這點小小互動引來了周遭一片笑聲,短刀對氣息的敏感天生比其他刀種更強,謙信景光在這片快活的氣氛裡很快就感應到一個格格不入的氣息。

  是浦島虎徹。

  這個一向笑得燦爛的脅差少年此時雖然也有在笑,可是周圍湧動的淡淡失落在謙信的眼裡怎麼也忽視不掉。

  龍宮……

  盼了那麼久的龍宮……

  明明眼看就要能到訪的龍宮,卻突然去不了了。

  在船上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消息時,浦島心裡其實是很難過的,可是看到主人愧疚不安的臉時,他就不想將這份情緒暴露在人前了。

  主人現世很忙他一直都知道的,能抽出專門的時間甚至特意為了他的願望去專門買船出海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主人真的是很用心的在為他實現願望,所以就算很難過他也不想主人因為他變得更難過。

  但是,果然還是好難過啊。

  這一晚,並沒有出勤任務的浦島是自己回本丸去睡的,不想讓郁理看到他真實情緒的少年選擇自動回避,等再過兩天緩過來他就又能大咧咧的笑起來了。

  夜涼如水,彎月如鉤。

  雖然換了一身就寢的浴衣,但並沒有入睡的浦島虎徹趴在庭院的欄杆上對著月亮有氣無力嘆息。

  「我聽見了,有人在嘆氣。」

  一聲有別於官方語言的地方腔調在少年的身後響起,嚇得他立刻撐起身子往後看,瞧清來人時又猛松了口氣的回過頭。

  「是你啊,千代金。」

  正是琉球三寶刀之一的千代金丸。

  因為都喜歡海的關系,浦島和琉球三寶刀一直玩得都挺好。此時看見他也沒想太多,甚至還能反問一句。

  「這麼晚了,你也沒睡嗎千代金?」

  「本來是要睡的,但是我聽到有人一直在嘆氣就出來看看了。」有著古銅膚色的水藍發青年回答得十分實誠,「我們琉球刀的寢室就在這邊哦,你忘了嗎浦島。」

  像是在印證他的話一樣,千代金丸的身後又走出兩刃,正是其他二寶刀——短刀的北谷菜切,和脅差的治金丸。

  「哎?我完全沒注意到!」因為失落而隨便走走和隨便停下的浦島頓時慌了,手忙腳亂道歉,「對不起吵到你們休息了!」

  一邊說著對不起,浦島就要馬上離開。

  「沒關系的浦島。」一把拉住少年的是同為脅差的治金丸,「來都來了正好一起聊聊嘛,你們也剛從現世那邊回來不是嗎?你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果然是因為沒能去成龍宮吧?」

  被戳中心事,少年全身一僵定在原地,半晌後失落點頭。

  「龍宮啊……」千代金丸抬頭看月亮。

  「龍宮呢……」旁邊的北谷菜切也是同樣言行。

  「實際上你們從海上回來之前,我們三個也在說你們要去龍宮的事呢。」治金丸笑著補充,「不是羨慕你們能去龍宮,而是能出海。」

  琉球三刃都是政府刀,沒有一把能跟著主人一起去現世。

  「我們三個其實已經很久沒去過海邊了,更別家鄉那邊的海。」千代金丸也笑,「當時第一次聽到主人說要帶浦島你去看龍宮,甚至已經在吩咐現世的部下給她買船時,真的是超羨慕啊。」

  「碧藍的海水,白色的水鳥,還有溫柔的海風,真是想想都覺得非常愜意呢。」嬌小的北谷菜刀伸手拽拽浦島的袖子,「吶浦島,你們出海時有沒有路過琉球啊?」

  看到三雙帶著光亮的眼睛,浦島忽然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失落,比起他來,本丸裡還有連和主人一起出海都沒辦法的同伴呢。

  正要開口說話之際,檐廊上又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在場四刃瞬間一驚,因為這個腳步聲……是主人的!

  「我打擾到你們的談話了嗎?」

  淡淡的月光下,是一襲巫女長衣的明艷女性立於他們幾步外,微笑看著他們。

  四個刃……四個刃臉紅了。

  他們剛剛失落沒能去龍宮和羨慕能出海之類的話是不是都被主人聽到了?好窘迫!

  「主,主人,您怎麼來了?」最窘的當然還是浦島,他明明是想躲主人來著,怎麼說好在現世大宅休息的她突然跑來本丸了?

  郁理沒賣關子,直接回答:「白天在演武場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等你開口,結果其他刀都鬧騰一圈了,你都一直都沒出聲只遠遠站著看。到了晚上我去找你,結果二哥說你回本丸睡了,就找到這裡來。」

  找到這裡來……

  浦島想到這裡離自己的寢室有一段不長不遠的距離後,臉更紅了,身子僵硬嘴抿得筆直。

  明明都想好了是不給主人添麻煩,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躲過來的,結果卻讓她大半夜的從現世一直找到本丸。

  「對,對不起……」少年把頭垂得低低的,搞砸事情弄巧成拙的羞窘,沒能去成龍宮的失落,還有跟同伴相比自己如此不知足的羞愧,三種情緒糅雜在一起,讓一向單純爽朗的少年人差點落下淚來,「對不起主人,我太……」

  「浦島,還想去龍宮嗎?」

  道歉的話沒說完就被這句話驚得重新抬頭,微紅的雙眼帶著吃驚,少年的瞳眸映照向對面的主人,他看到她手裡握著一振打刀,但很快就幻化成無數碎星光點,光粉飄向了檐廊外的庭院。

  瞬間,庭院中的花草樹木被無盡的海水淹沒替換,取而代之的,是海礁珊瑚,和在其中愜意游動的海魚蝦蟹。

  浦島張大了嘴,因為他在海水的深處,看到了一座若隱基現的宮殿。

  是龍宮!

  「這是我根據以前去過龍宮的記憶仿制出來的龍宮幻像,暫時沒辦法讓你去真正的龍宮,只能現造一個假的安慰一下你了。」

  海水像是被無形的結界阻隔,以檐廊為界讓庭院和宅子變成兩個世界,月光從早就沒過屋頂的海面往下投射,波光粼粼下主人的臉都開始模糊不清,唯一不變的,只有那自始至終溫柔的聲音。

  「一直盼望了很久的願望眼看就要實現卻驟然失去,一定很難過吧?是為了不讓我難過才這麼努力掩飾對嗎?謝謝你,浦島。但是沒必要,覺得特別難受的時候,說出來也沒關系的。以前就一直說過的,我是你們的主人,你們是我的刀,依賴我是應該的。」

  浦島一直強忍的那些情緒忽然就順著眼淚全都湧出來,直到濡濕了半張臉才慌然察覺,原來早在看到龍宮的第一刻他就已經哭了。

  少年立刻低頭擦掉臉上的狼狽,再抬頭時除了紅紅的眼眶外已經是和平常一樣的燦爛笑容:「謝謝你主人,我現在一點都不難過了,我很高興!,我能進去龍宮裡面看看嗎?」

  「當然,這就是為你准備的。」

  得到允許的少年歡呼一聲,一頭扎進了庭院裡的「海水」中。幾乎是一入海中,浦島就被水中斑斕的魚蝦簇擁包圍,少年金色的發絲和畫有海浪紋路的浴衣在水中隨波飄動,不時因為他遨游海中的動作泛出大量的氣泡。

  隔著檐廊,琉球的三刃已經被眼前的一系列變化驚呆了。他們呆呆的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完全失去了言語能力。

  這就是來自屍魂界的死神斬魄刀的奇異能力嗎?難怪能和高天原上的那些神明平起平坐。

  但震撼的同時,千代金丸他們的目光卻是不自覺地看向站在旁邊的審神者身上,想到這些都是這個人為了浦島特意准備的,還有她對浦島說的那些話,三刃的心緒不由就是一陣翻湧。

  初代,對自己的刀是真好啊。

  感受到琉球三寶刀的目光,郁理也同樣調轉視線朝著他們看去:「怎麼了,這麼看著我?」說完也不等他們回應,而是直接笑著指向對面的庭院之海,「浦島一直在等你們一起去龍宮呢,不過去看看嗎?」

  哎?

  三刃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去看,就見之前明明越游越遠的浦島不知何時又回來了,少年穿過毫無阻礙的結界,一半身體在水中一半在外,兩手抓住了發愣中的北谷菜切和治金丸,眼睛盯著千代金丸:「別愣著啊,快過來一起!主人制造的海水可以呼吸的!」

  哎哎?

  「不不,我們……唔哇啊啊啊!」

  都來不及掙扎,北谷菜切和治金丸全被拖入海底,千代金丸只能一並跟上。

  進入可以呼吸的奇異海底,感受著和真實無異的海水,在經歷短暫的慌亂後,所有的失落和其他不快的情緒很快就被拋在腦後,四刃很快嘻嘻哈哈在水中鬧起來,相攜著一起朝遠方的龍宮前進。

  對於浦島來說,此時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夢境,一場無與倫比的美夢。

  他終於見到了龍宮,而且也走了進去。

  華美的宮殿,美麗的魚妖,穿著鎧甲的蝦兵蟹將,還有龍宮最深處端坐於王座上的龍王和龍後——雖然這些都是主人用她自己的記憶幻化出來的假像,但對浦島來說,已經是異常的滿足。

  比他去真正的龍宮還要滿足,因為這是主人為他准備的幻像。

  同樣十分開心的還有一同過來「探險」的琉球三寶,這場庭院裡的「龍宮游」也讓他們十分過癮。

  「真的是大開眼界啊。」向來佛系的千代金丸站在這龍宮幻像裡也是有些激動,「原來龍宮裡面是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也是。」北谷菜切笑著點頭,「這裡的海水味道和琉球那邊完全不一樣呢。」

  「該說不愧是龍宮嗎,水質要更好呢。」治金丸叉著腰點評,「不過……」

  三刃在這時對視一眼,同時笑起了起來,異口同聲。

  「果然還是家鄉的味道最棒了!」

  就在這時,周遭的場景突變,龍宮的景色不斷崩碎模糊,幾刃腳下發生劇烈的震動,原本用珍寶鋪就的地板被什麼驟然頂開,嚇得他們驚叫連連,卻只能跟著腳下的土地一起被不斷往上頂去。

  再一回神,已經破海見月,四刃站在一處高聳的礁石上,往下是陣陣海浪不斷拍擊海岸。

  「上岸了?」浦島有些迷糊。

  可是琉球三刃卻是已經完全愣住。

  「這個海景……」

  「這個海風的味道……」

  「是家鄉的海,是家鄉的海啊!」

  一直藏於腦海記憶中的畫面隨著眼前的所見所聞不斷復蘇,千代金丸三刃比任何時候都激動。

  但激動過後看到頭頂的月色他們又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其實一直都身處於本丸根本沒離開過,也就是說……

  「衝繩……琉球的話我還是經常去的,數百年來隨著國情的變化,那裡的面貌也有了不少改變,不知道還和你們記憶中的模樣有沒有差太多。」

  後方傳來溫柔的女聲,有人踏著海浪緩緩而來,走到他們身邊,伸手拍了拍北谷菜切的小腦袋。

  「有不一樣也不准抱怨哦,畢竟我不是出生在那個時代的人嘛。」

  頭頂,彎月如鉤。

  淡淡的月華灑滿院落中的花草樹木,一切似乎都如往常沒有任何變化,唯有輾轉了大半宿才逐漸睡著的少年們因為美夢不自覺勾彎的嘴角,像極了天邊的明月。


第62章

  「主人,我們遠征回來啦——!」

  隔著老遠,本丸裡的刀劍們都能聽見大門口處的喧鬧,這支歸來的遠征部隊裡十分有辨識性的衝繩腔都不用去思考是來自哪個刃的。

  「主人,這次也是大順利哦,兩個大判箱的報酬到手!……嘿嘿,我也不是很厲害啦,只是遠征的地方剛好是很熟悉的海域附近,正好我能幫上忙。」

  「啊!我沒有很累,不急著馬上回去休息的!其實是有禮物想給您,是下海時意外得到的。從撈到的海蚌裡開出來的粉紅色珍珠……不知道您會不會喜歡……」

  「誒?像我的發色一樣很可愛嗎?……謝、謝謝您的誇獎。但是,聽到您說要把它做成飾品戴在身上我才更加榮幸和感激呢,您能喜歡真的太好了!」

  遠征的部隊逐漸驅散,有好奇湊近大門口的刀劍去看,就能立刻瞧見一個全身是櫻粉色乍一看就像小姑娘一樣可愛的短刀少年正仰著腦袋跟迎接部隊的主人說話。

  他們的主人手上捧著一只已經打開的盒子,盒子裡被墊得高高的絨布上,幾顆櫻粉色的珍珠在陽光下散發著柔美的光澤。

  這光澤有點刺痛一些刃的眼睛。

  「這次粉色的野生珍珠嗎?挺稀有呢。」

  「擅水就是了不起啊,上回千代金丸送給主人的是一株他從海裡親手挖回來的藍珊瑚吧?」

  「治金丸倒是沒下海帶東西,不過這陣子一直在熱心地給主人教授衝繩武術。」

  ……嘖,這琉球的三寶刀對主人可是真夠殷勤的!明明才來本丸那會兒一振兩振都挺淡定佛系,現在見了主人就變了嘴臉!

  你們不是政刀組的嗎?難道還想跟他們搶主人不成!

  眼見大門口的一人一刀有說有笑開始往回返,暗中觀察的一眾閑刃瞬間裝若無其事作鳥獸散,只是背對著主人讓她看不到的面孔一個個都是抿唇撇嘴老別扭了。

  和泉守就是其中之一,黑長直的急性子打刀這會兒滿臉不爽,甚至開始回憶和細數自己遠征時給審神者帶回來的那些手信。

  基本上都是糕點糖果,女孩子家喜歡的一些手鞠之類的小玩意,偶爾會有一緞華麗的布匹——再出格點的,像是女子的首飾或者和服之類的東西倒不是沒錢買,而是沒膽子。

  那些禮物的背後意義都太出格了,和泉守挺想送可是不能這麼干,倒不是怕被本丸裡的其他刀圍攻,而是怕被拒收。

  那場面光想想他就得捂住胸口覺得自己承受不住。

  嗯,和他一樣有這種心思且龜縮不動的家伙本丸裡大有刃在。

  現在琉球這班特別會水的家伙倒是別出心裁,不是珊瑚就是珍珠,直接給原材料讓主殿自己隨便折騰,那個千代金丸給的那盆藍色珊瑚有個小枝角意外脫落直接被她拿去配著金邊加工了一下,做成了頭飾別在頭上。

  好看是好看,但也讓和泉守很是憋氣。現在又來粉珍珠……

  「國廣,你說那幫刃想什麼呢,主殿再好也跟他們政府刀有什麼關系?」返回的路上他和形影不離的助手堀川不停抱怨,「本來一個山姥切長義就夠討厭的了,現在琉球的那三個也這樣,還有那只貓最近也越來越粘她……啊,越想越不爽了!是政府那邊的就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啊!」

  聽著和泉守的呶呶不休,堀川國廣是一臉苦笑:「兼桑,不可以總這樣想哦。主人可是說過來到本丸的大家都是同伴,不能搞派別圈子的。主人要是知道大家私下裡還是一直抱著這種想法一定會失望的。」

  「這個我知道啊!所以才一直什麼都沒說!」和泉守煩躁一嘆,「那些家伙說起來也都挺好的……可是我就是很討厭他們粘在主殿身邊!」本來他們自己這邊競爭就已經夠激烈了,那些外來刃再插上一腳就更煩了。

  「沒事沒事,現在說這些都還早呢。」知道兼桑真正在煩什麼的兼廚今天也在溫和安撫,「心急吃大虧哦兼桑,慢慢來吧。」

  衝田組的兩刃順著檐廊逐漸走遠,直到消失在拐角處時,有兩道身影才迤迤然走出。

  山姥切長義,還有南海太郎朝尊。剛巧都是和泉守嘴裡的政府刀。

  「哎呀哎呀,所以我才更喜歡一個人搞研究。人多的地方總是會出現這樣的事呢。」戴著鏈條眼鏡的文雅男子食指關節輕抵著下巴,「政刀組和藏刀組麼?到底是初代手下的1號本丸,其他的本丸可不會有這種煩惱。」

  「是嗎?在我看來其實都沒什麼區別。」銀發藍瞳的漂亮打刀聞言輕輕一笑,「那些家伙把在政府出生的我們歸到一個派系裡,似乎就沒想過他們所認為的『自己人』圈子裡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派系。新選組和維新派,源氏和平氏,豐臣系和之後德川系……等等各種因為政權更迭引發的恩怨糾葛,前主的命運無常,刀劍的易主更迭,他們之間就沒一點齟齬嗎?說穿了,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呢?」

  南海太郎朝尊被這話說得一愣,很快便也笑了起來:「確實,沒什麼區別呢。」因為主人的立場不同,所以被他們手持的刀劍們受前主影響態度當然也會不同。

  可如果這些之前敵對的刀現在都在同一個主人手裡呢?

  前主的種種仇恨恩怨對刀劍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意義,有意義的只是現在手持著他們的人,那個人會帶著他們創造新的歷史。

  現在是藏刀組和政刀組,可過了這百年之後,他們侍奉的那位主人由脆弱的人身正式蛻變為超凡的死神,未來會是如何就很難說了。

  「也就是說,你對琉球三寶和初代親近的現狀是樂見其成對嗎?」南海淺笑嘆息,想想他自己,又想想那琉球三刃,不禁搖頭,「為了初代你可真是費盡心機。」

  長義不置可否:「她很值得不是麼,南海老師。」

  說話時,眸光卻看向不遠處的庭院,那裡正是前一陣子演化出龍宮的院落。

  那天晚上,有幸見到那一幕的可不只是就在現場的那幾個。

  同樣也有跟著長義一起跟著過來本丸的南海太郎朝尊也是其中一員,這振學者刀劍當時也是震撼的,不僅僅是因為初代審神者展現出來的強大力量,更因為這份強大之下對部下的細膩關懷,還有一視同仁的態度。

  和私底下規劃圈子的兩方陣營刀不同,初代是真的完全將他們納入自己的保護圈,以一個主人的身份在差遣驅使他們的同時,也在努力地愛惜他們。

  「刀劍有靈,化形之後的保養工作就不能只是對刀身的打磨擦拭,而是會更加復雜,涉及到更多的麻煩事,特別是心理上的一些問題,不好好處理真的很容易惹出大事。」想起自己擁有人身後的種種遭遇,南海太郎朝尊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如果是在1號本丸定居,確實是他放棄漂泊後的最佳歸宿,絕對比在政府那邊呆得更舒服,「這樣一說,確實是非常值得啊。」

  既然這樣,他就得更加慎重,可不能讓初代之後真的出事,最好還是跟山姥切長義好好合作,讓這座本丸能一直延續下去。

  聽到南海開始低頭思索並很小聲的喃喃自語,長義便沒再開口,只是唇角輕輕勾了起來。

  距離出海事件已經過去快一周,郁理又重新開始有空就上本丸一趟其余都在現世忙碌的日常模式,倒也過得不鹹不淡。

  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基本上已經沒什麼不長眼的家伙跳出來給她找不痛快了,這讓上半年過得挺驚心動魄的郁理回回想起來都十分感嘆。

  權勢真的是個好東西。

  特別是在新聞裡看到京極家旗下的某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導致很多合同違約,青原家集團高層出了重大醜聞導致股價大跌之類的消息後,當事人咬著歌仙剛做好的點心、捧著鶯丸遞來的茶,那叫個一臉淡定毫不意外。

  「哦,關田大師還是出手了啊。」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嘖嘖有聲,「動作真快,不愧是成立了好幾十年的老牌企業,使起絆子來真是又快又狠。」

  旁邊也跟著一起的刀劍們倒是有不少是直接搖頭的:「有這樣不曉事的族輩在,家族想要長久也難。」

  作為歷經人類歷史的古刀劍們,他們比誰都清楚政權的更迭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為武力差距,而是高位者的心性能力問題。

  「城池再堅固,武裝再鋒利,放在草包手裡都是白瞎,因為他們根本不會用。」

  歷史上把祖業拖累敗壞的草包二代簡直不要太多,刀劍們都懶得舉例,但不妨礙有些刃忍不住對號入座。

  「錯覺嗎?總覺得是在說大阪城……」

  「是哦,大阪城當初就是從內部被攻破的,不然攻不下來呢。」

  「可憐秀吉公的一世江山,死後沒多久就沒了。」

  「就是,大阪城還被燒了,害得一期哥他們也跟著倒霉……」

  「咳咳咳!我們說點愉快的吧。」

  郁理沒吭聲就默默吃瓜,這火肯定燒不到她身上,因為她注孤生呢。

  就在這時,古今傳授之太刀從門口走進來。

  纖細的灰發太刀目不斜視直接走到郁理身邊,緩緩安靜跪坐好後,從懷裡取出了一封造型古拙的請柬,雙手遞向他的主人。

  「嗯?這是什麼?」郁理迷糊接過,旁邊冒出同樣一臉好奇的腦袋一二三,都直勾勾盯著她手裡的請柬。

  「古物品鑒交流會的聚會邀請。」古今沒隱瞞,直接劇透,「您將在這場聚會上取回地藏行平。」

  作者有話要說:

  郁理:懂了,難怪你親自送來。


第63章

  既然是古物品鑒會,那自然是跟古董脫不開關系的。

  雖然郁理本人沒什麼自覺,但她成名這些年不停收藏古刀,甚至為了從各大世家和政府手上得到想要的刀劍干了不少虧掉老本的傻缺……啊不,文雅趣事早已經讓她在古玩界留下很深的印像,是一位圈內默認的刀劍大收藏家。

  ——嗯,包括天下五劍在內的十數振國寶古刀盡在她的藏品庫裡,那可不是光有錢就能得到的珍物,更意味著收藏者在這個國家的社會地位,尊一聲「大刀劍收藏家」是綽綽有余,這還沒提那一位的藏刀室裡更多雖不是國寶但也並不遜色多少的重要美術品級稀世古刀了。

  現在會收到這樣一份光從請柬就能看出規格不低的鑒古會邀請,就不稀奇了。

  「不是說地藏已經是燒失刀了麼?這個鑒古會還有人把這樣的殘缺古董拿出來交流的嗎?」

  既然古今都自己主動劇透了,郁理那是一點也不客氣地直接提問。

  「是燒失刀。」灰發的文刀緩聲低應,「但是,這個交流會裡有一個殘件鑒寶環節,參會的客人除了會帶上自己的得意藏品向其他人交流展示外,也會在這個環節裡拿出一些損毀的古物讓別人去考古鑒定。」

  「哦,也就是我那時認出地藏了?」郁理一臉興奮地接話,和這幫刀劍混在一起久了她的歷史知識和鍛刀知識真的是空前豐富,參加燒失古刀的鑒定一下子看出由來完全合情合理嘛。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經這麼博學多才了嗎?還真是有點小得意呢,嘿嘿。

  「不,您只認出一半。」文刀毫不留情地打破了郁理心頭的那聲嘿嘿,一本正經科普,「地藏被鍛造出來的那個時代盛行佛教,很多人都信奉地藏菩薩,也因此鍛造出來的古刀【地藏行平】也是復數的,就跟道旁和山裡不時能看見那些地藏菩薩石像一樣有很多。地藏的刀身上有著地藏菩薩的雕刻,所以您和很多人一樣都認出了那是一振燒身的地藏行平,但卻不知,那是與我同源且燒失於明歷大火的那一振。」

  「然後……我就把地藏要過來了?」笑容僵硬的郁理捏著請柬小心追問。

  這回不是古今回答,而是另外一個嘴巴更快的家伙搶先:「才不是啊主公,是當時的持有者看您因為稀奇多瞅了兩眼上面的雕刻,然後為了討好您主動把它贈送給您了!」

  郁理:「……」

  嗯,她聽出來了,這個品鑒會一點都不好玩!

  難怪這麼多人討厭劇透,原本對這個邀請還挺有興致的郁理在聽完古今太刀的簡述後,看著請柬的表情那叫一個冷淡。但事關地藏行平又不可能不去,於是看著請柬上注明的日期,當事人拍拍屁股起身,開始去做准備。

  交流會在五天後開始,為了不墮格調,地點很裝逼……很風雅的選擇在了一座山頂別院上,反正也是一棟有幾大百年歷史的老古董房子就是,邀請的客人裡除了郁理外也有不少放在外界都耳熟能詳的名字。

  不過對郁理來說,上面那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宅子裡現在正爭個不停的話題。

  「說到參與者都要帶古物前往的話,果然還是帶上刀劍最好吧?」

  「應該說鑒古會的人本來就是衝著主君【刀劍收藏家】的身份邀請的,攜刀劍出場既能當展覽品,萬一遇到什麼還能立刻顯現保護主君呢。」

  「主公帶上我呀!怎麼說鶴丸國永的我也是皇家御物,拿出去不丟人吧?」

  「要是御物的話我們一期哥也可以的!」

  「高野山的那座古別院,我記得是德川家的財產,果然還是讓我們這些德川組的刀去比較好,更有歷史感。」

  「要講究什麼歷史感,這種聚會說穿了不就是炫耀加古董買賣嘛,主人,我們直接上賣相最好的那個碾壓全場不就完了!」

  「那就在評上國寶的那些家伙裡挑一個?」

  「如果是這樣的話,苟修金薩馬請您務必帶上我!我的國寶之身是只為您准備任意支配的!到時候去了會場您就算將我的刀拵全部脫光展示都……唔唔唔!」

  排除掉一大部分毛遂自薦的,一小部分只想著就算當美術品也要贏的,剩下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和完全不感興趣的。

  「刀不是只要足夠鋒利能砍斷一切就行了嘛,為什麼一個個的擠破頭非要爭著去當美術品展覽啊?」遠遠站在圈外的同田貫正國一臉撓頭,「就這麼想去露個臉嗎?」

  「不是這樣的哦同田貫桑。」旁邊的物吉貞宗小臉嚴肅的糾正,「這並不是刀劍充當美術品的問題,而是關於主君的顏面,坐擁眾多名刀名劍的主公大人本來就該在會場上備受矚目,這是地位和財力的展示!」

  古時候的大名擁有的名刀名劍越多,越是能證明其實力的強大,作為刀劍本身同時也是部下的他們更不樂意主人在這方面遜色於人了。

  「原來是這樣!」從這個角度思考的話,同田貫瞬間秒懂,原本想置身事外的人直接也擠進了刃堆,「主人,這次出去你可不能輸啊,一定要選出能最出風頭的那個啊!」

  被刀劍男士們包圍的郁理:「……」

  她就是隨便參加個鑒古會而已,為什麼這麼頭禿?

  郁理深知,這場鑒古會必定只是個不起眼的過場,完全夠不著改變歷史的邊角,所以這幫刀才可著勁的吆喝,更加知道再不制止下去場面會更亂。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頭大的伸手壓下那些吵鬧聲,「會帶誰去我已經有決斷了,也不打算改動,你們聽一下就行不許有異議!」

  一句話讓現場全都鴉雀無聲,無論是圍在主人身邊的自薦黨,還是老神在在坐在外圍喝茶的圍觀黨都齊齊看過來,他們是真沒想到自家主人這麼快就敲定刃選了。

  「那天跟著我一起去的除了當日排到的近侍外,作為展品的古刀是【鬼丸國綱】,以上!都給我散了!」

  嘴上說著讓人散了,行動上卻是郁理忙不迭地離開包圍圈搶先溜走,把驚愕地大眼對小眼的刀劍們扔在了原地。

  「鬼丸國綱嗎……」靠在茶桌邊喝茶的三日月垂下眼瞼。

  「哎呀呀,是吾主的風格呢。」同樣坐於一旁的小烏丸放下茶杯淺淺一笑,「選擇一位還未顯現的天下五劍作為會場主角,確實避免了不少風波。」

  這個時候選哪個都不好,不如挑個暫時還沒現身的天下五劍頂上,既能堵住本丸這些孩子們的嘴,去鑒古會那裡同樣也不落下風。鬼丸國綱雖然未被評定為國寶,但也是皇室御物,在被送到郁理這裡之前,一直被皇宮用於祭祀之事,珍貴程度比之國寶不遑多讓。

  「不如說歷史的走向帶著驚人的慣性吧,哪怕不在史書上亦是如此。」鶯丸一臉的毫不意外,「原本的軌跡上,她選擇帶去現場的也是鬼丸國綱呢。」這次這麼多能化形的刀劍們在她身邊鬧騰依然沒改變這個結果。

  現場的一眾刃士這會兒同樣也是無話可說,明明天下五劍裡目前還未被蘊育出靈體的不只鬼丸國綱,還有童子切安綱,偏偏主人她就還是選了鬼丸,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不談這個話題。」刃群中,加州清光嘟著嘴在臉前揮了一下手像是翻篇一樣提起另外一件事,「鑒古會當天的近侍是誰來著?」

  這個也挺重要,一眾刀劍瞬間轉移注意力,歪頭思索回憶了一會兒,很快臉色各異,視線不由自主往客廳某個方向集中而去。

  「阿尼甲!」被注目的那個角落裡膝丸正十分激動地晃著旁邊的髭切,仿佛中了頭等獎一樣興高采烈,幾乎要將盤腿坐在那裡的親哥晃成不倒翁,「那天輪到你當值近侍啊!」

  很快,鑒古會的日期來臨,郁理起了個大早穿著一身華麗的和服站在大門前和家裡的刃道別,旁邊站著臂彎夾著劍匣的髭切。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穿成這樣,和服什麼的麻煩死了。」換了和服皮膚的郁理一臉嫌棄地晃了晃手上的同花色手袋,「但是老板說這是國內規格最高的美術品交流會之一,穿成這樣是尊重。」她問能不能不穿時直接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只能低頭認慫。

  相對於本人的嫌棄,對面的刀劍們倒是接收良好,看著主人身上繡著霞光和花朵的衣袖裙擺,還有珠簪發髻下就算皺巴著臉也不掩麗色的面容,都是紛紛在誇很漂亮很好看。

  有個鹹魚主人就是這樣,在家什麼都被慣得懶洋洋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能看她穿和服的日子只有正月過年,難得能見她在非年節的日子裡穿上這身自然是不吝嗇贊美。

  被這麼多人誠心誇獎,郁理心頭的那點不爽很快就散了,揮揮手甩著霞光花朵的衣袖坐進了車廂裡。

  引擎發動,很快,汽車駛離了宅門,往馬路上越開越快。

  而看著汽車逐漸遠去,一直帶著笑容站在門口目送的一眾刀劍也跟著慢慢收回了表情。

  「一期一振。」長谷部轉身看向幾步外的一期,臉上已經一派嚴肅,「情況如何?白山吉光的占蔔出來了嗎?」

  他說話時,周圍其他刀劍也都將視線集向了一期的方向,臉上同樣掛著慎重,氣氛和方才歡送主人外出時是天壤之別。

  藍發的太刀青年抿唇沒說話,離著玄關極遠的大宅深處,肩頭立著一只銀狐的白發少年面無表情看著桌上剛出來的卦像。

  還未徹底停穩的簽面上,「大凶」二字格外刺眼。


第64章

  高野山的風光一如既往,正值盛夏時分,山中的一切更是一片生機勃勃。

  「跟上回去寺廟裡應邀繪制壁畫的時候一樣,沿途風景還是老樣子呢。」坐在車上,郁理如此評價。

  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剛被授予料理大師的名譽不久,身上的畫家委托還沒做完,正好將主業和兼職做一次調整收尾。

  「唔……是斬殺巨蜘蛛的那一次?」一旁的髭切聽到郁理的感慨,側頭想了想也翻找出了細節,「哦!那天家主正好也從夜鬥神那裡知道弟弟……的?落對吧?」

  提到弟弟時中間微妙地停頓了一?,郁理知道,這貨是又想不起膝丸的名字,干脆就直接岔過去了。

  「膝丸是惠比壽大人後來直接送來宅子的,在寺廟裡我接回的是愛染。」對髭切的「健忘」郁理早已經放棄治療,內心毫無波動並已經在憶往昔,「說起來……當時真被那只巨蜘蛛嚇得不輕呢。」

  14歲因為靈力體質的外泄,差點被一眾妖魔鬼怪分而食之,導致郁理對彼岸生物一直是恐懼和排斥的。就算後來再度被夜鬥所救,還解決了靈力外泄的問題再無性命之憂,郁理對於妖的恐懼依舊印在心頭沒有改變。

  那只體型有半座寺廟大的巨蜘蛛籠罩在頭頂時,她當時是被嚇得腿軟到直接坐在地上的。現在回想起來還挺丟臉……

  「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也被夜鬥強行點醒,不能再這樣繼續?去。」

  她被自家供奉的武神強行拎出躲藏房屋,硬逼著站在屋頂直視頭頂的龐然大物,告訴她不需要這麼害怕,因為她已經擁有了反擊的能力,沒必要再持過往的普通人心態一遇到妖就只會等人來救,而是該學會自救。

  從那以後不知何時,她再動手斬殺來犯的妖和虛已經變不改色,這中間是如何過度的郁理早就記不清了,只有現在揮舞起斬魄刀時的從容不迫。

  「哦呀哦呀,稚嫩期的成長史呢。」身旁綿軟的男音笑著恭喜,「家主現在也成為一位出色的主君了,不管是本丸還是現世都做得很好哦。」

  郁理看著他一臉笑眯眯地對著她鼓掌拍手宛如哄小孩一樣的動作,那是直接翻了個白眼,這些千年老刀真是不經意間就散發出「別看我年輕其實年紀很大」的氣息啊。

  說話之間,汽車已經抵達了今天的目的地,古老的日式別院逐漸近在眼前。

  因為舉辦鑒古會的關系,這座本該在山中悠然寧靜的別院此時裡裡外外一派熱鬧。

  在門口將車鑰匙交給了專門的侍者後,郁理帶著髭切跟著接待員的指引一路穿越大門,直達會場主廳,裡面這時已經有不少賓客在場了,正各自圍成一個個圈子對著感興趣的古董聊得起興。

  郁理進場的時間不早不晚算是掐了個中間檔,但現場這麼多人還是嚇了她一跳,說好了古玩是小眾市場呢,大家都這麼喜歡玩古董嗎?

  身後的髭切低低的笑:「哪來這麼多的古玩愛好者?投其所好者不少才是真的。上行?效這句話家主總聽過吧?」

  古玩從來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行當,能當得起「收藏家」這一稱號的存在哪一個不是背後有權或者身家豐厚,這樣一群不是有權就是有錢的人聚在一起,還不夠另一些人削尖腦袋硬湊過來嗎?

  這種事他作為源氏宗主的佩刀時不知看過多少,早已經見怪不怪。

  他這麼一說郁理秒懂,這不就跟她偶爾應邀參加一些推不掉的美食界權威聚會,不時總會出現根本不認識的面孔一二三殷勤圍在身邊叭叭個不停的畫面一個樣嘛。

  一想到這個古玩交流會可能還會遇到這種人,郁理頓時索然無味。

  正郁悶著,前頭不遠處響起了一個熱情的招呼聲:「星宮大師,沒想到你也在鑒古會啊!」

  蒼老的嗓音帶著驚喜,郁理聽著耳熟,?意識抬頭望過去,就看到一身傳統和服的前田老家主笑著向他走來。

  「前田家主,您也受邀來了嗎?」看到一個關系不錯的熟人,郁理也有些高興。

  「也就是來玩玩,隨便看看。」老家主回得隨意,他是前田一族的宗主,家族底蘊豐厚,也不是沒開博物館,對外人而言不太容易到手的請柬只有想不想來的份,「是打聽到什麼消息,看上哪家的藏刀了嗎?告訴我,到時我幫您說項讓對方轉讓給你!」

  一邊說著,老人一邊拍拍胸口十分自信地保證。

  「沒有沒有沒有。」郁理立時連連搖頭否認,「我和您一樣也是臨時起意,出於好奇過來看看的。真沒想著又要讓誰家割愛,真的!」

  前些年為了集齊現世全刀賬太瘋狂,似乎已經給所有人一個「那個星宮郁理又來收刀了」的固有印像,導致現在她一出現這種場合大家都以為她是又看上誰家的藏刀了。

  ……雖然她今天會出現在這裡確實也是為了集刀。

  心酸且不知該怎麼洗涮這個印像的郁理不禁將頭搖得更急,連帶頭上佩戴的流蘇花簪也是跟著一並晃得起勁,紫色水晶打磨成的藤花晶片在燈光?很是耀眼,吸引了不少會場無意識游弋的目光。

  郁理今天穿的是藏青色打底的振袖和服,深度濃郁的藏青色近乎於黑色,又比黑色淺一些,乍一看像正式的黑振袖。以這樣深沉的緞面打底,那一針一線手工繡制的花紋卻是燦爛明快的。

  以金色光線和繁花為主的繡紋布滿和服的?裾和長袖,束著吳服的腰帶更是金燦燦的華麗,上面一輪火紅的太陽和衣服上或粗或線呈直線狀放射的光芒紋路互相響應,大氣又美麗。

  但衣著的這份華美比不上主人本身,在女郎明艷如畫的五官和難以形容的高位氣質?,全都成為了裝飾和點綴。

  耀陽?百花開的華麗和服,還有將其穿成陪襯品的和服美人,其實剛一入場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是誰?古玩界好像沒見過啊,是跟著誰一起進來的小輩?」

  有不認識的悄悄詢問,然後就收到了一些鄙視的目光。

  「小輩?你可真敢說!那是星宮大師,前一陣子剛把谷川一族搞垮的那位料理大師,也是美食界公認的無冕廚神。」

  星宮郁理成名的時間不長,就那麼幾年,一些不關注美食界的古玩界人士有些懵,但一提到老字號的谷川一門瞬間不少人有了印像——能沒有嘛,美食界的大地震導致不少企業跟著整頓,引發了不少動蕩的余波到現在都還沒停干淨呢。

  不過知道來人是誰後,心裡只有古玩的那些愛好者只順帶聯想起別的消息。

  「星宮郁理!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把十米《地獄圖》捐給政府,換走了一堆國寶刀的那個收藏家!原來長這樣啊,真沒看出來。」

  「看那張畫時,我一直以為是個上了年紀的畫家,原來這麼年輕嗎?」

  「也難怪你們一驚一乍的,畢竟這一位只愛集古刀,從來沒在古玩圈裡正式露過面。」

  「這次來鑒古會,莫非又是看上哪振古刀了?」

  大眾的思路總是這麼一致,竊竊私語到後頭全是在討論鑒古會上今天誰家帶來的藏品是古刀的事上了。

  這些主流的聊天內容裡自然也有一小撮聊其他相關內容的。

  「女人?美食界公認的廚神?薙切仙右衛門那些老家伙真是有夠不中用了,竟然讓一個小輩還是個女人騎到頭上。」

  「谷川那老家伙以前我還以為能和薙切爭一爭廚神之位,誰知道他竟然這麼沒用,還被一鍋端了。」

  「肯定是暗地裡用了什麼手段,否則一個女人能成什麼事?」

  傲慢又輕蔑的目光藏於眾多好奇投射的視線裡,隱晦地遠遠打量,有一些甚至都不屑於掩藏。

  「不過娶回來放在家裡倒是不錯。」

  「費盡心機把自己的名聲營銷成這樣可不就是為了這個?」

  「看她和前田宗主相談的熟稔樣子,傳聞裡她以集刀愛好為幌子暗地裡巴結各大世家籠絡了不少人脈關系的事應該屬實了。」

  「還別說,光看這臉和身材,確實挺有資本啊……」

  壓低的私語蓋不住愚昧的偏見與惡意,借著躲在人群之中,一些目光越發肆無忌憚。

  ——直到被一雙冰冷的金色豎瞳懾中,從那雙眼睛裡看到滿是屍體的戰場和仿佛隨時會被斬得七零八落的冷酷殺意後,一個個滿是冷汗地回神低頭,再沒有一個敢再朝那邊望去。

  心中卻是驚懼不定,這雙眼睛的主人又是誰?能有這樣恐怖眼神的家伙,絕對是個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的魔頭!

  收回警告視線的髭切不屑地重新扭回頭,又變成一副萬事不管神游天外的樣子跟在郁理身後。

  真是世道變了,換成源氏還在的那會兒,誰敢用那種眼神看他的主人,早就被當場斬殺扔出去了。

  他的家主,這些蠢貨也配肖想?

  就在他繼續當個背景板保鏢的時候,又有一些人主動找了過來。

  「哎呀,星宮大師還有髭切大人,上次看到二位一起出現還是鹿兒島的曲水宴上了,真是好久不見!哦,前田你也在啊?」

  「真是稀奇,難得不愛出門的星宮大師也有興致參加美食圈外的活動。這次還帶上了髭切大人,是又看上了哪件平安時代的古刀嗎?」

  髭切看到說話的那兩人朝他們這邊走來,甚至還專門和他打招呼,臉上微微一怔,歪頭想了一?終於恍然:「啊啊……是島津家和毛利家的家督嗎?好久不見。」說到最後他笑眯眯的打了招呼。

  於是乎眾人就看見本以為是星宮大師隨從保鏢的金發青年,這會兒一臉眯眯帶笑地跟兩個老牌世家的家主交談,沒有一點局促或刻意討好的表現。而那兩位家主也沒有任何不悅,就跟遇到同層次的熟人一樣沒有一點架子,很快,包括郁理和前田老家主在內,新的大佬小團體就形成了。

  之前惡意揣測的那些人徹底不敢說話了,不只是因為那三位世家宗主以友人之禮對待星宮郁理和她的隨侍,更是因為他們發現那三位對待星宮郁理時甚至還隱隱討好的姿態,尤其是前田老家主,做得其實挺明顯。這要是還死抱著「星宮郁理主動巴結勾搭世家」這種想法,那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了。

  連隨侍都被三大世家的宗主客氣相待,星宮郁理真的就只是一介孤兒之女嗎?背後會不會另有隱情?

  現場對美食界並不是很關心現在認知受到衝擊的一眾賓客們紛紛暗自沉思,但明面上卻是一派如常,在鑒古會的主持人宣布交流會正式開始後,氣氛越發熱烈。

  郁理不喜歡應酬,但今天因為三位世家宗主在倒沒多少沒份量還沒眼色的家伙糾纏,一行人一起看遍各家得意珍藏,細細聽古物背後的歷史和趣事倒也津津有味。

  另外三位其實也是這麼想的,旁人不知內情,他們是知道星宮大師那位隨侍的真正身份的,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祖宗之物,因此在碰到一些平安和鐮倉時代的古物時,他們可是知道了不少史書上不為人知的軼事和隱情,同樣是大呼漲見識。

  中間也不是沒有杠精出沒,反駁髭切說的歷史細節,但歷代只有家主才能持有的源氏重寶哪可能被他們駁倒,一條條清晰有理地全給駁了回去。

  這場面看得旁邊的郁理是紅光滿面,她不知道自己在原軌跡時拿著鬼丸國綱來這場鑒古會的見聞是什麼,但可以保證絕對沒有現在讓源氏大佬帶飛這麼爽,簡直不能更有面子!

  先是用國寶的天?五劍亮相全場,然後又是源氏重寶幫她鑒定全場古物!

  快樂!

  之前交流會開始前隱隱感受到的討厭目光現在完全沒有了,本就逛得挺快樂的交流會現在更快樂了。

  而在髭切從鑒賞環節中拿了全場MVP沒多久,郁理這次的目標——地藏行平也出現了,她遵照古今太刀給她講過的「歷史」朝著那把燒身刀好奇地多看了一會兒,環節過後真的沒過多久,那位燒身刀持有者就巴巴主動把刀送來了。

  「不得不說,損毀得挺厲害的。可憐的地藏君……」看著放在盒子裡全身漆黑的刀身,就連刻出來的地藏印記都模糊了不少,郁理感慨了一句,「說起來燒毀在大火中的文物真的挺多啊。」

  「可不只這些。」髭切隨意道,「平安時代的天災人禍同樣不少,安元大火、鹿谷陰謀、承平之亂、天慶之亂……裡頭跟著一起倒霉的物件可多了去了。」

  兩人站在會場一角說話間,一道聲音突兀地插.入其中。

  「所以平安時代,妖物橫行呢。」

  正給地藏合上蓋子的郁理?意識抬頭,就看到一個右眼貼著紙符的黑發男子朝著這邊走來。

  他一身素淨的玄色和服,雙手抄攏在袖中,一頭黑色長發松垮系在肩頭,沒被符紙和劉海遮住的左眼帶著笑意看著郁理。

  「你……的場先生。」看著這張臉,郁理有些恍惚,但很快從記憶裡扒拉出這個人來。

  除妖人團體的首領,除妖世家的場一族的當家,的場靜司。

  當年她被妖物糾纏不敢再從事料理行業,是薙切一族花重金請的專業除妖人為她保駕護航,這才在諸多妖物的窺視中順利完成了料理工作。而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的場靜司。

  後來他看中了她可以用料理吸引彼岸生物的能力,將鐮倉的一棟古宅低價賣她向她示好,順便提出合作。但被郁理拒絕以後也沒糾纏,雙方之後就再沒有過交集。

  沒想到幾年後竟然會在鑒古會上又碰面了。

  「我算是常客了,這裡有一些東西對除妖人來說也很有用,而且也是個加強聯絡拓寬人脈的好地方不是嗎?」的場家的當主笑得坦蕩說得也很坦然,「就譬如時隔這麼久又能遇到星宮大師,也算是有緣了。」

  郁理哈哈干笑兩聲:「確實,是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的場家主。」這一位還真是沒變,當年看見他就是這麼一副野心勃勃的樣子,現在還是如此,可並不會過分惹人反感。

  的場靜司這時轉頭看向旁邊的髭切,目光裡有打量,還有贊嘆:「這可真是相當完美的顯現,付喪神能化形到這一步簡直就是奇跡。」

  作為除妖世家的當主,和夏目、郁理他們一樣天生能看見彼岸生物的人類,的場靜司其實見過很多這種物品過九十九年就能擁有自我意識顯現的小妖,它們被人類稱為付喪神,說是神明其實是序列中極為低等的存在了,稍強一點的妖怪都能一口氣滅了它們。

  可這些被死神的靈力親自蘊養,從動輒數百上千年歲的古刀裡顯現的付喪神卻格外不同,不但外表上與人類無異,心智與能力更是絲毫不弱,加上刀劍本身就是能斬殺妖物的存在,這些刀劍付喪神與那些同類的差距用雲泥之別形容都不為過。

  要是的場一門也能蘊養出這麼一批來……

  郁理瞧見他越看越兩眼放光的樣子驀的就生出一股危機感,連忙就走上去將髭切擋在身後隔住視線,都沒想過自己的身形根本沒法將後面的刃整個遮住。

  的場靜司的思緒正好也被她的動作給打斷,見她一副護犢子的防備姿態不由就笑了。

  「請安心,星宮大師,我還不至於昏頭從您手上搶東西,代價我承受不起。」

  如果星宮郁理還是以前那個空有靈力但毫無背景的普通人,的場靜司說不定真會威逼利誘連人帶刀一並巧取豪奪帶進的場家,但作為除妖人首領,從那些大妖的口中聽說了這姑娘的真正身世,就再沒這個衝動了。

  除妖人說穿了還是人類,死後也是要進屍魂界或者地獄的。

  連那些世俗的武家世家都懂的道理,一直在和彼岸生物打交道的除妖人只會更識實務。

  郁理松了口氣,真要被這位盯上了以後可麻煩大了,打消念頭那是再好不過。

  #多謝當主不搶之恩#

  在人多的會場裡說話並不方便,雙方順勢轉移了一?陣地,挑了一間沒人的休息室坐?來隨便聊了聊。

  郁理其實也挺好奇除妖人那邊的事的,這個世道的人心比平安時代更加墮落,由此也誕生了比那時更加污穢的妖怪品種,偏偏人類中能夠通靈、天生能見妖物的人越來越少,除妖人的勢力也不得不跟著縮小。

  扛起整個除妖人旗幟的的場靜司其實很不輕松,但他仍然在堅持,並且想盡一切辦法讓這個行業這個家族一直延續?去。

  「不知為何,最近我總覺得盤居在各地的妖物情勢有異。但派人前去探查,卻又顯示一切正常,什麼都沒發生。」

  坐在沙發上,的場靜司沉著臉道,他的直覺在提示他有哪裡不對勁,可偏偏什麼都查不出來。

  「星宮大師,您的……那邊可有說過這方面的什麼消息?」

  郁理知道的場是想問她的老爸、夜鬥還有吃她料理的那些彼岸食客有沒有什麼具體消息,難怪突然主動過來打招呼,原來是想討情報的。

  但是……

  「這個還真沒有。」郁理搖頭,「我前兩天還和爸爸通過信,問過妖和虛的一些事,但他跟說並無異常。」後頭還讓她少操心這些有的沒的,術師之流由他們解決,她只管安心拼事業就行,想想還有點氣。

  不過,這些話就不用跟的場說了。

  「這樣啊……」的場垂眸,越發襯得他丹鳳眼狹長。

  大概是知道後面再聊也是浪費時間,沒過多久這位當主就笑著告辭,郁理自然也是回以笑容。

  雙方一前一後離開休息室,又在會場裡呆了沒多久,鑒古會便結束了。

  走出別院大門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紅霞漫天。

  又是黃昏。

  不知怎的,她心裡忽然就咯噔一聲,明明周遭人來人往,很多賓客都坐著車往山?的路組隊離開,人氣十分旺盛,可郁理偏偏就莫名其妙覺得心慌。

  「髭切,你說……應該不會有事吧?」走在取車的路上,她喃喃自語,在近侍疑惑看來時又搖搖頭,「沒事,可能被的場家主影響的,也開始胡亂擔心了。」

  淺金發的青年卻是定定看了她一眼,隨後轉過頭:「走吧家主,不管有沒有情況,總要出發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技能課下個月2號結束,我下個月就能正常更新,不用再當咕咕精了。

  .


第65章

  平整的公路順著打通的山道一路蜿蜒而下,因為鑒古會的結束,大量的汽車也從半山別院裡陸陸續續駛出,讓向來清冷的山道上罕有的熱鬧了幾分。

  郁理的車也在下山的隊伍中,將兩只劍匣半擱在膝頭,她側著臉看向車窗外的天空,被夕陽燒紅的雲朵映在她翡翠色的眸子裡,卻讓她的表情又不自覺地露出幾分憂色。

  因為過去的種種經歷,對於黃昏時刻她真的很難喜歡得起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越是看外面的天色,她心頭的不安越是加大,明明眼前的一切沒有任何異常,甚至她還能看見開在他們前面的車子,偏偏那股莫名的危機感卻越來越濃……這種感覺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不……有一次的。那一次,是她14歲……

  「這麼緊張嗎?」悅耳又綿軟的男聲在耳朵響起,也讓郁理一下子驚回神。

  髭切正看著她,或者說盯著她緊緊握著太刀橫在身前的雙手——竟是不知何時她將原本還放在劍匣裡的鬼丸國綱拿了出來,此時正一手按著刀柄一手握著鞘以一種隨時御敵的姿態坐在車廂裡。

  這是她無意識中完全處於本能下做出來的防備。

  也讓郁理再沒辦法自欺欺人,說這種恐慌是種錯覺。

  真的有一股她沒辦法察覺的恐怖危險正衝她而來!

  「髭切,警戒!之後隨時會有襲擊……呀!」

  汽車突然撞上什麼的意外,打斷了郁理吩咐近侍的話。

  黃昏的天空消失了,車窗外驟然變成了黑夜的混沌世界,而本該是平整公路的前方更是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小山一樣的障礙物,汽車就是撞在這上面才被迫停下的。

  「不,不是小山。是……妖?」

  阻住車子前進的「小山」這時微微晃了晃,然後在車內一人一刃的注視下逐漸舒展身軀,變成了一只造型扭曲的面具大妖。

  「……虛妖?」

  當郁理看清大妖面具上那更加復雜的花紋,還有妖身上散發出的虛的氣息後不由又是一呆,這只虛妖帶給她的威脅感遠遠超過之前她捉住送給浦原先生的那一只!

  那只攔路虛妖卻沒給他們繼續震驚的時候了,揚起它鋒利的爪子對著汽車就狠狠揮下。

  瞬間,汽車被斬成兩半,因為那巨大的衝力甚至還翻滾到了半空,一左一右在虛妖的身前爆炸破碎。

  轟然一片的響聲裡,有兩道身影在煙塵彌漫開前輕輕落在了附近的空地上,正是從車中逃出的郁理和髭切。

  「看來是中了埋伏。」髭切抬頭看著眼前頗為昏暗的未知空間,不是很充足的光線讓太刀微微皺起了眉,「這是早有預謀,不知不覺穿過了結界被困在這不知名空間裡了。」

  「不,是穿界門。」被姑姑逮著惡補過不少死神知識的郁理同樣凝眉打量四周,「有人將界門偽裝隱藏起來,車子才在不知情下開了進去。這裡已經不是高野山了,是一處被布置過的陣地。」

  兩人的交流並沒能繼續下去,之前那只虛妖一擊不中,已經揮著利爪再度尖嘯著襲來。

  這回郁理沒有動,身邊的髭切已經上前一步對著大妖主動迎了上去。

  從平安時代起,太刀髭切就擁有不少斬妖斬鬼的傳說和逸話,那個時候他最常被人提到的名字是——鬼切。

  一把高高躍起避開大妖的揮地一爪,淺金發的付喪神橫躍在半空,手中的太刀是和他閑適表情截然相反的凌厲,對著還來不及起身正好低頭的面具腦袋直接斬了過去。

  雪色的刀芒在昏暗的空間裡格外醒目,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瞬間有數道刀芒閃過,大妖的尖嘯也戛然而止。

  幾乎是他落地的同時,大妖的腦袋已經連同面具一起碎裂成了數塊,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哦呀,不小心又斬得七零八落了。」

  完成斬妖的源氏重寶後知後覺地反省了一句。

  整個空間就此變得安靜下來,一人一刀終於有時間可以慢慢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

  「之前家主提到了穿界門,莫非這裡是屍魂界的某處?」髭切環視四周,已經適應周遭光線的他可以看出這個未知的空間挺廣闊的,地勢尚算開闊平坦,只有一些亂石做點綴。

  「不是。」郁理聞言搖頭,「一開始我也以為是到了屍魂界,可這片空間裡濃郁的妖類氣息告訴我並不是,它應該是某位大妖在時空的罅隙裡開辟的私人空間,被誰借著穿界門之力聯接到了現世將我們帶來這裡。而這個空間的真正主人如果我沒猜錯,應該已經被處理掉了。」

  而搞事的人到底是誰,剛剛那只面具虛妖已經將答案直接公布了。

  前陣子她和夜鬥交談時最糟的情況發生了,為了把夜鬥重新控制在手裡,「術師」真的對她出手了。

  新品種的虛妖,還是相較之前已經改良過的品種,再加上眼前這個空間,郁理完全有理由相信術師費那麼大勁,送給她的「大禮」絕對不只剛才那頭虛妖。

  事情絕不會像當初她去薙切家做客那天一樣簡單結束。

  果然,剛將這個猜測說給髭切聽,空間的地面就發生了持續的輕微震動。

  之前倒在地上的妖屍已經羽化干淨,點點熒光發散於空氣中不像是消失,更像是被空間裡無形的事物吸收回去,然後……

  更多的虛妖出現了!

  以郁理二人為中心,他們幾乎被大大小小各種形態的虛妖包圍,只是粗略一目測都不少於二十頭,並且每一頭都對他們飽含殺意。

  剛剛被輕松殺掉的那頭虛妖只是引子,殺招現在才真的開啟!

  「髭切,注意保存體力!」郁理提醒了近侍一句,人已經手持著鬼丸衝了過去,在這些妖物形成真正的包圍圈將他們困死之前,他們得先盡量破壞掉這個優勢。

  而就算殺掉這些虛妖,郁理也不敢保證術師沒有後手,所以盡量保有余力是必須的。

  她不能坐以待斃,最好能找到出口逃離這裡。

  面對大量的妖物,鬼丸國綱這振天下五劍裡有名的斬鬼刀同樣也很犀利,躲過一頭虛妖發射的風刃郁理信手一抬,她前方蜘蛛型態的虛妖一對足節直接隔空砍下,猝不及防失去支撐的蛛妖才噴出一半的蛛絲一下子跟腦袋一起全重重砸在地上,郁理沒有放過這個好機會,揮刀就是一斬,蛛妖當場身首分離。

  之前在鑒古會上只是單純美術品的太刀干淨的刀身上此時沾滿妖血,沒有付喪神顯現也展露出非凡的獠牙。

  「家主真是大顯身手呢。」幾步外傳來近侍刀的誇獎,讓心頭凝重的郁理頓時哭笑不得。

  「別戀戰,專心找出口!」

  都是一同清剿過溯行軍不知上過多少回戰場的隊友了,郁理的話沒有細說,髭切也知道該怎麼辦,兩人背靠背且戰且退,都是打定主意保存實力留心尋找空間出口。

  郁理有意不使用斬魄刀改用鬼丸也是為了如此,畢竟節省靈力也很重要,可就算這樣,現場有一半的虛妖都被她一手清理了。

  隨著虛妖的逐漸減少,兩人的壓力也逐漸變小,空間裡剩下的虛妖已經不足八頭,對比之前的數量已經能稱得上輕松。

  郁理緊繃的心神也不由跟著放松了幾分,就在她斬殺掉第十一只主動衝來的虛妖時,她的眼前忽然一陣恍惚。

  一張充滿怨恨的少女臉龐突兀地從眼前一閃而過,怨恨的尖叫卻穿透腦海。

  「星宮郁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用淪落到這種地步!你該死你該死你該死!」

  京極川子?

  郁理一個趔趄,差點被一頭虛妖給咬到,被她險而又險的自己避開了,然後順勢念出了鬼道擊中要害一擊必殺。

  那頭虛妖羽化消逝的瞬間,郁理的眼前又飄來一張臉。

  「星宮郁理,你毀我谷川一門,我谷川氏窮盡滿門必報此仇!」

  谷川家的長子?

  認出那張猙獰面孔是誰後,郁理越發驚疑不定,可這時又有她來不及避開的虛妖衝了過來,巨大的腦袋近在眼前,在戰場上千錘百煉的戰鬥本能讓她下意識地平舉起太刀,以直刺的姿態快狠准地從妖物面具的眼窩裡貫穿整個腦袋。

  又是一張瘋狂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為什麼世上要有星宮郁理這種人!為什麼世上要有妖孽!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啊!給我消失!給我悲慘地消失啊!」

  新田……浩之?

  又認出一個跟自己有仇怨的面孔時,郁理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現實卻由不得她去細想,又有一只虛妖襲來,這一次郁理揮刀斬下去時發現竟然有些費力,可她無暇去管,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只虛妖羽化後的情況。

  點點的熒光包裹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朝著她飄來,無論她怎麼躲都如附骨之疽般滲入她的體內。

  之前她只顧著退敵和找出口,完全沒發現這些借著昏暗光線掩蓋偷偷潛伏的陰暗手段。

  當霧氣全滲進她的身體,眼前又出現一張恐懼和怨恨並存的臉。

  「我只是想要那兩塊地再順便借一下她的名聲鋪路,為什麼她非要這麼狠毒!為什麼老天不讓星宮郁理消失!她在一天我都不能成為最好的糕點師了!」

  當初在遠月挑釁她的……那個天才糕點師?

  「小心!」胳膊被人一拉,郁理方才站的地方被一口毒液腐蝕,她被髭切護在身後,神色呆呆,「家主,休息吧,剩下這些家伙由我處理就行。」

  近侍護衛著她且戰且退,雖然什麼都沒說,郁理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一件事——她的意識和動作變得遲緩了,像剛才那樣的低級錯誤她根本不會犯的。

  這些灰霧……是專門為她准備的「毒」!

  那些對她充滿惡意和怨恨的人日日夜夜向她發出的詛咒,被周遭的妖物吸收,然後又被「術師」收服,利用特殊手段改造成虛妖結合體,如今,全都投放到她的身上。

  郁理閉了閉眼,幾乎是轉瞬就理清了上面的來龍去脈。

  從她修復好體質成為死神擁有千年以上的壽命開始,「術師」就盯上她,並且一直都在暗中准備著了吧?

  這個空間裡每一頭被她親手擊殺的妖怪,想必身上都帶著那些「毒」,認准並盯死了她,她殺的妖越多便中毒越深。

  髭切看出來了,所以直接讓她停手,由他擋在前面。

  可情況真的能就此控制嗎?

  當近侍刀斬殺掉最後一頭虛妖,昏暗的空間裡再度湧出近五十頭大妖,郁理就知道術師根本不可能讓他們如願。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出現的那些反派真不只是單純的走現世事業線啊,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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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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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鮮血飛濺,哮聲不斷。

  一身白衣的源氏太刀此時已經滿身血污,有妖怪的,也有他自己的。

  事實上在應對第一波虛妖的群攻時,髭切的身上已經帶傷了,在少了郁理那份戰力獨自一人應付剩下的妖群後,傷勢更是成倍擴大。

  為了保護主君而強行攬下迎敵任務的近侍,在完成一騎打的任務後,整個人已經是重傷狀態,本體的刀身上布滿可怖的裂紋。

  滿地都是身首異處的妖屍,不斷羽化的螢螢光點裡,一向總是從容殺敵的源氏重寶也沒辦法再保持從容,在斬殺掉最後一頭妖物時,他一把將本體插進土地中,當作最後的支撐這才沒因為脫力而直接坐倒。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望著周遭的屍體,淺金發的太刀低聲喃喃,帶著少有的不滿與凝重,「這個階段能發揮的實力可真是……」

  「髭切,回來!」不遠處,家主焦急的示警打斷了太刀的思緒,髭切下意識地繃直身體去警戒,周遭情勢已經大變。

  滿地的妖屍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虛妖突兀地出現在這片空間裡。

  虛妖的體型比起之前縮小了一半不只,可無論數量還是周身散發出的靈壓都相對強上了一倍,而且形態更朝人形接近。

  接近人形?

  髭切瞬間想起屍魂界關於虛圈的信息,據說形態越是和人類接近的虛,實力就越強大。相傳曾經禍亂整個屍魂界的一代野心家藍染惣佑介就曾經制造並率領過那樣一支恐怖的虛圈隊伍,名為「十刃」,隊中的每一頭大虛實力都在死神副隊或隊長級別之間。

  這些同樣有虛特性的面妖,難道說……

  「顯現吧,千幻!」

  昏暗的空間裡出現了一道道細小的刀芒,宛如煙花一般綻放又投射至四面八方,每一道刀芒都精准地斬向那些虛妖。

  頃刻之間,這些才顯現的五十頭類人虛妖被一擊斃命,那些靠近髭切的更是維持著衝鋒攻擊的姿態紛紛栽倒開始羽化。

  來不及震撼斬魄刀始解後的威力,髭切便聽到剛剛一招清場的家主突然發出一聲慘哼整個人痛苦地彎膝跪坐在地。

  「家主!」

  顧不得全身的傷勢,髭切急急回護到主人身邊,只是在這回趕的期間,他也清晰地看到了詛咒湧向主人的一幕。

  和之前一縷縷悄無聲息的滲入不同,這次因為郁理一口氣同時斬殺了五十頭虛妖,從它們屍體上溢散飄來的灰霧集合在一起如同一朵不祥的烏雲,盡數籠罩在了她的身上。

  五十縷惡毒的詛咒之毒同時附身,郁理當場痛苦地叫了出來,她下意識地雙手環胸整個人都痛得蜷縮在一起。

  而在髭切的眼裡,此時的她周身都被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色,她死死抓著胳膊的雙手手背上已經浮現出淺淺的黑斑。

  這一瞬間,髭切金色的豎瞳湧現出瘋狂的殺機和暴戾。他能斬鬼和斬妖,卻做不到破除詛咒!

  「別過來!」一把喝退想衝上來的近侍,郁理強忍著痛意白著臉吩咐,「接下來的妖物都由我來解決,你負責專心找出口。髭切,時間不多了,我能不能脫險就拜托你了。」

  無論什麼空間,只要能進就必定能出,只看能不能找到。

  髭切已經是重傷之身,偏偏之後顯現的妖物一批比一批強,郁理已經沒辦法再不出手。這些虛妖對實力已經遠超副隊長級別的她而言其實都不算強,難纏的地方僅僅在於它們身上自帶的詛咒,郁理能感覺到它們除了削弱她的精神和體力外,也在逐漸蠶食她的生命,一旦毒入骨髓,後果她都不敢去想。

  現在他們的狀態只能這麼做,在郁理撐不住詛咒徹底倒下之前,髭切如果能找到出口兩人順利逃脫之後一切好說,反之……

  「我知道了。」髭切同樣也明白這是眼下最佳的選擇了,向來有余裕的白淨臉龐此時唯有一片凝重,「家主,盡量以困代殺吧。」

  郁理自然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殺妖會累積毒素,剛剛因為急著救髭切她沒過腦子直接全殺了,現在吃這麼大虧哪能不長記性。

  不能殺,她改用困總行吧?

  可惜,術師並沒有給她這個漏洞去鑽。當又一批虛妖出現,郁理使用千幻制作出大量四楓院家的繃帶捆住它們之際,這些裹成蠶繭的家伙沒過多久就直接自爆,又是大片的詛咒灰霧湧入她體內。

  無論她殺或不殺,這些詛咒都不會停。

  郁理身上的灰霧越來越濃,手背上原本只有一兩片的黑斑此時已經密集如雨點般蔓延開來。

  她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也不記得殺掉了第幾批重新顯現的虛妖,意識逐漸有些模糊不清。

  不行,不能倒下,堅持住!

  詛咒纏身的痛苦讓她動彈不得,嘴唇被咬爛都毫不自知,郁理只努力地睜大眼睛,一次又一次機械地使用千幻的能力清理敵人護住髭切。

  「可惡……不過是些手下敗將的怨念……明明他們站在面前我都不怕……卑鄙的術師!」

  活人的怨恨,亡靈的扭曲,還有面妖的瘋狂,通通都被術師利用結合在了一起,明明這些東西對她而言一點都不強,放在平時也就是一刀解決的炮灰,現在卻能逼得她瀕臨死亡!

  就在這時,空間不遠處的上空突然傳來一聲玻璃被重物錘裂的碎響,接著是更響亮的又一聲,到第三聲時是直接破窗而入的碎裂巨響,如此大的動靜一下子吸引了場中所有生物的注意。

  有人強行破開空間闖了進來!

  「主上——!」

  熟悉的吶喊聲讓郁理抬頭,有光芒從被強行破開的裂口灌了進來,一個握刀的修長身影正從這光芒中飛躍而下,轉著頭四下搜尋,很快定格在郁理身上。

  「長谷部……」雙目對視的瞬間,郁理叫出了來者的名字。

  「主上!」灰發的打刀立刻調轉方向,就想向她的方向飛落而來。

  附近一只背後帶甲殼的虛妖在看到他時立刻衝殺上去,還沒來得及落地的魔王刀臉色一寒,直接抽刀利用下墜的力道朝它劈砍而去,一刀斬在妖物厚實的甲背上。

  「阻-我-者-死!」見到主人那副慘狀的長谷部這會兒根本沒興趣跟這些家伙打鬥,一刀嵌進妖物厚實背甲上不但沒想著抽回來,而是直接抬腳重重踩上了刀背然後和雙臂一起用力下壓,「給我壓切了!」

  一刀兩段!

  有著強大防御力的虛妖瞬間剖成兩半栽倒在兩邊。

  「主上!」灰發的打刀卻連刀身上的血跡都來不及甩,迅速向郁理的方向衝刺。

  幾乎是他落地斬妖的同時,空間的破口又接連跳下了很多人。

  「家主,兄長!」第二個落下的是膝丸。

  「主君!」「主公大人!」極短軍團後來居上,很快就追上長谷部的腳步。

  「主公!」「主人!」「小鳥!」

  ……越來越多的刃跳入這片空間,似乎大宅裡留守的刀全都過來了。

  有他們在,根本不用郁理出手,那些虛妖很快就被清理一空。

  「主上!」完全不管郁理的拒絕,長谷部直接將半倒在地上的她扶起來靠在他懷裡,「主上我們來接您了!」

  此時郁理的身上灰霧濃郁到快要變成黑色,身上的痛苦讓她一根指頭都抬不動,刀割一樣的痛意讓她全身冷汗淋淋,大量的黑斑早就不只出現在手上,更是從脖頸一直往下巴方向蔓延。

  「是詛咒。」白山吉光在這時道,抬起手掌伸向郁理的眉心,純白的治愈靈力自掌心溢出貼上她的額頭。

  郁理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緊皺的眉心都松開了些。可她這副模樣落在刀劍眼裡只讓他們露出更加痛惜的神色,隨後有些刃更是咬牙切齒。

  「不行,光靠我一個人沒辦法淨化這些詛咒。」眼看主人身上的灰霧沒有消散一分,白山面無表情收回手掌,抬頭看向後面的同僚,「我需要更多的神刀來幫我,一同結印組成一個淨化儀式。」

  「那趕快啊!」長谷部直接喊出來,「把石切丸、太郎太刀他們叫過來!主上這情況根本不能等了!」

  他說話時根本沒顧上自己因為抱著主人被詛咒沾染,手上已經被腐蝕的傷,腦子裡只想著給主上解除詛咒後一定要把術師給碎屍萬段。

  「不行……」終於恢復了些許的郁理卻在這時虛弱阻止,「長谷部,傳我命令……全軍撤退,不得戀戰。」

  主人!?一群刃頓時瞪大了眼,一臉不解。

  「主上您不必顧慮!」長谷部立刻道,「我等察覺到你可能出事之際就已經通知屍魂界那邊,憑著對您的靈力感應率先找到了這裡,相信朝次郎大人他們後面很快就會過來。術師既然敢對您出手露出馬腳,這次一定讓他無路可逃!」

  「這是……陷阱。」郁理卻是搖頭,艱難解釋,「你們能想到求助,我比你們更早發出求援信號……可是爸爸他們沒有來,夜鬥也沒來,什麼都沒收到的你們都來了……只有一個可能。」

  爸爸那邊出事了!

  而夜鬥也被什麼絆住了!

  早在和夜鬥商談過術師會對自己出手的可能性時,他們倆就商量過該如何應對,夜鬥可是答應過如果他身上出了什麼狀況不能過來,一定會拜托毘沙門天或者大國主那些交情好的武神過來援助她。

  可是現在一個神明援軍也沒有!那只能說明夜鬥和高天原都出了問題!

  至於爸爸那邊更加不用提,郁理知道要是得知她出事,就算天塌下來爸爸也一定會先趕來救她,但他沒來,姑姑也沒來,交好的浦原先生和黑崎先生一個也沒出現,同樣也意味著屍魂界出大事了。

  再加上這些虛妖,還有當時從浦原先生那裡聽來的藍染惣佑介和術師聯手的情報,將這些信息串連在一起,郁理哪可能猜不到這些情況。

  所以就算被詛咒纏身,痛苦得要死,她都沒想過利用審神者的權限去召喚刀劍。因為術師既然要算計她,根本就不可能忽略掉她養的這批付喪神,郁理怎麼可能放任他們過來送死。

  可偏偏他們全都來了,只因為感應她正遭遇危機毫不猶豫全過來了!

  「……快走!馬上!」

  郁理吩咐著刀劍們立刻撤離,可仍然遲了一步。

  從外部打碎的空間破口這時突然毫無預兆地重新封住,整個空間再度昏暗起來,這時有孩童的歌聲從遠方隱隱響起。

  「竹籠眼竹籠眼,籠子裡的小鳥喲,什麼時候能出來……」

  「什、什麼啊?」膽子小的五虎退不由瑟縮起肩膀,滿臉的驚慌,「童謠?歌聲好像是四面都有?有、有很多小孩子包圍我們了嗎?」

  可更多的人卻是臉色難看起來。

  「黎明的夜晚,鶴與龜滑倒了,背後的那個是誰呢?」

  「這是……籠目歌?」郁理聽過這首童謠,下意識地念出名字。

  「啊啊,是籠目歌。」附近站著的三日月點點頭,眺望著遠方,此時那歌聲已經越來越近,「高天原的天照女神手下有一個「天守」集團,祂們收養了一批還沒有善惡觀念的亡靈幼童作為神器,手拉著手唱起這首歌時便能形成一條困敵的結界,呆在其中的生物都不得而出,甚至還能被削弱戰力。這樣的幼童也被稱為籠目童子。」

  說話之間,唱歌的團體已經出現在附近,遠遠乍一看確實是一個個孩童模樣,手拉著手將他們圍在中間唱著童謠,可再一細看,全是由孩童亡靈的虛和妖物結合在一起的扭曲產物,慘白的妖身上嵌著一張張孩童的臉。


第67章

  現世。

  的場靜司坐車回到族中大宅時,天色已經暗下。

  這個時間點裡參加鑒古會的賓客大多數都平安返了家,單眼封著符紙的年輕家主卻在想著會場上遇到的久別熟人。

  「我……那邊並沒有聽到什麼異常消息。」

  穿著日耀百花和服的美麗女郎搖頭否認,臉上還帶著些許疑惑不解,似是在想為什麼他會突然向她打聽彼岸方面的消息。

  「真的是……完全沒有一點自覺的人啊……」除妖人的首領嘆息一聲,隨後淺淺一笑,「這一點倒是跟她那個堂弟挺像的。」

  明明天生能看見妖怪,全身散發著對妖物鬼類無比誘惑的氣息;明明半個人都踏在彼岸的圈子裡和無數的妖鬼神明打過交道,也曾吃過虧著過道;偏偏還把對自身的認知放在俗世上,將俗世中的一切當成最重要的生活重心,眼睛也只盯著那一畝三分地。

  卻忘記了他們能看見彼世,彼世同樣也會注視著他們,他們這類人天生游走於兩界之間,會遭遇的危險是那些普通人的兩倍,來自雙面夾擊。

  「對彼岸之事如此鈍感的話,遲早要吃大虧的。」

  像是喃喃自語,的場靜司已經在隨從的簇擁下踏入大宅的玄關,早就靜候多時的下人跪坐在一側恭敬遞來居家的拖鞋。

  「當主!」正當的場換好鞋走出玄關,迎面走來一個面色凝重的手下,「剛剛收到的最新異常,您吩咐我們去重點監視的幾處妖物聚居地全都出事了……!」

  的場詫異,手下彙報的聲音卻沒結束。

  「還有虛圈那邊,我們發現妖怪異常的同時,不少人也看到很多大虛扯開「黑腔」來到了現世,那些死神也沒料到這種情況,全都在手忙腳亂做著清剿,不時能看見他們向屍魂界發出求援。」

  說到這裡,手下的聲音一頓。

  「但是,根據我們的觀察,屍魂界那邊並沒有派出多少增援來。」

  一時之間,整個走廊鴉雀無聲。

  被除妖人觀察和惦記的屍魂界,此時正一片混亂,遭遇著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

  在現世各地被偶然看到幾回的「黑腔」,這時密密麻麻出現在屍魂界的上空,時不時就有頂著繁復花紋面具的慘白色怪物從裡面鑽出來,然後咆哮一聲朝著下方穿著黑衣的持刀武士們衝殺而去。

  鮮血,慘叫,鬼道和斬魄刀施展出來時的劇烈光華和轟鳴,充斥著瀞靈廷的每一個角落。

  「那到底是什麼啊……?」有只是普通隊員的死神捂著身上的傷口,沾著血的臉上滿是驚懼地仰頭看著從黑腔入侵而來的怪物,「虛?可為什麼又有妖的氣息?」

  而且黑腔打開之後,穿界門全都失靈了,有什麼東西或者技術封鎖了屍魂界向外的通道!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啊……算奇襲吧?或者突襲?」

  瀞靈廷的中心地帶,鎮壓著無間地獄的第一番隊駐扎地現場,一個男人在諸多人形虛妖的簇擁下帶著淺笑一步步從地底深處走出來,笑看著周遭的一圈死神。

  十三番隊的隊長有一大半都在此地,黑崎一護和四楓院姐弟也在現場。

  「又或者更准確一點,叫劫獄?」

  亞麻的發色,棕褐的眼眸,棱角分明的面孔掛著淺笑,一抬眸向四周望來時,瞬間引來一眾死神隊長本能的心悸。

  藍染惣右介,昔日禍亂屍魂界的野心家,他從無間地獄裡出來了!

  如果有誰能俯瞰整個屍魂界就會發現一個情況,以藍染……不,無間地獄為中心向外輻射,越是靠近中央地區,虛妖就越是接近人形。從最外圍的各種奇形怪狀,到內圍的四肢腦袋越發精細,直至最中心拱衛著藍染的那十只虛妖,外形上已經和人類無異,宛如當年的十刃再生。

  可這「十刃」已經不是單純的大虛,而是結合了大妖強悍體質和技能戰力更上一層樓的綜合體!

  「你……很早就和術師合作了,而且時間比我們猜測的更早是嗎?」

  包圍圈裡,四楓院夜一看著這些虛妖,再聯想起前一陣子郁理送到他們跟前的粗糙1.0版本,哪裡還不懂隱情。

  術師和藍染早就聯手了,技術共享的時間甚至可能早於他研究崩玉妄圖突破死神極限的那個時候,那個1.0版本的試驗體是故意放出來迷惑他們的。

  就算他們能聯想到試驗體的進度很可能不只那點程度,也根本不可能料想其實術師和藍染這兩人已經研究出最終版本。

  眼下投放進屍魂界的這個數量也明明白白告訴他們,他們的實驗體其實積攢有數百年了。

  「具體數量的話我還真不是很清楚,不過根據那一位之前隨口提過的一句猜測,應該有和這裡差不多數目的家伙送到高天原去了。」藍染完全沒反駁,甚至還丟下了這麼顆重磅消息,「畢竟也躲藏了千年,他忍著那位太陽女神的時間可比我知道靈王存在的時候還要早,以一介人類之身能和「天」鬥上千年,就算是我,也是不得不佩服的。」

  「高天原也這樣了……?」在夜一附近的朝次郎瞪大了眼睛,「術師去高天原了嗎?那夜鬥不是……還有郁理……!混賬,把通道打開,我要去現世!」

  術師去禍亂高天原了,曾經是無名神的夜鬥在有了人類供奉後這會兒也早加入了高天原,但凡這兩方對上,作為信徒的女兒絕對逃不過算計,只有被炮灰的命。

  他的女兒有危險,他要去救她!

  之前還在冷靜應對擺弄著大型番兵機器的朝次郎這會兒從容全無,跳出損傷台就一臉猙獰地抽出斬魄刀,要不是被附近的夜一和一護齊齊拉住能立時衝向藍染。

  「放開我!預估錯誤,因為藍染在,術師根本沒忌憚過我們這邊!為了夜鬥那把好用的刀,他一定會殺了郁理,而且是斬草除根不會給她任何余地的!」他奮力掙扎,嘶聲尖吼,「我會連她的魂體都找不到的!」

  「冷靜點朝次郎!」夜一死死抓住癲狂的弟弟,「現在憑你那點實力衝向藍染只有死路一條,到時候還怎麼救郁理!」

  一句話,讓救女心切的父親終於恢復了些許理智,是啊,他要是死了就沒法救女兒了。對面那個藍染可是公認的實力位於死神頂點的存在,哪怕被關在無間地獄裡多年可能還沒恢復全盛,也不是他這個器械派的死神能對付的,硬碰硬就是找死。

  那他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束手無策的父親有些茫然地看向旁邊,是黑崎一護帶著寬慰的臉:「朝次郎先生,先試著破解通道封鎖吧,或者先恢復屍魂界對現世的聯絡通道。我的妻子還在現世,這次並沒有過來。」

  朝次郎的腦子轉了一下,他很快想起黑崎一護的妻子井上織姬擁有怎樣的能力,灰敗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對,還有那位織姬太太!只要女兒還有一口氣,那位太太就能把人救回來!

  眼看著對方精氣神全然一變立刻開始動手去破解對屍魂界的封鎖,黑崎一護也是不由一笑,他現在也有孩子,自然比誰都懂一個父親的心情,想起還在家中等他的妻子和兒子,一護又肅然了表情。

  「藍染。」已經不是當初少年的橘發青年越眾上前,走向了對面曾經的老對手,手中的斬月刀尖直指對方,「浦原先生已經找到能克制崩玉的物質,雖然還沒徹底研究出完整品,但也不會再讓你借著它不死不滅了。這一次,我們做個最後的了斷吧。」

  與此同時,高天原上也是一片兵荒馬亂,甚至比屍魂界還要慘烈。

  大量的人形虛妖四處肆虐,囂張尖刻的笑聲伴隨著一些並不擅長武鬥的文系神明的凄厲慘叫,幾乎充斥著天宮的每個角落。

  但和屍魂界那些被殺的死神和亡靈不一樣,受人類供奉的神明不會死亡,只會換代,祂們會在自己的神座上重生,就算沒了前代的記憶,依然是無可爭議的神明繼續存在著。

  幾乎所有的神明都自顧不暇。

  立於神明頂端的太陽神宮也不能幸免,同樣在上演著這一幕。猝不及防之下的突襲,比起單純的妖怪更難纏的虛妖綜合體,個個都堪比十刃的精英討伐部隊,這一切讓擁有著神器集團的天照女神都跟著吃了大虧。

  「不能饒恕!該死的術師,竟然一而再地做著瀆神之事,絕不能饒恕!!」天守集團裡,一個頭目身份的女性神器憤怒尖叫,指揮著手下的神器反攻擊殺來犯者的同時,也不忘記咒罵始作俑者。

  和大多數神明最多擁有幾位或十幾位神器的情況不同,天照女神擁有著以集團為單位的神器軍團,所以就算遭遇突襲,太陽神宮並沒有被攻破之危,手下護主的神器們甚至還在猙獰著一張臉去尋找可能躲在哪個角落的術師。

  只要一找到人,他們就會將其碎屍萬段,然後送入地獄永世不會讓其翻身。

  眼下這麼好的時機術師一定不會放棄的,正好順勢將他抓住,讓這條臭蟲再沒有惡心女神的機會!

  天守集團裡,幾乎所有神器都是這麼想的。

  可他們誰都沒想到,攪亂三界的罪魁禍首並沒有在高天原,而是現身於三界外的另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神明或大妖絕不會注目,弱小的彼岸生物更不敢涉足的荒野之地,周遭都是虛妖的屍首,夜鬥手握著雪音幻化而成的雙刀神器斬殺掉衝殺過來的一頭後,顧不上沒喘勻的氣朝著對面躲在層層面妖身後的術師恨聲吶喊。

  「把日和還給我!」

  披著少年軀殼的術師微微笑著,肩頭趴著頭戴天冠的亡靈少女,他的身後是一棵不死枯死多久的老樹,昏迷不醒的人類少女一歧日和正垂掛於其上。

  「如果你聽話跟我們一起去太陽神宮,她就只是做了場噩夢,什麼都沒發生哦。」趴在術師肩上的緋聲音甜軟,仿佛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夜鬥,別鬧別扭了,回來吧。」

  青空眸色的武神只是捏緊了手中的雙刀,一聲未吭。

  這無聲的拒絕惹惱了緋,聲音也變得高亢尖利了一些:「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我們以前和父親一直呆在一起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非要離家出走去做什麼自立!當禍津神有什麼不好!像這樣脆弱的不碰就死的人類,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這麼保護啊!」說到最後她伸手指向了昏迷中的日和。

  早就被術師教歪三觀的緋不能理解夜鬥的想法,年幼時就死去的亡靈小姑娘只看到她最好的童年玩伴突然轉性再不肯和她為伍,還一直跟她還有父親對著干了。

  「你不會懂的……」夜鬥看著緋,眼底也溢著悲哀,隨後轉開視線再度直射向術師,「把日和還給我。」

  術師像是才看完戲一樣慢吞吞直起身子,臉上帶著溫和的淺笑:「夜鬥,只把這個小姑娘還給你就夠了嗎?」

  夜鬥一怔,他是被術師用日和給騙過來的,一心急著救人的他在聽到對方這麼說時,忽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

  術師依舊不緊不慢:「說起來你離家出走也有一千年了吧,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忙忙碌碌的一直到現在終於收獲了兩個信徒,還都親手給你做了神社,挺值得表揚呢。一個是這個小姑娘,另一個倒是真了不起,現世裡是名人,彼世裡更是背景強大。同時把這兩個都拿下真是費了我不少功夫。」

  夜鬥睜圓了眼睛,一瞬間,他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起來。

  「星宮……你把星宮怎麼了!」夜鬥沒想到術師抓了日和威脅他還不夠,竟然也去針對星宮了,「你真的一點都不怕屍魂界的報復嗎!她在地獄那邊也是掛了號的,你確定要對她動手嗎!」

  「怕呀,要抹殺掉那姑娘可真的比這孩子麻煩多了。」伸手捻了捻日和披掛下來的發梢,術師笑容不變,「所以才更要處理干干淨淨,讓你完全沒有依仗才行。」

  只是普通人類的一歧日和是殺還是控制輕輕松松就能做到,可是死神大貴族後代的星宮郁理就不能這麼辦了,不只是她死神血脈自帶的強大戰鬥天賦,更是因為……

  「那些有回溯之力的刀劍付喪神順勢跟著一並處理掉才是真的一勞永逸。」

  否則讓他們不斷回溯時空修正歷史,他殺她再多次都是徒勞。


第68章

  東瀛八百萬神明序列裡,付喪神的排位無疑是列於底層的。

  凡人以凡鐵為材料打造而成的冰冷刀劍,沾染著人類一世又一世傳承下來的精神信念,附著同樣一代代流傳下來的傳說與逸話,在漫長的時間與靈力的蘊養升華下終於顯現的付喪神,和其他只在本體上多長幾個人類器官的同類相比,他們擁有完美無缺的人形,甚至能因為刀身時代的種種經歷還得到了一些特殊能力。

  可也僅此而已。

  至少對御妖無數,甚至用秘法存活了上千年,和「天」相鬥至今的術師來說,上述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可就是這麼一群不被他放在眼裡的弱小存在,偏偏擁有一個那些高天原上數得上號的強大神明都沒有的特殊能力——回溯時空之力。

  在其他的大妖或者神明只能針對一些人或者物進行回溯之法時,他們卻可以做到穿梭到過去的時空,直接回溯到想要去的那段時光裡改變事態的走向。

  這件事也是術師在這千年時光裡在那些戰場上偶然發現的,以前沒有利益衝突而且他也沒現在的實力能頂著「天」的監控肆意妄為所以視而不見,現在卻沒辦法了。

  這些認了星宮郁理為主的刀劍不能一並除掉,他就沒辦法徹底殺死她。

  而她不死,至少千年內都不用擔心自己會消亡的夜鬥根本不可能乖乖聽話,繼續當他手裡屠神的刀。

  「可惜不能騰出手親自去一趟。」披著高中生軀殼的千年老怪裝模作樣嘆氣一聲,手臂輕揚間一支造型普通的毛筆被悄然握在手中,十分靈巧地在五指間轉了一個筆花。

  夜鬥的眼睛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他手中的毛筆,那支筆他怎麼可能不認得。正是當初他和惠比壽九死一生從黃泉女神伊邪娜美那裡弄來,最後卻又被術師用計奪走的黃泉神器——「黃泉之語」。

  只見術師將毛病在空中信手一揮,瞬間又是幾只人形的虛妖顯現在場中,腦袋上佩戴的復雜眼球面具上面一道烏光一閃而逝,似乎又被加持了什麼。這時候才又聽他迤迤然道。

  「不過我特意為他們布置的戰場,招待他們也足夠了。」

  夜鬥的牙再也克制不住地咬得咯吱響,他青空色的眼睛滿是暴虐,暴吼一聲舉刀朝著術師衝了過去。

  ……

  「啐!這些家伙是能不斷再生的嗎!簡直沒完沒了!」

  和骨喰一起聯手剛剛斬殺掉一頭虛妖,鯰尾抹了一把臉上不知道是血還是汗的污跡,借著難得的喘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鯰尾,少說話,保持體力。」和他背靠背站立的兄弟冷靜提醒,如果能忽略掉他同樣喘個不停的氣息的話,「不能再增加傷口了。」

  兩刃警戒舉向外圍的刀身上都已經出現不同程度的裂紋,算是中傷級別的傷勢。

  不只是粟田口家的脅差兄弟如此,其他刀派的刀劍男士情況都差不多,他們的腳下都是不時斬落的妖物屍體,不時就能看見羽化的光點從地面向上消散。

  從籠目結界升起後沒多久,妖物們就像游戲數據一樣不斷地在空間各地刷新出來,殺了一只又冒出一只,無窮無盡。

  這些虛妖的實力不強,甚至還沒有郁理和髭切才進空間那會兒遇到的第一只來得厲害,但勝在量多,特別特別多,多到感覺永遠殺不完一樣。

  「這是打算用炮灰活活堆死我們嗎?」一刀直接斬斷兩頭虛妖,大包平吼出了真相,「術師那個混蛋,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大包平。」附近的鶯丸嘆氣,「都說了不要大吼大叫浪費體力。」這振素來愛喝茶的平安老刃這會兒也看不出半分平時的淡然,滿身的妖血屍污都將他身上的衣服染得看不出原來顏色。

  「話是這麼說……」附近的鶴丸低頭看自己的白衣濺上的各種花花綠綠的液體,也是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這副樣子實在沒法忍啊,我可沒想過鶴的身上染著紅色以外的奇怪顏色。」

  「特殊情況,形像的事就忍忍稍後再考慮吧鶴先生。」說這話的是燭台切,獨眼的太刀揮手又斬殺掉一只一看就是失敗品的炮灰虛妖,這會兒同樣儀態全無,只有那只金色眼眸無比堅定閃亮,「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主公救出來!」

  是的,他們現在深陷困局並不是最要緊的,早點把主君從這場詛咒陷阱裡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一切靠邊。

  提到主人,一些刃不由地往後方看去,只看到她所在的地方包裹著一團濃郁的深灰霧氣——他們守護的主人此時正被詛咒纏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些詛咒正源源不斷吸取她的精神和體力,其中暗藏的黃泉之力更是在撕扯她的靈魂,身心劇痛下她什麼也做不成。

  因為過於痛苦,她全程保持著環抱著自己的姿態,跪坐在那裡低著頭緊緊咬著唇一聲不吭,這是防止慘叫出聲導致他們戰鬥分心。

  主人……

  刀劍們想要替她分擔卻無能為力,這是專程針對她制作出來的詛咒,那是還活著的人目標明確的憎恨,根本無法轉移。

  間隙中,有刀劍將場中唯二沒有顯現的兩振刀放在了她面前,正是鬼丸國綱和地藏行平。

  「雖然還是燒身,但是地藏身上的神性刻印多多少少能幫上您一點忙。」古今傳授之太刀擦干淨燒身刀上面的地藏菩薩刻印,整齊將刀橫放在郁理身前時是如此說的。

  而捧著鬼丸國綱過來的一期一振卻沒有如此做,而是將這位同樣是粟田口家的最高長輩直接插進郁理另一側的土地裡:「主殿,雖然鬼丸先生是主執斬鬼的利刃,但這些年一直都有在皇宮負責祭祀的工作,多少也擁有一些鎮壓詛咒的能力,希望能幫助到您……請您,一定要堅持下去。」

  郁理沒有回他,或者說正對抗詛咒侵蝕的她已經沒有余力去做別的了。

  眼看著主君此時痛得全身發顫,而本該盡全力護衛她的自己卻無能為力,一期的臉上全是痛惜,他垂下眼立刻轉身,不敢讓別人看到眼底溢滿的後悔,只是重新抽出腰間的本體,再一次殺向妖群。

  如果……他們當初沒有那樣貪心,就讓她以普通人的身份過完一世,現在的主殿或許根本不用受這樣的苦?

  一期不敢將這個念頭加深,只是手上斬妖的動作更加狂暴。

  「不,不行了……哇啊!」

  不知又過了多久,刀身更加脆弱的短刀中突然有刃受不住如此高強度的長時間持續戰鬥,開始出現失誤。

  包丁就是其中一個,他實在太累了一下子被抓到了破綻,只覺得手腕一疼原本握在掌心的本體就被妖物擊飛,自己更是被那股力道帶得往後栽倒一屁股坐倒在地。

  「包丁!」有刃見狀立時就要去回援,奈何距離上根本來不及。

  眼看空門大開完全沒有防御的包丁就要被妖物的利爪擊穿胸膛,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衝繩腔的呼喝,包丁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面前要襲擊他的那只虛妖被一記飛踢直接踹出老遠。

  等等……衝繩腔的呼喝?

  他們本丸裡帶衝繩腔的刀不是只有……

  「嗨嗨!這裡這裡!」

  順著這極為熟悉的衝繩式招呼,眾刃看到了一支新生支援隊,而且還是根本不應該會出現在這裡的隊伍。

  「治金丸!?」浦島太郎第一個叫出相熟的新友刃的名字,眼睛都睜圓了。

  「南海老師,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看到南海朝尊太郎的肥前忠廣也是一臉詫異。

  「哼,還用問嗎?」站在南海旁邊的水心子正秀抬起帽檐下的臉孔,一臉不滿地看向他們,「當然是你們這幫家伙太廢,說好了去救主君卻讓我們等半天都沒見人回來,只好找政府申請權限過來了!你們藏刀組到底在磨蹭什麼!」

  「水心子,不是說了情況一定非常棘手,不可以亂衝人發火嗎?」友人源清麿立刻安撫。

  「還有我,還有我啊喵!主人我來救你啦!」貓刀南泉一文字大力揮手。

  都是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政府刀,可偏偏他們都來到現世了,還精准地找到了這裡。方才水心子說特意找政府申請的權限,這肯定不是輕易就能辦到的事。但是在看到這支支援部隊裡領頭站著的刃時,場中所有刀劍忽然就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了。

  「山姥切……長義。」廝殺途中,山姥切國廣停頓了一下,臉色復雜地叫出了領隊的名字。

  一眾狼狽的藏刀組裡,才剛剛登場的政刀組看起來格外瀟灑,為首的銀發打刀更是姿態從容,一派運籌帷幄。

  「雖然很感激他們前來救場,但是……這麼點援兵根本就不夠啊。」

  獅子王擰著眉說出了眾刃的顧慮。

  遠處籠目童子結成的囚籠結界依然還在,結界中的虛妖數量層出不窮,政刀隊也在其中,相信根本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結局。

  長義掃了周圍的同僚們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可大伙能感受到他隱晦的鄙視,這時小少爺已經轉頭看向南海太郎朝尊:「南海老師,我們時間不多,接下來要麻煩你多多受累了。」

  對方笑著點頭:「事關主公安危,應該的。」

  一開始,藏刀組沒懂政刀組想干什麼。

  等除了南海以外的隊員都跑去斬妖,然後將還沒來得及羽化的屍體堆在一起送到南海那裡,這位刀劍博士對著一陣擺弄,一個由妖屍制作而成的殺敵陷阱就做好了。

  等看到一個陷阱能坑殺起碼十只虛妖後,不少刃都驚到了。

  「還能這樣!?」和泉守叫了出來。

  「你們不知道嗎?南海老師曾經在時空扭曲的土佐戰場就研究出了以溯行軍的屍體制作陷阱的技巧。」肥前忠廣第一個向同伴科普,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臉上有震撼也有輕松,「沒想到妖怪的屍體也能這麼處理,真是幫了大忙。」

  他是真的很累了,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主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在這場妖海戰術底下堅持下去。

  南海老師他們來了是真好,為什麼早沒發現這個辦法呢。

  「知道了也沒用,用屍體做材料設置陷阱的本領只有南海太郎朝尊會而已。」眼見周圍不少刃露出懊惱之色,小烏丸一甩刀身上的血跡淡淡道,「不過術師擅長驅使面妖作為正面戰鬥力的情報是眾所周知的,可我等都沒想到利用起來,雖有倉促救援之因,可這份疏漏也無可推諉。」


第69章

  面對一些藏刀組同僚復雜的臉色,長義那是一臉淡定,揮手間斬殺掉一頭炮灰虛妖,就一路邊殺邊奔向主人的方向。

  他就知道,靠這幫思維僵化的家伙想從詭計多端的術師手下護住主君根本……就是……

  「這是什麼?」

  視線在觸及到那團不祥的灰霧,以及籠罩在灰霧下滿面痛苦的人時,銀發的打刀臉上暗帶得意的微笑一下子凝固,這是他預想和計劃外的情況。

  「主人怎麼變成這樣了喵!主人,您還好嗎?」跟著過來的南泉一文字心裡一急,已經直接衝過去,朝著灰霧中的主人伸出手。

  有刃出聲制止卻晚了一步,貓刀的手剛穿進灰霧還沒碰到人他就先發出一聲慘叫,本能退後並縮回去的那只手上面全是被腐蝕的傷口,手背上護甲已經消失了一半。

  才剛進戰場還沒熟悉全情的政刀隊這一刻終於對局勢有了最明確的了解。

  「如你們所見,沾染著黃泉之毒的詛咒,就算是我也沒辦法祛除。」就在附近的大典太光世沉著臉回答,高大的付喪神此時整個人都籠罩著沮喪和自責,「山姥切長義,你有什麼辦法嗎?哪怕,讓她輕松一點的法子也好。」

  原本,他們的主人並不用受這種折磨的,是他們……

  「連有祛除病魔之能的你都沒辦法的事,只是斬妖刀的我怎麼可能有辦法啊!」長義聞言幾乎是咬牙低喝出聲,他看著眼前被詛咒折磨得動彈不得的主人,一雙拳頭都勒得緊緊。

  不管是這邊(本丸),還是那邊(屍魂界、高天原),到頭來竟然連一個能幫上忙的都沒有!

  壓抑著將這些無用的埋怨全部吞回喉嚨,山姥切長義直接猛地揮手轉身,不願再看主君備受折磨的慘狀,一邊急急向外圍大步而去,口中朝著四周大喝。

  「趁現在抓緊時間衝破籠目結界!」摒棄所有無用的話,他直接向所有刃下達指令,「我是向政府做的緊急臨時申請,只能以部隊投影的形式在這個時空停留半個小時,半小時後投影就會消散強行離開。趁著南海老師的陷阱還在,一舉攻破結界,離開這個空間!」

  主人已經等不起了!

  長義這支援軍的到來,給陷入困局的眾刀劍指出一條明路,所有刃都重振精神開始有目標地向著指定好的方向發出衝擊。

  有刀劍博士幫忙制作陷阱,戰鬥壓力大減的他們還是能夠達成目標的。

  很快,這個已經沒了數量優勢的虛妖包圍圈被衝破了一道口子,在眾多刀劍的掩護下,極短的藥研藤四郎一馬當先衝到了籠目結界的最邊緣,對著其中一只籠目妖童揮砍了下去。

  不斷傳唱的童謠這一刻戛然而止,結界中不斷顯現的虛妖也消失不見,之後是宛如鏡子破碎的結界碎裂聲同樣跟著響起。

  籠目結界,破了!

  長義緊繃的臉不由微微放松,有性子跳脫的刀劍忍不住想振臂歡呼,馬上就能帶著主人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可下一刻,一道痛苦的凄厲慘叫從他們守護的後方傳來。

  「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痛到極致以至於破了音的女聲尖叫,可聽得出嗓音屬於誰的刀劍們臉色全都白了。

  主人——!!

  第一時間回頭望去,他們就看到了主人全身鮮血飛濺躬身慘叫的模樣,籠目結界被打破的那一刻,郁理身上的詛咒也跟著同時升級,那團滿含惡意的灰霧這一刻直接變成了深黑色。從一開始的軟刀子割肉,變成了明晃晃的殺人。

  詛咒切割的血液飛濺,有一些甚至直接淋在了附近的鬼丸和地藏身上。

  「費了不少功夫才收集到的那些活人怨念,怎麼可能只單單那點效果呢?」

  枯樹荒野上,術師搖晃著手中的黃泉之語,望著同樣在妖群中掙扎的夜鬥,臉上依舊帶笑。

  「破了結界,殺招這才開始啊。」

  殺招確實是才開始,籠目結界破掉的瞬間,場上的戰局布置也跟著瞬變。手拉手困住全員的籠目妖童消失了,以消耗眾刀體力為主的炮灰軍團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惡毒的殺人詛咒,以及……以目前刀劍付喪神的等級只能勉強應付的精英虛妖部隊。

  術師沒留太多強大的虛妖在這個空間裡,他估算過那些付喪神的戰力等級,除了星宮郁理這個實力與副隊長相等的死神值得稍受重視外其余在他眼中全都不值一提。在利用活人的怨恨成功詛咒了星宮郁理讓她無力參戰只能虛弱等死後,她身後的那些刀劍付喪神完全不足為慮。

  會多設一層籠目結界和妖海戰術都是為了以防萬一,消耗掉這些刀奇奇怪怪的能力才准備的。

  能將籠目結界破解,相信那些刀劍已經黔驢技窮,這時候再用戰力更上一等的虛妖部隊清剿一波,和割麥子沒什麼區別。

  最重要的一點是,針對星宮郁理的詛咒他從來沒有只放在那些虛妖身上,在那個空間裡它一直無處不在。

  同樣想到這一層的還有山姥切長義,感受著此時敵對的虛妖和方才炮灰軍團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戰鬥力,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

  虛妖實力的提升,意味著他們再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快速又有效率地給南海提供陷阱材料,一兩個陷阱的效果對眼前的局面是杯水車薪,之前的戰術已經失效了。

  就連他們這支投影部隊說不定都撐不到半個小時就被屠殺干淨,更別提立刻將主人送出這個詛咒空間。

  這是重大失策,是他太小看這個早在兩百年前就死在武神夜鬥手裡的千年術師了!

  「不要!我不想死,我還沒有救出主公!我不要就這麼死掉!」戰場中,體質最脆弱的短刀首當其衝,臨死前發出驚慌的慘叫。

  「亂——!」正和敵人纏鬥的一期目眥欲裂,分神想要前去救援卻被對手抓住破綻,大腿被扎了對穿不受控制跪倒在地。

  而被他掛心的亂藤四郎手中的本體早已經是重傷狀態,將碎未碎,少年同樣滿身傷口的人身這會兒卻已經連一個像樣的防御姿態都做不了,而對面的敵人已經揮刀砍向他的脖頸。

  主公!

  即將赴死之際,亂本能緊閉雙眼縮起身體的同時,腦中卻還是只想著被詛咒纏身的主人。

  帶著寒意的勁風已經撲到臉上,亂閉目等死卻發現過了好一陣都沒迎來預想的疼痛,重新睜開溢著淚水的雙眼時,就愕然地看到對面的妖物已經被梟首。

  誰?

  短刀茫然四顧,發現周遭的同伴都離他挺遠,根本沒辦法做到眼下這一幕。

  「亂!」一期哥正不顧腿傷,踉蹌又急切地朝他跑來。

  也不是一期哥。

  還在想著是誰救了自己的亂忽然全身一顫,本能地轉身向後看向主人的方向,短刀極好的夜視能力讓他在第一時間看清現場。

  那個原本因為詛咒而痛得全身縮起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栽倒趴在地上,她全身都被惡鬼一樣的黑霧籠罩著,華美的和服被血跡污染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精心挽起的發髻已經呈半散狀態凌亂地沾著血跡,那是亂從未見過的狼狽模樣,就這麼倒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隨時都會死去。

  但她摔倒的方向正是朝著他這裡,一只手更是筆直地朝著他這邊伸來,那掌心朝上還直直繃著的手指間代表靈力的微光點點逐漸消散,已然將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昭示得明明白白。

  一瞬間,亂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洶湧而出,明明才死裡逃生他卻覺得喘不過氣,巨大的悔意排山倒海,幾乎要將他淹沒。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他和兄弟、和同伴們一起跨躍時空拼盡一切來到這個時代,來到這個人的身邊,不是為了看她落到這個境地啊!

  亂從沒有像這一刻痛恨自己的無力無能,祈求著更強大的存在前來援助。

  誰都好,誰都好,來救救她,救救他們的主人啊!就算要拿走他的命都可以啊!

  嗡——

  細小的嗡鳴聲突兀響起,明明是輕微到在戰場上根本忽略不計的分貝,偏偏卻讓所有或忙於戰鬥或衝向主人的刀劍們注意到了。

  那是生死不知的主人附近橫放擱置的一振燒身刀,幾乎看不出原有華美紋路的漆黑刀身上唯有一處散發著微弱的光,正是地藏刻印的位置,柔柔的光芒投射在黑霧籠罩之人的手邊,卻仿佛晨曦甘露,將那人滿是詛咒黑斑的手淨白了些。

  「這是……!」一直沉默殺敵就算瀕臨折斷也仍舊從容的數珠丸這一刻露出驚色,緊緊地盯住了燒身刀上的地藏刻印。

  嗡——

  又是一聲嗡鳴,只是這次的鳴響聲勢更足,是另一側立於主人身側的鬼丸國綱,這振名揚天下的斬鬼刀全身綻放出更加驚人的光,盡數投射在了倒地之人的身上。

  在這耀目的光芒下,籠罩著郁理的黑霧宛如冰雪消融般淡去了一層。

  「釋放神性……」石切丸不禁喃喃,「原來如此,用自身神性去消除這近乎無解的詛咒麼?」

  就算位於八百萬神明的序列底層,付喪神也依舊是神明,擁有最基本的神性。也許弱小,卻絕不會不存在。

  「但是,用這種方法去抵消詛咒的話……」

  哢。

  一道裂紋出現在鬼丸國綱的刀身上,發出了並不隱蔽的響聲。

  哢哢。

  更多的裂紋脆響接連響起,幾乎是幾個眨眼,鬼丸國綱原本完好的漂亮刀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痕。

  而另一側,本就是燒身的地藏行平早已經悄無聲息地碎了一地。

  「哈哈哈,果然,代價就是自身呢。」發出這聲笑的是三日月宗近,這振風華絕代的太刀此時也是一身狼狽,可眼中的新月在這一刻散發著驚人的光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不愧是地藏呢,這也是最後的辦法了吧。」

  回首又看了一眼那黑霧籠罩之地,太刀微微斂了笑容大步踏前一步,剎那間,包括本體在內他全身湧起明亮的光華。

  早在高天原上時,太刀的付喪神三日月宗近在眾多刀劍中神性最高這條消息已經是公認,此時他全力釋放自身,濃郁的神性光華幾乎照亮了大半個詛咒空間。

  因為被詛咒污染導致昏暗一片的大妖空間瞬間露出原本的一角,竟是直接得到了淨化,而那些身上暗藏詛咒的虛妖更是還未近身就被神性光芒灼燒了半邊身體。

  三日月的身影卻是越發的透明。

  天地萬物,世事流轉,到底有什麼才是永恆的呢?

  沒有。

  三日月是明白的,有形之物終有消逝的一日,他早就有准備,並不為自身那一天的來到而悲傷。

  但是,會為旁人的消逝而耿耿於懷啊。

  即將徹底消逝的最後一刻,太刀的付喪神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之前一直生死不知的人因為詛咒的消退終於有了動彈之力,艱難地從地面撐坐而起時臉上還帶著迷茫,這股迷茫在看到他時一下子消失了,露出了驚恐之色。

  四目相對之際,三日月向她彎唇笑了笑,滿眼都是欣慰,最後消散不見。

  可落在終於有力氣睜眼看四周的郁理眼中,只有散發著光芒的那振太刀在她徒勞的伸手下失去光輝,然後崩碎落了一地的場景。

  「不要……」郁理想要起身阻止,卻是直接重新摔回去,只能低低悲鳴,「三日月……!」

  她的傷勢過重,全身又被詛咒壓著,就算用盡全力尖叫,這會兒喊出來的聲音甚至不如一只病貓。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她根本沒明白怎麼回事,三日月就自毀在她眼前。

  然而這樣不能接受的事之後卻接二連三地在她面前上演,因為那些虛妖數量依舊可怕,只單純憑戰鬥力,刀劍一方毫無勝算。

  「主上,萬分抱歉,請原諒我不能再陪在您身邊了。」

  長谷部上前向她鄭重一躬身,轉頭便殺向了妖群,他全身綻放出神輝,帶走了一片虛妖的同時,最後只留下一地的碎片。

  「主殿,向您起誓會永遠守護您這件事,一期一振辦不到了。」

  一期一振帶著歉然的笑容向她行禮,隨後頭也不回奔赴戰場,太刀的神性光華瑰麗,卻如煙花稍縱即逝,又是一地殘骸。

  「大將,我不在了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喲,不要總偷懶不做拉伸啊。」

  總是一副太刀氣場的短刀如同出門離家一樣,從容隨意的向她道別,轉頭卻是再也不見。

  「長谷部……一期……藥研……!」郁理伸手想攔,卻什麼都做不到,在感受到身上重若千均的詛咒正一層層被削弱之際才恍然是為什麼,「不要這樣……!求你們……不要這樣……!」

  然而徒勞無功。

  「主公,咱也先一步,你要打起精神啊!」

  「主人,以後不要忘了……不不不,以後還是忘了我吧!我和大和守安定這麼難用,您還是不要太想了。」

  「我這籠中之鳥,今天算是真的自由了麼?」

  「大將……」

  「主君……」

  「主公大人……」

  她虛弱的身體正一點點的恢復,被汲走的靈力也在慢慢回來,可付出的代價她完全不能接受!

  「主公。」亂藤四郎這時走到了郁理的面前,小少女模樣的短刀一身的狼狽,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跡,手握著本體按在胸前一瞬不瞬看著他的主人,「有一句話我一直都很想跟您說。對不起,主公。真的真的,對不起。」

  初代審神者,本來就該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是他們太貪心想要得到更多,才招來如此惡果。

  將短命種強行改命變為長生種,中間怎麼可能不付出代價呢?

  可這代價不應該是她來承擔,是他們才對。

  是他們太自私了,才讓最愛的主人受此一劫。

  「請不要為此難過,這是我們應得的報應罷了。」

  小短刀說著說著笑出了淚,向著他的主人最後鞠了一躬,然後蹦蹦跳跳躍入戰場,又是一場剎那光華。

  這期間,已經又有無數刀劍主動釋放神性,殺死虛妖的同時也淨化了郁理身上的一部分詛咒。

  她的狀態正越發好轉,可守護在身邊的刀卻越來越少。

  一直見證這一切的,正是投影過來的政刀組,在經歷過這些藏刀為了主人舍身的最初震撼後,不少刃也逐漸理智回攏。

  「報應嗎?亂藤四郎這句說得倒也沒錯呢。」南海太郎朝尊提了提眼鏡,語態冷靜,「本來兩百年後的彼岸世界,初代審神者就不曾跟高天原的本體刀劍神靈有過接觸。她早就入了輪回,作為普通人生活了。在後世的眾多本丸裡,她就只是個談論戰爭背景時才會提上一句的傳說人物罷了。」

  「但是……他們想繼續跟主人在一起的想法,我挺能理解的。」治金丸在這時垂著腦袋低低道,現在的他根本不敢看那邊主人因為失去愛刀正不斷崩潰的畫面,「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也在這個時代被她收藏的話,現在也一定會做出和他們一樣的選擇。」在這樣一位主人的手下,作為刀劍的他們怎能不去熱愛,並心甘情願奉上一切啊。

  隊伍裡突然一片安靜,沒人開口,像是默認了治金丸剛才的話。

  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最多還有五分鐘就要被迫撤離這個時空,身體都開始透明虛化,作為臨時性質的投影也沒有釋放神性跟那些妖物同歸於盡的能力,徹底變成掠陣的邊緣隊伍。

  說話間,整個詛咒空間已經在眾多付喪神的神性下淨化得差不多了,而郁理的身邊只剩下源氏兄弟以及最後幾只虛妖。

  髭切抬腳想要率先上前,卻被傷勢更輕一些的弟弟一把推回到郁理身邊。

  「兄長,別忘了你可是今天的近侍,要好好照顧家主啊!」

  薄綠發的太刀揚眉一笑,殺向了最後的敵人,光華散盡,至此,原本處處都是詛咒的昏暗空間徹底恢復原貌,光線似是都提亮了不少。

  連帶滿地的刀劍碎片都能不時看到折射的光芒。

  整個空間空蕩又安靜得讓人窒息,郁理維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勢垂著頭一動不動,整個人木木空空仿佛靈魂都跟著地面的刀一起消散了。

  可髭切沒有,他還很清醒地記得家主身上的傷勢有多糟糕,按照他的經驗她這會兒其實應該連維持著坐姿的力氣都不該有的,再不離開這裡送去治療後果很嚴重。

  踏著其實也有些搖晃的步子,他俯身彎腰正向主人伸出手,這動作才做到一半,忽的就凜然了神色,直接抽刀轉身指向了身後。

  不知何時,竟是又湧出了一批虛妖,再一次充斥了整個空間。

  「竟然還有!?術師這幾百年來到底弄出了多少實驗體啊!」政刀隊裡的水心子正秀失態之下發出破人設的尖叫,本能地去抽腰間的刀想要護在主人身前,結果卻摸了個空。

  低頭一看,並不是腰上的刀不在,而是他的手指淡化消失了。

  「糟糕,投影時間要到了!」治金丸也是懊惱至極,「偏偏在這個時候!」

  別說眼下這一批人形的虛妖一看就不簡單,就是全是之前的炮灰型也不是現在重傷狀態的髭切還有手都抬不了的主人能對付的啊!

  沒有任何援軍幫手的髭切卻表現得頗為淡然,他握著刀信步上前,望向妖群時唇角帶笑,眼底卻是愴然:「這也是命中的劫難嗎?」

  他們付出了這麼多,幾乎傾盡全本丸之力,竟然還是沒辦法扭轉主人升華長生種的命運,甚至還連累她提前終結。

  「但就算如此……」將本體舉至與眼鋒平齊,滿身傷痕的源氏重寶氣勢不改,目光凌厲,「我也會守護她到最後!」

  成群的虛妖圍撲而來,幾乎只是片刻太刀布滿裂紋的本體已經瀕臨破碎,付喪神本身卻毫無懼色,而是眼睛一眯,在眾多妖物突破他的防線往後之際直接發動神性。

  剛要付諸行動,腰部忽然就被什麼給勾住,髭切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下意識地想掙脫時,腦袋卻是撞向了一個滿是血與合香氣息的柔軟懷抱。

  這個合香的味道髭切知道,是家主出門前特意在衣服上熏過的花果香。

  家主?

  髭切想要抬頭,眼睛卻只來得及看見有明亮的光線正從她的和服上絲絲縷縷的溢出,之前勾住他腰的似乎還是一株開花紫藤的枝蔓,這會兒剛好完全縮回了和服的繡紋上。

  他想要再抬頭細看,不光是探究家主身上的異變,更想看看頭頂人的表情時,一只帶著涼意的柔軟手掌蓋住了他的眼睛。

  有溫熱的液體打在他的臉上,還有耳畔帶著無盡恨意的哽咽幽幽響起。

  「卍……解……」

  剎那間,地動山搖!


第70章

  「黑崎先生,我真是受夠了,姑姑每次都在我耳邊喊卍解卍解的。而且她總拿我和你放在一起說事,真的好煩啊!」

  「啊哈哈,夜一先生只是著急了一點,畢竟你獨自在人間行走,實力越強她也越放心嘛。」

  「話是如此,那也不是她這樣催我就能學會的東西啊。我到現在都沒搞清頭緒呢,怎麼學會卍解嘛。黑崎先生,拜托你傳授點經驗吧。」

  「這種事就算你特意來問我,我也很難回答啊。每個人擁有的斬魄刀屬性不同,覺醒的方式也不一樣,就算我們出身類似,我的經驗也未必適用於你。」

  「總比沒有來得強!拜托拜托,隨便說說嘛!這是我早上剛做的紅豆饅頭點心,請務必收下。」

  「呃……咳咳!好吧,那我就隨便說幾句。具體如何獲得卍解的方法是沒辦法跟你說啦,但籠統一點的經驗還是有的。我們死神擁有斬魄刀後,從獲得它的名字完成始解,要熟練活用最後完成卍解,其實說穿了離不開環境和心境這兩大因素。」

  「環境和心境?」

  「就比如生死關頭,還有必勝的心之類的境況。你之前不也經常向夜一先生反駁說我當年能迅速變強離不開當時有太多強大的敵手麼,這也是一個因素。另一個就是你自己本身的源動力,什麼樣的情緒會引發什麼樣的心態,進而擁有怎樣程度的動力,其實都能一定程度上引發卍解。想要變強,想要打倒敵人,想要拯救想要救的人,想要保護誰,這都是動力的一種,都能牽動和你心神相連的斬魄刀。你不妨去試試。」

  地面在不斷震動,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氣息以郁理為中心向整個空間擴散而去,周遭所有生物只覺得身體一重,腳下的步子沉若千均,似乎瞬間進入了某個粘稠的空間,肢體不復靈活的同時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是……死神的靈壓?」就算是進入倒計時的刀劍投影也未能幸免,以山姥切長義為首的政刀隊瞪圓了眼看向不遠處的主人。

  那個人懷抱著僅剩的刀劍,低著頭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無人看清她的表情,可周遭的一切正以她為中心發生不為人知的變化。

  「諸法如是,無行無常,千變萬化……」

  細微的風裡,傳來女聲沙啞而清晰的低吟。

  變強?拯救?保護?

  什麼是正確的卍解情緒郁理不知道,現在的她只知道充盈在腦子裡的是憤怒,溢滿她心間的是憎恨,是這些情緒支撐著她沒被悲傷打垮,就算舉刀的力氣都沒有也沒想著認輸。

  她從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瘋狂地想要去憎恨一個人,想要用盡一切手段去摧毀對方。

  那個人今日不死,她必定瘋魔!

  她絕對絕對,不會饒恕!

  半散的發髻徹底松散開來,沒了束縛的長發在越發恐怖的靈壓下狂亂飛舞,露出一張面無表情卻淚流不止的蒼白面孔。

  「卍解,森羅萬像!」

  剎那間,無數絢麗的光線從她的身上溢散而出,如同滴進清水中的墨汁,各種色彩向周遭的空間不斷渲染而去。

  頭頂有了顏色,是瑰麗的夜空;腳下不再荒原枯土,而是花草滿地;整個空間由滿是詛咒的死亡之地改頭換面變成生機勃勃的極樂之地。

  一朵巨大的蓮花破土而出,將郁理二人托於蓮心直直送到天上,連刀都握不起的女郎依舊以手輕輕覆蓋著她僅存之刃的雙眼,振袖輕抬間,繡於其上的金絲光線卻如利刃一樣穿雲破霧筆直地延伸向外。

  不,是真的光芒!

  明明只是作為點綴圖案繡在和服上的直線形光線,這一刻化作了真正的光眨眼間照射到了周遭的妖群裡,卻在投射在妖身上時變成了殺人不見血的利刃,一束束的光線直接將這個方向的所有妖物串成一串,在一片慘叫聲裡皆盡屠戮。

  光芒在這時突然越發刺眼,這讓長義等刃下意識地擋了擋眼睛,下一刻在看到一輪紅日從空間的東方緩緩升起、將方才還是夜幕的天色逐漸轉為白日後,直接目瞪口呆。

  這並不是結束,因為他們看到有更多花草枝蔓也從主人的衣袖下擺中破畫而出,隨著無數彩色的流光向外不斷延伸。

  那些柔軟嬌美的花瓣綠葉所過之處,所有的妖物都被刺傷斬斷,妖血淋灑了植被一地。

  「那些花……還有光,都是主人和服上的繡紋啊!」治金丸吃驚喃喃。

  「應該說,是她斬魄刀呈現出來的幻像。」南海太郎朝尊看著那一地被利刃切割的妖屍直接道,「表像看著再柔再美,也不改刀劍真正的本色。」

  「但是……好強!」水心子正秀仰著頭看著不遠處高托於巨蓮之上的主人,「連抬手都不用就將敵人盡數斬於刀下什麼的,真的太強了!這就是死神,這就是卍解嗎?」

  死神,在很久以前傳說只是擁有比常人更強些的人類亡靈而已,諸神並未將他們放在眼內。可他們在居住於屍魂界後為了跟扭曲後到處作惡的亡靈(虛)對抗,以保證諸界的平衡便研究出了獨屬於死神的戰鬥之法,發揮出卍解之後其戰力之高就算連高天原上的武神都不禁退避三舍,發展到如今的年月,早已經擁有了和高天原、地獄兩界平起平坐的地位。

  他們在說話間,空間裡的所有虛妖已經被迅速屠戮一空,後面再也沒有重新出現過——大概是術師非常自信,最後一道保險上到這裡應該完全能解決這裡的所有人了。

  照常理是這樣。

  可他沒料到那些刀劍付喪神能為了主人寧願舍棄一切的忠誠,更沒想到才覺醒死神血脈不過幾年的星宮郁理在這種情況下直接會了卍解,在解決了生死危機後完全不滿足,而是一直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還沒結束嗎?」

  被迫作為圍觀者的政刀隊此時全身的投影已經淡化得只剩下頭部和胸口還有些許凝實感,但在讀秒倒計時中肉眼可見的不斷透明,可六刃的眼睛卻一瞬不瞬緊緊盯著場中。

  盯著那束流光溢彩的絢麗光線,在收割走空間裡所有虛妖性命後並沒有返回主人身邊,而是在盤旋收集著什麼,然後凝實成一團「轟」的一聲撞向了空間的某個方向。

  封閉的空間壁壘被打出一道豁口,那道溪流一樣的彩色光河順著出口瞬間「流淌」了出去。

  是瞬間,因為光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以刀劍們的眼力只能捕捉到這種程度。

  「主人這是要去哪裡啊喵?」雖然主人本身還留在這方空間裡,但南泉一文字的眼睛是一直盯著流出空間外的那光線化的斬掀刀,貓刀更加好奇這個。

  「還用問嗎?」山姥切長義低低道,「循著黃泉之力的氣息,去找禍首了啊……」

  但這一幕他看不到了,甚至後續如何也無從了解,倒計時進入最後一秒,好不容易打了申請過來的政刀隊投影徹底消失在這個時空。

  另一頭,枯樹荒野裡,夜鬥也在殊死奮戰。

  他是從「父親」術師的念頭裡誕生的弱小神明,幼生時期就一直和「父親」還有緋度過,在越來越多的戰爭和殺戮中汲取力量最終成為一名實力可怕的禍津神,哪怕是鼎鼎有名的七福神之一「毘沙門天」也拿他無可奈何。

  「父親」一開始並不強大,這一點夜鬥還是記得很清楚的,他喜歡玩弄計謀算計人心,本性卻是膽小和怕死的。

  什麼時候起,他變得深不可測了呢?

  戰鬥中,夜鬥的視線不經意的掠過不遠處以看戲姿態欣賞廝殺的「父親」,目光掠過他手中擺弄的「黃泉之語」,一下子恍然。

  啊啊,是了,是在偶然間從黃泉女神那裡得來了一件她極度無聊時制作出來的神器之後。面妖也是在那時逐漸問世的,引來高天原一片忌憚。

  將近千年之後,呆在地底不得出來的女神無聊中又做出了改良版本的黃泉之語,又引來他的覬覦。直接用計讓惠比壽當炮灰衝鋒陷陣再度將其謀獲,正是他手上的那支。

  改良的神器到他手裡會造成什麼結果,現在已經一目了然,三界都是一片焦頭爛額。

  這樣沒完沒了下去可不行,必須要找機會毀了那支筆!

  夜鬥雖然早有定計,可術師也不傻根本不給他機會,武神幾次衝上去都被更多的虛妖給攔下來。這個惡劣的「父親」甚至為了能讓夜鬥更多點絕望明白和他鬥沒有結果,期間一直拿著神器故意吊著戲耍他,還不時像逗寵物似的故意拍拍旁邊吊在樹上的日和的腦袋。

  青空眼的武神幾乎要被氣半死,動作越發狂暴間更是逐漸心浮氣躁起來。

  「沒用的,夜鬥。」術師這時道,「你是我一手養大的,從小到大那些事還不夠你明白嗎?你是無法反抗我的。」

  屍魂界那邊有藍染牽制著,高天原正是被殺得人仰馬翻,現在根本沒有誰有空騰出手對付自己,所以術師這一次出現得光明正大,有足夠的時間慢慢馴服自家這個不聽話的「兒子」,讓他乖乖回到自己身邊。

  「我和你早就沒關系了!」揮刀斬掉一頭虛妖,夜鬥直接否認。

  跟日和相遇,又有雪音跟隨之後,他就已經做下決定要做一個幫助人類的福神,而不是一個只會制造殺戮的禍津神!

  術師輕輕搖頭:「還是這麼頑固。」仿佛在看一個鬧別扭的孩子。

  既然孩子不聽話,那自然要加大教訓,說話間,術師抬起手,握在掌心的黃泉之語散發出幽幽烏光,場下那些虛妖的面具符紋瞬間變得更加復雜,同時它們的氣勢再度提升一截,戰力更上一層。

  夜鬥一下子壓力大增,猝不及防下又添了好幾處重傷,最後只能狼狽回防。

  可惡!

  節節敗退間,他看向日和的方向,無知無覺的少女仍舊安靜垂掛在巨大的枯樹下。

  日和……

  還有不知身在何處同樣被他連累的星宮……

  武神咬牙,握著雙刀的手越來越緊。

  轟——!!

  突然,巨大的轟鳴從枯樹的頭頂炸響,目光剛好就停在那裡的夜鬥只看見一團絢爛的色彩炮彈一樣打破空間壁壘從天而降,一頭撞上了正下方的枯樹上。

  這處時空的罅隙劇烈的晃了晃,包括夜鬥在內的所有生物都腳步不穩,可夜鬥沒有移開目光。

  因為他看到那棵被光團砸中的巨大枯樹在眨眼間枝繁葉茂,樹冠滿茵,逢春的枯枝蔓延出無數根柔軟的藤蔓,一部分眨眼之間將垂吊著的日和包裹成球狀,另一部分則伸向了同樣在附近的術師和緋。

  只聽見一聲小姑娘的急促尖叫,夜鬥看到術師將肩上的緋一下子抓起扔進了枝蔓堆裡成功借此逃脫,而小女孩則完全被纏繞包裹了進去,蠶繭一樣的球體不斷向內擠壓收縮,只是幾個呼吸間重新松開,裡面已經空無一物。

  緋的氣息徹底消息了,夜鬥卻來不及為「父親」的冷血無情震怒,而是吃驚地盯著那棵突然回春的枯樹。

  「這是……星宮的靈壓?」比起印像裡高上數倍的靈壓等級,讓夜鬥的言語都不自信起來。何況剛剛他才聽說星宮已經被算計謀害死了。

  而像是印證他的猜測沒錯一樣,高高的樹冠上又是一團光影凝聚,一道纖細的人影持刀而立。

  粟色的高馬尾,黑色的武士服,有著翡翠色眼眸的女郎此時如同一尊冰冷的木偶淡漠的注視下方。

  明明是星宮的樣子,不知為何夜鬥總覺得她身上有一股濃濃的違和感。

  「這不可能!」比夜鬥更不能接受的是術師,「你怎麼可能毫發無傷!還能這麼快找到這裡!」

  死神沒有說話,而是立於樹頂再度一揮刀刃,瞬間,又是無數的藤蔓從樹身上飛射而出,目標精准地朝著場中妖群所在襲殺而去。

  原以為那就是真的藤蔓,可真的襲到眼前,虛妖們才發現那是披著樹皮的無數片刀鋒,眨眼間將它們切割鮮血淋淋碎成數段。

  場中的人也在這時才意識到,之前的緋並不是被枯樹吞食,而是被不知道多少刀刃在瞬間切割成肉眼看不見的無數顆粒,直接消失不見。

  樹冠上的死神依然沒有開口,她的目光已經牢牢鎖定在術師身上,下一秒直接飛躍而下,朝著他揮刀而來。沒有任何情感的翡翠瞳孔裡,只有濃濃的毀滅。

  術師被那雙非人類的眼睛看得頭皮發麻,立刻就揮動了黃泉之語:「休想!」

  瞬間又是四只虛妖被召喚而來,千均一發間擋在了他和死神之間。獲得一絲喘息之機的術師動作不同,趁著死神被糾纏著,再度發動神器,蘊含著黃泉之力的詛咒光團自筆尖冒出,在他揮出去之際化作一道詛咒之刃,直接甩向了脫不開身的死神。

  「星宮小心!」還在和妖物纏鬥的夜鬥臉色大變。

  但已經遲了,詛咒已經砸在了戰成一團的混亂裡,黃泉的詛咒無比霸道,被一同波及的虛妖沾上些許,感染之處瞬間變成了骨架,而且還不斷向外擴散。更別提主要目標的死神,詛咒之刃直接將她的身體給打散了。

  「星宮——!!」夜鬥目眥欲裂,「啊啊啊啊!!」

  親眼見到說是感念救命之恩其實一直反過來對自己多有照顧的人死在面前,神明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手中的神器雪音也是同樣暴怒,雙刀綻放出凌厲的氣勢,主僕一起發動,硬著扛著刀斧加身直接將圍在身邊的虛妖瞬間屠戮一空。

  「術師啊啊啊——!」日和被綁架,緋的死,星宮的死,種種加在一起,讓夜鬥對術師的憎恨達到了頂峰。

  剛除掉一個大患的術師來不及放松,握著黃泉之語向著完全暴怒的夜鬥戒備。然而他沒發現的是,之前被黃泉詛咒腐蝕的地方有一團光芒閃過,下一秒那光團已經出現在他身後,重新凝結成一個面無表情的死神形像。

  凌厲的刀勢從身後襲來,注意力全放在夜鬥身上的術師來不及回頭,他本能抬起黃泉之語想要施展防御,只是筆尖剛閃爍出一點輝光,一把刀就砍在筆杆上。

  哢!

  毛筆形狀的神器應聲而斷,壞成了兩截。

  黃泉之語被毀了!

  「這不可能!」這是術師的第一反應,作為神器的黃泉之語不可能這麼脆弱,被死神一刀就能砍斷,但很快他就想到緋瞬間死亡的原因——如果是瞬間砍了很多刀呢?

  下一秒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周遭碩果僅存的幾只虛妖在黃泉之語毀壞的同時也發出凄厲的慘嚎,沒了神器之力加持的畸形種仿佛抽干了水分的植物,在生不如死的叫聲裡逐漸萎靡,眨眼間衰敗死亡。

  ——虛和妖本來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物種,利用神器的力量強行將它們融合在一起,沒了最關鍵的支撐在,自然頃刻間毀滅倒塌。

  這個時候的夜鬥也反應過來,這個星宮模樣的死神並不是真正的星宮,而是和之前回春的枯樹一樣的力量變出來的幻影,信徒她本人並不在現場。

  「原來如此……卍解麼?」他心頭有震撼也有贊嘆,信徒真是太了不起了!

  但現在不是感嘆這個的時候,收回所有思緒,夜鬥衝向術師的腳步未停。沒了黃泉之語傍身的「父親」再也不足為慮,這麼好的機會就是死也不能放過!

  「我,只做我自己!」

  揮動雪音,夜鬥毫不客氣地斬向念動咒術還想翻盤的術師。

  而背後,一擊毀掉神器的死神同樣揮刀斬向對方,無機質的冰冷瞳孔裡這一刻才出現人性化的恨意。

  「為我的刀……償命吧!」

  一前一後,武神和死神的刀同時揮斬向攪亂三界的禍首,刺目的光華在這片荒野裡轟然綻放,最終化作滿屏的雪白。

  ……

  「那個……位置,應該是這裡吧?」

  井上織姬……不,已經是黑崎太太十幾年的美婦人面帶遲疑地跨入一處光線昏暗的大妖空間。

  她之前收到丈夫從屍魂界發來的信息,讓她順著靈力定位器的指引去救援受了埋伏的星宮小姐。想到自己一家平日裡不時收到的問候和美食,黑崎織姬是一點時間都不敢耽誤地立刻出門了。

  找到這處空間就要進來之前,又收到了丈夫的回復,說屍魂界的危機解決了,那些肆虐的虐妖怪物忽然就莫名自毀,而他也將藍染徹底打敗,現在正和全都騰出手來的隊長們一起收拾殘局。

  「希望大家都沒事……」織姬有些憂心地喃喃著,低頭跨躍壁壘入口步入了大妖空間。

  下一秒,看清內裡場景的她就倒抽了一口氣:「這裡……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嗎?」

  大戰過後,一切盡皆歸寂。

  髭切動也不動地橫躺著,他已經油盡燈枯,只需要隨便輕輕一擊,本體就能當地破碎。

  全身一根手指頭都已經動不了了,連帶意識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這個狀態如果是在本丸,大概會被家主揪住罵死,然後丟進手入室再丟加速札,思想教育大半天後接著就是畑當番馬當番遠征一條龍了。

  源氏重寶迷迷糊糊地做著不著邊際的聯想,差一點笑出來之際,耳畔卻只傳來家主滿含悲腔的哭求聲。

  「黑崎太太……黑崎太太,求求你,救救我的刀!求求你先救救我的刀!」

  全力釋放卍解,已經沒有氣力的郁理這會兒只能無力倒在地上,在看到救援的到來時再也無法控制地哭出聲來,用最後力氣伸手去揪來者的衣服發出請求。

  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土地,滿地都是破壞的痕跡,大戰過後的土地上沒有屍體,但卻有無數刀劍的碎片。

  可這些碎片此時都被人細心地一把刀一把刀分類好,仔細地裝在斬魄刀幻化而成的透明盒子裡,微弱而不穩定的靈光點亮了這片昏暗的空間,它們懸浮在半空,就像數十盞隨時會破碎的燈籠。

  同時也照亮了全身滿是血污傷口的幸存之人。

  她沒開口說要先救自己,只是哭個不停求她先救她的刀。

  「求求你,救救他們,救救他們吧!」

  織姬已經被眼前的慘狀驚呆,控制不住地一邊抹淚一邊胡亂點頭,半晌又趕緊搖頭:「不對!先救你才是最要緊的!」

  這話是對的,同樣躺在大號靈力劍盒中的髭切暗暗點頭。

  時間並沒有過多久,髭切就在黑崎織姬喊著第二遍的「雙天歸盾,我拒絕」裡迅速回復傷勢。

  被穿破的內髒,打斷的骨頭,還有流失的血液,很神奇地都在那聲咒語裡盡數復原,自然本體上滿身的裂紋也是消失不見重新恢復完美。

  這和手入完全不同的感覺讓源氏重寶很稀奇,但他並沒有去仔細研究,而是握著自己的本體朝著一直直呆呆看著他的家主走去。

  作為第一個接受治療的對像,郁理身上的傷勢自然全都修復好了,但過度消耗的靈力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只能干坐在原地看著黑崎太太忙碌。

  唯一沒有碎刀的髭切自然是第二個接受治療的,全程郁理都在一瞬不瞬地盯著,不言不語整個人木木的。

  一直到修復完成的髭切朝著她走來,半跪在她面前,將自己的本體雙手托著送到她面前,一點點地抽鞘向她展示:「你看,能修好的。我可以,其他刀劍也可以。」

  他說著,示意她去看另一邊正在接受復原的短刀,正是亂藤四郎,破碎的短刀在雙天歸盾的修復之力下很快貼合在了一起,逐漸又變回原本的完好模樣。

  這一刻,郁理的表情終於出現松動,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太刀在這時抬起手臂,將人輕輕按進懷裡,安撫地一下下拍著她的後背。

  郁理再也忍不住咧開嘴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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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雖然破碎的刀劍全都被雙天歸盾修復好了,但是……」

  黑崎宅中,黑崎織姬臉上露出苦惱之色,看向剛剛關了診所大門的丈夫。

  「似乎是因為那些刀劍破碎前全力釋放了內裡神性的關系,上面的靈性全都消失了,也就是說,付喪神什麼的完全沒有了,只有刀劍本身存在。」

  一護聞言一愣,隨後輕嘆著走來:「還在耿耿於懷嗎?」

  「怎麼可能不惦記啊!」織姬立刻道,「你不在現場根本不知道,在我修好那些刀,可裡面的付喪神一個都沒顯現後,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的星宮小姐跪在那裡哭得有多厲害。」

  比失而復得落差更大的,就是得而復失。

  之前抱有的希望和喜悅有多大,落空之後就有多絕望和痛苦。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光是回想當時的情景,想到那孩子原本欣喜的面孔一點點再度蒼白絕望,向來心軟的織姬已經淚盈於睫,伸手去摸自己的發卡,「如果我能更厲害一點就好了……」

  一護伸出手,將妻子摟進懷裡,聽著她低低的泣聲,只能復雜地嘆氣一聲:「這不是你的錯,他們不是死神,也不是斬魄刀,就算再弱小也是神。你沒能救回死去的神,沒有人會怪你。星宮也沒有,不是嗎?」

  「是啊,她沒怪我,甚至最後還特別鄭重地向我鞠躬道了謝。」織姬的哭腔更濃了,「可就是因為那樣,我才更難過!……一護,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為什麼非要遭遇這種劫難啊!」

  黑崎一護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緊妻子:「會有辦法的。夜一先生和浦原先生他們都在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一切事端結束,所有的來龍去脈自然都被事後查明,術師借著黃泉之語禍亂三界,先是聯合藍染牽制屍魂界,之後發兵高天原,在那些馬前卒消耗神明的有生力量期間,同時又算計星宮郁理用以逼迫夜鬥重新歸順,之後以夜鬥為刀殺向太陽神宮手刃天照,徹底解決高天原的威脅。

  如果不是星宮自我突破最後用出了卍解,直接將術師手上的黃泉之語摧毀了,一下子解決了在三界肆虐的虛妖,直接讓高天原和屍魂界的危機消彌大半,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死傷。

  一護也是感激星宮的,畢竟現世人界這裡,他的妻兒如果遇到那些頂級虛妖,後果肯定不會樂觀。

  「對了,有件事沒跟你說。」像是安撫她,也像是安慰自己,一護對織姬道,「你過來之前我剛跟夜一先生通過電話,星宮她啊,帶著那些古刀去了地獄那邊,說是找閻魔大王和輔佐官鬼燈去了,大概是想拜托鬼神們一並想想辦法吧。」

  咦?

  織姬的眼淚忽然就被嚇住了。

  去……去去去地獄了!?

  ……

  「地獄怎麼了,除非是受刑的亡靈,地獄一點都不可怕好嘛!」

  地獄第五殿,閻魔殿的一處殿閣內,死了千年也沒投胎並且還當上了治安隊隊長的源義經大聲嚷嚷。這會兒他全身酒氣,那張被全地獄公認為第一美男的漂亮面孔酡紅一片,正一手舉著酒杯,一手摟著髭切的脖子大聲吆喝。

  「鬼切大人,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竟然還能在地獄看見您,我真是太開心了!嗚嗚嗚!」

  雖然真要論起來,他生前就是被鬼切的主人、也是他兄長源賴朝給逼死的,但他都死了千年了生前那點怨恨早就被拋到一邊去,願意被他一直記著的都是美好的事。

  就算最後他們兄弟相鬥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不代表和兄長一起長大的時光就沒有兄友弟恭互相照應的時候。

  何況鬼切不光是兄長生前的佩刀,更是源氏歷代家主的專屬寶物,在所有源氏族人的心目中地位是不一樣的!

  被源氏族人纏上的源氏重寶這會兒表情並不美妙……也是,換成任何一個人被醉鬼纏上都不可能開心。

  髭切這會兒就無奈著一張臉被源義經扒拉著一會笑一會哭,好不容易才掙脫開:「義經大人,時間也不早了,不是說還要去巡邏執勤嗎?找我來吃酒,卻吃成這副不像話的樣子,可不像源氏出來的武將啊。」

  「是!對不起!」被祖宗刀不輕不重地訓了,源義經一個激靈,本能地端正跪坐好崩直脊背低頭道歉,「但是……突然聽說鬼切大人來了地獄,在下實在沒忍住。」意識主動清醒,之前的醉意便自然地消散了不少。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這一點義經大人應該也知道才對。」眼看源義經不再耍醉,髭切也滿意了,現在回想起來家主以前應付喝醉的次郎和日本號他們也真是辛苦呢。

  「自然是知道的。」義經說話時,看了一眼髭切身後緊閉的障子門,他清楚地知道裡面存放著近八十振的古刀本體,原本和眼前的鬼切大人一樣都是可以顯現出人形的,但因為之前那場三界意外,只有鬼切大人安然尚存,「我來之前……還和星宮姑娘打過招呼,她有點頭允許,我才來拜訪您的。」

  畢竟源氏早就滅亡,就是眼前的源氏重寶在時代的流轉下也易主多次,如今已經奉他人為主。

  既是他人之物,源義經自然要先經過主人同意才能來看自家的昔日寶刀。

  髭切也是這麼想的,不然真不見得在這個時間點跟以前的故人吃酒敘舊,源義經這一點讓他很滿意,也就願意多奉陪一下。

  順帶說一句,他被家主吩咐留在這裡看顧後面那幫不能動彈的同僚。

  「我還知道,星宮姑娘這次將您的同伴們都帶來這裡,是想借地獄的環境蘊養已經失了靈性的刀劍本體,寄望在此處加快靈性的養成並重新生出神性。」源義經低聲繼續,「但是,情況並不理想……」

  想起之前找到星宮姑娘時,正好看到她跟鬼燈大人和閻魔大人交談,都沒離得近,就聽見鬼燈大人不帶猶豫的拒絕聲。

  「辦不到的。」額頭帶角的鬼神低頭看對面的女性,「這些付喪神和你的情況不一樣,你當時的魂體只是因為聯系肉躰的因果之鎖受損才無法還陽,留在地獄什麼都不用做,這裡對靈體相當友好的環境自然就能為你修復損傷。但那些付喪神是直接將憑依中的神性全都釋放、導致憑依物直接變成空殼變成死物,這是不可逆轉的傷害。就算借著這邊的環境加速蘊靈,也不見得能修復原本的神性。概率低到可以說沒有,你明白嗎,星宮。」

  被如此告知的女性低頭咬著唇,沉默了半晌才啞聲回應:「這算如此……也請幫幫忙。現世的靈子終究不如這裡濃郁,如果環境能對他們好一點,就算希望渺茫也請……」

  這些髭切是不知道的,或者說家主並不願意讓他知道,所以淺金發的太刀也只是眨眨眼:「是嗎?是家主的作風呢。」就算他當時沒被支出去送同僚們進後面的藏刀室聽了個現場,也不會有任何異議,「對了,你來這裡就只為了見我,不想去看看……我弟弟嗎?」哎呀,又想不起弟弟叫什麼了。

  聽到他這麼說,源義經愣了一下,然後表情復雜地垂下頭:「其實……剛開始是有這麼想過的,薄綠畢竟是我的佩刀。但見到星宮姑娘後,我打消了。」

  比起為了這些刀四處奔走乃至低聲下氣求人的星宮姑娘,當年因為心中怯懦以祈福之名將薄綠送進神社直接放棄這把刀的他實在不配。

  源氏的一切早就結束了,千年前的那些鬥爭和愛恨情仇,其實也已經隨著時間一並煙消雲散。

  「是嗎?」髭切又是這麼一句,淡然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唯有語調依舊綿軟溫柔,「那就這樣吧。」

  ……

  「鬼燈君,你剛才可真是嚴厲又無情,差點就能把郁理醬說哭了啊。」閻魔大殿的走廊裡,閻魔大王一邊走一邊數落身旁的輔佐官,「明明這個時候她已經很不好受了。」

  「我只是把事實點明而已。」抱著一捆卷冊文書的輔佐官面無表情目不斜視抬步向前,「把不可能的希望給她當安慰最後破滅了才是真殘忍。而且,我沒有趁火打劫讓她提前簽個死後來地獄入職的合同已經很公正了。」

  「那樣做了才是真魔鬼吧……」閻魔大王小聲嘀咕,「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光是郁理醬慘,這次高天原和屍魂界都不好過。得虧術師兵力不足沒向地獄伸手,不然我們也得陷入麻煩。」

  「現在麻煩也不少,事發日當天暴滿的亡魂也給地獄增加了不少工作量。」提到這個鬼燈的臉就直接陰沉下來,整張臉烏雲罩頂,「要不是罪魁禍首直接被打得魂飛魄散,我非要親自抓著他一層層地把地獄全逛遍……!」

  給他增加工作量的家伙,無論是誰都不能饒恕!

  鬼燈君,真可怕。

  閻魔大王一臉黑線,然後非常生硬地轉移話題:「對、對了,郁理醬呢?剛才好像還看見她的,怎麼人就不見了?」

  「走了。」鬼燈回道,「現世那邊打來電話有事要做,當然得回去。現在的她就算想找個時間躲起來哭,也不會有人給她這個空隙的。」

  閻魔大王這才想起來郁理醬在現世的工作好像挺忙,不由也是一嘆:「是啊,坐到那個位置上了,哪有那麼多時間哦。」越是身居高位,背後的責任就越大,可不像底層時期想干嘛都不用顧慮的時候了。

  他只是隨口一說,卻讓旁邊的輔佐官突然停了下來,然後直接將手中的卷冊一把塞進閻魔大王的懷裡。

  「鬼燈君,你干什麼去!」閻魔大王朝著突然就走開的鬼燈呼喊。

  「去找伊邪那美算賬!」地獄第一輔佐官陰著臉頭也不回,「都是這個老太婆喊寂寞無聊非鬧著要做手工解悶的錯!」

  ……

  而現世,前往蘆之湖方向的高速公路上,一輛銀灰色轎車飛馳向前。

  「我沒事的,媽媽。……那些說我車禍的新聞都是假的啦,真不是故意沒說的呀!」

  略帶笑意的女聲流淌在安靜的車廂裡,負責開車的經理人睿山隆智握著方向盤,架著金絲眼鏡的臉裝做不經意地瞥了一下車內後視鏡,能看見後排的人拿著手機與誰通話的畫面。

  「其實就是鑒古會回來的路上車子拋錨了,下來查看的時候發現引擎莫名起火,我立刻嚇得躲遠了……後來就跟您在新聞上看到的那樣,車子爆炸,那些人就亂寫我出車禍什麼的,其實我什麼事都沒有!……都是真的啦!不信過幾天等我忙完就回東京給您看看!……嗯,我馬上要到現場了,這次是為了農場招標的事必須得出席呢,說不定您不用到晚上就能看到我上新聞了……」

  拿著手機的人言語間輕松活潑笑意盎然,但臉上卻沒有半分笑容,一雙眼睛看著車窗外,眼底冰涼沒有一絲情緒,同一時間表現出了兩種極端。

  「……我不辛苦,媽媽你才是……替我向賀介叔叔還有新吾問好……媽媽,我也愛你。」

  電話就此掛斷,說話的人放下手機,似乎是感受到前方觀察的視線,那雙翡翠眸子透過同一面後視鏡直直看來,經理人不由微微打了一個寒顫,像是被凍到一樣連忙收回目光。

  之前還沒覺得,可等星宮看過來時,睿山才發現車廂後排的光線似乎黯淡得過分了。


第72章

  要說郁理當初為什麼會想起來買農場,主要還是因為被人纏著問煩了。

  她從被認證為料理大師以來對外舉辦的幾場盛宴,每一次拿出來的都是品質頂尖的食材,就算是一片不起眼的生菜或姜片,在那些浸淫美食大半輩子的人嘴裡只需一口就能判定出最基本的品質階層,更別提送去專門的檢測機構後得到的極佳營養價值。

  好東西人人要,混美食圈的人對高品質的好食材更不可能視而不見,郁理之後的這些年被總帥、關田大師還有四宮學長、木久知學妹還有交好的世家餐廳這些長輩平輩以及晚輩纏得煩不勝煩就成了理所當然。

  煩不勝煩之下,為了堵住那些嘴,購買農場讓郁理原本的「彼岸級私人用」食材以世俗的角度合理出現就成了必要性。

  當時是真的只想著讓那些師長友人和後輩閉個嘴別來問了,但誰也沒想到生意會好成那樣。

  至少被委托負責農場對外經營,酌情分配各大合作餐廳的食材供比的睿山枝津也一開始是真沒想到的。

  從得到這份活計,看到跟農場簽訂合作的四十家餐廳裡有三分之二都是星宮大師的老熟人那會兒,睿山枝津也是真心以為這是兩方互相照顧生意、禮尚往來的一種友誼建交方式。

  等到半個月不到,向農場發出合作意向想要下長期訂單的新客戶突然多出五十家,並且越來越多,一個月後直接多達近百家,有些餐廳主廚甚至手段盡出就為了從他那裡獲取一條供貨渠道,枝津也跌破眼鏡的同時也是真的開始重視起這個最初毫不起眼的小產業。

  這不是玩票性質的小產業,操作得好,完全可以進一步拓展市場,讓星宮館這個品牌在美食界無論地位還是格調都更上一層樓。

  專業的美食經營策劃人鏡片一亮,在切實了解了農場的具體產出後,一頓生猛操作,定下了農場的食材只供應IGO認證的高級餐廳走精品路線方針後,對外直接宣布農場只能再提供十家餐廳的供應量,多了無能為力,讓有意合作的頂級餐廳過來參加招標競爭。

  東瀛國被IGO官方認證的頂級餐廳差不多有三十家,其中已經和農場有合作的占了五成,剩下的五成今天就算只來了一半不到,對枝津也來說也是贏了。國內超過一半的頂級餐廳都向星宮館農場主動發來合作請求,意味著什麼有點商業頭腦的都知道。

  而且……

  「哎呀,竟然是枝津也在門口迎客嗎?可真是讓我意外。」一名背後跟著助理的中年社長略帶吃驚的笑意在酒樓門前駐足,「作為這場招標會的主要負責人,您這會兒不在場內真的好嗎?今天可是來了不少重量級賓客,剛下車的時候都嚇了我一跳呢。」

  「竹內社長,歡迎!」一身正式黑色西服的睿山枝津也立刻低頭向對方回禮,這個人他認識,放在平時就算他是遠月十傑也不見得能讓這種級別的美食集團話事人多關注兩眼,但現在對方不但正主動向他打招呼,語氣裡是再明顯不過的示好。

  這種事對現在的枝津也來說已經不稀奇了,帶著職業微笑他向對方解釋了一句:「剛才接到電話,星宮大師再有五分鐘就要到了。」所以才特地跑出會場來到酒店門口。

  瞬間,對方只是掛著禮貌笑容的臉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語態在這時更是帶上了幾分熱切:「星宮大師馬上就到了嗎!這樣的話我也不急著進去了,就和枝津也你一起等吧。」

  枝津也沒再說話,只是微笑著往旁邊讓了兩步,對方立刻歡喜地上前與他並肩一排,開始朝著大門外張望。

  瞧,這就是一代廚神,並且是實權廚神的能量。

  雖然嚴格來說目前官方明面認證的廚神仍然是薙切老總帥,但經歷過谷川門的眾人早就明白,東瀛國料理界的天已經變了,只差一個名義罷了。圈裡能將家業經營到眼下這個地位的當家人都不是傻子,站在頂端統領未來的人是誰早已經一目了然。就算不圖交好,至少也不能像谷川氏那樣把人得罪了差一點在美食界除名吧。

  這位社長也是,特意親自來招標現場,與其說是想要農場的供貨渠道,不如說更想和那一位見上一面。

  是的,比起關心農場供貨渠道的招標,這次出現在會場的賓客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只是衝著農場主人來,就算招標結果不如意,如果能在那一位面前露個臉留下好印像,也是不小的收獲。

  星宮館的勢力其實目前只能算是剛剛擴張,隨著它年輕的主人不斷往前開拓,只會越來越強。

  要知道,那一位現在才二十來歲啊,現在不趁機抱大腿還要等什麼時候?

  枝津也一邊心頭自得,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身旁的人說話,就這麼幾分鐘,又有幾人跟著和他一並站在原地等著。

  招標會並沒有在農場裡舉辦,而是距離農場不遠處的一家高級酒店裡,哦,半個月前就被枝津也以星宮館的名義連地皮帶酒樓的一並拿下,因為在意識農場火爆的第一時間他就想到未來說不定要擴張,還是早做打算最保險。

  會場布置在最頂層,可以從酒店特意打造的俯瞰天台眺望對面整個蘆之湖的景色,特意選在這一層,其實無形中也顯示出枝津也的勃勃野心。

  就在這時,一輛銀灰色的皇冠轎車緩緩停駐在門口,看到車型和車牌號的枝津也精神一振,立刻抬步迎了上去。他身旁的人見狀,立刻也是極有眼色的一並跟著向前迎去。

  待駕駛位的車門打開,果然就見那一位的御用經理人出來,眾人臉上的笑容不由加深了幾分,看到他轉到車後排時身體都不由往前略傾了傾。

  只有枝津也表面帶笑,內心卻是嘖了一聲。雖然給安排了不少重要的工作,但像是開車接送人這種雖然活小其實相當顯示主從親密關系的活計他至今沒得過一次。

  想替代大哥,成為學姐的第一副手還有很長一段路走。

  睿山家的老二正感嘆著今天也是沒撬動大哥地位的一天之際,後排的車門已經打開了,一雙套著雪白足袋的木屐直接讓枝津也一愣。

  隨後便是繡著大片椿花的和服下擺,金蕊紅瓣的藪椿開得濃烈又恣意,配著碧綠的纏枝不斷往上延伸,一直到衣襟領口處才堪堪停下。但如此熱烈放肆的顏色在女郎那張明艷卻淡漠的面孔下直接被壓制住了,無形之中更是襯得女郎氣質清冷。

  和服?

  枝津也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頂頭上司兼同校前輩有穿和服的習慣,印像裡這種需要出席的大型場合她幾乎都是現代服飾,而那些總是套著傳統和服出席的大拿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會讓他們顯得更加沉穩也更有信服力。

  學姐的氣質……有這麼契合和服嗎?

  就這麼愣神詫異之際,身旁的那些社長老總已經湧了過去,一聲聲熱切的「星宮大師」不絕於耳。

  女郎就在這樣的聲勢裡一步步向前走,既不窘迫也沒有傲慢不理會人,而是從容地應對周遭的殷勤,很是輕松老練。

  「現場情況怎麼樣了?」這期間,和枝津也並肩前行的大哥突然低聲問了一句。

  「前輩都沒擔心呢,你先操心上了。」做弟弟的瞥了他一眼,提了提眼鏡:「我出馬,當然一切OK。」

  郁理是被簇擁著去了頂樓的會場的,看完現場的布置和賓客們的現狀後也是滿意點頭:「做得很好,辛苦你了枝津也。」

  這一句肯定直接讓遠月的現任第八席挺直了脊背,看到了嗎學校裡的那幫家伙,就算幸平創真他們瓜分了前列幾席又怎麼樣,沒有一個能像他這樣已經在廚神手下做事還得到誇獎的。

  「學姐……不,BOSS,請往這邊來。」枝津也抬手虛指了前方主席台後側方的位置,「再有二十分鐘招標會就要正式開始,您如果累的話可以先去後面的休息間小憩一下,等時間到了我再通知您露面。」

  早在最初打交道沒多久,睿山枝津也就清楚這一位是個多鹹魚的性格,所以非常有經驗的給備了專門的茶點室能讓她更舒服一點——反正這次招標這一位的主要作用說是鎮場增加號召力,實際上也跟當吉祥物差不多,除了開頭講上幾句場面話真沒什麼讓她干活的地方。

  他真不信在谷川一門都倒了的前提下,還有誰有膽子在現場搗亂。

  現任第八席想得非常自信,但他猜中了開頭,整個招標會從開始到過程結束都非常順利;卻沒料中結尾,有人因為投標失敗,當場失態抓狂了。

  「為什麼我標了那麼高的價格竟然還失敗了!黑.幕!一定有黑.幕!你們一定暗箱操作了!」一個男人因為接受不這個結果,直接劇烈起身,指著前面的主席台直接破口大罵,「星宮郁理,是不是你!因為我江草亭以前和谷川一門的餐廳交好,你就故意拿出那些高級食材送到我對家的店,現在又故意不讓我成功投標,就是故意遷怒報復對不對!」

  這一遭現場誰都沒料到,不少人都是一臉懵逼,但現場都是混美食圈的,自然也有不少清楚男人口中「江草亭」的事的。

  「那家店啊我知道,是四國那邊挺有名的一家日料店,不過最近不行了,還是跟谷川一門倒了有關,這家店之所以能起來也是靠的谷川氏,現在谷川氏倒了就跟著越來越不行好像也不奇怪。」

  「原來是這樣,我說呢。明明也是高級餐廳,卻這種走投無路胡亂咬人的做派。」

  「等等,他不會是把這陣子所有的不順都怪到星宮大師鬥倒了谷川一門身上吧?」

  江草亭的店主確實是這麼想的,一位老牌料理大師的倒下自然會影響他身後相關的無數利益產業,如果不是谷川氏背後的利益集團算是拱手相讓和平交接給對手的話,引發的混亂絕對不只之前新聞報導的那一些。但就算如此,還是有一些運氣不好跟在谷川氏身後一起倒霉的,比如這個高級餐廳的店主人。

  自己沒本事立起來,卻將責任推給別人。感情上也許有人能理解,但理性上沒人贊同,甚至有不少鄙視的。

  「搞什麼?都是一家高級餐廳了,離了谷川氏給的資源就活不下去了嗎?」有人忍不住道,「你都是經營了這麼多年了,就沒有一點自己的資源渠道嗎?星宮農場的食材是頂級,沒拿到比不過對家是遺憾,可也不至於活不下去吧?你這麼多年的招牌和手藝都在,就算次一點的食材也不怕客人不買賬吧?」

  「這怎麼能比!」情緒失控的店主人當場反駁,「如果食材上都比不過對手我怎麼能贏對家店!星宮郁理,都是因為你!你怎麼這麼狠毒!」

  濃烈的怨恨順著那蠻不講理的口吻一並傾瀉而下,並且尖銳地直指主席台最中間的人。

  現場再度死寂般的安靜,在這樣的氛圍下因為投標失敗而失控的店主人也漸漸恢復理智,回神後他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很不妥,可重新望過去的眼底並沒有害怕和後悔。

  早在沒了谷川氏支持的時候他就想這樣罵星宮郁理了,不就毀了她一組廚刀還慫恿別人綁架她而已,這不是沒出事嗎,還這麼不依不饒出手就差點讓谷川氏除名,這女人簡直心胸狹窄太惡毒了!

  身為一個女人把自己嫁出去不就得了,偏偏攪風攪雨,才這麼點大的年紀卻跟老前輩亂爭一氣,一點都不尊重長輩更沒有一點女人的賢良淑德!

  江草亭的店主倚老賣老的想著,是吃定了星宮郁理一貫正大光明的行事風格,這種只是口頭罵一罵沒什麼實質性傷害的小事一般她都不會計較。

  主席台上,坐在BOSS右手邊的睿山枝津也卻是臉色鐵青,如果真要針對谷川一門的相關友人搞什麼連坐,這個男人根本連會場的門都沒資格進,現在卻因為投標失敗信口開河大肆污蔑,這家伙……

  「四國那邊的江草亭,店主兼主廚田野師傅是嗎?」耳畔響起冷靜的女聲,嗓音裡無悲無喜十分平靜,「我記得這家店的招牌菜是時令懷石料理?其中裡面的香葉板煎豆腐和四季時蔬拼盤、還有香草卷烤秋刀魚最是有名。」

  底下不少人愕然,就算他們都是圈子裡的也不代表對每家高級餐廳都非常了解,甚至隨口說出對方的招牌菜來著。這一位聽說是個並不愛管事的性格,現在才知道人家對美食界的了解比他們更深,只是以前很少表現罷了。

  下一刻,他們就見對方轉頭向旁邊的助手直接吩咐。

  「枝津也,記下來,以後星宮館旗下所有的產業都不再跟江草亭有交易合作。」

  男人原本因為當眾罵了料理大師甚至未來廚神對方卻不能發作而暗自得意的臉色一下子凝固了,表情驚愕一片。他的對面,下了這道指令的人剛剛轉回頭,神態和說話的語氣一樣平和冷靜。

  「田野師傅既然都這樣言之鑿鑿了,我不將事情坐實真對不起您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怨恨。好了,您現在可以有憑有據更加真情實感的繼續怨恨我了。」

  真·心胸狹窄的遠月第八席差點當場笑出來,抿唇嚴肅點頭:「記下來了,BOSS。」翻開手邊筆記本電腦就是一通快速敲擊,「剛剛查詢了一下相關的賬目,發現旗下的洪日漁業、青美冷鏈、小杉食品……等五家公司都和江草亭一直保持著長期交易,我馬上向他們下達終止合同的指示。……哦,似乎都是交易了有十年以上的老顧客呢,合同上讓步挺大都沒有違約金的條款,省了一筆。」

  能不是老客戶麼,這些都是谷川氏掌權時就一直在延續的合同啊,星宮館接手後也沒有變動各個公司繼續做生意和以前沒差,現在可不是了。

  「不……不!」這一刻,江草亭店主終於產生了後悔的情緒,大聲抗議,「你不能這樣!這是谷川大師……」

  「我同意星宮大師剛才的做法,自己競爭不過卻將責任推到合作商的身上,這樣的交易對像我的公司不敢要。」一位社長在這時打斷他的叫囂,直接朗聲道,「現在起我竹內食品公司不會再和江草亭有任何商業交易行為。」

  不等店主人開腔,又有人接著附和:「竹內社長的顧慮也是我的顧慮。」一個女性社長一甩長發,舉手道,「我TUB調味品公司也將江草亭列為拒絕交易往來戶。」

  像是起了一個開頭般,周遭大大小小的公司企業紛紛舉手,言明不再和江草亭合作。

  短短的幾分鐘內,江草亭一下子失去了上層供應商的青睞,雖然不能說是所有,但被這麼多企業聯合抵制的江草亭,已經徹底沒有了高級餐廳的底氣,等級一再下滑完全可以預見。

  全行業封殺!

  直到這一刻,店主人才意識到自己得罪一個料理大師乃至未來廚神會是什麼後果,對方只需要輕飄飄一句話,後面就會有無數依附和巴結她的人前僕後繼做這個馬前卒,齊齊將他撕碎,一輩子別想翻身。

  此時的男人哪還有之前的半分張狂,一張臉色慘白全身都在搖搖欲墜,抖著唇望向主席台的神態只有溢滿的惶恐和哀求。

  但這副作態已經遲了,全場沒有一人給予憐憫,有些甚至直接面露嘲諷。

  看不清情勢的蠢貨,就該被淘汰。

  男人最後是被保安拖下去的,半點沒敢再作,僅剩下的理智告訴他再鬧下去可能中下層的供應商都會被折騰沒,到時候江草亭就是真要完了。

  他是真的怕了,這一串的致命打擊也讓他嚴重受谷川氏影響的智商重新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在對一個隱隱立於頂點的存在無腦地大放厥詞後,他心頭的所有怨恨都被恐慌直接替代了。

  他不想被美食界除名!他還想保住他的江草亭!只求這位大人不再計較他之前的無禮,對江草亭一脈趕盡殺絕。

  解決了這個意外,被耽擱了大概十分鐘的招標會尾聲很快落幕,枝津也在酒店裡給賓客們安排了宴席,食材都是用的農場生產的,一頓飯吃得是賓主盡歡。

  待到客人們全都離開酒店時,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

  當完知客送走賓客的經理人回到頂層時,就看到自家雇主手撐露台的欄杆俯瞰蘆之湖的景色。他走上前,順著對方的視線角度望去,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

  「咦?原來從這裡能看見星宮館嗎?」

  午後的陽光灑在寬闊的湖面上,極目向左側的河岸邊眺望,可以看見一棟精巧的華夏小樓半隱在綠柳粉樹間,配著湖光山色,格外的詩情畫意。

  「真不錯啊。」混美術圈的經理人不禁贊嘆,「樓不高,可和周圍的環境地型相當契合,非常漂亮呢!」

  「漂亮……嗎?」郁理盯著那棟小樓看。

  確實很美,在周遭各種不是建得高就是建得廣的西式酒店或日式旅館建築下,這棟華夏風的小樓看似低調其實很抓人眼球,遺世獨立地矗立在地勢較高的緩坡上,也能勉強眺望一下湖光美景。

  但是,無法掩蓋它格局很小的事實。

  就像以前的她一樣。

  兩層小樓,能做什麼?

  她回頭看了經理人一眼,對方正專心欣賞風景,幾步開外是之後才趕來的學弟枝津也。

  遠月的第八席剛剛也聽到了對話,走上前看了一眼一臉不以為意:「嗯,挺好看的。」

  這件事他早就發現了,但沒有任何感觸,星宮館太小了,對整個蘆之湖來說毫不起眼。

  郁理在這時卻低低笑了,引得兄弟倆莫名其妙看過來。

  「枝津也,給你一個新任務。」指著星宮館的方向,郁理說得隨意,「推平它,之後蓋一座天守閣吧。」

  曾經她以為寬和待人是一個非常好的處世方針,可事實告訴她,總有一些人不配被如此相待。

  世間如熔爐,人身在其中總是要被不斷煉化的,各種相爭無法避免,怨憎之心自然無法根絕。

  郁理也是其中一員,和人相爭被人怨恨,都是必然。

  「但是,如果我做到他人不敢有怨的地步呢?」

  地獄中,郁理獨自站在閻魔殿的一處殿閣裡,仰頭看著高高掛起的刀劍,一個人喃喃自語。

  高高的殿閣裡,近八十振刀劍整齊地列成三列高掛在三面牆壁上,襯得立於中心的人格外渺小。

  「我會越爬越高,攀到他們只能仰望的頂點,讓跟我相爭的人爭的念頭都不敢有,看到我就低頭主動避讓。這樣子,就不會再有怨恨了吧?」

  現世的時光仍在流轉,似乎因為現世的工作忙碌,郁理一直沒機會去本丸。

  但髭切去了,趁著家主又一次來到地獄看望那些同僚的時候,他回了本丸一趟。

  然後,被困在本丸裡等得抓狂的政刀組給當場抓住了。

  「主君情況特殊也就算了,為什麼你也磨磨蹭蹭這麼久不回本丸啊!」發出如此暴躁發言的,正是刃群中第一個動手的山姥切長義。

  小少爺此時完全不復平日裡的優雅從容,只有等得心態全崩的焦躁,這會兒正抓著剛到沒多久的髭切前襟,壓著嗓子低吼。

  被人揪住衣襟的當事刃完全不惱,甚至迷糊地眨巴了兩下眼:「家主可以我卻不可以,長義君意外的雙重標准呢。」

  「本來主君和同僚就是兩種標准啊。」長義冷著臉松開手,壓抑著怒氣,「現世……主君那邊到底什麼情況?你們捅了這麼大簍子,想過要怎麼補了嗎?」

  源氏重寶沒說話,只是歪著頭「嗯」的聲音有點長。

  長義的臉又黑了:「都沒想過失敗後的退路嗎!」隨後無奈嘆氣,「算了,果然不能指望你們。」


第73章

  紅橋清溪,流水潺潺。

  庭院裡綠樹紅花,靜謐雅致一如往昔。

  「真安靜啊。」半倚在欄杆上,水心子正秀有些不適的拽了拽自己那遮了小半張臉的高聳衣領,一雙眉頭皺得緊緊,「以前沒感覺,現在那幫家伙一個不在,才發現這座本丸大得過分。」

  「這也沒辦法的事。」旁邊的友人源清麿跟著輕聲嘆息,「發生那樣的事是誰都沒預料的。」

  根據兩百年後的情報,一直被高天原視為眼中釘的「術師」其實也是在初代所在的那個時代死去的,傳言是被武神夜鬥親手所殺。

  而現在的事態是,術師被殺死的時間比傳言中要提早,並且殺他的神由一個變成了兩個。

  「雖然沒能看到最後,但是從我們結束投影最後的印像來看,主君一定是和那位武神一起共同將術師解決了吧。」

  不然髭切現在不可能又出現在本丸,看他活蹦亂跳且沒心沒肺氣長義的樣子就知道主君在現世必然也是安然無恙的。

  「安然無恙嗎?」聽到好友這麼說,水心子臉上的憂色更重了,「那個時候她都那個樣子了,真的能安然嗎?」

  滿地的刀劍碎片,代表了一地為她戰死的部下,而她因為身中詛咒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他們赴死,最後只來得及護住一個瀕臨破碎的髭切。

  這種情況下的主人就算成功報仇了,心裡的傷痕會有多大,就算身為刀劍的水心子都不敢去想。

  他甚至一點都不敢去回憶當時那些藏刀一個個衝出去釋放神性時,她臉上絕望崩潰最後逐漸瘋狂的姿態,只是轉一下相關的念頭少年都覺得胸口悶痛得厲害。

  「會有辦法的。」源清麿將手搭在水心子肩上,輕聲道,「現在長義君不就正和髭切閣下商量著嗎?」

  俗世裡有歷史不可改變,彼世裡想逆天改命也不會輕松,自然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想來做下決定的一方也做好了心理准備。

  只是高天原的那些刀劍……不,包括屍魂界的那些死神在內誰都沒想到代價會如此巨大吧?

  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去彌補和挽回。

  「特意給1號本丸准備的分靈盡數崩滅,後面自然是高天原的主靈去考慮要怎麼收場,相信他們肯定有做過相應的打算的。」時政勢力的刀劍男士聲調溫和卻篤定,「都到這個地步,讓他們放手也是不可能的吧?那位主人還在現世等著他們呢。」

  提到關鍵的核心問題,水心子不自覺地又站直了身子,臉上帶著忐忑的同時眼睛還不受控制地朝著不遠處一個緊閉的房間飄去:「清麿,你說髭切他們……高天原的那幫家伙會同意嗎?畢竟長義提出來的解決方案,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在跟他們搶主人呢。」

  說到「搶主人」三個字時,黑發的高領少年眼睛裡更是一片閃爍,與其說是動搖不安,不如說是激動興奮,偏偏他自己本身並沒有意識到。

  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裡的源清麿只是微微一笑,視線同樣看向那邊緊閉的房間,說是關著門不讓其他刃進,但門外已經悄然趴著琉球三寶還有南泉他們的偷聽身影。

  性格溫和的紫發打刀笑意不由更深了:「放心吧,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事態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我也要負一部分責任。」房間裡,髭切和山姥切長義各自端坐於矮桌一側,後者輕吐一口氣直接道,「我和你們一樣都輕視了術師的能耐。」

  雖然認真來講讓兩百年後的他們要有多了解一個兩百年前就被殺的討嫌角色,然後研究出十分詳細的針對性方針本身就挺不合理的,可長義並沒有如此推鍋,驕傲的小少爺更認為是自己能力不足,因為太自負才沒能好好弄清楚術師手握的那件黃泉神器全部性能,才讓要守護的主君最後受了那麼大罪。

  髭切輕抬眼瞼,看了打刀一眼,金色的豎瞳情緒莫測,只是聲音綿軟依舊:「所以你提出主動幫忙,也是出於這份責任嗎?」

  源家的寶刀平時看著迷糊,可在關鍵之處卻很少有過錯漏,太刀面帶淺笑,只是那雙眼睛卻仿佛能將銀發打刀的裝腔作勢一眼看穿。

  當初就算跟山姥切國廣相爭都擺明車馬正大光明的長義這會兒卻是微微移開了視線,但很快又像是絕不示弱一樣重新直視回去,臉色一本正經:「你們也沒有選擇了不是嗎?」

  就算是高天原上的主靈也是沒辦法一再分出分靈的,1號本丸裡的分靈可不是利用量產技術能根據各個審神者的靈力無限復制的投影,而是真的從自己本源上分出的另一個自己,就好比將自己的靈魂割裂出一部分化作另一個更弱小些的自己然後送出去。

  付喪神主靈已經分源過一次,加上和時政簽訂契約為投影付出的力量,根本沒有能力再割裂一次本源輸送到1號本丸。

  那麼如果他們不肯放棄那個時代的主人,就只能以主靈之身借著1號本丸的渠道再次回到她身邊。

  這也是高天原刀劍們商討改命代價,萬一翻車的話最後的解決方法,也是唯一的退路。

  但……尷尬的是,他們沒料到翻車竟然翻成這樣差點全軍覆沒,就幸存了一個。

  分靈被毀,他們主靈自然也是跟著受了重創,力量嚴重受損,只靠髭切一個完好的在竟然都沒有足夠的余力開啟1號本丸的特殊機制。

  而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這些的山姥切長義主動找過來,說他們政刀組願意幫忙跟著一起出力。

  「髭切,你之前其實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吧?」長義看著對面的平安老刀,臉色平靜地指出貓膩,「所以才在我問你們有沒有想過如何補救時故意裝傻是嗎?」

  呵,看出來又怎樣?

  小少爺心頭冷笑。

  再不情願結果也不會有變。

  「初代是個很優秀的主君,不只是你們,我和其他政府的同事當然也是十分敬重和關心的。如今她出了這樣的事,我等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讓1號本丸就此荒廢。」明面上,打刀卻是說得冠冕堂皇光風霽月,「也幸虧1號本丸性質特殊留有這樣的後手,如果有其他辦法我們也不想這樣,但現在情勢所迫只能如此。還是說……閣下和身後的諸位要因為這點分歧直接放棄主人?」

  ……

  現世。

  就算不太關注美食界的普通人這陣子也慢慢發現了一件事,一向甚少主動出現在公眾視野的星宮大師這段時間沒少出現在媒體新聞裡。

  隔三岔五的報導裡不是說星宮大師又收購了盧之湖周邊的哪塊地皮,跟哪家美食公司達成合作當月營利直接翻番,就是哪家餐廳或者明星主廚加入星宮館旗下,還有那座讓她成名的標志建築星宮館近期被工程隊徹底推平,只剩下一塊平地。

  這個新聞可是沸沸揚揚鬧了好幾天,特別是後續報道裡說已經將原星宮館和周邊土地重新丈量規劃,預備建設一座日式城堡作為新的星宮館時,更是引發了大量的議論。

  有敏銳的人已經從新聞裡第一時間發現了一件事——星宮館的主人心態變了,由以前的保守或者說被迫反擊著往高處走,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主動出擊。

  無論是大肆收購周邊地皮和招攬手藝精湛的主廚,還是星宮館的推平重建都昭示著主人不再低調的處事風格,甚至正逐漸變得極有侵略性。

  星宮館的勢力正不斷擴張,影響力逐漸推向全國的同時,也正將盧之湖慢慢納入大本營的版圖裡。在星宮館勢力附近的其他餐廳旅館正一個接一個地被蠶食侵吞。

  不是沒有人反抗過這場美食侵略,但連有料理大師做後台的谷川一門都能在一日之間同時關門,這些人掙扎的結果根本不必多說。

  現在的她宛如不斷招兵買馬以戰養戰的王者,一路所向披靡開拓著自己的王國和版圖,所過之處皆是敗軍,除了臣服沒有第二個選擇。

  這樣的星宮郁理讓不少人恐慌害怕,卻也有不少人目光灼灼仰幕崇拜,曾經如江草亭店主那般膽敢倚老賣老當面放肆的人這會兒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星宮館的擁躉。

  前任遠月第五席·應屆畢業生齋藤宗明就是在這種聲勢下收到傳召的,通知他的人是昔日的學弟,現任遠月第八席睿山枝津也。

  「學長,BOSS要見你。你收拾一下,趕快來。」

  彼時,他正在楊風館溫泉旅館的後廚裡試做自己的新菜,聽到這突然的通知是直接一愣。

  他來這家旅館擔任主廚已經超過三個月了,也完成了當初「三個月內將眼前的店變成自己的店並且盈利翻倍,任務完成就轉讓經營權」的賭約,之後就一直用心經營著這家旅館,並借著能不時向講師討教廚藝的便利不斷打磨自己的手藝。

  但最近講師挺忙的,這陣子都沒時間指點他,沒想到這就突然直接來叫他了。

  「就來。」

  解下腰上的廚師圍裙,體格高大的少年沉聲道。

  他已經加入星宮館了,上頭指名找他,當然不會怠慢。

  換上干淨的衣服,拿上自己的刀盒,齋藤熟練地將長長的刀匣扛在肩頭,跟著接他的枝津也一並出了門。

  根據學弟所說,講師就在盧之湖的一家餐廳裡,坐車很快就到,了解這條信息的齋藤沒有吭聲,只是沉默地坐在車裡被載著前往目的地。

  車窗外一路景色飛馳,在不經意間掃到星宮館的施工位置時,齋藤的眼神動了動。

  他還記得自己當年在那座小樓裡做侍應生給人打下手的事,那時候也算是他第一次那樣近距離接觸到講師,親眼看到一位料理大師在後廚掌勺的場景,那副運籌帷幄將手下那些明星主廚指揮得絲毫不亂的掌控力直到今天都讓他印像深刻。

  以至於後來他畢業沒多久收到講師的邀請後,毫不猶豫就應了下來。

  ——明明在那之前,他想著自己畢業後就當個流浪廚師走遍全球的。

  但現在,那棟承載著驚艷回憶的小樓沒有了,它已經被夷平,周圍更是裝上了極長的圍欄,路過的行人只能聽見機器開工的響聲,看不見裡面的東西。

  講師如今到底在想什麼呢?

  齋藤不知道,他只知道星宮館有很多地方和從前大不一樣了。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是壞,他也無從得知。

  這些思緒一直到他被學弟領著進入一家和風酒店裡,在回廊深處的障子門前跪坐著停下而終止。

  「BOSS,齋藤學長到了。」枝津也隔著門對著裡面恭敬道。

  須臾,裡面傳來回應:「讓他進來。」

  障子門便被徐徐拉開,齋藤下意識地望向門內,就只看到一個身著淺青和服的女性背對他端坐在軟墊上的身影。

  她的身前擺著一張矮桌,隱隱能看見棉布、刀油和拭粉之類的事物,手上同樣有一把刀的齋藤是一眼就認出來,那些全是給刀做手入保養的工具。

  而此時,屋裡的人就正拿著一把太刀,一手握著一手用雪白的拭紙一下一下緩慢又均勻地擦拭著刀身。

  空氣在這一刻逐漸凝滯,明明對方只是在安靜手入,齋藤卻覺得一股壓力莫名湧了上來,下意識地繃緊脊背,姿態不自覺地越發恭敬。

  不知過了多久,對方終於停下動作,轉身回頭看他:「齋藤同學,在外面做什麼?進來吧。」


第74章

  講師的語氣很溫和,跟以往指點自己時沒有差別。

  如果齋藤宗明沒有切切實實地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那股大變樣的凜然氣質的話。

  曾經的講師是真的溫和可親,對誰都不擺架子,不去看那層料理大師的光環就像一個年輕的前輩,雖然能力超群卻根本不會讓他們產生拘謹和不敢親近的想法,甚至還能玩笑兩句,但是現在……

  現任遠月畢業生如今生意火爆的日料主廚的默默低頭,姿態小心又恭敬地挪進內室,在下屬位置的一角重新端正跪坐好。

  進來後齋藤才看到這間屋子是間不大不小的內廳,秉承著日式建築內廳的通病光線較為昏暗,少年可以看見內廳深處一左一右擺著的兩尊座敷童子人偶,大概是這家店的經營者為了招財而放置的。

  然後就是轉頭間看到的講師側面,她身前的長型矮桌上原來擺放了不只一把太刀,還有一把打刀和一把短刀,此時都被拆卸了刀拵只余刀條本身躺在柔軟的綿布上。

  這是在做古刀保養嗎?

  想起講師那眾所周知的集刀愛好,齋藤的視線在矮桌上多停留了一秒,瞥見了打刀身上的地藏刻印,稍微愣了一下又裝作自然地垂下頭去。

  學弟枝津也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開,整個內廳又一次重回安靜,屋中的雙方之後再沒有互動。

  齋藤宗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一刻一樣充分意識到,眼前的人是他的頂頭上司,自己今後要聽命行事的施令對像。這是去年遠月政變時期那位薊先生都沒能給他的強烈存在感。

  矮桌那邊又傳來輕微的響動,同樣有手入經驗的少年能聽得出對方正在給刀條裝上刀拵,光聽聲音就知做得極為嫻熟自如,但他沒敢再抬頭去看,只是腦中不由在想講師……不,星宮大人今天找他來是為了什麼?

  少年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幾個月來的行事,經營的溫泉旅館已經名聲漸起,有很多衝著他的廚藝慕名而來的新客和回頭客,每月賬上的營業額都在翻倍,而自己本身為了旅館的事也沒時間外出做什麼,自然也沒有犯錯或者做了什麼惹上面厭惡之事的機會。

  低著頭分析思考的時候,齋藤的眼睛下意識地望著自己放在身側的刀盒。

  「齋藤同學似乎從小就在學習劍道呢,現在也把武士道融合在自己的料理之中,相當了不起呀。」

  這時已經完成手入,將三振刀重新裝好刀拵的女郎再度開口,齋藤聞聲本能抬頭,就看到對方正舉著之前放在桌上的打刀迎著門外的光欣賞著刀身上的紋路,冰冷平滑的刀身折射出刀主人一雙翡翠色的眼睛,輪廓明艷美麗。

  身著柔婉和服的纖細女性,和她手中的冰冷長刀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齋藤卻不由陷入了回憶。

  他的母親也是一位料理人,專門經營著一家壽司店維持著母子兩的生活,母親的壽司很受歡迎,積蓄甚至能夠送他去遠月讀書,他曾經一直都是以母親為榜樣將成為一個出色的壽司師傅作為人生目標的。

  然後……在母親因為性別而遭遇壽司界守舊規矩「女人不得進後廚」被男性同行羞辱磋磨,從而導致精神身體一同垮掉一病不起後,他的理念就發生了偏向。

  組成壽司最重要的兩大食材就是醋飯和生魚片,齋藤將更重要一些的魚類食材當成自己的刀,像個武士一樣接起母親的擔子直接一家家地去挑了當初聯合起來惡意欺侮她的那些壽司店,不知不覺打出威名的同時也成為了遠月的第五席。

  想到這裡的齋藤視線不由落在了握刀女郎的身上,當初去踢館谷川一門的隊伍裡也有他一份,那時才得知其中隱情之際,少年就想到谷川一門之所以會那樣瘋狂打壓這一位,其實也跟那條性別歧視的規矩脫不了關系。就算在風氣逐漸清明的這個時代,那些迂腐自大的蠢貨也改不了這份歧視無法忍受有女人爬到他們頭上,就像當初那麼優秀出色的母親。

  只是和母親沒能扛過打壓直接垮掉不同,這一位挺過來了,且以更加無敵的姿態登頂俯瞰他們。

  「以前在遠月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齋藤同學是魚類專家,不光是精通壽司,更是十分清楚各種類型的魚跟哪些食材或調味品更加契合,一手刀功更是出類拔萃。最近,又精進了不少吧?」

  握刀的女性笑看著他,齋藤卻是再次低頭道:「在下這點成就,在您面前不值一提。」

  這不是自謙,是實話。

  谷川一門經營的日料店各有各的擅長,壽司、刺身、懷石料理……等等囊括了大部分主流或非主流的東瀛美食,但這些店全都被她狙擊挑破,甚至都沒親自登場只是隔空指點他們前去完成的。

  那些店鋪主廚擅長什麼弱點又是什麼,被委派過去食戟對戰的他們又該如何針對性地取勝,是這位大人明確又精確地一一指出來的,甚至把那些對手食戟中可能會拿出什麼菜品都猜中了七成。

  這份對料理界的恐怖掌控力讓所有的參與者心驚,其中當然也包括齋藤。

  而他的刀功在這三個月裡能進步不小同樣也是受眼前人的點撥罷了,種種相加,也更加堅定了齋藤留在星宮館效力的決心。

  「還是一如既往的謙遜呢。」女郎笑了起來,將打刀收入鞘中她徐徐起身,和服上繡著青竹暗紋的下擺晃動間若隱若現,「聽枝津也說你今天在研發新料理,本來還想著邀你去道場切磋一下,這次就算了。」

  隨著她的起身走動,齋藤綜明也不由調整坐姿,兩手橫放在膝頭,繃直軀干仰頭靜待上司的下文。

  「齋藤同學,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入室弟子?」

  聽到這句話時,向來沉穩的畢業生整個人凝固了,下一秒整張臉都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料理大師……未來廚神的入室弟子!不是可有可無的記名弟子,是可以學到師長獨家秘技、將來甚至可以繼承遺產的入室弟子!

  他何德何能有這樣的機緣!

  齋藤的喉嚨發干,忽然覺得自己話都不會說了,好不容易才干涸著嗓音掐出了幾個字:「您……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要收弟子,為什麼又選了他!

  畢竟論起遠月的實力排位,他當初只是十傑第五,遠遠比不上同樣也為星宮館做事的第一席司瑛士。

  郁理卻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直接就開口答了。

  「我需要有人替我取代谷川一門。」她站在他面前,低頭笑看他,「我需要有人成為新的「刺身之神」或者「壽司之神」,齋藤同學你的各方條件都很合適,所以找了你。」

  齋藤扶在膝上的手一下子收緊,本就急速跳動的心髒越發加快。

  是了,就算谷川一門上下被星宮館逼得目前一蹶不振,但「刺身之神」谷川康弘的料理大師地位和榮譽依舊還在,老牌大拿一輩積累下來的名望並不能抹去。

  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來更強的替而代之!

  當初的恩怨還沒徹底了結嗎?星宮大人這是要對谷川氏趕盡殺絕了?

  齋藤綜明驚疑地重新打量眼前的人,觸及到對方笑不達眼底的目光後,一個念頭冷不丁的就冒出來。

  ——谷川氏又不死心地背地裡做了什麼,並且徹徹底底觸怒了這一位,讓她完全改變了心態和行事作風。

  「齋藤同學母親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對此也是表示十分遺憾。但通過令堂和我的事,齋藤同學也該明白東瀛傳統料理界的規矩和偏見是有多落後了吧?比起當初薊先生對遠月發動的政變理念,它們才是真正需要革新的對像。」

  說話的人侃侃而談,聲音不急不徐。

  「你從初中時代就替病重的母親撐起店鋪,期間至今雖說打敗了無數同行,但說到對整個行業的話語權恐怕並沒有多少吧?如果不加以改變,像令堂這般遭遇的料理人將來只多不少呢。你,不想改變嗎?」

  少年的一雙手已經完全握成了拳頭。

  怎麼可能不想!

  齋藤的心頭吶喊,他一直拼命努力至今,像一個武士一樣修行著廚藝,心底的初衷就是為了保護母親,不想再看她明明有著優秀的手藝卻被同行性別歧視打壓擊垮!母親那樣的悲劇……還有星宮大人曾經遭遇的不公,他真的不想在料理界看到了!

  如果能拜入廚神門下,不光是能學到頂尖的秘技,更能借著她的權勢和影響力做到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先不急著答應,如果你真的成為我的弟子,就明白我對你的干涉能力將遠遠超過現在,就算今後你爭氣成就到那一步,這一點也是不會變的。」

  溫和的女聲在此刻適時提醒,也讓齋藤的衝動一下子消彌了許多。入室弟子能從師父那裡得到那麼多,相應要盡的義務自然也有不少,很多時候對弟子的命令也是絕對的,哪怕苛刻一些也是業內默認。

  若是答應成為對方的弟子,他的很多事都無法自主,可能很多方面都要看師父的臉色行事。就算以後他有幸躋身料理大師,也是一樣的。

  但是,這和得到的相比……真的是不能舍棄的嗎?

  齋藤心下暗中權衡,他已經明白星宮大人會找上他的真正理由——不僅僅是欣賞他的人品和廚藝天賦,更是看中他背景清白只是小小的壽司店出身,以後就算將他培養成料理大師也不怕他不受控制。

  取代谷川一門不僅僅是為了報復,更是為了之後她作為廚神在美食界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如果手下的弟子都有望成為料理大師或者有一半是,那麼跟她直接掌控國內廚壇沒有任何區別了。

  星宮大人,在為未來布局。收弟子,只是其中的一步。

  「話就到這裡,齋藤同學先回去吧。」對方在這時打斷他紛亂的思緒,「至於要如何取舍,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想想,一周後給我答復也行。」

  齋藤最後低頭告退,走出酒館外表情都是恍惚的。

  然後被門口路邊無意中看到的一個熟人身影驚醒。

  茜久保桃?

  前任遠月十傑第四席,也是和齋藤一樣同期畢業的優秀料理人,還沒畢業就在各行業內以可愛直覺富有盛名的產品策劃顧問!但凡她覺得可愛的東西,不管是哪個行業的產品都會變成爆款,熱銷不斷,就算退圈一輩子不碰鍋灶也絕對餓不死。

  她怎麼也來這裡?齋藤綜明臉上驚疑不定。

  明明都高三畢業外表卻更像小學生的可愛女孩坐在開了車窗的汽車後排上,懷抱著標志性的玩偶熊目不斜視地盯著前面的路,連擦身而過的老同學齋藤都沒發現,似乎注意力全放在了前面的酒館上。

  她也是來找星宮大人的嗎?

  雖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但齋藤的心底卻隱隱的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得出答案,心有顧忌下便沒有追上去問,只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目送那老同學進了門內,這才轉身離去。

  比起操心別人,他還是先想想自己到底要怎麼選吧。

  是要自由,還是要成就。

  相比起第五席的剛開始糾結,第四席的小姑娘已經糾結完了。

  「我答應你!」就是齋藤離開的內廳裡,茜久保桃抱著她的玩具熊搭檔坐在裡面目光灼灼盯著對面的和服女性,「我加入星宮館成為你的弟子為你服務,用我的可愛直覺給你的產業賺錢,但作為交換,你的和羹秘技一定要教給我!我要用它做出遠超滿分沒有任何上限的美味糕點!」

  在遠月政變那一役輸給薙切繪理奈做的點心之後,一直只滿足於滿分卻被人打破滿分惜敗的茜久保桃就不想再在這方面輸了。如果能學會廚神的核心秘技,將它變成自己的東西,以後她做出來的蛋糕點心會擁有無限可能,這下子就再也不怕會輸給誰了!

  看著小姑娘稚嫩又堅定的面孔,女郎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不用急,等拜師典禮結束,你想要的東西都會有。」

  頭頂著溫熱的掌心,茜久保桃皺了皺臉沒有拒絕,只是抱著熊噘嘴看這個未來師父:「典禮我要辦得很盛大!」

  「當然。」女郎笑意加深,「不出意外的話,那一天會有幾個師兄弟和你一起入門。」

  作者有話要說:

  失策了,還得等下一章刀子們才復活。

  女王郁已經全面蘇醒,刀子們再醒來就會發現自家的鹹魚主人徹底沒有了。


第75章

  星夜無月。

  時間在忙忙碌碌中過得極快,不知不覺已經到夏季的尾巴。

  一月一開的彼岸食肆在這一天的晚上又在星宮宅的深處悄然營業了。

  當然,悄然這個形容是相對普通人而言的,對彼岸生物們來說,這裡熱鬧得很。

  甚至比以往還要熱鬧。

  三界因為術師的禍亂遭了挺大一波殃,可正因為如此禍首被高天原名不經傳的武神和某個食肆老板聯合殺掉的傳聞才更勁爆。

  相比起夜鬥對突然成名的半驚半喜,另外一位對此就沒什麼反應了,哪怕食肆因此來了更多慕名而來的新食客,主人也毫無波動。

  甚至有些嫌煩。

  因為有些家伙並不是真的過來吃飯的。

  「這就是傳聞裡殺死術師的人類開的食肆?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人在哪裡呢啾?好像看起來也不怎麼厲害啊啾!」

  ——來自好事妖A和B在食肆前的院落裡探頭探腦,嘴裡嘀咕著不怎麼順耳的話。

  這已經算是好的。

  「你就是破了高天危機的人類?聽說你是屍魂界某個死神大貴族的遺落血脈,有什麼證據嗎?」

  「就是。別是為了宣傳你的食肆吸引眾神過來給你蹭好處的騙子吧?這年頭膽大包天的人類可不少,術師可不就是個好例子。」

  ——來自從來不屑來人間吃飯這回特意過來看看,並且堵在廚房門口對著裡面的主廚評頭論足直接質疑的神明A和B。

  廚房裡被人指著質疑的當事人神色平靜,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在認真處理手中的食材。

  而外間等著上菜的一些神和妖則是面露擔心,堵在門口的那兩個神明可不是好惹的,不光是祂們武力值不錯,更因為祂們還是至高神天照一系的親信,往常就仗著這層關系耀武揚威慣了。

  有熟客發現以前經常在大堂裡游走幫忙的刀劍付喪神一個都不在,就算食肆裡裡外外不少看熱鬧的妖和神在他們也沒出來護一下主,看來那個刀劍付喪神為了保護主人身死道消的傳聞是真的了,不然這都被欺到門口了竟然都沒一個動靜。

  出雲的大國主有些看不下去,直接開口:「喂,堵在那裡妨礙廚師做事像什麼樣子,我們這麼多食客都等著上菜呢!」

  本是想讓祂們迫於壓力後退,結果反而擊起了兩神的逆反心。

  「大國主你有空操心別人不如想想自己吧,術師禍亂之後,你們七福神也換代了一大半吧?也就你和毘沙門還有惠比壽運氣好逃過一劫,這時候不抓緊時間好好休養生息還有空管閑事?」

  神明A直接開嘲諷,神明B的表情也不遑多讓,高天原之亂讓很多神明都被殺換代了,新生的神力量自然不如前代強需要時間發育,這兩貨借著天照的神器集團安然無恙,面對一系新生的神明自然是優越感暴棚。

  聽到大國主這麼說神明B甚至就直闖廚房內,伸手要推搡主廚:「問你話呢人類!別以為身上靈力高能看見神和妖怪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

  眼看手指就要碰到對方肩膀,祂忽然被什麼重重打在身上,還沒慘叫就眼前一花身體被投在半空急速倒退,然後在終於能開口慘叫的間隙裡飛出了食肆大門。

  夜一和朝次郎姐弟還有同行的夜鬥剛到食肆附近時,就看到兩個神明在門口成一對滾葫蘆的一幕。

  之後就聽見沉靜又冰冷的女聲從裡面傳來。

  「開業的時候我就說過廚房重地閑人莫入,不來吃飯就滾。」

  當爸爸的當場眉毛就倒豎起來,居然敢在他女兒店裡鬧事!

  他正要發難,那對突然被扔出店外的神明更加生氣,覺得丟了臉面的他們動作極快地召喚自己的神器不顧店裡還有其他客人在直接就對食肆發動破壞式攻擊。

  等吃飯和看熱鬧的妖和神臉色頓時變了,一個個喊著「住手」的同時就要抬手阻攔,但這動作也就起了個開頭,他們就見掛在屋檐下的一排燭火燈籠突然發生異變,變成了不知該說是蜈蚣還是長蛇的條形,有的盤成一團牢牢擋在食肆門口,有的直接像蛇一樣彈射出去,一眨眼就將鬧事的兩神纏捆得嚴嚴實實。

  被捆的神明想掙扎反抗,但剛動一下掙扎的部位就傳來刀刮凌遲的劇痛,當場就慘嚎出聲,神血滴灑在院落裡,引得全場寂靜。

  這時眾妖神也聽到了變得更加冷酷。

  「滾。再有下次,我就試試用神明入菜是什麼滋味了。」

  說話間,那燭火燈籠幻化的長蛇齊齊一甩,將變成血葫蘆的兩神明遠遠甩飛進了深山。

  現場再度死寂了數秒,數秒後,大量不懷好意只想看熱鬧的彼岸生物飛速退散,食客數量一下子正常起來。

  「郁理……斬魄刀運用得出神入化呀。」夜一忍不住嘀咕,「不愧是掌握了卍解的人呢。」

  旁邊的弟弟已經在捂嘴哭:「我女兒真的受大罪了!什麼時候連清?嘍羅都要她親自動手,是爸爸我太沒用了!」

  「……被丟的那兩個不算是?嘍羅好麼。」夜鬥忍不住在旁邊吐槽,不過他也不指望屍魂界的死神對高天原的神明勢力有多少了解了,「快進去吧,這次費了那麼多功夫終於有了好消息,也該讓星宮高興一下了。」

  往常郁理開食肆,都是刀劍們幫忙跑堂傳菜,這次他們不在,連髭切都被她安排在地獄看守眾刀的安全,郁理只能自己來,直接用的斬魄刀千幻的能力做的這些工作。

  當爸和當姑的看不下去,因為他們知道這對死神的消耗很大,干脆動手幫忙,本就對信徒愧疚滿滿的夜鬥更是直接拉來雪音在裡面給免費打工,終於將這一晚上應付完了。

  不光是他們知道郁理情況不好,相熟的食客其實多少也清楚點,像大國主等神走時都是直接打招呼說有什麼需要祂們幫忙的直接去附近的相關神社喊話,祂們一定不推辭。

  和那些看不起人類半信半疑的神明不一樣,祂們是記這個恩的,如果不是星宮郁理毀了黃泉神器,高天原裡要換代的神只會更多,這絕對不是好事。

  郁理沒客氣,直接開口:「讓惠比壽多給我一些財運吧,我現在需要很多錢發展事業,能幫忙的話就太謝謝了。」

  這個完全可以有!

  大國主直接拍板說收到,祂到時不光找惠比壽,還會拉關系找其他能增加財運和福運的神明給這孩子加BUFF,讓她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送走了食客,食肆關張打烊。

  忙完了的郁理來不及歇一下,就看到了對著她淚眼汪汪的老父親。

  「爸爸。」她不由無奈,「我說過很多次了,沒能趕來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這麼自責的。」

  「可我就是難過,明明我都想好了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偏偏這次讓你吃了這麼大苦!」當爸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以前我還那麼反對你拿自己的靈力去養那些刀,現在想改主意感謝他們都找不到人。幸好你還在,不然爸爸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虧欠這個女兒良多,這孩子人生中的諸多苦難都是拜他所賜,他是真的很後悔。

  「我不苦,我不苦的爸爸。」看著父親自責難過的臉,郁理依舊只是笑笑,「我已經把最大的劫難跨過去啦,以後只會越來越好。而且哭什麼的是最沒用的,他們用命將我保下也不是為了讓我一直哭。他們希望我當一個長生種,那我以後就是長生種,會長長久久的存在著。我的刀都還在,如果生前沒辦法重新蘊育成靈,那我可以在死後繼續陪著他們,早晚有一天,我和他們會再次相見。」

  朝次郎看著女兒帶笑的臉,哇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郁理啊——爸爸,爸爸果然還是舍不得啊——!」

  他希望她能一直做個?公主,但事實上她已經在風刀霜劍裡蛻變成能獨當一面的強者,而他什麼忙都沒幫上!

  「嗯咳!」旁邊的夜一覺得自己必須要打斷一下,「朝次郎,你忘了我們這趟過來是干什麼的嗎?」

  正撲著女兒宣泄的傻爸爸哭腔頓時一收,秒變亮晶晶臉扶住她肩膀:「對哦!差點忘了!郁理醬爸爸這次給你帶好消息了!」

  正被親爸這變臉反應弄得一愣的郁理不禁凝神,很快就聽到他興奮的下文:「我們向高天原那邊借到了一口靈池,那裡面可不是摻靈力的水,而是靈力濃郁到凝成池水的聖地,太陽女神答應把那池子借給我們七天,如果把那些刀送進池子裡泡一天就相當於在現世蘊養十年!」

  根據附喪神一般只需要九十九年就能開智化靈的基本情況,這一波操作下來可以實打實保證郁理最多在現世等上三十年就能重新見到那些附喪神。

  「本來還想跟祂多借三日直接一次性搞定的,結果那女神?氣得狠,夜鬥都把自己的功勞一並搭進去了也就只給那麼多,嘴皮磨破了都不肯再多借一天。要不是我女兒這次幫祂們毀了黃泉神器祂的高天原能留下幾個啊,真是……」

  傻爸爸還在郁悶的碎碎念,可完全怔住的郁理眼眶卻是一點點濕潤了,忍不住伸手主動抱住他,讓那些絮絮叨叨直接卡殼:「足夠了,有這樣的好消息我已經很滿足。謝謝,真的非常感謝。我知道的,這一定很不容易吧?」

  那個聖池一聽就知道放在任何一界都是極珍貴的,父親他們只是輕飄飄的一說借到了,早就不是昔日阿蒙的她不用猜也知道中間費了多少波折。

  驟然失去這麼多,她已經不敢再貪心了,每得到一份幫忙她都萬分感激。

  松開父親,郁理紅著眼看向左邊,夜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信徒,別這副表情啊。早就說過的,你這次這麼倒霉全是被我牽連了,我幫你跑腿本來就是應該的。」

  右邊,夜一在侄女看過來時早就雙手抱胸回視過去:「怎麼,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這個姑姑幫忙還得非要聽你一聲謝嗎?比起這個多做點好吃的更實在啊。」

  聽到這話的郁理破涕一笑,低頭抹了一下眼淚這才仰面朗聲:「沒問題!想吃什麼我都給您做!」

  所有的事情都逐漸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一周後,郁理得到了齋藤綜明的肯定答復,除了他以外,陸陸續續還有其他被她看中並提出招攬的好苗子也都被收入囊中,裡面不只有遠月的學生,還有她以前在別的地方遇到的天才,人品和背景都經得住檢驗。

  星宮館的擴張也非常順利,這期間還辦了一個極為隆重的收徒典禮,場地是在蘆之湖上直接建的一座人工島嶼,在斥巨資建造的舞台上,無冕的廚神接受了七位天才的拜師之禮,無數圈內外的重量級賓客見證了當時盛大的一幕,各種直播或轉播的視頻也讓世人津津樂道了許久。畢竟這一位料理大師出道最初堪稱低調至極,甚至曾經因為不想收徒鬧出了不?的風波,結果現在要麼不收要麼直接收了一打,還個個都是萬裡挑一甚至放出去也能獨當一面的天才。

  那時有的人預料到有的人則一無所覺,歷史上屬於星宮郁理的時代在這一天正式開啟了。

  可對郁理而言,當髭切帶著已經泡完聖池的刀劍們回來的那天才是真的歷史翻開新一頁。

  不是因為自家那些刀又從凡鐵變得恢復了不少靈性,過個三十年鐵板釘釘就能神性重生;也不是髭切突然抽風跑去她臥室將放在櫃子裡的某還印著《刀劍亂舞》游戲LOGO的ROM卡翻出來,放在藏刀室的手入桌上硬拉著她坐下,告訴她現在已經不用通過靠潛行頭盔的方式進入本丸了。

  「萬事俱備,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家主你說。」看著面前只有一張游戲卡擺著的空桌,源家太刀輕軟的語調聽不出一點重要性的感覺,「本丸那邊有可以讓刀劍們立刻恢復神性的方法,之後家主就可以繼續以前的生活。」

  最開始的時候,郁理是震驚的,那心路歷程跟齋藤之前聽到她要收他為徒時一樣一樣,狂喜中又帶著不可置信,想問問為什麼好事就突然降到自己頭上呢。

  「因為在這個時代消亡神性的是我們的分靈啦,主靈還在兩百年後的高天原上存在著呢。」髭切回答道,「家主應該知道1號本丸的本質,它是獨立於時空,根絕因果的特殊裝置,在那座本丸裡誕生的刀劍所有的行為都不會影響到其他任何時代的相同存在。」

  所以裡面的刀劍付喪神碎了死了就再也無法重鍛,同樣的,要是瘋了暗墮了也不會影響到主靈和其他刀劍投影。

  他們是專門為1號本丸的主人准備的,和主靈有著親密的聯系可以共享雙方的記憶,必要時卻也不是不能舍棄的特殊存在。

  「因為,我們當初會為什麼去到1號本丸的原因,家主現在早就很清楚了不是嗎?」

  青年金色的瞳眸直直看過來,語態認真裡又含著幾分笑意。

  郁理看著這樣的髭切,突然就一陣窘迫,但很快又酸澀起來:「啊,很清楚啊。」

  他們會來到她身邊的最初原因,只是源自一場賭約,一方面質疑著一方面又期待著她這個曾經收藏過它們的主人,其實可以像愛著她的廚刀一樣愛著他們。

  所以才有了偽裝成攻略游戲送到手上的1號本丸,有了付喪神兌現賭約心甘情願為她修復死神體質,有了真相大白後雙方歷經波折又再度和好,一起並肩同行的現在。

  一直以來被她視為黑歷史的那段記憶,放在如今竟也變得珍貴。

  他們為了博她關注而使的那些?心機手腕,當時會羞惱窘迫此時再想起只剩下悵然。

  「不用這麼難過的家主,因為您馬上就能又見到他們了。」髭切打斷了她的傷感,很是直白道,「只要將現在的本丸全部重置一遍,再次進入那款游戲就可以了。」

  誒?

  還掛著憂傷表情的郁理一下子凝固,覺得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但髭切的吐字很清晰:「家主經歷過偽裝成游戲的本丸時期,那肯定也記得您當初自以為三次「重置本丸」的事吧?」他解釋得很耐心,「分靈已經消亡,刀劍們想要重現,自然只有主靈親至。而1號本丸想要再次得到全刀賬,只有讓系統重新啟動曾經的游戲模式,讓一切「重置」,家主再重新鍛刀,大家自然都回來了。」

  郁理這回不只是凝固,而是直接全身石化。

  攻略……游戲?

  再來一遍攻略游戲——!?

  所有的酸澀悵然這會兒都沒了,可羞惱窘迫一股腦全都回來了!

  石化狀態的當事人,臉色肉眼可見的漲紅,胸口劇烈起伏,顯然被刺激得不輕。

  但那位源家的重寶還嫌刺激不夠似的繼續補充道:「啊,對了。雖然不想說,但這次能有足夠的力量將1號本丸重新啟動改回游戲模式,政府方的刀劍們也出了不少力,所以他們也在可攻略的名單裡呢。」

  「你說什麼!?還加人了!?」郁理再也忍不住發出驚恐的尖叫,直接打破了藏刀室慣常的安靜氛圍。

  「畢竟分靈被毀,主靈多少都會受到影響,這也沒辦法的事。」完全無視主人崩潰顫抖的表情,髭切淡定地伸手拿起桌上的卡握在手心,「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被他們鑽了空子也無可奈何。」

  他說著無奈,可這副作派在郁理看來快跟魔鬼沒什麼兩樣了。

  魔鬼切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解決方案魔鬼在哪裡,只是俊臉含笑,動作溫柔地執起自家主君的手,將掌心輕輕覆蓋在她顫抖的手腕上,聲音更是比以往更加誘人,「家主,這次不是攻略,是拯救哦,所以做什麼都不需要有負擔。」

  隨著青年慢條斯裡的言語間,他的身體越發淺淡逐漸透明。這邊的憑依靈力完全足夠,他必須也要回去和同伴一起重啟本丸了。

  「倒不如說,我很期待呢……」

  話音落下的同時,髭切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只剩郁理一個人留在偌大的藏刀室。

  她維持著被人托著手的姿勢,瞪著眼睛盯著自己的那只手腕,原本空無一物的皮膚上多了一枚?巧的刀劍印跡,那正是1號本丸的入口。

  當事人完全沒心情研究新裝置,只是僵硬又機械地一點點抬起腦袋,看向藏刀室裡四面環繞自己的古刀劍們。

  最終,室內傳出了一聲土撥鼠尖叫。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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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蘆之湖新建的人工島嶼上,一座恢宏華美的露天舞台在無數注目下舉辦著一場盛世典禮。

  舞台中央處,七名料理界的天才一身傳統的正式和服,在無數圈內外的名流注視下向對面唯一的女性齊齊彎膝跪地,鄭重又恭敬地行著古老的拜師之禮。

  被跪拜的女性同樣是一身隆重的和服,長發盤起五官明艷,明明是極具女性美感的輪廓線條,可她長身玉立俯視跪拜弟子的姿態卻像是一柄被供奉於神壇上的寶劍,雖未出鞘卻不自覺地令人生出敬畏之心,低頭退避。

  【啊啊啊啊!廚神在這一天真的美呆啦!又強又美!】

  【作為遠月學生的我真的驚呆了!星宮大師每年都會給我們上一兩節公開課,本人是很漂亮沒錯,但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氣場這麼強大的!】

  【可惡,不愧是未來廚神收徒,不是遠月十傑就是早在美食圈混出名堂的明星廚師,而且全是不超過20歲的少年天才!】

  【聽說為了這場拜師典禮星宮館花了好幾個億,又是填湖造島又是興建拜師露台的,真是財大氣粗。】

  【上面消息落後了,星宮館胃口很大的,他們現在能獲得批准在蘆之湖裡建島,其實也相當於上面已經逐漸松口,把整個湖的所有權售賣給對方。雖然目前官面上沒有任何正面肯定,但你只要關注一下箱根那邊的地方新聞,星宮館跟箱根那邊官員的互動,還是能看出一點端倪的。】

  【……我突然想起附近的富士山也是私人的,有錢人在這個資本國度果然可以為所欲為。】

  【以前我一直以為國內的料理女王是遠月集團剛接任總帥之位的那位大小姐,現在看到星宮廚神才發現自己搞錯了,繪理奈總帥現在最多只是一個朝著女王之路前進的公主來著。】

  【最厲害的果然是和那些出生就有一個大集團等著繼承的少爺千金們不同,眼下偌大的星宮館產業鏈可是星宮大師她自己一個人打拼出來的。】

  【不行了!本來我還不服氣粉的主廚小哥哥放著自己的餐廳不要轉投別人名下,現在親眼見到師父真人,只想說我能不能頂了小哥哥的位置抱大腿,廚神姐姐我可以!】

  網絡上的視頻彈幕刷得飛起,司瑛士坐在那裡,盯著筆記本的屏幕看得眼都不眨。

  這時,身後的房門被大咧咧推開,老同學兼熟人的小林龍膽不客氣地拎著幾個袋子闖進來,見狀就直接嚷嚷:「又在看那天的拜師典禮啊?」

  被她的突然嚇到的白發少年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好不容易扶穩看到來人後才松了口氣:「是你啊,小林。」

  小林龍膽,和司瑛士同期畢業的同學,在校期間任遠月十傑的第二席。

  相比起對烹飪外一切都極不自信顯現出一種懦弱人格的司瑛士,小林龍膽要活潑大膽得多,她的強勢和自來熟性格在對上懦弱人格的司瑛士時就顯得有些得寸進尺,常常將司瑛士使喚得團團轉。

  但也莫名的形成了某種互補,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中兩人在十傑之間的關系倒是最好的,連薙切薊發動政變時都是一起投的叛變票。

  「這都過去多少天了,你還一天幾遍的看。」對於好友兼同學,小林龍膽說話完全不顧忌,「你這麼耿耿於懷的話,當時就不該拒絕講師的收徒意向,也早就可以成為那裡面的一員,不用這麼羨慕了。」

  司瑛士一聽下意識地猛搖頭:「我不行的不行的!我這種性格如果真的成了講師的弟子只會給她丟臉,除了料理以外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小林龍膽更加沒好氣:「只會料理就完全夠了吧?難不成你還想跟那個睿山比財政能力?就算那個家伙在講師那裡很得看重,可真要提起收弟子,你看講師有一點點考慮過選他嗎?」

  「小林你干什麼總說我。」司瑛士弱弱反擊,「你不也一樣拒絕了嗎?」

  「我才是真不行啦。」少女隨意擺手,「雖然當時真的很心動差點就想答應了,但仔細想想我那獵奇的料理風格跟星宮氏這種大氣正統的主流風完全不是一路。我很喜歡自己現在的風格,成為講師的弟子絕對多少都會被她那套理念影響從而改變,還是現在這樣最好。」

  小林喜歡用蛇肉、鱷魚肉、蟲肉等等一切偏門甚至讓大多數人避諱的食材制作料理,她喜歡那些新奇又少見的口味,比那些常見的料理要有意思多了,以後也有志繼續精研這一道。

  所以,誠然成為廚神弟子未來鐵板釘釘成就很高,甚至有望衝擊料理大師的位置,但對不起,她選擇自由。

  世間有萬千種人,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廚神弟子那樣的鮮亮前程吸引,所以拒絕郁理的天才雖然少卻不是沒有,比如小林龍膽,也比如她一旁的……

  「老實說司你如果就因為那點事拒絕真的太傻啦,不如改天找個機會再跟講師說說呀?廚神的入室弟子呢,白白放棄太可惜了。」小林在旁邊勸。

  少年依舊只是搖頭,卻是再沒說話。

  小林見好友又開始悶聲不吭不禁嘆了聲氣:「我特意從亞馬遜飛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啊……算了,觀禮都完了其實也早該走了。」就不該浪費時間在這勸的。

  門又被帶起,小林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目送完她的司瑛士又將頭轉回來重新對上電腦。視線聚焦回還在繼續中的視頻上,畫面裡鏡頭正好給了粟發的女郎一個面特寫,她眉眼含笑面色柔和,一雙翡翠色的眼睛卻深邃平靜,身處萬眾矚目的中心卻淡然如居家自處,那種掌控全場仿佛任何情況都能輕松應付的自信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不只是那個原因……」微紅著臉的少年喃喃自語,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印著影像的淡色瞳孔裡全是憧憬,「如果真的拜師了的話,就一點可能都沒有了吧……」

  就在這時,門突然又被嘭一聲大力推開。

  「對了,司!」去而復返的小林龍膽大嗓門道,「差點忘了過來找你的正事,講師明天要對她那七個入室弟子進行一次考核評定,我厚臉皮問了一下,她也同意我們這些遠月出身的人跟著一道。這個機會總不能錯過,明天一起去啊!」

  「哎?啊……哦!」少年手忙腳亂的答應,待到對方又關門離開,他盯著門口繃了好長一會兒才放松下來。

  長吁著回轉過身時,人已經低頭用力將整張臉都埋進掌心裡。

  翌日,星宮館名下專屬料理訓練場。

  這裡集合了全球各地的炊具灶台,也儲存著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珍稀食材,可以說來到的這裡的廚師幾乎都不用操心烹飪料理時會缺少正好需要的廚具或食材,第一次聽說有這麼個地方時,星宮館旗下的所有料理人都是興奮的。

  但今天他們都很嚴肅緊張,有的甚至戰戰兢兢。

  不光是因為這次星宮館的主人收徒後的首次料理評定,她的一句話完全可以判定在場的這些天才目前的實力排位高低,進而影響料理界對他們的評價;更是因為這位高高坐於評審台上的廚神大人撫著手腕面無表情俯視觀察他們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心情不太好,讓他們壓力不自覺更大了。

  不、不光是要拿去十分的實力全力對待,必須要十二分甚至二十分的超越翻倍才行!

  一時之間,本就競爭激烈的訓練場內氣氛更加火爆了。

  郁理確實是心情不太好,但絕對跟底下的弟子和手下們沒關系,甚至這一次遠超她預料的綜合評定成績還讓她郁悶的心情都緩解了一些,很是高興地給所有人一一指出的各自的優缺點。

  這場評定會的結果算是皆大歡喜的,大家最後都挺滿意。

  只是等郁理把這些全都忙完,再次確認之後特意空出來的行程都可以在家休息後,笑容又逐漸喪失再度變回面無表情。

  明明前一陣她日日都會去的藏刀室,現在只想退避三舍並請人在門上加幾道鎖來個徹底封印。

  「算了,就算真這麼干了也沒意義。」握著印有刀劍符紋的左腕,郁理坐在家裡無奈嘆氣,「該做的還是得做。」

  哪怕她非常抗拒,又借著工作忙拖延了一陣,該她干的最後還是得干。

  就像刀到們最後都不願放棄郁理一樣,郁理同樣也想再見到他們。

  不過,這拖延的一段日子卻也不是單純浪費,至少足夠讓郁理思考這次該用什麼方式重新面對重啟的攻略游戲。

  指尖輕撫過印跡,以靈力啟動開關,郁理的意識迅速沉淪轉移。

  感官從本體剝離移動到時空罅隙裡專門組建的投影,郁理也聽到了1號本丸系統正式啟動的機械電子音。

  【正在啟動偽裝模式……】

  【啟動成功,二十一世紀潛行式全息模擬攻略游戲《刀劍亂舞》模塊釋放……】

  【正在鏈接1號本丸所有者……鏈接成功……投影成功……】

  【系統模式轉換成功!】

  【歡迎審神者來到《刀劍亂舞》的世界!】

  當系統模仿潛行游戲制造出的登陸界面在郁理的眼前亮起,以投影之身看著面前那熟悉又有點久遠的四個單機游戲選項時,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新入游戲】【載入檔案】【刀帳集錦】【游戲設置】

  四大選項在以自家本丸的庭院為背景下閃爍著令人懷念的光,一瞬間讓郁理覺得自己的青春都回來了。

  但畢竟只是錯覺而已,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鹹魚死宅了。

  面無表情地伸手,郁理就要去點【新入游戲】這個選項,然後停頓在了半空。

  等等,四大選項用她本丸的庭院當背景?

  她忍不住就打量了一點那全息動態背景,確實是她最後一次離開時本丸的樣子。

  而且她第一次得到游戲卡試玩時,最開始跳出的難易度、痛感設置等等的游戲選項也一個都沒出來。

  「也就是說……!」郁理的眼睛亮了,幾乎是面帶驚喜的選擇了【新入游戲】。

  刺目的白光在這時遮蓋了整個空間,於此同時,一道富有磁性的男聲跟著響起。

  「刀劍亂舞,開始吧。」

  是光忠的聲音。

  一切再度歸於平靜時,郁理已經站在一座本丸的大門口。

  她沒急著進去,而是認真四下打量,通過大門口左右兩邊擺著的兩棵門松,門楣上掛著的連柱繩,以及門上因為某些粗心的家伙出陣歸來時不慎弄出來的大小坑印,心裡已經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待到某只呼喊著「星宮大人歡迎回來」的狐之助蹦跳著出現,並且直撲她懷裡時,郁理那是徹底確定。

  「不是說一切重置了麼,為什麼我的本丸規模卻保留下來了?」她直接就問出來。

  她的名字和升級後的本丸都在,獨獨裡面一把刀也沒有,仿佛被重置的只有那些刀劍一樣。

  「是除了您的身份和本丸規模以外,其余都被重置了。」作為系統化身的狐之助直接答道,「具體是這樣的星宮大人,雖然1號本丸系統再度加載了游戲模塊,但本質還是1號本丸,您作為該本丸的唯一永久擁有人在之前確定正式權屬後這一點就不可改動了,這個游戲的玩家也就固定只能是您。另外目前的本丸也是被默認繼承的,畢竟這是真實情況下本丸的真正規模,除非您主動要求清零,將該本丸初始化推倒重來,否則肯定是維持原樣。」

  郁理這下全都聽懂了,這是因為攻略游戲之前撤消後又再加載上且不會更改的「意外情況」,算是個不算BUG的BUG,保留了一部分她之前辛苦打拼(氪金)出來的江山。

  改是不可能改的,她傻了才非要縮水回去。

  倒不如說,這樣子更好。

  心頭本就有定計的郁理一下子笑開了,抱著狐之助重新踏入了本丸的大門。

  裡面的格局和她最後一次離開時沒有任何變化,區別是到處都是空蕩蕩一片,沒有人只有一間間的空屋,像是等待各自的主人重新入住。

  郁理沒有耽擱,直接奔向了手入室,她知道那裡可以領到自己的初始刀以及接回後面所有的同伴們。

  毫無疑問,五初始中她依然選擇了陸奧守吉行。

  當櫻花散盡的幻像消失,許久未見過的未極化陸奧守顯現在郁理面前,操著那口土佐腔笑著向她自我介紹。

  「咱是陸奧守吉行。好不容易來到這麼豪華的地方,就抓住世界吧!」

  大咧咧的初始刀笑容滿面地訴說著自己初次擁有人身後降世的興奮,看向她的目光是陌生的,卻和曾經一樣很輕易地就接受了眼前審神者是自己新主公的事實隨時待命。

  他的記憶被封印,和以後所有到來的其他刀劍一樣,只截止到歷史上頒布禁令刀的前一日。

  下一秒,正開心笑著的陸奧守就慌了:「啊哇,為什麼就突然哭了!?咱、咱剛剛是說錯話嗎?」

  他跨前一步下意識想要給對面的人擦掉,可顧慮於身份最終僵在半空,只能無措亂揮手。

  「主、主公喲,不要哭啊,咱給你烤個紅薯吃好不好?那個很甜的,不要哭了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記憶裡是第一次見面,但陸奧守看到這個新主公落淚心就像被扎了一樣很疼,一點點都不想看她難過。

  「我沒哭,沒哭。」郁理沙啞回道,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明明都做好重逢的心理准備了,可真正看到他們安然無恙地再次出現心裡還是沒忍住,「我只是……看到你們來了,很高興。」

  看到他們很高興嗎?

  陸奧守覺得自己本該開心的,但聽到她這麼說胸口卻是莫名酸澀。

  而郁理這時已經擦干了眼淚,甚至用靈力恢復了微紅的眼眶,仿佛之前的失控落淚都是假的。

  然後……開始瘋狂鍛刀。

  本丸裡原來存放於倉庫中的大量資材都還在,足夠郁理這樣大手筆的揮霍,就算沒有她也准備了大筆氪金費,力求臉再黑也要鍛出心中足夠的刀劍將這座本丸重新熱鬧起來。

  於是剛上任不久的初始刀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同伴在不斷增加,已經直接排到手入室外面去。

  #錯覺嗎,總覺得這一幕發生過一次#

  本能抬手想要制止主公的瘋狂行為,但已經到嘴邊的「主公喲,我們家還沒有這麼多房間和糧草安置這麼多同伴啊」在腦中忽然想起這家本丸面積非常大、房間和良田都是現成的後,又全都默默咽回去。

  這位新主公分明財大氣粗家大業大,根本不需要這條諫言啊。

  默認地看著自家主公將家裡的資材花得還剩下十分之一,這才上前叫停時,初始刀清點了一下刃數,加上他在內全本丸目前一共有五十二振。

  想起為了召喚這五十振刀耗費的財產,向來爽朗外放的陸奧守都不禁沉默。

  新主公雖然是名女性,但在這方面的豪氣就算是男子未必能趕得上。

  郁理暫時不知自家初始刀的想法,在不停扔資材進鍛刀爐一口氣接回了五十來振刀劍後,她確實也有點累了。

  「所有人,都隨我來大廣間,我有話要說。」

  本丸之主發令,本就剛來的刀劍們下意識地聽從跟隨。隨行途中,有刃下意識地打量走在最前面的主人身影。

  她一身標志性的審神者巫女服,可行走之間優雅與英氣並存,挺直的脊背甚至能看出武者的風骨,光是背影就透著一股凜然之姿。

  那是身居高位並且常常對人發號施令的上位者才會不自覺養成的氣質,這樣的人往往有著一句話就能定人前程甚至生死的實力。

  很多前主都是男性將軍大名的付喪神不自覺地散去暗含的挑剔和質疑,姿態都跟著謙遜了不少。

  走在最前的郁理當然能感受到「新部下們」的暗中打量,她完全不在意,或者說換成誰走這流程一百多遍都會非常淡定的,所以很從容地繼續按照自己的步調來。

  進入大廣間後,郁理徑自走向深處屬於自己的首座,而下方不用她說刀劍們已經主動按照各自的位份整齊排列端坐好,仰頭等待新主發話。

  「在這裡,先歡迎諸君加入我的本丸,感謝你們選擇了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代號名為「星宮」。」

  底下眾人默默聽著,這是正常的開場白,但下一刻,在新主人再度開口後所有刀臉色都或多或少出現變化。

  「在諸君之前,我已經帶領過三屆本丸,算是很有資歷的審神者了。希望我們以後可以好好相處。」

  無視某些刀直接瞪圓的眼睛,郁理保持著自己當廚神時的高冷姿態,淡然直敘。

  她可沒說謊,曾經的游戲期間她經歷過三個人設【新手審神者】、【普通審神者】,和最後期的【資深審神者】,是真的「換」了三回本丸,開了三次荒。

  加上這次她拿到【初代審神者】這個頭銜,絕對算是第四回 ,有理有據來著。

  之前乍一從髭切嘴裡聽到游戲重開的消息,是真的把郁理嚇到了,但後面的緩衝期間她也想明白了這黑心切最後的言語陷阱。

  確實,這次的攻略目的是為了拯救,為了早點讓現世的刀恢復過來,郁理用什麼手段刷好感都說得過去,並且事後全員恢復記憶也不會有任何道德詬病,她也不用良心不安。

  但這些胡來操作真的不會帶來更胡來的影響嗎?

  用自己當上料理大師後這幾年遇到的風風雨雨打賭,都不用細想也知道是什麼後果。

  回憶一下自己變貓時偶然得知的某些刀劍以前對著她是一套背地裡又是另一套的面孔,郁理完全可以猜到自己真要如他們願的亂來攻略,這幫刃私底下只會更糟糕。

  黑心切的蠱惑拒絕!粉寶石拒絕!白學修羅場什麼的通通拒絕!

  郁理決定利用這次大家都被封印記憶,她能和所有人重新培養感情的機會,重新給他們豎立正確思想,目標是洗干淨所有粉寶石,大家都走親情和友情線,讓愛情線見鬼去!

  頂著上位者主君人設,早就在職場上練出來的郁理心裡吐槽翻天,臉上卻是半點不露。

  「沒問題的話,諸君可以按照那邊牆上已經劃分好的刀派區域自行安排起居了。晚上這裡會給安排歡迎宴,希望大家准時到場。」

  曾經這幫刃忽悠得她團團轉,這回也輪到她來唬弄他們了。


第77章

  來到這座本丸的第一日,刀劍們對這裡的第一印像是:有錢。

  本丸的首次迎新晚宴很豐盛也很隆重,各種堪稱豪華的稀等食材和美酒流水一般充斥著整個席面,也讓才剛有了人身就品嘗到人類口腹之欲的付喪神們十分過癮。

  撇開一部分如博多藤四郎等精於財政內務下意識就以此估算主人身家的刃,大部分刀劍是吃喝得非常愉快,像日本號和次郎太刀這樣的酒鬼更是開心得不得了,對新主人的首日好感那是蹭蹭上飆。

  而且白日他們各自去領自己的生活用品安排起居的時候,也是見到倉庫裡滿滿當當品種齊全的儲備量的,除此以外本丸裡訓練道場、露天演武場、馬場以及供休憩放松的茶室、水榭……等等設施是一應俱全。

  這一切都昭示著他們這次侍奉的新主人很富有,非常富有。

  雖然才第一天大家都忙著熟悉本丸沒空打探這位確定有武在身的新主人實力幾何,但聽她說帶過三輪本丸想來也差不到哪去。

  除了宴會上她滴酒不沾,部下們向她敬酒她都用茶水代替以外,暫時看不出作為大將還有哪裡不好。

  ……唔,畢竟是女性主君,而且年紀也不大,不飲酒也正常。

  一頓晚宴下來,主從盡歡,新環境和新主人都沒什麼讓他們不適的地方,回去的時候刀劍們心情都挺愉快。

  待到一覺睡醒,接到剛晨練歸來的主君遞來的一疊厚厚的任命名單表格後,表情是意外又吃驚的。

  「這裡是今後一周內你們的職務工作安排。」換掉了早課服的郁理坐在辦公間裡,對著自己的今日近侍吩咐道,「近侍的擔當輪排、出陣和遠征各兩支部隊的成員名單,還有畑當番和馬當番的輪值安排,都在這裡了。麻煩一期你去樓下玄關附近的廊下布告欄,將這些都張貼上去。」

  懵懂接過一疊文件的一期一振聞聲不禁一愣,下意識就問出來:「這麼多……是主殿您昨日就考慮安排好的嗎?會不會……」太倉促了?

  話沒說完,他自己就先卡殼,這位並不是新手審神者來著,該怎麼做對方都經歷三輪了。

  看他反應過來,郁理也是淺淺一笑:「去吧,一會兒通知一下今日的出陣隊員也在那裡集合。這是他們首次出陣,有一些注意事項還是要叮囑明白的。」

  粟田口家的兄長一臉不好意思的歉身告退,轉身走出房間的時候臉都是微紅的。

  這可真是失禮,作為部下像剛剛那樣質疑主君本身就是不妥的,幸虧主殿大度並不計較。

  帶著那一疊人事任命,一期一振很快去到了樓下的布告欄處,有剛好在附近的弟弟們見狀立刻就湊上來。

  「一期哥,我來幫你!」

  「這是什麼?大將剛給的出陣名單?」

  「哇,好多!」

  「咦?我和骨喰今天就要去做馬當番了嗎?」

  昨天一口氣來的五十振刀裡,粟田口的短刀軍團依舊占了半壁江山,一期這會兒一點不缺人手不說,還熱鬧得很。

  布告欄的動靜也吸引了其他刃,一見是未來一周的輪職安排,也是走過去再不挪動。

  遠征和留在本丸裡執行內務的刀劍們感覺還好,但被安排進出陣名單的刀劍們心情波動要更大一點,興奮激動裡又有些忐忑。

  只是在看到上面寫明的要前往的合戰場,發現都是自己十分熟悉或者相對了解的時代後,信心又都湧了上來——去這裡,他們有自信完成任務!

  來本丸的第二天就看到未來一周的工作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眾刀圍著布告欄那是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除了被安排干農活和刷馬的,其他刃都挺滿意的。新主人給他們安排的隊伍跟合戰場可以說都是量身打造,將風險控制在新手隊伍承受範圍保證取勝的同時,也鍛煉了他們初上戰場的身手增強練度。資深審神者,真不是白叫。

  身處二樓的郁理聽見樓下那不遠不近的動靜也只是笑了笑,頭一陣子他們會因為新鮮感一天到晚總有刃聚在那邊,等變成老油條可就不會了。

  轉頭,她拍了拍桌上准備好的金色刀裝和御守,站起身來:「接下來,是時候下樓了。」

  雖然自己很清楚這幫刃其實根本不是新手,但被封印記憶後照該有的新刀關照還是都要有的,甚至得比以前要更加確保這些刃不能有閃失。

  練度要抓緊讓他們盡快重回曾經的巔峰,但安全更不能馬虎。

  她已經無法承受再失去一次的意外了。

  膝丸也是第一批五十二刃中的一員,但來到本丸一周,眼見刀帳數量從52增加到58,主公的接到新刀的頻率越來越低,依舊沒能看到自家兄長髭切。

  這讓他有點沮喪,可源家的弟弟也不敢跟同期的平安刀鶯丸似的,時不時捧著茶就到主公身邊不時提上一句「大包平」。他能感覺到主公現在很忙,自己能不給她添麻煩還是盡量少打擾了。

  就這樣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戰爭洗禮後,膝丸變得越來越強,也逐漸能挑戰敵人更強的合戰場,當然本丸中的其他刃也是如此。

  當本丸如此經營了一周,眾刃都已經習慣在審神者的安排下規律運轉時,之後的某日裡,又被編進出陣名單中的膝丸在隊伍裡看到了同樣一身戎裝的郁理。

  「主,主公?」包括整個出陣隊伍在內,有在現場的所有刀都愣住了,「您、您這身打扮是……?」

  「如你等所見,隨隊出陣。」面對他們一臉惶恐明明猜到還心存僥幸的模樣,郁理直接道,「這次的合戰場有些難度,憑本丸目前的戰力就算能勝也必定要付出嚴重代價,我不放心,不跟著去不行了。」

  這怎麼行!

  「主上這不可以!萬一您受了傷要怎麼辦!」當即就有人刃反對,比如同在這支部隊裡任隊長一職的壓切長谷部就踏前一步大聲勸阻:「出陣剿滅歷史修正主義者的事請交給我們,您只要坐鎮後方指揮就好。這座本丸裡您才是最重要的!」

  膝丸和其他刀劍沒說話,卻都是默認了。這一周裡,大家都已經見識到了新主人的內政能力和指揮才能,在本丸裡保障了充足後勤物資的同時,也將每振刀的練度都快速提升了,可謂是極有才干的一位主君,對這座本丸來說已經完全足夠了,根本用不著以身涉險前往戰場。

  但相處一周下來,對這位主人也有所認知的他們內心也覺得對方不一定能聽勸,以她發號施令慣了的氣勢說不定會冷臉發怒。不由的,就向首先跳出來阻止的長谷部投出了擔憂的眼神。

  長谷部也是在勸完後才想起來的,但灰發的打刀沒有後悔,直接做好了就算挨罵被甩臉也要力勸主人不能涉險的決心——最多也就是在主人將目光轉到他身上,他不自覺地低下頭屏住呼吸捏著刀僵硬了身體而已。

  結果,預想中的呵斥沒有出現,反而是很溫和一聲傳來。

  「不是有長谷部在麼。」

  打刀直接愣住,本能抬頭就看到對面的人眉眼彎彎,正看著他笑。

  「如果是長谷部的話,不管我身處什麼險境,一定會拼命保護我,絕對不會讓我受傷的對不對?」

  「有長谷部在,我什麼都不擔心呢。」

  看著那雙望過來的翡翠眼眸裡不含任何質疑的信賴和倚重,灰發的付喪神一下子熱血衝到頭頂腦子完全空白,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挺直脊背大聲喊是直接同意了。

  現場其他刃:……

  主人,對付壓切長谷部這家伙非常有一套啊!

  應都應下了,出陣部隊只能帶著主人一起前往戰場,後知後覺自己被小算計了的長谷部倒沒有惱怒的情緒,只是不時擔憂地回望自家主上。

  擔憂裡還裹著怎麼也掩不去的欣喜,這是主上對他的信任,他絕對不能辜負一定要漂亮完成任務!

  郁理在哄完長谷部順利加入出陣部隊後卻沒有再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面了,比起這些小事,她更關注戰場上的情況。

  選擇這個合戰場她當然是有深思熟慮過,在又要保證練度效率又要保證部下的性命安全下,她隨同出陣的操作必不可免。

  當然這份勞碌也不會持續太久,等本丸順利度過初期將一切步上正軌,到中後期時她就不用這樣嚴防死守的盯著了。

  被主人反過來貼上「需要看護的初期」標簽的刀劍們可不知對方這想法,在戰場上兢兢業業按照軍議部署完成任務,一邊朝著敵方本陣突進,一邊不時又望一眼護在後方的主人。

  嗯,沒受傷,毫發無損騎馬前進的動作又熟練又瀟灑。

  而且這次戰場的溯行軍實力也沒有主人說得那麼……

  「呃啊!」

  又是一聲因為不敵被反傷到的痛叫,膝丸忍著腰腹的劃傷匆忙避開了側面一支戳向他太陽穴的長.槍,疼出冷汗的臉滿是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的敵部隊。

  大意了,這支部隊和之前遇上的溯行軍看起來差不多,實際上裡面有兩振敵槍和它的同伴實力完全是兩個階層!

  不僅僅是攻擊力可怕,並且以他們目前的練度聯手攻擊都是收效甚微。

  「可……惡!」膝丸不禁咬牙,現在可不僅僅是退敵的問題,他們的身後還有主人在呢。

  握緊手中的太刀,他再不管腰上動一下就加快出血的豁口,反而是半彎膝蓋身體前傾做出再度衝鋒的攻擊姿態。其他刃也是如此,打算合全隊之力先強行擊殺一振強敵,逐個擊破。

  就衝要保護主人這一點,他們也絕對不能……

  耳畔忽然掠過一陣清風,膝丸眼角的余光剛意識到有一道黑影從他身邊飛速而過時已經晚了。

  「主上!」等聽到長谷部驚慌喊出聲時,膝丸就只看見被守在後方的主公已經越過他們衝到最前,她放在人類看來算得上高挑的身影在身形巨大的敵槍那邊格外嬌小。

  所有刀劍都已經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腳尖一點整個人如飛燕一般騰在了半空,左手一抬一條白色的匹練柔軟地延伸而出,隨後像活的一樣圍著兩振敵槍繞成了一個圈。

  隨後,倏的收緊,纏著兩槍的脖子直接將它們強並在了一起。

  而這時,半空中的黑燕才剛有下墜的趨勢,對方空無一物的右手做出虛握的動作,一把刀就此憑空出現,就這麼借著下墜的動力一並狠狠斬向了那被綁在一起的一對首級。

  許是動作太快,刀劍破空的聲音極小。

  但那兩顆巨大的頭顱被巨大的力道切割如同飛石一樣遠遠拋出的畫面,卻是格外清晰。

  慢了一步的鮮血從兩具殘軀裡噴湧而出,宛如出了故障後毫無美感的噴泉四處飛濺,讓正巧往下落的黑燕不得也沾上了些許。

  剛剛輕松斬殺了兩個強敵的女郎輕盈落地,她一身黑色的武士服,粟色的長發豎著高高的馬尾,向身後回轉過來時,可以看見幾滴鮮紅沾著她白皙的臉,半是肅殺半是艷麗。

  膝丸不禁愣住,呼吸不自覺地停住的同時胸腔卻是大聲的鼓噪起來。

  整支部隊這時也是呆了,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位主人一般,整個畫面都是鴉雀無聲。

  當事人卻是神色淡然,甩淨刀身上沾著的血跡人已經朝著敵營的方向看去:「稍事休整,之後一舉攻入大營取下敵將首級。」

  「是——!!!」

  這一戰取勝回歸後,本丸裡對於主君要隨隊出征的事再無任何異議,她說什麼刀劍們都是第一時間執行。

  並且私底下,他們對自己的要求倒是更嚴格了——沒辦法,主君如此強大,他們不更加努力不行啊。

  郁理對他們的上進倒是樂見其成,也不阻止,只是繼續自己的步調,專心建設本丸幫自家刀劍恢復力量,其他什麼多余的都不做。

  以前就是因為自己太懶散不注意身份經常想一出是一出才總搞出事來,這次她吸取教訓重新做人了。

  保持公平公正的主君人設、和所有刃都保持上下級關系這件事上她是認真的!

  努力維持人設的郁理那叫一個兢兢業業,後面也真的收獲了不少刀劍敬仰的目光。

  本丸的刀發現他們的主君已經那麼強了可還是那麼的努力,每日都是天剛蒙蒙亮就穿著劍道早課服離開門前,雷打不動進行劍道訓練,風雨無阻地跑步健身,早餐過後對本丸的各種工作安排更是不提,有時甚至還會深夜伏案,讓不少刃跟著更加勤奮。

  成果確實喜人,翻開游戲的【刀帳集錦】,只見上面一片被點亮的金色或綠色的寶石。

  沒有一顆粉寶石,太舒心了!

  心滿意足關了窗口的郁理這會兒越發堅定,力求把人設走到底。

  或許她表現得太用力,惹來了一群愛照顧人的刀劍們的關懷。

  歌仙、小豆長光這些家政刀們不用說,總愛不時送點好吃的點心給她進補,連兼廚的堀川小天使也喜歡跟她嘮叨「要多休息,身體要緊」。

  郁理都是笑眯眯照單全收,然後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

  #鹹魚是不可能鹹魚的,現在的她就是閃耀的現充#

  同樣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還有燭台切光忠,原本就是操心性格的他面對如此勤勉的主人不可能不關心。

  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每當看到無論何時都優雅得體的主公,燭台切的心裡總會湧出幾分違和,覺得她更適合懶洋洋躺在榻上吃零食或打游戲。

  「主公,您其實不用一直這樣的。」某一天,再也忍不住的燭台切突然對郁理勸,「人總需要休息和放松,我們都是您的刀,隨意一些也沒關系。」

  說完不只郁理愣住,連他自己也愣了。

  向來注重外形也讓別人注意形像,就差口頭禪沒變成「帥氣」的講究刃,這會兒居然勸別人不要太在意形像輕松隨意點,而且勸的還是自己端莊優雅的主公,別說是其他人,就是燭台切光忠他自己也沒想到。

  可是這話怎麼就不經大腦地直接說出來了呢?

  看到對面一身鵝黃和服的美貌女性保持著端著茶杯的姿勢愕然看著自己,燭台切越發懊惱,甚至有些尷尬地別過頭。

  就在氣氛逐漸僵硬時,他聽到對面傳來「噗哧」一聲,再抬頭看去,對方已經舉著杯子掩在唇邊笑得花枝亂顫。

  就這麼……好笑嗎?

  燭台切不太懂,可看到她不再端著架子肆意笑起來的模樣,微帶紅暈的面上也不自覺地跟著牽起唇角。


第78章

  再一次身處游戲之中,郁理發現日子完全沒有她想像中的那樣艱難。

  按照計劃中的路線一步步來,竟是十分順當。

  粉寶石們都很正常,有個別比如兼桑這樣好忽悠的甚至已經點亮綠色或金色線。至於上回游戲裡本就是親友線的刀劍,進度自然是比他們更快。

  比如以粟田口家為主力的短刀軍團,郁理就沒怎麼改自己以前就很寵短刀的作風,加上自己一出場就表現得格外值得依靠,一看就是個非常值得追隨的好大將,幾乎沒用一個月,目前被接回本丸的所有短刀就被攻下了九成九。

  至於為什麼不是十成,當然也避不開一個更明顯的原因。

  刀劍們的記憶被重新封印,實力更是被規則強行打回初期,自然最初始的各種性格問題也回來了。

  「酒……嗝!給我拿酒來!」

  舉著甘酒罐的不動行光醉醺醺地癱坐在廚房的檐廊下,任憑剛好輪值的歌仙和北谷菜切怎麼勸就是賴在那,最後是被黑著臉的長谷部揪著後衣領拖走的。

  這期間不動當然有大肆掙扎:「干什麼啊壓切!別以為你討好了現在的主君就能肆意妄為了!我就是再沒用也用不著你這個被下賜到連織田家臣都不是的刀能隨便對待的!」

  前面拖著他走的長谷部沒回頭,但是臉色更黑了。後續是小酒鬼悶痛一聲,似乎是被粗暴勒了一下脖子,那些大喊大叫徹底卡殼。

  就在二樓陽台剛好眺望到這一幕的郁理一言難盡似的轉向了另外一邊,眼角余光卻是看到庭院一角山姥切國廣裹著那身「重出江湖」的白布和小龍景光在說話。

  同是鬥篷披風黨,雙方的裝備檔次完全不是一個級別,小龍不知道跟山姥切說了什麼,裹著白布的金發打刀是連連搖頭並且伸手又將頭上的布往下拉了拉,直接就把臉擋了大半。

  小龍見狀便上前一步,抬手朝對方的頭頂伸去,一邊勸著什麼一邊試圖摘下山姥切腦袋上那塊破髒白布。

  當事刃立刻上了兩只手護住腦袋,同時身形連退幾步,埋著頭轉身直接跑了。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郁理靈敏的耳力也聽到了打刀落跑時因為失控而放大嗓門的叫喊:「……漂亮什麼的不要說了!我和你們這些名刀名劍是不一樣的!」

  郁理:「……」

  她這份無語還沒在心裡面過度完,就聽到樓下檐廊響起了加州清光跟大和守安定的對話。

  「我剛剛好像聽到山姥切的聲音了,是又在拒絕別人誇他漂亮了吧。」清光望著庭院的方向道,「真別扭啊山姥切,明明大家都沒看不起他仿刀的身份,偏偏他自己總抓著不放。」

  「是啊,這樣下去可不行呢。」大和守在旁邊附和,「面對我們都這樣,要是本歌也來了,他以後要怎麼辦?總不能祈禱主人一直手黑永遠鍛不到那把長義吧?」

  「別說這麼可怕的話啊,那場面光想想就是災難。」清光打了個激靈,拒絕去想像,「好歹他和我一樣也是政府欽定的五振初始刀之一,論起能力一點都不差的,要是能更自信一點就好了。」

  聽到初始刀這個詞,大和守不由看向搭檔:「加州清光,你其實也有點遺憾的吧?沒有被主人選為初始刀什麼的,而且選的還是那位和我們新選組關系很不好的陸奧守桑,我可是聽你碎碎念好幾回了。」

  「什……!?」清光瞬間驚慌失措,並立刻否認,「我才沒有一直碎碎念呢!就算我不是初始刀主人對我也很好好嗎!真要說喜歡碎碎念的明明是大和守安定你自己,都來本丸有新主人一個月了還在一個勁的衝田君長衝田君短的,我還沒嫌你煩呢!」

  這對搭檔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一邊拌嘴一邊走遠,一直隔了許久才聽不見他們那幼稚的爭執。

  表情更深沉的郁理:「……」

  #就,心拔涼拔涼的#

  如上面所見,她在這座本丸裡曾經花了大把時間和心力好不容易掰回來的問題和心結也跟著全都回來了。

  這會兒的她心情宛如當年初中時代驟然發現自己被偷走了菜譜筆記那會兒,懵圈和心痛齊齊湧上胸口。

  強忍住想扶額嘆氣的衝動,郁理面無表情離開欄杆返回自己的辦公間。

  然後看到了這會兒安靜坐於屋中一角的宗三左文字,他是今日的近侍。

  過分纖細的粉發青年今天也散發著左文字一家獨特的喪裡喪氣,見她進來,這振有著「奪取天下之刃」譽號的古刀低頭優雅行禮,姿態恭敬,可口中吐出的話卻是慣常的帶刺風格。

  「您剛剛站在那裡是欣賞了幾出好戲嗎?」他這樣說著,幽幽嘆了口氣,「也是,再有能強力的主君也不可能解決天下所有的問題,何況部下之間有齟齬矛盾都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

  他說出這句話時身上的氛圍已經不能用喪來形容,甚至能說是帶著一絲厭世的絕望,淡淡的,不多,也足夠郁理頭皮發麻。

  二哥求你了別這樣,這麼長時間不看見喪得這麼嚴重的你我好不適應啊!

  想到左文字家還有江雪和小夜這兩個喪派大小兄弟,郁理差點要崩不住人設,都不知道是怎麼壓下瘋狂的吐槽保持住臉上的淡定的。

  「無妨。」她扯開唇角向他笑了笑,「要相信世上辦法總比困難多,總是能解決的。」

  作為一個被現世社會毒打過不只一次並經歷過不少大場面的成功人士,郁理穩住心態的速度很快,讓心思細膩的宗三都沒看出太多破綻。

  宗三不由愣了愣,這位主君出屋扶著欄杆觀察本丸眾刀動態時,他也一直在觀察她。房間外的動靜多少也傳入他耳,更別提衝田組兩刃的對話內容就在樓下十分清晰,於此同時更加清晰的是憑欄而立的這位不自覺一寸寸垮下肩的背影。

  是失望吧。

  一手打造的本丸裡精心培育的部下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和睦團結,甚至私底下大小矛盾不斷。這些都不利於本丸的運轉,在一些時候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站在主人的角度是絕對不想要看到的。

  宗三有自知之明,自己這樣不斷散發負面情緒的類型更加不討喜。

  但他也不在意就是,就算面對這樣一看就是明主的大將也懶得遮掩這份脾氣,日常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日子也不會比當籠中鳥時更差了,若是折戟戰場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這次也是,看到侍奉的主人肉眼可見的心情變差宗三就直接開口挑破,他不在乎因此惹惱上位者,能轉移注意力讓這一位不去想著追責外面那幾個就足夠了。

  沒想到對方並沒有朝他發怒,反而溫和笑著說了那樣的話。

  之後也沒有計較的意思,而是坐回主位繼續處理起文書來,無論眉眼還是身上的氣息都重回平靜,顯然是已經在心裡接受了那些落差,也包容了他之前的那些言辭。

  是因為……她不是第一次見過宗三左文字這振刀,早就知悉他性情如此,所以亦因為習慣而自然包容了嗎?

  宗三默默起身,為主人沏了一杯溫茶,送過去時還收到了對方抬眉一記淺笑,像是禮貌道謝。

  看她毫不介懷的樣子,粉發的打刀莫名地心下一澀,他垂下眼瞼抿了抿細唇,又低頭安靜退下。

  這一日似乎就這樣度過了,不好也不壞,主君的生活節奏很有規律,不忙的時候近侍也回去得早,宗三今天便被早早打發回來休息。

  回到左文字院的時候,天色剛剛入夜,迎著屋中的燈火,可以看到家中的兄弟們早已經換上就寢的浴衣坐在其中。

  「宗三哥。」最小的弟弟小夜左文字抬起他清冷的小臉,認真地向他打招呼。

  「歡迎回來。」屋中一角正捧著一卷書冊的兄長江雪左文字也是溫和向他打招呼,「今天,辛苦了。」

  兩個人雖然都擺出了歡迎他回來的姿態,可臉上都沒什麼笑容,換成其他刀劍或許會覺得尷尬無措,但對左文字一家來說才是正常。

  「我回來了。」宗三.反而笑了笑,踏進屋中伸手揉了揉小夜的腦袋,轉頭望向江雪,「主公那邊今日不算忙,倒是兄長你,畑當番辛苦了。」

  提到這個,有著冰藍色直長發的太刀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回應旁邊的小弟已經搶答。

  「江雪哥不覺得辛苦,他方才還跟我說很喜歡在田間勞作,比上戰場更開心。」小短刀還是繃著小臉一本正經,「我問過主人的,她說特別喜歡江雪哥哥這類很樂意留在本丸做後勤工作的刀,因為本丸裡的大家都更喜歡出陣殺敵很討厭種田干活,說江雪哥喜歡務農願意長期擔任後勤工作真的是幫大忙了。」

  論起陰沉度算是左文字家最厲害的小夜並不愛多話,但若是涉及很是寵愛他的新主人,短刀總是不自覺地說出長長一大串。

  宗三看著小夜,小男孩根本沒發現他提起主人時全不自知的發亮雙眼,連帶總是沉浸於復仇的暗沉氛圍都淡去不少,不由也跟著柔和了臉色。

  驟然聽到自己私底下被主君這樣誇贊的江雪左文字也是猝不及防,向來憂傷清淡的面孔先是愕然,隨後下意識地局促:「是……這樣嗎?我還以為……說討厭戰爭,會招來不滿。」

  和兩名弟弟相比,江雪算是來得比較晚的,晚了足足半個月。和宗三一樣,他對自己身為刀劍卻不喜戰場的性格很有自知之明,做好了被主君冷落不喜的心理准備,之後也確實被安排了比其他刀劍更多量的畑當番和馬當番之類的工作,這些都是最不受刀劍男士待見的活計,新主君對他也從來公事公辦全然沒有對小夜的親昵,兩相對比也讓江雪真的以為這是被冷落後的待遇。

  只是對方肯定沒想到,這些正合他的心思,樂得在田間馬場中打轉。

  但今日聽到小夜這麼說,江雪才發現真相並非如此,那位只是單純因為他說不喜戰場就調整了他的工作安排,其他方面並沒有任何差別對待,是他自己誤會了。

  身為刀劍,會關注主人是本能,就算是江雪也避不開,本以為會被否定的行為卻得到了肯定,哪能不驚喜?

  就在一旁的宗三眼看著自家佛系的憂郁兄長肉眼可見地明媚了些,歸來時殘余在心底的復雜情緒這會兒更加復雜。

  辦法總比困難多……麼。


第79章

  辦法總比困難多,郁理是真這麼想的。

  當初一無所知下她都磕磕絆絆過來了,現在只是從頭再來說辦不到更不可能。

  又是新的一日到來,本丸裡正是秋日時節,也是田地裡最忙碌的時段之一。

  就算嘴上常常出言不遜,但行動上不動行光其實都有乖乖聽從安排,哪怕是被指派輪值馬當番或畑當番都不曾抗拒悶頭干活。

  離開信長公已經很多年,如今又以全新的姿態在新的主人手下做事,不動行光對這一切其實並無不滿,但是……

  「呼……嗝!總算結束了!」

  紅著鼻頭一屁股坐在田梗邊,醉熏熏的短刀也不管身上會不會被泥弄得更髒,手握著農具直接脫力一樣呈大字型仰頭倒下去。

  鼻端是泥土和草木的氣息,眼中全是藍天白雲。

  「啊∼天空好高……」

  短刀半迷著眼開著醉腔感嘆,肆意地享受著工作結束後的安逸,又帶著平日裡自我放逐的自暴自棄。

  反正他就是一把沒用的刀,渾身沾滿泥土又怎樣。

  下一秒,被頭頂突然多出來的一張明艷面容嚇得淡定全無,慌慌張張連滾帶爬的從地上起身,崩緊全身站直:「主,主公?」

  為什麼突然就跑來田地這邊啊!嚇死他了!

  雖然今代的主人是名年輕女性,但就算拿信長公當標准看人的不動也說不出眼前人一個字的不好,對方出陣殺敵時的無敵之姿和軍議時幾乎從未失誤過的戰術指揮足以讓他在任何時候都下意識地保持畢恭畢敬。

  強者是不分性別的。

  但會分性格。

  和性格恣意有著殘暴名聲的前主比起來,這一位要寬和很多。她一身家居休閑的素色浴衣,長發優雅盤起,外罩著一件彰顯貴人身份的名貴羽織,仿佛畫中的仕女般正淺笑看他。

  「畑當番辛苦了。」一邊說著話,對方抬起手上的竹籃微晃了晃,「突然一時興起,想動手摘點青瓜,不動君知道它長在哪片區域嗎?」

  小酒鬼這會兒酒嗝都不打了,只是舌頭打結一樣的伸出雙手想接過籃子:「這、這這種小事我我我來就好!主主公您站在這裡千萬不要下下下田!」

  片刻後,日常用於田間灌水的小河邊。

  脫去內務服外套,只著T恤在身的酒鬼少年盤著腿一臉拘謹坐在河灘邊,往常因為喝酒而熏紅的臉這會兒正因為緊張窘迫通紅一片,一雙手臂直直地撐著腿,眼睛看似盯著面前奔流不停的河面,可眼角的余光卻是不斷往自己的左側偷瞄。

  他脫掉的外套平鋪在那裡被當成臨時墊子讓主人坐著,兩人中間放著竹籃,裡面是一只只清洗得干淨水靈的荷蘭黃瓜。此時,主人正歡快地享用著。

  「哎呀,果然還是剛摘下來的瓜果最好吃了,以靈力催生的食材就是比現世普通生長的食材滋味更好,大家把田地打理得很好呢。」她在間隙裡誇贊了一句,這時側頭看了少年一眼,「不動君,不嘗嘗嗎?這也是你的勞動成果。」

  「非、非常感謝您!」不動挺直脊背大聲道,「但是,不用了。」說話間他別過頭,一臉局促不安。

  他是第一批五十刃之一,也就是說來到這座本丸一月有余了,雖然平日裡仗著耍酒瘋在長谷部等刃面前挺無法無天的,但有主君在場的情況下那是從來沒敢造次過,可像現在這樣和對方單獨相處的場合卻是幾乎沒有。

  原本以為自己就是把廢刀怎樣都行的不動行光這會兒恨不能時光倒流,把數分鐘前在地上打滾想就這麼睡過去的自己拎起來直接放河裡洗干淨再拿出來,這樣就不用讓主人看到這麼髒兮兮的他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主人獨自找來的那一刻,向來什麼都無所謂的不動心頭突然就湧上了一股慚愧丟臉的情緒,莫名而又強烈。

  ——肯定是因為自己現在滿身是泥在殿前失儀的關系,就算再怎麼沒用也不該這副樣子的。

  「用不著難為情的。」身旁的人笑了,「畑當番如果還一身清爽那才奇怪,何況我還得謝謝不動君,特意借了衣服給我當墊子。」

  「沒、沒什麼,您太客氣了。」短刀趕緊回道,硬是沒敢轉頭去看,這副又慫又慚愧的模樣和平時的囂張表現形成了極度反差。

  很快,他就聽到一個讓他全身一僵的問題:「說起來,不動君來本丸也有一個月了,怎麼樣,在這裡還習慣嗎?」

  這是很正常上下級詢問,如果是其他刃聽到一定是非常禮貌地回答「這裡很好,多謝主君的關心」雲雲,但輪到不動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短刀對自己平日裡的表現有多差那是心知肚明,那副總是醉醺醺還不時耍酒瘋給同僚添麻煩的樣子就算有心找補也整不出什麼像樣的理由,換成性格嚴厲較真一點的上位者,他這樣的家臣早就被一刀砍了死不足惜,哪還能優哉游哉吃好喝好混到現在。

  他在信長公在世時就很失格,現在這位主君也對他十分失望了吧。這一個月來,再包容也到極限了。

  眼看少年的肩頭越來越垮,脊背都彎下去,本來只是正常關心一句的郁理先是一懵,隨後又了然笑了。

  畢竟真的不是和這把刀第一次相處,相反,他們已經認識並熟悉好?年。

  從一代天下人手中得寵到能放在膝頭上唱歌的愛刀,到目睹主人終曲變成現在每天以酒度日的頹廢付喪神,短刀的內心在想什麼其實一點都不難猜。

  低著頭完全陷入失落的不動突然感到頭頂一重,有溫熱的掌心在摩挲他的發頂,動作包容又溫柔。

  「沒關系,我沒有責怪過你。」溫和的女聲從頭頂傳來,「倒不如說,我也希望你,希望在這座本丸的你們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地生活下去。強大的,又開心地活著。」

  不動茫然地抬頭,就看到了一張同樣寬和的笑臉。

  「會思念前主,會感到自責心痛,這?都是你們由凡鐵之軀擁有真正心靈的證據,證明你們成為了一個個有著獨立自我的個體。我為你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麼會為此責怪?是你們平日裡沒按時完成工作,還是出陣時沒聽從指揮?」

  主人說話時人已經蹲下來,手雖然還按在他的腦袋上,可目光卻是和他平視的。不動這時候才注意到他的主君有一雙很漂亮的翠綠眼睛,這雙眼睛看向他時也非常溫柔,只是短刀天生敏銳的感知告訴他,她在注視他時,眼底深埋著其他情緒。

  一直從未停止追憶信長公的不動行為對這份情緒很熟悉——那是懷念和悲傷。

  不動行光不由自主地輕輕一震,主人確實是在看著他,他能確認並不是借他思人而是真的只是在看他,可目光裡藏著憂郁。

  為什麼?

  「在我心裡不動已經是很優秀的刀了,不存在沒用的刀這個說法喲。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開心度日就好。」主人的話語還在繼續,可不知道為什麼不動卻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所以想要做什麼就去做吧,我就是你們最強的後盾。」

  郁理看著眼前的醉酒少年,腦中卻是浮現出詛咒空間少年釋放神性前對她說的訣別語:「以前我沒能保護信長公,這次一定護住主公您!」

  現在的她已經成長了,強大到無需他們一次次舍命相護。

  這一次,換她來守護他們。

  換她幫他們一點點找回原本的實力甚至變得更強,讓他們在本丸裡快樂地生活。

  和這?比起來,其他的東西都是次要的。

  短刀不懂主人眼底藏得極好的悲傷,卻本能地為此感到心痛,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握住按著他發頂的那只手,只是指尖剛觸及到對方的手腕,遠方傳來一聲叫喚。

  「主公——!」遙遙的,是今日的近侍膝丸一邊揮手朝這邊跑一邊叫喚,「主公,政府剛剛發來一道緊急的合戰場任務,文書已經送來了!」

  一下子,頭頂的溫度消失了。

  「緊急任務嗎?」身前的人已經重新站起,方才縈繞在身的那絲憂郁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慣常的平和端莊,「抱歉不動君,不能繼續和你聊天了。」

  同樣回神的不動自然是連連搖頭,他坐在原地目送著主人和膝丸彙合,兩個人站在一起一邊走一邊聊著公務,神色嚴肅。這樣一對比,仿佛之前和他一起坐在河灘邊的主人像是沒存在過一樣。

  但確實是真的,短刀將視線放在了腳邊沒有被拿走的竹籃上,裡面的青瓜依舊水靈青翠。

  少年靜靜看了竹籃一會兒,伸手從背後掏了掏,一罐藏在身上的甘酒被他舉到身前,他抿著唇臉色復雜。

  「自由的、強大的、開心地在本丸生活嗎?」不動行光垂下眼瞼,「我這副樣子,無論哪一個都不沾邊吧?」

  到現在他才意識到,不管是信長公那裡還是新主人這邊,他一直都在被寵愛著。

  可他似乎,兩邊都辜負了。

  …………

  膝丸向郁理告知了新的合戰場消息,按照經驗,新的戰場一般也意味著新的刀劍。

  果然,郁理就看到了隨同一並發來的新刀資料。

  「日光一文字?」坐在辦公間裡,郁理看著資料微微挑眉,「我記得……是跟山鳥毛和南泉一文字同屬於一個刀派吧。」

  「是,都是一文字刀派的。」膝丸附和道,「付喪神的情報裡,他也是山鳥毛閣下的得力部下之一。」

  郁理的動作微微一頓,山鳥毛不是第一批的刃員但也相對來得較早,確認了一下這位不是那種喜歡催人鍛刀的類型,她立刻放松下來把資料放在一邊。

  能不能從鍛刀室裡接回來還是一說呢,這事一點都不急放一邊去,還是先看看新戰場的情報要緊。

  膝丸看著主人將新刀情報輕飄飄放在一邊不由抿直了一下唇角,倒不是在意這個不知什麼時候來的新同事,而是他想到了自家兄長。

  阿尼甲,一個月又一周了,他還沒被接回來。

  連大包平前兩天都來本丸了他家兄長卻至今沒影,加上又有新刀消息出現,接連受刺激的膝丸也有?忍不住,忽然在想要不要也跟鶯丸學一下那三句不離大包平的召喚方式。

  郁理完全不知道膝丸的心焦……好吧,知道了也愛莫能助,這個看臉的鍛刀機制她也沒辦法,現在她的主要心思還是放在給眾刃提升實力這塊上。

  一個多月了,差不多能安排逐步送刀極化遠修的事了。

  也就在她敲定這件事的第二天,非了三天的鍛刀室裡又來了一位「新人」。

  山姥切長義。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試著多更新點,把這幾天三次元造成的缺席補一補。


第80章

  山姥切長義和本丸主人的第一次見面跟以往任何一振刀都不同。

  從鍛刀爐中顯現時他並沒有見到審神者,而是她當天輪值的近侍——

  天下五劍之一,也是擁有著「最美之刃」「名物中的名物」譽號的三日月宗近。

  「啊哈哈哈,歡迎來到這座本丸,長義君。」俊美無儔卻一口爺爺腔的太刀青年笑哈哈向他打招呼,「主公暫時有事不能親自過來接新人,所以讓老頭子我先過來一趟。走吧,我領你前去拜見。」

  長義的眉頭微微一蹙,他和其他刀劍付喪神不同,顯現之後一直都在時政部門工作,自然非常清楚一般鍛刀室裡都是審神者親自接刀,但也有一部分審神者嫌麻煩直接讓近侍去領新人。雖然不能說後者一定會怠慢手下刀劍,但從態度上就知道肯定不及前者。

  他似乎運氣不好碰上了後者,但負責接引的是地位尊貴的天下五劍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

  「那便麻煩三日月閣下了。」有著漂亮面孔的銀發打刀微微一笑,語態溫和禮貌,「我也很好奇今代的主人是何等風姿呢。」

  就像主人會從各方面挑剔部下的能力,做部下的心底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位新主到底夠不夠資格當他山姥切長義真正的主人,他是真的很好奇。

  跨出鍛刀室的門,紺色狩衣的太刀領著新人一路往前,先是穿過前庭沿著回廊又越過中庭,最後才抵達建於本丸後方的露天演武場。

  跟著三日月一路前行的長義走在路上時就發現這座本丸建地不小,紅木白牆雕梁畫棟,一些地方甚至奢侈地塗有金漆,哪怕是少人有去的空屋倉庫也都無一處破敗,很是干淨整潔,便知這座本丸不但財力雄厚亦不缺人手打理維護。

  以至於之後三日月領著他駐足,在一處有很是開闊的演武場前停下時,長義心裡也沒覺得意外了。

  露天演武場並沒有刻意修得十分平整,而是十分貼近自然風貌,沙土的地面上還有很多亂石,周遭是茂盛樹木植被,將這塊地圈出一個不規則的範圍。

  此時,場地的中央,一名身著劍道服的女子單手握著一柄竹刀獨自站立,微微傾抬的手腕代表著她在迎敵的現狀。

  這就是這座本丸的主人?

  山姥切長義微微挑眉,正欲轉頭看向旁邊的三日月,演武場上又有新變化。

  一名短刀付喪神不知何時衝出樹木的陰影,轉眼出現在女子的身後,手中的本體凌厲地刺向對方。

  女子似有察覺,立刻半轉身形舉刀回護,頓時金屬和木器敲擊在一起的脆響傳出了場外。

  只是她在防守背後偷襲的時候,正面也在同時衝出了兩刃,是機動也很不錯的脅差和打刀,都是揮舞著本體沒有一絲猶豫的朝著女子一左一右進攻而去。

  新選組土方歲三持有過的打刀和脅差。

  長義一下子認出了來者是誰,這兩把刀的前主是出了名的實戰型劍客,武藝高強且完全不拘泥戰鬥形式,只要能斬殺敵手再無賴的手法都會用。

  這次也一樣,這對同一前主的組合刀配合十分默契,一左一右攻伐之間也將方才正應付偷襲的女子正面上下的空隙全部填滿,幾乎是要致人於死地。

  而這場突襲並不算完,像是怕土方組會失手一樣,機動更遜一籌的太刀和槍也衝出了埋伏地,朝著打鬥中心奔襲而來,明顯就是為了接替隊友的班繼續進行補刀。

  長義腳尖微動,本能就想衝過去,只是才微微前傾身形,場中被圍攻的女子已經在瞬間轉換形式。

  從短刀背後偷襲到土方組和後續太刀相繼出現,中間不過也就是相隔數秒,可以說是幾個眨眼間發生的迅疾之事。

  但也就在這幾秒之內,被圍攻者以竹刀擋下短刀偷襲的瞬間就直接借著交擊之力將體型嬌小的付喪神格飛出去,之後毫不停頓地又以靠近劍柄部位的刀身最不耗力的方式擋住和泉守兼定揮向她頭頸的霸道力氣。

  她雙手略用一力往下壓,同時腳尖輕點,整個人借著這股交擊的支撐點完成了一個空翻,直接避開了堀川國廣斬向她雙腿的威脅,也借著和泉守下意識推開她的那股反震力高高躍上半空,整個人兔起鶻落解除了凶險的圍殺。

  女子躍在半空時雙臂展開如同一只大鳥,並且還是凶猛的鷹隼,因為她已經盯上了後續趕來的太刀,調整了一下姿勢就直接猛衝而去,將身體當作炮彈直接壓向了衝過來的太刀。

  動作太快了,以至於太刀眼睛能看得到對方的衝襲卻來不及調整姿勢,最終哎呀慘呼一聲被直接重重壓趴在地。往常白衣白發的仙鶴之姿此時直接變成一只扁平鶴。

  緊隨太刀之後趕來的槍趁著間隙立刻調整槍尖的方向,借著長兵器的優勢立刻朝著還在壓制太刀沒來得及起身的女子疾刺而去。

  刺中了!?

  槍沒落空的瞬間,日本號神情驚愕,本能地開始懷疑。這懷疑在他想要抽回武器卻抽不回之際也成了真。

  哪裡是刺中,分明是對方故意等他在這個角度出手,然後在槍.刺來時直接用腋下夾住了!

  一只素手握住了冰冷的槍杆,然後五指收緊。

  「糟了!」日本號預感不妙想要抽身時已經晚了,他緊握著杆身的掌心一痛十指一麻,本體已經被人奪走。

  下意識上前伸手想要奪回,胸口被槍杆用力一頂,剛好是在人體容易岔氣的位置,失了先機的日本號徹底沒了機會,又被槍杆打在肩頭直接掀翻在地。

  奪了長.槍的人動作不停,調整了一下角度直接揮舞槍杆朝著後方橫掃,將後面追擊過來的短打脅一次性齊齊掃翻在地,痛呼聲一片。

  至此,已出場的五振刀全都倒下,戰局似乎也跟著女子的放松的肌肉一起松緩下來,山姥切長義的心神也不由緩了一下。

  下一秒,一道突兀的身影躍出樹叢自女子的背後閃現,手中高舉的打刀在日光下寒光閃爍。

  髒污破舊的白布隨著主人的動作在空中張開,晃動之間露出隱藏在其中的漂亮面孔,在看清那人衣著和五官的瞬間,山姥切長義的眼神驟然凌厲起來。

  啪!

  在接連和數振刀對戰後,竹刀終於不堪重負被斬成兩斬,斷掉的半截刀身翻滾著重重打在了地面上。

  「干掉好,山姥切!」演武場上被打趴下的刃興奮大叫,「總算毀了主公的武器啊!」

  他們叫嚷的期間裡,戰鬥還在繼續,手握著打刀的付喪神砍毀竹刀後攻勢未停,姿態凌厲地繼續出招,竟是讓開局就一直站在絕對上風的女子被連連逼退幾步。

  但越是在這時,越是能看出差距,縱使一時失去用慣了的兵器導致節奏被打亂,女子在這接連的攻勢下仍舊毫發無傷。

  她一邊踩著沉穩的步伐巧妙避開對方的殺招,一邊趁勢將一直反握在手的長.槍調整撥正,日本號的長度對她的身高而言並不是很合適,甚至光看著就覺得過於沉重了,但用來臨時應敵也足夠。

  「可惡,竟然奪我們的武器反攻,真是卑鄙!」被槍杆重重掃倒在地的和泉守捂著被打得極痛的腹部恨恨道,想用力捶地卻因為牽動傷處而齜牙咧嘴,「主殿下手真是一點都沒留情啊。」

  「還是留情了的兼先生。」旁邊同樣坐著的堀川按著胸口苦笑道,「如果真是戰場上那樣的生死鬥,主公大概已經用日本號把我們斬成兩截,而不是用杆子掀倒了。」

  「就是這樣,我們現在已經算是輕到中傷狀態了,再強行進攻也是白搭,不如省點手入資材。」也是被一連掃倒的短刀藥研已經很光棍地認輸,「而且,說大將戰術卑鄙什麼的,你們新選組真的有資格嗎?土方歲三為了打倒敵人,連揚沙灑人眼這種招術不也用得很順手?」

  被接連反駁了的兼桑:「……」

  他們就這麼分神說了幾句話,不料那邊的戰鬥已經進入尾聲。

  只聽見「當」的一聲,披著白布的付喪神手中的本體被長.槍挑飛,斜斜插進數米外的土地裡,而付喪神亦被擊倒在地躺在那裡,距離他脖頸上方的三寸處,是日本號打磨得寒光閃閃的鋒利槍刃。

  「哎呀!又輸了!」被奪了本體的號叔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失了所有干勁一樣唉聲嘆氣地拍大腿,「明明都制定了這麼詳實的連攻計劃了。」

  「贏不了贏不了。」幾步外的鶴丸也是搖頭嘆氣著盤腿坐在那裡,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仙鶴形像,「合一隊之力切磋了這麼多次,到現在居然就毀了一把主公的竹刀,連真格的都沒動上,我開始懷疑到底誰才是神那一邊了。」

  一隊六刃,還是用埋伏的辦法先手攻擊,最後達到的最好戰績就是毀了對方練習用的竹刀,刀劍們挫敗的同時也紛紛只想說他們的主人不是人。

  「但是……好歹也算是進步了。」堀川小天使在最後總結安慰,「至少我們之前和主公切磋,連她的竹刀都沒毀掉就全滅了啊。」

  切磋隊全員:「……」雖然是實話,但聽著覺得更慘了怎麼回事?

  「不是我太強。」將手裡的重槍扔回給日本號,郁理伸手拉起倒地的打刀青年,神色溫和,「是現在的你們太弱了。」

  沒等一眾刃士露出胸口被插刀的表情,便又聽他們的主人繼續道:「現在也測試過你們的練度實力,也是時候讓你們去做極化修行了。等到那時,場面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極化!

  在場所有刀眼睛都亮了。

  這場演武切磋,在現場的可不只參與切磋的刀劍,本丸裡今日沒有任務在身的閑刃們可是都來圍觀了,一聽主人說起這個都是興奮地喧嘩起來,不少刀直接問起具體細節,渴望變強擁有更高的戰力也是刀劍的本能。

  「更詳細的安排已經在准備,是按照你們目前的練度去排的名次表格,就在這幾天你們可以去布告欄看。」郁理也沒賣關子,直接就說了最終方案,興奮的刀劍們這才各自散去。

  膝丸也是圍觀刃中的一員,在大多數刀劍都走開的時候他沒走,源氏除了一些同為平安時期的刀外和其他刀劍並沒有太多交情,甚至和平氏的小烏丸不是很和睦,因此在演武場上那些受傷的刀劍被各自的兄弟或友人接走送去手入室時膝丸沒有動,而是一直看著場中的主公。

  如果不是一次次的親眼所見,誰能想像這樣一位看著如此柔弱美麗的女性擁有這樣強大的實力,輕描淡寫間力壓全本丸,無論軍務還是內政都料理得井井有條完美無缺,堪稱文武雙全。她高貴優雅美麗端莊一如被藏於城堡深處的公主,可殺伐果斷的自信胸襟更是不遜於任何一位武家的將軍。

  兄長要是來了,一定也會對這位主人非常滿意的吧。

  另一頭,剛從演武場裡評估完刀劍目前實力的郁理在看到近侍領回來的新人也是一愣。

  從決定放刀劍們去極化開始她是真的忙,像方才跟藥研和泉守他們對戰這樣的場面從昨天開始就在持續了,畢竟不可能只看一隊的戰力就能做完全本丸的實力評定的。所以今天會鍛出新刀她也挺意外,讓三日月去接也是無奈之舉。

  但真沒想到這次來的竟然是長義啊。

  「哈哈哈,演練辛苦了,主公的實力依然還是深不可測呢。」三日月這時笑著迎上去,然後向郁理介紹接回來的新人,「這是山姥切長義,之前一直在時政那裡工作,現在也被調來本丸這裡加入戰局了。」

  「謝謝你三日月。」郁理笑著向他道謝,可能是因為她一開始過分展示了主君氣場,讓爺爺都不倚老賣老喊她小姑娘有那麼點點遺憾,但這種正經的上下級關系也挺好,總比歪出粉寶石強,這樣想著她已經轉頭看向一旁的山姥切長義。

  一直用震撼之色看過來的漂亮打刀在她的目光注視過來時才清醒回神,下意識地挺直脊背,低頭鄭重行禮:「我是山姥切長義,備前長船的刀工長義所鍛造的本歌。初次見面,主君。」

  他低頭再抬頭,無論眼底還是神情都是心悅誠服之色。

  郁理見狀也是笑了:「你好,長義君。我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代號星宮,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雙方正說著話,可眼角的余光都注意到一抹裹著白布的身影在刻意避讓著偷偷離場,像是很忌諱被誰發現似的。

  但明顯已經遲了,不只是郁理和長義,就是三日月也看到了某個雙手拉著頭上的白布恨不能空氣化的打刀。

  「山姥切國廣。」隨著一聲淺淡的女聲響起,僵立當場的他更是成了現場所有視線的焦點,「你留下,一會兒和我、還有山姥切長義一起去二樓,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一瞬間,包括三日月在內,現場所有還在附近的刀劍表情都微妙起來。

  …………

  山姥切國廣的本歌來了!

  主人還把本歌和仿刀一起叫去二樓了!

  這兩個消息在演武場切磋過後很快傳遍了全本丸。

  「嗚哇,突如其來的噩耗啊!」田間勞作的清光乍一聽到直接露出不忍之色,「都是大和守安定你這個烏鴉嘴,居然這麼快就說中了!」

  「跟我有什麼關系?」大和守覺得搭檔無理取鬧,相比起心思細膩也容易一驚一乍的清光,大和守要更直白些,「再說,主人既然敢把他們放在一起,說明她也是有辦法應付的吧,我們就不要在這裡瞎操心啦。」

  「我那是瞎操心嗎?」清光瞪他,「你沒聽本丸其他人說嗎,人家可是從時政那邊過來的,看談吐和姿態就知道心氣高得很。這樣的刀能對占了自己名字的仿刀客客氣氣?」加州清光鍛造於低等刀匠,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也對自己的出身有些自卑的,在這方面便格外敏感在意了些。

  顯然,在這件事上,他下意識地代入了仿刀的一方。

  「大概是不會客氣的吧。」大和守安定的手頓了頓,隨後繼續伸手采摘成熟的西紅柿,表情語氣淡淡,「但是你在旁邊替山姥切著急也沒什麼用。那是主人操心的事,怎麼處理那兩把山姥切,他們以後在本丸裡又如何相處,也都只有主人能完美干預和解決的。與其想著這些,你不如早點把活干完,回頭還能早點洗個澡泡個溫泉更舒服一點。」

  清光不由沉默,隨後他大大嘆了口氣,也不再咋呼而是跟著大和守一起繼續采收。

  郁理其實和清光的想法差不多,不過作為主人,直面這個問題的她要想得更多一些。

  「兩位,請。」

  新沏好的兩杯茶水被友情幫忙的膝丸(總不能指望某爺爺)送到兩位山姥切的面前,郁理笑著對他們說出這話的時候,無論膝丸還是三日月都很識趣地退出屋子,只留這三者在裡面談話。

  室內的氣氛很安靜,安靜到有些僵硬,只有裊裊的茶香在其中舒緩氤氳。

  山姥切長義低頭看著身前的茶水,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旁邊渾身僵直的仿刀,抿唇一笑:「多謝主君。」說著已經端起茶來低頭輕抿。

  他衣著華美,容顏端正,舉杯飲茶的動作優雅,通身的貴族氣質直接將旁邊裹著髒破白布像個木頭人般跪坐著的沉默仿刀比成了渣渣。

  平日裡就很不自信的打刀在本歌到來坐在一旁後簡直黯淡了不只兩個檔次,看得郁理都忍不住眼角一抽,都不忍直視。

  她的這點微表情變化沒逃過一直在暗中觀察的長義的眼,銀發的青年低頭用茶杯擋住唇角上翹的弧度,也掩去余光裡投向身旁刃的蔑意。

  不堪一擊。

  初次見面,高傲的本歌對他的仿品如此評價。

  看來根本無需他如何動手,很快包括這位主君在內整個本丸就會知道真正的山姥切是誰,這位贗品君就這樣繼續黯淡無光下去吧。

  「很抱歉長義君,這次沒能去鍛刀室親自接你。」首座上的主君輕聲開口,「這兩天我剛好在忙碌本丸極化的事宜,一下子沒顧得上你這邊。」

  「這種小事您不用介懷。」山姥切長義笑著回道,在見識到這位主君的實力後最初的那點不快根本不值一提,「倒不如說我很幸運,一過來就看到您在演武場如此英武的一面,真的是嘆為觀止。」

  不光是實力的展現,更是因為她身處刀劍們毫不放水的殺招下那份閑庭信步的從容,那是真正在生死間游走過才能練就的游刃有余,在刀劍們默契的連續致命合擊下的臨危不亂和碾壓式的反擊,哪怕高傲如山姥切長義都忍不住折服。

  聽到他誠心實意的稱贊,首座上的人彎唇笑了,只見她紅唇輕啟問了一句。

  「那,如果是長義君的話,在最後像國廣君那樣面對我的反擊時大概能撐多久?」

  這句問話讓一直自信笑著的長義全身一僵,下意識地去回想並在腦中模擬演練。

  如果換成是他,能在這位主君手下撐多久?

  越是演算,他的臉色越是難看。

  在長義僵硬不動的時候,旁邊一直當沉默木頭人的山姥切國廣卻是不由抬頭,迎面就看到了主人看著他們的笑臉,立刻又瑟縮地把頭低下去,可全身卻是不再那麼僵硬了。

  山姥切國廣,雖說是本歌長義的仿刀,但真要論起能力,雙方是不相伯仲的。換句話說,山姥切長義能計算得出的東西,山姥切國廣想做一樣能辦到。

  而事實上根本不用計算就能得出答案。

  是一樣的。

  當時在切磋的無論是國廣還是長義,同等的練度下,他們都只能撐那麼久,沒有任何區別。

  而現在的事實是作為新人的長義,練度遠遠不如國廣,兩把山姥切因為時長而拉開了距離。

  「不知道我的近侍在領長義君過來的時候有沒有說過我的情況,事實上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率領本丸刀劍了。因為一些原因,你們算是我帶過的第四任部下。所以對兩振山姥切之間的糾葛,我非常清楚。」

  開門見山的一番話,讓底下的兩振刀同時抬頭,迎來的是上首有些嚴厲的神色。

  「之前的演武切磋你們都看到了,在我這邊所有的刀劍實力都不過如此,距離讓我正視的程度還很早。而這座本丸和你們降臨的職責也只是為了維護歷史,以戰力為主,因此那些人為抬高的身價、僻如名刀名劍名人之物這些虛名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山姥切國廣瞪大了雙眼,碧青色的瞳孔帶著震驚的同時也迸射出驚人的光亮。

  主人說,名刀名劍的身份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在這座本丸裡,她更看重刀劍本身的能力。

  也就是說……

  猜出她真正想說什麼的長義則是白了一張面孔,捏著杯子的手收得緊緊指尖發白都毫不自知。

  「也就是說,我的本丸裡講究實力、品格、智慧、戰功、忠義、合作……等等可能很多方面的東西,卻唯獨不講究出身。」

  她如此說著,看向面前的兩振打刀,目光平靜語態溫和,卻裹挾著凝成實質的不容忤逆。

  「我這樣說能明白嗎,兩位山姥切閣下。」

  作者有話要說:

  郁理:我這回不跟你們扯名字逸話這些虛的,就跟你們談能力上位論。……哦,你們能力一樣呢,那還爭個錘子。

  作者菌:六千五百字,今天撤了撤了~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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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真正拿著上位者心態去看事情的時候,郁理才發現以前她覺得棘手難搞的方方面面其實根本沒有那麼難。

  山姥切國廣和山姥切長義之間的齟齬糾葛,解決起來說麻煩也麻煩,但要簡單些也不是不行。

  前提是你有足夠的威望和實力,讓再高傲的部下都願意主動低下頭顱。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一切都是空談。

  和室裡,茶香依舊,但之前和郁理相對而坐的兩振山姥切已經不在現場,只有她一人老神在在地繼續喝著茶。

  她是真的變了啊。

  捧著茶杯,郁理低頭暗想著。

  如果是本丸還沒出事的以前,她哪裡舍得用這種方式去對待他們,竟然主動使用主君的強權阻止矛盾紛爭,眼看著山姥切長義白著臉僵硬退下還能裝作無動於衷。

  可眼下的情勢不這麼做也不行,長義太強勢了,他到來的時機也不巧,還是國廣沒有想通去極化修行前,自卑得只會被動挨打。

  這可不是之前的本丸情勢,那時長義雖然同樣咄咄逼人,但國廣已經成長足夠應付對方,加上他還主動請求她和本丸其他同事不要干涉這才有了當時的相對和平。

  但放眼現在,如果她再放任不管,本丸裡絕對會因此鬧出事。賭一根花見團子,肯定會有刃看不慣長義欺負國廣而主動出頭,然後一個牽扯進一個,越鬧越大。

  之前光是那兩個當事刃在一起鬧都差點折騰出戰場事故,這回要是再讓本丸裡其他刀也卷進去,然後再在戰場上搞出點狀況……

  郁理擰緊眉心,暗吐一口氣又松開,將腦中的那些設想全都驅散,反正這些都不會發生了。

  長義小少爺可是自尊心高到傲慢程度的刃,在不能確保自己能百分百全方位碾壓被被、能徹底揚眉吐氣之前,那些討人嫌的事他是一個都不會做的。

  而被被雖然平時表現得挺包子的吧,但出陣做活什麼的真干起正事來那是一點都不含糊,這回得了她的「能力上位論」只會暗搓搓更加努力,等他之後發現自己除了仿刀這個出身外其他方面都不比本歌差,自然而然就會找回自信。

  這麼想著,郁理又呷了口茶,一會兒繼續跟極化名單死嗑吧,這個安排一出來,之前定好的出陣外勤名單也要作廢跟著重排了。

  正想著事,門口輕輕探出一個身影,小心詢問:「主公,我可以進來嗎?」

  「啊……」郁理抬頭看到人就緩緩笑了,「是膝丸啊,進來吧。」她說著放下了杯子。

  於是之前負責送茶沏茶的薄綠太刀這會兒又進來任勞任怨收拾茶具,動作干脆利索。

  郁理看著眼前勤勤墾墾干活的源家弟弟,不由就納悶,為什麼哥哥就那麼不著調。一個穿衣黑色系卻是個老實刃,另一個一身白卻是個切開黑。

  「主公?」大概是她帶著疑惑的注視時間有點長,讓膝丸也有點不自在了,老實刃小心問了一句,白皙的臉上掛著一絲窘迫。

  「啊啊,抱歉,稍微想到了點事。」郁理立刻收回目光,「我就是在想你哥哥怎麼到現在還不來。」

  雖說抽卡……呸,鍛刀看臉吧,但髭切在游戲裡設定的稀有度有那麼高嗎?明明她第一天的時候把爺爺和大典太、小烏丸他們都接回來了,之後大包平和數珠丸陸陸續續也來了,咋就他這麼難請。

  虧得那家伙走之前還對她說「很期待」呢,一個多月了人影都沒一個,呵。

  「兄長啊……」聽郁理提到髭切,膝丸的情緒不由低落下去,「我也希望他能早點來。」

  這座本丸很好,他希望兄長能早點過來,已經晚了一個月,主君這邊都要安排起極化遠修,再晚下去別說積累的軍功資歷要比不上同期的平安刀們,連實力都要落下了啊。

  「沒事的,髭切的話只要來了這些都不是問題。」看出了膝丸的憂愁,郁理直接寬慰,她是真一點都不擔心這方面,「你哥很優秀的,畢竟是開創了幕府時代的源氏總領佩刀,彎道超車對他是真不難……雖然有時候不著調了點。」

  「真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膝丸下意識道歉,他想起這位主君不只帶過一任本丸了,「畢竟兄長就是那種性格,如果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請您讓我來……」

  對面只是隨口吐槽的郁理這會兒是真沒想到這個老實刃竟然為「前幾任的兄長」向她道歉,怔愣了一下是再沒忍住哈哈笑出來。

  「膝丸,我以前為什麼沒發現呢,你怎麼這麼可愛啊!哈哈哈哈!」伸手大力拍了幾下他的肩,郁理笑得直顫,之前因為山姥切的事還有點小凝重的心情這會兒完全沒了。

  不過到底是不想欺負老實人,在看到膝丸那回神後逐漸漲紅的臉,郁理擺擺手讓他出去了,對方端著茶托盤那是低頭就跑。

  在膝丸走後沒多久,三日月也回來了,已經開始坐回去忙碌的郁理也沒客氣,向他招了招手。

  「正好,三日月,你幫我看看剛擬好的名單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以前被這位的爺爺作派給騙了挺久,現在可不會再讓這貴族老爺偷懶了,過來干活。

  三日月見狀也是微微一笑,從容上前:「主公是在說調整極化名單和外勤名單的事嗎?讓老頭子我也來看看吧……」

  ……

  原本以為怎麼都會鬧出點風波的山姥切事件,在主公同時召見過那兩位之後一片風平浪靜。

  那兩位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狀態,平靜得讓緊張等後續的一眾刀劍都給驚住了。

  「主公,好厲害,太厲害了!」

  「我都以為他們會打起來是避免不了了,沒想到居然相安無事。」

  「不過能這樣真是太好了,大家現在都是同伴,真鬧不合對誰都不好。」

  刀劍們私底下小聲議論。

  「那麼不好對付的長義君,竟然第一天來就服服帖帖,不佩服都不行了啊。」和長義算是近親多少了解他的長船派刀劍更是吃驚。

  不管他們對那兩位山姥切怎麼想,對主君的敬服是實實在在越來越高了。

  被他們暗中關注的當事刃之一聽到這些議論是直接充耳不聞,他站在本丸檔案室內的書架前,拿起其中一份出陣報告低頭翻閱起來,天藍色的瞳孔映出上面的文字,一目十行地將內容掃進腦中。

  本丸裡每一次外勤任務都會有詳細的文書報告,出陣時的部隊成員,遇敵的敵刃品級數量和陣型,使用的戰術方法,以及遇到的突發狀況、解決方式和最後的戰損幾何……等等都會有詳細記錄。遠征部隊也是如此,只是記錄的東西會更少一些。

  這座本丸雖然只運營了一個多月,但這些記錄卻是一件不差,很快也填滿了半個書架。裡面格式分明,條理清晰,讓長義翻閱起來也非常容易,同時也能確認本丸主人說她「不只帶過一任本丸」的話並不是空口唬人,她的經驗是實實在在的。

  當然,這只是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之一。

  更主要的原由,是他想徹底了解這座本丸。

  想透徹地摸清一座本丸的實力,沒有比看出陣報告和資材進出明細這些資料更快的方式了。前者代表了戰力水平,後者代表了後勤保障,在戰場上這些缺一不可。

  長義這會兒只想摸清這座本丸的進度,然後以此制定自己的練度計劃,爭取彎道超車先趕上某個冒牌貨的現有水平,然後一步步地向那位主君還有全本丸展現自己的能力,身為本歌力壓冒牌貨證明擁有山姥切之名的理所當然。

  結果翻著翻著,他看著這些出陣報告發現了很多不對勁。

  「這是……什麼?」知道一般本丸運行方式的前任政府公務員瞪大了眼睛,不信邪地又抽取了幾份報告去看,「所有遠超現有實力水平的合戰場,都是審神者領著部隊拿下勝利的?」

  實力遠超部下的上位者領著前者成長培育他們獨當一面,乍一看是正常的。

  可是在將這一個多月的所有出陣報告都翻完,山姥切長義卻看出了另外的東西。

  這座本丸的主人與其說是在幫助部下們不斷累積變強,不如說更像是在滴水不漏地保護著他們,但凡有一絲不可控的風險出現,她都會出現在現場替他們抵擋斬斷。

  「帶過不只一任本丸麼……?」夜色燈火下,還在檔案室裡長駐的銀發青年低頭抵著下巴思索,「那之前的幾任又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又重新擔任審神者呢?」

  想著天守閣中高高端坐的那道優雅身影,付喪神的心頭抑制不住地產生了好奇。

  ……

  對長義一連幾天蹲檔案室翻資料的事,郁理是知道的,但她沒管。這座本就是封閉式的本丸,進進出出都是自己人,根本不存在偷取機密這種事,本丸裡的刀誰想要去看那些報告都可以——但事實上根本沒幾個有那興致去看。

  長義說要去看那些報告檔案的時候,郁理甚至還笑著讓他順便幫著整理一下那屋子。

  這個時候已經有刃離開本丸,去極化遠修了。對本丸來說,大概是走了四天,但對修行的刀劍而言他們可能去了好幾個時代。

  也不知是無意還是巧合,第一個前去修行的還是不動行光。

  少年走之前一反往常的紅臉酒鬼樣,衣著端正身姿筆直,向她道別時臉色鄭重,郁理很欣慰,卻如上一回餞行一樣給他准備了很多東西和叮嚀,最後目送他離開。

  這個時候的她再沒有上回送他們遠修時的患得患失擔憂害怕,只有滿滿的祝福與信任,相信歸來的每一振刀都越來越好。

  就算是對著之後沒多久也要去修行的大和守安定也是笑著鼓勵:「衝田君那邊是很好,你想呆多久都可以,但是不要忘記這裡也是你的家,我會在本丸一直等著你。」

  少年姿態的打刀臉色復雜地接過主人遞來的旅裝備,然後半玩笑般地開口:「真是的,主人。您這話到底是在說我會留在衝田君那裡不回來,還是篤定我最後一定會回到您身邊啊?」

  郁理沒有回答,只是笑著揉了揉他蓬松柔軟的馬尾,幫他戴上了鬥笠。

  在這樣的節奏裡,不知不覺,本丸過去了兩個月。

  一個和往日沒什麼區別的稀忪日子裡,膝丸得來了一個驚喜消息。

  他的兄長終於來了!

  「阿尼甲,這是我們的房間,開門就能看見中庭的風景,後面走幾步就是幽靜的茶室!」

  「阿尼甲,這是你的新被褥床單,還有日用品!」

  「阿尼甲你看,這些備用的出陣服和內務服都是主公給我們准備的,配套還有我們源氏慣用的合香和熏香!」

  「阿尼甲你有見過主公嗎?怎麼樣?雖然是女性,但是一點都輸給那些大將軍對不對?」

  「阿尼甲你今天和主公一起出陣了,感覺怎麼樣?主公是不是很強?做我們源氏重寶的主人絕對夠格了吧!」

  「阿尼甲,不要惹主公生氣啊。這下子被發配過來做馬當番了……」

  新來本丸一周,髭切覺得,啰嗦丸真的很吵。

  ……

  天氣越來越涼了,已經進入了深秋時節。

  郁理算了算進來本丸的日子,兩個月又一周,本丸時間68天,但換算成現世時間其實才三天不到。

  對,她把本丸和現世的時間流速比又改成24:1了,現世1小時,就是本丸的一天。

  兩個多月下來,這座「重啟」的本丸終於初步走上了正軌,郁理打算歇息一下回現世一趟。


第82章

  很快,全本丸就得到了審神者即將回現世,要留在那邊差不多一周的消息。

  這兩個月在本丸裡呆得哪哪都舒服的一眾刀劍不論是粘人型的還是冷漠型的都出現了或長或短的不知所措。

  他們根本沒想過一直坐鎮本丸主持大局的主人有離開他們的一日,而且還是他們沒法追隨過去的現世。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畢竟是個人類,任職審神者之前也有其他的生活圈啊。」做主君的是這麼回應的,抬手示意他們看看周遭的精屋良舍和玉器帛具,「你們不會真以為我這麼大的家業靠這座本丸就能賺出來吧?」

  呃!

  眾刃頓時卡殼。

  就算是再不知本丸疾苦的刀也能看得出,按照他們目前遠征獲取金判的速度,根本維持不了眼前的富裕光景。那其余花銷的財富從哪裡來,答案就很明顯了。

  「就是這樣,我得回現世打理一下產業,這期間大家就按照布告欄上的指示照常行動就行。那,一周後再見了。」

  主公招呼打得干脆,走得也很干脆,留下一地想開口挽留卻連手都只敢虛伸著的刀劍們巴望著大門口。

  「嗚……一期哥,主公大人走了!」眼看主君的身影徹底消失,五虎退終於忍不住哭出來。

  「只是回現世辦事而已,退。」一期一振趕緊安慰弟弟,「辦完了就回來了。」

  「可是,要一周啊。」秋田藤四郎手縮在胸口一臉寂寞和不舍,「我們還從來沒有和主君分開過,第一次就這麼久……」

  「我也是。」旁邊的謙信景光抓緊了身邊的燭台切光忠,「我從來沒想過主公會離開我們,還是去的我們不能跟著同行的現世。」

  「吶吶,螢,主人回去了好沒勁啊。」愛染國俊也是一臉無精打彩,跟伙伴搭話,「要是能和主人一起回現世就好了。」

  短刀們唉聲嘆氣,在本丸裡一直被主人當成小孩子寵的他們也懶得做成熟作派,直白地吐露著不舍。

  成年姿態的刀劍們見狀也是一臉苦笑,這種事他們也沒想到啊,只是都已經是這樣了當然只能乖乖在本丸裡等她了。

  「不過,如果沒有這一出我都沒想過這麼多財富從哪裡來啊。」日本號晃了晃身上的酒壺,「我就說這些不便宜的好酒,地窖裡怎麼就一直沒斷過。」

  「是啊。」旁邊的酒友次郎太刀也是做了同樣的舉動,失笑搖頭,「整半天,原來是主公在現世有產業。看樣子,家業不小呢。」

  「這不是一眼就看出來的嗎?」幾步外的蜂須賀虎徹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這位出身富豪之家的名門貴公子是真的意外,「那位大人的舉止氣度從第一次見面就能看出並非普通人,之後每一日的吃穿用度你們多少也都看在眼裡,就沒發現那從來不是普通的富豪人家用得起的東西嗎?」

  一些前主雖然是名人或貴族但本身並不富有&供奉在神社不食人間煙火的刀劍們:「……」這真不清楚。

  「沒想到至今都是苟修金薩馬在工作養著我們……」龜甲貞宗嘆了口氣,面上似是為此感到失職,但又莫名透著幾分得意,「苟修金薩馬,真是為我們操碎了心。等苟修金薩馬回來我一定要跪在她腳下大聲認罪,讓她用腳踩著狠狠的責罵。啊啊,一想到苟修金薩馬冰冷的眼神,我就……唔唔唔!」

  捂住兄弟的嘴制止了那些虎狼之詞,太鼓鐘貞宗和物吉貞宗一邊向周遭人頷首表達歉意,一邊將刃給拖離現場。

  好累,明明才和這個兄長住在一起兩個月,為什麼卻有一種已經為他操心了好幾年的疲憊感?連拖走他都做得很熟練順手。

  不只是貞宗派,現場其他刀劍也下意識地覺得這沒什麼大驚小怪,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貞宗家的龜甲,已經沒救了啊。」鶴丸國永目送著感嘆了一句。

  「嗯。」旁邊的治金丸贊同點頭,一臉天真無邪,「前幾天我還聽他抱怨說羨慕你那天在演武場上被主人壓趴在地,碎碎念說為什麼不是自己呢。」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當事鶴一臉震驚。

  「鶴先生,你也好不到哪去吧?」燭台切在旁邊搖頭,「昨天你還因為想嚇唬主公被罰去畑當番了。」

  「這也不能全怪我啊。」被點出糗事的鶴丸一臉訕訕,卻又夾雜著些許迷茫,「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總覺得,她一直安安靜靜呆在天守閣的樣子有哪裡不對……」

  莫名的,就希望她更活潑一點,而不是一直那麼成熟穩重,像是心頭總掛著什麼負累一樣連笑容都是思慮過後才擺出來的。

  燭台切聽到鶴丸這麼說不由就是一愣,已經掛到嘴邊的「不要總做這種事」一下子咽了回去,竟是才發現原來有類似想法的不只他一個,但眼下的場合也不是深入討論的時機,他側了一下頭轉換了話題。

  「好了,主公已經離開了,留在這裡也沒意義。我還要去廚房那邊清點一下庫存的食材,謙信,你能幫我嗎?」

  按照長船派刀匠的關系,鍛造出燭台切光忠的長船之祖正是刀匠景光的爺爺,換算一下,也可以說燭台切現在正在帶孫子。

  謙信小短刀很高興地就接受了幫忙的任務,「爺孫倆」手牽手的轉身就走。

  他們的離開也帶動了現場陸續散開,只余零星幾刃還守在門口望著大門外。

  前段時間極化歸來的不動行光就是其中一個。

  「……現世嗎?」少年垂下眼瞼低聲喃喃。

  有一件事不動一直沒敢跟主公說過。

  遠修回來後,他的無論實力還是靈力都成倍地增長變強了,但夜晚入睡時,卻莫名的夢到了一些畫面。

  信長公在本能寺裡被熊熊大火包圍是他曾經的夢魘,直到跨躍時空前去修行再次見到他才邁步跨過去,那會是一直烙在他心上的傷口永遠不會忘記,也永遠在激勵著他一定要守護好現在的主人,絕對不能再像以前那渾渾噩噩不知所謂地活著。

  但是……

  現在的他卻在夢裡看見被黑色的詛咒包圍的主人。

  被詛咒纏身的她跪坐在那裡躬身環抱著自己,明明痛苦得臉都慘白扭曲了,卻咬著牙拼命地忍耐。

  他下意識地想要衝上前去救她,結果夢就醒了。

  這樣的夢境只出現了一次,不動卻牢牢地記住了,總覺得這是在哪真實發生過的,這次聽到主公說要回現世,不期然的又讓他回想起來。

  「在想什麼呢,不動君?」

  旁邊傳來一聲搭話,讓不動行光從思緒裡驚回神。

  少年回頭,就見一名銀發藍瞳的漂亮青年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山姥切長義。」不動微微皺眉,他跟這位可一點都不熟,但經歷過修行後少年的舉止再不復從前的蠻橫無禮,相反十分客氣禮貌,「有何貴干?」

  「那倒沒有。」長義笑容不變,「只是看到你還留在這裡就好奇過來問問。不動君也知道,我來到這座本丸時間不長,有很多事還不知道。不動君剛才的表情讓我覺得你好像知道主君在現世那邊的事,就想來打聽一下。」

  「我不知道。」不動回答得斬釘截鐵,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反感山姥切長義向他打聽主人的事,「剛才送行時你也一直有在場吧?那就該知道這裡沒有刀劍清楚主公的現世情況。而且,你嘴上說你自己才剛來,可要真論起對本丸現狀的了解,這裡恐怕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你吧?」

  說到最後,他還微刺了一句,然後一甩身上的短披風轉身走了。

  之前沒怎麼覺得,修行回來後再看這家伙莫名地越看越嫌棄,總覺得他哪哪都討厭跟他不是一國的,直覺得保持距離。

  不動很相信自己的這份直覺,至於以前為什麼沒有這想法……

  肯定是當酒鬼時被麻痹了神經的關系。

  已經戒了酒的不動少年在下定決心以後要滴酒不沾的時候,郁理已經返回了現世。

  「放假」休息了三天,星宮館裡需要她操持的事務也紛至沓來,加上弟子們通過軟件留言給她的一系列廚道問題足夠她忙碌。

  好不容易將事情都處理完,已經是五天後了,但郁理也沒機會休息,她有一件相對更重要的事。

  「師父,這是我這段時間受您指點後的修行成果,請您過目。」

  氣質灑脫的少年收回方才還揮若殘影的廚刀,將手中的餐盤雙手捧著小心端到郁理面前,之後恭敬地退後兩步等待發話。

  郁理垂眸,面前的放著的是一盤造型精美的魚盛。

  用黃胡蘿蔔雕刻而成的新月彎彎地作為基底盛於盤底,「月亮」內部被掏空表面鏤空雕刻著各種代表吉祥寓意的古意花紋,中央部位卻扎根成長著一株絢麗的月桂樹。

  茂密的枝干,碧綠的枝葉,嫩黃的花簇,每一處都栩栩如生,仿佛成長在餐盤中的一件盆栽,誰能想到上面嬌嫩如真的一片片花瓣都是魚生呢?

  而這些,都是眼前的少年拿著蘿蔔、巧克力、蔬菜、魚肉這些食材只花了半小時不到,一個人直接完成的。

  「只是隨口幾句糾正,你的刀功速度就又變快了啊。」郁理眨了眨眼,有些感嘆,「不得不說,你真的是個用刀的天才,朝陽君。」

  是的,郁理收下的七名弟子之一,其中就有薙切朝陽。

  此時他們就在一家已經歇業的高級餐廳廚房內對話,這裡也是星宮館的產業,但同時也是郁理收徒之後作為師父給每個弟子都有送的禮物。

  就算已經加入薙切家並不缺餐廳經營的薙切朝陽也不例外。

  「和您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薙切朝陽笑了,「這是我模仿您的料理風格做的一道應季料理,秋天了嘛,月亮和桂花總是應題的。您指點我再改良一下,到時候拿到家宴上會不會讓公主多看幾眼?」

  郁理聞言笑了:「所以你表面上說修行成果求師父指點,實際上是想去討好妹妹嗎?」自從那回拜訪過薙切家後,他們家似乎就定下了每月一次的家宴「傳統」,剛當上哥哥的薙切朝陽這股妹控熱乎勁大概能持續很久。

  「怎麼會!」少年立刻反駁,一臉冤枉,「只選一個怎麼可能,我明明是兩個都要啊!」

  不愧是西方海外的深夜料理人前首領,臉皮真厚。

  吐槽了一句,郁理還是盡了師父的責任滿足了弟子的求指點要求,見少年一臉認真地記下,她反而有些猶豫。

  「這樣好嗎,朝陽君。」郁理在他疑惑望來時,猶疑道,「雖然答應收你為弟子,但你是薙切家的人,不留在遠月真的好嗎?」

  和其他是郁理主動要收下的弟子不同,這一位是自己找來的,在廚藝上無論實力還是天賦都要遠超第一席的司瑛士,那超強的廚具模仿力讓他在什麼對手面前都是碾壓的心態。那會兒他主動上門時,郁理是真的很吃驚。

  「您還在糾結這個啊?」薙切朝陽咧嘴笑了,隨後理解點頭,「嗯嗯,確實我這個薙切家的人不該跟遠月以外的美食集團有關聯的,但是遠月那邊有公主在沒我也沒什麼關系。我享受的是能擁有一個家,卻不代表得綁死在遠月身上。除了薙切這個身份外,我還是一名料理人,我也有追求更高境界的資格。」

  將綁在腰間的廚刀抽出,少年姿態瀟灑地將它在五指間翻轉玩出刀花,刀芒閃閃間可以看見他野心勃勃的雙眼。

  「我已經打敗了誠一郎,雖然之後在THE BLUE輸給了他的兒子,但也不是在廚藝上輸的,只是輸給了他擁有過溫暖的過往而我沒有。現在,這些東西我也得到了,將這塊短板補足幸平創真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而我現在的目標的也不會再放在那家伙的身上……」

  說話間,少年的目光直直掃向郁理,猶如盯上獵物的狼。

  「您才是我的目標。」

  就像當初他跟著誠一郎學藝一樣,學會他的廚藝,青出於藍後又打敗他。這是他從小在泥濘血腥中掙扎出來的處世之道,挺好的他也不想改。

  「您其實是擔心我將來某一天會背叛吧?」薙切朝陽一口揭破最深的隱秘,「前任深夜料理人首領,薙切家贅婿的兒子。雖然都有理由,但不可否認我們父子兩都有反骨的前科。您是顧慮的,可是最後還是收下了,因為您需要我。」

  不僅是因為他的天賦和廚藝,更因為他曾是深夜料理人的首領。就算棄暗投明拋棄了那個身份,可這麼多年來經營出來的人脈和威望還沒有丟掉,還可以發揮出很大的作用。

  「當初因為公主向您承諾會幫忙一起肅清東瀛的黑暗料理界,您是答應了的。只是後來似乎又因為那些家伙干了什麼蠢事,您又改了主意。」

  「您明白了黑暗永遠不可能被根除,所以退而求其次,想要直接將其掌控在手裡,讓這個國家的料理界無論表裡世界都不會脫出您的掌控範圍。」

  「所以顧慮再多,您還是收下了我。因為有一個能幫您收服裡世界的弟子讓他聽令行事統合一切,和您直接掌控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薙切朝陽一句句的說出了對面的人一直未曾明言出口的隱秘心思,臉上依舊掛著笑,所有的言辭都是肯定句。

  「您想當料理界的王,無論表界還是裡界都不允許他們脫出您的掌控。讓所有對您有敵意與惡意的家伙退避三舍,從此忍氣吞聲。」

  郁理靜靜看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少年反而呵呵笑起來。

  「沒問題的師父,您想要的東西我都會幫您得到。」薙切朝陽雜耍一樣將廚刀拋起,又在一片閃光中輕松接住,笑容爽朗又邪氣,「只要您永遠都是我的師父,讓我一直在身後追逐,就永遠不用擔心我會背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仿佛都要凝固。

  「是嗎?」良久,少年聽到了一聲嘆息,「有一點你弄錯了朝陽君,我猶豫並不是因為你上面的那些理由,而是單純不想你在星宮和遠月之間為難罷了。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說了,這事以後我不會再提。」

  「等等。」耍酷中的薙切朝陽臉色逐漸古怪,「我之前說了這麼多,您都沒關注到重點嗎?」

  他剛才的表現可是一點都沒有一個尊師重道的徒弟相啊,相反,想吸師父血踩著上位的意願表現得挺足了吧?

  「你贏不了我的。」對面的師父直接道,「我的天賦比你更高,你進步我比你進步得更快,就這麼簡單。」

  她說話間,起步讓開身後的廚台,這時薙切朝陽才看到師父不知何時拿在手上的柳刀,還有案台上擺著的一盤食雕魚生。

  淡金色的圓月鏤空雕刻擺於盤中,像一個精巧的蹴鞠球,可球體中心盛放著一株盛開的桂花樹,柔柔的舒展著枝葉和花瓣,天花板上的燈光打在「月亮」那薄如蟬翼的頂膜上,過濾後的淡光籠罩於桂樹上,仿佛真的月光灑在其上般溫柔又夢幻。

  薙切朝陽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什麼時候……?

  ……!是他故意耍帥說了那些話的那段空隙嗎?

  「既然是應季,那當然是滿月才更配中秋啊,笨蛋。」

  將柳刀用布擦淨,規整放回原地,做師父的輕斥了一句。

  「好了,教學時間結束。把你這幾個月派手下對裡世界的滲透進度報告給我吧。」


第83章

  從薙切家邀請郁理去做客那一天開始,已經改名為薙切朝陽的才波朝陽當天晚上吩咐那些跟隨他來到東瀛的部下混入這個國家的料理界黑暗面了。那些人本就一直活躍在這種類似的環境下,所以哪怕換了個國家環境,幾個月下來憑著出色的廚藝和手腕還是輕輕松松在各大地下勢力站穩了腳跟。

  雖說離能拿到話事權的距離還挺遠,但收集一些相對隱秘的情報已經足夠。

  朝陽小哥甚至還說了不少近期國內地下勢力又搞了些什麼重要的秘密集會,但凡這種場合必少不了餐飲酒水,廚藝精湛的深夜料理人便在此時出場,情報的攝取渠道根本不用愁。郁理甚至聽到了不少經常在電視新聞裡露面的政要名字,以及一些法律上明令禁止的物品在哪些勢力底下暗中流通,花了很大力氣才克制住糟心皺眉的表情。

  這畢竟就是社會的黑暗面,根本見不得光的東西,既然都已經下定決心,她就必須克服排斥的心態將其中的重要消息聽進去並提煉出來。

  有的時候,這種暗中達成的秘密交易能左右整個國家大部分的經濟走向,她有心經營星宮館想要將它壯大長盛不衰,這些第一手消息就不能錯過。

  郁理不由想起刀劍們曾經跟她說過的歷史,她年老時連任廚神直到壽終的榮譽、成為全球美食標地的星宮館集團、連首相都要低頭問好的敬重與風光……當初她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的東西,這一刻真的有了實感。

  那個時候的她能獲得這麼多,背後的付出同樣只多不少。

  郁理不知道原有軌跡中的自己有沒有掌控過裡世界,畢竟史書上絕不會將這種事寫進去,但現在經歷過術師之亂改變了很多的她是想的。

  黑暗和怨恨無法根除,那她就讓它們主動退避,再不敢盯上她。

  ——為了守護絕不容許再次失去的東西。

  和徒弟朝陽密談過裡世界的事,又吩咐交待了一些細節後,郁理便離開那家酒店。這情形在外人看來不過就是廚神過來考校了一番弟子之一的廚藝進步,完全不知內有隱情。

  之後剩下的兩天她又回了東京一趟,在藤原家吃了兩頓飯又住了一晚,之後又獨自開車離開。

  母親留美子有些舍不得,和還沒去上學的新吾一起站在門口送她,後者都忍不住抱怨。

  「你有事要忙不能長呆就算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是一個人走來走去啊?姐,你的那些保鏢呢?」

  郁理有些吃驚,她的刀劍們之所以能偽裝成保鏢一直跟在她後面到處跑,是因為她有拜托過司掌刀劍的神明給付喪神們加持過忽略神術,哪怕人們在公開場合裡見到他們也會很快忽略遺忘,倒不是說一點都不記得,只是印像會不斷變淺,就算看到視頻照片也會逐漸淡化成路人甲拋在腦後。

  這陣子更是如此,在郁理不再帶著侍從跟著一起出現在公眾場合後,網上都沒人再提起她保鏢天團的事了,沒想到弟弟居然還記得。

  「帶什麼帶?」她臉色未變,回應得很自然,「你哪次見我回來帶保鏢的?」

  新吾頓時一想也是,不由抓抓腦袋:「是哦,還沒真沒帶過。」沒等郁理說話他又繼續道,「下次還是帶一個吧。可能是姐你最近越來越忙的關系,我覺得你現在看起來比當死宅時要孤單多了。」

  郁理這回是真的有愣住,弟弟還在絮絮叨叨抱怨:「老爸也是,開了公司以後總是很忙,忙得一周見不到他人幾次。這些年因為姐你的幫忙公司效益變得更好,他就變得更忙了。我能理解你們都有野心抱負啦,也不反對你們去拼……但是,你們真的不累嗎?」

  他絮叨間,郁理的手被旁邊的母親給握住了,媽媽的手很柔軟又很溫暖,郁理不由看過去時,就見到她心疼望過來的表情:「媽媽也是。郁理,覺得累了的話,就回媽媽這邊休息好嗎?媽媽和新吾可能現在什麼忙都幫不上,但是給你做做飯陪你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從那次高野山車禍新聞過後,留美子就發現女兒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實際上整個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不是氣質和行事風格的改變,而是心態的變化。

  以前這孩子如果覺得累回來後會向她撒嬌直接喊累,但現在……

  「媽媽,謝謝您。」年輕的姑娘反握住母親的手,笑得溫柔又依戀,「雖然是有些忙,但我沒有很累啦,星宮館那邊我有很多能干的幫手在,真沒您想像中的那麼辛苦。對了,我的農場那邊又出了新的應季蔬菜,一會兒就讓他們送到家裡給你們嘗嘗。」

  留美子最終只能目送著女兒上車離去,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車影,她忍不住的紅了眼眶。

  她的女兒,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失去爸爸後會躲在她懷裡痛哭的小女孩了。

  ……

  處理完星宮館的工作,終於又抽出空隙的郁理回到星宮宅沒多久便又登陸了本丸。

  「主公!」

  「歡迎回來,主君!」

  「您終於回來了,嗚嗚!」

  「還以為您可能要晚一些才回,沒想到一大早就到了,我馬上就去廚房准備早膳!」

  同樣也是早早在本丸大門口等著的刀劍們一股腦地向她迎來,或哭或笑的歡喜圍在郁理身邊。

  孤單嗎?

  一手一個握住湊來身邊的小短刀,郁理的臉上浮現出笑容:「我回來了。」

  其實並不孤單。

  她在刀劍們的簇擁裡一步步走進了本丸深處。

  最多最多,就是獨處於現世裡那棟與本丸相似的大宅時,稍微有些冷清罷了。

  主公返回本丸的當天大家都很高興,本以為她會留在屋裡好好休息,結果是吃了個早餐休整一下就換了戰鬥服要跟著部隊一起出陣。

  「我特地算好了時間回來的。」面對刀劍們的反對,郁理坦然道,「不然你以為我什麼一大早就趕回來?」

  眾刃:「……」

  不知不覺被發展成一言堂的本丸最後當然沒刃能阻止審神者的決定,只能無奈看著她跟著部隊一起穿梭時空消失在本丸門口。

  「這個主人在現世一定是個工作狂。」水心子正秀實在沒忍住吐槽。

  她是為了工作才返回現世的吧,結果那邊剛忙完就又到這裡接著無縫上戰場,都不累嗎?

  水心子心頭亮起警燈,作為新新刀之祖,他在這方面也絕對不能輸!

  現場很多刀沉默,雖然眼前的情況是這樣,但心裡總有哪裡不得勁,莫名就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別說了。」就在這時,附近的明石.國行懶懶地插話,只見他抬手大大地打了個哈欠,「一大早的就被螢和國俊從床上拖起來等人,本來以為等來人就能回去睡覺,結果又在門口送了一次。主人這麼勤奮……呼啊……部下的壓力真的好大啊。」

  其他刃:「……」

  如果你不是這副哈欠連天的樣子,可能他們就真信了。

  不論本丸裡的留守刃對主人這「剛來又走」的作派是喜是怨,郁理已然踏上前線。

  這次主要還是帶新刃練級,隊伍裡除了像鶴丸、膝丸跟藥研三個高練度坐鎮外,其余便是髭切、山姥切長義、大包平這些剛來本丸不是很久的新成員。

  「這回是平安末期的合戰場嗎?」站在一處陡坡上,眺望著底下在峽谷裡互相衝殺交戰的兩軍陣營,髭切微微眯了眯眼,「還真是讓人懷念的場面呢。」

  「重點不是底下交戰的源平兩軍,而是伺機想要改變平氏敗北之局的溯行軍。」郁理在一旁淡淡道,「對方打算暗殺此次領兵的源氏大將,從而達到更改歷史的目的。所以我們這次作戰的關鍵任務就是做只黃雀發動奇襲,為了不讓這個時代的人注意到我們務必要一擊必殺干脆撤離,因此選擇的埋伏點和動手時機都很重要。」

  部隊所有的刀劍都安靜聆聽著,長義暗中掃了掃同僚們的表情,皆是一臉信服沒有任何疑義。說話間,一道纖巧的迅疾身影踏著枝干奔襲而來,最後輕巧地落在隊伍中間,正是前去偵察情報的藥研藤四郎。

  「大將,已經探查清楚了。」已經極化遠修的短刀氣場越發沉穩,此時看向自家大將是一臉的佩服,「確實如您所料,源軍的將領選了那條山道暗中行軍。」

  聽懂是什麼意思的長義不由詫異,這次的歷史合戰場按照史書上所說是源氏的將領利用這次戰場的地型兵分兩路,大部分兵力在主戰場上和敵軍拼殺,而他則領著另一支精兵繞著山道疾行軍,然後從後方包抄平軍擾亂後方,將其兩面夾擊大敗了對手。但這位將領具體走的哪條山道,又是怎樣的行軍線早就消失在漫長的時間線裡再不可考,只能靠他們這邊自己判斷。

  主君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提前料中了嗎?

  「走吧。」對方沒有任何贅言,轉身邁步,「趕在那些家伙動手前全部攔截,就地格殺。」

  「是!!!」

  崎嶇的山道並不好走,所以無法使用馬匹急行軍,兵士只能徒步跋山涉水爭分奪秒。

  一名跟著隊伍走的兵士沒注意腳下,踢飛了一顆石子,它咕嚕嚕的沒滾兩圈就掉進了山路下方的細長河道裡,河水有些急又有些深,引得人看上兩眼後都不由自主地往另一邊貼了貼,深怕不小心跌下去。

  「快點!後面的快跟上!」奔在前頭的將領高聲催促,「這次的行動要是成功,所有人晉升一級!」

  這句話激勵了整支源氏隊伍,所有人走動間更快了。

  而他們前進方向的兩百米外高處上,有一隊周身冒著不祥光芒的溯行軍靜靜埋伏著,只等底下的人類精兵踩進埋伏圈就一擊必殺。

  隨著那些人類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溯行軍的敵刀們不由自主繃直了身體,正當它們將注意力的重心逐漸放到底下的目標之際,身後異變陡生。

  凌厲的刀芒一閃而過,一振敵打在猝不及防下被斬成兩段,點點紅意染在了身後付喪神純白羽織上。

  「簡單簡單!」一擊得手的鶴丸哈哈一笑,將本體半扛在肩,轉身就衝向了附近的另一振敵太那裡。這裡的溯行軍為了完成任務確保百分百殺死源將直接准備了三支部隊在此埋伏,三份的量,他可不能偷懶呢。

  其他刀劍也差不多,一開始都是偷襲成功,只是之後因為所處的地型或者運氣問題才各自情況不同。

  髭切算是運氣不太好的那個,因為他算是本丸目前來得最晚也是練度最低的那一個,對鶴丸來說很脆弱的敵刃放在現在的髭切身上並非如此,纏鬥的時間會長一點。

  大概也是因為看出他是隊伍裡最弱的,溯行軍中的一些刃也找上了他,打算合力先殺掉一個減輕一點壓力。

  「兄長!」一直關注的膝丸急忙想要上前,卻被敵部隊裡最難纏的敵槍給纏住,根本無法求去,只能眼睜睜看著髭切被三振敵刀包圍,然後越逼越遠,幾乎要被驅趕進河道。

  「哎呀,這可真是被徹底小看了。」在圍攻下掛了彩的源氏重寶並不慌亂,甚至微微上揚的尾調透露出些許興奮,「管你是鬼還是刀,只要斬了都可以吧。嘎啊啊啊啊!」

  伴隨著那聲斬鬼般的怒吼,山道裡一道匹練如雷芒般閃過,圍在髭切周圍的三振敵刃直接七零八落。

  一擊三殺,髭切卻是踉蹌了兩步,身上被大片血跡染紅——這一刀他並不是沒付出代價。

  「兄長,小心!」膝丸卻看見了一只敵短趁機繞到了髭切背後,朝著他的脖頸衝殺而去。

  殺氣湧在背後,髭切不可能沒感覺,但身上的傷勢讓他出刀抵擋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眼看鋒利的短刃就要刺上喉嚨,他的腰間就是一緊,整個人被帶著後退了一步。

  女性身軀溫軟的觸感和淡淡的香氣同時傳遞過來,讓太刀都不由一愣,與此同時,映入眼簾的卻是尖銳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中敵刃,像錘擊般將其四分五裂的暴力衝擊。

  他側過頭,看到的是對方目不斜視的柔美面孔,五官明艷卻肅殺冷酷,可翡翠色的眼眸望過來映著他時,很快又變得柔軟:「小心一點。」

  太刀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明明,以前一直都是他給予旁人加護的。

  「兄長,主公!」膝丸從遠處急急跑來,部隊裡其他刃也都停了動作,因為埋伏的溯行軍都被消滅了。

  髭切在這時卻是突然低頭,郁理不由也跟著順著一起往下……然後看到了她還緊緊摟著對方腰際的手。

  ——之前因為太緊張她都忘記松開了。

  「啊啊,哇哇!」威嚴主君這會兒人設秒崩,瘋狂擺手,「我不是……」

  「什麼人在那裡!」一聲厲喝打斷了眼前的光景,郁理慌張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在場的所有刃都凝重起來。

  急行軍的源氏精兵來了!

  不能讓他們發現!

  「膝丸!」

  膝丸聽到主公壓低聲音喚他的時候,迎面就看到被她拋過來的兄長,慌忙接住的同時,他也看到了主人一躍跳入河道的舉動。

  等到衝在最前的源家士兵趕到這裡時,只瞧見空空如也的現場。他左望望是有著茂密植被的山林,右望望是湍急又很深的河道,一番細探毫無收獲後又返了回去。

  隊伍轟隆隆地走了過去,也代表了歷史按照原有的軌跡繼續前進。

  ……

  「您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遠離戰場的一角,等待的隊伍終於見到了返回的主人,她一身落水後的濕漉漉,劉海鬢發緊緊地貼在臉上。

  「沒事。」郁理搖頭,「這點深度的急流還不至於能我把怎麼樣。」就是被衝得有點遠。

  膝丸頗為內疚:「對不起,都是為了照應兄長,您才會……」

  事實上如果只是主公,根本用不著躲入河中,但她旁邊是重傷狀態的髭切根本不可能快速避進林裡,只能在那點極短的時間裡這麼操作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郁理擺擺手,也不在意自己這身狼狽,反正她現在一身黑不存在走光問題,「敵人已經全被剿滅,回去再收拾也是一樣。」

  髭切受了重傷,還是快點回本丸手入才好。

  郁理抬起手,正要打開時空之門,便聽鶴丸說了一聲等等。

  「主公,好歹也是女孩子,這樣子回去可不好看啊。」雪色的太刀脫下了他純白的羽織,笑嘻嘻地遞過去,「道謝就不用了,洗好還我就行。」


第84章

  山野的條件艱苦,現在馬上就能回去,刀劍們自然也不想讓主君在這種地方烤火干衣,只是作為古刀的慣性,都不太願意讓主人頂著這副狼狽姿態這麼回去。

  長義在看到郁理那樣出現時,差點就想立刻摘下自己的鬥篷送給她披上。作為長船派的遠親,那份紳士勁小少爺自然也是一脈相承。但想到初次見面時這位主君展現出來的霸道又強勢的氣場,讓他不禁猶疑踟躕了一下。

  就這麼慢了一拍,他便被鶴丸搶先。

  眼見郁理收下羽織利落披上,因為汲水而貼身的黑色濕衣被一層雪衣罩上,襯得那張因落水而微白的面孔多出了幾分清冷和飄逸,長義抿抿唇不再多話。

  倒是大包平臉色不善的瞪了還在笑盈盈的鶴丸一眼,趁著時空大門開啟主人踏入不見之際低聲哼了一句:「就你有外套是吧?」

  某只白鶴立刻回以了無辜的眨眼,然後刻意跨大步子搶先第二個跨入門中。

  大包平:「……可惡!」更氣了。

  將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的長義什麼也沒說,跟在隊伍後方最後一個踏入大門。

  ……

  郁理回到本丸,她那身落水造型自然引起了一番喧鬧,但很快就被安撫下去。

  拿了加速札去了一趟手入室解悶完髭切的傷勢,郁理裝作聽不見後面燭台切和鶯丸等刃對著鶴丸跟大包平他們「你們怎麼回事,讓主公這樣回來」的數落,心頭翻著白眼徑自去了二樓洗澡換衣服去了。

  剝去厚重的濕衣,將自己泡在溫暖的熱水裡,絕對安全也安靜的環境裡,郁理舒坦地長吁一口氣。

  戰鬥歸來,泡個澡什麼的真是再舒服不過。

  這樣說來……以前的她到底是個什麼腦子,居然把這麼真實的世界就當成了潛行游戲,傻乎乎的在本丸裡被忽悠著搞攻略?

  用現在的閱歷再去回顧當初做死宅的自己,郁理真的發現自己好傻白甜,再一不小心回想起被那幫家伙套路出粉寶石結局的黑歷史,都忍不住捂臉扶額。

  水氣蒸騰,也將郁理泡得雙頰通紅,她抱膝坐在浴缸裡,眼睛盯著前方微微放空,環膝的手臂卻是無意識地比劃。

  「不過,以前怎麼沒發現過……髭切的腰這麼細的嗎?」他總是喜歡披掛著外套所以從來沒關注過來著。

  就算是被他硬刷出戀愛結局那會兒,也是他總愛強行摟她腰,印像裡居多的還是手放在他胸肌上推拒不得的觸感,還有不要臉硬湊過來的柔軟嘴唇……

  不自覺吐出的喃喃在狹小的空間裡低低回蕩,也讓反應過來自己腦子裡剛過了一遍什麼的當事人臉色爆紅上幾倍,瞬間整顆腦袋全埋進了水裡。

  啊啊啊,她在想什麼不和諧的東西啊!

  都是黑心切的錯!為什麼非要再搞一遍這種黑歷史啊!

  「哈啾!哈啾!」

  源氏的部屋裡,剛換完輕便內務服的髭切突然打了個噴嚏。

  「兄長你沒事吧?」旁邊的膝丸頓時緊張,「難道說因為之前受重傷的關系生病了嗎?」

  「那倒沒有,我很健康哦弟弟丸,主公的手入很及時。」淺金發的太刀溫柔回道,隨後歪頭眨眨眼,「可能是被誰罵了吧?你也應該聽過吧,人類常說如果有誰被說壞話就會連打噴嚏。」

  「是這樣嗎?」膝丸立刻就信了,畢竟說付喪神在普通狀況下像人類一樣會生病什麼的幾乎不可能,然後他就沉了臉色,「一定是長谷部龜甲那幫家伙,看到主公落水就在背後埋怨!」

  可偏偏他還理虧沒法還嘴,只能任由數落。

  「我去備些茶水拿過來,兄長你就在屋裡好好休息!」

  膝丸端起矮桌上的茶壺托盤很快離開,略急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檐廊外,髭切坐在房間裡,抬手拉了拉肩上的內番服外套,松手時攤開掌心定定看了一會兒,神情莫測。

  良久,他才抬頭轉看向屋外:「冬天快要到了呢。」

  ……

  秋葉落盡,冬日降臨。

  本丸裡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布告欄上排隊極化的名單表格已經撕掉了一半。

  「看啊大典太,就像這樣,將食物放進陷阱下方安靜等麻雀們過來,趁它們進食的時候看准時機再一拉繩子就能……」

  鋪了一層厚厚雪被的庭院裡,鶴丸拉著大典太手把手的教著怎麼用倒扣籮筐捉麻雀。

  後者一身被關久了的陰沉氣質,可臉上卻是又忐忑又期待:「這樣,真的可以引來鳥雀嗎?」

  「可以的!」對方大力拍著胸口,一臉信誓旦旦,「我以前見過很多次,很多人都是這樣冬天引鳥的!」

  「真想有鳥過來,那還差了一點。」就在這時,一道女聲從後面傳來。

  兩刃回頭,就見身披著厚重羽織的郁理半倚著廊柱笑看著他們。

  「主公!」鶴丸眼睛立刻亮了,拉著慢吞吞的大典太踩著雪隔著欄杆停在了她面前,「您是說有更好的方法嗎?快快,快點告訴我們!」

  雖然相處還不足半年,但鶴丸也早就摸清這一位平時公事公辦很注意上下級關系私底下其實很溫和。她不參與他們的玩樂或其他各種活動,可也會給予關注,有時也會像現在這樣出言提點。

  「更好的方法倒是沒有。」郁理笑道,轉頭看向大典太,「只是鳥類大多敏感易驚,大典太身上的神刀特性會引起它們的懼怕,所以你們就算准備了再可口的焦,從早趴到晚也不會有鳥雀飛過來的。」

  一番話直接說得兩刃愣住,被點名的除魔太刀更是肉眼可見的更喪了:「果然……我就不適合倉庫以外的地方,連小鳥都懼怕我的氣息不敢靠近。抱歉啊鶴丸,難得你特意拉我出來……這裡還是交給你比較好,我就回去……」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大典太。」打斷喪喪的天下五劍想要回倉庫裡蹲著的話,郁理向他招招手,「過來一點。」

  主公這副從容的姿態讓太刀明白她不是沒辦法,雖然不清楚到底要怎麼解決,大典太還是又走近了幾步,順著指示微微低下頭。

  太刀一米九的身形在旁邊纖瘦飄逸的鶴丸襯托下越發魁梧,但此時在主人的召喚下乖乖低頭的懵懂表情莫名呆萌,惹得郁理都忍不住笑意加深。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虛按在付喪神的眉尖,低聲輕念:「縛道之二十六……」

  並不長的咒文,引導著指尖的靈力擴散成型,逐漸包圍太刀的全身。

  一旁的鶴丸眼睛卻是越看越發瞪圓:「氣息全部消失了!?」明明人還在這裡,可是如果不用眼睛注視,大典太再不出聲根本不知道這邊站著個人。

  「一點消除氣息的咒術罷了。」收回手的郁理隨口解釋,「這樣你們就能享受冬日捉鳥的野趣了。」

  「主公,您偏心,給我也加一個啊!」鶴丸大呼不公平,「機會難得,不如您和我們一起啊!您就不想看看我們之後能不能抓到鳥嗎?」

  郁理直接搖頭:「給你加一個?本丸還不被你鬧翻天。」那是一點都不給驚嚇鶴留面子,「我還一些文書工作沒處理完,你們去玩吧。」

  說實話,換成以前她還真沒耐心日日雷打不動處理這些公文,但在現世裡被睿山兄弟倆推出的一大堆必看文件合同摧殘過後,懶病就突然給治好了。至少再頭疼嫌麻煩,一想到這家業只能自己扛,想要做的事還沒達成,就都能全看下去了。

  主人如風,短暫停留之後又飄然而去。

  鶴丸十分無奈:「主公可真是勤勉,給自己放放假松快一下不行嗎,明明有近侍也可幫著處理的。」

  「今天有點難。」大典太在這時突然道,「今日的近侍,我記得是明石.國行。」

  呃!

  ……

  「呼啊啊……好困。」

  二樓,辦公間裡,點著炭火的屋子十分溫暖。明石坐在近侍的專屬位置上,手握著筆對著攤開的文書一臉困頓地打著哈欠。

  「明石,工作。」

  伏案中的主君間隙裡頭也不抬地催促。

  「可是,真的很困嘛。」近侍懶洋洋地回應,「主人,這些煩人的活計就不能等會兒再做?屋裡這麼暖和,我只想倒下睡一會兒。」

  「不行。」旁邊傳來拒絕,「之後還有之後的工作,你要是再這麼拖延耽誤了我的進度,我可不會輕饒。」

  最後一句警告讓明石微微打了個激靈,這位好脾氣歸好脾氣,但誰做錯事被罰了那也是毫不手軟,懶癌盤算了一下偷懶的代價,決定老實點。

  「唉唉,我真命苦。」認命地開始工作,近侍還是在抱怨,「明明作為一把刀只用躺著不動的,結果硬被拉起來各種操練干活啊。」

  郁理這會兒終於抬頭,掃了明石一眼:「你想一直躺著也行啊,只是來派監護人得換別人做了。」

  他懶兩個小的可不懶,到時都比他強,他這個監護人還好意思的哦。

  這話一出,明石只能舉手投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今天會好好干活的還不行嗎!求您別總想搶我監護人的位置啊!」

  就螢和國俊喜歡這位主君的程度,他還真怕這一開口那兩個小的就直接甩了他撲向對方的懷抱。

  而且上戰場要是還被兩小反過來保護那也很丟臉,他就算再懶也是有羞恥心的好嗎。

  「啊……好累。」

  今天的懶癌也覺得自己好辛苦,想到自己一當近侍就要維持這種社畜日子好多年,他就更絕望了。

  郁理聽著他一邊抱怨一邊手上不停,唇角翹了翹。

  小樣,真以為她還是新手嬸那會兒嗎,還治不了你?

  ……

  郁理立著主君人設,一心撲騰著給刀劍們重修回實力忙碌個不停的時候,一點也不影響本丸裡的歡快氣氛。

  從刀變成付喪神,擁有人身快要半年,刀劍們已經完全適應了全新的生活。

  本丸裡生活條件富裕,主公能力高強威嚴也仁慈,人類會操辦的時節慶祝本丸裡也都會按時給辦,無論物質上還是精神上的需求,刀劍們都不曾缺乏。

  「嘿!哈哈,偷襲成功!」

  一只拳頭大的雪團砸在了厚藤四郎的後腦勺,砸到他的包丁藤四郎指著他得意大笑,結果下一秒他的臉上也被糊了一團雪花。

  「哈哈哈!」這回輪到厚笑了,少年彎腰抄起一把雪,隨手團了團就扔了過去,「包丁看招!」

  還在呸呸抹臉的包丁頓時慌張,腳下不穩就一屁股坐進了雪地裡,挎在腰上的小布包飛揚翻起,沒有扣牢的包口飛出了好幾顆糖果,散落在純白的雪地上,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短刀們在集體打雪仗,嘻嘻哈哈熱鬧非凡。

  天守閣二樓,端著茶點送上來的燭台切光忠掃了一眼那邊的動靜,笑了一下又將頭轉回去朝著辦公間的方向走去。

  「主公,廚房那邊做了紅豆甜湯和梅花糕,我給您拿了些過來。」

  打完招呼,燭台切踏進門,果然就見自家主公坐在那裡處理文書的模樣。

  雖說其實已經習慣了,但看到這一幕愛操心的光忠還是皺起眉。

  「稍微休息一下吧。」將托盤輕輕擱在桌上,燭台切一臉的不贊同,「我聽長谷部君說了,您昨夜也工作到了很晚。還有前幾天也是,您一直沒好好睡過。勤於政務是好事,但如果不知節制身體很容易就會垮掉哦。」

  「我沒事的。」郁理沒有抬頭,「馬上就是正月,到時候本丸會有很多事,趁早將一些工作處理掉,後面也能……啊。」

  奮筆疾書的手被一只大掌扣住了腕部,隨後是筆被強行抽走,郁理抬頭,看到了太刀凝眉冷肅的臉:「請·去·休·息。」

  重開本丸後,郁理第一次看到向來溫和嘮叨的刃這麼強硬的表現,已經很久沒見光忠生氣的她不由一慫:「……好。」

  而衝動之下做了奪筆之事的燭台切這會兒也有些尷尬,他咳嗽一聲:「抱歉主公,是我僭越了。但您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說到這裡,他故意將桌案上的所有文書都收了起來,放到了近侍的桌位上,「這些東西由我這個近侍來做,如果您覺得時間趕不及,我可以去樓下找其他人來幫忙,總能在正月前將事情都做完的。雖然比不上您,但這點程度我們還是可以做到的。現在,請您用點東西,然後就去哪裡放松休息一下,好嗎?」

  說到最後,是他將湯水點心工工整整送到郁理清空的桌前。

  郁理:「……」

  還能怎麼辦?當然只有乖乖吃了啊。

  拿起勺子,一口溫熱甜湯下肚,郁理的臉上不由浮出笑容。

  「好吃。」她忍不住道,「甜湯裡放了牛奶和松子粉對嗎?梅花糕也是,花瓣用紅糖腌漬過,和面的時候還加了煉乳……燭台切,這不是今天負責廚房的小豆長光做的,是你特意給我做的對嗎?」

  燭台切有些吃驚:「您……嘗了一口就知道了?」末了也開始赧然,「沒想到您連味覺都這麼優秀,我沒准備說的。」

  「怎麼會?我該道謝的。」見他臉色微紅,郁理笑意更深,「謝謝你,因為擔心我特意進的廚房。我會把它好好吃完,之後就下樓休息。剩下的那些工作能全都拜托你嗎,燭台切?」

  太刀原本以為自己要花很大功夫才能勸住人,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意外之後他也笑了:「是,請放心交給我!」


第85章

  一頓湯點用完,郁理就被「趕」出了辦公間。

  她虛按著吃了個飽的肚?,臉色復雜地慢吞吞下了樓。

  屋外寒冷的空氣讓她微微縮了縮脖?,但也刺激得頭腦更加清明了此,之前在二樓就能遙遙聽到的打雪仗笑鬧在她下來後更加清晰了。

  「玩得很開心呢。」只聽見這些聲音,郁理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一些放在術師之亂前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現在聽在郁理耳中卻是比什麼都讓她滿足。

  真好,他們都還在她身邊。

  就算現在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不能和她一起回現世,可他們都有好好的存在就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立著勤勉主君人設已經快半年,如果說郁理一開始只是單純想要避免粉寶石的出現,現在充實的生活已經讓她改變了想法。

  像這樣就挺好的,她守護著大家安然成長,大家回以她同等的關護和愛。

  只要他們都好好的,她可以一直這樣努力下去。

  這個時間點,負責出外勤的四只部隊早就出發了,留在本丸的刀劍們有的在負責內務,剩下沒有安排的閑刃,精力旺盛下要麼就是去了室內道場進行劍術或者肌肉訓練,要麼像短刀們那樣集中在一起玩戶外活動,其他大多都是窩在屋?裡享受炭爐的溫暖貓著冬。

  因此郁理一個人走在檐廊裡,一邊散步一邊欣賞庭院冬景的情形反而沒有刀劍發現。

  ——誰能想到啊,成天忙著公務的主君這個點沒辦公出來玩啊!

  郁理也沒想打擾部下們的集體活動,打雪仗和道場集訓這些地方她一個沒去,就是興致來了頂著寒風想在本丸裡四處逛逛。

  和現世裡已經冷清一片的大宅不同,這裡看起來也是屋門緊閉無人走動,但郁理知道的,房間裡不是空蕩蕩,都有人在。

  光是這樣一個認知,就讓她安心極了。

  眼角的余光突然掃到一抹紅,郁理不由駐足,臉上浮現了意外。

  「是藪椿啊……」

  紅瓣金蕊的艷麗花朵盛放在檐廊外的一角,因為不久前的新雪被覆上了一層銀白的蓋頭,好像雍容華貴的女郎披上了一層純白的羽織。

  「……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嗎。」

  郁理感慨的不是時間,而是驟然發覺自己其實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這些細致的東西上了。如今得閑再次看到,竟覺得它們分外美麗,不由停下步?多看了一會兒。

  然後就聽見窸窸窣窣哢嚓哢嚓的細小聲。

  有人在背著她偷吃零食!

  一秒聽出這是撕包裝袋吃薯片的郁理瞬間精神抖擻,沉寂在體內的死宅雷達直接復活,精准找到了聲源方向。

  前方數米開外的一棟房門緊閉的小屋裡。

  這一片並不是刀劍們日常起居的部屋群,正相反還是大家平日裡都不會過來的冷清區域,郁理印像裡這應該是個空屋,沒想到竟然有人躲在裡面。

  她眯起眼,收斂氣息,步伐輕巧又快速地接近。

  然後,猛一開門。

  「好你個明石.國行!居然藏在這裡偷懶!」

  房門甫一被打開,炭爐熏滿的熱氣瞬間衝出外面,與此同時響起的是被抓包的某懶癌被驚嚇後的慘叫和混亂動靜。

  五分鐘後。

  「主人啊,今天我沒有工作安排不能算是偷懶的吧?」明石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有氣無力解釋,「是啦,我也不應該把這屋?變成自己的偷懶基地。但是,這不也是空置著,在有安排前就先讓我用用也沒關系吧?」

  敞開的屋門已經重新關心,爐火帶來的熱氣重新將跑掉的暖意補充回來,爐?上方還架著一只蟹蘭鐵壺,裊裊的水氣蒸騰給干燥的屋中添了幾分濕度。大概也就是十來平方的榻榻米空屋裡擺著簡易的矮桌軟墊和小木櫃,矮桌上放著茶水點心,半開的櫃?裡全是可樂薯片之類的零食,牆角處甚至還有一套單人被褥床鋪。

  明石坐著說話的時候,郁理還看到他腿邊放著的一本雜書。

  這秘密基地的小日?可真夠愜意的,要不是她今天臨時出來,可能一直都不知道。

  主君盯著他沒說話,那上下打量的目光讓臉皮厚的懶癌都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又弱弱辯解幾句。

  「那什麼……雖然也不是不能留在來派院休息,但是螢和國俊總不樂意我一直躺著,我只好換個地方了。」

  郁理:「……」你可真是有夠鹹魚的了。

  以前郁理沒啥野心那會兒覺得自己已經夠鹹了,但好歹後面有人鞭策她還是會動,現在看看明石忽然發現她其實還蠻勤快,這位是後頭有鞭策他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再接著鹹啊。

  #是她輸了。#

  「算了。」郁理放棄了,「既然你沒有工作安排我就不多說了,屋?也可以繼續給你用。」

  主君網開一面還大發善心給他過明路,懶癌刀頓時喜出望外,剛想吹一通彩虹屁就聽對方繼續道。

  「不過我也要在這裡呆一會兒,休整一下。」

  無視對方的僵硬臉,郁理轉頭四下打量。

  不得不說,明石選的偷懶基地很好,偏僻安靜平時不會有誰打擾,外面正對著一個小花園,開門就能瞧見不錯的院景。就算現在是冬天了嘛門一關爐火一生,往下一躺吃著零食看雜書,不和現代人回家一躺吃著零食看手機異曲同工麼?

  她看得是嘖嘖有聲,旁邊當事刃的表情卻不美妙:「那個……主人啊,為什麼您會來這裡啊?平時這個時間您不是……」忙工作忙得飛起麼?

  後半段話明石沒說,但一切皆在不言中。

  郁理聽到這個問題也是一頓,沉默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我想著在正月前把一些事務提前都處理完,所以這幾天就忙了點,然後燭台切看不下去了……」與其為了面?撒謊掩飾,到時候被揭穿更丟臉,不如自己講明。

  她後面已經開始含糊了,但明石聽到這裡哪還能不明白,直接就噗的一聲抖起了肩。

  「所以看不下去的燭台切光忠終於暴發了,就搶了所有工作然後把您趕出來了?」懶癌哈哈大笑,「是那個操心老媽?的家伙能干得出來的事啊!」

  要不是被趕出來的當事人就在眼前他都要大聲喊燭台切你太強了,竟然將工作狂主君從辦公桌上趕下來,太厲害了!

  他的笑聲最後是在郁理的死亡凝視下慫慫消音的,不過之前因為主君突然非要蹭他秘密基地的排斥和忐忑這會兒全都不見了,明石現在甚至還很有興致地跟主君聊天嘮嗑。

  「我其實挺贊成燭台切光忠這麼做的,主人你一直以來真的是挺辛苦,該好好休息的。」

  懶癌抬起手,掰著修長漂亮的手指給郁理一根根的細數。

  「您看哦,我給您數數您每天的日常。早上四五點鐘天剛有光亮您就起來去晨練做早課,之後吃早餐面見出勤部隊,跟他們再次交待任務和注意事項,就這麼一段時間裡您還抓著空隙去處理一下本丸裡的其他的瑣事。之後就是處理公務一直到吃午飯,如果鍛刀室裡有新人來了你還得負責迎接,演武場那邊隔三岔五就會有集訓演練,你也經常參與。到下午可能我和三日月鶯丸這些人還在午睡,您已經又在忙碌。傍晚四支部隊歸來,三支遠征隊還好說,也就是聽聽報告再清點一下他們帶回來的收獲讓近侍跟著記錄一下入庫就行,但換成出陣部隊歸來如果有成員受傷,您又得去手入室跟著忙。這一天裡如果本丸裡還出點問題或者糾紛啥的解決不了又會鬧到你面前,幾下一鬧時間又沒了,最後一直處理公務到晚上。更別提您不時還經常跟著一起出陣,不得不又將積壓下來的工作占用其他的休息時間完成……」

  越是清點細談,明石倒吸了一口氣,他覺得牙疼。這簡直就是個不帶歇的陀螺,一天到晚都在轉啊。

  「這還沒算上您回現世打理產業花費的精力,您……就不覺得累嗎?」

  本來是開玩笑的,明石這會兒是真心同情起自家主人,當一個好主君代價太大了,他以後輪排到近侍時還是勤快點吧,少給她添負擔了。

  「也,也還好吧?」被懶癌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郁理有點不能接受,下意識辯解,「其實做習慣了也沒什麼。」鹹魚的日?是躺一天過去,現充的日?累一天也過去了。

  而且她是真的不覺得苦。

  辛苦總比痛苦來得強。

  「其實也挺充實的。」郁理笑了,「明石,你不如也多試試早起啊。太懶賴在屋裡一天,會錯過很多東西哦。」

  這回明石沒再說話,而是收斂了表情定定看她,鏡片後的目光裡帶著莫名的窺探和審視,這眼神讓郁理不由提了心。

  「怎麼了?」她強撐著面色不變地回視過去,「我有哪裡不對嗎?」

  紫發的付喪神在這時低頭大大的嘆了口氣,然後揚頭神色認真的重新望來:「這句話該我來問才對。主人,您有多久沒有仔細去看看外面的風景了?」

  郁理一愣,青年已經抬手指向門外。

  「其實您之前走到這附近時我就察覺到了,畢竟這裡沒什麼人很安靜。」明石輕輕道,眼神依舊看著門的方向,「那邊的椿花開得很漂亮對吧?我聽到了哦,您還駐足觀賞了一陣。」

  聽著青年的話,郁理的腦中也浮現起之前雪蓋藪椿的景色,內心意識到對方想要表達什麼。

  「這裡秋季的時候,生長的紅楓和桂花也很美,太陽大的時候我很喜歡臥在門口一邊看一邊曬太陽。」明石眨著眼睛回過頭來看她,「不過要說本丸最漂亮的庭院,當然還是天守閣前面的那一座。那裡不只是有楓樹、月桂,還有很多名貴美麗的寒菊,都開得很好呢,負責內務的大家都很用心的在打理。」

  郁理的臉色不由恍惚起來。

  本丸是初秋時分重開的。

  秋日裡的紅葉、金桂、細菊……其實都有在她眼前盛開過,有的甚至走出房門就能瞧見,但她都沒注意到。

  她滿腦?想的都是怎麼重建本丸,護著刀劍重拾能力,現世裡星宮館裡的種種工作,甚至是……報復。

  「本丸裡其他人怎麼想我是不知道啦。但我今天才突然發現,您好像……在背負著什麼東西在逼著自己拼命努力,把自己變得越來越好。」明石撓了撓頭,皺著纖細的眉,眼底全是擔憂,「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勉強著自己去改變,被您背負的那些人或事真的願意看到您這樣嗎?」

  藏在袖中的手一下?捏緊,郁理全身僵硬,吃驚於成天懶洋洋的明石如此敏銳,也被他的疑問滯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放在炭爐上的蟹蘭鐵壺忽然發出了尖銳的叫聲,是水沸了。

  太刀慌慌張張爬起來,將鐵壺轉移了地方,一番動靜也打破了之前逐漸沉凝的氣氛。

  「給,暖身的紅茶。」一杯沏好的熱茶送到了郁理面前,送茶刃一臉不好意思,「我沒有燭台切他們會泡,主人你將就一下吧。」

  「謝謝。」郁理笑著道謝,「我不嫌棄,能得你一杯茶也挺不容易的。」

  被揶揄的明石不在意的一笑,這點內涵簡直毛毛雨。

  「要吃薯片嗎?還是麻薯?」已經決定對主人好一點的明石接著推銷點心,「這一碟是我剛從廚房那邊順過來……拿過來的,配茶正好。」

  郁理從善如流,收下麻薯點心。面上帶笑,心裡卻回蕩著明石的那句疑問。

  「勉強著自己去改變,被您背負的那些人或事真的願意看到您這樣嗎?」

  這種事,她不知道。

  那場慘劇發生以後,被他們保護著僥幸活下來的她只想著更快的變強,強到無論現世還是彼岸都沒人能傷她,強到她能護住所有想保護的人和事,再也不用恐慌失去,不用再在關鍵時刻才痛恨自己無能。

  至於她有沒有因此被逐漸改變,她沒想過。

  爐中的炭火不時嗶剝幾聲,清脆且不引人注目的微響讓早就變得安靜的小屋越發靜謐。

  背身側躺的明石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翻看起雜書,心裡其實也有點忐忑,他剛剛是不是有些說過頭了,所以主人一直沒出聲?

  啊啊,果然不應該一時衝動講這麼多的,這下?惹麻煩了!

  但是,既然都看出來了還一聲不吭就不地道了啊。

  明石在心裡煩惱著。

  就和左文字家對自己的喪有自知之明一樣,明石.國行對自己的懶同樣心裡有數。全本丸都知道他特別懶不愛干活,平時也是能躲懶就躲懶,連螢和國俊都看不下去常常數落。

  但是這個主人卻和大家不一樣,雖然她嘴上也總是讓他別偷懶好好工作,但實際上從來沒用過任何強硬手段逼著他去改變。就像今天她明明發現了這裡,其實完全可以借此責罰他一頓的,結果卻是輕易放過並縱容了。

  這是個很溫柔的人,就算懶如自己也能輕易感受到她其實很寵他們,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她受傷。

  果然,還是說點別的什麼打打岔?

  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事,看不進去書也躺不下去的明石干脆坐起身,裝作很自然地回頭:「那個,主人啊……」

  見到的,是不知何時已經躺下陷入熟睡的主人。

  早些燭台切的一通湯點又有現在明石的投喂,郁理的肚?已經吃得很飽,加上連日來沒睡上一個好覺的忙碌,在這般溫暖安靜的氛圍加持下,她再沒堅持住直接眯著睡著了。

  往日裡故意端起的架?和嚴肅表情這一刻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一張柔弱疲憊的睡臉。

  她側躺著,雙手攏在胸前膝蓋曲起,整個人像嬰兒一樣蜷縮著,發出輕淺的呼吸聲。

  只是這樣看著,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溢散而出的強烈不安。

  明石直接怔忡在原地,他從來沒想過無論戰場還在本丸裡都殺伐果斷不曾有過猶豫的主人私底下是這樣的,連睡夢裡都毫無安全感。

  心頭忽然就溢滿酸澀,隱隱帶起尖銳的痛,明石頓感煩躁,來自不知該如何解決的無措。

  「啊啊,好麻煩啊!」他略有些粗暴地撓頭,眉頭狠狠皺起,可吼聲卻是刻意地壓到極低。

  明石知道自己應該是無意中觸及到了主人身上的一點秘密,但同樣也直覺知道,光憑自己根本解決不了對方身上的問題。

  他懶,也討厭麻煩,可這一次卻無法視而不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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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郁理的補眠並沒有多久,在太陽即將落山前就醒來了。

  冬季的白晝本來就短,她又是下午被燭台切推出去的,所以真要算起來,其實也就睡了兩個小時不到。

  睜開眼睛迷糊了一會兒,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被褥,這花色不是自己的……

  哦,是明石的偷懶被。

  她不小心睡著了?

  混沌的腦子想起睡著前的記憶,郁理掀開被子坐起身,准備爬起來。

  這動靜一下子引起了一直在旁邊守著的明石注意,太刀很是驚訝:「這就醒了?不再多睡一會兒嗎?」他可是知道她起碼三天沒按時休息過了,這麼點午休時間根本不可能夠。

  「夠了。」因為才睡醒,郁理的動作比平時更緩慢,站直身體時還晃了晃,嗓音略帶幾分沙啞,「這個時間點離晚餐開飯也不遠了,我再不回去他們一定得鬧,你這邊的秘密也保不住。不知道出外勤的隊伍有沒有都回來……」

  明石下意識想說這裡曝光就曝光也沒什麼大不了,那幫出陣的和遠征的少你一次迎接也掉不了一塊肉,讓近侍去處理也能湊和,那邊站著的人已經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爭取讓自己更清醒:「明石,我臉上沒睡出印子吧?」這時她的聲音已經完全恢復狀態。

  「有一點,左邊紅了。」太刀咽回了原本的話,無奈順著回答,「還有頭發也有點亂,我這邊有個鏡子,給你。」

  對方接過,慌忙就是一番整理,明石甚至看到這位主君喪氣病狂地運用靈力咒術給自己消掉臉上的睡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就算被強行趕出來放松,她實際上也真的沒有想過要放松啊。

  看著她從惺忪懵然的狀態一點點變得平和冷靜,直到跨出屋門已經完全恢復成平日裡的端莊主君模樣,原本還想跟著她一起走的明石忽然就停下動作,喊了一聲:「主人。」

  對方應聲停下,回頭看他。

  「嗯……那個……」衝動喊住人,明石斟酌著語句,「如果還有需要的話,這裡可以一直給你蹭的。」

  不得了,懶癌竟然願意跟人分享秘密基地!

  郁理意外地睜圓眼睛,很快又彎成了月牙:「那就謝謝你了。」這可是懶癌難得的心意,必須收下呢。

  關心著自己睡著期間本丸裡又發生了什麼事,燭台切的工作有沒有遇到麻煩,郁理很快就走了。

  「搞不定啊,我一個人肯定搞不定的……」望著對方步伐匆匆很快消失的背影,明石一臉苦惱,頭疼一樣地按著額頭,「果然還是找誰商量一下比較好?」

  這麼大的事讓他一個沒干勁的刀獨自去扛,也實在太看得起他了。

  明明就該主人有事,本丸刃刃有責才對。

  ……

  隨著時間的偏移,本丸距離正月也越來越近。

  郁理對大家歸來後的第一個正月表現出了很高的重視,為此准備要再回現世一趟,打算將那頭的事都處理結束,然後擠出更多的時間回本丸專門忙這件事。

  曾經在游戲時期,她是直接買的新春皮膚給整座本丸改頭換面,這一次,她想和大家一起將這個地方一點點的裝飾起來。

  鬼丸國綱就是在這個時間點到來的。

  「……鬼丸國綱。我在夢中看見了,會有鬼來找你……」

  淡到蒼白金發,血紅的瞳孔,遮著左眼的鬼角眼罩和穿著粟田口風格的衣著,身姿魁梧的青年望著面前的新主人聲調僵硬地做著自我介紹。

  這就是天下五劍之一,太刀鬼丸國綱的付喪神。

  郁理望著他卻是忍不住笑了:「是嗎,會有鬼來找我嗎?但既然你來了,我肯定是不怕了。」

  鬼丸沒想到這位新主人是這樣回答,更沒想到對方對自己的態度格外的友善和……摸不著頭腦?

  「我一直想見你,想向你親口道一聲謝,可算是等到了。」

  什麼意思?

  其實並不擅長與人親近甚至還有點社障的天下五劍一臉問號,可不等他疑惑出聲,就被人抓著手腕拉了出去。

  「我的本丸裡,粟田口是人口基數最大的刀派,我帶你去找一期。」

  剛獲得人身,又對新環境兩眼一抹黑,鬼丸最終還是沒有違抗這位新主人的意思,默認被她拉著往前走。

  就這麼被拉著去見到同刀派不同刀工的一期一振,然後又被更多同刀派不同刀工的脅差短刀包圍,還被她親自陪同的安排了起居,懵懵的被塞了一堆東西的太刀看著人已經走遠了,對這個新主人的第一印像也就此形成。

  ——是個自說自話的奇怪家伙。

  但一回頭,卻看見一堆後輩一雙雙亮晶晶的眼,那是毫不掩飾的……羨慕之情?

  羨慕什麼?

  「鬼丸先生,您是怎麼辦到的?」亂藤四郎握著小拳頭第一個叫起來,「居然讓主公親自過來給您安排起居,這是本丸頭一份吧,好羨慕啊!」

  「就是說啊,大將從來沒親自領誰去刀派的院落呢。」後藤藤四郎也是一臉稀奇地盯著這位新來的且也是自家刀派輩份最大的長輩刀,「難道因為鬼丸桑是天下五劍的關系?」

  「好像也沒有吧?」藥研在旁邊反駁,「如果說是因為天下五劍而另眼相待的話,之前數珠丸恆次來本丸時也沒見大將這樣,還是讓同刀派的笑面青江幫他安排的起居。」

  「那就是說主君方才這樣做,單純就是因為她很喜歡鬼丸先生是不是?」秋田藤四郎很單純地給了結論,然後更加羨慕地仰頭看對方,「哇,第一眼就讓主君這麼喜歡,好好哦。」

  鬼丸:「……」這什麼跟什麼?

  那個說話讓他一頭霧水的本丸之主竟然這麼受歡迎的嗎?

  可惜制造出這個事端的主人這會兒早就走了,而且還因為說要處理現世的工作得離開個好幾天,就因為這樣鬼丸便又聽到同派的後輩們七嘴八舌感慨他運氣好,居然趕在主人離開本丸前剛好來了,不然又要等好幾天才能見面。

  新來的天下五劍表示他真的不懂眼下的情況,默默地將視線放在同派裡除他外唯一的太刀身上。

  「啊哈哈,情況真的沒有您想的那麼復雜,請放寬心。」接收到鬼丸求助信號的一期苦笑著安撫,「大家只是太吃驚了,所以有點激動。這座本丸具體的情況我會向鬼丸殿您一一說明,但在這之前,還得先將您安頓下來。」

  粟田口人多,在他們的幫忙下沒一會兒,鬼丸的起居室已經全都收拾好,一期一振便帶著他開始參觀本丸,並介紹起這裡的現狀。

  一路上也碰到了很多人,鬼丸看到他們步伐匆匆,各自都在忙碌著什麼,路上碰見彼此不時笑著打招呼。

  「哦,一期!這位就是剛來的鬼丸大人嗎?」

  「鬼丸閣下你好呀,歡迎你加入本丸!」

  「氣勢了得呢,不愧是天下五劍。」

  「歡迎。」

  鬼丸跟在一期身後,見到了不少性格各異的刀劍們,有的認識有的陌生,但無一例外精神飽滿十分精干,這些付喪神的實力定然不弱。

  但是……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慶祝嗎?」指著一間正在糊燈籠和剪紙的房間,鬼丸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來。

  「是。」一期點頭,「再有十天就要過正月了,本丸打算大辦一場,所以大家都在出勤外的時間裡盡量需要的東西准備出來。這是大家在這裡的第一個新年,主殿和我們都不想隨便,自然要隆重熱鬧些。」

  說到最後,一期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柔和起來。

  鬼丸掃了這個後輩一眼,又收回視線:「看得出來,她在這裡相當得人心。」

  一期便笑了:「她對您這副樣子我們都是第一次見,別說您了,我們也很吃驚。主殿平時可從來不會這樣。」

  也是,才剛見面沒多久,是沒辦法確認一個人具體是什麼樣。

  鬼丸沒再糾結這些得不出答案的事,干脆利落地換了一個話題:「既然都在忙著備年節,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啊,那倒不急。」一期一振笑著回道,「這座本丸有規定,所有剛到本丸的新人第一天都無需安排任何工作,是想留足時間讓我們熟悉人身還以後的生活環境。鬼丸殿在這座本丸裡一定也有認識的面孔吧,不妨也和他們聊聊。」

  找熟人聊天嗎?

  說實話,鬼丸不太熱衷。但才到這座本丸不收集信息是不可能的,所以跟著一期逛完了整座本丸,算是初步熟悉大本營的環境和地型後,他還是去了。

  但是……要找誰?

  只會尋鬼並殺鬼的太刀有些迷茫地站在檐廊上。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個戴著眼鏡的紫發付喪神從他側後方的檐廊走過,太刀敏銳地感覺到對方雖然裝作悠閑的插兜走人,可微小的左右環視動作明顯是在警惕偵察著什麼。

  一看就鬼鬼祟祟的。

  鬼丸眯起眼,面上卻像是毫無察覺繼續往前走,直到身後的刃消失在拐角他也是立刻變道快步往那裡追去。

  越過拐角,鬼丸看到那眼鏡青年已經走出老遠,然後跟一個披著兜帽鬥篷的銀發青年碰頭,兩人低聲交談著什麼他聽不見,但從表情上看就知肯定不是閑聊。

  隨後他們並行著往院落深處走去。

  越來越可疑了。

  太刀抿直唇角,正要抬步繼續跟上去,身後傳來一聲綿軟的招呼。

  「哎呀,這不是和我一起在斯波家呆過的……嗯……」

  「是鬼丸國綱,阿尼甲。」


第87章

  鬼丸轉身,看到了後面朝這邊走來的兩刃。

  正是源氏的兩振重寶,髭切和膝丸。

  「是你啊,鬼切。」他立刻認出了某位老熟人,又掃了一眼旁邊的膝丸,「你還是老樣子對名字迷迷糊糊的,沒想到在這座本丸裡也要和你一起共事了。」

  「是嗎?我倒不吃驚呢。」攏著肩頭的外套,髭切笑著道,「這座本丸除了你以外已經有三振天下五劍到來了,遲早都會齊聚一堂,你會來我一點都不意外。」

  這個消息,鬼丸之前就聽一期說過了,所以臉色並沒有變化。

  「對了,剛剛看你步子匆匆的,是打算做什麼呢?」鬼丸沒說話,髭切也不在意,好奇的問了一句。

  鬼丸頓了一下,隨後搖頭:「沒什麼。」

  追蹤在髭切出聲打斷他時就已經來不及了,對這座本丸還很不熟悉的鬼丸此時也沒有那麼強的探究精神,他很干脆地放棄方才臨時發現的小異樣,開始自己的今日主線——找熟人交談,多了解一下本丸現狀。

  「你們在搬什麼?」他看到源氏兄弟……好吧,是源氏的弟弟手上正搬著兩個小箱子,哥哥空手人站著,順口問了一句。

  一直沒機會插話的膝丸這會兒精神一振:「是一些繩結和釘片工具,是為了慶正月裝飾本丸檐廊上面用的!」他說得很快,「阿尼甲在這方面不是很擅長,我正想著讓他去花廳那邊和三日月鶯丸他們一起喝茶休息,鬼丸閣下要來嗎?」

  三日月宗近和鶯丸友誠嗎?

  鬼丸國綱迅速鎖定被提到的兩刃全名以及所了解的刃生生平。

  翻譯一下,就是把身份貴重又不會干活的家伙全歸攏到一邊,讓他們別礙事幫倒忙……的意思嗎?

  並不想被歸到那一掛,但今天確實不用干活的鬼丸:「……」

  行吧,那就去喝茶休息。

  跟著明顯更高興了的膝丸一起進入花廳,還沒來得及感慨屋裡屋外兩種溫差的鬼丸,一眼就看到裡頭坐著的不只前面提到的兩刃。

  「哦呀,是鬼丸來了嗎?」烏鴉童子外貌的太刀手持茶杯笑看過來,「快過來,到為父身邊坐。」

  「你好。」握著禪珠端正跪坐的數珠丸恆次向他頷首。

  「來了啊,鬼丸。」旁邊的三日月笑哈哈道,「說起來足利時代起我們就認識了,也是好久不見。剛才我們還在聊你,沒想到說來就來了。」

  「來杯茶嗎?」鶯丸已經在他們讓出來的位置上推了幾碟茶點,然後問鬼丸和髭切想喝什麼茶,「玉露還是普洱?這邊都有哦。」

  看著桌上花樣繁多點心的鬼丸:「……」

  這是平安刀的茶話會吧?

  相比起非常自然找了個地方就舒服坐下的髭切,鬼丸明顯很不適應這種扎堆聚在一起的休閑活動。

  別扭地盤腿坐下,又有點僵硬地收下鶯丸遞來的茶,社障刀目光游移:「大典太呢?怎麼沒在這裡看見他?」

  「被騷速劍叫去幫忙釘大門上的連柱繩了。」數珠丸回道,「畢竟是同刀派的靈刀和斬妖刀,這種有驅邪祈福意義的活動由他們去做很合適。」

  「祈福嗎?」鬼丸重復了一句,「我只會斬鬼。」

  語調沒什麼起伏甚至還有點僵硬,但在場的精明刃士哪個聽不出他潛意識的低落。畢竟鬼丸國綱除非用來斬鬼一般都是默認對人不吉利的存在。而同樣是斬妖刀的大典太光世卻還有著能驅除病魔的逸話,差別一下子就出來了。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嗎?」髭切一臉不在意道,要說全本丸裡誰最不在乎對刀而言很重要的逸話和名字這些事的,真的是非髭切莫屬,輕描淡寫就換了別的話題,「對了,你們說剛剛在談論他,都說了什麼?」

  「這個嘛……」三日月看了鬼丸,又哈哈笑了,「在談鬼丸為什麼會受主公青睞,才第一次見面就這般另眼相待。」

  「連你們也是?」鬼丸的眉頭皺起來,後輩們是這樣也就算了,為什麼這些家伙也跟風,「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討論的。」

  在他對這裡的主人什麼都不了解的情況下,說再多次另眼相看他也沒什麼感覺,只覺得莫名其妙。

  那個人在剛見到他時就說什麼要向他道謝,他也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越想反而覺得難受煩躁。

  當事刃都這麼說了,並且隱隱表達出反感的意願,一眾平安刀便再沒有多言,只有小烏丸最後類似打圓場的一句「鬼丸是第一日才來,關於主公的事,以後慢慢也會知道的」作為總結,之後便談起了其他話題。

  聽他們說起出陣戰鬥這方面他擅長又熟悉的工作時,鬼丸也逐漸放松下來,慢慢加入其中。

  ……

  本丸裡過著冬准備年節新春,現世裡還是紅葉飄飛的秋季。

  但對於生活節奏快速的現代人而言,紅葉再美寒菊再香也比不上每日上班打卡績效考核,普通人為了生活忙碌,處在上層的老總們其實日子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舒服。

  「這是轉讓合同,請在這裡簽字,京極社長。」

  京極世家所屬的食品公司大樓,社長辦公室內,一場談判剛剛結束,睿山枝津也將一份早就備好多時的合同放在了對方的辦公桌前。

  明面上說是轉讓,其實跟收購也差不多了。

  面對已經無力回天的結局,負責這個公司的社長卻遲遲不肯動筆,還想掙扎,望向了被睿山恭敬守在一旁的美麗女郎:「真的沒有一點轉圜余地了嗎,星宮大師?大小姐已經知道錯了,以後也不會再從事任何美食相關的行業,這樣都不能讓您網開一面?」

  自從得罪了星宮郁理,京極家開設在美食界的產業一直在遭受各種打擊,可謂損失慘重。之後族長的女兒京極川子又在另一位料理大師關田宗衛那裡鬧出事端,又被那位大師的美食集團發力狙擊,幾次猛攻下來已經搖搖欲墜。

  如果是這樣,其實還能挽救一下,畢竟公司的產品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質量也過硬。

  但在前一陣子星宮大師參加完鑒古會路上出了車禍的新聞暴出後,京極家的食品公司直接遭遇了毀滅性打擊。這位料理大師似乎將自己的意外遭禍歸咎到京極家身上,再也不肯善罷甘休了。

  不,她這次是趕盡殺絕。

  簽下這份合同,就意味著京極家所有涉及到料理界的相關產業被全部斬斷,從此利潤極高且屬於必須消費的飲食圈和京極家再無關系。

  有星宮郁理在的一天,京極家就無法再染指食品業這塊蛋糕。

  聽到這樣的求和,女郎眼皮都沒抬,旁邊的睿山枝津也已經低低笑出來。

  「讓京極川子退出料理界就算知錯道歉?她也能算得上個人物?」遠月十傑的第八席實在沒忍住,「沒被退學以前在遠月就是個無名小卒,只有家世光鮮的廢物,讓她繼續在料理界撲騰又能攪出什麼水花?她退不退對現狀能有什麼改變嗎?」

  對面的社長臉皮漲紅,有心想維護,可人家站在料理人的角度蔑視大小姐的理由卻沒有任何問題。

  「而且,我們進行的也是正當的商業競爭。我星宮館旗下的食品公司新發售的產品無論味道還是質量都遠超貴公司的拳頭產品,會迅速侵占市場擠壓掉你們的生存空間不是很正常嗎?我記得貴家族前陣子經營的珠寶公司出現了很大紕漏,需要大量資金去彌補急救。那是貴家族眾多產業裡除食品公司外利潤最高的一家公司了吧?再不將這個嚴重虧損的公司賣了換錢去補窟窿真的好嗎?要知道,目前市面上有意收購的幾個賣家裡,只有我們星宮館開價最高了。」

  枝津也一點也不在乎對面人豬肝一樣的臉色,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輕笑著催促,一如既往的像個反派。

  「好了,京極社長,還是快點把字簽了。這家公司怎麼說也曾是你們立足於美食界的核心總公司,可現在卻只有您和旗下的律師團隊負責現場,貴家族的宗主和少主一個都沒出席說明了什麼不用我多言了吧?早些結束,我們BOSS之後還有其他重要工作,請不要耽誤大家時間。」

  幾分鐘後,緊閉的辦公室大門敞開,附近的員工悄悄探頭探腦,就看到了從容出來的星宮館一系,為首的女郎一身端莊的訪問和服,身後跟著助理、律師等數名成員隨從。明明是溫婉柔美的傳統扮相,行走間卻是鋒芒畢露,完全是生殺予奪的氣勢。

  可不就是生殺予奪麼?

  「京極社長,就按合同上說好的,三天後我星宮館會派新的管理者接手這家公司,希望您別耍花招,好好完成交接工作。」走在最後的睿山轉頭朝屋裡又招呼了一聲,嚇得秘書室那邊偷看的員工趕緊全都低頭。

  一直等公司的新老板乘著電梯離開,員工們這才敢抬頭,看到裡面的前任社長一臉灰敗坐著不動的樣子也是唏噓。

  星宮館實在太強了,和擁有廚神的美食集團作對,可不就是找死?

  秘書們同情了一會兒前社長後,互相對視一眼,在看到彼此眼中的興奮時默契地齊齊笑了起來。

  雖然對老東家不太好,可他們還是想說換得好啊,作為美食行業的從業人員他們哪裡不清楚星宮館的潛力?谷川氏的產業轉手到星宮館之後股票全都大漲的消息早就傳遍圈子了,新老板萬歲!

  與此同時,混在一眾辦公隊伍中的司瑛士全程僵硬地跟著一起出了公司大樓,直到站在外面的土地上他才像是解脫一樣大大的松了口氣。

  同行的枝津也看不下去地嘆氣:「我說你啊,說打著見識場面練練膽子的理由硬要跟著我們過來,結果全程硬得像個木頭啊。」

  白發銀瞳的精致少年頓時紅了臉,雖然一身職業黑西裝,反而越發襯出一股職場菜鳥的青澀氣息,正訥訥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前面有人笑出聲:「別這麼苛刻枝津也,司同學他已經很努力了。要是剛出校門那會兒,他還不知道會緊張成什麼樣呢。」

  正是郁理給解的圍,少年立刻向她投以感激的笑,睿山見狀也是無奈消停。

  「好吧,既然BOSS都這麼說了。」現任第八席放過了前任第一席,「不過說真的,我還是覺得司你專注廚房就好,畢竟你的性格真的不適合處理料理以外的事。」

  「我,我可以的!」少年急急反駁,神情緊張地又看了郁理幾眼,像是怕她也贊同點頭一樣趕緊為自己辯解,「我的目標是成為一名全球聞名的餐廳主廚,一名擁有自己餐廳的主廚不可能只用負責廚房吧?再不擅長,總是要學著立起來的。」

  「司同學這句話倒是挺對。」郁理贊同點頭,「人不可能一成不變,站在原地不動沒有進步可不行。加油,需要什麼我這邊都會給你提供的哦。」

  少年頓時露出放松的笑容。

  「車子來了。」枝津也在這時突然道。

  大樓的門口,緩緩駛來兩輛轎車,是星宮館早就安排在等著的公司商務用車。

  郁理,枝津也和司瑛士一輛,余下的律師團隊一輛。

  送車過來的司機被安排去後面一輛回公司了,郁理三人共乘一輛,由枝津也開車,他和司瑛士坐在前排,郁理這個老總獨享後排。

  作者有話要說:

  12點還有一章,六千字大章,存稿箱發放,算是周一的份。


第88章

  車子一路前行,坐在車內的郁理也並沒有閑著,她在看星宮館天守閣的建設進度還有基金會的財務狀況和具體捐贈報告。

  「星宮城的大致建設進度的話,負責的團隊昨天還跟我說,不出意外到今年年底就能興建完畢,明年開春內部的所有軟設裝修也全都做好。蘆之湖這陣子的天氣很好,很少下雨,所以工地的進度比預想中要快。」

  枝津也開著車嘴上也沒停,至於基金會的事他沒開口,那是他大哥負責的版塊,他知道的不多就不啰嗦了。

  郁理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讓他專心開車別說話。副駕駛位的司瑛士緊張捏著手一直也想說點什麼,結果聽到郁理這句時也默默閉了嘴。

  看了一會兒數據,郁理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在本丸裡看資料回到現世還要看,說實話是挺累,但自己鋪開的攤子跪著也要做好,該堅持還是要堅持。

  正打算再度扎進去,眼角的余光在看到車窗外的一棟建築時她下意識直了身體喊了停。

  「枝津也,去那裡。」

  指著街道對面的一家兒童福利院,郁理吩咐道。

  第八席很是意外:「是要去福利院?可是按照行程,您明天不是就要代表基金會去一家福利機構視察嗎?」沒必要今天特意又另找一家去看吧。

  一旁的司瑛士也探頭仔細看了一眼大門上掛著的院名全稱,微微瞪大了眼:「這一家……我記得好像也是星宮基金會名下資助的福利院之一。」

  他這表現頓時引來了車內兩人意外的目光。

  「那個……基金會不也是星宮館名下的產業嘛,我之前就順便了解了一下。」少年被盯得氣弱,慫慫解釋,「那、那些受資助的機構單位都是公開的,所以……」

  「記性很好呢司同學,不愧是遠月的第一席。」郁理誇了一句,「這家福利院在四十年前我的爸爸也有呆過。」

  這句話算是解釋她為什麼心急想提前過去看看,很快,車子便調轉方向,回頭朝著福利院的位置駛去。

  福利院中,所有的大人小孩都在做著大掃除的工作。

  一個五歲大的男孩拿著掃帚清理著花壇裡的垃圾和落葉。

  「都給我動作快點!今天誰干不完飯就不要吃了!」

  一個中年婦人呼呼喝喝地從旁穿過,指了一圈周圍干活的小孩大聲命令。

  面有菜色的男孩向其投去厭惡一瞥,卻又巧妙地借著干活的動作沒讓對方看清,不然很可能就會挨打。

  自從院長奶奶在去年離世,這個女人接了位後,孤兒院一切都變得不好了。

  明明奶奶在世時還高興的告訴他們有個好心的私人基金會給他們捐了大筆的善款,以後孤兒院裡的大家人人都會有好吃的飯菜和嶄新的衣服,重病的孩子有足夠的錢去治病,前年院長奶奶甚至他們買了一個有滑滑梯的兒童樂園,大家都高興極了。

  明明日子才剛好過一點,這個新院長來了以後一切卻變得比以前還要不如。

  一陣秋風吹過,小男孩不由環緊了自己抖了抖身子,他現在的衣服已經不適合這個季節了,可小孩長得快新院長又不肯給買新衣服,除了這一身他沒別的衣服可以穿。

  肚子也咕嚕嚕的叫起來,讓小孩更加窘迫的捂住了發疼的胃部。

  好餓,早上食堂給的那些稀米粥根本就吃不飽。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小女孩的低低喚聲:「金太……金太你餓了嗎?」

  回頭一看,是和他同歲的好朋友花奈,小女孩躲在牆角見他望來立刻向他招手。

  金太左右望了望,見沒大人在場立刻偷竄過去,兩個小孩借著身形優勢一下子消失在牆角。

  躲在牆角和一排大型垃圾桶的夾縫裡,名為花奈的小女孩遞給男孩半袋小餅干:「吃吧,這是昨天一個好心的哥哥給我們捐東西時送給我的,我已經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給你。」

  男孩咽了咽口水:「我吃光了你怎麼辦?」

  那個死女人為了省錢揣自己口袋裡,伙食費和置衣費都是往死裡扣,最多就是讓他們餓不死也凍不死的程度,想要吃飽穿暖根本不可能。因此對這裡的孤兒們來說食物非常珍貴,院長奶奶花了那麼長時間才將他們養成的懂事禮貌這一年裡已經逐漸崩壞,好多孩子都能為了半塊面包廝打起來。

  花奈直接搖頭:「吃不完一直放著遲早會被搶走,不如給你吃光。奶奶說過小孩子要多吃才能長身體,你是男孩子,我還想著你快點長高長大,幫我打跑那些總欺負我的壞蛋呢。」

  金太覺得就算自己小孩也不可能被這種話給騙了,這包餅干的份量又不多,換他能當場直接整袋吃光哪可能還有剩。

  正想要開口拒絕的時候,垃圾桶外傳來新院長氣急敗壞的大叫聲。

  「不是說星宮基金會明天視察的是隔壁市的福利院嗎!為什麼突然打電話說要選這裡!?」

  兩小孩被這尖利的聲音全嚇得一抖,但很快全本能捂緊嘴巴全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隔著垃圾桶,他們很快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姑奶奶你小聲點,是要讓外面的孩子都聽見嗎?」這聲音兩小孩也認得,是院裡的一個老師,跟新院長一直關系不清不楚的,這會兒還壓低了嗓音勸人,「你別忘了你是怎麼搶到這個院長位置的,星宮基金會每年給福利院撥的善款可不低,想想我們在東京剛買的房子,這次如果不處理好,往後可沒有油水這麼足的地方這麼痛快撈錢了。」

  「可是這怎麼辦?」女人也非常焦灼,她同樣不想丟掉這個位置,「這一年多我們用了多少名目糊弄賬目,吃的用的先不提,還有那幾個得了重症的病小鬼的治療費……萬一要被查出來……」

  一開始金太聽到他們克扣孤兒院的吃穿費用還能忍住,可在聽到他們故意利用生了病的小伙伴騙錢的時候再也沒辦法控制情緒,身形猛地一晃,撞到了旁邊的垃圾箱上。

  垃圾桶頓時跟著一晃。

  「誰!?」外面本就高度緊張的那對男女立刻注意到了。

  夾縫中的兩個小鬼來不及逃跑,就被他們找到,一手一個粗暴的揪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金太尖聲大叫,「你們這些壞蛋!我一定要告訴其他人你們有多壞!」

  花奈已經放聲大哭:「院長阿姨,不要拿走惠子的治療費好不好!醫生說她能治好的,求求你不要拿走好不好!」

  孩子的哭叫聲何等尖利,那對男女慌張伸手趕緊捂住他們的嘴。

  「你們最好什麼都沒聽到!」事情雖然敗露,但好在偷聽到話的只是兩個孤兒小孩,還在可控範圍,中年男女壓下緊張,臉色猙獰的威脅,「你們想要那些小鬼活命的話,最好乖乖的。明天的視察全都給我呆在屋裡不許……」

  「不用等到明天了,視察現在就可以開始。」

  突兀又冰冷的女聲插進眼前的混亂,那驟然籠罩全場的壓迫感更是直接讓所有人的動作全都凝固。

  郁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臨時起意,想過來看看爸爸曾經呆過的福利院,沒想到就撞破了這樣一樁醜惡秘事。

  「拿著我給孩子們的生活費甚至救命錢中飽私囊肆意揮霍,你們很好啊。」

  原本只是因為被外人撞破而全身僵硬的中年男女,在慘白著臉轉過身看清來人是誰時,全都控制不住地冷汗直流了。

  這個人,這張臉!

  作為被資助的一方,他們怎麼可能不認識!

  「枝津也。」郁理冰冷地盯著這兩人,冷聲吩咐,「幫我看看這家福利院的背後機構,如果是官方支持,那就通知一下,讓他們立刻安排換院長,明天我就要得到結果。如果是私人的,就直接改到星宮館名下吧。」

  「了解,BOSS。」一直跟在郁理身後也將過程聽了個全部的睿山枝津也立刻操作起來,聯系那邊的大哥,基金會捐贈的福利院出了這麼大紕漏,大哥怎麼也要灰頭土臉一下,這麼想著他朝著那對中年男女露出幸災樂禍的諷笑,「你們可真是一對人渣,等著法院傳票吧。」

  就在他旁邊的司瑛士義憤填膺附和:「太過分了!連捐給孤兒的錢都貪!」

  中年男女其實還想求饒,但看到郁理身後慢了一拍趕來的律師團隊出現時,兩人腿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

  毫無准備之下,他們連明天的視察都沒想好要怎麼掩飾應付,何況剛剛直接東窗事發被撞破秘談現場。

  旁邊,被他們死死拽著捂住嘴的兩個孩子也趁機掙脫禁錮,兩人小跑著來到郁理面前,眼睛亮晶晶地仰頭看她。

  「我認識你!你是院長奶奶跟我們說過的星宮大師!不對,你現在已經是廚神了!」

  「院長奶奶在世時總說要好好謝謝你!這回總算不是在電視裡,是真的見到本人啦!謝謝你一來就打敗了壞蛋!」

  孩子們童言童語臉色興奮,儼然是遇到英雄般崇拜地看著她。可郁理的眼睛卻只注意到了兩個孩子消瘦的小臉和過分單薄的衣服。

  她伸出手,在他們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先都別說話,我請你們吃飯。」

  孤兒院裡五十多個孩子,今天有幸享受到了由廚神和遠月第一席與第八席的合作食堂餐,往常就算吃飯也氣氛壓抑的餐廳裡滿是驚喜和歡聲笑語。

  金太花奈兩人和其他孩子一樣這會兒都是吃得頭也不抬,只降臨人世才五年的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普普通通的飯菜可以這麼好看又好吃。

  果然是廚神啊,一過來他們就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而食堂的廚房裡,摘掉身上圍裙的司瑛士卻是一臉苦笑。他一直都有幻想過哪一天能和這一位合作烹飪料理,制作出讓世人驚艷的宴席。

  結果猜中了開頭,卻沒能料中結尾。

  是在一家福利院給孩子們做兒童餐啊。

  「謝謝,兩位幫了大忙了。」已經在擦手的當事人笑著向他們點頭,「一次都沒合作過,你們配合的節奏卻相當好。」

  「您過譽了。」司瑛士苦笑搖頭,「就算沒有我們幫忙,您也可以在半個小時內備好這五十多人的四菜一湯。我們只是幫您又縮短了一下時間。」

  「縮短了將近十五分鐘。」睿山枝津也算出了具體數字,「如果再來一次,應該能縮短二十分鐘。」

  「我看這些孩子已經餓很久,叫外賣太慢也沒什麼營養,這樣能更快一點。」郁理解釋了一句,望著窗口外吃得狼吞虎咽的孩子們,她的神色卻是冰冷嚴肅起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人生在世,各有百態。善的,惡的,自私的,奉獻的……每一類人都有各自的活法。

  郁理的人生經歷讓她無法單純用對錯卻評判世事,但是有一點,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善心被愚弄和揮霍。

  與其捐錢給其他無法知根知底的福利機構,為什麼她不能自己成立?她現在又不是沒錢不是嗎?

  至於之後招的員工人品合不合格……

  她不是有一個正急缺信徒一直在嚷嚷著要轉行的窮鬼神麼?

  現在讓他轉業成為福神的機會到了,以後星宮館創建的每一個福利院她都會給打造一座神棚讓孩子們求保佑的。

  孩子們吃飯的時候,按照他們每個人尺寸訂的衣服也運到了,但郁理卻沒有時間一直留在這裡。

  將枝津也和律師團隊留在福利院處理後續一切事宜後,郁理就和司瑛士准備離開。

  剛要跨出大門之際,兩個小不點急急忙忙追了出來。

  「謝謝你,廚神姐姐!」

  「以後這裡就歸廚神姐姐你直接管了嗎?」

  郁理笑著點頭,之前就已經查清這是由前田世家底下的一家公司出資創辦的福利院,郁理直接一通電話打到前田老族長那裡,對方當場就點頭答應換了人。

  得到答案的兩個孩子笑得更加燦爛了。

  金太在這時卻是高高舉手:「廚神姐姐,我以後也要當廚師!等我長大了,還要拜你為師!」

  不光是郁理一愣,就是旁邊司瑛士也滿是詫異:「為什麼?」

  小男孩的回答非常樸素:「因為當了廚師就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啊!而且,我要是成了姐姐你的徒弟,以後就可以想吃什麼好吃的都能吃到了!」想起今天的飯,他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好想再吃一次啊。

  然後大門口的兩個大人一點面子都不給的全都哈哈笑出來。

  為什麼?小男孩很不服氣,他哪裡說錯了嘛!

  「不,你說得很對,確實餓著誰怎麼也餓不著廚師。」伸手拍了拍小男孩的頭,郁理隨口許諾,「行,到時候我等著你來拜師,如果要求不達標我是不收的哦。」

  「我會努力的!」金太大聲回答。

  幾人在門口說了會兒話,沒多久就互相道別,就在他們揮手轉身之際,一個人影突兀地躥了過來。

  「想讓我坐牢,你先去死吧!」

  帶著恨意和瘋狂的尖叫,眼中充血的女人握著一把水果刀惡狠狠朝著郁理這邊扎過來。

  尖利的鋼刀在日芒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兩個孩子都被突兀的一幕嚇呆了,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司瑛士同樣臉色瞬白。

  他明明全身都在抖,腿都發軟,可身體卻直接一步跨過去,直接擋在郁理身前:「講師,小心!」

  「啊——!」

  眼見刀子就要扎進少年的胸膛,小花奈崩潰尖叫。

  金太本來也想跟著一起叫,但他後面發現情況不對,就用力晃了晃小伙伴:「花奈你看!好像沒事!」

  水果刀確實往司瑛士的胸口去扎的,但在刀尖碰到衣服前,被另一把短刀給擋住了。

  一只有著華麗繡紋的和服長袖從少年腋下穿過,手握著短刀半彎著手臂擋下了這突然的襲擊,乍一看像是女郎貼在少年背後半環住人一樣,但實際上……

  「司同學,你擋住我了。」

  司瑛士原本因為恐懼而霎白的面孔瞬間紅得滴血,他想說聲對不起然後自己把自己這個障礙物挪開,卻發現自己全身硬得像石頭怎麼也動不了。

  「怕得連動都沒法動了嗎?」背後傳來無奈的嘆息,因為貼得近,溫軟的吐息吹在他的頸後,讓少年不由輕輕顫栗。

  落在郁理眼裡以為是他更加害怕的表現,這讓她不由怒視對面發瘋的女人:「哼!」

  原本一門心思想要捅死個人,猙獰著臉瘋狂用力往下壓的中年女人突然感到雙手一陣劇痛,她拿在手上的水果刀直接被格飛甩遠出去,沒了武器的她慌忙退了一步,慌忙四下探尋時又將眼睛盯向了兩個孩子。

  只是剛做出一個傾向,她的胸口一痛,整個人被踹遠撲倒在地。

  這時,聽到孩子尖叫的大人們才從後面趕來,郁理直接指了指女人又指了指甩在地上的水果刀:「她意圖行凶,直接報警吧。」

  不論什麼時候,這些習慣不斷作惡的人總喜歡把錯歸到別人身上,惡心得讓她都不願再看第二眼。

  因為是在孤兒院大門口,街道上不少監控都將方才的情況收錄進去,郁理懶得進警局做筆錄,還是把事情交給律師團隊,自己則帶著驚魂未定的司瑛士走了。

  這孩子有點可憐,明明是跟她出來經歷場面練練膽的,結果場面太刺激了一點,人癱在車子裡半天都沒動。

  「抱歉,這次連累你了。」

  負責開車送學生回家的郁理開口道歉。

  癱在後排車痤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司瑛士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能在後視鏡裡看到她擔憂望過來的眼睛,不由就愣了愣。

  突然遇到這樣的襲擊,就算不是他,換成其他膽子更大些的普通人,多少都會手抖腳抖半天緩不回神。可是眼前的人卻是那麼平靜,她能很冷靜簡潔地處理完剛才的行凶事件,仿佛隨手做了一道簡單的料理一樣輕松寫意,像是早就已經習慣這種事一樣。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講師您就一點都不怕嗎?」

  面對少年脫口而出的疑問,郁理也終於意識到自己表現得過於冷靜了,可現在再裝害怕也有點遲。

  「怕的。」她想了想這麼回道,「只是我不能怕,畢竟我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那麼多人跟著吃飯呢。」

  然後她就從後視鏡裡看到了有些敬佩又有些心疼感動望過來的表情,這孩子似乎腦補了什麼。

  本能覺得不妙的郁理下意識岔開話題:「剛剛還沒說謝謝你呢,在我遇到危險時你挺身而出保護我,司同學真是勇敢的男子漢啊。」

  提到這個,少年挫敗地低下頭:「但是,我……幫了倒忙。」要不是他硬湊上去,她早在第一時間解決掉了。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呀。」開車的人哈哈笑起來,「雖然我有自保能力,可有人願意主動保護我還是很開心啊。你的這份心意我比什麼都高興,司同學,你真的不來當我的入室弟子麼,我會毫不藏私傾囊相授哦。」

  「不,不用了!」司瑛士立刻搖頭,「我已經有自己的廚道了,剩下的就是對技藝和心性的磨練,有您的幫助我相信也能達成目標。雖然這樣說有點自大,但是……我還是想靠自己成為世界一流的頂級廚師。」

  「有志氣。」郁理笑了,「你有這份心,我也一定會全力幫你,司同學值得我這樣對待呢。」

  明明知道這是單純的前輩對後輩的欣賞提攜,司瑛士的臉還是不由紅了,心跳逐漸加快。

  「那個,講師……不,星宮大人。」少年鼓起勇氣,「我已經從遠月畢業,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同學?可以的話,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瑛、瑛士也行……」

  說到最後,他腦袋垂得低低,臉紅得像要滴血。

  郁理聽著後面越壓越低的請求聲,都快要被這個後輩的個性給逗得笑抽:「那我就叫你瑛士吧,怎麼說也是共患難一場,確實總是同學同學的叫生份了些,你也明明……已經是這麼優秀的主廚師傅了。」

  她的語氣裡帶著感慨,那種前輩看到優秀後輩正在成長的欣慰越發濃郁。

  司瑛士忍不住不滿抗議:「星宮大人,還有兩個月我就20歲了,請您不要再用看學生的眼光看我好嗎?」

  明年他20歲,人生正式步入青年。

  而星宮大人到時也才25歲。

  就這樣一點點接近,總是可以的吧?


第89章

  因為前面出的這一趟意外,直接導致郁理又在現世多逗留了幾日。

  於是本丸那邊就收到了她通過狐之助宣發的延遲信件,說現世那邊出了點突發狀況需要再過兩天才能回本丸,這讓一大早就守在門口巴巴等主人的刀劍們全都露出失望之色。

  「怎麼這樣?我還想今天主公和一起掛燈籠裝飾本丸呢。」

  「看來現世那邊也不太平啊,主人在那邊沒事吧?」

  「嘖,為什麼刀劍男士不能跟審神者一起回現世啊?明明我們也是部下,過去幫幫主人的忙也沒什麼不合理的吧!」

  「別說了,每座本丸的審神者都不使用真名而是代號本身就是最明顯的信號。這是雙相的保護,什麼原因你們都明白的,不能因為這樣就想過分侵入主君的領域啊。」

  「道理都明白啦……但是,果然好不甘心啊。」

  明明知道再等著也無濟於事,一部分守在門口的刀劍還是一臉郁悶地嘀咕。

  審神者與刀劍男士,人類與神明,其中的差距不用誰說都明白。

  可只要一觸動不能跟著一起去現世的念頭,心底總是莫名地湧出一股不甘來,就好像有個極為微小的聲音在說他們是能理直氣壯一直追隨主人的,不管是在本丸還是在現世,甚至其他任何地方。

  只是那聲音終究太過微小,小到像是一晃而過的錯覺,被他們晃晃腦袋就甩了出去。

  並沒有靠近大門,算是站在一個不遠不近距離的鬼丸聽著眾刃嘀咕著失望散去,慣性不苟言笑的臉上也並沒有任何不同。

  來到這座本丸也有五日了,作為天下五劍他不但早就熟悉了新的身體,還跟著部隊出陣了兩次,很快適應了作為刀劍男士的全新戰鬥方式和生活方式。

  這期間也是聽到了不少關於那位新主人的消息,從性格大多天真活潑的短刀到淵渟岳峙胸有丘壑的平安祖刀,每一個提到她皆是再正面不過的高評價,能文能武御下有方,能力高強又寬容溫和,始終與部下們保持在一個完美的距離,既沒有高冷到讓屬下們不敢直視,也不會讓他們覺得能隨意造次,幾乎挑不出一絲毛病。

  完美到反而讓鬼丸覺得有些假。

  作為赫赫有名的天下五劍,身帶流傳極廣的斬鬼傳說,因此很受歡迎的鬼丸當然也是同樣有著在各種大名武將之間四處輾轉的經歷,他的主人裡有天皇、有幕府將軍、也有武家大名……這些都是一直受人仰視的人上人,可無論哪一種身上必然會有一些或多或少的缺點——

  多疑,自大,嗜酒,好美色,懶政,嫉能妒賢……等等諸如此類,這些特性都能在那些統治者的身上找到。

  可是這一位沒有,仿佛一個英明主君身上所有的美好特性都彙聚一身,並且沒有一絲能讓人詬病的缺點,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了。

  他一點都不信這裡的同僚一個都沒發現,特別是和他同時代的那些家伙們,真的一點都沒察覺嗎?

  不,可能是發現了卻沒表現出來而已。

  鬼丸想起了不只一振刀向他提過的這位主君的超凡武力和她「有帶過三任本丸」的傳聞,這大概才是他們毫無動作的根本原因。

  否則他一個新來不久的刀……好吧,就算他年長點有個千年閱歷所以很快看出來的事,那些比起他來更加圓滑精明的同代刀沒道理至今沒發現。

  看起來毫無問題,實際上藏著不少秘密的本丸嗎?

  面容冷峻的天下五劍微不可察地輕吐了一口氣,轉身若無其事地離開。

  就在他回去的途中,鬼丸又碰見了某個紫發眼鏡付喪神在眼前穿過。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他又跟那個銀發青年彙合在了一起。

  明石.國行,還有山姥切長義嗎?

  來了有幾天的鬼丸國納在心底念出這兩者的名字,想起上回因為髭切的打斷而停止的追蹤,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這兩振刀是因為收到主人今天不回的消息才又聚頭的。

  眼見那二人逐漸走遠,鬼丸左右看了看周圍,很好,沒有打算靠過來搭話的。

  太刀眯了眯眼,抬腿邁步跟上。

  這次,不會跟丟了。

  ……

  如果問明石.國行怎麼會和山姥切長義聚到一起,他一定會舉起雙手非常無奈地喊冤,事情變成這樣真不是他想的。

  是山姥切長義他自己找過來的!

  一開始發現主人身上不對勁,他覺得壓力大要找個人分擔,心裡物色的人選名單裡是真的沒有這振刀在。

  可就在他把眼睛放在那些刃的身上,想著找誰更穩妥的時候,長義這家伙就突然跳出來截了胡。

  「看起來你似乎察覺到主君身上的一些不對勁,是在找能商量的人嗎?」對方一臉笑眯眯的,看著溫和實際上根本不帶給拒絕的,「不如我們交換一下情報,也許會有新收獲呢。」

  就這樣,明石上了長義的賊船……啊,也不對,至少接觸了以後他發現這位的能力還真不是蓋的,時政公務員這個外號還真不是瞎吹。

  這一位在他之前就找了其他刀,有石切丸啊,燭台切光忠啊,南泉一文字啊,地藏行平啊……是真的不少,小會議都開了幾場了,他算是後進這個秘密圈子的。

  有這麼多(被忽悠進來的)同盟在,一來二去的,從一開始其實心底挺排斥的到後頭主動跟對方商量,明石覺得自己的心態轉變得非常自然,一點也不別扭。

  「現世那邊的情況大概也挺復雜,那一位以前都是說到做到,這一次卻意外延遲回歸了。」

  屋宇內,屬於長義的清朗嗓音緩緩響起,明顯刻意壓低了分貝。

  「真是的,我也服了,明明都跟她說別這麼拼了。」明石慣常慵懶的語調這回也是含著擔憂,「要不是知道正月的前後三天本丸都放假,我都在發愁之後要怎麼才能把人勸著去休息。這種事可能就燭台切更有辦法吧。」

  說到這裡,明石還看了在場的燭台切一眼,對方無奈搖頭:「那種事不可能經常做啊。」

  聽到他們在說成功強勸主君休息的事,長義的眉梢微動:「有關主君過於勤勉這件事上,你們就沒想過為什麼嗎?」

  「主人不是從本丸開啟的第一天就一直這麼忙嗎,有什麼奇怪的喵?」作為第一批五十刃之一,已經完全習慣那副作派的南泉撓頭道。

  「主公一直都是如此。」石切丸也是點頭贊同,「我只擔心她這樣兩頭忙真的會傷身。」

  地藏行平倒是平心靜氣,直接問出核心:「你是找到什麼線索了?」

  「算是有些頭緒了吧。」長義回道,「根據大家這段時間收集的情報,我有八成的把握確定了一件事。」

  聽到他這麼說所有刀不由認真看過來,連帶屋外潛伏探聽的鬼丸國納也凜起神色。

  「那就是,主君說的「帶過三任本丸」的事另有隱情。」

  屋內外的所有刃:「!!」

  「真的假的啊!」因為太震驚,明石都壓不住音量,「你說她以前沒帶過刀劍,那她對本丸、對溯行軍合戰場無比熟悉的事要怎麼解釋?還有她對我們這些刀劍各個秉性也很清楚,每一個安排都很充分妥當又要怎麼說?」

  她對他們極為了解,這個信息體現在生活上、戰鬥裡、切磋中方方面面,完全無可辯駁,誰都能看得到甚至體會得到的!

  所以根本沒有刀劍懷疑過這句話的真實性。

  「我沒說她沒帶過刀劍,只是說她那句話有其他隱情而已。」知道這話一出肯定會引起騷動,長義十分淡定,「你們都沒有注意過嗎,這座本丸的體量很大,而且給每個刀派分配的起居範圍都十分合理,像是量身定做一樣。我在政府那邊呆過,對時政發配給各個審神者的初始本丸格局還是有所了解的,根本不可能是現在這樣的規模。」

  「那……說不定就是主公這個級別特有的待遇呢?」燭台切皺眉道,「畢竟是帶過這麼多任的審神者。」

  「這樣的話有一個很明顯的問題擺在這裡,並非初始規模的這座本丸不是全新的。」長義掃視過來,「並非全新,就意味著以前也有刀劍在這座本丸居住過。那麼,在我們出現以前,他們哪去了?偏偏我們的主君對這座空本丸十分熟悉,熟悉到哪裡長了什麼花木都一清二楚。難道不是很大的破綻嗎?」

  地藏也跟著皺起眉頭:「你是說他們全體遇到不測?只剩下主人守著這座空本丸?」聽著就不舒服。

  「很難說,我在政府工作時也極少有聽說哪座本丸全員戰死這種事,但也不是沒有。」銀發的打刀垂下眼瞼,「可以這位主君的能耐來看,就算戰況再差也不可能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而且說到這個就不得不說起另一個疑點,如果我們這位主君一直按照現在的方法提升培育部下的話,這座本丸的原刀劍實力應該非常強大,很可能早就登頂。這樣一座頂級本丸,說它會全軍覆沒根本聞所未聞。就算退一步說是溯行軍發現了本丸的坐標傾巢而入,那也不該是這樣完好無損的狀態。」

  眾刃不由沉默,確實一本丸的頂級刀劍全軍覆沒概率低到幾乎沒有,而且刀劍們也很清楚那位主人的性格,要是舊刀劍有存活者,她根本不可能將他們送走移空這裡再接新刀劍去培養,只會和他們一起帶著悲傷重建本丸。

  但說到悲傷……

  「主人好像沒有悲傷啊?」作為一名總偷著機會躲懶的沒干勁刃,明石自認對主人情緒的把握還是很明顯的,「但偶爾倒是會出現一些難過的表情……」

  不,不能只說是難過,應該說憂郁和焦慮吧。

  在看到那張疲憊的睡臉後,明石是真覺得她在勉強自己,好像不走快一點就對不起誰似的,可這些情緒真的談不上悲傷。

  「所以可以判斷在這座本丸呆過的舊刀劍並沒有出事,或者說出現不可挽回的大事。」長義點頭,「而由此反推,再結合這麼長時間的觀察還有向其他刀劍打探出來的零碎線索,我這邊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想,雖然它也很荒謬,卻非常符合眼下的種種疑點。」

  屋子裡全都安靜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其實沒有什麼前三任本丸,也沒有舊刀劍。」手指輕敲著桌面,山姥切長義一字句緩緩道,「我們就是她原來的刀劍,因為不知名原因重鍛回來這裡,回到她的手下。順著這個結論去看,你不覺得主君以往的種種表現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嗎?」

  天空降起小雪,給本就銀裝素裹的本丸又添了一層薄銀。

  鬼丸國綱走在回屋的路上,臉色如常,心頭卻是翻江倒海。

  「諸位沒發現自己呆在這座本丸異常舒適嗎?那不只本丸用度條件好的關系,更是因為那種潛意識裡的熟悉。因為熟悉,所以更加放松。這也是我會懷疑自己本就是這裡一員的原因之一。」

  「而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導致我們回爐重鍛,這件事恐怕只有主君親自開口才能知道真相。但顯然那不是什麼好過去,否則她不會在我們遇上稍有困難的合戰場時就一定非要跟著,千方百計地護著。」

  「也能解釋她為什麼對我們的生活習慣如此熟悉,畢竟每一座本丸的刀會因為主人的不同被影響出差異的習慣,而我們本該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才會養成的特殊習慣似乎沒幾天就出現了,主君也沒有任何意外地直接照顧了那些習慣。她恐怕都沒發現這種日常不經意的細節已經暴露了很多信息。」

  「相對更加確鑿的證據,是有一日我無意中聽到初始刀陸奧守吉行說過的話,說他作為本丸第一振刀顯現在主君面前時,那一位看到他直接落淚了,說是非常高興又看到他。」

  山姥切長義的話一直在腦中翻轉,也讓鬼丸國綱一下子想起自己當時和那位主君的初見。

  「我一直想見你,想向你親口道一聲謝,可算是等到了。」

  那句在當初看來沒頭沒腦的話,其實代表了另一層未揭開的隱秘嗎?

  他和她……曾經是見過的?

  只是他失去記憶,全都忘記了?

  抱著這些疑問,鬼丸悶了整整兩天,終於在一個放晴的日子裡守到了那位主人的歸來。

  那天早上她出現在本丸的大門口,臉上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疲憊,可當視線望向在門口等待的他們時,直接迸射出活力的光彩,溫柔笑著展開雙臂迎接一群短刀的飛撲。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第90章

  正主沒來之前,鬼丸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要問。

  可真的見到她了,看著她一臉疲態卻仍舊強打精神和相迎的刀劍們交談,那份充斥在周身極不明顯的淡淡愉悅和滿足讓鬼丸忽然就沒了衝動。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本丸的情況如何?累積下來的審神者工作有多少?」跨入門口一路前行,刀劍們都能聽見他們的主公話鋒一轉就又談到工作上,「包丁,螢,我先去把工作做完,下午再陪你們一起裝飾本丸好不好?」

  面對短刀,這位主君總有更多的耐心。

  可這會兒她哄小孩般說出的話卻是遭到了所有刃的反對。

  「不行!」不只是被點名的螢丸和包丁,周遭的刀劍不論大小都齊齊拒絕,「說好了正月前後三天放假的,主人您也不准再提工作!」

  他們有眼睛,同樣也不傻,能看得出主人其實挺累了好嗎。

  在燭台切強行要求主人去休息的事傳出去後,本丸上下再遲鈍的刀都意識到這位主君一直以來的工作強度了。

  如果非要她這麼辛苦的話,他們寧願不要這麼快變強了。

  「我,我吃得不多的,大老虎們也是,都會吃少一點的!主公大人,您不要再這樣辛苦地賺錢了好不好?太累了。」

  「極化修行的事也不用您一直盯著操心,雖然還沒登頂,但我們現在的實力真的不用您這樣一手一腳盯著了。主上,在這一點請您多給我們一點信任。」

  「還有我,我從博多那邊跟很多商人修行?了,本丸財政的事請放心教我吧,保證本丸以後能自給自足,盈余會越來越多的!」

  「人家雖然喜歡喝好酒,但是降低一下標准,喝點普通級別的酒也行的啦。女孩子太操勞的話會老的很快哦,主人您這麼年輕漂亮,人家可不想看您因此?早衰老啊。」

  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包圍中,面上掛著笑心裡還惦記著工作的郁理慢慢怔愣,連一直向前的步伐都逐漸慢下來,最終停下。

  她左右環視,在一張張熟悉卻又失去記憶的面容上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擔憂,鼻子忽的有些發酸。

  但很快她又眨眨眼睛,復而露出一個更燦爛的笑:「嗯,聽你們的!這幾天都不工作,大家一起備年節!」

  那是極為短暫的脆弱,像是落入掌心的雪花轉瞬即逝,讓無意窺見的人心口無端悵然。

  鬼丸站在原地,沉默看著那邊暴發出一片歡呼聲,刀劍們簇擁著他們的主人熱熱鬧鬧湧入玄關。

  太刀卻是垂下紅色的眼瞳,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正月到來的前三日,本丸全員放假,銀裝素裹的偌大本丸陸陸續續添上了很多喜慶的裝飾物,以天守閣為主的主要建築檐廊下方一排排紅色的燈籠迎風輕輕搖晃。

  鬼丸想找點活干,但這位粟田口輩份最高的大家長最終敗給了自家刀派龐大的刃數上。

  「人數已經足夠了,所以鬼丸先生您就和三日月他們一起坐在暖閣裡喝茶吃點心就好。」推著他往外趕的短刀們明面上是這樣說的。

  背地裡一走開他聽見了很小聲的嘀咕:「沒道理三條派古備前派源氏那邊都有刃理直氣壯坐著不動,我們這邊就沒有這排面啊。」

  鬼丸:「……」所以這種排面要來有什麼用?

  拗不?一堆大小晚輩的斬鬼太刀最終還是被「驅趕」進了暖閣,圍著矮桌坐下後就用一種「你們真是一幫拖後腿的」視線盯著上述被點名?的那些刀。

  但能在大家都忙忙碌碌時理直氣壯坐著喝茶的刃是會被這點眼神給動搖的存在嗎?

  一個個都泰然自若,有的甚至還用無辜的表情回看?來:「有什麼不對嗎?」

  鬼丸:……

  頭有點痛,他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大典太沒和他們混在一起了。

  「哎呀,真意外。」和他相熟的髭切是第一個開口的,「我還以為你這個時候會去找主公談話呢,沒想到只是看看就回來了。」

  鬼丸眼神一動,紅眸略帶鋒銳地掃向了髭切,見他無動於衷反問了一句:「為什麼我非要去找那位大人?還是說你知道我想跟她談什麼?」

  源家的太刀握著茶杯就眯眼笑了起來,這副彎唇不語又好像什麼都了然於心的樣子讓鬼丸頗為不爽。

  更不爽的是不只是他,周遭的三日月小烏丸等同代刀們都是這副樣子,那種各有成算又心照不宣的氛圍讓鬼丸莫名心生警惕。

  「哈哈哈,沒去更好。」三日月稍打了下圓場,「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嘛。」

  頭更痛了,是他來得太晚所以無從下手的關系嗎?

  「算了。」有些粗魯地單手抄起茶杯,鬼丸半轉?身仰頭喝了一口,干脆眼不見為淨,「就先這樣吧。」

  ……

  郁理說放假不工作,刀劍們就真的沒讓她踏進辦公間一步,而且他們嘴上說想跟她一起裝飾本丸什麼的,實際上真要動手時連一根指頭都沒讓她碰到活計,全程就光在旁邊看著了。

  於是從回本丸後一整天下來,她?得跟無業游民似的,在本丸裡到處游蕩,最多就是動動嘴皮子指揮一下干活中的刃哪些東西放哪裡,哪些事又是個什麼操作流程。

  #閑得有點發慌#

  晚上回房間休息的時候,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反應?來的郁理是驚悚的。

  不?也就是半年而已,她就從一條擁有至少7年宅史的鹹魚朝著工作狂社畜方向改造得這麼徹底嗎?

  但很快隨之而來的,是今天大家對她說的那些話,以及身體力行表現出的關照和愛護。

  連那麼懶的明石今天在有個活缺人時都破天荒的主動幫忙,說是不想讓她去補這個缺只能他自己上了。光是想想,郁理都忍不住笑起來。

  真好,就算他們都不記得她,還是會像以前那樣待她。

  帶著打從心底溢出的暖意,郁理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或許,現在的她是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有了第一天「游手好閑」的基礎打底,郁理第二天繼續閑逛本丸的心態就平和多了,往日裡刻意端著的架子都不自覺放松了很多。

  時刻關注著主人的刀劍們自然很快發現了這點變化,也是更加高興了。

  廚房前方被鏟?雪的空地上,岩融和蜻蛉切他們正分成兩組打著年糕——畢竟本丸刃口多,只靠一組人打年糕效率太低還不夠吃。

  伴隨著震天呼喝聲,大大的木錘有節奏地擊打在石臼裡,抬錘的間隙中會有輔助的刃靈活的將臼裡的糕團翻面,然後繼續錘打。

  這可不是個輕省活計,肉眼可見的相當費力。大冬天的,負責錘臼的岩融和蜻蛉切都是精赤著上身,汗流浹背。

  郁理抄著手靠在檐廊裡看,自從給自己套上了主君人設她就未曾踏進廚房一步,不然裝起相來效果就差了。

  但今天本丸打年糕,這算是個集體活動,她在旁邊看看總是沒問題的。興致來了,有時也會跟著其他圍觀刃一起喊加油。

  完全沒意識到她這一看一喊,空地上忙碌的刀劍們更加賣力了,甚至中間發生了一點搶著接力的小插曲。

  在拿到新出爐的頭一份年糕後,郁理心滿意足地走了。

  有感覺了,這種啥都不干就吃吃喝喝的體驗還真的找回了一點當初做死宅的快樂。

  郁理的高興那是肉眼可見,以至於閑逛的?程中又綴上了好幾只短刀小尾巴。

  「主人主人,這是剛做出來的年糕吧?」包丁食指按在嘴邊,一臉垂涎地圍在郁理手邊打轉。

  「包丁,不要這樣子。」後面的平野藤四郎臉色微紅地拉著他,被兄弟的饞相給羞恥的。

  「就是說,不要總想著吃!」亂藤四郎掐著腰跟著數落,然後又蹬蹬跑到郁理前面,「主公,一期哥說明天的除夜會給大家發正月的新禮服,是真的嗎?我的新衣是什麼樣的,可不可愛?」

  男生女相的金發短刀在她面前快樂地打著轉,笑容活潑不復一絲慘劇那時的苦澀訣別,寬慰她「不要傷心都是報應」,只是單純期待著明天的新衣。

  郁理微微怔忡,又緩緩笑了:「是真的哦。我也保證每個人的衣服穿起來都很帥氣可愛。」她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同樣跟在身後但一聲未吭的小夜左文字,「大家都有,小夜期不期待?」

  被突然點名問話的藍發小男孩起初有些羞澀無措,但很快低低應了一聲:「嗯。」在郁理收回掌心時,又聽他輕喃了一句,「更期待主人的……」

  郁理瞪大眼看他。

  這是什麼絕世小甜甜?

  明明慣常喪得不行的小夜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簡直不能用驚喜來形容啊!以前送這孩子極化回來也沒見這麼會說,突然就開竅她很可以!

  「我一定穿得美美的!」繃不住主君人設的某主公信誓旦旦,「到時候一起合照!」

  本丸每年的正月都會有新春全家福,這傳統郁理不打算丟。

  其他短刀一聽還能合照頓時不依了,紛紛叫嚷著他們也要。

  「都有都有,一個都不落。」熟練地哄著短刀,郁理趁機晃了晃廚房那邊給的挺大一份年糕,「要不要吃?我們烤年糕怎樣?」

  「要!!」

  小男孩們一臉興奮的跟在主君的身後,商討著找誰要炭爐和烤網,然後又為了到底去哪裡烤東西吃爭起來。

  「室外啦,室外!圍著爐子吃烤年糕多有意思啊!」

  「外面太冷,凍著主君怎麼辦,還是室內比較好。」

  新奇派的包丁和穩妥派的平野為了吃年糕的場地各執己見,附帶無奈和稀泥的亂,以及全不在乎只一心跟在主人身邊的小夜一枚。

  眼見那兩個小家伙半天沒爭出來,郁理正要開口干預,袖子被人扯了扯,低頭就見小夜示意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有人。」

  小短刀指的方向是離建築群有些距離的一處山坡上,坡頂長著一棵巨大的櫻花樹,郁理當然認得,很多次本丸舉辦賞櫻會都是在這下面鋪的宴席。

  如今是冬天,那棵巨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

  可偏偏就在這樣的大樹底下,有個人正盤膝坐在那裡。

  天高山遠,枯樹白雪,坐於其下的人影寂靜無聲,宛如一尊石像。

  「地藏菩薩!」包丁下意識地叫出來。

  身邊眾人豁然開朗,難怪覺得好眼熟,這不就是山野路邊隨處可見的地藏菩薩石像的即視感嗎!

  「是地藏行平先生呢。」平野藤四郎叫破了樹下人的身份,臉上滿是欽佩,「這就是佛的修行嗎?好厲害啊。」

  亂和包丁齊齊皺眉,本能抖起身子搓起胳膊:「他這樣就不覺得冷嗎?」幸虧兄弟白山不是這樣的。

  小夜靜靜看著那邊,隨後仰起頭轉向郁理:「我們也去那裡吧?」

  郁理沒有遲疑,直接點頭了:「是也想請地藏一起吃點熱乎乎的東西嗎?小夜真是溫柔呢。」

  雖然一直總把復仇兩字掛在嘴邊,但郁理知道的,這孩子其實很善良。

  於是乎,剛從廚房那邊離開的郁理沒多久又折了回去,還綴了好幾個小尾巴。

  正好在廚房幫忙的膝丸一聽主公要拎著炭爐去巨櫻樹那麼遠的地方烤年糕,也顧不得埋怨這幫短刀仗著寵愛就任性亂來,急忙請纓說由他來拿這些危險的高溫品。

  郁理沒反對,就是讓短刀們從廚房裡再拿一些年糕走,她手裡的份量是絕對不夠分了。

  而被某阿尼甲養成操心性格的膝丸也有類似的顧慮,所以他直接拎了兩個炭爐跟著一起走。

  櫻花坡和本丸中間隔著農田,一行人踩著積雪走?小路,偶爾一陣寒風凍得一個哆嗦,幾分糗相引起彼此的互相嘲笑,氣氛反倒更輕快起來。

  很快,在枯樹下坐禪的地藏行平就被這幫人到來的動靜驚醒,轉頭看?來。

  「抱歉,打擾你修行了嗎?」郁理主動攬?責任,「意外看到你在這裡坐著不動實在有點擔心,就擅自?來了。」

  她說話間,膝丸已經將兩個炭爐一左一右放好,爐中散發的暖意稍稍驅散了周遭的寒意。

  「地藏先生,我們一起吃烤年糕暖暖身子啊!」亂舉起手中的年糕包裹。

  「還有驅寒的茶!」包丁也舉著茶壺一陣晃。

  「還有防水保暖的野餐布。」平野抱著一卷地墊笑著道。

  這番陣仗,地藏哪裡不懂,慣常淡漠的臉孔不自覺柔和幾分,他搖了搖頭:「是我不好,沒將修行的事跟您說清楚,讓您和幾位操心了。」

  坐禪被打斷,地藏也沒再堅持,起身加入了烤年糕的隊伍。

  膝丸這期間不時忙碌,一會兒幫著鋪餐墊,一會兒分發餐碟,一會兒又給主公續杯茶水讓她暖暖身。

  但烤年糕這項主要活動他是一點都沒占到,一共兩個爐子全都圍了人不算,那幫小鬼還更想DIY,連主公都自己動手烤東西吃。

  最終的結果卻是大跌眼鏡,小鬼們的烤年糕全都在及格線以下,但出自主公手上的那些直接遭到了哄搶。

  主公居然這麼會烤年糕!?

  沒忍住也搶了兩塊的膝丸很震驚,覺得對主公的認知有哪裡突然就碎了,可震驚完了以後他一點都沒有不能接受的地方,或者說飛快地就認下了這個事實。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不,沒什麼不對的,就該是這樣#

  溫暖的食物下肚,眾人的抗寒能力又提升了些,頂著寒意也有心思去欣賞從坡頂往下看的風景了。

  「本丸,紅彤彤的很好看。」小夜在這時輕聲道。

  「應該叫喜慶才對吧?」亂在旁邊修正,「但是真的好期待除夜和正月啊,明天有新衣服,後天可以找白山去祈福抽簽。」

  「對對!要是運氣不好抽到小吉還可以拜托他幫忙修改一下運勢!」包丁也跟著興奮起來,「哇哈,這樣一想有這樣一個兄弟真的好方便啊。」

  「作弊是不對的。」平野無奈道,「而且,我覺得包丁你要是真抽中小吉拜托白山去改,他可能也不會幫忙,那可是很耗費力量的事,大概只有主君才能讓他主動這麼做。」

  「哎∼∼小器。」頓時,小短刀拖長聲音的失望腔調就響了起來。

  地藏行平托著小碟吃完最後一口年糕,恰到好處的美妙滋味在口中輾轉,讓研習佛法的付喪神忽然就明白為什麼人類總擺脫不了各種欲望極難成佛。就這麼一口樸素的點心,擁有巧手的人類都能烹飪出這樣的美味,若是其他豐富的食材自是不用多說。

  這位主君,比山姥切長義分析的那些還要更神秘些。

  像這樣突然找?來,地藏能看得出多半是別人的意思,但不妨礙他因此想起和這位主君初次見面的事。

  「我想向你道謝,也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這是一句很莫名的話,但在看重因果的佛刀眼中,其實也不算莫名。

  初次見面就給予的道謝和道歉都是有緣由的,只是那緣由他暫時還不得知罷了。

  之後與山姥切長義會面也是緣自一場意外,但其實也是一場因果的必然,他從那位本歌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雖然長義君強調在沒有鐵證前這答案不能算百分百正確,可佛刀卻直覺那就是對的。

  他和她之間必有因果,不只是本丸上的,可能在現世也有牽扯。

  而現在人就在眼前,其實也不是不可以試探一二,但是……

  「嘶——」亂藤四郎在這時縮了縮脖子,「雖然有兩個爐子在,但果然在這種空曠的高處沒什麼用處啊。」

  「很冷嗎?」郁理伸手握了握短刀的手掌,眉頭微皺,「那……」

  「沒有啦,沒有很冷啦!」見主公為了他打算要走,亂又急急拉住對方,「好不容易跑到這裡,主公明明也想多看一會兒風景的對不對?」

  「要是有擋風的東西就好了。」包丁嘟著嘴道,「早知道應該把出陣時圍本營賬的牆布拿?來的,這樣就能舒舒服服一直看了。」

  平野默默搖頭,他已經懶得再說包丁那不時冒出的妄想了,不?總比嘴裡不時嚷嚷著要人.妻好。

  「擋風的布嗎?」郁理倒是聽進去了,「你們等一下……」

  周圍的刀劍們聽到了主人在低低念著什麼,隱約聽到「縛道」之類的詞句,下一秒,一道無形的結界布在櫻樹的周圍,並不影響視野,但卻將寒風擋在了外面。

  「哇!不冷了!」包丁一下子跳起來,「碳爐變得好暖和啊!」

  「這是怎麼做到的?」膝丸也是瞪大眼,一眾刀齊齊看向主人。

  「一點小把戲罷了。」當主君的回以神秘一笑。

  嗯,別的死神將鬼道用在斬殺虛上,她全用在不務正業的地方,希望姑姑能原諒她。

  「地藏君,是有什麼想問的嗎?」郁理沒錯?這把佛刀幾次欲言又止的反應,直接反?來問他。

  一個明擺著的機會就放在眼前,地藏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將那些因果緣由問出口,而是隨意扯了一個話題:「沒什麼,只是由周遭的溫度聯想到了春天而已。我沒見?這裡的春季,想來到時這棵樹一定很美。」

  本丸啟動於初秋,失去記憶的刀劍們自然是沒見?春夏的,但郁理見?啊,見?不只一次。

  「哎,是說櫻地藏麼?」她沒想到這振性子沉靜的佛刀還有這樣的念頭,「該說你不愧是和古今那個文刀同出一源,骨子裡都有點浪漫呢。」

  「不,那倒沒有……」突然被誇,地藏慌亂了一下,連連擺手。

  對方卻沒在意,而是摸著下巴想了想:「春櫻啊……說得也是,等到這棵樹開花大家至少還要等上三個月,是久了點。」

  包括地藏在內的其他刃一開始不懂主公在說什麼,等到她突然轉身朝著身後的樹伸出手掌,一股磅礡的靈力從她的身上直接湧出。

  被冬雪披蓋的櫻樹軀干輕輕一抖,露出了光禿禿的枝椏。

  下一秒,它的枝頭抽出了無數綠葉嫩芽,櫻粉色的花苞一個個從中冒出,它們長大,然後綻放盛開。

  不?是幾個呼吸間,冬日裡沉眠的巨木櫻花滿冠,清風拂?,粉雪飄飛。

  山坡之上,白雪皚皚,一棵古樹卻生機盎然,肆意展示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春景。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盛櫻震撼了,一個個仰頭呆呆看著頭上遮天蔽日的粉雲櫻冠。

  「主人!」包丁伸手揪住郁理的衣袖,眼神晶亮,「其實您和我們一樣都是神對嗎?而且還是比我們更厲害的神對不對!」

  郁理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如此大的動靜,本丸那邊哪裡不會注意到。

  「喂,你們看,那邊的大樹開花了啊!」

  「哇!真的啊,是櫻花耶!可是這個季節是開櫻花的時候嗎?」

  「笨蛋你沒看到嗎?是主人啊,主人他們在那裡,肯定是主人弄的!」

  本丸裡熙熙攘攘,有些刀劍直接也朝那裡跑?去。

  「可惡,跑去那裡賞櫻也不帶我一個!」

  「就是說,不聲不響搞這麼大出來也不說喊喊我們!」

  「等等,賞櫻的時候應該要帶點心和酒吧?」

  「那邊的,都給我回來!年節的准備工作還沒完呢,喂——!!」

  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在一起,讓本就熱鬧的本丸越發喧囂。

  櫻樹下,膝丸眼睛閃亮眨也不眨地盯著隨手制造出盛櫻奇跡的人,臉上滿是因激動而起的紅暈,但他很克制的坐著。

  而一旁的地藏行平則是垂下眼瞼,像是放下什麼一樣放下手中的茶杯。

  有什麼意義呢?

  這個本丸隱藏的秘密,他們也許丟失的記憶,?去曾發生?的事……刨根究底查明真相,對現狀有什麼意義呢?

  就算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單單只是擁有眼前,其實已經足夠了。

  再度抬頭,是遠離山坡的鬼丸站在本丸一角眺望那棵櫻樹下和樂融融的場景年輕的主君包容地看著繞著她歡笑的短刀們。

  這一刻,太刀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他的那些同代刀齊齊裝聾作啞,對所有的異常視而不見。

  如果非要執著那些?去,那麼眼前這個人注定會在這個?程裡二次受傷。

  而唯獨這件事沒有刀劍願意接受,包括他也是如此。

  鬼丸國綱徹底打消了找主人追尋真相的念頭,這把天下五劍學著其他同輩刀一樣把所有問題都咽進肚子裡,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轉身離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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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期盼已久的正月終於來臨。

  迎來全新一年的本丸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

  「骨喰藤四郎。」

  「鯰尾藤四郎。」

  布置得華麗喜慶的大廣間裡,容貌精致的脅差雙子一身端莊正式的黑紋付羽織袴立於主座下方,朝著上面的主君恭敬地行了一個標准跪拜禮的同時也是齊齊朗聲道。

  「在此恭賀主君正月新禧,新的一年武運昌隆,福澤綿長,率領本丸更上一層,戰無不勝!」

  高高端坐於上的女性主君舒眉頷首,她秀發挽起鬢髻間以隆重的珠冠裝飾,慣常簡單塗個口脂的素面今日破天荒地精心修了妝容,本就明艷如畫的五官這一刻直接讓刀劍們專門為她精心准備的主君華服成了最佳陪襯,華美雍容又威儀十足。

  廣間內,或跪或立於下首的刀劍們一個個都是看得目不轉睛雙目發亮。

  但頭頂華冠身著十二單級別盛裝和服的當事人這會兒只想掀桌。

  「打住!」她抬手叫停,抽著眉梢看向底下的刀劍們,「算我拜托你們,能不搞覲見拜年這一套嗎?我不是天下人,你們也不是我手底下的大名,輕松點過個正月行不行?」

  雖說她想保持主君人設,但絕對不是往君王人設上靠啊,你們這幫刀劍付喪神學前主行事也不是這樣學的啊!

  這衣服重得她要還是當年的死宅期,根本連起都起不來身啊!

  「怎麼會!」底下角色扮演得正開心的鯰尾第一個叫起來,「難得主公您穿得這麼隆重,超級有王者風,我們也想更正式一點向您拜年嘛!」

  旁邊的骨喰雖然沒說話,但卻是繃著小臉一本正經點頭,明明還是慣常的面無表情,可眼睛的亮度和旁邊的兄弟是一樣的。

  「謝謝,但我這個工具人真的累了。」主君冷酷無情地拒絕,並向他們丟出兩袋年玉,「壓歲錢拿走,下一個!」

  仿佛一個無情的發紅包機器。

  現在的郁理只想趕緊走完這個部下拜年的「隆重」過場,然後換了這身累贅出去嗨。

  「好冷酷。」捧著厚實的年玉袋,黑白雙子「很是失落」地退下,並在出去後立刻商量著該去萬屋買點什麼好東西。

  不用陪著尬演,進度瞬間加快了很多,但這過程裡不少刀也表達了十足遺憾,為自己沒能在主公耐心告罄前趕上「陪演期」感到失落,哪怕主君給予的回應是更加冷酷的向他們砸紅包也沒死心撤退。

  而是厚著臉皮跟在短刀隊伍後面求合影,求主君用這套造型大家一起拍個全家福!

  郁理:「……」

  都給她走,說好的關愛疲勞主君呢!全是塑料味的吧!

  這個寶貴的上午就這麼被消耗掉了,往年正月從來沒這麼度過的郁理終於頭一次開始反省起主君人設的弊端。

  以後的重要年節要都這麼過,樂趣起碼少掉一半,這麼端著架子過節聊天全程沒滋沒味不提,這些浪費的時間她拿去務公不更香麼?

  拖著疲憊的心返回二樓去換衣服,中間郁理忽然反應過來,這也是她首個沒有長輩刀給她發年玉的新年。

  以往她年年都能從爺爺、髭切、鶯丸還有小烏丸他們那裡收到壓歲錢的。

  現在全本丸默認她尊位最大,那些平安老刀都沒一個在她面前端過長輩架子,保持著十分穩定的上下級關系。

  按理說她應該開心的。

  可再多回顧兩遍,怎麼就越來越不是滋味呢?

  搖搖頭,郁理甩掉那點失落感,伸手一件件脫去外層的重負,准備換上衣櫃裡自己給自己置備的色打褂。

  以前她還覺得這種有拖尾的節慶和服挺麻煩,除了華麗好看一無是處,現在跟剛剛那一身相比她頓覺打褂其實挺輕便的。

  打開櫃門,郁理從中取出衣物時,沒注意將裡面另一件給刮帶出來,落在了地上,原本疊得方方正正的雪白一塊一下子散了形。

  「咦?我有這件衣服嗎?」彎腰撿起時,郁理疑惑了一句,「料子還挺眼熟……」

  當衣服被拎著抖開,變成一件裝飾著金色細鏈的兜帽羽織時,郁理的臉色凝固,然後一拍腦袋很是懊喪:「忘了還了!」

  這還是去年秋末那會兒她被迫落水之後鶴丸借給她掩蓋狼狽的羽織,本來想著自己洗好就還他,結果那陣子事多她直接給忘了。

  鶴丸也一直沒上門來要,這衣服就一直被郁理放櫃子裡,一直到今天掉出來才想起還有這件事。

  「瞧我這腦子……」敲了敲額頭,郁理將另一只手拿著的打褂放了回去,決定先把羽織重疊好然後下樓順手還回去。正巧今天就是鶴擔任近侍,找他挺方便。

  心裡這麼打算著,結果兩只手都捏在羽織的肩頭部位,郁理看著這件雪衣完全展開後衣襟上精巧的細鏈和鏈扣在眼前輕靈抖動著,忽然就停住了折疊的動作。

  「說起來上次一身濕穿著完全沒感覺啊……」

  一邊如此喃喃著,某主君一臉面無表情又抖了一下羽織,然後雙手一掀一反,直接就把衣服罩在了身上。

  「我就試穿一下,看看效果也沒什麼吧?」

  郁理是真的這麼想的,一時興起穿著玩,鶴丸這羽織是真好看,這次有現成的機會在不如就上身試一下,之後就換回來。

  可愣是沒料到,就這麼短的一段間隙裡還給她翻了船。

  「主公,你在哪?樓下好多人都叫你跟他們一起……」快速跑上二樓找人的鶴丸國永輕快的招呼聲止步於他站在門口望進室內的那一刻。

  因為在臥室區試穿不過癮,干脆去見客區等身鏡前左晃右晃看羽織效果的郁理:「……!!」

  震驚和錯愕的一對視線相撞,磁撞出窒息後的死寂。

  有什麼比偷穿別人衣服時被當事人現場撞見更尷尬的場面了嗎?

  有!

  那就是他還是自己今天的近侍!

  「嘭!」

  慣常開著的障子門無風自動,非常用力地合上,直接將還沒反應過來的某鶴關在門外。

  三分鐘後,是一身金紅打褂的主君臉色平靜地出了房門,她的手裡拿著已經重新疊好的羽織,慢慢朝這邊走過來。

  「咳,主……」鶴丸咳嗽一聲,想說點什麼時胸口就被推來了那件羽織。

  淡雅的香氣突然逼來,一張近距離看更加瑰姿艷色的玉容同時逼近,表情看似陰森逼人實際上更像是惱羞成怒,對方低聲威脅:「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你也什麼都沒看見,明白嗎?」

  捧著被外借了幾個月的羽織,鶴丸緊抿唇用力點頭,身形微顫。這到底是因為驚嚇還是憋笑,只有當事鶴自己知道了。

  而郁理那邊,在發動完「主公說你不知道你就不知道」的老板技能後,秉承著「只要我不尷尬尷尬就不存在」的厚黑精神,像個沒事人一樣下了樓。

  這等心理素質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死宅期的郁理能立刻挖個洞把自己埋了,而不是像現在還能回頭威脅當事刃逼他封口。

  但要說一點影響都沒有,那就是騙人。

  至少慌和尷尬都是有的。

  慌的是人設在鶴丸面前翻車,雖然問題不大,可也夠打破他對自己的以往印像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而尷尬什麼自然不用多說。

  鶴丸大概也明白郁理這會兒不大樂意他總忤她跟前,非常識情識趣地跑遠了,也讓郁理松了口氣。

  正月裡午後的節奏要更舒緩些,特別是吃過御節料理,腹中飽食的大家都懶得動彈。

  在大廣間裡坐了個把小時的郁理也趁機去睡了個午覺,說實話正月之前全本丸都忙得不輕,這會兒享受勞動成果了懈怠一下也是應該的。

  這幾日過得十分愜意的她午休也是格外舒服,一睜眼已經快要下午四點了。

  「鶴丸那家伙,這個點都沒來叫我嗎?」想說這近侍有點失職吧,想想上午的尷尬事郁理覺得自己也說不出口,干脆揭過了。

  下樓走在檐廊上,此時的本丸安靜的仿佛上午的喧鬧都是錯覺一樣。

  郁理倒也不意外。

  這個點該熱鬧的勁頭都鬧得差不多了,除夜那晚的年夜飯他們鬧得也不輕,今晚正月還要繼續開宴會,估計都在養精蓄銳。

  郁理借著寒風吹散剛睡醒的濁氣,不時能聽見刀劍們貓在屋裡活動的歡笑聲,她不由也跟著勾起唇角,想繼續逛一逛的興致就更高了。

  「啊,主公!」

  路過源氏院的時候,郁理碰到了剛從屋裡出來的膝丸。薄綠發的太刀在看見她時露出了很高興的笑容,一雙長腿不自覺地往這邊快速邁了幾步。

  「您這是又在散步嗎?」

  郁理這幾天閑人當下來,全本丸都摸清了她沒事喜歡轉悠本丸的愛好。

  現在被膝丸這樣問,她也是笑著點頭:「下午好,膝丸。」

  雙方剛打了個招呼,那邊還沒來得及關上門的房間門口鑽出了一顆金色的腦袋。

  「哦呀,是主公啊。」正是聽到聲音的髭切,也沒等郁理開口,他就繼續道,「我剛剛還和弟弟說著要不要給您回年玉的事,沒想到本人正好就來了呢。」

  誒,給她年玉嗎?

  郁理下意識地繃直了肩。

  「阿尼甲,你在說什麼呢!」膝丸的臉漲紅了,「不要說這麼失禮的話啊!」

  「為什麼?」迷糊切一臉無辜,「論起年齡,我們給主公年玉不是很正常嗎?」

  事情哪是這麼算的啊!

  膝丸想要反駁,但那邊髭切已經笑眯眯向郁理招手:「我已經把我和弟弟的份都准備好了喲,主公快進來拿吧。」

  「兄長!」膝丸頓時急了。

  這時他卻聽到郁理的輕笑聲:「沒關系的,膝丸。」她對他道,「本來我以為今年就只有螢丸會給我年玉,沒想到還有驚喜在這裡。」

  「我家弟弟他啊,有時候死板得讓人頭疼呢。」髭切輕輕嘆氣,隨即直接略過滿臉控訴「是兄長你隨意過頭了」的膝丸,笑著朝郁理招呼,「請進。」

  爐火將屋內烘烤得很溫暖,郁理順著招呼坐在了待客的矮桌前,左右打量源家兄弟的宅中布置。

  這是她在重啟本丸後第一次進來部下的起居室,然後就很驚訝的發現室內的一切和她印像裡的從前幾乎沒什麼差別。

  要不是大家都在失憶狀態,她幾乎都要以為其實什麼都沒發生過了。

  「主公,您的茶。」她一坐下,膝丸就開始忙前忙後,「點心還合您口味嗎?廚房那邊還有一些椰絲糕和菓子,我去給您拿。」

  「不用,已經足夠了。」一把叫住這把過分勤快的老實刃,對比起就在她對面老神在在坐著的髭切,郁理快要無法直視,「這些就很好,膝丸也坐下來休息吧。」

  「哎……」青年瞄了一眼矮桌剩下的兩個空位,坐哪一個都能有一個肩和主公靠著,臉上不禁浮現薄紅,「啊,是!」

  他挑了最規矩的跪坐姿,脊背挺直,那叫一個板板正正,宛如正在參勤交待的藩地大名。

  郁理無奈了,髭切是直接輕笑出聲。

  也不管因為被取笑而又紅了一個色號的弟弟丸,哥哥切此時站了起來:「我去取一下年玉,等我一下哦。」

  眼見兄長進了內室,只剩膝丸自己跟主公兩個人坐在一起,太刀變得更緊張了。

  「放輕松點。」郁理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是你家吧?我們又不是在談公事或者搞評定,這麼緊張實在沒必要。」

  「是!」對方全身繃得更緊了。

  「久等了。」就在郁理面露苦笑之際,髭切從內室出來了,「給,我和弟弟的年玉,收好哦。」

  一金一綠兩個布袋,袋上繡著髭切和膝丸各自的刀紋,裡面更是填著厚厚的判金。

  「很豐厚呢。」郁理道謝收下,半玩笑道,「不愧是源氏重寶。」

  「滿意就好。」髭切也笑,重新捧起茶杯,「新的一年來臨,主公今年有什麼目標和計劃嗎?」

  「這倒是和去年沒什麼變化呢。」郁理坦白道,「目前為止本丸裡得到政府修行許可的刀劍已經有六成以上都遠修回來了,今年自然是讓所有能去遠修的刀劍都修行完畢。而且新的一年,肯定會有全新的刀劍附喪神投入戰場,年前我還收到狐之助的情報,說時政有意開啟太刀的修行許可,不知道最先放出的名額面向誰了……」

  聽著主公和兄長談論起正事,一直緊繃著的膝丸逐漸放松下來,一面安靜聆聽,一面不時給兩邊的人添茶續水。

  期間,郁理雖然嘴上不停,可不時也會關注一下旁邊不怎麼吭聲的膝丸。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她還沒想明白,茶水在交談中已經見底。

  「我再去備一壺!」膝丸立刻要抄起茶托盤去外面。

  受不了他這麼勤快的郁理忍無可忍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臂:「不需要!」見他這樣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的她,這會兒有些生氣,「之前的那些足夠了,這裡也沒誰說一定要你去做這些。剛才我和髭切交談,為什麼你一直不說話,髭切懂的東西你不是也知道嗎?」

  明明也可以加入其中發表意見,卻像個小丫環一樣默默奉茶是什麼鬼,明明上戰場時不是挺有重寶風範的嗎?

  膝丸僵住,一臉訥訥卻說不出話。

  氣氛忽然緊繃起來,只是沒多久就被髭切的笑聲打斷。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面對那邊齊齊望來的兩雙視線,對方捧著茶杯面帶淺笑,「源氏有兩振重寶太刀,我和弟弟,主公要更喜歡哪一個?」


第92章

  「我和弟弟,主公要更喜歡哪個?」

  肩披著白紋付羽織的俊美青年手捧著茶杯笑眯眯地突然甩出這麼一個問題,而這時,郁理正抓著另一個容貌與他相似卻身著黑紋付的青年。

  「阿、阿尼甲!你在亂說什麼啊!」被點名的弟弟丸臉色爆紅,可慌亂的眼睛卻是躲躲閃閃不時看向了旁邊的主人。

  主人……主人她這會兒正全身僵硬,腦中正因為之前那一句直接走馬觀花似的翻起了曾經的黑歷史記憶。

  當初一周目時迷糊切也是突然這麼問的,然後沒過多久她就被迫開啟了他的粉寶石路線。

  過程那叫一個一言難盡,現在回想起來,好像起因也能追溯到當初這麼一個類似的場景。

  她和這兄弟倆處於一室,髭切也是這麼突然問她喜歡他們中的哪一個,然後那時毫無危機意識的她不帶猶豫就秒答了。

  「膝丸啊。」

  女聲清脆,在這?炭爐熏暖的室內擲地有聲。

  一瞬?,膝丸瞪大了眼睛,心髒加速跳動,微張著嘴表情都有些傻愣地直直看向郁理。

  郁理卻沒看他,而是證據淡淡地回應對面的髭切:「你和膝丸前後來到本丸的時?相差兩個月,所以單以前線戰功去論你們兄弟倆是不公平的。但是在本丸裡執內勤的評分表現,你是什麼樣你弟弟又是什麼樣不用我多說吧?作為本丸之主,你說我更喜歡誰?」

  她神情嚴肅,張口便是公事公辦的口氣,儼然又變回了慣常的主君模式。

  事實上一周目的時候,郁理也是基於這樣的理由選的膝丸,但髭切後來並不接受,到刷出結局那會兒都是硬逼著她改口。

  二刷游戲,這回她還是不改,怎麼滴!

  她還不信這個刃這次還能造反了!

  郁理端著主君架子,內心的小人正專注地朝著某黑心切釋放挑釁氣息,所以沒注意到一旁的膝丸原本晶亮抬起的雙眼不自覺地黯淡垂下,落在了自己還被扣著的手臂上。

  主公雖然抓著自己,可注意力全在兄長的身上。

  果然,和兄長比起來他還是……

  「主公——主公你在哪?」屋外突然響起了鶴丸的叫喚聲,「晚宴再過一會兒就要開始了,您又去哪裡閑逛了?聽到回應一聲啊!」

  今天的近侍正扯著嗓子一邊走一邊叫,引得不少呆在屋裡貓冬的刀劍們全都探出門看他。

  然後源氏的屋門就突然打開,郁理從裡面走了出來:「在這裡呢,不要再叫了。」好像一副把她搞丟的樣子,聽著就很損她的人設形像啊。

  「哦,您在這裡啊!」鶴丸看到人,當即笑嘻嘻的走過來,「宴會廳那邊快准備地差不多了,長谷部和光坊都一個勁地催我把您找過去呢。」

  「我又不會走丟……」實在沒忍住,郁理白了他一眼嗔了一句,「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她說著就抬步向前,沒走出多遠就被附近同樣因為鶴丸的喚聲而出來的短刀給纏住,綴著一群小尾巴朝著宴會廳前進。

  鶴丸這個近侍是自然而然被落到了最後,雪色的太刀站立在源氏的門口沒動,轉頭就能看見屋裡一個面帶淺笑另一個表情恍惚的兄弟倆。

  「髭切。」身著雪色羽織的純白太刀朝著裡面歪了笑了一下,「不可以太過火哦。」

  膝丸看著他說完這沒頭沒腦的話轉身就走,不禁一臉迷惑。

  他轉頭望向髭切:「兄長,鶴丸方才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你以後會知道的。」髭切卻只給弟弟留了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然後撐著桌子緩緩起身,「我們也走吧,本來平日的作派就讓主公不滿,晚宴再遲到又要給我記一筆了。」

  「兄長。」膝丸急了,下意識就辯解,「主公才不會為這點小事計較!」

  站直身體的髭切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護得真緊呢,真的是相當推崇啊。」見弟弟再度漲紅臉色,他也沒停下,「你,其實已經打從心底認她為家主了吧?」

  不是例行公事的場面尊稱,是實實在在的奉其為主,視為家督,若是在現世,會像庇護源氏那樣去庇護這一位的家族後代子孫。

  膝丸全身一震,有被拆穿心思的惶恐,也有想要尋求認可的忐忑,他緊抿著唇有些無措地看向髭切:「兄,兄長……」

  底氣不足裡,又帶著以哥哥為主的征詢和依賴。

  「看我干什麼?」被弟弟求助的髭切只是伸手攏了攏肩頭的羽織,聲調和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之前主公不是說過麼,我懂的你同樣也知道。該怎麼做決定,你自己就可以。」

  腳步聲起,淺金發的太刀已經出了屋飄然遠去,只留下膝丸目送著兄長飄揚的羽織下擺消失在拐角,呆呆說不出話。

  晚宴時分,刀劍刃數已經有七十一振的宴會現場十分熱鬧。

  「主公,來喝一杯嘛!」

  底下是以日本號和次郎太郎為首的酒鬼們例行勸酒環節,後頭如岩融、和泉守、山伏國廣等個性豪邁開朗的也會跟著一起湊熱鬧,起哄著讓主座上的郁理飲上一杯。

  郁理:「呵呵。」

  想都別想。

  這幫家伙不記得她自己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每次宴會她只要喝酒稍一喝多都會出事,最坑的就是很多時候那些粉寶石就是從這裡冒出苗頭的。

  如今二刷游戲,郁理怎麼可能會留下這麼大的破綻?

  直接給它堵死,別說喝一杯意思一下,就是碰都別想她去碰。

  「你們這些人……」郁理也不是沒法子治他們,「再像這樣朝我一個弱女子頻頻勸酒,我就當你們全都別有居心,罰你們遠征內番一條龍了。」

  起哄得正開心的一群刃集體卡殼,不光是因為主人剛剛說的勸酒責罰,更是因為她那自稱的「弱女子」。

  主人,您把這個標簽往自己身上貼真的都不心虛嗎?

  心虛什麼?郁理本人表示一點都不會好嗎?

  都是在一起相處了不少年的老伙計了,她從當年一個青澀的啥都不懂的小宅女混到如今的大佬位置,在座的都有功勞,特別是她現在表現出來的厚臉皮,那都是跟平安時代的爺爺刀們一點點耳濡目染學回來的啊。

  面對部分部下質疑的眼神,大佬郁那是老神在在的低頭呼喝,期?還不時抬頭吩咐近侍幫她取菜遞水,那種平安老刃們獨有的風流淡然(不要臉皮)讓一眾刀劍們過分眼熟到痛心疾首。

  都是被那些千年老頭給帶壞的!

  這一番明言敲打,勸酒黨們終於死心消停,開始自行組隊吆喝著推杯換盞,宴會熱鬧依舊。

  郁理沒有在裡頭坐在到最後,感覺自己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擦手起身,屋裡的酒氣熏人,她想出去透氣了。

  作為主君,她想何時離席不需要跟誰通知。

  下首處,作為近侍的鶴丸看她起身離開,也是立刻跟上。

  「怎麼出來了?」察覺到他跟著一起的郁理站在門口回身看他,「我這邊沒什麼事了,你回去繼續吃吧。」

  鶴丸搖頭:「哪有把主君丟開,近侍只顧著吃喝的道理。而且我也吃飽了,您是打算上樓休息對吧,我送您。」

  太刀眉眼含笑,望過來時雪白的長睫還俏皮地眨了眨,有些可愛,更透著體貼。

  這樣的姿態讓郁理怔了怔,忍不住就想起沒出事前跟鶴丸的相處,明明這次自己成功和對方保持剛好的距離,讓驚嚇鶴變成正經鶴,偏偏又不自覺地希望鶴丸不要一直那樣恭恭敬敬的。

  「好吧。」最後她還是答應了。

  畢竟近侍就是負責這些的,等他把自己送到二樓就打發他回去松快吧。

  只是等她登上二樓,看到自己起居室裡的那面等身鏡時,上午那通被遺忘的尷尬事瞬?又被回憶起來。

  郁理僵在了原地,在鶴丸就在她身後的現狀下愣是邁不進屋門。

  她這一凝固,就聽到了後面近侍沒忍住的悶笑聲,顯然鶴丸也明白她這會兒是為什麼。

  「不許笑!」沒被酒氣熏紅臉的郁理這會兒羞惱紅了臉,柳眉倒豎地怒瞪他,「別忘記我之前跟你說什麼!」

  「記得記得,保證不會忘!」鶴丸舉起雙手帶著笑腔連連保證,本就精致的眉眼在燦爛的笑顏下漂亮得教人移不開眼,他雪睫下的一雙金眸卻是一片溫柔,「其實您也不用這麼緊張的,我的羽織能被您喜歡我只會感到開心,這說明您對我這個人也是挺喜歡的對不對?因為如果討厭根本不會做這種事嘛!」

  「誰、誰喜歡你啊!注意你的措辭鶴丸國永!」郁理臉更紅了,緊張之下人設又出現崩塌,「好了,你記得這事就好。現在你可以走了,我要去休息了。」

  「是,是。」鶴丸十分順從地連連應道,「那我走了,主公晚安。」

  見太刀終於轉身往樓梯口方向行走,郁理站在門外臉色復雜,有點糟心又有點「今天終於結束了」似的松了口氣。

  結果剛吁完氣,那邊快要到樓梯口的刃突然就停下了來,半途轉身:「主公。」

  「干,干什麼?」正想進屋的郁理又僵了一下,停下來看他。

  檐廊下紅彤彤的燈籠整齊地高掛著,燭火將籠布的紅色隔空映在了雪發雪衣的太刀上,襯得他原本仙氣飄飄的玉鶴之姿多了幾分融融的暖意。

  他抬起手,像是說悄悄話一樣半擋在嘴邊:「其實您要是喜歡的話,不只是羽織,我也可以打包借的,不用還。畢竟鶴丸國永整把刀都屬於您了,我這只鶴當然也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刷游戲和第一部 那會兒格局不一樣了。

  一個一個來什麼的,已經沒有了。

  郁理各方面的等級提高了,理所當然修羅場的等級也更高了(還更隱蔽了)。

  .

  說起來收藏真的是越來越少,有點心酸來著,嘖。


第93章

  冬日的夜風寒涼,卻沒辦法一下子冷卻面上驟然升高的溫度。

  頂著發燙的臉,郁理十分驚慌地躲進了屋裡。

  然後翻出了游戲好感度面板。

  綠的,綠的,金的,金的,綠的,金的……

  「嚇死我了!」

  關掉了窗口,郁理虛癱在榻榻米上。

  沒有粉寶石出現!

  這個正月連收髭切跟鶴丸兩暴擊,郁理差點以為哪裡大翻車了,現在看到了角色好感度面板,發現大家都是規規矩矩的親友線,就算一顆寶石沒亮的那幾個極少數至少也沒出現粉紅色的。

  還好還好,她這半年的嚴防死守沒白費。

  也不是沒懷疑過這兩個是不是恢復記憶,畢竟他們今天說出的話實在似曾相識,但看到好感度面板,郁理就打消了疑竇。

  開玩笑,要真恢復記憶了,先不提鶴丸,就髭切那性格說不會送顆粉的打死她都不信。

  郁理深刻相信,她可以魅力衰退,但抓到了機會的髭切絕對不會後退。

  「虛驚一場,虛驚一場。」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堅定認為自己的臉紅來源於緊張的郁理埋頭走向衛浴間,「洗洗睡,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快活不知時日過,正月的年節假期很快結束。

  懶了快一個星期的刀劍們一個個苦哈哈地重打精神投入工作,只是那不在狀態下的表現跟現世裡周一去公司的上班族如出一轍。

  「這就是人類常說的「惰性」嗎?真可怕。」看著萎靡不振的兄弟們,粟田口家的靈劍面無表情地評價道。

  「不要用這種表情說可怕兩字啊,根本看不出來好嗎?」後藤藤四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而且白山你明明假日裡和我們一樣都有在玩,為什麼還能這麼早起來干活啊?」

  「為什麼不能?」白山吉光歪歪頭,「主公也是早晨四點就起了,早課早餐一樣沒落下,還處理了半個小時的政務,現在已經換好戰袍跟著部隊出陣去了。」

  「……你們都是魔鬼。」

  刃生第一次為「節後綜合征」這種事困擾,刀劍們反應不一,但因為有個魔鬼自律性的主君在前面當榜樣,當天就克服得差不多了。

  沒道理主君一個人類都能做到的事,他們作為神明卻不能啊!

  就這樣按部就班地又運轉了兩天,本丸之前被年節帶走的節奏又重新拉回正軌,郁理表示她很滿意,不枉她天寒地凍裡一次次從溫暖的被窩中掙扎出來。

  當正月的年味徹底散去之際,本丸也收到了時政發來的最新通知。

  關於太刀的遠修許可。

  繼短刀,脅差,打刀,大太,槍和薙刀之後,刀劍部隊裡占比極重的太刀也終於開放極化許可了。

  而名單上目前唯一列在其上的名字是——燭台切光忠。

  「哇,是光醬呢!」今日的近侍擔當太鼓鐘貞宗在看到情報後當場就叫出來,他手舞足蹈,「我要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光醬才行!」

  獲得郁理的許可後,短刀拿著文書就風一樣的下了樓。

  郁理坐在原地沒動,只是無奈搖頭:「急什麼,不還是要排隊麼?」

  本丸先前列好的修行順序還貼在布告欄上呢,如果沒有必須要調整的意外在幾乎不會更改,燭台切光忠的修行許可開放也就是在表格的最後一列把他名字加上去而已。

  按照本丸目前的修行進度,輪排到光忠那會兒櫻花都快開一個月了。

  這個事急不來,畢竟刀劍們去修行一次都要消耗掉四個本丸日是鐵板釘釘的,比起這個郁理還是更關心大家的練度。

  #練級狂魔再次上線#

  #昔日各大游戲榜首玩家氪金大佬退游多年也從不白給#

  刀劍們對主君的勤勉已經有些麻木,正月過後她在政務方面收斂了很多,將不少工作分擔給了近侍和其他正好留守的刀劍,但是在隨部隊出陣這件事上那是寸步不讓,甚至比正月前更頻繁了些。

  「真的是一點都不容閑。」明石.國行一臉挫敗,「吶長義君,我們就這樣繼續裝不知情真的管用嗎?」

  「當然管用,她有沒有休息充足大家都能看出來。」銀發藍瞳的漂亮打刀笑容不變,「既然主君一心想提升我們的實力,我們就全力配合好了。」

  「說得也是。」明石嘆氣,「我們早點衝到頂層戰力,她就能放松下來吧。」就是苦了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為了螢以外的人這麼努力。

  「也不一定非要到頂。」看出懶癌想法的長義笑了,「只要我們表現得越向主君的期望靠攏,這個本丸的秘密、那不知真相的過去也許會在不經意間就揭露開。」

  他這句話頗有深意,小會議裡包括明石在內的其他刃都疑惑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嗎?」這回輪到小少爺嘆氣了,那隱隱暗含的優越感讓刃頗想磨牙,但最終還是好脾氣忍了,「一個人可以戴著面具活幾十年,卻不可能戴著面具一天二十四小時地持續扮演,她已經給了不少破綻了不是嗎?特別是目的在逐漸按預想中的一步步達到,防備和警惕心會不由自主減弱,總會出現面具脫落暴露自我的時候。本丸現在整體實力都在飛速攀升,隨著極化變強的刀劍越來越多,主君最心焦的戰力問題很快就不是問題,繃緊的弦一朝放松,你們覺得會發生什麼?」

  現場所有刀劍沉默,目的達成心神放松,那當然就是最容易翻車的時候啊。這要是在戰場上,對敵就是反敗為勝的最佳時機,如果是已方就是致命破綻。

  他們像現在這樣裝模作樣,其實不就跟示弱迷惑主君,等她放松自曝破綻是一個道理嗎?

  「……其實不知道那些事也沒什麼。」在沉默之後,地藏行平開口道,「在了解那位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後,我對過去發生過什麼也沒太大執念,她想要什麼就為她實現也足夠了。」

  「我也這麼認為。」燭台切點頭贊同,「真的沒必要一定要抓住那些不放,現在就挺好的。」

  明石和石切丸齊齊點頭贊成。

  「我可不這麼認為。」山姥切長義一口回絕,「只有知道發生什麼才能將問題徹底解決掉。一直回避下去粉飾太平也只是表面功夫,藏在底下的爛瘡如果不下狠心挖掉,傷口又怎能徹底長好?」

  「長義,事情也許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石切丸覺得他這話有些重了,溫聲勸道,「主公的狀態我們明明也能看到正在一天天變好。」

  「真的是這樣嗎?石切丸閣下。」打刀側頭看向這位溫和的神刀,「是,是有這樣的道理。你們可能會說時間會抹平一切,時間長了就好了。可那跟毫無作為又有什麼區別?作為刀劍擁有逸話,借此才獲得人身成為付喪神,大家該比誰都明白過去從來不可能過去,我們的存在就是最佳證明。主君這件事也是同理,有什麼過不去的門檻就該直面,將它解決跨過去,而不是迂回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看到他逐漸銳利的目光,屋中其他刃皆是肩頭一凜。

  這是何等驕傲的一振刀,正因為太驕傲,更顯得強勢且凌人,可他一切言行皆出自他本心,堂堂正正從不避諱。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其他人對他有著那樣復雜又矛盾的看法吧。

  「我不同意。」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反對。

  屋裡的長義幾乎是立刻起身,周圍其他刀劍在聽出聲音是誰後也是一臉驚訝,緊閉的障子門在這時豁然打開,一個金發碧青瞳孔的青年站在那裡。

  他一身紅色的運動內番服,肩頭披著一塊破舊白布,只是以前無論何時都會蓋住腦袋的兜帽並沒有戴上,就這麼大大方方地露出面孔,直直看向室內有著和他相似五官的山姥切長義,再度重復。

  「我不同意你的做法。」

  長義看著門口的人,臉上露出毫不意外的諷笑:「哈,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這麼安分!連偷聽這種不入流的行徑都干出來了,不愧是你啊仿品君,就算被主君送去修行過也救不了呢。」

  山姥切國廣對他的譏諷直接忽略,只是繃著臉盯著長義一字一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去吸引主人的注意,只有傷害她這一條絕對不允許。她既然已經痛過一次,好不容易開始結疤就沒必要再把創口扒出來再疼一遍。你說過去不能過去,那痛苦也是一樣的。治傷的方法有很多,不需要用最激烈的手段去處理。」

  長義臉色陰沉,咬著牙冷笑:「你可真敢說啊,那不如你來說說該怎麼解決?」

  「不需要考慮。我對那些都沒興趣,我只在乎她會不會因此受傷。」金發的打刀回得毫不猶豫,「你在乎的過去也好,名字也好,傳說逸話也好,喜歡的話盡管拿去,全都給你。現在的我只做主人的刀就夠了,和她相比,前面提到的那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說到主人時,青年的眼睫微垂,只是藏在白布披風的拳頭暗暗捏緊,很快再度抬頭凌厲看過去。

  「所以這裡我要說的只有一句——山姥切長義,你要是敢讓她受傷,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放完這句通牒,山姥切國廣沒管長義難看的臉色直接轉身就走,肩頭的白布隨著他的動作甩在半空,雖說破爛依舊卻不再髒污,一頭金發在陽光下格外閃耀,宛如洗去塵污的金子。

  作者有話要說:

  郁理:本丸一切OK,真好。

  .


第94章

  「站住!」

  長義根本不容許對方就這樣一走了之,看屋外的人如願停住,也直接喝道,「也就是說,你打算就這樣讓她一個人背負過去,就這麼一個人獨自承受下去嗎!」

  他從進來這座本丸就在觀察著,一直以來都是她在付出,而身為刀劍的他們說是部下聽從吩咐做事,實際上並沒有為她減輕多少負擔。

  她一直一個人頂在最前,並且絕不允許有誰搶到前面來,近乎偏執的保護欲。

  哪怕自己依舊不清楚緣由,也能看出她隱瞞不說的過去有多糟糕。

  不能為主君分憂解難的部下,甚至連過去都不能和主君一同承擔的部下,算什麼忠臣良將!

  聽到本歌的厲聲質問,屋內外的刀劍們全都沉默,良久之後,是一直背對著他們的金發打刀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身披著破舊白布的付喪神望向他的本歌,碧青瞳裡湧動著晦澀,「像你這種出生就是名刀一直高高在上被供奉著的存在,根本不會懂經受過打擊和挫折的人內心究竟是怎樣的。」

  說什麼分擔過去和痛苦,你連那種痛苦是什麼樣的都不懂,又要怎麼去分擔?

  垂下眼瞼,像是這樣就能揮去腦中驟然浮現的畫面,那些遠修回來後說是夢境但卻無比真實的場景——那個人滿身血污跪在刀劍的碎片裡悲聲痛哭的樣子,他是真的不想再見了。

  山姥切國廣回過頭,這次再沒有停頓,大踏步的匆匆走遠。

  變強!

  這已經不只是她的期望,也是他最強烈的願望,為了讓那場不知真假的噩夢永遠不會出現在現實裡!

  ……

  練級計劃進行得順利也不順利,畢竟郁理作為一個有名有姓的現世人沒辦法一直呆在本丸做事。

  從過完正月後呆了差不多快兩個月,現世那邊也過去了近一周。

  又到下線操心星宮館事務的時候了。

  然後郁理沒收到太多俗世工作上的煩惱,反而接到了她的彼世員工求助。

  對,非人類的那些。

  「星宮大人,請救救我們!!」

  趁著無人時,一只頭頂著紅花的草妖突然跳出來淚眼汪汪地向她求助。

  「農場,農場那邊,我們好多同伴突然就中毒昏迷不醒,撐不了多久就要不行了!!」

  本來過來蘆之湖這裡看星宮城建設進度的郁理:「……!」

  農場出事了!?

  如果說以前郁理買下農場是為了應付總是跟她索要食材的親朋好友,現在被專業人士一倒飭成為星宮館旗下明星產品後,她自然也是重視起來。

  當初為了讓盤下的那座農場順利出產各種極品時蔬,郁理私底下是請的擅長種植的天然小妖怪們幫忙做的工,發招聘啟事和面試員工的場地還是彼岸食肆,讓過來吃飯的大小神明或妖怪幫著宣傳的。

  工作內容就是農場裡的那些人類員工把活干過一遍後,小妖們趁著無人時動用自己的能力把田地裡的植物調整到最佳狀態,這樣一直到收獲時自然能得到最水靈完美的蔬果。

  為了不露太多破綻,郁理甚至一開始就把原農場的老員工一個不留地全換了個遍,一問三不知的新員工就算對農場植物那養得極好的長勢犯嘀咕也絕對聯想不到非人類這方面上。

  一些擅長種植但戰力很低的弱小妖怪在聽到招聘信息後紛紛找了過來,有的是為了郁理給出的報酬,有的單純只是為了尋求庇護。畢竟這家給彼岸生物提供飲食的食肆老板雖然是個人類,但她在地獄裡曾將八歧大蛇打倒對方還經常反過來找她蹭吃的傳言早已經被證明屬實。

  不管這個人類算它們的老大還是老板,反正以後總不會再挨欺負了吧?

  草木成精的妖怪鮮有天生強悍的,性格也多怯弱,一個個雖然沒幾個修成完整的人形,但頭頂長花或者雙臂是草葉的樣子也挺可愛,於是哪怕郁理一開始被報名妖數給嚇了一跳,後頭想想還是全收了。

  大不了再擴建一下,反正枝津也之前不是把農場周圍的地皮都買下了嘛。

  就這樣,農場飛速運轉起來,小妖們也在熟悉又安全的環境下自得其樂,雙方算是互贏,郁理在視查了幾次發現農場徹底走上正軌後就減少了奔波頻率。

  哪裡知道那邊就出事了?

  現在這個當口郁理自然沒辦法直接改口說突然想去農場,而是找了個借口說要回去休息,然後才用死神的身份跟著小妖一起去的現場。

  現世的人看不見彼岸生物,死神化的郁理和小妖一路暢通無阻進了農場。

  「就是這裡,星宮大人!」

  遠離田地的一間小型神棚外,小妖在前面引著路讓郁理跟著過去。

  東瀛有八百萬神明,城市裡鄉野間各種新建的或古舊的神龕神棚不知其數,郁理在農場裡也給建了幾座供小妖們休息順便收一點人類供奉,特意從外地招聘過來的普通人員工並不知曉,只以為是農場的原有遺留,聽上面說是能保證豐收的當地小神就不再多問,畢竟沒聽說過的神實在太多了。

  還沒走近,有幾只一直守在神棚門口的花草妖怪就立刻簇擁過來。

  「星宮大人/城主大人,您終於來了!」它們喜出望外過來迎接。

  嗯?城主大人是什麼鬼?

  沒等郁理腦中問號散盡,她就被那些小妖推搡著進了神棚。

  平日裡鮮少有人來的神棚裡躺著一排不省人事的小妖,每一個都是雙目緊閉面露痛苦之色,周身籠罩著淡淡的青紫霧氣,一看就是中毒之相。

  「我們按照您的吩咐今天也按時去田地裡照看植物,然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多同伴突然就倒下了。我聽到他們昏迷前說在田裡看到了一株妖草,可是根本就沒有……然後,然後……它們不會有事吧?」

  因為太害怕,說明情況的小妖最後都開始語無倫次,郁理還是勉強梳理出了前因後果。

  就是今天小妖們日常出工,有部分妖卻在田地裡看到了不該出現在普通蔬果堆裡的彼岸植物,出於疑惑好奇等等情緒前去查看,結果自己中招倒下了。

  郁理的臉色直接沉了下去,到她如今的成就高度,如果還不能一眼看出這是有「人」故意耍的坑害手段,那她這些年的苦頭真全都白吃了。

  好不容易現世這頭沒人再敢不長眼在她頭上亂跳,這回換成彼世那邊有神神鬼鬼跑來作祟。

  「城主大人,您想到辦法了嗎?」小妖們眼巴巴地看著她,一只只淚眼汪汪。

  「很遺憾,我不懂毒術,更不會解毒。」郁理搖頭。

  在現世也才活了二十幾個年頭的她能把自己人生理出一條光輝道路已經是極限,彼世的那些東西很多更是一知半解甚至只聽說個皮毛,又哪裡懂這些妖花神草到底是些什麼來頭。

  只是沒等小妖們面露失望,就聽到她接著道:「但是我可以找其他懂的朋友來幫忙。」

  對哦!城主大人還有很多強大的神明和大妖朋友!

  小妖們眼睛又亮了。

  「這裡就暫時先交給我,你們後面該如何就如何。」拍了拍旁邊一個外形和口袋妖怪裡走路草很相似的小妖腦袋,郁理向它們認真保證,「你們既然為我工作,我當然有義務保證你們的安全,我會把中毒的同伴們都救回來的。」

  安撫好惶惑的草系小妖們,讓它們離開這座收容了病號的神棚,郁理面帶笑容的臉很快又沉了下去。

  「夜鬥!!」

  她低聲一喝,神棚的半空裡某個打工神瞬間出現。

  「來了來了!發生什麼了!是有什麼連你也搞不定的對手嗎!」他握著神器化的雪音慌慌張張四下警惕探看。

  「……我好像很少在遇襲的時候緊急召喚你吧?」郁理無語看他。

  看清是在神棚裡的夜鬥也是不好意思笑了:「那什麼……還不是信徒你戰力升級,幾乎很少再要我出場了嘛。這次突然緊急召喚我當然以為是遇到強敵了,嘿嘿。」

  但凡受神明寵愛的信徒,多多少少都會從神那裡獲得一些特權。或許身體強健,或許財運亨通,再往上高級一點能主動上達神聽,許願會得到回應。

  而郁理這種算是最高等級的,能直接召喚神明降臨,隨時見面溝通。

  夜鬥是主動給的這個特權,他這個信徒無論哪個方面都值得他這麼做——雖然說句心酸的,對方其實也不是很稀罕。

  「情況緊急,我就不廢話了。」郁理示意他過來查看中毒的小妖們,「你幫我看看它們的毒是怎麼回事?」

  雖說在沒得到供奉之前,夜鬥是個空有戰鬥力卻毫無地位的流浪無名神,但他這一千年來為了存活下去的摸爬打滾種種見識可不是白瞎的,郁理相信他的閱歷。

  ——要是閱歷不行,不是還有神脈和妖脈麼,總能派上用場。

  這位前禍津神現任實習福神並沒有讓她失望,目光在觸及到那排中毒小妖後臉色一下子就正經嚴肅起來:「這個毒……!」

  「你認出來了?」

  「啊,認得。」說著認識,可夜鬥的臉色卻有點難看,「前陣子在高天原上我和某個神明發生了點小衝突,對方動手時用的就是這種毒。」

  「用毒的神明?」郁理凝起了眉頭,直覺事情開始麻煩了。

  夜鬥點頭:「嗯,那個神明你也見過。就是前一陣在食肆裡搗亂被你打出去的其中一個。」


第95章

  話說到這裡,事情哪裡還不能明白,對方是出於報復才故意做的這種事。

  「高天原的神明,心眼這麼小的嗎?」郁理這會兒能眉頭打結,語氣裡帶著不可思議。

  「說什麼呢,那幫子妖啊神啊你開了這麼久的食肆還不了解嗎?因為實力強大生命層次更高,祂們的七情六欲有時比人類展現得更肆無忌憚。」夜鬥直接聳肩,「何況雖然不能說全部,但大多數神明對人類都是看待類似螻蟻之類的態度。你當時把兩個神都抽成血葫蘆,其中一個慫了,另一個反過來更加憎恨你也不奇怪。」

  就算星宮郁理如今有著死神血脈,掌握卍解實力超群,也改不了她現在是個會生老病死的人類事實。

  而神明,早已經習慣高高在上俯視人類了。

  如今被一介螻蟻掀翻,還當著諸多神明大妖的面狼狽逃竄,怎麼可能不覺得丟人,不去懷恨在心?

  「我沒興趣了解祂的心理活動,你有解毒的方法嗎?」反正在知道這算是私人恩怨後,郁理放松了很多,只想先解決首要問題,找神算賬的事之後再談。

  「問題就在這裡啊。」夜鬥苦笑,「剛剛你也聽到了,我前陣子見到對方出手用的這毒,再結合眼下的情況,很大概率就是祂故意給我們看的。如果是這樣,恐怕想要解毒不容易。」

  郁理也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抱有一份僥幸心理:「高天原上的神這麼多,不至於一個神都沒辦法吧?」

  夜鬥一想也是:「好吧,我這就去問問。」

  事實證明,情況還真是跟最壞的預想是一樣的。

  那位神明施下的毒素是極其罕見的品種,只有在高天原裡的僅有的幾位神明有能力去解。然而夜鬥上門去尋求幫助,那些神不是直接拒絕就是故意提出很苛刻的要求作為報酬。

  這下子夜鬥哪還不明白這些神都被提前打過招呼故意為難了,只好硬著頭皮重新找上那個故意下毒卻裝無辜的肇事神。

  對方早就在這裡等著了。

  「想讓我解毒?讓那個女人來我的神殿門前跪上三天三夜磕頭認錯,並在現世用蘆之湖的那座湖心島給我舉辦一周的祭祀大典作為賠罪,我就答應了。」

  明晃晃的拿捏羞辱,並且還打著將其在現世的資源都變為祂供奉的主意。

  「對不起,我最後沒忍住,還是把祂按著打了一頓。」返回神棚,老實跪坐在郁理面前的武神捂臉羞愧,「明明之前雪音還提醒我不管那家伙說了什麼難聽話我都要忍耐的,結果……對不起!!」

  他把事情搞砸了!

  「啊哈哈……事情都這樣了也沒辦法。」郁理干笑著安撫,「換成我在現場,還是會把祂暴捶一頓的,真是想得美。畢竟祂也算不上真的唯一選擇,只是其他路也很難走就是。」

  等待夜鬥奔走打聽情況的期間,郁理也從小妖們的口中弄明白為什麼叫她「城主大人」了。

  她在原來星宮館的位置大興土木建造城堡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是近期經理人帶著團隊發力成功,真的將蘆之湖買下並成星宮館的產業了。

  算一算,郁理也是正二八經坐擁一方水土的決策人,小妖們在得到消息後直接改口叫她城主了。

  「但是其他家伙的要求真的很苛刻啊,有的還挺離譜。」夜鬥托著下巴嘀咕,「你知道有個叫木清御神的家伙提了個什麼要求嗎?說讓我給祂一株紅月草。當我是傻子嗎?紅月草早在四百年前就絕跡了,我從哪裡找給祂!」

  原本安靜聆聽的郁理忽的挺直脊背:「紅月草?這個草……它長什麼樣,能畫給我看看嗎?」

  「嗯?這個我倒是知道。」夜鬥一開始還以為她有紅月草的消息,結果信徒連長什麼樣都不清楚,「你了解這個干嘛,紅月草是對神明很有裨益的一種神草,所以早早被采集絕種,這個時代早就沒有了。」

  一邊說,他還是找來紙筆老老實實給畫出了樣子,作為一名落魄時出過本子賺錢的打工神,夜鬥的畫技毋庸置疑,刷刷幾筆就畫出了一份栩栩如生的圖樣,還在底下寫了相關習性。

  「謝謝,有這個我就好辦多了。」郁理接過圖樣仔細打量,然後小心收起,側頭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小妖們,「紅月草的事我來想辦法,回來之前這些小家伙就拜托你照看一下了。」

  「哦……嗯。」帶著茫然的表情,夜鬥目送著對方片刻不停地離開神棚,忍不住抓抓腦袋,「真的行嗎,我都說了這個時代絕跡了啊。」

  當然行。

  本丸裡,一支打算前往戰國時代合戰場的部隊整裝待發,然後就看到他們說要在現世呆上幾日的主公突然提前回來了,而且一刻不歇地換上了戎裝說要跟部隊一起。

  出陣部隊全員摸不著頭腦:他們這次去的合戰場好像沒什麼危險吧?

  下意識又慎重幾分地奔向前線,然後提心吊膽了全程結果什麼意外也沒出,還提前終結了戰場。

  部隊六刃:……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郁理有些無奈,知道自己太突然的行為讓他們想多了,「我有件緊急的事需要來到這個時代去辦一下,所以才跟著你們一起穿梭時空過來。」

  一群刃臉色當時就變了。

  本來在現世呆得好好的主人突然提前回來,一回來就直奔戰國時代,現在還跟他們說有緊急的事來這個時代去辦……

  這,這是打算去改變歷史嗎?

  他們沒說話,一個個臉色嚴肅低頭沉思。

  主人如果執意要如此,他們要如何最大限度地幫著掃尾降低影響率呢……

  「快停止你們的腦補!我沒想造反當叛徒呢!」眼見他們有些刃都露出壯士斷腕破釜沉舟的決絕表情了,郁理趕緊打斷,「是彼世方面的一些事啦,跟人類的歷史沒關系,別亂嚇唬自己。」

  原來是這樣啊……

  眾刃全都松了口氣,回過神後一個個全都暗暗震驚。

  在想到主人打算改變歷史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出言阻止,而是如何最大化地為她減小孽力惡果?

  無關刀劍付喪神的道德和職責、善惡或對錯,更像一種來自根源的本能,一種主人握著它們揮向哪裡它們就順著方向砍向哪裡的刀劍本能。

  好在這個念頭剛浮起沒多久就被溫和的女聲給打斷,注意力轉向了別處。

  「我在現世的一些妖怪朋友中毒了,需要一種叫紅月草的神草換取解毒條件,但是在我那個時代已經絕跡。我沒辦法,只能前來這裡尋找。」郁理直接將自己將要做的事向部下們說明白,「既然戰場任務已經結束,你們就都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將神草找到就會返回。」

  這怎麼行!

  刀劍們這會兒的反應一下子激烈起來。

  「主公不可以!怎麼能讓您一個人獨自留在這個時代,太危險了!」膝丸下意識的第一個反對出聲。

  「贊成。」旁邊的山姥切長義冷靜舉手,「紅月草的資料我倒是知道一些,作為神草,它對神靈與妖精都很有裨益,周圍必定會有守護者。您一個人去確實危險。」

  部隊裡的其他刀齊齊隱晦看向此刃,在政府那邊工作過能混到更多情報了不起啊!

  「長義君也知道嗎?」果然,他們心頭一緊的事發生了,主公考慮了一下,「那,你就留下來和我一道吧。這樣子,你們也該放心了吧?」

  「不可以,一個人太少了!」和泉守馬上跟著嚷嚷起來,「起碼再增加兩個護衛吧!這個世道可是很亂的,主殿您一個女孩子真的太危險了!」

  「兩個哪夠!我們就該全員留下啊!」

  眼見郁理破格將長義留下,剩下的刃全都不干了,一個個全吵嚷起來。

  郁理被他們鬧得腦殼疼,但也不可能真的把全隊都留下,那實在太扎眼了,於是只能稍稍松口:「那就再留一個,不能再多了!你們抽簽抓鬮決定,余下的人都給我回去,這是命令!」

  一隊六刃留下兩個,刀劍們雖然不甘心卻也知道不能改了,一個個先是瞪了那邊微笑臉的長義一眼,然後專心搞起抽簽的事來。

  運氣這種事真的太難說了,可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又是最公平的抉擇方式,部隊成員們一個個都期盼著自己的好手氣,但勝出者終究只有一個。

  「抽,抽中了。」拿著唯一的一根短簽,膝丸都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他就高興笑起來,也不管四周射向他的死亡凝視,很是激動地向郁理展示,「主公,我抽中了!」

  郁理笑著點頭:「那就決定是膝丸和長義隨我留下,其他人即刻返城,好好休息。」

  哪怕再不甘心,沒能中簽的四刃還是拖拖拉拉的走了。

  他們一走,郁理也微松了口氣,回過頭看向了留在身邊的兩刃。

  「您打算往哪個方向走?」長義在這時詢問,「根據我知道的資料,紅月草喜歡生長在深山的深潭邊。這裡是美濃國的地界,附近有類似地形的國界是信濃、飛彈和上野,東海道那邊應該也有,不過距離太遠,為了不在路途上浪費時間不建議先往那邊前進。」

  慢了一步詢問但不了解神草情報所以沒辦法說這麼多的膝丸:「……」

  「這些事先不急。」郁理擺手,「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先找個村子休息一晚,打聽到更具體的消息後,再考慮先去哪裡。」

  兩刃皆無異議:「是!!」

  戰國時代的東瀛很窮困,那種只有武士才有資格吃大米的窮困程度不是生活在已經是發達國家的郁理能想像的,如果不是必要,郁理說啥都不會在這個時代多呆。

  死宅時期被各種動漫游戲影視劇洗腦得有多向往,真正穿越時空吃上一天只有兩頓並且配菜是兩條蘿蔔干的飯菜後,那敲破腦袋想把腦子裡進的水全倒干淨的衝動就有多強烈。

  雖說她本人並不挑食,但身為一名廚神,底線真的沒辦法再低了。這要是換成有神之舌的繪理奈穿越到這個時代,估計沒幾天就能把自己活活餓死。

  幸好,現在她不用為了執行守護歷史任務硬逼著自己在那些史書人物附近打轉留下痕跡,可以搞點超時代的東西讓自己過得更舒坦些。

  郁理領著兩個部下在天黑前終於找到了一個村落,在付出了豐厚的錢財後,村中一戶收拾得很干淨的人家開開心心把宅子讓出來給他們住,歡天喜地的跟鄰居說去他們家擠一晚上。

  解決落腳問題,膝丸很賢惠的表示他來解決晚餐的事,郁理則跟長義分頭向村民打聽附近的妖聞異事。

  「有名的神山,或者妖怪嗎?這附近倒沒有呢。」

  村民們對這些衣著華麗且出手大方的武士們敬畏又有些討好,紛紛主動告知。

  「不過越過前面兩條河,那邊有一個村落裡倒是居住著一個強大的巫女。名字的話……是叫桔梗?」

  「如果貴人們真的想要去找有靈的神山的話,往東邊走,那邊有一座叫白靈山的地方,據說是一位高僧圓寂的靈地呢。」

  「還有東南方向,往三河國那邊吧,那裡有個村落供奉著水神。每年旱季無雨時他們就會向水神祭祀求雨,每次都能得到回應來著。」

  林林總總,郁理收集到了不少不知真假的情報。

  正想著回去找膝丸他們一起分析商議時,村口又進來了一行人。

  郁理一開始沒注意,然後眼角的余光在看到那些人裡一個推著自行車的JK少女時,低頭用力揉了揉眼。

  在戰國時代推著自行車的JK制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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