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說你不想出戰便不用出戰的。四月,安南國王黎維祺再次遣使臣入京,這次,他們送了許多禮物,都是真金白銀,並提出會對大清稱臣,並年年進貢,要求便是希望得到大清的支援。
安南之前一直是黎氏的天下,只是現在被分成了南北兩大塊,北方為鄭松集團,南方則是阮潢集團。雖然黎氏依舊坐在王位上,可早就被架空了。現在的國王完全就是鄭鬆手上的傀儡。而鄭松和阮潢都想著得到大清的支援,畢竟附近的國家裡,大清最為強大,有一個強大的後援支持,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
福臨對他們之間的糾葛門兒清。過年時送的五斗金砂還在眼前晃呢,現在又變成這許多真金白銀,真是「有事鍾無艷,無事賈迎春」,他彷彿看到了幫助安南統一之後,每年人家都會送上幾斗金砂,然後可憐兮兮的要求更多的賞賜。
高塞充分理解了皇帝的意思,跟安南使臣打了些口舌官司,好似是什麼都承諾了,事實上什麼都沒有。安南使臣被客客氣氣的送回了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差事辦砸了,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安南的貢品都上交給了國庫,皇帝拿出了一些分給有功之臣。其中有一匣子晶瑩燦爛的紅寶石,福臨拿來送給了皇后。皇后是最愛這種鮮艷的顏色的,當即愛不釋手,命人做了一條項鏈,日日佩戴著。
仁娜本身就長得明媚,和這串項鏈極為相配,福臨將她摟到懷裡,順手捻起一顆寶石端詳著:這樣的一顆,就價值一斗黃金了吧?更何況這麼多的一匣子?安南時時哭窮,原來這麼有錢麼?前倨後恭,此心可誅。
「啊,兒子沒有看見!」
「女兒也沒有看見!」
門外忽然傳來童音雙重奏,以及遠遠的「主子,您慢著點」的聲音,仁娜立刻坐正了,理了理發鬢,略微紅了紅臉,嗔道:「外面伺候的人呢?」
花束子忙忙的進來跪下,道:「奴婢該死。」看樣子皇帝會在這裡用飯,她只是去吩咐了一下小廚房而已。華孟安跪在她旁邊也連連請罪,他是去解手的。
仁娜讓兩人起身,她和皇帝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喜歡別人在一旁服侍著,她也習慣了,只是做為父母,被兒女看到在親熱,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福臨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招招手,讓兩個孩子過來,開始考問他們的功課。景額和珊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些怕他們的阿瑪,頓時比鵪鶉還老實,乖乖的過來答題。這些日子,他們每隔一天等書房下課了之後,便會去攝政王府,多爾袞會用講故事的法子將歷史上的一些事情講給他們聽,然後要他們下一次來說說自己的感想。
「你們的瑪法昨兒個說了什麼?」兩個孩子功課都是不錯的,福臨表示滿意,就又問起了其他的。
景額規規矩矩的回道:「是二桃殺三士的故事。」
珊瑚比他大方些,道:「阿瑪,一開始,我覺得這三個人好蠢,居然因為兩隻桃子便丟了性命。後來想想,才知道這是一個計謀,他們都被義氣所累,卻正好被人鑽了空子。」
景額反駁道:「妹妹這話就不對了。這三個人不得不除,晏子足智多謀,大大方方的賞賜,讓他們自尋死路。」
福臨問道:「那你們覺得那三個勇士可否一用?」
景額沉思片刻後,道:「可。此三人勇冠三軍,可搏殺猛虎,可殺退敵軍,可救護君王。且此三人以命來護衛名譽與俠義,是為君子也。」
珊瑚撇撇嘴:「那他們功高震主,這點怎麼辦呢?」
景額答道:「他們又不是太過難殺。」
兩個孩子在多爾袞處時常互相辯論,養成了習慣,在福臨面前也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福臨倒是很欣慰。雖然想法還幼稚了些,不過對幾歲的孩子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景額得到了一方古硯和幾支好筆,珊瑚卻吵著想要一支火槍,福臨臉一板,表示等她十歲了,就送火槍給她,還派人教她怎麼玩。
經過這些年堅持不懈的砸銀子,火器早就不像一開始那樣神秘了。東印度公司果然是有權的,火器雖然禁止出口,可愛爾德還是能弄到一些,只是價錢開得不低。高塞和常舒沒有少跟他們打口角官司,最後也是用白花花的銀兩換了當今的海上霸主荷蘭和葡萄牙的頂級火器。
然後,皇帝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覺得可惜的事——他派人把火炮拉到工部的火器研究基地,拆了。
洋人的炮和他們的鑄造方法並不完全一樣,那些浸淫在其中一輩子的工匠們自然看得出分別,一個個幹勁十足,努力想做出更完美的火器來。終於,大清也做出了第一把自主研發的能連發的火槍,可以一連打出十顆子彈,簡直就是沖鋒槍的鼻祖。福臨拿著這個科技成果,表示欣慰異常。
同時,陳永華在武清也沒有埋沒,他實施了義務教育。福臨對他的行為表示佩服,所以說,還真的不能小看古人,凡是現代人有的智慧,他們一點也不缺,現代人只是比古人多了些眼界罷了。陳永華的義務教育措施非常的完善,甚至還針對滿清特有的奴隸制而做了改變:凡是奴僕的適齡孩子,只要主家願意,也可以讀書,不過他們讀書的地方與清白人家孩子的地方不同罷了。當然,願意讓奴僕讀書的主子們,陳永華也不會虧待,會給他們揚名。
當然,義務教育是需要錢的。陳永華在武清建立了一座極大的石碑,凡是支持教育事業的地方鄉紳,都能將名字刻在上面,流芳百世。並且,他還把皇帝拉了下水,他還是有不少皇帝的賞賜的,都一一擺了出來,凡是來客都可見到,以表示自己頗有聖寵。
一個有聖寵有手腕有前途的人,自然不會有誰去得罪,義務教育在武清轟轟烈烈的推廣了開來,有不少窮人家的孩子終於讀上了書。陳永華親自編寫教材,安排教程,將學堂分為高中低三個年級,每個年級功課不同,教材不同。但他們又有一個共同處:都有一門功課為思想教育,美其名曰「民智」,專門講述愛國愛皇帝。凡是到了年紀可以升一個年級的孩子都要考試,這門功課是必考。如果考試沒有通過,那麼這個孩子便沒有資格繼續讀書。
靠之,陳近南總舵主真的不是穿越的嗎?他的條陳羅列清楚,理由充分,連義務教育持續性的資金來源都想得很周到,甚至還對讀書人多了以後從事農桑之人減少了的這個現實問題也有考慮。
他果然招攬來一個人才。福臨決定,三年之期一到,便要讓陳永華回來,擔任全國的教育部長。為了表示自己對人才的重視,福臨下旨,讓梁化鳳奔赴台灣,輔佐施琅,同時抑制施琅的為所欲為,並允許海峽兩岸正常來往。
在福臨為陳永華感歎的同時,他的第四個兒子也周歲了。皇四子永干的生母是婉妃,做為皇宮裡唯一的一個妃位上的人,永干的周歲宴也辦得分外熱鬧。福臨帶著多爾袞去圍觀了永干的抓周,永干沒有景額當年的白嫩肥潤,不過裹成了一個小紅炮仗的樣子,搖搖擺擺的四處走著,依舊可愛得不行。多爾袞道:「皇上小時候也是這樣,見人就笑。」又將永干抱起來,哄道:「四阿哥想要什麼就去拿,知道嗎?」
後宮眾人都知道多爾袞對皇帝的重要性,婉妃喜出望外,對永幹道:「乖乖的,聽你瑪法的話。」
永干眨巴眨巴眼,沖多爾袞甜甜的喊了一聲:「瑪法!」
景額和珊瑚表示吃醋了,忙忙的奔上去,一人抱著多爾袞的一條大腿,各種撒嬌,生怕瑪法被人搶了去。場面一片混亂,大一些的福全背起手,裝作看不見弟妹的這種丟人的幼稚舉動,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永干很是保險的抓了一支毛筆,這是婉妃教育了好幾個晚上的結果:皇帝已經有兩個兒子了,第四個孩子還是安穩些比較好。更何況,婉妃是漢人,永干最好的結果就是做個王爺了,所以,婉妃早就立志,以碩塞為榜樣,爭取把兒子培養成那樣。
碩塞的鐵帽子王是一定的了。江蘇出了貪腐案,福臨大怒之際,派碩塞前往處理。江蘇巡撫朱國治待罪,做為碩塞的副手,處理貪腐之事。江浙一帶一向富庶,這些年也沒有什麼大的災荒,有錢是必然的。更何況江蘇還靠海,朝廷並沒有封海禁,許多膽子大的年輕人湊錢買船,出海做生意,只要能活著回來,便會帶回驚人的財富。
自古財帛動人心。福臨對貪腐的打擊已經是相當重的了,可是在金錢的面前,似乎連生命的威脅他們都不在意了。更何況,這些外放的官員個個都是土皇帝,誰都想多撈一點。而每一個官員都會給上級繳納孝敬,彼此之間還有送女人送庶女的,形成一張層層相護的關係網,平民想要伸冤,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種利益集團太過恐怖了,幾乎一個省的官員都包含在內。就算見多識廣的碩塞在面對這種大案的時候,也不由得變了顏色。
第八十九章
事情的起因並不大。吳江有一戶姓黃的小康人家,養蠶為生,勤勤懇懇,積攢了些財富,便搬都縣城裡,做起了吃食生意。
江浙一帶一向富庶,宵禁時間也晚,天氣暖和了,不少人都喜歡去逛逛夜市,買點小吃。黃家賣的炸豆腐幹什麼的味道好,生意很是不錯,他們全家人齊上陣,剛滿周歲的孩子沒有人照看,便一起帶了出來,放在攤子邊上。
結果,一天晚上就出了事。吳江知縣張榮福的小兒子張玉林平日裡最愛四處閒逛,夜市幾乎是每日必去的。遠遠的看著老黃家的豆腐攤子圍著不少人,饞蟲上來,便命人去買來吃。豆腐干炸得外酥裡嫩,香噴噴的,張玉林一吃就停不下來,足足吃了十幾塊,嘴巴一抹,走了。
老黃是鄉下人,不認識這個縣太爺的衙內,忙上前扯住他要錢。張玉林手一揮,把老黃推了個踉蹌,正好撞到炸豆腐乾的油鍋上,一鍋滾燙的油就這麼潑了下來,全部潑在了老黃一歲孫子的身上。
孩子當場被燙死,面目全非。老黃的兒媳婦竇氏一聲慘叫,撲上去就跟張玉林撕扯。張玉林也被這慘劇嚇到了,躲閃不及,臉上被抓出幾道血痕來。張玉林長得還是頗為不錯的,可以稱得上玉樹臨風,也很注意自己的儀表,臉被抓破了,他自然不樂意,將竇氏推開,可是愛子慘死,竇氏早就失去了理智,又揮舞著雙手撲了過來,張玉林不耐煩了,一聲令下,手下們都沖了上來,一頓亂打。黃大郎護著媳婦兒,又心痛兒子慘死,沖了上去和那些家丁廝打,就連老黃都輪著一條板凳顫巍巍的加入了戰團。
老黃與黃大郎都活生生的被打死了,活著的只有重傷的竇氏。張玉林揚長而去,周邊的商戶們見她可憐,湊了些錢,將她送去了醫館。竇氏是一個大字不識的普通農婦,好在身子強壯,傷好以後,一個人處理了公公、丈夫和兒子的喪事,望著空蕩蕩的家,一咬牙,決定告狀。
這些天她也打聽過了,張玉林是知縣的兒子,找知縣肯定沒有用,她托人寫了一張狀紙,貼身藏了,變賣家產去了蘇州。她屬於越級上告,蘇州知府葛平壓根兒不去理會她,反而派人將她一陣臭罵,亂棍打出去。
竇氏上告無門,便去了一家酒樓洗碗,四處打聽,知道了蘇州的學子們都會定期在虎丘集會,吟詩作對。竇氏准備良久,提前一天,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去了虎丘,在野外過了一夜,然後在眾學子聚會之際,口稱冤枉,沖了過去。
學子們都是一腔熱血的,竇氏一行哭一行說,眾人都被這個慘案驚呆了,紛紛拍胸脯,說要為她打抱不平。學子們出馬,自然效果比以前不同,葛平客客氣氣的接待了他們,表示定會給竇氏一個公道,將學子們忽悠了回去。而當晚,竇氏就在租住的小屋裡被殺,東西被翻得到處都是,葛平出面搜查了一番,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強盜殺人。
這下學子們爆發了。他們舉行了轟轟烈烈的游行,又不斷的下筆寫檄文,為了把事情壓下去,葛平派人將張玉林捉了過來,說是殺人償命,將其關入死牢。幾日後,就說張玉林在獄中得病,不治身亡。學子們將信將疑,本來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不料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有人發現張玉林依舊在吳江作威作福,牢中死的哪個不知道是神馬。
被騙了一次就算了,還被騙了第二次。學子們徹底出離憤怒。他們找到了張榮福與葛平之間的聯繫——張榮福的妻子是葛平的侄女。接著,他們又找到了這兩人狼狽為奸的證據,轟轟烈烈的要去上告江蘇巡撫。
葛平和張榮福慌神了,送了重金給朱國治,又上下打點。朱國治簡直想拍死這兩個不中用的。蘇州和吳江都是肥缺,葛平自然是他的親信,每年送上來的孝敬也不少,卻鬧出這種事來。在他看來,出了人命,就乾脆下手利落些,竇氏根本就不應該出吳江。就算張榮福太笨,怎麼連葛平也傻了呢?竇氏第一次告狀的時候,就該弄死她。等事情弄大了,這個女人反而動不得了,偏偏葛平反其道而行之,犯下了大錯。
朱國治當然不願意為了這兩個蠢貨妨礙了自己的前途——誰都知道,皇帝對學子們非常重視,更何況這幫學子有不少出身還不錯的,總不能殺掉——於是,就想著將這兩人送出去承受民怒,不料,狗急跳牆,葛平拿出了朱國治受賄的證據相威脅。
之後的事情就越鬧越大,終於鬧到了福臨耳朵裡。碩塞受命處理此案,卻也被驚了。本來這個案子就牽涉了四條人命,算得上是大案,偏偏越往下查,事實越是讓人觸目驚心。張榮福魚肉鄉裡,家產居然高達十萬兩之多,而他僅僅是一個知縣;葛平的財產更是嚇人,就不要提朱國治了,書房裡一個普普通通的擺件竟然是宋瓷!
碩塞將證據封存,這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命案或者是貪污案了,超出了他的權限,要上交給皇帝處理。
福臨很生氣。這個案子幾乎牽涉到大半個江蘇的官場,人人都是髒的。張榮福、葛平抄家,張玉林直接問斬,兩家人男子流放,女子沒入官奴,世代不許科舉。朱國治賜死,抄家,除了他的老母以外,女眷一概發賣,男丁流放寧古塔為奴。
有人對這個判決產生了疑惑,都認為量刑過重,黨崇雅上書,覺得罪魁禍首是張榮福,朱國治只是失察和貪污,罪不至死。
福臨特地在朝堂之上下詔書,表示若是再有這種類似的案件發生,犯案官員的頂頭上司絕對會被牽連。身為上司,下屬失職了,上司也有責任,別以為將事情都推開,就不關你的事!這次的江蘇大案,連戶部尚書都被受到了牽連,就不要說別人了,福臨甚至為自己管理不力,沒有能夠第一時間知道民間的冤情,自己罰自己茹素一月,並為黃家一家人做了法事。
皇帝這招太狠了!誰都不敢再說些什麼。畢竟人家皇帝自己都罰了自己,你們還好意思嘮嘮叨叨?更何況,朱國治一死,江蘇巡撫這個肥缺空了,雖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敢貪污,可江蘇畢竟是個容易出政績的地方,許多人盯著這個位置,眼睛都紅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滿漢臣子們都很自覺的偃旗息鼓,不敢有絲毫動作。福臨命桑吉擔任江蘇巡撫一職,讓眾人都掉了眼鏡。桑吉是皇帝的伴讀,有能力,只是是曾經被驅逐出家門的,現在一躍成為地方大員,有說他運氣好的,有罵他靠後台的,不一而足。
「朕要你摸清楚,江浙一帶所有官員的底細。」福臨看著面前的桑吉,「你年輕,要好自為之,若有什麼難處,朕給你的秘奏權不要浪費了。」
桑吉低頭應是。他為福臨辦事已經很久了,還掌管著一支暗地裡的隊伍,做了不少在別人看來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想到以前對自己棄若敝履的父親和家族日日求著自己重歸族裡的樣子,桑吉便心情大好,對皇帝也越發的忠心。
他對福臨非常了解,明白江蘇巡撫的位置只是個先鋒,皇帝想動的是鹽鐵和港口。他會做好皇帝手裡的劍,先去摸底,再論其他。
七月是皇后的千秋,不是整生日,可也不容忽視。朝廷上下為難了。皇帝剛剛狠狠打擊過江蘇官場,並嚴格制止貪腐,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太過珍貴的禮物,這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訴皇帝:我家在貪污哦,我家有銀子哦,快來查我吧!
可是,皇后又很受皇帝的寵愛,膝下一兒一女,地位穩固,和她交好有百利而無一害。更何況,皇帝親自賜了一長串的禮物給皇后,慶賀其生辰,若是不送點好的,實在說不過去。
於是,貴族們百官們都糾結了。每年皇帝、太後、皇后、攝政王生辰的時候,京城的禮品鋪子都會迎來一個買賣小高潮,可今年卻詭異的平靜下來,反正還有時間,大家都等著看別人的動作再說。
這個時候,吳三桂的禮物就很醒目了,可以說太醒目了,他送了五頭大象。
京城裡誰見過大象啊,大象入京那天,大街小巷被擠得水洩不通。這五頭大像是經過訓練,會跟著音樂跳舞的,身上披著五彩錦緞,裝飾著各色寶石,領頭的甚至是一頭罕見的白象,讓圍觀的所有人紛紛稱奇。
「這麼大啊!」
「小老兒今年七十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
「這麼大,是怎麼運過來的?」
「平西王的地界居然有這種猛獸。」
百姓們竊竊私語,文武百官也被面前的龐然大物給驚呆了。福臨上輩子一頭鑽在復仇與工作中,也沒有心思去逛動物園,這也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大象。吳三桂無旨不能入京,來的人是他的侄兒吳應期。
孩子們對這種稀罕的東西喜歡得不得了,珊瑚膽子大,還讓人抱著湊近去摸了摸象鼻子,得意洋洋的向兄弟們炫耀:「粗粗的,暖暖的。」
福臨卻對吳三桂的書信起了興趣。南明並沒有牽涉到朝廷更多的精力,三藩也沒有如同歷史上一般起到太過重大的作用,因此朝廷對他們的重視程度也有限。朝廷不給發放足夠的軍費,吳三桂便想法子到了外面,緬甸就是他的一個錢袋子。可緬甸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們的大象隊讓吳三桂吃了不少苦,這次送上大象,一是為了討好皇后,更重要的,就是他要提醒福臨:不遠處有個不聽話的國家,只念著前明的,別客氣,打吧!
第九十章
緬甸和吳三桂是有仇的。做為明朝的屬國,他們認為自己是明朝大統,很不把清朝放在眼裡。同時,南明政府被打得到處奔逃的時候,是有人跟緬甸暗地裡做了交易的,希望能夠得到緬甸的支持。緬甸時為東吁王朝,還算是強盛,緬王平達格力對大清的雲南一帶也很是眼饞。當時正是明清之戰,沒有哪個朝廷能管到這個地方,緬甸剛剛准備蠶食一些土地,吳三桂來了。
吳三桂不好惹,他很快就平定了雲南,並尊敬少數民族的傳統,在各地建立土司,並成立一種軍事系統。各個村子互相聯繫,但凡有一處受到侵略,另外的村子便會出兵相助,已經好幾次把探路的小股緬甸軍隊給包了餛飩。
平達格力老實了。反正清朝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無奈吳三桂卻不是這麼想的。他是大清的平西王,也是許多前明文人口中的貳臣,被罵得相當難聽。緬甸的人被打敗的時候也這麼罵他,吳三桂怒了:憑什麼啊!我辛辛苦苦的來到雲貴一帶,好不容易把這裡弄得安定下來,我很累的!前明的那些酸儒就算了,你們都不是我們國家的人,憑什麼還要罵我?再罵,再罵我就揍你!
於是,吳三桂在大理和騰越的邊境都屯了兵,平時種種地養養花,還和緬甸有貿易往來,哪裡是產玉石翡翠的,雖然翡翠不值錢,有總比沒有好。然後,等農閒的時候,再去打打仗搶搶東西,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他們還很有分寸,每次都不多搶,讓緬甸的人不至於窮得無法生存。時間長了,邊境的緬甸居民也知道了這個規律,自發的組織了上貢,每年都送兩次東西給吳三桂,換一年的安寧。
緬甸和大清不同,版圖沒有那麼大,邊境的事情都城阿瓦很快就得知了。平達格力異常生氣,於是也在邊境增加了人手。
兩方對峙,之前的貿易關係也中斷。商路中斷,對兩方都不是一件好事。平達格力准備和吳三桂拼死到底,可他的弟弟莽白不同意。莽白的意思,是和大清服個軟,做個從屬國,靠著大樹也挺好的,便暗地裡派人去大清,准備偷偷的覲見皇帝,表示自己臣服,希望皇帝能夠支持他為緬甸王。
吳三桂提前得知了這個消息。他當然不願意這個錢袋子消失,正好是皇后的千秋,便派人送上了大象,想要得到朝廷的支持,把緬甸打下來。
福臨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只是單純的從國力方面來考慮。這麼大的一個國家,災害是一直會有的,他都習以為常了。明朝末年,中原地區經歷了小冰河時期,接著又是戰亂,現在依舊是恢復期,他時不時的就要免除這裡那裡的賦稅,想要恢復民生。的確,從海運上來了不少錢,可這些錢大部分都被他投入教育和火器的研髮上,還真的沒有餘錢去打仗。
三藩耗資也是相當巨大的,當然,和歷史上的比起來,好了許多。不過,三藩是一定要撤的,福臨准備等處理完江南的鹽鐵事務之後,撤了三藩。至於現在,吳三桂想和緬甸打仗就打去,可別扯上他。一來,他沒錢,二來,他不想讓朝廷的部隊和吳三桂軍有過多的牽扯,第三,他更不想讓自己的火器在吳三桂面前露了真面目。
給吳三桂的回復剛剛發下去,達賴喇嘛的使臣上京了。
福臨不信教,不管哪個教都不信。雖然經歷了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依舊不肯將人生寄托在宗教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太極是信奉黃教的,草原上大部分部落也都信奉黃教,他們給予喇嘛們無上的榮譽,寺廟牛羊土地奴隸女人,樣樣不缺。可現在,福臨是皇帝。
喇嘛們活佛們深刻體會到了一個不信教的皇帝給自己帶來的打擊。蒙古部落有雅圖和阿圖兩位公主,皇帝的親姐姐,布木布泰的親女兒。皇帝為了另一個姐姐阿婭怒殺額駙,廢了額駙一家的事情大家都記得,深刻理解了皇帝是個姐控這個事實,再加上這兩個姑娘也都是厲害的,不單單把控住了額駙,還把控住了部落的牛羊和內部幾乎所有的事務,誰都不敢小看她們。皇帝對喇嘛不夠尊重,兩個公主也一樣,偏偏沒有任何所謂的報應之類,反而越活越好,雅圖長公主生了三兒兩女,阿圖長公主生了兩兒兩女,朝廷還總是給些賞賜,每逢逢年過節賞賜更是如山一般。
草原上大家都看著呢。在他們看來,兩個公主的命極好,定是上天保佑。這兩個上天保佑的人對喇嘛們沒有視若神明,那他們學著點應該也不會有事的吧?
蒙古各部落年年給活佛們送上大量的財產,早就成了他們一個沉重的負擔。有的喇嘛甚至還自詡給女人們免去災禍帶來吉祥,只要部落裡有女孩子嫁了人,他們便會想方設法的破了新娘的身子。巴林部也遇到過這樣的喇嘛,阿圖得知後,毫不留情的將其押解進京,皇帝立刻說他是妖僧,斬首示眾。
這種事情多了,大家對喇嘛們的尊重性也有所下降,本來富得流油且每年都有進項的喇嘛們開始窮了下來。
達賴的使臣就是為了想開辟商路而來。從蒙古可以通商路去沙俄,通過沙俄後,還可以繞路去歐洲大陸。大清和沙俄一直有商貿往來,這條路雖然遙遠且賺錢沒有海運來得快,可勝在安全和穩定。福臨自然不可能放過,派皇商走了這條路,並讓兩個公主都參股。
商路帶來的豐厚效益,讓科爾沁草原迅速的富有起來,大家都看了眼紅,達賴也是其中之一。福臨對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麼反對的,不過提出了不管他們收入多少有沒有虧本,朝廷要抽一成的稅。達賴無奈,只有答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福臨不知道,他的這種對宗教不以為然的態度,日後給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煩。大批的喇嘛從蒙古往青海和西藏遷移,最終形成了一股獨有的力量。
現在,他的麻煩很喜慶,前一陣京城好女婿人選廖俠覲見,厚著臉皮表示,自己看中了一個姑娘,想要皇帝賜婚。
「臣已經二十了,之前一心讀書,總要先立業後成家。現在臣得到皇上的恩賜,終於可以對得起祖宗先輩了,當然會想起成家之事。」在謫仙的風范背後,廖俠是一個很不要臉的奇葩,直接跪在福臨面前,用自己的私事來打擾他。
福臨很想踹他一腳。他在議事啊有沒有?這貨急匆匆的過來,他還以為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了呢,害他緊張了一下,鬧半天就是為了賜婚?范承謨,范文程的兒子,內定的未來大學士,站在一旁,嘴角也直抽。
廖俠嬉皮笑臉:「皇上就當疼愛微臣吧!若是微臣錯過了這個姑娘,那是要孤獨終生的,皇上定然不願意看到吧?」
不,朕現在想下旨讓你直接出家當和尚!福臨心裡吐槽,不過還是對廖俠看中的姑娘表示好奇,冷著臉問:「是誰家的女兒,被你看見,遭此大罪?」
廖俠笑著:「是微臣剛來京城時,租住房屋人家的女兒,姓秦,是個好人家的閨女。」
好吧,就連覺羅氏都想出個庶女和你聯姻了,你居然看中了一個小房東的女兒?福臨有些無奈,遇到這種臉皮厚的,還想要重用的人,他也沒有辦法。他直接將人踢去了慈寧宮,布木布泰現在生活很滿足,也挺喜歡給人做媒的,就交給她吧。
太後好奇之下自然會召秦姑娘入宮覲見。據說秦姑娘長相只是清秀,不過舉止穩重大方,穿得雖不好,也乾乾淨淨的,挺好。再加上廖俠提到秦姑娘後就是一臉的傻笑,布木布泰下旨,讓探花郎與一個小房東的女兒成了親。
旨意一下,傷透了京中多少閨秀的芳心。廖俠卻覺得挺好:以他這些日子的觀察,皇帝喜歡直臣。他的缺點就是沒有根基,偏偏他的優勢也在這裡,皇帝重用的桑吉也是個沒有根基的。滿洲貴族的聯姻以他的地位根本就無法拒絕,而如果答應了,他便會綁上滿洲貴族的戰船,優勢就會消失不見。不如選擇同樣沒有根基的秦姑娘,雖然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幫助,但也不會拉他的後腿,他可以繼續他的直臣之路。更何況,他也挺喜歡秦姑娘的,太後親自賜婚,說出去也體面。
他想得沒錯。之前他一直在翰林院做個小翰林,地位不高不低,有些尷尬,就是和他的婚事有關。他的婚事存在太多變數,一日不定,福臨一日不敢用他。如今他自己想通了,在太後旨意下去之後沒幾日,福臨下旨,讓他進了南書房,做個筆帖式。
雖然這只是平級調動,可南書房是什麼地方啊,整個國家的政權中心。廖俠大喜,他知道自己的這一步走得沒有錯,以及,他也隱隱的發現,要用什麼方法來討得皇帝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