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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清)順治之路》作者:徐小溪【完結】

第八十八章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說你不想出戰便不用出戰的。四月,安南國王黎維祺再次遣使臣入京,這次,他們送了許多禮物,都是真金白銀,並提出會對大清稱臣,並年年進貢,要求便是希望得到大清的支援。

  安南之前一直是黎氏的天下,只是現在被分成了南北兩大塊,北方為鄭松集團,南方則是阮潢集團。雖然黎氏依舊坐在王位上,可早就被架空了。現在的國王完全就是鄭鬆手上的傀儡。而鄭松和阮潢都想著得到大清的支援,畢竟附近的國家裡,大清最為強大,有一個強大的後援支持,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

  福臨對他們之間的糾葛門兒清。過年時送的五斗金砂還在眼前晃呢,現在又變成這許多真金白銀,真是「有事鍾無艷,無事賈迎春」,他彷彿看到了幫助安南統一之後,每年人家都會送上幾斗金砂,然後可憐兮兮的要求更多的賞賜。

  高塞充分理解了皇帝的意思,跟安南使臣打了些口舌官司,好似是什麼都承諾了,事實上什麼都沒有。安南使臣被客客氣氣的送回了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差事辦砸了,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安南的貢品都上交給了國庫,皇帝拿出了一些分給有功之臣。其中有一匣子晶瑩燦爛的紅寶石,福臨拿來送給了皇后。皇后是最愛這種鮮艷的顏色的,當即愛不釋手,命人做了一條項鏈,日日佩戴著。

  仁娜本身就長得明媚,和這串項鏈極為相配,福臨將她摟到懷裡,順手捻起一顆寶石端詳著:這樣的一顆,就價值一斗黃金了吧?更何況這麼多的一匣子?安南時時哭窮,原來這麼有錢麼?前倨後恭,此心可誅。

  「啊,兒子沒有看見!」

  「女兒也沒有看見!」

  門外忽然傳來童音雙重奏,以及遠遠的「主子,您慢著點」的聲音,仁娜立刻坐正了,理了理發鬢,略微紅了紅臉,嗔道:「外面伺候的人呢?」

  花束子忙忙的進來跪下,道:「奴婢該死。」看樣子皇帝會在這裡用飯,她只是去吩咐了一下小廚房而已。華孟安跪在她旁邊也連連請罪,他是去解手的。

  仁娜讓兩人起身,她和皇帝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喜歡別人在一旁服侍著,她也習慣了,只是做為父母,被兒女看到在親熱,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福臨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招招手,讓兩個孩子過來,開始考問他們的功課。景額和珊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些怕他們的阿瑪,頓時比鵪鶉還老實,乖乖的過來答題。這些日子,他們每隔一天等書房下課了之後,便會去攝政王府,多爾袞會用講故事的法子將歷史上的一些事情講給他們聽,然後要他們下一次來說說自己的感想。

  「你們的瑪法昨兒個說了什麼?」兩個孩子功課都是不錯的,福臨表示滿意,就又問起了其他的。

  景額規規矩矩的回道:「是二桃殺三士的故事。」

  珊瑚比他大方些,道:「阿瑪,一開始,我覺得這三個人好蠢,居然因為兩隻桃子便丟了性命。後來想想,才知道這是一個計謀,他們都被義氣所累,卻正好被人鑽了空子。」

  景額反駁道:「妹妹這話就不對了。這三個人不得不除,晏子足智多謀,大大方方的賞賜,讓他們自尋死路。」

  福臨問道:「那你們覺得那三個勇士可否一用?」

  景額沉思片刻後,道:「可。此三人勇冠三軍,可搏殺猛虎,可殺退敵軍,可救護君王。且此三人以命來護衛名譽與俠義,是為君子也。」

  珊瑚撇撇嘴:「那他們功高震主,這點怎麼辦呢?」

  景額答道:「他們又不是太過難殺。」

  兩個孩子在多爾袞處時常互相辯論,養成了習慣,在福臨面前也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來。福臨倒是很欣慰。雖然想法還幼稚了些,不過對幾歲的孩子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景額得到了一方古硯和幾支好筆,珊瑚卻吵著想要一支火槍,福臨臉一板,表示等她十歲了,就送火槍給她,還派人教她怎麼玩。

  經過這些年堅持不懈的砸銀子,火器早就不像一開始那樣神秘了。東印度公司果然是有權的,火器雖然禁止出口,可愛爾德還是能弄到一些,只是價錢開得不低。高塞和常舒沒有少跟他們打口角官司,最後也是用白花花的銀兩換了當今的海上霸主荷蘭和葡萄牙的頂級火器。

  然後,皇帝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覺得可惜的事——他派人把火炮拉到工部的火器研究基地,拆了。

  洋人的炮和他們的鑄造方法並不完全一樣,那些浸淫在其中一輩子的工匠們自然看得出分別,一個個幹勁十足,努力想做出更完美的火器來。終於,大清也做出了第一把自主研發的能連發的火槍,可以一連打出十顆子彈,簡直就是沖鋒槍的鼻祖。福臨拿著這個科技成果,表示欣慰異常。

  同時,陳永華在武清也沒有埋沒,他實施了義務教育。福臨對他的行為表示佩服,所以說,還真的不能小看古人,凡是現代人有的智慧,他們一點也不缺,現代人只是比古人多了些眼界罷了。陳永華的義務教育措施非常的完善,甚至還針對滿清特有的奴隸制而做了改變:凡是奴僕的適齡孩子,只要主家願意,也可以讀書,不過他們讀書的地方與清白人家孩子的地方不同罷了。當然,願意讓奴僕讀書的主子們,陳永華也不會虧待,會給他們揚名。

  當然,義務教育是需要錢的。陳永華在武清建立了一座極大的石碑,凡是支持教育事業的地方鄉紳,都能將名字刻在上面,流芳百世。並且,他還把皇帝拉了下水,他還是有不少皇帝的賞賜的,都一一擺了出來,凡是來客都可見到,以表示自己頗有聖寵。

  一個有聖寵有手腕有前途的人,自然不會有誰去得罪,義務教育在武清轟轟烈烈的推廣了開來,有不少窮人家的孩子終於讀上了書。陳永華親自編寫教材,安排教程,將學堂分為高中低三個年級,每個年級功課不同,教材不同。但他們又有一個共同處:都有一門功課為思想教育,美其名曰「民智」,專門講述愛國愛皇帝。凡是到了年紀可以升一個年級的孩子都要考試,這門功課是必考。如果考試沒有通過,那麼這個孩子便沒有資格繼續讀書。

  靠之,陳近南總舵主真的不是穿越的嗎?他的條陳羅列清楚,理由充分,連義務教育持續性的資金來源都想得很周到,甚至還對讀書人多了以後從事農桑之人減少了的這個現實問題也有考慮。

  他果然招攬來一個人才。福臨決定,三年之期一到,便要讓陳永華回來,擔任全國的教育部長。為了表示自己對人才的重視,福臨下旨,讓梁化鳳奔赴台灣,輔佐施琅,同時抑制施琅的為所欲為,並允許海峽兩岸正常來往。

  在福臨為陳永華感歎的同時,他的第四個兒子也周歲了。皇四子永干的生母是婉妃,做為皇宮裡唯一的一個妃位上的人,永干的周歲宴也辦得分外熱鬧。福臨帶著多爾袞去圍觀了永干的抓周,永干沒有景額當年的白嫩肥潤,不過裹成了一個小紅炮仗的樣子,搖搖擺擺的四處走著,依舊可愛得不行。多爾袞道:「皇上小時候也是這樣,見人就笑。」又將永干抱起來,哄道:「四阿哥想要什麼就去拿,知道嗎?」

  後宮眾人都知道多爾袞對皇帝的重要性,婉妃喜出望外,對永幹道:「乖乖的,聽你瑪法的話。」

  永干眨巴眨巴眼,沖多爾袞甜甜的喊了一聲:「瑪法!」

  景額和珊瑚表示吃醋了,忙忙的奔上去,一人抱著多爾袞的一條大腿,各種撒嬌,生怕瑪法被人搶了去。場面一片混亂,大一些的福全背起手,裝作看不見弟妹的這種丟人的幼稚舉動,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永干很是保險的抓了一支毛筆,這是婉妃教育了好幾個晚上的結果:皇帝已經有兩個兒子了,第四個孩子還是安穩些比較好。更何況,婉妃是漢人,永干最好的結果就是做個王爺了,所以,婉妃早就立志,以碩塞為榜樣,爭取把兒子培養成那樣。

  碩塞的鐵帽子王是一定的了。江蘇出了貪腐案,福臨大怒之際,派碩塞前往處理。江蘇巡撫朱國治待罪,做為碩塞的副手,處理貪腐之事。江浙一帶一向富庶,這些年也沒有什麼大的災荒,有錢是必然的。更何況江蘇還靠海,朝廷並沒有封海禁,許多膽子大的年輕人湊錢買船,出海做生意,只要能活著回來,便會帶回驚人的財富。

  自古財帛動人心。福臨對貪腐的打擊已經是相當重的了,可是在金錢的面前,似乎連生命的威脅他們都不在意了。更何況,這些外放的官員個個都是土皇帝,誰都想多撈一點。而每一個官員都會給上級繳納孝敬,彼此之間還有送女人送庶女的,形成一張層層相護的關係網,平民想要伸冤,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種利益集團太過恐怖了,幾乎一個省的官員都包含在內。就算見多識廣的碩塞在面對這種大案的時候,也不由得變了顏色。


第八十九章

  事情的起因並不大。吳江有一戶姓黃的小康人家,養蠶為生,勤勤懇懇,積攢了些財富,便搬都縣城裡,做起了吃食生意。

  江浙一帶一向富庶,宵禁時間也晚,天氣暖和了,不少人都喜歡去逛逛夜市,買點小吃。黃家賣的炸豆腐幹什麼的味道好,生意很是不錯,他們全家人齊上陣,剛滿周歲的孩子沒有人照看,便一起帶了出來,放在攤子邊上。

  結果,一天晚上就出了事。吳江知縣張榮福的小兒子張玉林平日裡最愛四處閒逛,夜市幾乎是每日必去的。遠遠的看著老黃家的豆腐攤子圍著不少人,饞蟲上來,便命人去買來吃。豆腐干炸得外酥裡嫩,香噴噴的,張玉林一吃就停不下來,足足吃了十幾塊,嘴巴一抹,走了。

  老黃是鄉下人,不認識這個縣太爺的衙內,忙上前扯住他要錢。張玉林手一揮,把老黃推了個踉蹌,正好撞到炸豆腐乾的油鍋上,一鍋滾燙的油就這麼潑了下來,全部潑在了老黃一歲孫子的身上。

  孩子當場被燙死,面目全非。老黃的兒媳婦竇氏一聲慘叫,撲上去就跟張玉林撕扯。張玉林也被這慘劇嚇到了,躲閃不及,臉上被抓出幾道血痕來。張玉林長得還是頗為不錯的,可以稱得上玉樹臨風,也很注意自己的儀表,臉被抓破了,他自然不樂意,將竇氏推開,可是愛子慘死,竇氏早就失去了理智,又揮舞著雙手撲了過來,張玉林不耐煩了,一聲令下,手下們都沖了上來,一頓亂打。黃大郎護著媳婦兒,又心痛兒子慘死,沖了上去和那些家丁廝打,就連老黃都輪著一條板凳顫巍巍的加入了戰團。

  老黃與黃大郎都活生生的被打死了,活著的只有重傷的竇氏。張玉林揚長而去,周邊的商戶們見她可憐,湊了些錢,將她送去了醫館。竇氏是一個大字不識的普通農婦,好在身子強壯,傷好以後,一個人處理了公公、丈夫和兒子的喪事,望著空蕩蕩的家,一咬牙,決定告狀。

  這些天她也打聽過了,張玉林是知縣的兒子,找知縣肯定沒有用,她托人寫了一張狀紙,貼身藏了,變賣家產去了蘇州。她屬於越級上告,蘇州知府葛平壓根兒不去理會她,反而派人將她一陣臭罵,亂棍打出去。

  竇氏上告無門,便去了一家酒樓洗碗,四處打聽,知道了蘇州的學子們都會定期在虎丘集會,吟詩作對。竇氏准備良久,提前一天,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去了虎丘,在野外過了一夜,然後在眾學子聚會之際,口稱冤枉,沖了過去。

  學子們都是一腔熱血的,竇氏一行哭一行說,眾人都被這個慘案驚呆了,紛紛拍胸脯,說要為她打抱不平。學子們出馬,自然效果比以前不同,葛平客客氣氣的接待了他們,表示定會給竇氏一個公道,將學子們忽悠了回去。而當晚,竇氏就在租住的小屋裡被殺,東西被翻得到處都是,葛平出面搜查了一番,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強盜殺人。

  這下學子們爆發了。他們舉行了轟轟烈烈的游行,又不斷的下筆寫檄文,為了把事情壓下去,葛平派人將張玉林捉了過來,說是殺人償命,將其關入死牢。幾日後,就說張玉林在獄中得病,不治身亡。學子們將信將疑,本來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不料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有人發現張玉林依舊在吳江作威作福,牢中死的哪個不知道是神馬。

  被騙了一次就算了,還被騙了第二次。學子們徹底出離憤怒。他們找到了張榮福與葛平之間的聯繫——張榮福的妻子是葛平的侄女。接著,他們又找到了這兩人狼狽為奸的證據,轟轟烈烈的要去上告江蘇巡撫。

  葛平和張榮福慌神了,送了重金給朱國治,又上下打點。朱國治簡直想拍死這兩個不中用的。蘇州和吳江都是肥缺,葛平自然是他的親信,每年送上來的孝敬也不少,卻鬧出這種事來。在他看來,出了人命,就乾脆下手利落些,竇氏根本就不應該出吳江。就算張榮福太笨,怎麼連葛平也傻了呢?竇氏第一次告狀的時候,就該弄死她。等事情弄大了,這個女人反而動不得了,偏偏葛平反其道而行之,犯下了大錯。

  朱國治當然不願意為了這兩個蠢貨妨礙了自己的前途——誰都知道,皇帝對學子們非常重視,更何況這幫學子有不少出身還不錯的,總不能殺掉——於是,就想著將這兩人送出去承受民怒,不料,狗急跳牆,葛平拿出了朱國治受賄的證據相威脅。

  之後的事情就越鬧越大,終於鬧到了福臨耳朵裡。碩塞受命處理此案,卻也被驚了。本來這個案子就牽涉了四條人命,算得上是大案,偏偏越往下查,事實越是讓人觸目驚心。張榮福魚肉鄉裡,家產居然高達十萬兩之多,而他僅僅是一個知縣;葛平的財產更是嚇人,就不要提朱國治了,書房裡一個普普通通的擺件竟然是宋瓷!

  碩塞將證據封存,這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命案或者是貪污案了,超出了他的權限,要上交給皇帝處理。

  福臨很生氣。這個案子幾乎牽涉到大半個江蘇的官場,人人都是髒的。張榮福、葛平抄家,張玉林直接問斬,兩家人男子流放,女子沒入官奴,世代不許科舉。朱國治賜死,抄家,除了他的老母以外,女眷一概發賣,男丁流放寧古塔為奴。

  有人對這個判決產生了疑惑,都認為量刑過重,黨崇雅上書,覺得罪魁禍首是張榮福,朱國治只是失察和貪污,罪不至死。

  福臨特地在朝堂之上下詔書,表示若是再有這種類似的案件發生,犯案官員的頂頭上司絕對會被牽連。身為上司,下屬失職了,上司也有責任,別以為將事情都推開,就不關你的事!這次的江蘇大案,連戶部尚書都被受到了牽連,就不要說別人了,福臨甚至為自己管理不力,沒有能夠第一時間知道民間的冤情,自己罰自己茹素一月,並為黃家一家人做了法事。

  皇帝這招太狠了!誰都不敢再說些什麼。畢竟人家皇帝自己都罰了自己,你們還好意思嘮嘮叨叨?更何況,朱國治一死,江蘇巡撫這個肥缺空了,雖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敢貪污,可江蘇畢竟是個容易出政績的地方,許多人盯著這個位置,眼睛都紅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滿漢臣子們都很自覺的偃旗息鼓,不敢有絲毫動作。福臨命桑吉擔任江蘇巡撫一職,讓眾人都掉了眼鏡。桑吉是皇帝的伴讀,有能力,只是是曾經被驅逐出家門的,現在一躍成為地方大員,有說他運氣好的,有罵他靠後台的,不一而足。

  「朕要你摸清楚,江浙一帶所有官員的底細。」福臨看著面前的桑吉,「你年輕,要好自為之,若有什麼難處,朕給你的秘奏權不要浪費了。」

  桑吉低頭應是。他為福臨辦事已經很久了,還掌管著一支暗地裡的隊伍,做了不少在別人看來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想到以前對自己棄若敝履的父親和家族日日求著自己重歸族裡的樣子,桑吉便心情大好,對皇帝也越發的忠心。

  他對福臨非常了解,明白江蘇巡撫的位置只是個先鋒,皇帝想動的是鹽鐵和港口。他會做好皇帝手裡的劍,先去摸底,再論其他。

  七月是皇后的千秋,不是整生日,可也不容忽視。朝廷上下為難了。皇帝剛剛狠狠打擊過江蘇官場,並嚴格制止貪腐,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太過珍貴的禮物,這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訴皇帝:我家在貪污哦,我家有銀子哦,快來查我吧!

  可是,皇后又很受皇帝的寵愛,膝下一兒一女,地位穩固,和她交好有百利而無一害。更何況,皇帝親自賜了一長串的禮物給皇后,慶賀其生辰,若是不送點好的,實在說不過去。

  於是,貴族們百官們都糾結了。每年皇帝、太後、皇后、攝政王生辰的時候,京城的禮品鋪子都會迎來一個買賣小高潮,可今年卻詭異的平靜下來,反正還有時間,大家都等著看別人的動作再說。

  這個時候,吳三桂的禮物就很醒目了,可以說太醒目了,他送了五頭大象。

  京城裡誰見過大象啊,大象入京那天,大街小巷被擠得水洩不通。這五頭大像是經過訓練,會跟著音樂跳舞的,身上披著五彩錦緞,裝飾著各色寶石,領頭的甚至是一頭罕見的白象,讓圍觀的所有人紛紛稱奇。

  「這麼大啊!」

  「小老兒今年七十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

  「這麼大,是怎麼運過來的?」

  「平西王的地界居然有這種猛獸。」

  百姓們竊竊私語,文武百官也被面前的龐然大物給驚呆了。福臨上輩子一頭鑽在復仇與工作中,也沒有心思去逛動物園,這也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大象。吳三桂無旨不能入京,來的人是他的侄兒吳應期。

  孩子們對這種稀罕的東西喜歡得不得了,珊瑚膽子大,還讓人抱著湊近去摸了摸象鼻子,得意洋洋的向兄弟們炫耀:「粗粗的,暖暖的。」

  福臨卻對吳三桂的書信起了興趣。南明並沒有牽涉到朝廷更多的精力,三藩也沒有如同歷史上一般起到太過重大的作用,因此朝廷對他們的重視程度也有限。朝廷不給發放足夠的軍費,吳三桂便想法子到了外面,緬甸就是他的一個錢袋子。可緬甸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們的大象隊讓吳三桂吃了不少苦,這次送上大象,一是為了討好皇后,更重要的,就是他要提醒福臨:不遠處有個不聽話的國家,只念著前明的,別客氣,打吧!


第九十章

  緬甸和吳三桂是有仇的。做為明朝的屬國,他們認為自己是明朝大統,很不把清朝放在眼裡。同時,南明政府被打得到處奔逃的時候,是有人跟緬甸暗地裡做了交易的,希望能夠得到緬甸的支持。緬甸時為東吁王朝,還算是強盛,緬王平達格力對大清的雲南一帶也很是眼饞。當時正是明清之戰,沒有哪個朝廷能管到這個地方,緬甸剛剛准備蠶食一些土地,吳三桂來了。

  吳三桂不好惹,他很快就平定了雲南,並尊敬少數民族的傳統,在各地建立土司,並成立一種軍事系統。各個村子互相聯繫,但凡有一處受到侵略,另外的村子便會出兵相助,已經好幾次把探路的小股緬甸軍隊給包了餛飩。

  平達格力老實了。反正清朝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無奈吳三桂卻不是這麼想的。他是大清的平西王,也是許多前明文人口中的貳臣,被罵得相當難聽。緬甸的人被打敗的時候也這麼罵他,吳三桂怒了:憑什麼啊!我辛辛苦苦的來到雲貴一帶,好不容易把這裡弄得安定下來,我很累的!前明的那些酸儒就算了,你們都不是我們國家的人,憑什麼還要罵我?再罵,再罵我就揍你!

  於是,吳三桂在大理和騰越的邊境都屯了兵,平時種種地養養花,還和緬甸有貿易往來,哪裡是產玉石翡翠的,雖然翡翠不值錢,有總比沒有好。然後,等農閒的時候,再去打打仗搶搶東西,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他們還很有分寸,每次都不多搶,讓緬甸的人不至於窮得無法生存。時間長了,邊境的緬甸居民也知道了這個規律,自發的組織了上貢,每年都送兩次東西給吳三桂,換一年的安寧。

  緬甸和大清不同,版圖沒有那麼大,邊境的事情都城阿瓦很快就得知了。平達格力異常生氣,於是也在邊境增加了人手。

  兩方對峙,之前的貿易關係也中斷。商路中斷,對兩方都不是一件好事。平達格力准備和吳三桂拼死到底,可他的弟弟莽白不同意。莽白的意思,是和大清服個軟,做個從屬國,靠著大樹也挺好的,便暗地裡派人去大清,准備偷偷的覲見皇帝,表示自己臣服,希望皇帝能夠支持他為緬甸王。

  吳三桂提前得知了這個消息。他當然不願意這個錢袋子消失,正好是皇后的千秋,便派人送上了大象,想要得到朝廷的支持,把緬甸打下來。

  福臨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只是單純的從國力方面來考慮。這麼大的一個國家,災害是一直會有的,他都習以為常了。明朝末年,中原地區經歷了小冰河時期,接著又是戰亂,現在依舊是恢復期,他時不時的就要免除這裡那裡的賦稅,想要恢復民生。的確,從海運上來了不少錢,可這些錢大部分都被他投入教育和火器的研髮上,還真的沒有餘錢去打仗。

  三藩耗資也是相當巨大的,當然,和歷史上的比起來,好了許多。不過,三藩是一定要撤的,福臨准備等處理完江南的鹽鐵事務之後,撤了三藩。至於現在,吳三桂想和緬甸打仗就打去,可別扯上他。一來,他沒錢,二來,他不想讓朝廷的部隊和吳三桂軍有過多的牽扯,第三,他更不想讓自己的火器在吳三桂面前露了真面目。

  給吳三桂的回復剛剛發下去,達賴喇嘛的使臣上京了。

  福臨不信教,不管哪個教都不信。雖然經歷了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依舊不肯將人生寄托在宗教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太極是信奉黃教的,草原上大部分部落也都信奉黃教,他們給予喇嘛們無上的榮譽,寺廟牛羊土地奴隸女人,樣樣不缺。可現在,福臨是皇帝。

  喇嘛們活佛們深刻體會到了一個不信教的皇帝給自己帶來的打擊。蒙古部落有雅圖和阿圖兩位公主,皇帝的親姐姐,布木布泰的親女兒。皇帝為了另一個姐姐阿婭怒殺額駙,廢了額駙一家的事情大家都記得,深刻理解了皇帝是個姐控這個事實,再加上這兩個姑娘也都是厲害的,不單單把控住了額駙,還把控住了部落的牛羊和內部幾乎所有的事務,誰都不敢小看她們。皇帝對喇嘛不夠尊重,兩個公主也一樣,偏偏沒有任何所謂的報應之類,反而越活越好,雅圖長公主生了三兒兩女,阿圖長公主生了兩兒兩女,朝廷還總是給些賞賜,每逢逢年過節賞賜更是如山一般。

  草原上大家都看著呢。在他們看來,兩個公主的命極好,定是上天保佑。這兩個上天保佑的人對喇嘛們沒有視若神明,那他們學著點應該也不會有事的吧?

  蒙古各部落年年給活佛們送上大量的財產,早就成了他們一個沉重的負擔。有的喇嘛甚至還自詡給女人們免去災禍帶來吉祥,只要部落裡有女孩子嫁了人,他們便會想方設法的破了新娘的身子。巴林部也遇到過這樣的喇嘛,阿圖得知後,毫不留情的將其押解進京,皇帝立刻說他是妖僧,斬首示眾。

  這種事情多了,大家對喇嘛們的尊重性也有所下降,本來富得流油且每年都有進項的喇嘛們開始窮了下來。

  達賴的使臣就是為了想開辟商路而來。從蒙古可以通商路去沙俄,通過沙俄後,還可以繞路去歐洲大陸。大清和沙俄一直有商貿往來,這條路雖然遙遠且賺錢沒有海運來得快,可勝在安全和穩定。福臨自然不可能放過,派皇商走了這條路,並讓兩個公主都參股。

  商路帶來的豐厚效益,讓科爾沁草原迅速的富有起來,大家都看了眼紅,達賴也是其中之一。福臨對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麼反對的,不過提出了不管他們收入多少有沒有虧本,朝廷要抽一成的稅。達賴無奈,只有答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但福臨不知道,他的這種對宗教不以為然的態度,日後給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煩。大批的喇嘛從蒙古往青海和西藏遷移,最終形成了一股獨有的力量。

  現在,他的麻煩很喜慶,前一陣京城好女婿人選廖俠覲見,厚著臉皮表示,自己看中了一個姑娘,想要皇帝賜婚。

  「臣已經二十了,之前一心讀書,總要先立業後成家。現在臣得到皇上的恩賜,終於可以對得起祖宗先輩了,當然會想起成家之事。」在謫仙的風范背後,廖俠是一個很不要臉的奇葩,直接跪在福臨面前,用自己的私事來打擾他。

  福臨很想踹他一腳。他在議事啊有沒有?這貨急匆匆的過來,他還以為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了呢,害他緊張了一下,鬧半天就是為了賜婚?范承謨,范文程的兒子,內定的未來大學士,站在一旁,嘴角也直抽。

  廖俠嬉皮笑臉:「皇上就當疼愛微臣吧!若是微臣錯過了這個姑娘,那是要孤獨終生的,皇上定然不願意看到吧?」

  不,朕現在想下旨讓你直接出家當和尚!福臨心裡吐槽,不過還是對廖俠看中的姑娘表示好奇,冷著臉問:「是誰家的女兒,被你看見,遭此大罪?」

  廖俠笑著:「是微臣剛來京城時,租住房屋人家的女兒,姓秦,是個好人家的閨女。」

  好吧,就連覺羅氏都想出個庶女和你聯姻了,你居然看中了一個小房東的女兒?福臨有些無奈,遇到這種臉皮厚的,還想要重用的人,他也沒有辦法。他直接將人踢去了慈寧宮,布木布泰現在生活很滿足,也挺喜歡給人做媒的,就交給她吧。

  太後好奇之下自然會召秦姑娘入宮覲見。據說秦姑娘長相只是清秀,不過舉止穩重大方,穿得雖不好,也乾乾淨淨的,挺好。再加上廖俠提到秦姑娘後就是一臉的傻笑,布木布泰下旨,讓探花郎與一個小房東的女兒成了親。

  旨意一下,傷透了京中多少閨秀的芳心。廖俠卻覺得挺好:以他這些日子的觀察,皇帝喜歡直臣。他的缺點就是沒有根基,偏偏他的優勢也在這裡,皇帝重用的桑吉也是個沒有根基的。滿洲貴族的聯姻以他的地位根本就無法拒絕,而如果答應了,他便會綁上滿洲貴族的戰船,優勢就會消失不見。不如選擇同樣沒有根基的秦姑娘,雖然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幫助,但也不會拉他的後腿,他可以繼續他的直臣之路。更何況,他也挺喜歡秦姑娘的,太後親自賜婚,說出去也體面。

  他想得沒錯。之前他一直在翰林院做個小翰林,地位不高不低,有些尷尬,就是和他的婚事有關。他的婚事存在太多變數,一日不定,福臨一日不敢用他。如今他自己想通了,在太後旨意下去之後沒幾日,福臨下旨,讓他進了南書房,做個筆帖式。

  雖然這只是平級調動,可南書房是什麼地方啊,整個國家的政權中心。廖俠大喜,他知道自己的這一步走得沒有錯,以及,他也隱隱的發現,要用什麼方法來討得皇帝的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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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妹妹,妹妹,快喊我啊。」珊瑚拿著一個小小的撥浪鼓,叮叮當當的轉著,而悠車裡的小嬰兒卻絲毫不理會她,自顧自的吐了個泡泡。

  順治的第二個女兒終於降生,生母為西林覺羅氏蘭格格。宮裡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知道珊瑚公主的受寵,皇帝幾乎把她寵到天上去。珊瑚今年虛歲才五歲,想去念書,皇帝二話沒說的讓她進了上書房,想出去玩,皇帝立刻讓她隔三差五的去攝政王府,還特地讓二阿哥陪著,想學騎射,皇帝毫不猶豫的親自帶她騎小馬在校場上溜達,十足的一個二十四孝老爸。

  因此,蘭格格一點都不為自己生了個女兒而傷心,女兒好啊,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皇帝明顯更疼女兒一點。

  事實證明,珊瑚對自己終於多了個妹妹很開心,時不時的就要來看,但卻從來不帶著皇帝。有時候皇帝也來看小女兒,遇到珊瑚,還要被她三言兩語的拉走去坤寧宮。蘭格格氣得牙疼,卻又不得不順著,誰讓這個公主受寵呢?她的女兒都滿百日了,連名字都還沒有呢。

  珊瑚又跟小妹妹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趣,決定去校場找哥哥們。福全和景額帶著幾個伴讀在練習射箭,小胳膊小腿都像模像樣的拉著弓箭,見妹妹過來,都沖著她笑,等一輪練習結束了,便跑了過來。

  福全自持大哥,裝作大人樣,一本正經的問道:「妹妹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不去讀書嗎?」

  「我還小,阿瑪說了,不用讀得這麼用功。」珊瑚皺皺小鼻子,「大哥才是,到現在只能射中這麼近的靶子,要多努力哦。」

  被小自己三歲的妹妹教育,福全很有些抹不開面子,一把將身邊的伴讀納蘭性德扯了過來,道:「他連靶子都射不中!」

  珊瑚搖頭晃腦的歎一口氣,踮起腳尖,很憐憫的拍一拍納蘭性德的肩膀,一言不發。納蘭性德臉紅透了,他是讀書人,成績是上書房最好的,偏偏武力值還暫時比不上福全。不過,他還比福全小上半歲呢,比不上是正常的!公主你這麼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是做什麼啊!他又不能跟公主鬧別扭,人生真是灰暗。

  景額笑嘻嘻的過來推了推珊瑚:「妹妹,今兒個瑪法要進宮,上次他說要帶一把上好的匕首給我的,我們去看好不好?」——大哥的這個伴讀多好啊,經常幫他做功課,上課先生提問還在一旁打小抄,可不能被妹妹嚇走。

  幾個孩子對納蘭性德的印象很好,福臨對納蘭性德他爹明珠的印象也不錯。明珠在上一次的科舉中終於出了頭,中了第四十七名進士。名次是低了些,可對於滿洲人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而且,明珠的兒子是個公認的天才,又是大阿哥伴讀,日後定是有出息。

  那拉家對這個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明珠也開始正眼相待了,並覺得阿濟格有眼光,提前下手,敲定了這個女婿。

  明珠在禮部任職,官位不高,從五品的員外郎,是沒有資格單獨進宮見皇帝的。不過他會做人,在禮部呆了沒有多久,便和上下人等都混熟了。他比較窮,可他老婆的嫁妝卻相當豐富,又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因此,他時常可以拿出些錢來,買點烤鴨燒肉什麼的送給官位比較低的同僚們。禮部是清水衙門,外快很少,不少低等的官員們就靠這麼點俸祿過日子,幾乎都吃不起肉。吃人嘴軟,明珠在低等的官員中混了個如魚得水。然後,禮部如果有個加班加點,他老婆會派人送點心過來,明珠便會拿去孝敬上級。上級們並不把這些點心放在眼裡,卻對明珠的尊重表示滿意。於是,這麼一個機靈大方,長得又好看嘴巴還甜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喜歡,這次,這個見皇帝露臉的事情,光榮的落到了他的頭上。

  「玉牒?」福臨翻了翻手上的折子,一點頭,「准了。」

  「庶。」明珠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就完成任務。玉牒是前明遺留下來的,清朝一開始並沒有沿用。只是現在皇帝的子女增多,宗室也子孫繁衍,總是要有什麼東西來記錄身份的,否則會出類似柔福帝姬的故事。明珠還准備在皇帝問起的時候闡述一下詳情呢,都打好了長篇大論的腹稿,偏偏皇帝一個字都沒有問,讓他有些小小的失落。

  不過,明珠還是很好的克制了表現的欲望,低頭告退,福臨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在他快退到門邊的時候喊了聲:「且慢。」

  果然,現在的明珠還是很嫩,眼裡立刻就帶了一絲雀躍,老老實實的低頭等著吩咐。福臨卻沒有開口,曼斯條理的做著自己的事情,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才抬起頭,見明珠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年輕有一定的城府,且有上進心;出身那拉氏,滿洲大姓,背景卻不強大,只是有個好聽的姓氏;阿濟格的女婿,可以得到宗室裡一定的肯定;兒子教育得很好,老子應該也不差。福臨覺得,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這個人不去用一用,那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的大公子讀書不錯,上書房的先生向朕誇獎了好幾次。」福臨緩緩的開口,明珠心裡一喜,這個兒子一直是他的驕傲,很是恭敬的回答:「奴才兒子也就是一點小聰明,皇上不嫌棄,讓他能夠伺候大阿哥,是奴才和奴才兒子的福分。」

  福臨又問:「在禮部做得怎麼樣?」

  明珠答道:「托皇上的洪福,奴才一切都好。」

  「嗯,年輕人,好好幹吧。」福臨有些老氣橫秋的囑咐,讓明珠退下。明珠一直走到禮部自己的桌前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在皇帝面前掛了個號,絕對是件值得慶幸的大好事,要感謝讓他去面聖的禮部尚書和禮部侍郎。於是,他又派人去京裡的老字號買了不少燒雞燒鴨,禮部上下人人有份。

  是個會做人的。福臨也聽說了這個消息,提筆在備忘錄上記下一行字:年後調明珠入戶部。

  順治十八年的冬天特別冷,就連京城都凍壞了不少人。有些老人是從明朝末年的寒冷中熬過來的,又想起了那些冰冷徹骨的日子,都有些慌亂。慢慢的,謠言四起,說是當年的寒冷又要回來了,會一連幾年顆粒無收。百姓們忙忙的開始囤積糧食,糧價飛漲,臨近過年的時候,米價居然高達二兩一石,比正常的八錢漲了翻倍還多。

  皇家救助會也很忙。這些年救助會一直運轉正常,博果兒很是盡職盡責。他從小在福臨的耳濡目染下,對貪腐也恨之欲絕。救助會的成員多是宗室貴族,不差錢,就算差錢了,在博果兒的震懾下也不敢動救助金的主意。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一個辦事員,是覺羅家的分支,家裡的兒子賭博借了高利貸,他不得已挪用了不到一百兩的救助金,結果被查了出來,差事丟了不說,還被博果兒當眾脫褲子責打了八十板子,裡子面子全沒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伸手到救助金上。

  京城寒冷,救助會設立了粥棚,這也只是能解一時之饑。朝廷出手,抑制糧價,用火藥炸冰,從江南將糧食運到北方。同時,朝廷還懲處了一些哄抬糧價的商人,欽天監也保證這只是偶爾的寒冷,不可能再有極端的天氣,再加上,冷了一個月後便開始逐漸回暖,百姓才慢慢安定下來。

  可福臨安定不了:多爾袞病了。

  自從退休後,一直有太醫常駐攝政王府給多爾袞調養身體,偏偏多爾袞最是個諱疾忌醫的,總是不願意遵從醫囑。福臨和布木布泰只好在宮裡准備好藥膳,每次多爾袞進宮都給他灌到肚子裡面去。

  時間長了,多爾袞也習慣了這種一進宮就被藥膳和湯水包圍的生活,再加上宮裡多了幾個饞嘴的孩子,布木布泰會准備兩種不同的湯水,孩子們喝一種,多爾袞喝一種,讓他經常哭笑不得。

  原本,福臨以為多爾袞的病就和以往的幾次一樣,很輕易的就能好,也沒有太在意。不想,多爾袞一連四天都沒有入宮,也不讓孩子們去他那裡,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福臨退朝後,立刻就讓宋院首親自去到攝政王府,看一看多爾袞的情況。

  結論很是不好。多爾袞年輕的時候東征西戰,受了不少的傷,再加上戰時飲食不規律,急行軍時在馬上啃乾糧喝生水都是常有的事,腸胃本就不好。種種事情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對人身體很是損害。年輕的時候還好,可以撐過去,現在年紀大了,一切埋藏在身體裡的病痛都彷彿活過來一般,叫囂著讓主人為年輕時的行為負責。

  宋院首小心翼翼的說完診斷的情況,一言不發,御書房裡安靜得彷彿能夠讓他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許久,他聽到皇帝冷冷的聲音:「此事還有誰知道?」

  「微臣只稟告了皇上一人。」

  「很好。」福臨點點頭,「攝政王只是舊疾復發,明白嗎?」

  「是!」宋院首聽命退下。福臨看著桌上的奏折,上面每個字他都認識,但他完全不知道在講些什麼。

  福臨嘩的一聲,將所有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一陣巨響,門口的華孟安身子一抖,又裝聾作啞的繼續站著。許久,華孟安聽到裡面一聲淡淡的呼喊,才進去收拾,大著膽子偷看了一眼,就見皇帝已經恢復了一貫的神情,臉上無悲無喜,彷彿剛才宋院首過來講的是大街上某個張三李四的病一般。


第九十二章

  湖南巡按御史許劭昕貪污罪發。巡按御史本是福臨按照朱元璋的反貪腐措施而設立的,本意是為了讓他們四處巡視,給百官一個壓制。和明朝一樣,巡按御史的官職並不高,但權力很大,有直奏權和秘奏權,直接受皇帝的控制。

  本來,這是一件利於反腐的好事,朱元璋當年也是用這個招數揪出來不少貪官,成效顯著。可是,同樣的系統照搬過來,得出的結果卻不一樣。

  福臨在順治十二年就開始派巡按御史四處巡視了,一開始還好,但問題往往是突然出現的。以顧仁為首的御史們開始貪贓枉法,並且索要賄賂,甚至在索賄不成的情況下,誣陷某些正直的清官意圖行賄升官。

  順治十五年十一月,吏部書吏章冕在順天被顧仁拿下後逃往京城,十九日在皇門前自刎喊冤。福臨大怒,判處顧仁等人死刑。結果,沒有多久,又發生了御史牟雲龍的貪腐案,照例一個死刑。

  本以為,這下巡按御史們該消停了吧?這才幾年的時間,許劭昕貪污罪證據確鑿,又擺在了福臨的御案上。與此同時的,還有都察院要求停止巡訪的奏折。

  滿族貴族們要求停止巡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剛開始福臨提出要實行巡訪制度的時候,宗室們就跳了出來反對。當時多爾袞正好在上朝,馬上將這幫家伙無情的鎮壓了下去,巡訪制度實行這麼多年,多爾袞功不可沒。可現在,多爾袞病重,許劭昕又不爭氣,被壓下去的貴族們再次冒頭。

  朝堂上就此事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討論。以岳樂為首的滿族官員們要求廢除巡訪,而以石申為首的漢臣們,則要求繼續。

  朝堂一片混亂。反對者以目前出現的幾個貪腐御史為例,表明此事反而更加容易造成貪污,還會有更多的章冕這樣的冤案發生,不如取消了,一了百了。支持者們則表明制度是好的,那幾個貪污案件只是人員的問題。顧仁等辜負皇恩,死有餘辜,但若是換上合適的人選,定然會起到更好的作用。若是將這個制度取消了,民間疾苦就更難知道了。

  一貫平靜嚴肅的朝堂熱鬧得如同菜市場。滿臣們憑借身份高武力值高,有幾個都開始卷袖子准備揍人了,漢臣們也不是吃素的,嘴皮子利索,掉書袋掉得人暈頭轉向,毫不清楚自己被隱晦的罵了。

  福臨的臉上自始至終一片平靜,心裡的小人卻在不斷怒吼。他當然知道滿族貴族們為什麼一定要廢除這個制度。

  八旗已經被他和多爾袞聯手削得七零八落了,議政王大臣會議簡直是名存實亡,八旗貴族有多不滿意福臨完全看在眼裡,為了有些撫慰,在派往各地的總督、巡撫等人多采取貴族出身。時間久了,這些人慢慢的坐大,能撈的好處也越來越多。尤其是海運這塊,油水簡直太多太多。而這些巡按御史,完全就是他們撈好處的眼中釘。當然,人是能被金錢腐化的,顧仁等就是如此,可總不能來一個就腐化一個吧?這樣耗資巨大不說,萬一來了個軟硬不吃喜歡動真格的,豈不是慘了?還不如從根源上解決掉這個問題啊。

  漢臣們對這個制度是百分百支持的,原因福臨也很清楚。就算這是個少數民族的朝廷,漢人的比重還是占絕大多數的。地方官員們大多是漢人,卻要被滿族的總督巡撫們壓制,心裡當然不服——這些人除了會投胎外還會些什麼?——巡按御史為了能夠公正一些,大多數都是漢人,少數滿人也是和貴族們沒有什麼瓜葛的,這很合漢臣們的胃口,所以,這個制度是提升他們地位的好東西,千萬不能廢。

  朝臣們依舊在吵著,福臨煩了,狠狠的一拍龍椅扶手:「此事容後再議。」

  許劭昕成了福臨一腔怒火的發洩口:要不是此人貪贓枉法,也不可能有這麼多事情鬧出來。於是,許劭昕被削職抄家,在菜市口斬首示眾,其家人連坐,世代為奴,不許科舉出仕。許家被抄家和許劭昕被斬首時,皇帝還強制要求所有巡按御史前去觀看。之前許家那些嬌生慣養的少爺小姐們,一個個衣衫不整的被拉了出來,一片哭爹喊娘的慘象,令人為之動容。而菜市口的許劭昕被斬首更是令他們心驚,許劭昕死之前仰天大呼後悔,鮮血灑了一地。那些巡訪御史們本就是文臣,當時就有幾個嚇暈了過去。

  這種強制令人觀看酷刑的皇帝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皇帝。御史們上書,就連病中的多爾袞聽說了,還要求多爾博去到宮裡給皇帝帶個口信:滿洲入關,漢人們本來就比較的排斥了,皇帝要比漢人們做皇帝的時候更加的愛惜羽毛才對,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呢?當然了,我也不是說皇室你做得不好,只是要注意啊,漢人們又該鬧著說我們是蠻夷了。

  福臨隔空回話:叔父放心,朕有數的。這些人就是欠修理,朕要一步步的來。叔父你就好好的養病吧,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宗室那裡還是要你壓著才行。

  紛紛雜雜的一個月過去後,都察院再次上書,要求廢除巡按制度。福臨大怒,不准。兩天後,以岳樂為首,宗室聯名上奏,表示可以不廢除巡按,但是巡按要交給都察院的巡撫來兼職。

  這是表示要各退一步的意思了?福臨留中,要求滿漢群臣給出一個共同的法子來。結果,滿臣們想出了個很天才的法子。

  他們要求所有漢臣們站在議事廳外,自己則是坐在大堂裡面討論,等討論出結果來,讓漢臣們表示意見。如果同意,就簽個名字上去,如果不同意,就說他當天請假沒來。

  這個舉動怎麼可能瞞得過其他人,漢臣中頗有幾個不吃他們這一套的。金之俊得知消息後,拖著病體,怒闖議事廳,沖著岳樂大罵,說他是「國之祿蠹」,又說他「不知皇恩,只知私利,目光短淺」,總之,話很不好聽。岳樂氣得拳頭都攥起來了,很想沖上去揍他一頓,可終究不敢——金之俊是南書房的人。

  金之俊也知道。他身體不好,早就提出要病退,皇帝卻不允許,讓他在家好好調養,南書房的位置一直給他空著。前一陣他感覺好一些了,便來上班,和皇帝閒聊的時候,皇帝從畫筒中抽出一個畫軸,打開給他看,卻是他的畫像。他一輩子都記得皇帝當時的話:「范文程,洪承疇,寧完我,朕身邊的老人都一個一個的退下去了,現在連愛卿也要退了。朕每次想到這些,都心痛莫名,很希望你們能夠永遠身體健康,陪著朕治理江山。所以,朕便命人將你們的樣子畫了下來,想念的時候,便可以時時拿出來看。」

  當時金之俊感動得老淚縱橫,並在心裡默默的發誓,就算是死,也要回報皇帝的知遇之恩!所以,現在他發現機會來了,毫不在意對面是位高權重的和碩安親王,罵得口若懸河。

  自然,鬧到了皇帝那裡。福臨簡直都想敲開岳樂的腦袋,想知道裡面在想些什麼,居然能想出這種法子來。議事廳距離他的養心殿不遠,難道他們以為他這個皇帝對紫禁城的控制力這麼弱嗎?還有,原來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滿臣已經跋扈到了這個地步嗎?

  不過,這些人鬧這麼一出,福臨倒是很滿意,他正愁沒有借口呢,借口就這麼乖乖的送了上來。

  巡按制度照舊,安親王欺壓同僚,降為多羅郡王,凡是坐在議事廳裡的滿臣們集體被降了一級。

  朝廷嘩然了。法不責眾這個觀點在眾人的腦海裡是根深蒂固的,誰會想到皇帝會一棍子打死一片?鬧事開始。

  宗室裡的人挨個兒去找福臨,命婦們挨個兒去找太後,三句話一說就哭天抹淚的,好像被降了一級後都活不下去了一般。福臨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一個字不說,宗室的人氣勢便會慢慢的降低,皇帝是手握重兵的,他們也不敢太過分。

  布木布泰則是溫言相勸:啊呀,原來你們家老爺被降級了啊,哀家還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呢!真是太可憐了,快別哭快別哭,把眼淚擦擦,哀家這老骨頭啊,就盼著你們進宮來陪我說說話,你們哭成這樣,這可怎麼好呢?什麼?要哀家幫忙說話?這哀家就沒有辦法了,後宮不能幹政,要我說,我們女人啊,就高高興興的在家裡打扮打扮,帶帶兒孫,要是女人也能管這麼多事,要男人幹什麼呢?

  命婦們還想哭,布木布泰就會適時的表現出疲態來,皇后在一旁補槍:太後年紀大了,這些天睡眠越發的少,聽到人吵就會頭疼。啊,那個福晉,就是說你呢,別哭了,吵到太後你擔當得起嗎?

  無功而返。眾人自然不服氣,可將雙方的勢力做一個比較,發現自己這一方確實沒有什麼優勢。

  福臨一向信賴槍桿子裡出政權,他後宮人又少,開銷小,拿著私庫的錢就養了一支隱秘的軍隊出來,配備的都是最新的火槍,一個個放下槍是武林高手,端起槍是射擊高手。然後,他又掌控著八旗大部分的軍隊,凡是重要的部門放的都是兩黃旗的心腹。至於蒙古那裡,他帶著蒙古人做生意賺錢,蒙古人把這個皇帝看得比誰都重。

  所以,皇帝已經不是他們可以控制的了。宗室們再次懷念起皇太極時的議政王大臣會議來,以及在皇太極時,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

  不過,還是有一個人是可以爭取的:攝政王。多爾袞手上有兩白旗啊,這是多大的一支力量,只要得到攝政王的支持,皇帝也不是不可反對的。

  於是,攝政王府人來人往,大家打著探望病人的旗號,做著打擾病人的事實。宋院首為難的過來請示皇帝,表示攝政王需要靜養,如果一直這麼勞心勞力下去,對他的身體恢復不利。

  福臨一把將手邊的杯子摔到牆上砸了個粉碎:靠之!以為朕就不敢真的殺了你們嗎?!


第九十三章

  滿臣們的罷工蔓延到了基層。八大姓互相聯姻,錯綜復雜,其中的關係連福臨都說不清楚。沒有辦法,入關之前的滿族太不在乎了,當爸的娶了侄女,當兒子的娶了姑姑的大有人在,死了丈夫或者和離的女人改嫁率幾乎是百分之百。所以,當福臨看到正白旗的人都開始起哄的時候,也只好表示理解。

  皇帝一言不發,看著眾臣們鬧騰,於是這場罷工風波越演越烈,當然,有一些人還是老實的,例如說西林覺羅家,鈕祜祿家,那拉家等等,不但自身不參與,還壓制了族裡的年輕人們不去湊熱鬧。另外,還有一些人一一的找機會入宮,向皇帝表忠心。

  第一批來的是索額圖和佟國綱。他們兩個關係一直很好,在這場風波中,他們也商議定了:聽皇帝的話,跟皇帝走。

  索額圖的來意基本就代表了赫捨裡一族,而佟國綱則是代表了佟家。這兩個年輕人信誓旦旦的在福臨面前表示,他們永遠站在皇帝這邊,永遠聽著皇帝的話。

  另外來的,便是代替明珠表態的納蘭性德。明珠還沒有到能隨時遞牌子見皇帝的地步,只能曲線救國,讓自家早熟的大兒子去向大阿哥表明立場,同時,又代表了阿濟格一族,目前的鎮國公,福臨的連襟傅勒赫(這個關係太混亂了,傅勒赫其實是福臨的叔叔,娶的卻是仁娜的庶姐),向皇帝表明這一支的態度。

  當然,還有其他的一些人,例如遏必隆,例如滿達海以及他的兒子常阿岱,都旗幟鮮明的站到皇帝的身邊,至於更多的,則是保持中立態度,兩邊倒。

  其實,事情鬧到這一步,許多滿洲貴族們都開始後悔了。岳樂也後悔。他是阿巴泰的第二個兒子,大哥去世的早,他繼承了爵位,還受封親王,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而且,他還一直記得,當年皇太極命令他額娘和阿瑪分居,弄得府裡沒有個理事的人,連帶著他們父子三人出門都要被人恥笑。是皇帝讓大哥將額娘送了回來的,也是皇帝直接封阿瑪為親王,狠狠的打了那些恥笑他們的人的臉。

  平心而論,皇帝對他們一家是有恩的。當年選秀時,烏雲珠這麼好的姑娘,只是因為他去求娶,皇帝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他的要求,現在,自己和皇帝作對,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岳樂不笨,他體內流著阿巴泰的血,有些直來直去不會轉彎。現在想想,他是上了那些老頭子的當了。

  皇帝年輕,也重用年輕人,宗室裡面,他的地位算是高的,而且年輕氣盛,容易被利用。阿巴泰一支是正藍旗下的,早就向皇帝投誠,他這麼做不就是明晃晃的吃力不討好嗎?看看同樣年輕氣盛的博果兒,就沒有人去利用他,還不就是因為博果兒對皇帝的忠心太明顯了嗎?

  橫豎是站隊,為毛不站在勢力大的一方啊!自己這是犯二了嗎?岳樂怎麼想怎麼憋氣,偏偏事情都做下來了,現在反悔自己都說不過去。憋著一肚子氣,岳樂不停的長吁短歎。

  這場罷工一直持續到過年,就連來朝賀的從屬國和蒙古各部落都感覺到了這種詭異的氣氛。理藩院眾人早就被高塞拿捏得老老實實,誰都不會多說一個字,朝鮮使臣們都不敢多問福臨要東西了,福臨倒是省了一大筆。

  順治十九年正月,皇帝二十五歲萬壽節,滿洲貴族們終於撐不住了。他們以為,朝堂上少了他們是不行的,他們甚至拉上了南書房的費揚古,還日日去打擾攝政王,就是希望皇帝能夠低頭。不料,皇帝發了狠。

  多爾袞被接到宮裡,皇帝在自己的乾清宮裡安排出一間寢室,就在自己住處的隔壁,讓攝政王住著,日日守著,連後宮都不去。攝政王在宮裡,誰還敢大著膽子去探望呢?頓時,多爾袞的耳朵邊上清淨了許多。

  接著,滿洲貴族們不幹活了。福臨一咬牙,他來干。本來朝臣們就是一半一半,漢臣們還是在正常運轉的,而一部分滿臣也在偷偷摸摸的幫忙,福臨忙得團團轉,卻硬是把這段時間給撐了下來,一切都很好,似乎沒有這些滿洲貴族們,朝廷一點影響都沒有。

  大家慌了。這本身就是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誰先鬆了這口氣誰就會輸。而皇帝看似還能撐,貴族們卻沒有辦法了。他們輸不起。

  順治早就下過旨意,他的生日和太後的生日很近,沒有必要過兩個萬壽節,合成一個,在太後生日那天一起過就是了。可是這年卻不一樣。內務府照例沒有准備皇帝的萬壽,貴族們卻不停的開始送禮——自然,都是派命婦送到慈寧宮,委婉的表達了善意。

  布木布泰特地將福臨叫去,道:「皇帝也不要這麼倔,他們都服軟了,皇帝也就算了吧。都是親戚,何必鬧得這麼僵?你也累啊,看看,才多久,都瘦了一大圈。」

  福臨警覺道:「額娘,你不會又要給兒子的後宮添新人吧?」

  布木布泰嗔道:「你後宮才幾個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妃位上只有一個,說出去都寒顫。當年你阿瑪後宮的人,連我都記不全。」

  福臨連連搖手:「別,女人一多兒子受不住。如果要拿秀女做人情,給五哥六哥七哥還有十一弟他們送一些吧,朕不要。」

  布木布泰很無奈: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意往後宮進人,那些鮮嫩可口的秀女們,兒子連正眼都不去看。若不是至今有了三個孫子兩個孫女,太後都要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有問題了。

  看來,在這些事情上,還是多爾袞說話有用,可惜多爾袞現在病著。想到這裡,布木布泰問道:「你叔父身體怎麼樣了?」

  「少了這麼多人聒噪,好一些了。」福臨拿起一塊點心吃著,「額娘何不自己去看看?反正他在宮裡,都便宜。」

  布木布泰瞪他一眼:「外人本來就在傳你額娘和叔父的閒話,額娘何苦再拿著把柄往其他人手上送,給你添麻煩?」

  福臨笑笑:「額娘放心,你只管去看。經過這一遭之後,估計很久都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了。」

  他想得沒錯。這次滿洲貴族們輸了,一個個偃旗息鼓,自然也沒有人想到去傳「太後與攝政王不得不說的二三事」。落鑰後,布木布泰悄悄的進入了乾清宮,終於看到了牽掛已久的多爾袞。

  福臨很自覺的去到外間批折子,下人們也都退了出來,屋裡就剩下兩個人四目相對。

  許久,布木布泰才顫抖著開口:「你瘦了。」

  多爾袞笑笑:「冬天是這樣,穿的太多了,顯得人瘦。都是皇上,非要我裹著這麼多。」

  布木布泰扭過頭,悄悄拭了拭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淚,道:「我這麼久沒有來看你,你可怪我?」

  「怎麼會?」多爾袞笑得溫和,「最近你的事情也很多吧。皇上接我進宮,那些人無法糾纏我,估計會讓他們的額娘福晉什麼的天天去慈寧宮纏著你,你躲又無處躲,夠煩的吧?」

  布木布泰走到床前坐下,給他掖了掖被角:「我還好,皇帝才是辛苦了。樣樣都要自己撐著,今兒個早上珊瑚還跟我抱怨,說是好久沒有見到她的皇阿瑪了,是不是皇阿瑪太忙了什麼的,又問我皇帝在忙些什麼呢,怎麼都不跟她說。」

  「鬼靈精怪。」多爾袞想像著珊瑚鼓著腮幫子,大眼睛一閃一閃的模樣,就從心底裡喜愛。

  布木布泰忽然笑了:「她還抱怨說,就連她的瑪法都不去看她了,連連問是不是她長胖了,不惹人喜歡。」

  珊瑚繼承了福臨的愛好,喜歡吃甜食,吃起來便不帶停的。為了不讓她吃太多了蛀牙,仁娜便哄她,說吃多了甜的會長胖,胖了以後就不漂亮了不招人喜歡了。珊瑚頓時對甜食如臨大敵,看到糖果點心等就狂流口水,然後使勁忍著不去吃。

  多爾袞握住布木布泰的手:「珊瑚就跟你小時候一樣,聰明,又倔得很。」

  「你才倔!」布木布泰不滿的瞪他一眼,「我可是聽皇帝說了,你病了都不肯吃藥,還不肯看太醫,這怎麼成。」

  多爾袞歎了一聲:「是啊。我是高看那些人了。不過是小病一場,他們就敢如此造次,若是我有個好歹,他們還不鬧翻了天?」

  布木布泰趕緊掩住他的唇:「不要瞎說。宮裡什麼珍貴的藥材沒有,宋院首又是世代的御醫,醫術高明著呢,你定要快點好起來,那些宗室大爺們,沒有你壓著就是麻煩。」

  「那是自然。等我好了以後,就要把兩白旗好好梳籠梳籠,居然還有跟著鬧事的,都是我平日裡太過寬和了。」

  「你還寬和?從小到大,就沒有見你對外人寬和過幾次。」

  「玉兒,你這是埋怨我對你不夠好嗎?」

  兩個人說笑著,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免不了有這麼一句兩句的飄到外間福臨的耳朵裡。他只覺得眼圈一酸,握著筆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寫壞了一張字紙。

  過了年,福臨和宗室們徹底和解。岳樂被派去軍營轉一圈,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等他回來要給他恢復親王位置的先兆;正紅旗旗主,年輕的傑書被拎了出來,送到了碩塞手底下歷練。做為回報,巡按制度照舊,因此事被降級的滿臣們也照舊,皇帝是否會用其他的法子升回他們,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得益者也有不少。遏必隆頂替費揚古,成為南書房行走大臣,兼內院大學士;索額圖升為兵部尚書,明珠調任入吏部。當然,最大的得益者可以說是福臨了。他頂住了壓力,也強勢的向天下人表明了他打擊貪腐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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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南書房的勢力也進行了一次大的洗牌。費揚古晚節不保,被宗室們拉下了水,自然也不能夠在南書房呆著了,被剝奪了南書房行走大臣的頭銜。費揚古本身就病歪歪的,這麼一鬧一降職,他終於沒有能夠撐到春天,二月底的時候,一病不起,托兒子上了一道奏折,表明自己的悔意,福臨親自去探望了他,正式把他看死了。

  接著,金之俊再次提交告老折子,福臨看他顫巍巍的身影,准了。南書房一下子空出了兩個誘人的位置,誰都看著這兩個位置流口水。

  於是,目前還在南書房做事的人就成了大家眼中的肥肉。滿達海資歷老,滴水不漏,誰都知道糊弄不了他,紛紛把眼光放在了剛入南書房的廖俠身上。

  人如其名,廖俠是個有幾分俠氣的漢子,頗講義氣,不單單文章做得好,還會幾手武藝,人又生得好看,在京城的這段日子裡,和八旗子弟很快就打成一片,勾肩搭背的,在年輕一代中口碑很好。很快,就有人找上了他。

  瓜爾佳阿林,戶部左侍郎瓜爾佳達山的大兒子,和廖俠一起喝過酒,特地在宮門口等著他,自來熟的拍著他的肩膀:「有沒有空?去喝一杯?」

  最近請他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了。廖俠心裡有數,不過嘛,他的人生准則是拿人家手軟,吃人家嘴絕對不短,擦嘴的時候順便把臉也擦下來就是了。而且他又原則,別人請客,頂多吃兩頓,第三頓就堅決要回請了,或者送上等值的禮物,他家有的是錢,不至於眼皮子淺到被幾頓飯就拉攏過去。

  阿林帶著他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樓吃飯,席間不停的灌他喝酒,順便探聽他的話。廖俠自小跟著父親四處行商,見過不少人情世故,會喝水的時候便會在筷子頭上添酒喝,哪裡這麼容易被騙到,嘴裡說得天花亂墜,一句實話都沒有,最後便一頭栽在桌子上,睡著了。

  瓜爾佳氏出師不利,什麼都沒有問出來,不過這不能讓其他人打退堂鼓,廖俠面對的場景越來越多了,甚至還出現了不少美女。

  廖探花本就文采飛揚,光憑長相俘獲了一票芳心,雖然定親了,不少姑娘還是心存幻想。現在入關還不久,再加上皇帝對女子的禁錮也不嚴格,滿族姑娘們本來就是豪放的,入關後沒有學到漢族姑娘的矜持,反而把漢族姑娘們帶得膽子大了起來。廖俠平時走在路上,就總是能碰到被惡霸調戲的或者是被小偷偷東西的再或者就是賣身葬XX的姑娘若干,還有更大膽的,直接上來自我介紹,想要和他認識。還好廖探花本身是見過世面的人,才不至於被京中的閨秀們嚇到。

  這次出來的閨秀是齊佳氏的。齊佳氏出了個色布赫,為一等輕車都尉,但除他以外便沒有什麼出色的人才,而他年紀也大了。好不容易,色布赫的侄兒振澤是個會讀書的,考上了進士,被選入翰林院,先後在翰林院和戶部也做了好些年的官。這次貴族們和皇帝的拉鋸戰中,齊佳氏雖然沒有站到皇帝這一邊,也沒有做對,可以說是兩不相幫,無功無過。翰林院的前途哪裡比得上南書房,廖俠現在是皇帝面前的紅人,若是能攀上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振澤可以去南書房做事,那齊佳一族就不用發愁了。

  梅兒只是振澤的一個庶女,有自家姨娘的強大基因遺傳,生得美貌無比,知道自己被選中勾引廖俠的時候,開心不已。而廖俠看著面前艷若桃花的美人,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他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勾欄院裡也有幾個紅粉知己,但這不代表他能夠接受這種滿洲大姓人家的女兒,不然他早娶了。現在弄這麼個漂亮妹子在他面前晃,這是鬧哪樣啊!

  當然,振澤不可能直接讓庶女出來見客。他是喊廖俠過來喝酒的,然後,他家的丫鬟倒酒的時候不小心倒在了廖俠的身上,跪下來連連認罪,振澤就叫他去換件衣服什麼的,丫鬟帶路,便帶他到了一個小屋裡,屋裡有個衣衫不整的美人。廖俠終於知道為什麼振澤在朝廷上混了這麼久還是個侍郎的原因了,兩個字:太笨!

  皇帝對皇后寵愛有加,一方面是因為皇后的娘家給力,另一方面可以說明皇帝是相當注重嫡庶之分的。皇帝最寵愛的孩子,不是兒子們,而是大公主珊瑚,固然可以解釋為皇帝喜歡女兒,更重要的,是因為珊瑚是嫡女。同時,皇后對臣婦們的支持也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只要是命婦有朝見資格的人家,都不敢寵妾滅妻,因為皇后是大老婆派,凡是向皇后訴苦的正妻,百分百的會得到皇后撐腰。

  雖然對外來說,這只是皇后一人的舉動,可打死廖俠都不會相信皇帝不知情。知情卻默許,證明皇帝在這一點和皇后是一致的。他已經在皇帝和太後面前表示了對秦姑娘的情深意重,絕對是投了皇帝和太後的喜歡,他是腦子抽了才會在婚前就接受其他姑娘的勾引,這無疑是在皇帝和太後臉上打耳光。

  梅兒見廖俠神色有些奇怪,也沒有往其他地方想,只以為是探花郎被自己的美色迷了眼,心裡得意,款步上前,裊裊婷婷的行禮,聲音如同黃鶯一般:「小女梅兒見過廖大人。」

  廖俠冷哼一聲,繞過她,也不換衣服了,往門口走去。梅兒一把將其扯住,道:「廖大人就這麼離開,不願意對小女負責嗎?」

  廖俠看著不知什麼時候圍上來的嬤嬤和丫鬟們,沖著梅兒笑得顛倒眾生,說出的話卻尖銳得如針一般:「你以為這麼做就可以貼上來當妾嗎?你以為我廖俠是這麼好糊弄的嗎?告訴你吧,我生平最看不上的就是你這種上趕著做妾的賤人,就算是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我也不會納你這種賤人!」

  梅兒被他的話嚇得一驚,鬆開了手。此時振澤等人也過來了,振澤見狀,連忙打圓場,先是喝斥自己的庶女,接著又對廖俠溫言相對。廖俠見外面隱隱站著不少人,明白玩硬的是不行的了,便扮作被說服的模樣,留下貼身的玉佩,並應承了第二天送庚帖過來,納梅兒過門。

  齊佳家大喜,只有梅兒心裡沒底,她對廖俠的向往在那短短的幾句話裡消失殆盡,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第二天一早,廖俠居然在朝堂上不顧形象的大哭起來。他雖然品級不夠,可做為南書房的人,是有上朝權力的,他這麼一招,把福臨都給弄得有點懵。

  廖俠一邊哭一邊訴說自己被齊佳氏坑了的一二三,又說振澤接著人多勢眾,硬是逼迫他接受那個賤人,害他留下信物。他本是可以以死抗爭的,不過轉念一想,他若是這麼死了,說不定齊佳家還會給他潑上髒水,這樣對不住皇上的知遇之恩。所以,他只好忍辱負重,答應了振澤的提議,可是,他是堅決不會折服的,現在向皇上訴說了自己的冤情,他就心滿意足了。

  接著,他又表示,人無言不立,答應了的事就應該做到,可他實在不能納那種女人做妾,反正已經說明了事實,那他就死了算了吧。說著,他還真的往一旁的柱子上撞,一堆人連忙將他攔住,場面熱鬧得不行。

  奇葩,絕對的奇葩。福臨嘴角抽了一下,看向面色蒼白的振澤,問道:「卿家有什麼可說的?」——敢去招惹奇葩的人,好可憐。

  振澤趴在地上發抖,連話都不會說了。設計陷害同朝為官之人,甚至要把人家逼得以死明志,怎麼看怎麼過分。他哪裡想得到,世上居然會有這麼不要臉豁得出去的,還不怕得罪人。要是早知道廖俠的美人皮下藏著這樣的真性情,打死他也不敢這麼做啊。

  齊佳氏一族都受了連累。振澤被連降N級,從一個正二品的戶部侍郎一下子降成了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就連色布赫都受到了牽連,被訓斥以及罰俸半年。

  這下誰都不敢再打廖俠的主意了,這個小伙太瘋狂了,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最可怕了。福臨則是將他留了下來,哭笑不得的問他:「朕可不信你自己不能解決這種小事,還要算計著讓朕出手,長能耐了啊。」

  廖俠笑嘻嘻的:「都是皇上疼愛微臣,微臣才能這麼肆無忌憚。」

  果然,臉皮厚防御強的人最討厭了。福臨瞪他一眼:「你這麼一來,可是把齊佳族得罪慘了,得罪了他家,也得罪了他們的姻親啊連襟啊之類,你就不怕嗎?」

  「有皇上為微臣做主,微臣不怕。」廖俠正色站好,道,「臣讀書習武,就是為了為國為民效力,並不是為了自己有高官厚祿。說句不好聽的話,臣家裡產業豐厚,就算臣不學無術,也足夠揮霍兩輩子的了,只是這些不是臣所想要的。臣要的,是報效國家,報答皇上的恩情。只要臣立身正,得罪個把人又算什麼?」

  福臨沒有說什麼,讓他退下。只是廖俠在回家後不過一個時辰,便接到了一道聖旨,皇上封他為太僕寺少卿,正四品,不多不少,高了振澤半級。

  而之前的南書房之爭也塵埃落定,內閣學士范承謨以及遏必隆入選,這是眾人都能理解的,可同時入選的還有一個人,索尼之子,赫捨裡家的索額圖。

  范承謨是范文程的兒子,進士出身;遏必隆是鈕祜祿家最為出息的一個;赫捨裡家自索尼死後一蹶不振;廖俠更是商戶之子。

  根基都淺。明眼人終於看出了,這個年輕的皇帝用人的偏好,以及這麼做的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這個天果然變了。


第九十五章

  順治十九年冬,吳三桂與緬甸終於打起來了。

  緬甸經過了兩年風調雨順,國力大為增強。有錢了就會內部分贓不均鬧矛盾,也是正常情況。平達格力的弟弟莽白,決定造反了。

  莽白的武力值比只會享受的哥哥高多了,緬甸的官僚階級也不像中國那樣復雜,還是停留在誰拳頭硬誰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就聽誰的話這樣的階段,莽白大方,承諾又高,眾人當然聽他的,一起把他的哥哥平達格力從王位上給弄了下來,推選莽白做了國王。

  奪權之後,就要兌現承諾了,莽白說話算話,答應了的就要給人家,封賞完一輪後,發現糟糕了,國庫空了。空了就要填滿,莽白是一個有著貔貅性質的男人,看著空蕩蕩的國庫頗為心疼。此時,因為他大肆封賞而忘記給好處費的吳三桂不樂意了,派兵騷擾邊境。

  喂,吳三桂你夠了啊!莽白本來是打算投靠大清順便撈點錢來著,可是大清的皇帝貌似是個一毛不拔的(福臨在養心殿無端端打了個噴嚏),吳三桂又這麼討厭,要錢要得不亦樂乎,煩死了!

  此時,他的一個從前明逃亡過去的謀士告訴他:吳三桂之所以老是過來要錢,純粹是窮的。三藩耗資巨大,設立三藩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平定前明的餘孽,現在該是過河拆橋的時候了。更何況,大清皇帝是個小氣的,哪裡捨得出這麼多錢供三藩的做大啊,皇帝遲早會撤藩,現在給的軍費就不夠,吳三桂只好向外發展了。

  莽白氣壞了。

  明朝對周邊國家都很客氣,賞賜也豐厚,緬甸每次去進貢的時候,只要態度謙卑一些,定能得到不少的賞賜。因此,對緬甸來說,每年過年的時候進貢,是換取年貨的大好機會。聽說大清是沿用了明朝的大部分制度,他們本以為對外政策也是一樣的,沒想到這麼的摳門——當然,給的東西也還湊合,可比起之前來說,少多了。現在更誇張了,還默許吳三桂來訛我們,不愧是蠻夷的朝廷!打他!

  吳三桂猝不及防。他已經習慣了平達格力的軟弱,忽然人家硬起來了,真是不適應。緬甸軍隊一下子將吳三桂的兵馬趕到了雲南境內,順手搶了不少東西,還殺了不少人。

  這下梁子結大了。吳三桂本就不是好惹的,在西南鎮守多年,又沒有太多仗要打,吳三桂實行的是休養生息的策略,雲貴一帶百姓生活反而比在明朝的時候好許多,因此,吳三桂還是頗有些財力軍力的,並且非常不把緬甸放在眼裡。這回被打了,他簡直是怒火沖天,把事實上是自己搶掠別人的起因給忘到九霄雲外,收拾行囊,准備出征。

  他的侄兒吳應期問他是否要向皇帝請示,吳三桂表示,之前送大象給皇帝的時候就請示過了,當年皇帝說了,讓他隨便去打,自負盈虧。不過,他也不是莽撞的性子,給京中的吳應熊去了信,讓吳應熊上書皇帝,告知事情始末。

  福臨並不很在意。這段日子,他忙著與其他國家的外交事宜。大清的崛起與對外貿易不可忽視,歐洲大陸上目前最強大的國家奧斯曼土耳其開始注意起了這個神秘的東方國度,並派了使節前來拜訪。

  為表示重視及震懾,他們特意派了一支在他們眼裡非常誇張的上百人的騎兵隊伍,護送著足足有十二人組成的使者團,一路向東,經過漫長的跋涉後,終於抵達了大清。

  理藩院的人嚇住了:見多了荷蘭啊西班牙啊三人五人組成的使臣團,這樣的使臣團簡直太有誠意了有木有?雖然人還是少,但比起其他的國家隆重了太多了,因此,理藩院的人也決定慎重接待。

  為了和這個鼎鼎大名的國家打交道,高塞做了好幾天的功課,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那些前明的漢人總是罵滿族為蠻夷,實在是太委屈蠻夷這兩個字了,應該讓他們看看奧斯曼帝國的歷史才是。人家曾經打敗了俄羅斯那些紅毛蠻子們,甚至火燒了他們的都城,這就足夠讓理藩院側目的了,更別提之後還有過各種在他們看來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還有不止一次的女人專權時期。蘇丹皇太後先後兩次掌權,這就算了,當年柯塞姆蘇丹好歹是個皇太後,她掌權大家還能理解,沒有想到她培養的接班人居然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兒媳婦杜亨哈提婕,這就太不合情理了。兒媳婦都是外姓人啊,兒子才是依靠啊好不好?

  現在的帝國掌門人是科普律魯,科普律魯八十多了,但思維一點都不滯後,他的兒子完全集繼承了他,強勢而開放,重新奪回了特蘭西瓦尼亞等地。

  只是,讓理藩院的人頭疼的是,這個科普律魯家族的人和奧斯曼帝國的皇族有神馬聯繫嗎?好吧,他們也是沾親帶故的,但彼此的關係復雜得不得了,和入關前的滿清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次來的使臣團首領是小科普律魯的女婿,有一個超長的姓氏,還好名字不長,理藩院的人就直接稱呼他為哈伯爵。

  哈伯爵很是平和,讓見慣了倨傲洋人的高塞很不適應——他本來還打算若這個洋人不乖,他便好好的打壓一番呢。他不明白,科普律魯一家都是強人,在這一家手裡討生活,哈伯爵其實是很不簡單的,更何況他老婆還光明正大的養了一個英俊強壯的騎士做情人,他打又打不過,訴苦又讓人看不起,只好自己也出軌,和老婆偷偷的打擂台。

  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中艱難生存的哈伯爵在到達中國之後驚呆了。三綱五常那是神馬?娶妻納妾那是神馬?女人的三從四德又是神馬?天啊,這個國度太神奇了,若是他的老婆有中國女人的十分之一賢良淑德他都會謝天謝地啊!

  因此,哈伯爵和高塞的交流非常的和諧,高塞覺得,如果世界上的洋人都這麼好說話那簡直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因此在福臨面前很努力的將哈伯爵表揚了一番。而哈伯爵也輕易接受了大清三跪九叩的規矩,無奈使臣團的其他人不同意,理藩院的人在對待這種洋人方面是很有經驗的,最後折中成雙膝跪地,雙手在胸前交叉表達敬意。

  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面積相當之大,橫貫歐亞非三大洲,並壟斷了陸上的商路,要不是他們的阻撓,西班牙等國也不至於去辛辛苦苦的開辟新航道。現在這些國家和大清的生意做得頗有模樣,卻都是海路來的,要打通風險相對小些的陸路,福臨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龐大的帝國。

  不得不說,福臨一旦禮賢下士起來,非常具備欺騙性。哈伯爵一行人在大清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這個國度太好了,有精美的綢緞,有噴香的茶葉,有美味的飯菜,還有可愛的姑娘,最重要的,是這些都是免費啊免費!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這些人都想長期賴著不回去了。

  對於福臨提出的種種要求,哈伯爵覺得都可以答應下來,無非就是通商嘛,他們帝國也需要一個強大而富庶的盟友。不過,他卻提出一個交換條件,要求兩國聯姻,最好是大清嫁一個位高貌美的女子過去,如果不行的話,他們也可以送一個姑娘過來給大清皇帝。

  靠之,難道他的後宮會有洋人出現?福臨嘴角抽搐著,一旁的高塞更是雷得不知天南地北了。皇帝納什麼樣的女人他不管,就算喜歡青樓出身的,相信都能妥當的安排了,給一個不高的位分,關在後宮就完了。可要是接受了一個洋人女子,又是兩國交好的證據,必須要封為妃,下絕育藥似乎也不大可能,難道將來要讓自己的福晉進宮對一個洋婆子或者一個洋雜種行禮不成?

  福臨也明顯想到了這點,死道友不死貧道,他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們大清的後宮是有定數的,位分最高的是皇后,其次是妃子,再次是格格。皇后是發妻,自然只能有一個,妃子有兩個,格格的數量不計。朕已經有了一個皇后兩個妃子,若是再迎娶貴國的貴女,沒有合適的位置給她,對貴國來說實在不敬。不過,朕的兄弟們都是王爺,都有一個正福晉和兩個側福晉的份額,地位很高,很受尊敬,不如將貴女許給朕的兄弟們,也能對得起貴國的身份。」

  啊,還好我的正福晉和側福晉都全了。高塞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裡,並幸災樂禍的對沒有側福晉的常舒和博果兒表示一定的憐憫。

  哈伯爵並不知道皇帝的女人和王爺的女人的差別,在他看來,皇帝是大清最大的,王爺是皇帝的兄弟,那麼就是第二大,做王爺的女人也很好啊。不過,他也沒有當場表明態度,只是說要回去商量商量。

  這麼一來,倒是便宜了西林覺羅氏的蘭格格。後宮的女人,除了寧格格犯過錯,生了福全還沒有升位以外,基本都是按功勞和資歷排位的。為了填滿空著的妃位,福臨跟仁娜商量過後,封蘭格格為蘭妃,暫時沒有正式的文書,不過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另外,福臨迅速寫了一道坑兒子的旨意,規定了後宮的品級和人數,高位分的只許有皇后和妃子,皇后一個,妃子兩個。至於皇貴妃,貴妃之類,堅決不允許出現。

  仁娜心裡高興,可作為皇后,她有規勸的義務。順治登基十幾年,後宮除了她只有六人,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皇上,子嗣為重,格格們只是伺候您的,真正名牌上的人應該是妃子。就是連親王還有兩名側福晉呢,皇上怎麼能只有兩名妃子?再者,若是我身體不好,總要找人代管後宮事務的,若是沒有貴妃,妃位上的人又怎麼夠資格?」

  福臨笑笑:「這話說得,怎麼有點酸溜溜的?你身體一直很好,可別咒自己。」

  進宮這麼多年,仁娜過得很不錯。皇帝喜歡,太後護著,膝下還有一子一女,地位穩固,後宮眾人也不敢招惹她,因此,她的脾氣也沒有收斂太多,還帶著年輕女子特有的嬌憨。聽福臨這麼說,她便嗔怪的橫了他一眼:「我可是為了您好。您多幾個姐妹伺候,宮裡也熱鬧些不是?」

  「果然是吃醋了,」福臨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裡癢癢的,上前一把將她抱住,「朕不喜歡熱鬧,朕只要你就夠了。」


第九十六章

  福臨的坑兒子聖旨一出,大臣們就算心裡有意見也不敢提——皇帝已經有了三個兒子,不缺子嗣,妃子的數量這麼少,也表明了他不好色的良好品質。大臣哪裡還敢正大光明的勸皇帝多納幾個女人啊,往輕了說是引誘皇帝好色,往重了說就是不重視皇帝的龍體。

  倒是太後有些意見,她提出要設立庶妃,以此來拉攏八旗貴族。福臨乾脆將後世康熙的後宮模式搬了過來,皇后一名,妃子兩名,另外有貴人、常在、答應等位份。而現在的格格們,統統變成了貴人。同時,福臨嚴格下令,凡是從宮女升上去,或者從外面帶進宮的女人們,除特殊情況外,最高的位份就是常在。

  這下貴族們也沒有什麼話說了。反正他們的女兒若是進了宮,不會和那種宮女升上去的平起平坐就行了。福臨還挺得意的,他本身就討厭那些寵妾滅妻的主。以他微薄的歷史知識,明白在他孫子的時候,有一個出名的小三叫做李四兒的,把正室虐待得「如同人彘」,最後還得了誥命,活得異常瀟灑。他覺得,這種事情主要還是看皇帝的態度。因為清朝的皇帝多半名不正言不順,對這種事情容忍度相當高,所以,他作為祖宗,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祖宗家法嘛,是不能違背的。

  只是,福臨沒有料到,他的某種「不經選秀的特殊情況」很快就發生了。

  順治二十年的新年,緬甸來使。這是莽白奪得皇位後第一次覲見,也是大清入關後緬甸的第一次來訪,理藩院相當重視,得到消息後便進行了妥當的安排。只是,在見到真人後,他們也傻了眼——緬甸使臣中,有一位千嬌百媚的年輕女子,聲稱是緬甸的公主,特別來給大清皇帝請安的。

  高塞得知後,很想飛到緬甸去撬開莽白的腦袋瓜,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哪裡有派個公主過來給皇帝請安的?公主的請安對象應該是太後和皇后好不好?送美女都送得如此的不含蓄,切,不愧是未開化的蠻夷。高塞完全忘記了自己在不久前也被罵過蠻夷,心安理得的鄙視了緬甸一陣。不過,鄙視過後,還是要安排覲見事宜的。出乎他的意料,緬甸使臣這次對清朝的一應禮節一點異議都沒有,理藩院要求什麼,他們就答應什麼,出奇的好說話。

  殊不知,莽白被吳三桂打怕了。

  吳三桂統管雲貴兩地,那裡的人素來彪悍,馬匹個子矮小卻耐力很強。他便利用當地特點,培養士兵和戰馬。再加上他非常注重火器的靈活使用,對緬甸地形氣候也很熟悉,兩方開打起來,緬甸還真是吃力。

  吳三桂吃虧的就是在後方,供應線長,而緬甸則是本土作戰,有源源不斷的供給。於是,他便向三藩中的另外兩個求援。耿繼茂和尚可喜一開始只是偷偷摸摸的給一點,後來見朝廷不管,也想在緬甸撈上一把,正大光明的支援起吳三桂來。

  這麼一來,緬甸吃大虧了。玉石和翡翠源源不斷的運到大清,翡翠價格低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就連平民百姓都可以買個翡翠的牌子掛掛,或者買個銀鑲嵌翡翠的戒指給家裡的老婆子戴戴,也能臭美一番。

  可是吳三桂軍隊不干了。緬甸出產的也就這些東西值點錢了,打仗嘛,無非就是搶錢搶女人,軍隊和土匪有時候是一回事。皇帝曾經下令不允許搶奪,吳三桂帶軍也是很嚴格的,擾民會被處斬,這次終於有個搶奪的機會,不抓緊發財的是王八蛋!

  於是,莽白發現,吳三桂的軍隊越來越勇猛了,探子得來的消息,吳三桂的後援似乎也在源源不斷的向緬甸開過來,不由得腸子都悔青了——若是一開始不去挑釁,乖乖的送上些錢,也就不至於將這個煞星給引進來。

  想到這裡,莽白對那個出謀劃策的謀士恨得咬牙切齒,立刻將他拖出來,准備亂棍打死。謀士嚇得連連磕頭,表示要將功贖罪。而這次他出的主意,便是向清廷稱臣,共同夾擊吳三桂。

  莽白再一次聽從了他的建議,派使臣去往北京,又覺得聯姻會更合算一些,便從宗室中精挑細選了一個漂亮又有心計的女人出來,封為公主,一起送上京。

  仁娜在看到這個姑娘的第一眼便產生了一種濃重的危機感——這個姑娘長得,太對皇帝的胃口了。夫妻這麼多年,仁娜可謂把福臨的喜好摸得透透的,特別是在他對女人方面。宮裡除了她以外,比較受寵的還有現在的音貴人和婉妃。這兩個人長得都是偏向艷麗的,特別是音貴人,有一雙微微上翹的眼角和黑黑的眉毛。

  而這個緬甸姑娘,美艷不凡,在嬌媚之外還有著一絲英氣,絕對是皇帝的菜。仁娜當年可以稱得上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就是容貌最盛之時,也比不上這位姑娘。不要說她,太後也看了出來,有心想將這個姑娘納入兒子的後宮,和顏悅色的。而緬甸公主不愧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情商很高,溫和有禮,進退得宜,讓太後越發的喜歡,當晚福臨請安的時候便提起了此事。

  福臨皺皺眉:「什麼緬甸公主,他們想塞個人給朕朕就得要麼?」

  太後笑道:「兒子啊,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不看。」福臨乾脆利落的一揮手,「緬甸現在被吳三桂等人壓制得死死的,若是朕納了他們的公主為妃,豈不是要和他們站在一條船上?」

  太後道:「朝廷上的事哀家不管。不過,哀家知道,這個姑娘就算是緬甸的公主,也不是正宗的金枝玉葉,看她的手就能看出來。一個地位不高的女人,納了就納了。聯姻,在哀家的眼裡,說穿了什麼都不是。」

  福臨搖搖頭:「緬甸送了個名義上的公主過來,也就是想讓朕幫著他對付吳三桂而已。朕除了得了個美人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處?吳三桂不打著他們,朕又不給他足夠的軍餉,回頭便來打朕了。朕是傻了才為了美人做這種事。」

  布木布泰哭笑不得的拍了下兒子的光腦門:「你啊,從小就這麼賊。就不怕漢人們罵你?哀家可是知道,泱泱大國,要寬厚待人,對待從屬國更要大度。緬甸這次主動投靠,你卻如此對待,恐怕輿論不利。」

  福臨笑了:「朕要開恩科。」

  「沒有理由。」

  「那就做一個出來。」福臨這話是出自真心,想要理由,還不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福臨根本就沒有召見緬甸公主,對使臣的百般推薦忽視到底,理由很充分:凡是來朝拜的女人統統歸皇后管,若是太後有興趣了見見也行,絕對沒有皇帝去見的道理。緬甸使臣想盡了辦法都沒有能夠說服他,只好劍走偏鋒。他們花了許多銀兩,探聽出皇帝最信任的那個人其實不是太後更不是皇后,而是他的叔父攝政王多爾袞。皇帝對攝政王簡直是百依百順,攝政王前一陣身體不好,皇帝甚至將他接進宮裡調養,到現在都不捨得送出去。

  使臣再次大大破費了一把。多爾袞身邊被弄得跟鐵桶一樣,他的貼身太監也不是這麼好收買的。好不容易費了很大的勁,送上了大把銀兩,人家一個轉身,就拿著這些銀票送到了多爾袞面前。

  多爾袞無所謂的笑笑:「既然他們給你,你就收著,發點小財。先吊他們幾天再說。」

  於是,在貼身太監發了一筆橫財後,多爾袞終於願意紆尊降貴的見一見緬甸的使臣了。他自然不能在宮裡找地方,特地回去了一趟攝政王府,福臨一時好奇,也和他一起出宮,自己藏在了屏風的後頭。

  攝政王府可以說是修整得美輪美奐,僅次於皇宮,這也是京城的一座標桿,其他親王府都必須比攝政王府低一個檔次。緬甸使臣一進去連話都不會說了:當初進宮見皇帝的時候,他們緊張得不敢抬頭,只記得皇宮的地磚了。而攝政王府的豪華根本超出他們的想像,在他們的眼裡,金碧輝煌,一切都是好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多爾袞套著一根雜色都沒有的貂皮大衣,端坐在上,斜倚在椅子上,懶懶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們不要多禮,然後直截了當的問:「你們一再求見本王,何事?」

  使臣被他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震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的目的,開始使勁的推銷起自家美艷無雙的公主來。多爾袞就這麼聽著,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後,他才緩緩的開口:「本來呢,本王的年紀也大了,對女色上頭也不那麼上心。不過你們如此有誠意,本王也不能駁你們的面子,就將你們的公主納入王府,做個小妾吧。」

  不是這樣的!使臣快哭了,他家精挑細選的公主是給皇帝的,不是給攝政王的!年輕的皇帝明顯比頭髮都白了的攝政王好多了,跟著皇帝才會有前途啊!

  他們小心翼翼的提出反對意見,多爾袞臉一板:「怎麼?既然不是贈美於本王,又何必和本王如此絮絮叨叨?」

  福臨在屏風後面幾乎要笑出聲,看著使臣一臉囧掉的模樣,心情非常舒爽,同時開始盤算:要不要支持吳三桂等人向外擴張呢?翡翠之類的東西,加以雕琢,運到海外,可是非常能賺錢的。他彷彿看到了大把大把雪白的銀兩在向自己招手,心裡飛快的盤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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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緬甸使臣沒有完成任務,帶著沒有被推銷出去的公主回國。還好這次福臨賞賜的東西不少,讓他們心裡還有點底,唯獨公主哭哭啼啼,知道回去後不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莽白也有些迷惑:大清的皇帝在鬧哪樣啊!他早就聽說過這個皇帝是個小氣的,每次從屬國進貢,都不會賞賜很多,一般都比進貢的少一半左右,怎麼這次的賞賜居然比他們進貢的還要多出這麼一點呢?說是皇帝重視吧,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又被他退了回來。莽白將大臣們都湊齊了,商量半天,得出一個結論:其實大清皇帝是偏向他們的?至於不收美人,或者是因為皇帝是個妻管嚴?

  同時,吳三桂那裡也去了一個奇怪的自稱姓魯的生意人,表示他願意大量收購翡翠,並承擔路上的風險,利潤三七開,吳三桂負責拿貨,他負責銷貨。吳三桂表示三七開太不劃算,拿貨風險太大,應該五五開。那人過了幾天後回復,雙方以四六成交。

  吳三桂其實也是心裡有數。三藩對於大清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負擔,皇帝明顯想撤藩了。可是,他們在大清入關的時候,的確是出了力氣的,此時撤藩,會讓皇帝落下一個「不仁慈不感恩」的惡名。有時候,吳三桂甚至懷疑,皇帝那天下聞名的節約是不是在為減少三藩軍費開支而故意做出來的。他跑去攻打緬甸,朝廷的放縱就可見一斑,皇帝是希望他將精力放到外面去,別在國內惹事。現在這個姓魯的明顯是皇帝的人,除了朝廷,誰還能這麼正大光明的走海路做生意,更何況姓魯的將身上的腰牌「不小心」的露出來給他看到過。

  所以,聽話吧。長久以來,吳三桂就有個想法,想要自己做皇帝,可他在民間的口碑實在是太臭,造反是幾乎不可能的,這次攻打緬甸反而讓他產生了一個想法:若是外擴呢?自己打下一個地盤,自己做皇帝,不是更好?

  於是,他與耿尚兩人秘密的商議一番,三人決定,將勢力外擴,打下緬甸,裂土自立為王。

  福臨這裡,因為緬甸來貢,而朝廷卻無動於衷一事,的確受到了不小的壓力。福臨從來沒有嚴格控制過民間的言論,一時間謠言四起,特別以江南學子為首,都是說朝廷沒有容人之量,在國際事務上有失風范什麼的。有的人甚至將鄭和下西洋時做到的一些事情編寫成說書,表示當年的那種寬宏大量才是大國風范,至於現在嘛,呵呵呵……

  塵囂四起,福臨卻彷彿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帶著攝政王,奉太後去祭拜太廟了。為了表示與民同樂,皇帝還命人卷起四面車簾,與群眾揮手致意。

  正在此時,一頭通體雪白的鹿沒頭沒腦的撞了上來,群眾一片嘩然,御駕停住,禁軍護衛們連忙包圍了上去,小鹿東闖西撞,最終沒有逃脫被擒住的命運,被捆住四蹄,獻了上來。

  廖俠帶頭跪倒在地,高聲呼道:「此乃大吉之兆!天佑大清,天佑皇上!」

  眾人黑壓壓的跪了一片,跟著他高呼:「天佑大清,天佑皇上!」

  在祭拜太廟的時候出現此等大吉之事,必須要全天下贊頌。大學士孫廷銓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寫出來,帶動了天下學子們的歌頌之風。借著這件事,福臨宣布大赦天下,順便再加恩科。

  誰還記得緬甸是神馬玩意?至於泱泱大國的風范,那是神馬東東?全民話題立刻轉移到恩科上面去了。開恩科好啊,開恩科簡直是帶動了全國各地的經濟發展,順便又讓有適齡姑娘的人家穩了下來,准備結果出來後眼疾手快的撈好女婿。至於緬甸的話題,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現在的話題是那只生了白化病的小鹿。

  小鹿是廖俠送上的,他不單單獻了小鹿,還獻上了這一整個計策。他的父親是生意人,走南闖北多了,看到的也多。這只小鹿是他在一次做生意的途中遇上的,覺得稀奇就買了回去,一直精心的養著,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福臨知道這是白化病,可百姓不知道,只認為是上天的祥兆,用來做恩科的借口最合適不過。

  順治十九年三月,恩科開考,全國各地趕來的舉子中,江南舉子占了將近一半。看著手中的舉子名單,福臨有一種後世高考的錯覺。某些城市的考生錄取分數低,可以上重點大學,而某些城市的考生同樣的分數只能上二類本科。現在也一樣。同樣的舉子,從偏遠地方來的,中進士的機會就比江南山東等教育發達地區的舉子們高一些。

  「難怪江南學子們說的話最多。」攝政王府裡,福臨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

  多爾袞不慌不忙的落下一枚黑子,毫不留情的吃掉一大片白的,道:「人生而不平,若是讓他們投胎去那苦寒之地,他們還能讀成舉人,那也是他們的本事。」

  福臨抬頭看看他,如此富有哲理的話,叔父居然能隨口說出,讓他有些奇怪。多爾袞敲了敲棋盤:「看什麼,該你了。」

  福臨「咦」了一聲:「什麼時候朕輸成這樣了?不行不行,重來。」說著就去攪亂。多爾袞忙護住棋盤,笑道:「皇上乃一國之君,怎麼還可以悔棋?」

  說實話,福臨的圍棋水平不高,說是臭棋簍子誇張了一些,但距離國手的水平還有很遠很遠。而多爾袞自從退休之後,閒著無事,也研究研究棋譜什麼的,水平反而提高了,原本這兩個人能下一個平手,現在多爾袞卻高出了一大截。

  平時和福臨下棋的人誰敢贏他啊,也無聊得很,只有多爾袞能肆無忌憚的殺得他丟盔棄甲,因此,福臨三天兩頭就要過來找虐,然後很無賴的悔棋。

  兩人笑了一陣,多爾袞忽然一歎:「皇帝,你現在做得很好。」

  福臨一愣,隨即很是自得的點點頭:「那是自然。」

  「只是,你走得太快了。」多爾袞意味深長的說道,「滿洲貴族們的怨氣,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看見。」

  「所以我才會向外。」福臨認真的答道。現在的國家面子上一片平和,可底下卻是波濤洶湧。桑吉在揚州處理鹽商,上的折子讓福臨非常心驚。在他的歷史知識裡,鹽商是在康熙時期才發起橫財的,到乾隆時期,更是過著連皇帝都不如的日子。可現在,揚州的鹽商就已經富有得一塌糊塗了,或者是因為他沒有揚州十日,揚州的富庶沒有斷層的緣故?

  據說,鹽商們已經研發出奢侈的雞蛋了:用人參燕窩茯苓精心餵養出來的雞所生的蛋。聽得福臨很想把這幫人的蛋給砍了。於此相對的,就是百姓生活的貧困以及嚴重的兩極分化。現在富有的不單單是鹽商,還有海運的商人,這些人有錢了,自然也會想要有權,官商勾結嚴重,讓福臨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杜絕這種現象的發生。

  人總是有弱點的。貪官殺了一批又出一批,幾乎都殺不完,只是在福臨的高壓下不敢太明目張膽而已。更何況,商人願意送,當官的收了後不用幫忙解決什麼問題,沒有冤假錯案,也就沒有人去告發,收得毫不手軟。

  富的富,窮的窮,手工作坊、繡房等也出現了雇工,出海的雇員也越來越多,很多窮人都會跑去出海,危險性大些,收入也高。

  饒是這樣,貧富差距也越來越大。江南一帶的富庶,讓物價也水漲船高,揚州杭州一帶,一個肉包子都要賣五文錢,銅錢賤銀子貴,讓百姓日子更加難過。

  福臨知道,種種矛盾積累起來,會越發的嚴重。此時雖然朝廷掌控了火槍之類的先進武器,可火器始終不普遍,老百姓們拎起鋤頭就能造反,和其他國家一樣,他將眼光放到了海外。

  多爾袞並不贊同。他的對外政策和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一樣:大國就應該寬厚。當年他掌權的時候,對朝鮮的質子以及日本的來使都相當客氣和厚道。無奈福臨卻不一樣,福臨奉行的,是對外硬對內軟的政策,和中國綿延千年的儒家傳統很不一致。

  大清有錢,很有錢。就算他們從國外進口槍支彈藥,龐大的貿易順差也不是這麼容易扭轉的,福臨頗有一種悶聲發大財的感覺,很有點洋洋得意。

  這個時候能潑他冷水的只有多爾袞了:「皇上,處理國家之間事務不是這麼簡單的。一味的退讓或者一味的強勢不能行。國與國之間,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一致的利益。若是你損害了太多國家的利益,那麼這些國家就會聯合起來對抗你。」

  「叔父的意思?」

  「當年的遠交近攻,你怎麼忘記了?」

  多爾袞一語驚醒夢中人。福臨這才意識過來,他不是在有聯合國有法制約束的現代,而是在互相搶掠爭奪地盤的清朝。大家都忙著擴張地盤尋求利益,和當年的秦國一統天下有些相像。他站了起來,吩咐道:「起駕乾清宮。命索額圖、岳樂、明珠、廖俠、范承謨覲見。」


第九十八章

  大清和奧斯曼帝國的關係日益親密起來。順治十九年八月,和碩襄親王博果兒迎娶奧斯曼帝國杜亨哈提婕的侄女吉塞哈提婕為側福晉。

  這場婚禮轟動了全國,幾乎半個京城的人都出動去觀看洋人側福晉了。從多爾袞到福臨,一直用的是開放的國策,洋人日益增多,不要說京城,江南、山東、河南等地也出現了不少洋人。不單單是男性,也來了不少穿著長裙子的女洋人。京城百姓是見過世面的,對他們來說洋人並不稀奇。可是,洋女人來做親王側福晉,那就是一件大為稀奇的事情了:親王的兒子是貝勒啊,這是不是代表,如果洋女人生了孩子,那麼京城就會出現洋人血統的貝勒爺?

  漢人們一反常態,壓根兒沒有鬧騰,反而表示非常的歡迎——連洋人的女子都可以做和碩王爺的側福晉了,那麼漢人女子一定也是可以的,這也是漢人能打入滿洲內部,走上高層的一個信號啊!

  這次送新娘過來的依舊是哈伯爵。自從來過一次中國後,他便對這個神秘的國度著了迷,沒事就在奧斯曼宣傳中國的美麗富有。科普律魯在聽到中國和葡萄牙、西班牙等新進國家有商貿往來後,立刻動起了腦筋。

  西班牙等國在歐洲算是新興的一支力量。自從開辟了新航路以來,這些新興國家不斷發展,奧斯曼的貴族們對他們帶回來的物品也非常喜愛,經常花大價錢去購買一些奢侈品,其中更是以從中國及印度過來的瓷器、香料為主。

  如果直接和中國建立了商路,不單單是省錢,更是賺錢啊!科普律魯不是傻子,得到消息後就馬不停蹄的送出一個女人,想和大清的皇帝打好關係。

  自從科普律魯掌權後,哈提婕就成了擺設,她得知此消息後,立刻說服了自家侄女,將其送到遙遠的東方來和親。吉塞哈提婕是個聰明的女人,明白自己的任務,也知道什麼是入鄉隨俗,穿著滿族的旗袍,別別扭扭的來向太後和皇后請安。

  一個棕色頭髮褐色眼睛的漂亮姑娘,一旁看著的貴太妃娜木鍾鬆了一口氣:洋人兒媳婦看著還挺順眼的,甚好甚好。她身後伺候著的佟臘月也鬆了口氣:這個有後台的側福晉看上去不是博果兒喜歡的那款,甚好甚好。

  於是,在一片和諧的氣氛中,吉塞哈提婕順順當當的進入了襄親王府的大門,和她一起的,還有豐厚的嫁妝:亮閃閃的寶石,誇張而奪目的黃金飾品,具備異域風情的服裝,一切都讓人看直了眼。

  碩塞的福晉那拉氏第二天入宮給仁娜請安的時候,忍不住就將當時的盛況向皇后來了個繪聲繪色的描述,珊瑚全程在一旁眨巴著大眼睛聽著,一臉的乖巧可愛,誰也沒有想到,一轉身,她就鬧出了大事。

  珊瑚已經六歲了,最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偏偏兩個哥哥都正式入學讀書,她是女孩子,可去可不去,上書房的老師們也不管她,結果她的空閒比兩個哥哥多出許多來,鬼點子自然也多。

  福全和景額一下課就看見自家妹子很有公主派頭的在離上書房不遠處指揮小太監小宮女們抓兔子逗貓,不由得對視一眼:難怪坐在裡面讀書的時候眼皮直跳,原來這個小祖宗來了。

  「大哥二哥!」珊瑚撲了過去,景額感覺將她扶住:「又有什麼鬼花招了?」

  珊瑚眨眨眼,湊到他耳邊嘀咕嘀咕了半天,福全似乎能看到景額額頭上綿綿不斷的黑線,偷偷摸摸的轉身想溜走,卻聽到兩聲清脆的「大哥!」,眼前出現珊瑚燦爛的笑臉以及景額期盼的眼神,默默的望天,在心裡長歎了一聲。

  三個小家伙藏著腰牌,只帶著貼身太監便偷偷摸摸的出宮,後面一圈侍衛太監也只好偷偷的跟在他們後面,生怕被這些小祖宗們發現,壞了他們的興致。福臨得到消息後也沒有太在意,孩子們出宮去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身後都會配備一大堆侍衛,絕對保證安全,但孩子們總覺得是自己瞞著大人做的事情,好勇敢好神秘。

  這次他們的探秘之地是襄親王府,本來是准備一出門就直奔目的地的,結果一到街上就被叫賣的小販們吸引住了,珊瑚到底有女孩子愛逛街的天賦,兩個哥哥又都護著她,時間還早,三個孩子便悠哉悠哉的逛起街來。

  忽然之間,一個賣木雕小玩偶的攤子吸引了三個孩子的注意力。攤子上大大小小的木雕小狗小貓小兔子之類,惟妙惟肖,雖然沒有上顏色,卻是異常的別致可愛。珊瑚拿起一隻小貓,笑道:「這和我的雪團兒像不像?」——雪團兒是納蘭性德送給她的寵物,經過貓狗房的太監們調教後,會洗臉會賣萌,珊瑚愛得不得了。

  「還真是挺像,只是雪團兒是白的。」景額看了看,道,「你若是喜歡就買回去,交給人再修修,上個色,保證和雪團兒一模一樣。」

  珊瑚來了興致,吵著要買,作為老大的福全上前,擔負起和攤主討價還價的重任——這是他們富有四海的阿瑪規定的,在外面買東西一定要還價,不然回去罰抄書。

  攤主是一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夫婦,笑瞇瞇的,開了個不高不低的價格,福全盤算了一下,又拿起一個小老虎和一個小兔子,和那只小貓放在一處,道:「我們買三隻,算便宜點如何?」

  老板娘拿起一旁的一個小猴子,沖珊瑚招招手:「小妹妹,叫你哥哥不要還價了,我另外添個這個,好不好?」

  珊瑚站在原地不動,只是搖搖頭:「我不要這麼多,就要雪團兒就行。」

  那老板娘臉色一沉,忽然間將木雕玩具往地上一扔,躍過攤子,伸手朝珊瑚抓了過來。而那個老板也一把扯住福全的衣領。

  事處突然,所有人都傻了。景額第一個反應過來,斜刺裡沖了過去,將珊瑚撞倒,兩個孩子就地滾到了一旁。而福全卻沒有躲得過去,整個人被提了起來。身後的幾個太監都嚇呆了,暗處保護幾個孩子的侍衛們從四面趕了過來,將這個小小的攤位團團圍住。

  「殺了這幾個小畜生!他們是狗皇帝的兒女!」那一對攤主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兩把長刀,揮舞著沖著景額和珊瑚而去。福全年紀不大,個子也不矮了,平時總是和一幫侍衛們鬧騰,福臨閒著沒事的時候還教過他幾手現代的防身術。他是老大,一直有一種要保護弟妹的思想,見弟弟妹妹有難,著急得不行,也不管自己被人提著,雙腳不停的踢著,那攤主雖然有些功夫,也嫌煩,一手將福全往後面扔去,福全腦袋正好砸到路邊一家店面的門檻上,鮮血流了出來。

  珊瑚嚇壞了,景額忙護住她,兩個孩子連滾帶爬的往桌子下面鑽,幾個太監沒命的護住他們,不料四面不知有多少個刺客,一個太監身上中了一刀,跌倒在地,景額也嚇得不行,還不忘記遮住妹妹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一陣哨聲和紛亂的腳步聲,九門提督桑吉的人馬終於到了,現場慢慢的平定下來。

  這次天子腳下的刺殺事件讓福臨勃然大怒。福全頭部受傷,躺在床上,至今不能動彈;珊瑚嚇得不清,接連幾天晚晚都是噩夢;景額稍微好些,卻也是不能提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一提就會臉色蒼白。

  那一對假扮攤主的男女當場斃命,剩餘幾個被抓到的人有兩個當即咬舌自盡了,還有三個被及時卸了下巴,送進刑部去大刑,想撬開他們的嘴巴。

  福臨大發雷霆。三個孩子穿著並不出色,出宮的時候他們一向不招搖。而刺客們還能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證明了孩子們的畫像或者消息傳了出去,宮裡一定有內應。

  「查,徹查!」這幾個字福臨幾乎是咬著牙崩出來的。桑吉乾脆豁出去了,將自己手底下的神秘力量都布了出去,終於從幾個江湖人口中得到了消息。

  反清復明的力量一直都沒有完全消失,但民間的根基並不如歷史上一樣深厚。福臨從來沒有強制性的剃發,也沒有強制性的將民眾分為三六九等,還大力發展生產力,發展商業,老百姓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只要能吃飽飯,穿暖衣服,一般人是不會想到去造反的,反清復明的土壤並不肥沃。

  這次的刺客便是來自一個叫做天地會的組織。福臨很是奇怪,陳近南都在做他的教育部部長了,天地會怎麼還是依然會冒出來。不過,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那幾個刺客中有一個實在是扛不過嚴刑拷打,還是吐露了消息。

  宮裡一個太監經常去外面賭錢,被天地會的人看住了,然後抓住了這個機會,給他下了點套,最後得出結論:皇帝有幾個孩子,最喜歡的就是那個女兒,愛若性命。他們便開始討論:反正刺殺皇帝有些不現實,不如去刺殺那幾個狗崽子,讓皇帝心疼得吐血也好,反正滿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惜,那個太監不是貼身伺候的,對幾個孩子的長相並不熟悉,而且打死他他也不敢幹出聯合刺客暗害皇子公主的事情,就算天地會的人威脅他要剁手,他都不答應。於是,天地會的人給他下了福壽膏,最後,太監經受不住福壽膏的誘惑,跑去賄賂了一個御前侍衛,問到了皇子和公主的相貌。

  太監、侍衛、福壽膏!福臨幾乎將手裡的筆管捏斷:「徹查京城所有賭館、煙館,凡是天地會的,格殺勿論!」


第九十九章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這句話或許有點誇張,但現在的福臨與這句話還是有幾分相似。一個憤怒的父親有時候是沒有理智的,更何況福臨最為痛恨的就是毒品。上輩子,他用毒品將同父異母的弟弟送入了勞教所,雖然不後悔,可始終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顆雷。現在意外發現的福壽膏就如同一點點火星一般,一下子點燃了他內心最為陰暗的那個角落。

  福壽膏現在只是在小範圍內流行,基本是一些出洋的商人圖個新鮮帶回來的,大部分是在藥房賣賣,只有小部分傳到了煙館——此時的煙館和後世的不一樣,只是提供水煙,同時還有一些打打擦邊球的色情服務以及賭博等。福壽膏是一些小煙館招攬顧客用的,大煙館根本不屑於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結果,福臨這次統一徹查,將京城大大小小的煙館統統囊括了。煙館利潤豐厚,幾家大煙館的背後都是有人的,清一色的滿洲貴族,京城最大的煙館逍遙閣的幕後老板更是常舒。碰上這檔子事,大家都對皇帝表示理解,可是對那些濫用福壽膏的小煙館以及天地會那是恨到了骨子裡。那個出賣消息的小太監以及侍衛的祖宗八代都被挖了出來,

  太監還好,他是被家裡賣出來的,現在生活好了,家人又湊了過來,在京城租了座小宅子,簡簡單單的就被全員逮捕,送去了大獄,麻煩的是那個侍衛。御前侍衛通常都是滿洲貴族的子弟,這個侍衛是富察氏的,鑲黃旗人。

  富察氏現今當家的米思翰都快氣瘋了。米思翰一直與多爾袞不和,當年攝政王攝政的時候他是被打壓的對象。等福臨親政之後,他認真思索過自己的未來,並及時調整了政策,不那麼明晃晃的與多爾袞做對的同時,更加積極的表現出忠君愛國的一面。他的改變是有成效的,很快,他便進入了內務府,還落了個肥差。

  這個侍衛是他族弟的庶長子,當年族弟過來,苦苦相求要他幫忙兒子弄個職位,他就不樂意:皇帝是太子登基,名正言順,因此對嫡庶之分看得非常重,庶長子根本就不會討皇帝的歡心。結果,族弟求得真誠,他也看過這個孩子,生得英武,功夫也不錯,才動了心思,托了關係,將這孩子調入侍衛。這孩子也算是有點本事,很快就能在皇帝面前晃兩下,也就是因為這兩下,才讓他能夠時常見到皇子公主,最後惹了禍。

  米思翰面對跪地痛哭不止的侄兒異常冷靜,連夜派人請了族裡的老人過來,然後開了祠堂,將這個侄兒逐出富察一族。族弟連連求情,米思翰卻不為所動——饒是這樣他還擔心皇帝不依不饒,在這種情況下,能拉出一個是一個了。

  果然,福臨對富察家的處理非常不滿意。在他看來,那侍衛罪該萬死,其父母也不能免責,單純的將他逐出族去,真是打的好主意。

  於是,福臨將米思翰狠狠申斥了一頓,又要將那侍衛的父母處死。那侍衛的嫡母是瓜爾佳氏的姑娘,還是鰲拜的遠房侄女。當年鰲拜被處死後,瓜爾佳氏便沒有了什麼優秀的人才,才會和富察氏的旁支聯姻。只是瓜爾佳氏很冤枉,她的男人喜歡小妾,闖禍的是庶長子,平日裡她一旦想管教,就會被當年男人訓斥,還會被小妾耀武揚威的氣到,時間長了,她也乾脆不管不顧起來。結果,這個庶長子就鬧出這麼大的禍事,害得她也要跟著喪命,那個小妾反而沒有事。

  鰲拜一系的人,就算是被閒置了沒有什麼地位,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彪悍的基因早就蔓延入他們的血脈之中。瓜爾佳氏在聖旨下達之時便高聲喊著不服,要求進宮見皇后,希望能得到公平的處置,否則,她死也會拉著那個小妾一起死。而他的哥哥瓜爾佳佳琿,只是一個小小的統領,更是鬧到桑吉面前,為妹子喊冤。

  福臨懶得管這些,仁娜卻生氣了。她的寶貝女兒,被嚇得到現在都做著惡夢,這個管教兒子不力的女人居然還敢叫冤枉!她冷笑道:「宣瓜爾佳氏進宮,本宮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話說!」

  瓜爾佳氏倒是毫不懼怕,完全豁出去了,向皇后訴說了她的種種為難,是如何被小妾刁難的,是如何被丈夫無視等等,又說那個小妾是如何仗著丈夫的寵愛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等等。最後總結陳詞:夫妻是一體,有難同當,這一點她不介意;可是,為什麼該有福同享的時候享福的卻是小妾?皇帝處死她她沒有任何意見,不過她也不能讓那個小妾逍遙自在的活著!

  而他的哥哥瓜爾佳佳琿更加光棍,在桑吉面前表示請將他入獄,否則他必然會做出殺人放火的事情來。桑吉被他弄得頭大,直接將他揍了一頓,扔到大牢裡。結果這廝半夜的時候越獄了,第二天一早守在九門提督衙門口等著桑吉。

  這下桑吉來了興趣,將佳琿拉了出去,命人在校場上和他一對一的較量,最後發現此人功夫不是一流,可身法靈活,頭腦聰明,在場上東一鑽西一鑽,總是能繞得對手暈頭轉向。桑吉大喜,原來自己手下還有這樣的好苗子,有心想要招攬,便裝作很是為難的樣子,答應為他進宮,替他的妹妹求情。

  福臨已經被仁娜給煩了一通了。瓜爾佳氏的哭訴打動了仁娜,讓她覺得很有道理。當然,她對瓜爾佳氏沒有能管好庶子還是有些怒氣,卻對那個小妾怒氣值更甚。桑吉給瓜爾佳氏的求情倒是讓福臨有些意外:「你確定,那個瓜爾佳佳琿是個人才?」

  「不錯。奴才雖然沒有讓人對他嚴加看管,可大獄也不是那麼好逃脫的地方。他能逃出來,可見是有本事的。奴才覺得,他在打探消息上,是個人才。」

  「既然如此,朕就更不能讓瓜爾佳氏送命了。」福臨笑道,「你知道怎麼做的。」

  桑吉領命,苦著臉回去了,告訴佳琿皇上實在是太憤怒了,還是不能夠讓皇帝放過他的妹子。不過,皇帝的話裡似乎有些鬆動,因此,他願意友情為佳琿過幾天再去求情看看。

  佳琿急不得,只好熬著時間,日日去求桑吉,桑吉也很配合的去求皇帝,終於在瓜爾佳氏入獄前一天將她救了出來——皇帝下旨,特赦瓜爾佳氏管教無力之罪,送其入空門修行。至於那個小妾,則是被發賣了,買主正好是瓜爾佳佳琿。

  佳琿對此感激涕零,從心底發誓一輩子忠於桑吉,桑吉立刻將其安排到軍營中,並命人看住他,往死裡操練。而瓜爾佳氏則是遁入空門,至少保住了一條命。

  為了表示自己是忠君愛國的,富察家在抓捕天地會餘孽行動中異常賣力,米思翰的長子馬斯喀是火器營的,更是一馬當先,親手擊斃了天地會反賊三人。

  天地會的人高手不多,更不是火器的對手,立刻被打得四分五裂,火器的威力再度顯現出來,讓一些平時執意抵抗火槍的人咋舌。

  三個月後,福全才徹底恢復,只是額頭上那個淡淡的疤痕很難消除了,景額和珊瑚也慢慢從驚嚇中走了出來。兩個大男孩都對沒有保護好妹妹表示非常羞愧,平日裡騎射練習得更加努力,並強烈要求在日常課程中加上了布庫以及實戰。

  與此同時,耿繼茂和吳三桂的軍隊踏過了中緬邊境,直逼臘戍,莽白再度派使臣入京求援,同時去信,想要聯合暹羅一起對抗吳三桂的隊伍。

  由於福臨的「遠交近攻」策略,暹羅與大清的關係還不錯。暹羅的部分貨物是免稅的,其他貨物的稅率也稍微低一些,因此,暹羅還琢磨著過年的時候派使者去大清繼續談一些更為深入的問題來著,不料收到了緬甸的邀請。

  莽白信裡說,如果他們能夠幫忙打退吳三桂,便將邊境的三個城市割讓給他們。這個條件太優厚了,暹羅那萊王很是眼饞,很想答應下來,可他的手下還是頗有幾個謀士的,紛紛提出了反對意見。

  緬甸和暹羅的關係一直不好。緬甸的國力遠比暹羅強盛,莽白是個愛征戰的,之前還沒有稱王的時候,就掠奪了暹羅的邊境好幾次。現在還好有吳三桂牽扯著莽白的精力,暹羅才能稍微喘一口氣。

  「王,若是您派兵與大清做對,將大清的兵馬打退後,您覺得莽白會乖乖的將城池讓給我們嗎?」謀士勸解道,「現在大清與我們做的生意,占了我們全國生意的三分之一。要是大清一怒之下不與我們來往了,那又如何是好?」

  那萊王還是有些遲疑:「我聽說,大清的皇帝對吳三桂並不滿意,不給軍費,所以吳三桂才會去打莽白,就是為了錢。」

  謀士快吐血了:「王啊,傳言不可信!若大清皇帝真的對吳三桂不滿意,完全可以從背後派兵去打他。這樣他兩頭挨打,必敗無疑。據我所知,莽白不止派了一次使臣去找大清皇帝了,大清皇帝卻始終不動聲色,由此可知,那只是傳言,大清皇帝絕對是和吳三桂有勾結!」

  那萊王終於被說服,回信給莽白,表示愛莫能助,同時依舊准備好去大清的使臣隊伍,還不忘記囑托使臣將此事跟福臨好好的描述一番:看,大清皇帝啊,我們是如此的誠心,多給點好處唄!

  莽白氣得倒仰,咬牙道:「待我殺了吳三桂後,定然滅了暹羅!」

  與此同時,暹羅的使臣團借道海路出發,直奔大清,准備在過年的時候到達,為自己多多的撈一些好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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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暹羅的進貢還是第一次。由於路途遙遠,就算在明朝的時候,暹羅也是少有使臣的,更別提這種畢恭畢敬的進貢了。滿朝上下一片歌功頌德的聲音,福臨有些疲憊的按了按眉心,他很煩了。

  之前天地會的刺殺事件,他殺了不少人,也斷了不少人的財路,偏偏他在氣頭上,沒有人敢違抗,現在有了暹羅的事情,便有人開始乘他心情好的時候來撞木鍾了。

  「朕有時候真想做一把暴君,將這些人統統的殺了。」福臨退朝後,去到多爾袞的住處,恨恨的說道。

  多爾袞道:「想做暴君豈不是很簡單,只要皇上一聲令下,想要誰的腦袋就可以要誰的腦袋。難的是,殺了人之後呢?」

  「殺了他們,其餘的人就不敢唧唧歪歪了。」福臨當然只是嘴上抱怨一下,伸出手探了探多爾袞的脈,「叔父今天精神倒是不錯。」

  「我竟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會醫術了?」多爾袞笑了。這些年,他的身體忽好忽壞,福臨根本就不肯放他出宮,只是在宮裡住著,流言蜚語倒是很多,福臨很是下狠手收拾了幾個碎嘴的,導致現在大家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的冷。多爾袞所住的地方早早的就燒上了地龍,到處都暖烘烘的,饒是這樣,他的身體也似乎有些頂不住,整日的窩在屋裡不動彈。太陽好的時候,福臨就會讓幾個孩子跑去膩著多爾袞出去玩,布木布泰往往就在這個時候等在御花園裡。蘇茉兒會很知趣的將孩子們領走,留他們兩個人攜手慢慢的走著。

  福臨也知道,像多爾袞這種戎馬一生的人,最怕的就是閒下來沒有事情干。因此,就算怕他勞心勞力,福臨也不對多爾袞進行政治屏蔽,該懂的事情他都知道得門清。

  「暹羅一向以地處偏遠物資匱乏為名,不進貢,也不愛覲見。此事可喜可賀,皇上卻如此煩心,到底是為何?」多爾袞有些奇怪。萬國來朝一直是他的心願,在他當政的時候沒有完成,現在福臨卻做到了一半,這讓他很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驕傲感。

  福臨苦笑一下:「朕是煩的。」沒錯,他很煩。這麼大一個國家,今天這裡出點事,明天那裡出點事,這都屬於正常情況;幾乎沒有一年不遇到點旱災或者澇災,這些就算了,還有一幫人整天在他耳邊嘮嘮叨叨,有的是歌功頌德,有的則是自以為自己是直臣,每天沒事找事的給他一些勸誡——他還必須要和顏悅色,否則就是不謙遜,不是個好皇帝。

  難怪史上會有這麼多暴君和昏君。福臨覺得自己累壞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深更半夜才能睡。他的身體已經極度疲累了,偏偏他還有一個繁衍後代的任務,後宮還有幾個女人等著他去寵幸。

  十八年蘭妃生出了二女兒,珊瑚給這個妹妹起名叫做雅莉齊,到現在快兩年了,後宮卻沒有傳出懷孕的消息。這讓太後很是著急,總是想著要選秀,同時,還經常勸兒子要雨露均沾,不能老是住在乾清宮當和尚,後宮有這麼多美女呢。

  福臨的煩躁情緒越來越強,不管幹什麼都不對勁,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開心起來,就連暹羅覲見都一樣。臨近過年了,他自己也覺得這種狀態不行,可這個世上又沒有心理醫生,他也不知道能跟誰說出這種煩惱,只有每天往多爾袞這裡鑽,干擾多爾袞和自家額娘的恩愛。

  多爾袞只是好笑。他沒有孩子,福臨應該是他第一個帶的小孩,他也一直認為自己做得很好,是個帶孩子的能手,結果直到他帶過多爾博、福全和景額後,他才知道原來不是自己能幹,而是福臨好帶。

  多爾博雖然是多鐸的兒子,卻從小在多鐸的教育下對多爾袞這個伯父異常崇拜,過繼之後更是一心把他當偶像,凡是有什麼問題都會去問他,多爾袞才驚覺,福臨從來沒有和自己聊過一些男孩子的小秘密。

  本來,他還以為多爾博是個特例,沒有想到福全和景額也是一樣的。他們會扭扭捏捏的過來問一些成長過程中的小煩惱,會聯合起來共同去欺負某個長得可愛的小宮女,也會一起去保護珊瑚,當別人誇他們是男子漢時就會責任感爆棚。這些,福臨統統沒有過。甚至當年他還故意裝著可愛,利用年紀小的優勢賣萌,讓大臣們放低警惕。

  多爾袞將一切都歸於福臨小時候的生活太過艱難之上,頓時愧疚起來,與布木布泰閒話時,兩個加起來快百歲的人一起唏噓。和其他的孩子比較起來,福臨太過懂事太過早熟,就算在孩童時代,那種特有的天真都是裝出來的。多爾袞覺得是自己當時實力太弱,不能更好的保護他們,布木布泰則覺得是自己太過無用,不能幫兒子獲得皇太極更多的注意,一切都要靠兒子自己去爭取。

  於是,福臨此時的反常,在這兩個人眼裡便是遲來的中二期,完全沒有當做一回事。好在福臨在處理政事時還是有分寸的,十二月的時候去祭祀了太廟,之後,在養心殿接見了暹羅的使者。

  暹羅送上的是當地的一些特產、香料、首飾什麼的,並不是太值錢,但福臨依舊很是熱情,並詢問了暹羅民眾的情況,答應讓暹羅的商人稅負再降低半成,之後,更是吩咐高塞好好的接待,將他們安置到理藩院最好的房間中。

  暹羅使臣們受寵若驚,同時也被大清的繁華迷亂了眼,並對兩國友好合作有了新的看法。福臨沒有什麼宗教信仰,卻不反對宗教的發展,因此,京城裡什麼都有,道觀佛寺喇嘛廟教堂等等,各憑本領,各自拉人,分外熱鬧。而當時暹羅處於佛教的統治之下,使臣們也信奉佛教,對京城的這種無序的宗教市場很是看不下去,有心要讓佛教在這個繁榮的地方發展起來,這樣也能撈得更多的好處。

  理藩院對人客氣,暹羅使臣想著長久,兩方面頓時和諧起來,你來我往,幾乎要稱兄道弟了。朝鮮使臣看著眼紅了——他們是最早歸順大清的好不好?為毛他們的待遇還比不上暹羅?住理藩院還要自己掏錢的?他們這次過來也是有進貢的好不好?

  不滿很快傳達到福臨的耳朵裡。他倒是很無所謂,朝鮮是個明顯的牆頭草,威逼一番就會就范。而且,日本與朝鮮長年不和,只要說一聲「你再鬧就不幫你打倭寇了哦」,朝鮮就會立馬乖下來。

  不過,這個屬國還是異常麻煩的。福臨為此事特地找了高塞來詢問。朝鮮與日本的戰爭由來已久,從明朝開始,朝鮮就以屬國的名義要求大明幫忙打倭寇,現在也不例外。在福臨的大力發展之下,大清的火器隊可以說在世界上位列前茅,朝鮮怎麼可能不來提要求。福臨已經派人去幫忙打退過兩次倭寇了。但朝鮮方面異常過分,幫忙打仗,他提供糧草的時候,居然要收費,還是按照市場最高價來收。福臨不是在乎這點錢,只是覺得心裡不爽。

  高塞這些年在理藩院做得風生水起。國家強盛了,他的底氣越來越足,態度也越發強硬起來,很無所謂的道:「皇上不要去理會這種番邦小國,有奴才在呢,他們翻不起什麼風浪!」

  果然,不單單是朝鮮,就連日本和緬甸的使臣都被高塞給壓制了下去,暹羅使臣帶著豐盛的賞賜以及私人鼓鼓囊囊的腰包得意洋洋的回去了,在心裡覺得大清皇帝是個大好人,一定要堅定與大清合作一百年不動搖!

  順治二十年二月,福臨賜蒙古諸藩以及各個從屬國銀兩、馬匹、綢緞等物,並與奧斯曼帝國的小科普律魯通信,共同謀劃更大的發展。科普律魯不是目光短淺之人,立刻開放往東的通道,並下令修路。東西兩方各自從自己的領土往對方修路延伸,一條新的商路逐漸開啟,馬隊、駱駝、騾車絡繹不絕,豐厚的利潤源源不斷的流入奧斯曼和大清這兩個龐大帝國的口袋。

  西班牙荷蘭等海上新興國家慌了。他們之所以走海路,就是為了繞開奧斯曼帝國那龐大的疆土。現在好了,他們好不容易打開通往東方的道路,也能賺到不少錢,結果奧斯曼來了個聯姻,這兩個帝國聯起手來了!

  海路哪裡有陸路好走啊,又要應付天災,又要應付海盜的。西班牙等國看著那條商路不斷流口水,彼此商議了一下,覺得科普律魯是個老狐狸,大清的皇帝倒是年輕的,看起來更好說話些,不如去找他說說情,可以讓自己也在這條商路中湊個份子。

  而且,他們也可以聯姻的嘛!看著科普律魯只不過送上一個女人,就能得到這麼多好處,這些新興的資產階級國家腸子都悔青了——明明是他們先認識大清皇帝的,為毛他們就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呢?豬腦子,真是豬腦子!

  福臨莫名其妙的看著滿滿的要求聯姻的折子,高塞強忍著笑,表情都快扭曲了。博果爾家的洋人側福晉是京城一景。她不知道什麼是三從四德,更不知道什麼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都高高興興的東跑西逛,然後一堆人圍觀。

  博果爾對這個洋人側福晉也很放縱。吉塞哈提婕和大清的姑娘不一樣,高鼻深目,身材火辣,在床上讓博果爾很是嘗了鮮,再加上她的政治屬性,吉塞壓根兒就沒有受到太多束縛,一點兒思鄉之情都看不到。

  西班牙人荷蘭人自然也打聽到吉塞哈提婕的幸福生活,更加堅定了他們送姑娘過來的決心。他們也不會什麼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提出要求,表示他們的姑娘一個比一個的漂亮,所以他們國家的姑娘們也要當側福晉,也要和大清皇帝做親戚,然後大家一起去賺錢。

  福臨將這些折子袖到多爾袞處,看到多爾袞笑得幾乎要拍桌,糾結的心情才放鬆下來:呼,能逗叔父一笑,這些折子也算是有點用處吧。


第一百零一章

  洋人做事沒有這麼多顧慮,也沒有這麼多程序,西班牙人的動作很快,荷蘭人也不慢,才四月的時候,兩個美女就被送來了,來使還挺不客氣的,直接提出她們都要當側福晉。

  福臨一腦袋黑線。大清的側福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搶手了?要知道,大清的王爺就沒有幾個,更何況側福晉的份例都差不多滿了,哪裡有什麼地方再去安排這兩個側福晉?

  高塞更是無語。他才是直接面對使臣的人,對這種較真的洋人,簡直是頭都大了。他倒是很願意讓皇帝接受這兩個姑娘,只是使臣堅持:一定要做側福晉,其他的一概不當,就連皇帝的後宮也不干!高塞無比頭大的提醒他們,皇帝的後宮地位比側福晉高,他們連聽都不想聽,表示他們的任務就是讓姑娘們做側福晉,其他的他們統統不管。

  福臨哪裡來的時間去安排他們,直接將他們丟給理藩院去處理,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沒有暹羅的相助,緬甸根本就不是吳三桂等人的對手,被打得節節敗退。在他國的土地上打仗就是這點爽,不需要在意百姓的感覺,更加不用遵守不能燒殺搶奪的規矩,吳三桂搶了不少錢,但軍費還是多多益善的。因此,吳三桂上書,要求皇帝能夠將他的提成再高一點,或者,讓他能夠在雲南自己造錢。

  這怎麼行。雲南的銅礦可是早就在福臨的計算之中,他已經有了皇帝的自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銅礦就是他的,可不能讓其他人占有。

  吳三桂和耿繼茂等人覺得這個皇帝討厭透了,可事到如今,想要退兵已經不可能,還是要繼續打下去,同時還要和皇帝保持良好的關係,畢竟皇帝是幫他們銷贓的,他們共同站在一條賊船上。

  不過,福臨也沒有把他們逼得太緊,將他們的提成高了半成,讓吳三桂也算是能鬆一口氣。只是,他對於雲南民眾的壓制更強了,雲貴一帶人民本就彪悍,生活水平下降了,自然不會樂意,更何況,行走與雲貴之間的商人總是會透露出平原地區的富足安穩,雲貴人民不干了,反抗情緒越來越濃。

  吳三桂早就將重點放在緬甸身上了,他想著自己占領一塊地方來稱王,只顧著一往無前。可福臨不能不照顧他們的情緒,雲貴是他的地盤,那裡的人民是他的子民。

  五月初六,剛剛過了端陽節,福臨便派了御史倭赫前往雲南宣旨,表明他是愛人民的好皇帝,並申斥了平西王吳三桂,表示免了雲貴一帶一年的賦稅,讓吳三桂不能私自添加。

  「皇上此舉到底何意?」吳三桂特地從前線折回,對倭赫大發脾氣。

  倭赫是個混人,面對半生戎馬而顯得更為威嚴的平西王,一點懼色都無,反而對著拍桌子:「皇上的聖意豈是我們能揣摩的!」

  吳三桂道:「還是麻煩皇上給本王一個說法,否則本王很是難辦。」

  倭赫脖子一梗:「皇上就是皇上,你不過是一個平西王,還想要皇上給你什麼交待不成?」

  渾人,十足的渾人!能派這種混蛋來的皇帝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一枚!吳三桂心裡早就各種字體的罵上了,倭赫卻色迷迷起來:「王爺,聽說雲南一帶的美女別有風情啊,哈哈哈!」說著,就用「王爺你懂的」這樣的眼神看向吳三桂。

  吳三桂幾乎想當時就滅了此人。好在他忍功驚人,給倭赫安排了兩名美女後,一個人坐到書房開始生氣。倭赫此人他早就知道,是內大臣飛揚古的兒子,在京城仗著父親的權勢很是放肆,什麼話都敢說,什麼簍子都敢捅。皇帝也是個壞心眼的,讓他去做御史,於是他就卯足了勁到處去找人的茬子,然後往死裡參。

  皇帝一定是故意的!吳三桂連夜召集了所有的謀士,問起皇帝此舉的意圖。

  「以在下看,皇上是想要撤藩。」一個姓南的幕僚道,「王爺現在的地盤越來越大,就連緬甸也是我們的掌中之物,皇帝有疑心是一定的。」

  吳三桂搖頭道:「不會。本王與這個皇帝有過幾次書信往來,很是清楚他的為人。他雖然年輕,可想法古怪,不是一般人能夠料想出的。而且,這個皇帝完全不怕天下人的謠言,也不怕自己的名聲,難以對付啊。」

  另一位姓袁的幕僚道:「在下覺得皇帝根本就是貪財,一心想要在緬甸一事中分一杯羹,才會這樣為難王爺。」

  吳三桂沉思片刻,道:「有些道理。皇帝貪財天下皆知,偏他每次都能將貪財的理由說得正大光明。可緬甸的出產本王也是與朝廷相分的,朝廷拿了大頭,難道他想獨吞?皇帝還不至於這麼笨。」

  此時,吳三桂的首席參謀毛希開口了,他是毛文龍的遠房親戚,一心想要匡復大明,在毛文龍兵敗後投靠了吳三桂,不料吳三桂卻也投降了清朝。原本他已經心灰意冷,本打算就在吳三桂這裡了此殘生的,可吳三桂跑去攻打緬甸,想在緬甸稱王,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王爺,在下有不同的看法。」毛希咳嗽一聲,「皇帝貪財不顧名聲不假,可他身邊還有老謀深算的攝政王,以及眾多大臣,不會讓他如此撕破臉。更何況王爺在清朝入關之時是立了大功的,鳥盡弓藏這種事情說出去當然是不好聽的。所以,他應該不是單純的想要在緬甸獲得好處,而是另有目的。」

  見眾人都不解的看向他,毛希道:「皇帝是想把王爺趕出大清。」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吳三桂不由得站了起來:「先生何出此言?」

  毛希道:「王爺想想,當年您為何要攻打緬甸?無非就是皇帝減少了我們的軍餉,而緬甸又正好在那個時候換了國王,莽白強硬慣了,不買王爺的賬,王爺便將一腔怒意放在莽白身上。之後的事情王爺也清楚了,皇帝置莽白的請求不理,反而用他的手段來支持王爺,並從王爺這裡得到了不少好處。接著,他又默許了耿王爺等人的相助,結果,三藩聯合起來,共同對抗緬甸,他則是從中謀利。他不可能不知道,三藩之地會增加賦稅,可他卻一直沒有意見,直到此時才下此旨意,分明就是想要三藩之地的百姓對他更加感激。」

  「那他又為何派倭赫這種人過來?若是有此意識,他該派一個更為精明的人,就算不想讓本王發覺,大可派個年輕的面孔。朝中還是有幾個頗為能幹的年輕人的,例如赫捨裡家的索尼,那拉家的明珠,都很不錯。」

  毛希沉思片刻,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或者皇帝是想要讓王爺失去警惕,不明白他的真實意圖。」

  「哈哈!」吳三桂忽然笑了起來,「鄭伯與段。這麼簡單的東西,居然被這個小皇帝用出來了。先是一味縱容我們與緬甸沖突,加重賦稅,現在用這麼一招,讓本王坐失雲貴民心。如果本王所料不錯,他很快會有秘使與莽白聯繫,兩下夾攻,滅了本王!」

  「既然這樣,不如反了吧!」毛希包含希望的看著吳三桂,就盼望著他能夠點頭。

  吳三桂反而恢復了鎮定,坐了下來:「先送信給耿王爺和尚王爺,約他們來昆明密談。」

  另一邊,安親王岳樂和簡郡王傅喇塔中獎,迎娶了兩名洋人側福晉。傅喇塔為濟爾哈朗的兒子,因為濟爾哈朗謀反一事被閒置在家,這次為了滿足側福晉人選,福臨將他放了出來,隨便封了個郡王。這就算了,安親王岳樂對側福晉董鄂氏的寵愛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次中獎得了個洋人側福晉,別人不說,安親王府的女人們一個個都還挺高興。至於傅喇塔,他能從監禁日子中放出來,就阿彌陀佛了。

  荷蘭側福晉給了岳樂,西班牙側福晉給了傅喇塔,兩國使臣見目的達到,也都開開心心的打包收拾行李准備回家。倒是高塞提醒他們,嫁女人過來,是要有嫁妝的,然後大清也會有聘禮,怎麼樣,雙方坐下來就這個聘禮和嫁妝的問題再談談吧?

  兩國使臣傻了。高塞不慌不忙的拋出一個誘人的條件:修建新商路缺錢啊,要不要再多拉幾個國家入伙呢?要不還是算了,大清畢竟國富民強的,再多做幾筆生意錢也就到手了嘛。

  別別,我們都很感興趣的!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就是沖著這條路來的,高塞這個條件正好觸到他們的癢處。他們也不急著走了,開始了漫長的談判兼扯皮的過程。

  雲南昆明,倭赫剛走,耿繼茂和尚可喜還沒有到,赫捨裡索額圖先到了,還帶了一份口諭。吳三桂這回真的想罵娘了:皇帝你沒事做是嗎?耍我玩很開心是嗎?不會直接派個靠譜點的索額圖過來嗎?派兩次使臣,完全是在浪費公款!你現在倒是不小氣,大方起來了!

  吳三桂確定,如果小皇帝現在站在他的面前,他絕對能一巴掌拍上去!問題是,現在和他面對面的是笑瞇瞇的索額圖。伸手不打笑臉人,再加上索額圖只是個書生,吳三桂恨恨的饒過了他。

  福臨的口諭很是簡單明白,大意如下:你們去打緬甸吧,朕是你們堅強的後盾,只要你們肯給錢,火器供應充足。只不過,你們占了緬甸以後,自立為王,必須要做大清的從屬國,否則朕可是會翻臉不認人的。

  吳三桂的一顆心掉回了胸膛:既然能做個開國皇帝,誰願意造反呢。更何況,他的兒子吳應熊還在皇帝手上呢。

  於是,耿繼茂和尚可喜火急火燎的趕到雲南之後,看到的是吳三桂那張笑得開了花的老臉……


第一百零二章

  緬甸的部隊節節敗退。原本那裡山路崎嶇難走,密林眾多,又有瘴氣,吳三桂的紅衣大炮笨重,運輸起來極其不方便。可現在吳三桂有了福臨的支持,小巧好用的弗朗機火炮通過特殊的渠道源源不斷的運到雲南,又被投放在了對緬甸的戰場上。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莽白快被打哭了。緬甸在東南亞國家中還算是戰鬥力比較強的,主要是因為他有大象戰隊。大象龐大的身軀能將戰馬們嚇得兩股瑟瑟。可是,擁有佛朗機炮的吳三桂就不一樣了。佛朗機體積小,容易運輸,最小的那種甚至能抗在肩膀上,打著打著忽然發出巨響,冒點火出來,完全能把人給打蒙,同時暈頭轉向的還有大象。大象受驚後,像奴根本就無法控制,大象們會瞬間迷失方向,跑去自己的隊伍,亂吼亂踩。

  因此,和吳三桂的火器隊對戰之時,緬甸都不能動用大象戰隊,可他們的騎兵和步兵都不夠強,唯一的優勢便是他們主場作戰。緬甸的軍民在面對異邦入侵的時候還是很團結的,實行了許多奇怪的戰術,例如游擊戰之類,躲在叢林裡,沖著吳三桂的部隊放冷箭。雖然這些為吳三桂的侵略帶來了不少麻煩,可依舊無法阻擋他前進的腳步。十一月的時候,吳三桂已經占據了緬甸的半壁江山。

  莽白徹底失望了。他不止一次的向暹羅和大清發出求援,卻得不到任何消息。他的國土,他的人民在被他人蹂躪。他好不容易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卻沒有想到王位還沒有到手太久,就快要被趕下台了。

  而大清關於吳三桂侵略之事,也鬧得沸沸揚揚。天地會被查處後,作亂的百姓也少了許多,就連那些沒飯吃的懶散閒人都不得不去找個工來做——實在是沒有辦法啊,皇帝太狠了,據說天地會的人個個是被滅九族的,甚至連收留他們過夜的百姓都被殺了,一些平日裡游手好閒的二流子們也被抓起來,說是有造反的嫌疑——還是老老實實的工作好些,反正現在工作的機會很多,到處都缺人。

  這麼一來,鬧事的人少了許多,再加上這幾年基本上也能算風調雨順,收成好,商路好,國家事情少,大家都有閒情逸致來關心周邊的一些從屬國了。

  暹羅啊,朝鮮啊,日本啊,緬甸啊,這些近處的國家已經不能滿足民眾的八卦之心了,大家已經將眼光放到了更遠的地方。奧斯曼的哈側福晉、荷蘭的姬側福晉、西班牙的木側福晉,將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展現到了他們面前。三個洋側福晉理所當然的聯合在了一起,就算奧斯曼與西班牙等國有矛盾,這也不妨礙最早來的哈提婕哈側福晉以大姐大的姿態帶著另外兩個側福晉滿京城的溜達。

  所以,京城百姓已經習慣了一大早看見三個發色各異的穿著鮮艷旗袍的女人坐在街頭喝豆漿吃油條的場景,也習慣了在天橋雜耍的攤子旁看到這三個女人大聲的拍手叫好,更習慣了她們大手大腳的花錢買一些假貨古董和瓷器——小攤小販們每次看到她們都很開心。

  洋側福晉們都是沒有什麼心眼的,很容易被人套出話來。於是,沒有多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原來在更遠的「蠻夷」的地方,那裡的女人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找外遇的;那裡的人一大早就開始喝酒啊;那裡的人會為屁大點地方打架啊;那裡打個百多號人的群架就會被稱為戰爭了啊……

  蠻夷,不愧是蠻夷。在八卦得心滿意足後,群眾們不由得對這種蠻夷之地充滿了鄙視,同時也充分認識了一些新鮮事物:例如說,這些蠻夷居然為了搶奪財寶和底盤,肆無忌憚的攻打其他國家,航海的時候遇到一塊看上去不錯的地就立刻搶過來據為己有並沾沾自喜,這種行為實在是太可恥了,值得大家一起唾棄!

  唾棄著唾棄著,人民群眾發現,他們引以為傲的大清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放任吳三桂攻打緬甸。

  太過分了!大清地大物博,哪裡需要跟那幫蠻夷一般的去搶去打?丟臉,太丟臉了!頓時,民間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討論。吳三桂本來就不是很得民心的,這下名聲更臭了,從京城到江南,都有學士們高談闊論,表示要將吳三桂逐出大清,甚至有人寫了檄文聲討,將吳三桂說成十惡不赦的惡人,還將他的豐功偉績都挖掘了出來,當年他先准備投李自成,後又投奔清軍,表現此人惡劣的品質。

  十二月的時候,日食了。日偏食,福臨很鎮定,但所有人都嚇壞了,紛紛拿著盆子敲著,布木布泰更是不顧從人的反對,執意去了佛堂,不停的念經。

  日食理所當然的被算到了吳三桂頭上,這還不算,接著,又出現了彗星。彗星拖著一根長長的尾巴,在天空穿過張宿、井宿、胃宿和奎宿,人心惶惶。吳三桂頓時成了千夫所指,而福臨的壓力空前的大了起來。

  這些就算了,最讓福臨崩潰的,是多爾袞的病情。冬天是他最討厭的季節,不管火龍燒得多旺,多爾袞都會犯老毛病,咳嗽不已,精神仄仄。福臨乾脆將自己的辦公桌搬到他的房間裡,監視他吃藥,又監視著太醫,不想到適得其反。皇帝的壓力太大了,再加上太後時不時的巡視一番,還有幾個皇子和珊瑚公主幾乎每天都會來報道,宋院首的頭髮都白了。

  太醫院做事一向是求穩的,多爾袞的病拖了好幾年,年紀又大了,太醫院只敢用一些平穩而名貴的保養藥,只能起到一個緩解的作用,而不能治癒。

  大臣們才不管多爾袞的病情,依舊不依不饒的上著折子,控訴著萬惡的吳三桂,以及希望福臨能夠做出一些舉動,不要再繼續支持這種侵略行為。

  「還請皇上三思!」大學士孫廷銓、戶部尚書阿思哈、將軍圖海等人聯名上書,希望皇帝能夠撿起一點節操,別一頭鑽在錢眼裡,用打仗來賺錢,好說不好聽啊!

  宗室裡岳樂被收拾過,不願意再領頭,大家商量了一下,將年輕的傑書推了出來,充當他們的領頭人,向皇帝提出要聯合緬甸,收拾吳三桂的建議。

  當然,也有人是站在皇帝這一邊的,但多數是些年輕人。這次漢臣們出乎意料的統一戰線和皇帝作對,讓許多滿臣很是心裡暗爽:皇帝啊皇帝,讓你重用漢人,讓你不把我們滿洲八旗當回事,現在你支持吳三桂打仗搶東西,漢人一個個的都來拉你的後腿了,怎麼樣,關鍵時刻漢人還是不頂用吧?

  你妹的,朕脾氣好不代表朕沒有脾氣!福臨難得有一種想要去濫殺無辜的沖動。還好多年的皇帝生涯早就將他的脾氣給磨得不一樣了,他並沒有對這些朝臣們的要求表現出不滿或者其他的什麼,反而看上去有些鬆動。皇帝的不動聲色讓眾人得到了鼓勵,一股腦兒的上書,希望皇帝能夠站在正義的立場上,不要縱容吳三桂這種惡人挑起邪惡的戰爭。

  佟國維也蠢蠢欲動。佟家和歷史上早就完全不一樣了,佟臘月沒有入宮,只是個閒散親王的福晉,佟家自然也沒有機會早早的在皇帝面前露臉。佟國維是個有野心的,看大家似乎能將皇帝給說動,也想撈這個功勞。還好他很愛分享,跑去找了他的好朋友索額圖。

  索額圖大驚,道:「萬萬不可啊!」

  佟國維萬分不解:「為何?現在皇上明顯有些鬆動,再加一把勁,估計必會出兵滅了吳三桂,我們哥倆正好可以出征。吳三桂腹背受擊,定然會敗,現成的戰功,你難道不要嗎?」

  索額圖歎一口氣,揮退了下人,低聲道:「我且問你,當今皇上可是那種容易被說服的人?」

  佟國維搖搖頭,索額圖繼續道:「那我再問你,皇上最重視的人是哪一個?」

  佟國維想了想,試探性的回答:「攝政王?」

  「這不就對了?」索額圖諄諄善誘,「現在攝政王身體不好,皇上都發布皇榜廣招天下名醫上京了,他哪裡還有心思去管朝廷之事?以小弟對皇上的了解,他現在越是隱忍不發,將來的脾氣就會越大,老哥你還是不要出聲,暫且看著吧。」

  佟國維還是有些想不通:「那萬一有了仗打,咱們的功勞豈不是被搶了?」

  索額圖恨鐵不成鋼:「老兄,你看看上折子的人都是誰?遠的不說,廖俠有嗎?范學士有嗎?明珠有嗎?廖俠是南書房的,范學士是范文程的兒子,這兩個慣會揣摩聖意。明珠的兒子是皇子伴讀,他從兒子那裡就能得知皇上的心情。他們都不上書,你又急什麼?」

  佟國維恍然大悟,低聲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在等著秋後算賬?」

  索額圖道:「且看著吧。攝政王若是病好了,那還無妨,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皇上震怒,便有好戲了。」

  「那,你說,我們要不要上個折子支持皇上?」佟國維腦筋一轉,想到了另一個獲取聖意的方法。

  索額圖沉思片刻,點點頭:「可。不過不能做得太明顯,不然我們兩個就會成了眾矢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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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十二月底,按照傳統,各路人馬都派使臣前來大清。洋人的歷法和大清的不同,福臨早就根據湯若望推算出來的陽歷,在一月一日的時候派遣使臣去了奧斯曼、西班牙、荷蘭等地,並帶上了商隊和禮物。禮尚往來,他們也派了使臣,緊趕慢趕的,在新年的時候到了京城。

  過年的時候,就算是打仗也要停一停的。這段時間吳三桂被罵得心頭火起,派了人裝了滿滿幾十車東西,大張旗鼓的送到北京,用實際行動表明皇帝和他是一撥的,他特地來進貢。

  福臨很想隔空去揍吳三桂一頓,但他還是得咬著牙關露出標准的笑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接收了這些禮物。

  就連漢臣們都有一種哭太廟的沖動了——皇帝你要不要這麼不爭氣啊?就是一點點錢而已,都能讓你從正義的一方立刻變成了侵略者,你是皇帝好不好?大國風范在哪裡?你怎麼表現得跟個土財主一樣?

  民眾的反戰情緒高漲,大街小巷都有罵,有唱詞,有說書,甚至還有童謠,現在諷刺的對象又多了一個:皇帝。

  福臨不是不知道民間在說他和吳三桂同流合污之類,只是他沒有時間,更沒有心情——多爾袞病重。

  布木布泰早就不管什麼流言蜚語了,日日到前朝多爾袞的宮室,親手伺候湯藥,從不假手與人。而幾個孩子每天放學之後都要過來膩上好長一陣,尤其是景額和珊瑚,更是不願意離開。至於福臨,眼裡哪裡還有其他的事情,一切都以多爾袞為主,一時間南書房的工作量大了許多。

  壓力最大的便是宋院首了,在幾方人馬壓迫下,睡著了都會夢見自己全家被抄斬,白髮迅速增加。不單單是他,整個太醫院都處於低氣壓的籠罩中,太醫們每天上班都有一種和家人生死相別的味道。

  就在這時,左都御史郝惟訥不知死活的上書了。

  他提出,皇帝是一國的表率,不能意氣行事,更加要注重個人形象。吳三桂是個惡人,先是明朝將領,後來准備投靠李自成,投靠失敗後,才投降的清朝,本就是個「三姓家奴」,卻還洋洋自得。大清封他做平西王,就是抬舉他了,他居然還不死心,貪心不足的去攻打緬甸,為的就是那麼一點虛名和錢財。現在他光明正大的送戰利品給皇帝,其心可誅,皇帝你是個明白人,就應該指出他的陰謀並且挫敗之,不能夠被這點小恩小惠迷了眼,與他同流合污。要知道,緬甸是前明的從屬國,理所當然也會成為大清的從屬國,為從屬國排憂解難是大清應該做的,怎麼可以為了錢就不管不顧大國的責任了呢?

  他同時還提出,多爾袞是攝政王,但早就退休了。皇帝和攝政王感情好我們承認,但也不能讓他住到宮裡,還一住就是那麼久。現在多爾袞病了,皇帝派太醫照顧就可以了,不用這麼自己親力親為日夜守護的。您是一國之君,您的事情很多,更何況快過年了,您現在還每天守著一個病人,成何體統!而且我們得知,您已經很久沒有去後宮睡您的大小老婆了,子嗣怎麼辦?皇帝你要為子孫負責,為大清負責啊!

  福臨差點當場拍桌子,咬牙道:「朕做什麼,需要你的提醒嗎?」

  赫御史絲毫不懼怕,回道:「皇上乃是國君,一舉一動都要為天下人之表率,皇上近日種種舉動有所失當,臣為御史,理應為皇上分憂!」

  福臨怒極,反而平靜下來:「依照愛卿所見,朕當如何?」

  赫御史受到了鼓舞,大聲道:「皇上應昭告天下,表明朝廷對吳三桂的行為深惡痛絕,並派天使前往雲南宣旨,將吳三桂的惡行訴諸天下。之後,朝廷大軍直下雲南,吳三桂烏合之眾,定然會一敗塗地……」

  他還在慷慨激昂著,就聽砰的一聲,福臨狠狠的拍了一下扶手,喝道:「爾等可知朕為何允平西王出征緬甸?緬甸一向以前明屬國自居,平西王這次獻了一本緬甸民間用的歷法,他們依然在用前明的年號,視我大清如無物。而平西王大軍壓境之時,緬甸王莽白前倨後恭,表示要做大清從屬國,卻依然沿用前明歷法,爾等卻為之屢屢說好話。難道在爾等眼中,從屬國對前明念念不忘,朕還要給予賞賜,為之出兵嗎?爾等將大清置於何地!」

  這個帽子扣得太大了,頓時沒有人敢出聲。福臨繼續道:「攝政王為我大清鞠躬盡瘁,若是沒有他,便沒有大清如今的江山。你們倒好,是想讓朕視功臣為無物,讓天下人恥笑嗎?」

  皇上其實你的重點在這裡吧?廖俠和明珠等會揣摩聖心的不由得在心裡吐槽,然後用瞻仰烈士的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灰頭土臉的赫御史,然後准備好抓緊時機上前勸皇帝留他一命,畢竟殺御史什麼的是只有昏君才做的事情。

  赫御史逃過一劫,官位自然是丟了的。皇帝勃然大怒,將他豎立為「心懷前明,陷皇上於不義」的典型,本打算滅了他三族的,在廖俠等人的苦苦相勸下,皇帝才勉為其難的改判為抄家流放。

  同時,禮部忙了起來。范承謨負責向天下人宣告,添油加醋的表明緬甸是如何如何的不尊敬大清,對前明是如何的懷念,又說緬甸在雲南邊境挑起多個爭端,平西王的征討,根本就是合情合理合法,是為了捍衛大清的疆土,是為了捍衛國家的尊嚴!

  苦逼的范承謨硬著頭皮將一個不正義的侵略戰爭美化成了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違法行為的嚴正譴責,又編寫了一篇篇的故事。故事中,緬甸王莽白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暴君,他縱容手下的士兵,在雲南邊境大肆掠奪,無惡不作,平西王吳三桂上奏了皇帝,愛民如子的皇帝震怒,決定讓平西王安定雲南邊界,並擒拿罪魁禍首莽白。

  原本人人喊打的奸臣一下子變成了捍衛國家主權的功臣,這中間的轉變實在太大了,讓人反應不過來。此時,福臨打出了第二拳。

  明珠聲情並茂的寫了一封折子,大肆贊頌了當年為清軍一統天下的將領們,強調了沒有這些人,就不會有如今強盛富庶的大清。因此,他希望皇上能為這些仁人義士們修建祠堂,表示嘉獎。

  皇帝很明顯的被這個折子打動了,同時表明,攝政王也是這些立了大功的人之一,現在他生病了,就不單單要精心治療,還要用另外的方式為他祈福。接著,福臨下了一道旨意,決定大赦天下。

  眾人都傻了。皇帝一抽風,誰都擋不住啊。大赦天下這種事,豈是這麼輕易的可以做的?可又愣是沒有人敢反對,他們可算是看清了,這個皇帝會扣大帽子,不管什麼事都能被拉到上綱上線,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擔當的。而且,赫御史的前車之鑒還在那裡擺著呢。他們用腦袋發誓,如果赫御史單單只講吳三桂的事,頂多只會降級,偏偏他多事的涉及到了攝政王,一下子就被發到寧古塔去了。大家對京城的生活還是非常滿意的,沒有誰想要去嘗嘗寧古塔的風霜。

  與此同時,朝鮮的使臣也傻了。

  光明正大沿用前明歷法的,他們也榜上有名。朝鮮一直是個典型的牆頭草,哪裡強盛就往哪裡倒,而多爾袞當政的時候,為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朝鮮異常客氣,反而慣壞了他們,讓他們自我感覺良好,覺得離開了他們,清朝就神馬都不是。

  結果,福臨的當頭棒喝真把他們嚇到了。緬甸被打,他們當然知道,還挺高興的——緬甸的商品可是借由大清運到了朝鮮的,價格還不高。同時,他們也對大清發達的火器表示心滿意足:朝鮮是大清的從屬國,只要有難,大清就一定會伸手,所以這火器也就相當於是為朝鮮准備的嘛,反正一切都是他們的!

  吳三桂高歌猛進,朝鮮幸災樂禍,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這個禍事有可能會降到自己頭上。朝鮮使臣連忙修書回國,表示趕緊印刷新的歷法,改成大清歷,然後順便將所有的大明歷銷毀,不然會挨打的!

  當時朝鮮的皇帝是顯宗李棩,此人繼承了朝鮮的美好傳統:愛YY,卻膽小,之前也在大清做過質子,因此也愛漢文化,並尊崇儒學。

  李棩是個有野心的皇帝,並借鑒了中國的活字印刷,自己回國後吩咐人將活字印刷的活字用銅刻出來,並得意洋洋的宣布他們發明了印刷術,是個重視科技發展的好皇帝。接到使臣的書信後,李皇帝很高興,他的活字印刷終於可以大放異彩了,可以大規模印刷了耶!他興高采烈的吩咐下去,全面改用清歷,明歷統統銷毀。

  朝鮮發生的事情福臨並不知道,他一心撲到了病重的多爾袞身上。他也管不了許多,民間的偏方也用了,甚至親自試藥,多爾袞的病情卻總是不見好,順治二十二年元月裡,就只能躺在床上,行動都要人伺候了。

  當年叱吒天下的攝政王,當年能輕易的將他頂在肩膀上的叔父,當年驍勇善戰的多爾袞,居然變成了這副病體支離的模樣,福臨只要見到他,就會從心底裡湧出一股濃濃的不捨和恐懼。每一個早晨,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多爾袞,為叔父能夠多看到一天的日出而慶幸;每一個夜晚,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去探望多爾袞,為叔父能夠多活一天而高興。就連布木布泰的重心都放在了多爾袞身上,只有仁娜和華孟安發現,皇帝的情緒越來越不對勁:因為伺候不周而被杖斃的宮女太監都超過了十個,而皇帝的除了和攝政王在一起之外,越發的沒有了笑容,若是攝政王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害怕皇帝會做出些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第一百零四章

  順治二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早朝,福臨坐在龍椅上,聽著下面的大臣滔滔不絕,卻有一種異常驚慌的感覺,彷彿天都要隨時塌下來一般。此時,一個小太監站在門簾後對一旁伺立的華孟安使了個眼色。那是伺候攝政王的小太監,華孟安心裡一跳,剛想悄悄的過去看個究竟,卻感覺一道風從身邊掠過,福臨連一句話都沒有留,飛一般的往後奔去。

  朝臣們面面相覷,福全年紀漸大,福臨已經讓他在朝上旁聽。他的位置最為靠前,也看到了那個小太監,心裡一跳,站了出來讓眾人先退朝,自己也急匆匆的往後奔去。

  多爾袞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福臨沖進去,太醫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福臨卻彷彿誰都沒有看見,直沖沖的過來,握住多爾袞的手:「叔父,朕來了,朕在這裡。」

  多爾袞卻雙目有神,半靠在床背上,看見福臨過來,還彎起嘴角笑一笑:「我沒有事,皇帝也不要太著急,這會兒該在上朝吧。」

  福臨掃一眼一旁的宋院首,見他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剛想說些什麼,多爾袞搶先道:「皇帝,讓他們下去吧。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他聲音有力,絲毫不像前一陣一般虛弱不堪,福臨不由得心酸不已,他知道,這種現象叫做回光返照。

  福臨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自己坐到床邊,握住多爾袞的手,柔聲道:「今天朝中沒有什麼事,我便早些退朝來陪陪你。」

  多爾袞無力的笑笑:「別以為叔父不中用了,我心裡清楚得很。」

  「是是是,等你病好了,還要幫珊瑚挑女婿呢,還要幫朕看著江山呢。」福臨眼圈有些紅,手上不由得使了些力。

  多爾袞歎了口氣:「別安慰我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說著,他費力的抬起手,從懷裡掏出一塊暗沉沉的木牌來:「這是叔父一些私底下的力量,全部給你吧。這些年,你明明知道叔父暗地裡有人,卻一點都不干涉,叔父承你的情。」

  福臨將木牌塞回他的手裡:「這些東西,在叔父手上,或者是在朕手上,有什麼不同?」

  多爾袞咳嗽兩聲,身子癱軟下去:「你還是,還是拿著吧……」

  福臨急忙將他扶住,高聲喚道:「太醫,太醫!」

  宋院首連滾帶爬的進來,扶住多爾袞的脈搏,沖福臨遺憾的搖了搖頭。福臨一腳將他踹開,連聲喚道:「叔父,叔父!」

  多爾袞似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氣,口裡喃喃著:「玉兒,玉兒……」

  布木布泰早就泣不成聲,低低的應了一句:「我在這裡。」

  「玉兒,十四哥哥帶你騎馬去……」多爾袞眼神早已渙散,只是看著床頂,臉上浮現出一個懷念的笑容。

  布木布泰拭了拭淚,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十四哥哥,玉兒不會,你教我可好?」

  「好,好,」多爾袞似乎完全陷入了當年的回憶中,「我們要在一起,我們還要生許多許多個娃娃……皇上,皇上,小九,福臨……」

  「阿瑪!」福臨再也忍不住,高聲喊了出來。

  多爾袞精神明顯一振,一隻手忙忙的伸出去:「兒子,我的兒子,本王的兒子……」

  「阿瑪,阿瑪!」福臨握住那只手,一聲聲的喚著,「阿瑪,你有兒子,你還有孫子孫女,你還要看著他們長大成人啊阿瑪!」

  多爾袞帶著笑,閉上了眼睛。一旁旁聽了全程的宋院首恨不得變成隱形人,福臨卻很是溫柔的將多爾袞的身體放平,給他蓋上被子,吩咐道:「宋院首,你再去和其他太醫商量一下,寫一個方子,熬了藥來,等叔父醒了再喝。」

  被點名的宋院首欲哭無淚,小心翼翼的道:「皇上,皇上節哀……」

  「混賬!」福臨一腳踢了過去,「叔父只是睡著了,再敢咒他,朕滅你九族!」

  太醫絕對是個高危職業!宋院首不敢多說,只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布木布泰,希望此時太後還能保持著清醒。

  布木布泰雖然傷心,卻更為心痛兒子的反常,忙勸慰福臨道:「皇帝,節哀吧,還要你來處理大局呢。」

  福臨用一種完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布木布泰:「額娘,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快別亂講了,小心叔父聽了不開心。」

  布木布泰心底大慟。多爾袞的去世已經讓她大受打擊,兒子的反常更是讓她雪上加霜。蘇茉兒連忙將她扶住,對小華子使了個眼色。小華子會意,立刻出去,低聲告訴了皇后和幾個孩子多爾袞去世的消息,並讓他們趕緊進去。

  其他人還好,多爾博、景額和珊瑚頓時崩潰了,爭先恐後的沖進去,撲在多爾袞身上痛哭起來。福臨急得將他們一個個的扯開,喝道:「都小點聲,別吵醒了朕的叔父。」

  幾個孩子一愣,多爾博腦子裡最沒有彎彎繞,流著眼淚大聲喊道:「皇上,阿瑪已經去了啊!」

  「別瞎說!」福臨對這個小自己很多歲的堂弟一直就跟對兒子似的,順手一巴掌削到他後腦勺上,「你阿瑪只是累了,睡一會兒。你們別吵,朕還要考你們的功課呢。」

  這下誰都知道皇帝出問題了。仁娜急壞了,她也不管儀態了,撲到福臨懷裡哭道:「表哥,你再看看叔父吧,表哥,你,你要節哀啊!」

  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說?福臨覺得困惑極了。叔父只是睡著了而已,他怎麼可能去世呢?他們一定是在和自己開玩笑。福臨歪了歪腦袋,看了看仁娜,奇道:「你怎麼也糊塗了?乖,都出去吧,朕要一個人陪著叔父待會兒。」

  仁娜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還想開口,布木布泰按住她的手,上前幾步道:「好,我們都出去,你別忘了還要批折子。」

  終於安靜了。

  福臨坐到多爾袞床前,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輕輕笑了笑:「叔父,他們都說你去世了,都在亂講,對吧?你怎麼可能有事呢,你一直都這麼厲害的。記得小時候,你一隻手就能把我給舉起來,還帶著我逛街,教我讀書,教我騎馬射箭。不過,我不是一個好學生,讀書還行,騎馬射箭一直到現在都不好,別說博果爾了,現在連福全都比我強些。」

  「叔父,國家的事情太多了,他們都很煩。朕不是個適合的皇帝,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做一個好皇帝。叔父,只有你好,可以手把手的教我,就算我做錯一些什麼事,有你在,我根本就不怕。我可以肆意去罵人,甚至可以去殺人,只要我一聲令下,大軍就可以滅了另一個國家,叔父,你要管著我啊,不然,朕要去打仗了,要去殺人了,會生靈塗炭的。」

  「叔父,你醒醒好不好?別總是睡下去了。珊瑚越來越調皮了,前幾天打破了朕的一個玉如意,還振振有詞,說是那上面沾了灰,她幫我擦擦。你看,都是被你慣的。這丫頭,養了貓還要養狗養鳥,天天鬧得雞飛狗跳,朕罵她,她就跑來找你,然後你再護著她,讓她越來越囂張。等以後啊,她嫁了人,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你若是一直這麼睡著,誰還能護著她呢,朕可是很忙的,會沒空的。」

  「還有,吳三桂跑去打緬甸了,朕想讓三藩都去,讓他們三家瓜分了吧。若是不夠分,可以把安南一並打下,隨他們怎麼去打去,朕只要在後面賣軍火彈藥,順便給他們提供商路就行了。商路,朕可要牢牢的握在手裡。等再過一段時間,錢夠多了,朕便去修船,把馬六甲打下,叔父,你說可不可行?你一定會不答應的,那就告訴朕理由啊,你的話朕一定會聽的,你醒一醒,訓斥朕一頓嘛。」

  「那時候,朕對著朝鮮使臣掉臉子,叔父不是還跟朕生氣了嘛。當年你對朝鮮質子那麼好,朕這樣是抹你的臉面。不過,朕就是要這麼做,朕就知道叔父是不會真的生氣的,叔父永遠不會對朕生氣的。朕沒有說錯吧?若是說錯了,你就真的生個氣唄,你看,你現在就這麼睡著,一點生氣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醒醒吧叔父,快醒一醒啊。小時候朕生病,是你一直在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你了,怎麼你的病卻不見好呢?」

  「朕再喊你一聲阿瑪好不好?剛才朕這麼喊你,你分明好開心的。」

  「阿瑪,阿瑪阿瑪阿瑪……」


第一百零五章

  順治二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攝政王多爾袞病逝,享年五十四歲。皇帝在他的屍體邊枯坐了一天一夜走出來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異常平靜。

  輟朝三日後,皇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兩白旗旗主換成多爾博,由於多爾博年紀小,重要的事情還是要交給皇帝自己來處置,也就是,變了個方法,將兩白旗收攏到了自己手中。

  接著,他又接手了多爾袞暗地裡的勢力,並毫不客氣的將他們安插到各個部門中去,然後還親自出席了各國來訪使臣的歡送會,態度和藹舉止得體,讓一干提著心的大臣們齊齊鬆了口氣。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的這口氣松得太早了。順治二十二年三月初五,皇帝下旨,要追封攝政王多爾袞為皇帝,並要求全國以帝崩的禮儀來服喪,自己也要守孝三年。

  朝廷上下為之震動,只有後宮的布木布泰和仁娜正式放心了——皇帝越是冷靜,她們越是不安,現在皇帝開始胡鬧了,她們反而覺得,正常的皇帝回來了。

  禮部滿尚書祁徹白和漢尚書沙澄聯名上書,表示這種情況是不合理的。的確,攝政王為大清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功勞還沒有大到足以追封為皇帝這麼厲害,更何況,攝政王這個職位是超品,前無古人的,要如何料理他的喪事,禮部會擬一個條陳出來。

  他們的折子當場被皇帝摔了回去,福臨陰沉著臉,道:「朕欲追封攝政王為皇帝,葬於皇陵之中,天下子民需得為他服喪,你們只要擬個廟號出來即可。」

  他的臉色實在不好看,誰都不敢多說話,紛紛拿眼睛瞄御史們。偏偏這些御史一個個的跟樁子一般眼觀鼻鼻觀心,徹底死機——赫御史前車之鑒不遠,這個皇帝絲毫不怕壞了名聲丟了面子,管你是不是御史,該殺一樣殺。

  福臨環顧一周,見沒有人再提出反對意見,終於滿意了:「就這麼定了。禮部三天內擬出廟號,叔父的葬禮不能簡便,禮部給條陳。」

  這下沒有人敢輕視了。福臨是個出了名的小氣皇帝,但他在攝政王身上絕對捨得花錢。攝政王喜歡打獵,光是獵鷹就有上千只,皇帝還不停的給他添磚加瓦,凡是有人進貢了雄駿的獵鷹,就統統往攝政王府裡送,結果導致攝政王府光養鷹的下人就有百多號人。這就算了,皇帝還撥了大把銀子在承德修建避暑山莊,讓攝政王夏天的時候去居住避暑。京城裡的攝政王府更是修建得美輪美奐,幾乎可以和皇宮媲美,甚至有的地方比皇宮還要輝煌。曾經有御史上書,參攝政王府逾越,卻被皇帝置之不理。

  禮部不是傻蛋,第三天送上了廟號「懋德修遠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請福臨定奪。福臨萬分不滿,使勁的往上加美好的詞語,最後弄出個超長的「懋德修遠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武慈孝神聖敏敬義皇帝」來,並不允許禮部的「成宗」,一定要稱之為「成祖皇帝」。

  滿清貴族們面對這個被追封的皇帝廟號,空前的統一起來。中國人為了面子是很容易爭個頭破血流的。追封成皇帝就算了,居然還要稱之為「祖皇帝」,這讓人情何以堪!「祖」這個稱呼是能輕易用的嗎?那是開國皇帝才有的殊榮好吧!皇上你這樣,把武皇帝成吉思汗和你真正的阿瑪皇太極置於何地?

  更何況,當年多爾袞執政的時候,是得罪了不少人的。雖然他退休之後這種事情少了很多,可人都是記仇的,當時就有人想借皇帝的手報復回去,結果毫無例外的被皇帝給削了。現在要追封多爾袞為「祖皇帝」,那些人自然不會樂意。

  漢臣們就更別說了。本身他們投靠了滿清,就是一件被人唾棄的事情,好在皇帝也是通情達理的,沒有強令剃發也沒有將滿漢分界嚴重。可以說,他們對福臨是很有信心的。可現在皇帝實在是過分了。攝政王本身和太後就有些不清不楚,在他們看來皇帝對這種現象不管不顧,就非常的有失體統,不過蠻夷嘛,就不要多計較了,漢臣們很大度的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追封攝政王為皇帝就不行了,還是「祖」,和皇太極相提並論,這是讓皇太極死了都變綠啊,是大不孝啊!

  於是,炮轟開始。

  大臣們極力反對將多爾袞冊封為「成祖皇帝」,表示,如果皇帝堅決這麼幹的話,宗室們就去哭太廟,滿臣們就去發動所有還活著的勞苦功高的老祖宗齊齊上朝,漢臣們就集體發動語言攻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爭取將皇帝給說動了。

  與此同時,大批宗室婦人們也遞牌子請求進宮見太後和皇后,無一例外的表示皇帝的做法太瘋狂了,希望太後和皇后能夠勸阻住他。

  平心而論,布木布泰和仁娜對皇帝的做法並不反對。在布木布泰心裡,多爾袞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就是比皇太極強,封他做皇帝理所當然。而在仁娜心裡,表哥就是對的,表哥說叔父要怎麼追封就應該怎麼追封,別人多嘴實在太討厭了。無奈,那些宗室婦人們大部分都是從草原上來的,都是蒙古人。面對蒙古人的時候,太後和皇后都不得不有耐心。

  皇帝出乎意料的堅定。不管誰上書,就是不允許。想要去哭太廟的,隨便去,朕批你們的假,不過等你們回來你們的位置被誰頂替了朕就不管了;那些想要仗著輩分高功勞高來勸的,隨便說,朕就當做耳旁風;至於那些囉囉嗦嗦的,朕沒這個時間聽你們瞎嘮叨,全部給朕站到大殿裡,不間斷的說上三個時辰才能回家。

  皇帝你墮落了!這種暴君的做法你是從哪裡學會的?大臣們欲哭無淚,有幾個頗有骨氣的,開始更為激烈的反對。

  喜塔臘濟蘭,人如其名,很是書生意氣,深受漢文化影響,是難得的滿人中以科舉出身的。福臨很器重他,對他也很是客氣,任命他為禮部侍郎。濟蘭義正言辭,寫了一篇長長的折子,譴責了皇帝這種一意孤行的做法,又講述了古往今來那些明君的賢良之舉,還隱晦的批評了皇帝一意孤行,對待忠臣態度惡劣,同時又帶了一兩筆多爾袞的功過,表示皇帝給多爾袞攝政王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已經夠了,追封皇帝什麼的,絕對是過分。

  福臨面無表情的聽他背完了全文,淡淡的扔下幾個字:「喜塔臘氏濟蘭,意圖謀反,滅族。」

  全場死一般的震驚。誰都不相信皇帝居然能這麼睜著眼說瞎話,將一個一心勸阻的忠臣說成是反賊。這下連堅定的皇帝黨明珠、索額圖、廖俠等人都受不了了,齊齊跪倒求情,濟蘭仰天長笑,大聲道:「我欲與心望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說完,一頭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廖俠跳起來去攔,只是阻了一阻,濟蘭血染大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也就是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所有的御史們,漢臣們,一起出列,聲淚俱下,請皇帝收回成命,就連多爾博都站了出來,替阿瑪謝過皇帝隆嗯,順便為濟蘭求情。

  福臨也不說話,黑洞洞的眼睛一一的在這些人身上掃了過去。他的動作遲緩,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不管是誰被他這種眼神看到,都不由自主的打個冷戰,原本許多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只能伏在地上,希望皇帝能將自己變成背景。范承謨和岳樂離得最近,同時在心裡浮現出一個大不敬的想法——皇上瘋了。

  「喜塔臘氏滅族,或者追封攝政王為成祖皇帝。朕讓你們選。」

  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輕飄飄的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中,卻又好似石頭一般,壓在眾人的心頭。喜塔臘族雖然不是滿洲八大姓,可也是滿人啊,經過長期的聯姻,和滿族其他姓氏或多或少都有些親戚關係,誰能願意他們被滅族呢?

  索額圖反應最快,飛快的給佟國維使了個眼色,兩人跪爬半步,大聲道:「成祖皇有功於社稷,功在千秋!」

  其他人也逐漸明白過來,只好順水推舟,同意了多爾袞的追封事宜,福臨的臉上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朕的叔父要大葬,開皇陵。」

  邁出了第一步,再邁出第二步便方便了許多,這個意見沒有聽到任何反對的聲音。多爾袞的廟號就此定了下來,禮部的最高事務就是擬定他的葬禮步驟,至於其他的,誰也沒有膽子再去猜測。

  果然只有失去的才會讓人覺得珍貴。再也沒有人說多爾袞的半句壞話了——當年有攝政王在,皇上但凡有些發瘋的苗頭,攝政王就會及時的掐滅,而現在,只能求上天保佑了,濟蘭雖然保住了一條命,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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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禮部倒是很快就上了條陳,但福臨總是嫌棄,覺得這裡不夠好,那裡又不夠細致,總之,就沒有一處看順眼的地方。禮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門,平時喝茶混時間混資歷的也不少,這下從上到下不得不忙了起來,為皇帝那些雞毛蒜皮的要求不斷的改來改去。

  另外一個頭疼是戶部。多爾袞從攝政王一下子變成皇帝,喪葬費用也要跟著水漲船高,這個錢從哪裡來呢?吳三桂在打緬甸,雖然進項很多,可火器的研發耗費也巨大,再加上時不時還要減免一下這裡或者那裡的賦稅,戶部總是盼著錢越來越多的。這次一下子要掏出這麼多來,讓他們大為心疼,又不敢提反對意見,只能用眼神去殺禮部的諸位:「節約點啊,把錢都用光了回頭皇帝又要找戶部麻煩了!」而禮部的眾人就毫不客氣的殺回去:「有本事跟皇上說啊,別拿我們做槍。皇上要奢靡,我們能怎麼辦!」

  就在這不斷的扯皮中,京城地震了。這次地震還不是如同前幾次那樣只是房子搖一搖,而是出現了「奧——嗚——」這樣的聲音,讓人聽了心裡瘆的慌。雖然沒有出現大的傷亡,只是倒了一些茅草房以及年久失修的房屋,可這種聲音就夠讓眾人恐懼的了。地震過去沒有兩天,有人發現,在大白天出現了金星。

  這種異常的情況是不常見的,人心惶惶,更是有人將這些事和皇帝對已故攝政王的大肆追封聯繫起來,認為這是皇太極死不瞑目,開始鬧事。

  謠言什麼的總是容易被人相信的,特別是在這種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認為皇帝對不起先皇的情況下。聽到傳言的官員們並不加以控制,導致謠言逐漸流散開來。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僅僅在謠言出現的第二天,福臨就得到了消息。他看著桌上的報告,神色晦暗不明。暗中的人手,他自己經營了多年,桑吉也從一個毛頭小伙子變成了如今的城府頗深的當朝大員。他本以為,自己的勢力已經很厲害了,卻沒有想到,多爾袞的比他更勝一籌。

  這次的謠言就是多爾袞的人手第一時間通知的,桑吉的人晚了半天的功夫。而在和那些人閒聊的過程中,福臨得知,多爾袞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暗中發展勢力了,卻始終沒有加以阻止。

  「叔父。」福臨將手中的御筆握得緊緊的,一股愧疚蔓延了上來。

  皇帝下了罪己詔。

  「朕以涼德,承嗣不基,於今二十又二年矣。自登基以來,用人行政,多得成祖相助,方能苟且目前。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成祖皇帝慈育是依,隆恩罔極,高厚莫酬。今不幸成祖皇帝長辭,不得晝夜伺候左右,冀盡孝養,朕之罪一也。國用浩繁,兵餉不足,成祖皇帝開源節流,辟商路,致國庫充盈,百姓安居。而朕未嘗節儉,厚己薄人,靡費甚多,是朕之罪一也。星變地震,水旱頻出,乃天之異像,皆因朕未曾謹遵成祖皇帝舊制,未能晨昏定省,以盡孝道,皆朕之罪也。今朕應遵守天意,為叔父守孝三年,天下子民守孝一年,以平息天怒。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靠!

  百官們連罵髒話的心都有了。皇帝你什麼意思?地震了白天就能看星星,原來歸根到底就是因為你對你的叔父「不孝」?先皇啊,你死不瞑目!

  這些就算了,還有守孝啊!皇帝守孝三年,要分對誰,當年皇太極駕崩的時候,皇上說要守孝三年,那也就算了,那個時候他才幾歲啊,肯定沒有夫妻生活,而且長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御膳房依舊該做啥就做啥,皇上小日子過得依舊很滋潤,除了穿著喪服以外,沒有任何的守孝舉動可以看出來。現在,他居然要為攝政王守孝,還要守上三年,開什麼玩笑!

  還有百姓。既然多爾袞追封為了皇帝,那宗室官員們必然要守國孝的,百姓也會掛些白燈籠,穿穿白衣服,不過頂多也就三個月,哪裡還有一年的道理!更何況,一年的時間不讓結婚生子,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再也沒有人敢去傳地震之類的謠言了,你妹的,太嚇人了,皇帝居然會偷換概念。謠言說他不孝,他就正大光明的說:「對啊,朕就是不孝,朕對朕的叔父不孝,朕改唄。不單單是朕改,朕還要帶領全天下的人一起改!」

  太坑爹了!大家心知肚明皇帝這又是來漫天要錢著地還價了,一個個撩起袖子回家寫折子,絞盡腦汁的開始想要怎麼來應付這個抽風的皇帝。

  幾個近臣都在第一時間上了折子。范承謨發揮個人文筆好的優勢,送上了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把多爾袞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同時,他對皇帝感天動地的孝行狠狠的表揚了一番,並表示,皇帝是天子,上天的示警只是針對皇帝一個人的,只要皇上能守孝,上天就心滿意足了。當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的守孝可以以日代月,守上二十七天就行。

  廖俠則是骨子裡商人的精明發作了,表示可以出一些官窯做的紀念品,瓶瓶罐罐啊,屏風啊什麼的,將成祖皇帝的英姿印在上面,皇上也可以親筆題詞,這是皇上孝心的表現。例如成祖皇帝行獵圖,成祖皇帝甲胄圖等等,當然都是要限量版的,不能多出,這才能表現出成祖皇帝的珍貴。其實他還有一點私心沒有說出來,如果皇帝繼續這麼悲痛的話,這些瓷器絕對可以在國內外換回大量的真金白銀,他家可以做全權代理商的。

  索額圖和明珠兩人聯名上了折子,建議修建歷代帝王廟,供奉上歷代帝王的塑像,當然會有新鮮出爐的成祖皇帝的,並在塑像旁配上紀念碑,刻上他的英雄事跡,讓天下人瞻仰,讓後代供奉。

  福臨龍心大悅,統統准了。其餘人鄙視的看向這幾個人,在心裡狠狠的唾棄了一下:佞臣,然後爭先恐後的表示附議,生怕自己落後了別人半步——大的功勞已經被搶走了,好歹留點湯給大家喝喝嘛。

  四月,福臨下詔,凡是因地震受災的人家都可以免除一年徭役,同時又下旨,凡是百姓主動去修建帝王廟的,也可以減免稅賦。然後,還特別注明,在帝王廟修建好後,瞻仰過帝王廟的百姓,說上幾句歌頌帝王偉業的話,然後將姓名地址留下來,戶部每個月都會從中抽出三個幸運兒,免他半年賦稅。

  這下別說京城了,整個北方都轟動了。人人都在談論帝王廟的事,街頭巷尾賣字的窮書生們吃香了,老百姓們都是沒有認識幾個字的,哪裡想得出來什麼詞語能夠表揚成祖皇帝的,便紛紛要求這些書生們幫忙想一些聽起來比較高端的詞匯。人的腦子都是靈活的,很快一個新的行當應運而生,一個銅板幫忙寫一句話。

  福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生氣。居然有人敢借他叔父的名頭掙錢?不想混了!當即召了桑吉入宮,讓他肅清京城那些不擇手段賺錢的人。桑吉這種事情做得很是熟練,很快便以「緝拿盜賊,平定治安」為由,抓了幾個人,又命人偷偷在茶館酒樓各處放出話去:皇上要的是百姓發自內心的表揚,就算說句「成祖皇帝是個好皇帝」都行,若是寫得太過華麗,便不真實了,皇上是不會相信的。

  同樣的話語,重復百遍就成了真理。百姓們不停的動腦筋,給成祖皇帝發好人卡,就是碰面的時候聊天也會聊到這方面的話題,時間久了,大家也就都認為成祖皇帝是個真的大好人,也曾經真的做過皇帝。福臨適時的將范承謨的那篇文章貼了出來,表揚了多爾袞的豐功偉績,並光明正大的表示以後會將這篇文章放入考試必備的行列,若是不把這篇文章倒背如流理解深刻,就別想做進士。

  范承謨頓時覺得臉上有光。要知道,科考考的是四書五經啊,把他的文章放進去一起,就證明了他的文字可以和聖人相提並論,簡直是祖墳冒了青煙!他終於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文人相輕,其他的讀書人則是把范承謨罵了個狗血淋頭。本身范文程的名聲就不好聽,而范承謨又成功獲得了天下最不受待見的讀書人稱號。不過這不妨礙范承謨的好心情,當年他爹就教育過他,要好生的聽皇帝的話,時時刻刻的記住,這世上最大的一條大腿就是皇帝的。

  有得意的就有失意的。皇帝對多爾袞毫無遮掩的大肆紀念讓滿清貴族們心理不平衡了。多爾袞當年把八旗削得多狠啊,除了兩黃旗和兩白旗之外,誰都對他心懷不滿,特別以兩藍旗最為深重。雖然皇帝早就將兩藍旗收歸手中,時間也過了很久了,但當年豪格的嫡派還是遺留了對多爾袞的恨意。

  他們的具體表現就在對工作的消極對抗上。他們也心知肚明,他們是滿族,皇帝是滿族的皇帝,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自己族人給踹開一心任用漢人,就耗著唄,看看誰能耗得過誰。

  有兩個地方的督撫缺員。正常情況下督撫都是滿人擔任的,戶部卻開始了磨洋工,左挑右選的卻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來。福臨心頭火起,乾脆一連任命了兩個正白旗的人去做這種重要的工作,這一下捅了馬蜂窩了。

  下四旗和上四旗正式對了起來,下四旗開始明裡暗裡的罷工,福臨一咬牙:不就是辦事的人嘛,沒人做事朕自己來,朕就不信,離了你們,朕還不能活了!


第一百零七章

  順治二十五年春,宮裡所有太監宮女的臉上都帶了一絲松快,就連嬪妃們臉上的笑都真切了幾分。不為別的,皇帝終於除孝了。

  按照滿制,守孝三年,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七個月,偏偏皇帝足足守了三十六個月。他沒有去嚴格要求天下人一起守孝,也沒有去禁止其他人到期除服,只是自己默默的守著,不去睡女人,不沾葷腥,堅持穿素服。

  他是皇帝,沒有人敢去管他,唯獨布木布泰會嘮叨幾句,可他依舊不聽,布木布泰也沒有什麼法子,只好和仁娜兩個想方設法的做些素菜點心或者煲點補品,塞給福臨吃下。而後宮的怨氣更是沖破了天。三年,整整三年皇帝沒有去睡任何一個女人,後宮除了太後的慈寧宮和皇后的坤寧宮外,根本就看不到皇帝的人影。她們只好每天在給太後和皇后請安的時候千方百計的多逗留一會兒,又不敢打扮得嬌艷,生怕引得皇帝不滿。

  現在,每個人都穿上了新衣服,認真的梳妝,撲上淡淡的粉,一個個從骨子裡透出精神來,就連御花園都彷彿被這種氣氛感染,一個個嫩綠的小芽從枝頭上爭先恐後的探出腦袋,遠遠望去如同綠霧一般,煞是好看。

  福臨卻一點都沒有如釋重負的心情。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讓他和大臣們拉鋸子拉上幾個來回了。

  吳三桂打下了緬甸,莽白輾轉逃亡暹羅、安南等地,很快失去了他的消息。吳三桂是個心狠手辣的,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危險分子。他殺了緬甸皇室所有的男丁,只留下一個之前緬甸王的五歲的孫子。又通告天下,說莽白殺了自己的兄長篡位,本身就得位不正,他吳三桂替天行道,將亂臣賊子趕出了緬甸,重新立原來的緬甸王孫子為王,是正義的行為。

  耿繼茂因病身故,現在是他的兒子耿精忠當家,再加上尚可喜,和吳三桂一商量:寧為雞口不為牛後,何必要在大清混日子。現在大清的皇帝不好惹,他們手上的火器都是從皇帝那裡買的,誰知道皇帝還有沒有更高級更多的。看皇帝的這個架勢,和滿清八旗都強硬不已,更何況對待他們,撤藩是遲早的事,不如早點找到後路。

  三人將緬甸劃拉劃拉,平分了,吳三桂挾天子以令諸侯,讓那個小孩子皇帝下了聖旨,讓尚可喜和耿精忠裂土為王,然後迅速向福臨上書,表示他們願意撤藩,為了正義,留在緬甸。

  在周圍的國家以及文武大臣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福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批復了他們的折子,對他們這種不惜背井離鄉卻要為他國主持公道的行為表示了高度贊賞,這種專門利人毫不利己的情懷是值得所有人學習的,身為皇帝,怎麼能不支持呢?因此,福臨正式下旨撤藩,然後迅速的將吳應熊和金福夫妻兩個連同他們的兒子打包送去了緬甸。

  已經沒有人敢提出異議了。自從下四旗罷工以來,福臨一人抗住了所有的壓力,反正他也在守孝,不去後宮,從早到晚的一心撲在朝政上,還不到三十歲,兩鬢就開始花白。沒有辦事的人不打緊,皇帝是個工作狂,可以一人頂幾人來用。

  這麼一來,下四旗的人慌了。他們只是想要借著機會去要挾一下皇帝的,誰知道皇帝不吃他們這一套,該幹嘛幹嘛,甚至還故意找茬兒,將下四旗的好幾家人沒事做就拎出來罵罵解悶。還好有太後在,對他們的宗室婦人還不錯,來安他們的心。

  本來下四旗就不是一條心,皇帝強硬打壓,太後溫柔慈愛,連打帶消的,讓他們吃不消了,從內部開始分裂。福臨乘機宣布:反正你們下四旗很不滿足目前的地位,朕是個好皇帝,善於聽取你們的意見,大家都平起平坐吧。來來來,我們來玩個游戲,乾脆就不要八旗了,合並成四旗吧,這樣大家都是上四旗了,多好。看,朕很民主吧?

  八旗是祖宗規矩啊,皇帝你都想改?一眾宗室又有去哭太廟的心了,有些聰明的,更是跑到帝王廟裡,對著多爾袞的塑像哭:成祖皇帝啊,你走得太早了,皇帝,皇帝他根本就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啊!你趕緊晚上托個夢給皇帝吧,快讓他別胡鬧了!

  事實證明,想讓多爾袞托夢還不如指望皇帝自己想通了來得快些。八旗的人從來沒有這麼團結過,一齊上書,告訴皇帝祖制不能輕易的違背,又舉了許多例子,表明八旗是立有赫赫戰功的,所以,皇帝你就高抬貴手,放過八旗吧!當然,作為交換,下四旗的人再也不敢消極怠工了,一個個兢兢業業,堪為勞模。

  福臨哪裡這麼輕鬆的就會放過他們,他早就想動一動八旗了,之前他看在多爾袞的面子上不去有所動作,現在機會難得,不抓緊了占便宜他會覺得自己都對不起自己。

  皇帝鐵了心要撤八旗,宗室壓力驟增,就連慈寧宮都天天人滿為患。布木布泰對此很是憂慮,也去勸過福臨,福臨卻笑著說自己有分寸。布木布泰對這個兒子一直都相當信任,聽他這麼說,也就放下了心。

  這場拉鋸戰足足持續了大半年,最後,皇帝終於在大家的勸阻下,依舊實行八旗制度不變。不過,他在八旗動了大手術,將人員徹底來了個大清洗。

  八旗元氣大傷,不單單是下四旗,就連兩黃旗這種皇帝的直屬隊伍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經過這次後,沒有人再敢隨便用罷工這種方式來對抗皇帝的決議,生怕皇帝忽然間抽風。帝權空前的集中,福臨再次發現,做昏君簡直是太容易了。

  他不是一個神仙,而是有著七情六欲的凡人。任何人都喜歡聽好話,福臨自然也不例外。他集中了權力,帶來的副作用便是歌功頌德溜須拍馬的人也多了。福臨發現,多年前禁止的請安折子又在慢慢的抬頭,並不是單純的請安,而是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然後在折子上添些歌頌自己的話。

  一開始,福臨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折子上寫得很高明,並沒有直接表揚,而是借用了老百姓的民謠,將自己給好好的誇了一頓的。他心情一好,自然就留意到了上折子的江蘇巡撫,雖然明面上沒有說寫什麼,不過卻將這份折子拿出來放在了一邊。

  宮裡的消息一直是傳得最快的,很快,福臨就發現類似的折子多了起來。江蘇、餘杭、山東、湖廣,這些地方要麼有老百姓贊頌自己的民謠,要麼有文人秀士對太平年代的歌頌。當他是傻子嗎?福臨一下子警覺起來。

  的確,現在貿易四通八達,百姓也相對的安居樂業,人口已經比之前多出許多來。特別是江浙、兩廣和台灣,更是經濟發達,手工業也隨之發展起來,不單單有雇傭工人,雇傭水手,就連內宅的女人都可以出去幹活,做做衣服編織籃子筐子什麼的。白天上工晚上回家,按月領工錢,幾乎成了這些地方的常態。

  福臨還記得英國第一次工業革命是從蒸汽機開始的。他當然不會做,但他能提供一個思路。工部自從在福臨手上就開始揚眉吐氣,一改當年的隱形衙門形象,沖上了前台。因此,工部意外的成為了肥差,招攬了一眾工匠,埋頭開始研究蒸汽機事宜。雖然目前為止還處在往裡投錢的階段,可福臨相信遲早會被研究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皇帝免不了也有些自我陶醉,還好,被一系列的折子給打醒了。福臨鎮定了一下,在案頭貼上一張紙條,上書四個大字「八國聯軍」,以警醒自己。同時,他又下了一道聖旨,不允許奏折中再出現這種語句,最好按條目寫,一句廢話都不要有。

  一開始,也有人不相信的,隱晦的照寫不誤,很快就被皇帝給削了,大家只好乖乖的聽話,一時間,朝政為之一清。

  經過皇帝這一系列舉動,滿洲八大姓頓時老實了許多,而索額圖和明珠等草根出身的,也都爬上了高位。索額圖進入內閣,明珠成為了左都御史,而廖俠和范承謨更是南書房行走,九門提督桑吉更是兼任了內務府主管的職位。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這幾個人都是根基不穩的,只能依附著皇帝生存。而且,這幾戶人家,三年都沒有辦任何喜事,也沒有添丁,也就是說,他們在和皇帝站在同一路線上,為多爾袞守孝了三年。

  一時間不少人拍大腿後悔:早知道這樣,我們也不辦喜事不生小孩了,可以升官發財啊!更是有人總結出了,抱著成祖皇帝的大腿,就是一條終南捷徑!

  另外,福臨感歎的是,他的蝴蝶翅膀搧動得太厲害了。奧斯曼帝國非但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衰落,而是來了個中興。兩大帝國聯手,一個在東方,一個在西方,共同控制了商路,富得流油。反而是葡萄牙和西班牙開始呈現了頹勢,英格蘭異軍突起,並千里迢迢的向福臨送來了問候信,表示很願意和這個東方大國合作,特別是在火器的采購方面。

  而博果爾的洋人側福晉也生了個兒子,混血兒都是漂亮的,別說貴太妃了,就連布木布泰都喜歡得緊,時常讓把孩子抱進宮來玩。福臨在慈寧宮看到過這個棕色頭髮大眼睛皮膚白白的孩子幾次,確實可愛得緊。不過,最讓人無語的,是博果爾請了個算命先生,然後給這個孩子起名叫玄燁。

  歷史果然已經面目全非了。福臨抱著混血玄燁,由衷的鬆了一口氣。


第一百零八章

  順治二十五年三月,皇帝加開了恩科,同時又下旨,停了三年的選秀再次正常進行。普天同慶啊有沒有!滿洲貴族們都快高興得流淚了。

  科舉並沒有因為皇帝需要守孝而停止,選秀卻是真真正正的停了的。雖然現在的貴族們和歷史上不一樣,娶老婆只需要像宗人府報備就可以了,不用等著皇帝指派,可皇帝不選秀,他們還是不那麼願意動。特別是有比較出色的女兒的人家,都不捨得這麼早就把女兒定出去:皇帝才三十出頭,後宮女人又少又老,皇帝守孝三年,看見自家水靈靈的漂亮姑娘,一個高興封個妃子什麼的,不就賺大了?因此,這三年裡,除了年紀實在太大沒有辦法拖下去的姑娘們或者庶女外,基本沒有什麼出嫁的,一個個都等著選秀。

  福臨卻是沒有太大的期盼。說實話,若不是太後日日在他耳邊嘮叨子嗣之類的話,他根本就忘了還有選秀這回子事。

  「皇帝啊,看,玄燁多可愛。」

  又來了!福臨最近很怕進慈寧宮,無它,混血玄燁實在是太受寵了。大大的眼睛,雪白的圓鼓鼓的小臉蛋,特別是他拍著小手嘀嘀咕咕的說些外星語的時候,簡直是可愛到爆,絕對能俘獲從八歲到八十歲所有女人的歡心。貴太妃恨不得每天都把他到處帶著炫耀,慈寧宮就是個主要的秀場。不說布木布泰、仁娜和他的一眾嬪妃了,就連珊瑚和雅莉齊都喜歡得不得了。

  玄燁正是爬行動物一枚,絲毫不怕生,很快就蹬蹬蹬的爬到福臨身邊,抓住他衣服的下擺,抬起小腦袋賣萌。福臨摸摸他有些自然卷的頭髮,在心裡默數三個數。

  「皇帝,你看看,宮裡的孩子都長大了。最小的雅莉齊都成了個大姑娘,皇家的子嗣重要啊,若是再多幾個像玄燁這麼乖巧的孩子,哀家就是眼睛閉了都滿足了。」

  布木布泰的聲音適時響起,福臨幾乎都能背了,果然,接下來就是長篇大論的勸他選秀擴大後宮的話語,福臨都不用抬頭都能知道,仁娜此時的笑一定是苦的。

  福臨隨便扯了個理由離開,盤點了一下自己的孩子們。福全虛歲十六,景額十三,珊瑚十二,永干九歲,雅莉齊八歲。

  他不缺孩子嘛。福臨發現自己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已經有得夠多的了,更何況福全和景額年歲漸長,已經學著在朝堂上旁聽了,他不覺得有再生幾個孩子的必要。更何況,他已經有六個女人了,足夠了。

  於是,皇帝答應了選秀,卻一個都沒有給自己的後宮留,反而一頭撲在了海軍的建設上。由於台灣收復得早,福臨又放了陳近南回到廈門和台灣一帶。陳近南是個人才,他用了幾年的時間,恢復了台灣的生產,又敏銳的發現了台灣有利的地理位置,經營起了商隊,帶領台灣老百姓集體致富,得到了眾人的愛戴。

  福臨怎麼可能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他一道詔書將陳近南召回京城,同時帶回的,還有陳近南手中的海軍將領。

  有了商隊,自然會有軍隊護衛,台灣的軍隊便是海軍了。福臨控制了火器的生產技術,台灣也要向朝廷購買火炮之類,就算再有錢,也不敢真的和朝廷對抗,更何況,朝廷也是不缺錢的,真的打起來,分分鐘能滅了這個海島。因此,就算再不捨,陳永華還是淚別台灣軍民,帶著自己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幾個將領,一齊奉詔到了北京。

  皇帝對他們很是客氣,賞賜了官位和宅子,並破格將陳永華提拔為大學士,專管教育,兼職管管對外商貿。至於他帶來的幾個人,統統被安排在海軍中,協助訓練。

  福臨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現在海運進入一個飛速發展的階段,與此同時,許多副產品也增長了,例如說海盜。

  順治十一年的時候,海盜數量還不是很多,約莫幾百人,也就有三五撥比較重要的窩點,而現在,海盜大大小小的有了兩百來窩,人數飆升至上萬,其中大部分是外來的。有日本、朝鮮、暹羅等等地方,甚至還有偏遠的歐洲人,偏偏他們語言不通,然後很有默契的選擇了官話來作為他們的官方語言,讓福臨又好氣又好笑。

  海盜做的是無本生意,風險大收益大,再加上他們可以高價走私軍火,有些做大了的海盜船上都配備了先進的火炮,而商船也都情願出高價請海軍來護衛,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大清的官方商船海盜們是不敢惹的,紛紛跑去劫一些小點的商船,或者是其他國家的民間商隊,也有被俘虜的,便很自豪的宣稱自己是大清人士。大清皇帝的護短天下人皆知,鬧得葡萄牙荷蘭這種國家也不敢隨便殺,統統往福臨跟前送。

  大清人……高塞看著這幫膚色各異甚至連眼珠都有著不同顏色的海盜們深深的郁卒了:大清目前為止只有一個混血兒好不好?你們要不要這麼明目張膽的冒充大清人士?你們的籍冊呢?你們的身份文書呢?統統都沒有,還好意思自稱大清人!

  可是,有容乃大,對外來人口要客氣,這是儒家思想的良好傳統。高塞還是上了折子,讓皇帝來做最後決定。福臨倒是很爽快:他們想做大清人士,行啊,大清隨時歡迎大家。不過,既然做了大清子民,那就要遵守大清的法律,海盜是要砍頭滴。

  這幫海盜最終還是丟了性命,這讓其他做海盜的不滿了。大清的官話很難學的,他們辛辛苦苦的學來,還不就是為了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這棵大樹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是靠不住的,還親手殺了這麼多兄弟,反了丫的!

  順治二十五年六月,東海海盜頭領蘇阿豹帶領手下一千五百人攻打琉球,琉球吃緊,向大清求助。福臨派海軍將領李海領兵出征,解救琉球,如果能順便將蘇阿豹的老窩端掉最好。

  李海就是陳永華帶來的一個將領,本名叫做李二狗,陳永華以海為名,給了他一個能上得了台面的名字。他母親是懷著孕的時候被海盜擄走的,他出生在海盜窩裡,一直被呼來喝去,直到一次海盜內訌的時候,他才趁亂帶著母親逃到台灣,做了一名普通的水兵。之後他憑借著自身的本領,又遇到了知人善用的陳永華,才一步步的爬到現在的地位。

  李海對海盜有一種天然的痛恨,駕駛著最先進的戰船,從金門出發,迎擊蘇阿豹的海盜軍團。而皇帝的這次行為卻得到了大力贊同,保護從屬國不受海盜侵擾,這才是泱泱大國該做的事情。

  與此同時,吳三桂在緬甸稱帝了,國號大周,建元昭武,定都仰光,並將仰光改名為應天府,耿精忠和尚可喜都被封為一字齊肩王。他特地派了使臣,向福臨表示願意世代作為大清的從屬國,大家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朝廷分為兩派。一方表示支持吳三桂,這不就是變相的讓大清「萬國來朝」麼?再說,吳三桂占領了其他的地方,這也是弘揚大清國威嘛。另一方認為,吳三桂的行為實在太不道德,侵略了其他國家,還大大咧咧的稱帝,皇帝應該予以唾棄,不能這麼縱容下去。

  兩方開始拉鋸戰,誰都說不贏誰。福臨只是說了幾句話,就把這場爭端給壓了下去。

  「緬甸心掛前明,吳三桂征討又有何錯?緬甸王後代體弱,吳三桂替他主持大局,又有何錯?如今緬甸永為大清從屬,年年進貢代代稱臣,又有何錯?」

  皇帝是站在吳三桂那一邊的。這個事實讓反對派們都傻了眼,不過他們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准備在未來的日子裡潛移默化的將皇帝給影響回來。至於現在,福臨派了專人去緬甸,慶賀吳三桂稱帝,還同意了他的從屬國請求。

  理藩院已經忙不過來了。現在的對外事務越來越多,原本的理藩院只是對著蒙古各部落以及周圍的一些從屬國,現在要面對遠在歐洲的諸國,還有奧斯曼帝國,沙俄等,人手捉襟見拙。福臨很乾脆的成立了外交部,讓高塞全權負責,順便還把景額塞了進去,讓他跟著學習。

  景額每天被各種不同的語言搞得頭昏腦脹。現在歐洲的官方語言是西班牙語和法語,英語也有了一席之地,當然,更多的是土耳其語,這些彎彎曲曲像蚯蚓一樣的字母,讓景額恨不得重新躲到娘胎裡去。仁娜心疼兒子,不停的給他送點心送湯水,珊瑚很自然的跑過去蹭吃蹭喝,然後發現了自己的語言天分。

  教導景額法語的是一名傳教士,他驚訝的發現了一個天才公主。珊瑚和景額不同,她只是順便旁聽,很快就能用法語說一些日常交流和對話,偏偏一個字都不會寫。就這種速度已經讓傳教士很是高興了,當即跑去向皇帝請示,想要將珊瑚公主也收做徒弟。

  福臨根本沒有什麼女孩子要養在深閨的看法,問過珊瑚的看法後,答應了她一起學語言的要求,順便答應她,如果她能學好了,就可以去外交部工作,專門接待使臣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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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順治二十五年秋,李海大獲全勝,將蘇阿豹的海盜窩點給剿了以外,還順手端了幾個小團伙,將海盜多年的積蓄統統搬了回來,搶了個盆滿缽滿。

  福臨是個手松的,當即賞賜了不少給李海以及他的海軍們,讓人看著格外眼紅。李海更是發了財,他們本身就搶了許多好東西了,再加上皇帝賞的,一個個都成了高富帥。皇帝還允許他們衣錦還鄉,雖然他們中許多都沒有父母了,可家鄉還在啊,父老還在啊,以前的窮小子因為做了海軍,這麼光鮮亮麗的一炫耀,頓時改變了老百姓「好男不當兵」的看法。

  不得不說,福臨當政的時候,軍餉還是挺高的,其實也就是因為國家富有。海路也好,陸路也好,都需要不少人來護衛,鏢局生意空前好了起來,自然也有了許多糾紛。福臨便在兵部下面設立了一個部門,專門管理鏢局的,全國的正規鏢局都要經過考試,拿到證件才能行走。而鏢局的鏢師每年都要集中培訓一段時間,鍛煉他們的拳腳,免得辜負了客戶的托付。

  這自然又是很大的一筆收入。朝臣們對皇帝層出不窮的賺錢法子已經麻木了,不管怎麼說,能弄出錢來是好事,更何況皇帝並沒有與民爭利,也沒有不停的去修建行宮之類的,更沒有說是讓哪個寵妃的親戚占著高位耀武揚威,最多就是對多爾博更偏愛一些,對一個皇帝來說,這已經是相當不錯了。因此,福臨的提議只要不那麼過分,通常情況下朝臣們都表示贊同。提高軍餉,嚴打軍隊,也是這麼貫徹下來的。

  軍隊一直是個苦地方。當年在福臨的影響下,多爾袞也是用的強硬的方法來進行管理,那個時候的八旗也是能打能抗的,吃苦耐勞。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八旗的戰鬥力漸漸減弱,反而是以漢人為主的綠營軍以及火器營顯露了出來。

  火器的控制非常嚴格,畢竟這玩意兒的殺傷力太大,體積又小,藏在靴筒裡誰也看不見。滿人是少數民族,剛剛出了火器這種東西的時候,宗室聯名上書,不允許漢人沾上一星半點。在這種事情上福臨很少和宗室作對,也就答應了下來。可八旗中的孩子有不少腰間別一把火槍,然後到外面去耀武揚威,甚至還有用火槍打死人的事件發生。福臨大怒,想要下手整治,偏偏這些人又都是沾親帶故的,沒有辦法要他們的命。福臨乾脆試運行了後世的征兵行為,並出台了一個嚴格的火器管理制度,凡是私用火器打架鬥毆的一律嚴格處理。一開始,宗室們還不樂意,福臨直接將商路的股份分了一些給他們,還分得不均勻,他們的注意力頓時被商路拉了過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火器的事情。

  經過十幾年的時間,火器的管理也好,征兵也好,一切都似乎慢慢走上正軌,但軍隊的問題又出現了。

  以前的軍隊,都是用吃空餉之類的法子來撈錢,現在也有,花招卻多了許多。皇帝重視軍隊建設,武官的地位高了不少,來錢的路子也多。福臨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但將刀子動到軍隊上,無疑又是一件難度巨大的事情。

  「表哥,你都好幾天沒有好好的休息了。」仁娜緩步走到他身後,輕輕的給他按著太陽穴,「朝廷的事情忙不完的,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福臨拍拍她的手,歎道:「事情太多而已。放心,我有分寸。」

  仁娜看著丈夫發辮中的絲絲白色,心裡一酸,眼圈便紅了,又怕被發現,偷偷的拭去了淚珠。夫妻這麼久,福臨不用轉身就能知道自家皇后的小動作,無奈的笑了笑:「你啊,這麼大年紀了,還像個孩子。」

  仁娜癟了癟嘴:「在別人面前,我可是一國之後,很有威嚴呢。」

  福臨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抱了抱她,笑道:「朕聽你的,陪朕出去轉轉。」

  秋天的御花園到處都是金黃的顏色,襯著碧藍的天,倒是讓人心曠神怡。福臨慢慢的走著,仁娜在一旁絮絮叨叨:「科爾沁這個時候都該下雪了。其實這種天氣,若是出去打獵倒是極好的,多爾博和大阿哥就出去跑了好幾次馬了。大阿哥尤其看中了多爾博的那頭叫做飛雷的獵鷹,想著法子的問他要,甚至鬧到二阿哥那裡去了,現在他們兄弟兩個合起伙來捉弄多爾博,那孩子每次見到我都要抱怨,偏偏他還是長輩。」

  那一頭獵鷹,是多爾袞的。福臨記得非常清楚。那時候多爾袞貓冬,他為了哄他出門,便命人四處尋了上好的獵鷹,野性未馴便拿來獻寶。多爾袞最是喜歡這種東西,精神立刻就來了,要親自將獵鷹馴服,還不小心被撩了一翅膀,半邊臉都是青的。他當時很生氣,就想把這頭鷹拔毛燉了,多爾袞卻在一旁哈哈大笑,說他越大越像小孩子了。

  現在,叔父不在了。福臨只覺得心底一陣酸痛,滿目的美景也失去了顏色。他長長的歎出一口氣:「去慈寧宮吧,把幾個孩子都叫上,今天就陪額娘用飯。」

  福臨口中的「孩子們」,除了自己的幾個以外,還包括了多爾博,盡管在大清人眼裡,多爾博已經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紀。福臨並沒有什麼「食無言」的規矩,布木布泰又慈愛,在他們面前孩子們都還挺輕鬆,多爾博當即向皇帝告狀,說福全總是搶他的東西,福全又忙著反駁,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挺熱鬧,說來說去,便聊到景額的差事上了。

  景額立刻開始抱怨。本來他倒做得挺好,只是身邊有個對照體。珊瑚是學語言的天才,不管是法語還是土耳其語,都學得飛快,現在已經能和外來的使臣簡單對話了,這麼一來,景額頓時被比成了渣渣,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面對自己比不上妹妹的事實,經常自顧自的郁悶。

  福臨哈哈大笑:「朕的女兒就是厲害。你若是願意,朕便在外交部給你留個位置,讓你也可以為國效力。」

  珊瑚的眼睛頓時亮了,立刻撲到福臨身邊:「阿瑪,君無戲言啊!」

  「不錯,君無戲言!」

  布木布泰嗔怪道:「皇帝,休要胡鬧。珊瑚都十二了,是個大姑娘,沒兩年也該出嫁了。這些年你縱著她去學這學那,卻偏偏不學女工,這麼大了連個荷包都做不好。很應該磨磨她的性子,讓她好好的學學女孩子該做的。」

  聽到「嫁人」的話,珊瑚先是紅了臉,等聽下去之後,連害臊都忘記了,小聲道:「阿瑪答應了我的,阿瑪君無戲言……」

  福臨最不能見寶貝女兒露出這種委屈的模樣了,立刻開始護短:「珊瑚還小呢,朕哪裡捨得將她這麼早嫁人。再說了,許多外國使臣是帶著內眷過來的,都不會官話,總不能讓官員接待吧?珊瑚身份又高,還能幹,正好她出面。」

  布木布泰歎氣:「行,都聽皇帝的。你啊,就是慣她吧,看能慣出個什麼來!」

  珊瑚開心了,幾個男孩子心裡卻不爽起來。雖然永干和雅莉齊也長大了,可在福全和景額的心裡,只有珊瑚才是他們的小妹妹。現在,這個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玩耍的小尾巴居然長大了,還能幹了,皇阿瑪還要給她在朝廷中留位置,太過分了,太不把我們兄弟放在眼裡了!

  幾個孩子商量商量,很想做一番大事業出來。正好此時李海的軍隊衣錦還鄉歸來,民間和朝廷都對海軍充滿了好奇。正好有一個商隊要從天津衛出海,請了海軍護衛,多爾博腦子一熱,拉著福臨決定要一起偷偷的投軍。

  兩個孩子計劃很是周全。先是說出去玩,然後甩開了護衛,換了衣服,將錢貼身藏了,然後把臉擦黑,跑去商隊說要打下手。他們營養好,個子高,力氣也大,商隊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兩個孩子成功的混了進去。

  這下捅了天了。

  親王和皇子失蹤,京城都快翻過來了,什麼消息都沒有。直到七天後,福全的貼身小太監才戰戰兢兢的交出去一封信,說是福全失蹤那天特意囑咐他,必須要在此時才能拿出來的。

  福臨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小太監,順便再派兵去把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拉回來關禁閉。大海是這麼好玩的嗎?還說要去體驗民情,微服私訪!

  福臨立刻派軍去追趕商船,務必將孩子們全頭全尾的帶回來,同時又將侍衛們狠狠的訓斥了一頓,並將他們貼身伺候的人統統下了大牢。

  事情總是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的。由於順風,商船航行得極快,兵船一路追趕,卻又遇到了幾撥為蘇阿豹報仇的海盜。一直到馬六甲附近,兵船才將商船給追上,不料,卻驚動了當地駐扎的葡萄牙軍隊。

  葡萄牙人嚇壞了,以為大清來砸場子呢,立刻擺上陣勢准備開打。而領兵的李海又是個粗人,看到這個樣子,以為皇子落入葡萄牙人手裡了,派了人過去就罵。葡萄牙人莫名其妙,不過他們並不敢和大清的軍隊隨便開戰,而是直接控制了當地補給的大清商船,准備以此作為條件,和大清談判——非常不幸的,福全和多爾博,也一起被控制了起來。


第一百一十章

  兩個熊孩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聽人說外面要打仗了,還很是興奮,摩拳擦掌的,跑去找船老大,表示他們可以出去打仗。

  船老大一手提著一個熊孩子的領子,往外一丟:「愛幹嘛幹嘛去,別在老子這裡添亂!」

  多爾博和福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這種行家眼裡看來是多麼的稚嫩。大清沒有強令剃發,就連許多滿人都偷偷的擴大那老鼠尾巴的範圍,甚至有些大膽的還偷著留起了頭髮。福全和多爾博卻不一樣,雖然弄髒了臉弄壞了衣服,那髮型還是不變的,一看就是正宗的滿人家出身。

  本來他以為這就是兩個滿人家的奴僕出來找活做,也沒有在意,畢竟有不少滿人還是要求自家奴僕都剃頭的,可時間長了,船老大發現有問題了。

  這兩個孩子太有派頭了,舉手投足間都是范兒,說話也文縐縐的,時不時還能掉點書袋子。勞動人民認字的很少,水手們對這種能識字會算術的人是有一種天性上的崇拜的,兩個孩子都聰明著呢,很快就摸清楚了自己的優勢所在,幫船員們寫家書啦記記賬啦,倒是在船上混了個如魚得水。

  而船老大的人也看緊了他們,不著痕跡的將兩個孩子引著遠離一些核心的東西,然後隨便他們胡鬧。船老大現在也看清了,這兩個娃能文能武的,絕對不會是奴僕了,又細皮嫩肉,喝水吃飯說不出的講究,看來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偷跑出來的。這種人家他們惹不起,只能裝不知道,然後好好照顧,等回航了把倆孩子送回家,就沒他們什麼事了。所以,倆熊孩子在船上過得還挺不錯。跟著商隊老大混吃混喝,粗活重活也不要他們干,只要幫忙寫書信算賬就可以。

  問題是,這倆娃是來找虐的。舒舒服服的日子他們過著不樂意了,總是纏著船老大或者商隊老板要活干。這次的商隊是皇商,帶隊的崔老板被兩個家伙煩得不行,乾脆讓他們去甲板上幫忙。扛貨物、搬繩子、升桅桿、擦甲板,一系列活干下來,兩孩子直接累成狗,也沒有心思去想東想西了,更沒有心思去找人麻煩了。崔老板也不敢太過分,拿捏著度,商路煩悶,兩孩子就當是個玩意兒罷。

  這次被困在馬六甲,崔老板有些著急了。每年朝廷都會指派皇商,而且在皇帝的干預下,能夠成為皇商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有錢行賄就行,反而很是麻煩。經驗、賬目、交貨期等等都被列入考核范疇。如果這次遲緩了交貨期,明年的皇商說不定崔家就榜上無名了,崔老板急得不行,幾次派人去找葡萄牙人商量,葡萄牙人給的回應很明確:大清的海軍來了,絕對有異常,在異常弄清之前,不放。

  崔老板嘴巴都快起泡了,又送禮給當地的葡萄牙總督,說可以去大清那裡斡旋,葡萄牙人看在重禮的份上,答應了他的請求。

  李海也著急著呢。丟了的不是別人,是皇子和親王!而且,他們還極其有可能在葡萄牙人的掌握中!崔老板的到來猶如及時雨一般,李海熱情得把崔老板都給嚇到了,兩人這麼一商議,崔老板頓時一身的汗。

  那兩個小崽子居然是皇子和親王!你妹啊,他居然見到了天朝的皇子和親王,還對這兩人呼來喝去,拍過他們的光頭,捏過他們的臉,心情不好時還踹過他們的屁股!

  李海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過來了:「崔老板,難道大阿哥和睿親王在你的船上?」

  崔老板無奈的點點頭:「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李海嘎崩一下跳了起來:「那還等什麼,快把他兩個帶過來啊!」

  崔老板歎一口氣:「談何容易。」

  葡萄牙人將他的商隊把得死死的,完全限制了他們的人身自由,就連采買的也要經過嚴密的監視。他這次過來,還是好說歹說並送了重禮的,帶的人都有登記在冊,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兩個半大小子弄出來,談何容易!

  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起咬牙。皇子和親王他們是沒有辦法去痛恨了,便齊齊將怨念都轉移到葡萄牙人身上:都是這些洋人不好,沒事做不在家裡呆著,跑這麼遠來占一個海峽做什麼?接著,對地理還比較熟悉的崔老板更是遷怒到吳三桂身上:不是占了緬甸嗎?馬六甲離緬甸又不是太遠,就不知道過來把洋人給趕走嗎?

  崔老板回去後,想了又想,還是決定繼續裝作不知道多爾博和福全的身份,反而給這兩個孩子添了一個新任務:采購。他們住在船上,只有采買才能自由的到處走動,崔老板就是想讓葡萄牙人放鬆警惕,然後將兩個孩子偷渡到李海那裡去。

  多爾博和福全都不是當年紫禁城裡不知世事的孩子了。這麼久的生活,早就將兩個孩子給曬得黑黑的,力氣也大了。苦活做多了,他們也曾後悔過也想著要回去過,可是骨子裡那種倔強讓他們咬牙忍住了,熬了過去,反而頭腦清晰了許多。

  被葡萄牙人攔住,一開始他們是興奮的,可時間久了,他們也發現出不同來。崔老板出去一趟回來後對他們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彎,他們自然也能覺出味道來,兩個孩子一商議,都覺得事情大了。

  「叔叔,若是我們回京,阿瑪會不會狠狠的罰我們?」福全很認真的擔心了。

  多爾博遲遲疑疑的:「應該不會吧。以前我淘氣闖禍,阿瑪就會揍我。後來我每次一闖禍就躲起來,躲個一整天再出來,阿瑪就會著急了,不再計較我的禍事了。這次我們出來這麼久,皇帝哥哥應該急壞了吧,見我們平安也就沒事了。再不成,我們便往太後和皇后那裡躲,有她們護著,再拉上珊瑚,皇帝哥哥頂多罵幾句吧?」

  「是這樣嗎?」從小就是個乖孩子的福全聽他說的有道理,忽然又想起一事,「還有景額呢。這次我們沒有帶他出來,他非生氣不可。對了,還有性德,我們也是瞞著他的。」

  多爾博啪的一下拍在他腦門上:「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他們,你想想我們怎麼回去才是真的。」

  兩個孩子商量了一下,也打算借著采買的機會逃跑。無奈,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叛徒。

  船員們也不都是笨蛋。崔老板對兩個孩子的態度不一樣,總有人能看出來。再看兩個孩子得了采買的好差使,便猜他們是不是有後台。葡萄牙人不敢對大清的商隊怎麼樣,但高價賣清水糧食是能做到的,有的船員開始囊中羞澀了。

  他們出海都是為了掙錢回家,不是為了花錢的。時間長了,便有人跑去葡萄牙人那裡告密,說自己船上那兩個負責采買的孩子不簡單,說不定是奸細。

  正好多爾博和福全踩點差不多了,想要逃跑,被葡萄牙人抓了個正著。葡萄牙人氣壞了——馬六甲是他們的聚寶盆啊,大清居然還想染指,還派了奸細過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李海也氣壞了:我是來找我們的皇子和親王的,你們居然把人給扣著不放,太不講理了!

  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辦法,只有一個字:打!

  李海的隊伍來得匆忙,自然不是葡萄牙人的對手。大清的海軍縱橫海上多年,鮮少吃敗仗,可以說是有些狂妄了,這下打了敗仗,可以說是奇恥大辱,這下梁子結大了。

  福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本來就對馬六甲覬覦已久,再加上現在葡萄牙的江湖地位早就不復以前,馬六甲距離大清近一些,怎麼能讓葡萄牙人占了便宜去。這下好了,葡萄牙人擅自扣押了他的堂弟和兒子,他為了救人,派兵了。

  順治二十六年九月,福臨派莊親王碩塞以及鎮海大將軍施琅領軍,浩浩蕩蕩的從金門出發,直奔馬六甲。同時,他又聯繫了英格蘭和荷蘭,讓他們在歐洲本土動動手腳,拖拖葡萄牙的後腿。並承諾,如果大清得到馬六甲,英格蘭和荷蘭的商船過往免費。接著,還派使臣前往緬甸,讓吳三桂提供本土支持。

  葡萄牙人頭都暈了。玩文字功夫,十個葡萄牙拴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個大清。廖探花隨軍,一手檄文寫得漂亮非常,將責任完全推到了葡萄牙人身上。檄文說得清楚,大清的睿親王和大阿哥微服私訪,想要體察民情,才跟著商船出海,但他們身份尊貴,李海等人就是負責在後面保護的。結果,葡萄牙人私自將親王和皇子扣押,就是紅果果的和大清為敵。這麼久以來,大清一直致力於世界的和平穩定,和大清為敵就是和整個世界為敵,所以,大清決定給葡萄牙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世界的和諧發展共同富裕是多麼的重要。

  明明是你們派間諜過來,怎麼變成我們的錯了?在大清的義正詞嚴下,葡萄牙人的反駁有些無力。誰腦子長毛了派自己的堂弟和親兒子過來當間諜啊,還是兩個不到二十的少年,大清皇帝不是傻子!

  放眼當前的世界,火器和戰船還真沒有哪個國家比得上大清的,再加上英格蘭和荷蘭的搗亂,大清的報仇之戰正式打響。


第一百一十一章

  說打就打,一點准備工作都沒有,葡萄牙人在猛烈的炮火攻擊下傻眼了:不帶這麼玩的!就算要打,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仗著你們有錢,炮彈跟白送的一般使勁轟,簡直是過分!

  施琅玩的就是這一手震懾。他本身就是個能打仗又有些貪心的人。在台灣問題的處理上,他遠遠不如陳永華,此事讓他很丟面子,順便還在降了好幾級。之後,朝廷還培養出海軍將領來了,他的地位岌岌可危。這次李海打敗仗,施琅很是高興,李海是陳永華培養出來的,還剿滅了海盜,在施琅看來就是他的對手。所以,施琅好不容易有了個翻身的機會,自然是要好好的賣弄一番。

  幾輪火炮攻擊過後,不要說葡萄牙人,所有在馬六甲停留的各地商人都嚇壞了——大清這是在玩兒命啊,這麼大張旗鼓的來嚇人,看樣子是不奪得馬六甲不罷休了。

  這時候,就輪到碩塞前來扮好人了。他戰爭經驗豐富,雖然這是他第一次打海戰,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和施琅溝通後,和碩莊親王碩塞整理整理儀表,親自接見了葡萄牙使臣。

  葡萄牙使臣將話說得很是好聽,又拿多爾博和福全出來做威脅,表示,如果清軍退兵,他們就將這兩人全頭全腳的送回來,還附帶厚重的禮品。若是清軍不退,執意想要馬六甲的話,就不要怪他們心狠了。

  碩塞立刻開始打官腔,表示皇帝一心想要這兩個人回家,他也是這麼想的。難得葡萄牙人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真是可喜可賀。不過呢,這麼大的事情,他一個人做不了主,要回去和施琅談一談,如果必要的話,還要寫信請示皇帝。所以,這段時間裡,多爾博和福全兩個人,還要請他們多多照顧了。

  使臣很是高興,滿口答應了,回家匯報自己圓滿的完成了任務,一堆人就開始歡天喜地的等待,同時,還不忘記對多爾博和福全客氣相待。這兩個小爺可不是好相與的主顧,從一開始被抓到那天起,就從來沒有惶恐過,現在身份過了明路了,更是擺起了親王和阿哥的架子。

  葡萄牙人被支使得團團轉,一個個咬牙,恨得不行,偏偏這兩個家伙一點收斂都沒有:好端端的白開水是不喝的,必須要頂尖的大紅袍,或者是用玫瑰露和了來;好端端的雞肉是不吃的,只肯吃雞胸脯上最嫩的一塊,還要做成雞茸才成。福全更是可惡,還喜歡吃鴨舌頭,必須要鹵得入味,每天都要。一隻鴨子才一根舌頭,他一餐能吃十幾隻,弄得葡萄牙人只好跟著天天吃鴨子。

  這些就算了,他們每天盡心伺候著,還得不到一個好臉色。這兩個家伙動不動就用鄙視的眼光打量周圍的人,就差在臉上掛著「蠻夷」這兩個大字了。然後,他們還用滿語互相交流,讓旁人一個字都聽不懂。好不容易,葡萄牙人到處尋摸了一個會滿語的通譯,兩多才多藝的小兔崽子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說起了蒙文……

  清軍啊,你們快把這兩人領回去吧,我們伺候不起啊!葡萄牙人脖子都等長了,就盼著哪天那個好說話的莊親王過來將兩個人領回去,他們再送上回禮,從此以後兩國還是好朋友,馬六甲還是歸他們。

  只是,莊親王似乎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了。使臣每次再去,看到的都是施琅的黑臉以及同樣黑洞洞的炮口。這年頭的人說話都不算數!回去再看看那兩個混世魔王,葡萄牙人都快哭了。

  終於,在他們精神接近崩潰的時候,大慈大悲的莊親王出現,熱情洋溢的笑容頓時溫暖了他們冰冷的心。碩塞提出要談判,葡萄牙人喜出望外,然後,碩塞一瓢涼水潑到了他們的頭上。

  碩塞的要求很簡單:交出多爾博和福全,然後將馬六甲的經營權和大清五五分,就當撫慰大清皇帝擔驚受怕的心情。

  葡萄牙人當然不同意,兩方開始拉鋸,終於,將條件降低成二八分,大清拿兩成,卻沒有派兵權,碩塞勉為其難的答應了。而正式簽訂和約的時候,碩塞卻沒有出席,簽字的是廖俠。葡萄牙人還有些懷疑,廖俠一頓忽悠,說自己是皇帝的近臣,一品大員,而碩塞是皇帝的哥哥,按照大清的規定,和國外的和約是不能讓皇帝的親戚來簽的,只能讓大臣來簽。

  哦,皇室之間的傾軋!葡萄牙人恍然大悟,與廖俠簽好了字之後,跟送瘟神一般,將多爾博和福全送了出來,恨不得敲鑼打鼓張燈結彩來慶祝一番了。

  碩塞一直到見到他們的時候,提在嗓子眼的心才落進了肚子裡。再怎麼說,兩個孩子也是吃了些苦的,黑瘦了,看著高了些,再加上在船上沒有辦法剃頭,他們的光腦門看上去毛茸茸的,後面還拖著一條有些蓬亂的辮子,看上去分外好笑。

  多爾博和福全看著碩塞的黑臉,都有些害怕。莊親王是出名的厲害人物,文武雙全,皇帝的左膀右臂,一身的氣勢是從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氣場全開的時候,兩個孩子連話都不敢說了。

  「知道回來了?」碩塞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兩個孩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多爾博向前一步,腆著臉笑:「五哥……」

  「還好意思叫我五哥!」碩塞終於暴起,隨手將腰間的佩劍抽出,看了看,扔到一旁,又把劍鞘摘下來,然後沒頭沒腦的沖兩個孩子頭上身上打去,一邊打還一邊罵:「都長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沒事做到處亂跑,知不知道皇上急成什麼樣了?知不知道太後都快急病了?知不知道為了你們兩個,我們還要開仗?我讓你們亂跑,讓你們貪玩!」

  多爾博和福全左躲右閃,又不敢抵擋,只能滿大帳的跑。福全叫著:「五伯,五伯,我知道錯了,別打了!」

  碩塞被他幾句「五伯」喊得心頭火起。碰上了這麼個皇帝弟弟,他容易嗎?東奔西走的打仗,還要被這兩個熊孩子弄到海上來。他暈船啊!暈船的滋味多難受,為了這兩個熊孩子,他還不得不在海上晃蕩了這麼久!

  廖俠一直在一旁悠哉悠哉的觀賞著親王和阿哥被毆打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場景,見打得差不多了,這才慢悠悠的上來勸架:「莊親王,您看看睿親王和大阿哥,都瘦了這麼多,您也不心疼心疼他們!」

  兩個孩子只想把這個風流倜儻的廖探花按在地上揍一頓:早幹嘛去了,被打得生疼生疼的才來勸架,絕對是想出口氣吧!碩塞倒是停了手,氣喘吁吁的:「你們兩個,從現在起,一步都不許離了我身邊!別給我吐舌頭賣乖,我告訴你們,若是敢離了我一步,我把你們兩個小崽子扔進海裡餵魚!」

  將多爾博和福全安置好以後,一干人等開始翻臉不認人了。廖俠先發難,拿出簽好的和約,說葡萄牙人違約了。和約上寫得清楚,葡萄牙人要保證多爾博和福全的安全,可現在這兩人到了之後,他們一檢查,渾身的傷啊。大清莊親王被出爾反爾的葡萄牙人都氣得生病了,一定要為弟弟和侄子報仇,所以,我們還是來打一架?

  廖俠還很無恥的把多爾博和福全帶出去給大家參觀,見他們臉上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被碩塞打的),大家都默默的統一了戰線,唾棄起葡萄牙的背信棄義來。

  這一戰總是無法避免的。葡萄牙人也惱了。他們沒有這麼多的心機,送人回去的時候沒有順便帶出去遛遛,而是用的馬車,哪裡想得到大清會對自己的親王和阿哥下手這麼狠,來奪他們的馬六甲?

  打吧。

  施琅財大氣粗,仗著高船大炮,猛烈的像葡萄牙人發起進攻。而吳三桂的緬甸距離馬六甲並不遠,大清的糧草輜重供給並沒有葡萄牙人想像中那麼艱難。再加上葡萄牙人攻占了馬六甲後,對當地的土人並不友好,大清卻不一樣。廖俠生得漂亮,嘴巴又會說,還是從底層混上來的,帶著一個通譯,在碩塞拖時間的當口就逛遍了島上的大小部落,和那些土人們相談甚歡,若不是他不肯,說不定還能帶幾個當地姑娘回去。廖俠拍著胸脯打包票,若是大清接管了馬六甲,便使用當地人來治理,那些好處也少不了當地人的份。

  在這種情況下,葡萄牙怎麼可能贏。順治二十七年二月,施琅率兵將葡萄牙人趕出馬六甲,大清正式接管了這片海峽。

  大軍還要繼續駐扎一段時間,多爾博和福全則是提前跟著碩塞回了京城。剛剛一踏進慈寧宮的大門,兩個孩子還沒有來得及行禮,就被布木布泰摟入懷中,「心肝啊肉啊」的哭了一通。福臨在一旁感歎:遇到兒孫的事情,就連後世鼎鼎大名的孝莊太後也是和一般的老太太沒有什麼兩樣的。

  再一打量兩個孩子,福臨也心疼,黑成這樣,皮膚也粗了,不過看上去倒是結實了一些。布木布泰哭了一陣,鬆開手,往一人的腦袋上就是一巴掌:「你們倒會鬧事,害得我這麼些日子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一閉眼就是你兩個的樣子。皇帝,人交給你了,你罵也好打也好,我統統都不管了!」

  兩個孩子早就看到福臨陰沉沉的臉色,也不敢多嘴辯駁,乖乖的垂頭跪在那裡。福臨一把將身後小蘇拉手上早就准備好的戒尺扯了過來,沖著他們的屁股就是一頓胖揍,然後還罰他們禁足半年,哪裡都不許去。

  這一年多,蒙古雪災,京城大旱,金星晝見,種種事情已經讓福臨煩不勝煩了,還要操心這兩個熊孩子。福臨的戒尺揮舞得更猛烈了,若不是因此將馬六甲拿下,他絕對要將這兩個孩子打得滿臉桃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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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兩個家伙的「壯舉」在大人的眼中是不可原諒的,在同樣是半大孩子的景額和珊瑚眼中卻是完全的英雄事跡。他們是被罰禁足,並沒有禁止別人去探望,景額帶著弟弟妹妹,恨不得要在福全的房間裡長期駐扎了,聽他講起海上的種種風景,眼裡都是期盼。

  「你們兩個,都不知道帶上我,太不講義氣了!」景額對自己被拋棄的事情耿耿於懷。他們弟兄幾個一向是最要好的,他一個人被落下就算了,皇阿瑪似乎把所有的對兒子的期望全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他的功課比以往多了幾倍。

  珊瑚更是不服氣了。她從來都是跟著哥哥們一起受的教育,福臨又寵她,腦子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覺得就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哥哥們自己跑出去玩,還看到了打仗這麼刺激的事,把她一個留在後面學女紅,太過分了。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福臨頭疼了。

  他對孩子們都是喜歡的,對皇后那裡的景額和珊瑚更是偏心一些,而且,在他眼裡,這些孩子還小,只是初高中的年紀,很應該好好的玩一通,可多爾博和福全這麼一跑,他發現問題了。

  現在是清朝。雖然在他的大力發展下,科技水平和醫療水平都有提高,卻還遠遠不如後世的水平。現在的人普遍早熟,也普遍短命,七十就算是長壽了,而自己,卻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福臨看看自己辮子裡斑駁的白髮,決定要盡快培養下一代,不能讓歷史重新回到軌道上去。

  順治二十七年五月,皇帝下旨,將明安圖之女西魯克氏許配給大阿哥福全為嫡福晉,然後就跟忘記了一般,神奇的沒有指定側福晉的人選。

  明安圖有些惴惴不安。自家女兒被許配給大阿哥,可以說是高攀了,他們自然是歡喜的。可是,又想起皇家的規矩,側福晉們庶福晉們格格們,明安圖頭都大了。可是,等來等去,居然沒有等來皇帝將某某姑娘賜婚給大阿哥做側福晉的旨意,明安圖有些傻。不過,他就是再傻也不會跑到皇帝跟前,讓皇帝給自己女兒添個堵什麼的,想起睿親王多爾博也沒有側福晉,明安圖陰暗的揣摩:皇帝是男人,不注意這些細節,莫非是忘了?

  其實,皇帝壓根兒沒忘,反而因為此事跟太後磨了好久。布木布泰是早就看中了幾個姑娘的,除了西魯克氏外,還有四個姑娘,兩個准備給福全,另外兩個准備給多爾博做側福晉。多爾博的福晉是博爾濟吉特氏的一個姑娘,當時多爾袞病重,福臨是到處亂投醫,連沖喜的想法都冒了出來,讓他們快快的完婚,到頭來還沒有留住多爾袞的性命,反而守孝了三年。接著,多爾博又跑了出去接近兩年的時間,人家姑娘獨守空房,布木布泰怎麼都不可能往睿親王府塞女人。現在多爾博回來了,福全又要大婚,她做媒的念頭也興起了。

  福臨自然是不允許的。雖然時間久遠,他也被同化得差不多了,可一夫一妻這個觀念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清朝的風俗是親王成親之前放兩個側福晉,或者是在屋裡先放幾個女人給家裡的少爺先用著,在福臨看來有些不可思議。當年滿族在草原上的時候,自然是要多弄些女人,來多生些孩子,後院亂成一團糟,輩分也牽扯不清。入關後,怕漢人笑話,也學起了一夫一妻多妾制,偏偏不能貫徹到底,弄個側福晉出來。而皇室有側福晉,下面的人自然會學習,弄起了側室。後院紛擾,正室們自然會找皇后做主,仁娜便會囉囉嗦嗦的在他耳邊念叨,他嫌煩。

  更何況,現在的側福晉和以前不一樣了,洋人側福晉軍團占據了半壁江山,看樣子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大清的親王很少的,適齡的更少,側福晉的位置太珍貴了,不能輕易分出去。

  布木布泰很不理解,在她看來,兩個側福晉的例,留一個給洋人,另外再添一個不是更好?福臨只好用給景額挑未來媳婦以及給珊瑚挑老公的事情將她給絆住,為兩個孩子爭取到一個清靜的後宅。

  成婚了以後自然就不合適住在宮裡了,順治二十七年十月,冊封福全為貝子,出宮建府。

  景額還好,珊瑚羨慕壞了。她年紀漸大,布木布泰和仁娜兩人聯手將她捉在宮裡,押著她學女紅,不許她再去騎射,還要每日敷臉,用羊乳洗手,就連吃的都要經過精心烹制,兩個女性直系長輩力爭將這個女漢子打造成精雕細琢儀態萬方的公主一枚。

  「阿瑪,你就發發慈悲,讓我出去吧!」

  福全搬家,景額帶著永干興高采烈的出宮,還不忘記在珊瑚面前炫耀一番,弄得珊瑚眼饞得不行。

  福臨被女兒這麼一磨,早就心軟了,故意板著臉:「女孩子家家的,幹嘛到處亂跑。宮裡還有雅莉齊呢,讓她陪你玩。」

  珊瑚嘟起嘴:「雅莉齊要學好多東西,都沒有空。」

  雅莉齊是福臨的小女兒,蘭格格母憑女貴,封為蘭妃,得以自己照顧女兒。皇帝疼愛女兒多過兒子,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蘭妃也靠著這個女兒得到了皇帝的另眼相看。因此,她把雅莉齊看得比什麼都重,雅莉齊剛剛懂事,她便教這個女兒琴棋書畫,還有女紅繡花。和珊瑚不一樣,剛剛十歲的雅莉齊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小淑女了,兩個女孩子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對福臨來說,他還是更偏愛珊瑚一點,珊瑚長得更為明艷,笑容也更為燦爛,而雅莉齊則是內斂文靜的,在這個日理萬機的父親面前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這次出去不許惹事,不然朕也要禁你的足了。」福臨最終還是禁不住女兒的哀求,答應了下來,珊瑚一聲歡呼,摟住他的胳膊直笑:「阿瑪最好了。」

  福全搬家是件大事,珊瑚換了男裝,和景額、永干一起,趕到了福全的貝子府。福全自己還挺郁悶的,如果不是跑這麼一趟,他最少會得一個貝勒啊。不過,饒是這樣,也足夠讓孩子們興奮的了。珊瑚跑來跑去,一會兒說這個東西擺放得不對,一會兒又說這裡不應該種棵樹,嘰嘰喳喳的,分外開心。

  既然出了宮,單單一個福全家怎麼夠。福全被弟弟妹妹磨不過,帶他們去街上游玩。

  京城一如既往的熱鬧。永干很少出來玩,這種景象對他來說新鮮無比,又對哥哥姐姐們有些害怕,左顧右盼的同時,還不忘記小心翼翼的觀察兄姐的臉色,生怕惹得他們不高興。

  珊瑚第一個心軟,她也不過大永干三歲,很有姐姐愛的掏出一個小荷包塞到他手上,道:「這裡是散碎銅錢,你喜歡什麼就去買。」

  永干捏捏荷包,滿臉的期盼:「真的可以嗎?」

  「當然。」珊瑚仗著自己對京城熟悉,開始傳授經驗,「出來買東西一定要用銅板,還要講價。我們穿得好,那些人開價就會高。若是用銀子,他們更是會把我們當肥羊宰了。」

  「那可以用小兔子小壽星嗎?」永干聽得認真,一拍腰間的小荷包,「我把八月節收到的都帶來了。」他說的是中秋時宮制的小金錁子,打成兔子壽星的圖案,他喜歡得不行,整天都要隨身帶著。

  珊瑚樂了:「當然不可以了,你的小兔子小壽星可值錢了,還是自己留著。」

  兩人一路說著,不知不覺間便與福全和景額拉開了一段距離。早就有兩個小賊盯上了他們。景額等人時常出宮的,自然知道財不露白,永干不一樣,他小孩子心性,覺得出門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打扮得像一個富家小公子,腰間的寶貝荷包更是用金線繡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很是勾人。現在見他們兩個小的落在後面,看上去個子不高又弱不禁風,好對付。

  兩個小賊說幹就幹,一個趁著人多的時候擠開兩人,另一個則是用身子擋著,一手將荷包從永干腰間扯了下來。

  永干還沒有反應過來,珊瑚卻直覺不妙,大喝一聲:「你們幹什麼!」

  兩個小賊拔腿就跑,永干這才發現自己的寶貝荷包不見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大聲的喊著:「姐姐姐姐,我的小兔子,小壽星!」

  侍衛們從四面圍了上去,福全和景額也都掏出了防身的匕首,就准備撲上去,卻見珊瑚從腰間抽出一根鞭子,直直的朝著兩個小賊揮舞了過去。

  誰都沒有料到這個小個子會如此的勇猛,兩個小賊都傻了。福全還想上前幫忙,景額在一旁把他扯住,笑道:「有珊瑚在,沒問題的。」

  果然沒問題。珊瑚的鞭法是跟高手學的,兩個小賊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被抽得滿地打滾,永干在一旁鼓掌高呼:「姐姐真厲害,姐姐好棒!」

  見打得差不多了,珊瑚帥氣的將鞭子一卷,收入腰間,威風凜凜的喝到:「將偷的東西交出來!」

  惹到惹不起的人了,兩個小賊哪裡敢不聽話,乖乖的送出荷包。珊瑚又命侍衛們將他們送去衙門,親手將荷包給永干拴上,笑道:「可要注意了,人多的地方小賊很多的。」

  永干崇拜的看著她,大力的點點頭。一行人說說笑笑的離開,而圍觀的人群裡,一個金色頭髮藍色眼睛的男人眼都不眨的盯著珊瑚的背影,對身邊的隨從感歎道:「大清居然有如此美貌活力的女人,簡直是女神!」


第一百一十三章

  菲德烈大公,瑪麗二世的弟弟。而瑪麗的老公是荷蘭的威廉三世。威廉三世是個牛人,伙同老婆瑪麗二世,一起廢黜了岳父詹姆斯二世及七世,獲得了不列顛群島的統治權,是英、荷共主聯邦的元首。

  有如此出色彪悍的姐姐和姐夫,菲德烈大公日子非常輕鬆。他聽說了遙遠的東方有一個神秘的國度,那裡的茶葉絲綢精美得讓人無法想像,就對大清充滿了好奇。瑪麗二世雖然對自己的父親下手狠辣不留情,對這個弟弟還是挺好的,更何況她本身也很想和大清做成生意。因此,便派了幾個人護衛,讓弟弟帶上足夠的錢財,跟著商隊漂洋過海的來到了東方。

  沒有想到,大清的生活簡直是太美好了。

  拜福臨的開放政策所賜,此時的京城可謂是物品豐富,人種也一樣的豐富。到處可見說著半生不熟官話的洋人們買這個賣那個。京城的百姓們對這些不同膚色不同發色的人也淡定了,有的鋪子小伙計們都會扯上一兩句西班牙語。

  因此,菲德烈對大清簡直愛到了骨頭裡,經常仗著個子高臉皮厚等優勢,在京城的大小角落閒逛,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去,還學會了一口半生不熟的京片子,每天走街串巷,不管什麼吃的都會大膽的嘗試,居然還迷上了吃臭豆腐,讓隨從們頭疼不已。

  這次意外看到珊瑚,菲德烈魂都被勾掉了。自家姐姐已經夠強了,可還是淑女一枚,絕對做不出當街鞭打小偷的事情,可見這個姑娘比姐姐還要勝上一籌,太厲害了,太讓人崇拜了!一定要知道這是誰家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話,一定要把她弄回國去!呃,如果她家不捨得把她嫁到這麼遠,自己留下也是很不錯的嘛。菲德烈歡快的想像起以後的美好日子來。

  由於洋人側福晉軍團日益強大,且她們多數還生了孩子,並不知避諱的帶著孩子滿世界溜達。混血兒是很可愛的,幾個混血兒幾乎萌翻京城,尤其以博果兒家的玄燁為最。因此,京城人民對於和洋人成親也沒有什麼意見。有不少靠賣力氣出海的窮人,都從外面帶回了洋媳婦兒,也有生兒育女的。這些洋媳婦兒們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個小團體,經常聚在一起談論家長裡短,菲德烈的隨從就很無奈的找上了她們,想要打探那天那個勇猛的蘿莉是誰家的娃。

  珊瑚還是相當有名氣的。皇帝的大女兒,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外交部唯一一個女人,還是皇家救濟會的領頭公主,京城上下誰人不知。隨從們很輕鬆的就打聽了出來,菲德烈立刻開始犯起了花癡。

  菲德烈很有一種騎士的精神,覺得:我喜歡你,就要讓你知道我的心意,還要讓全天下的人都能夠看到!因此,菲德烈同志開始每天往理藩院的外交部報道。

  高塞有些莫名其妙。這個金髮碧眼的大高個兒老是過來晃蕩到底是為什麼啊?偏偏他的地位還不低,必須要自己親自接待。不過,菲德烈怎麼都不是高塞的對手,沒兩天就被套出話來:原來他每日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想要看一看他心目中的女神珊瑚公主。偏偏珊瑚這幾日沒有過來,弄得這個大高個兒撓心撓肺。

  靠之!

  高塞看菲德烈的眼光無限接近於瞻仰烈士了。誰不知道這個公主是皇帝的命根子,看得比幾個阿哥還要金貴,這個洋人居然敢覬覦公主,到底是腦裡哪根筋搭錯了啊。

  菲德烈異常高興。雖然高塞言語模糊,但菲德烈目前對於公主二字異常敏感,還是聽出來了他的意思,覺得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公主長輩的認可,立刻用他那變調的京片子開始闡述對公主的癡心,高塞胃都疼了,有心不理他,可又害怕這家伙到處亂說,對公主聲譽產生影響,只好先好言好語的將他撫慰好,然後立刻進宮,告訴自己的皇帝弟弟:不好了,你家閨女兒被人看上了!

  福臨整個人都囧了。他當然知道威廉三世和瑪麗二世,就算他當年歷史不過關,這麼些年來聽來來往往的商船和使臣們說得也夠了。

  這兩個彪悍的人,事跡也同樣彪悍。在他們的帶領下,荷蘭居然成為了一個聯合共和國,文化和商貿空前的發達,甚至還有股票的產生。一直以來,大清和荷蘭的商貿往來還算是融洽,只是在台灣問題上有所爭執。不過,這不代表福臨願意把寶貝女兒嫁給瑪麗二世的弟弟。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英格蘭還是比較窮苦的,石頭壘起來就是城堡,福臨腦子抽了才會讓女兒嫁這麼遠去吃苦。

  不過,如果能和菲德烈搭上線,從而和瑪麗二世談生意,怎麼看都是賺的。福臨決定,先召見一下這個臭小子,讓他帶一封國書回去。

  菲德烈開開心心的入宮覲見皇帝,還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他最好的行頭,帶上他所有的五個隨從,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長長的靴子擦得發亮,力爭將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女神的父親看。

  他不知道,他的這副模樣,看在大清所有人眼裡,只有一個詞:寒顫。區區五個隨從,就敢得瑟成這樣,這擺在大清,也就是個小地主之類的貨色,只在一個村子裡橫行。至於福臨,印象就更差了:沒品味,瞎炫耀,居然還看中了寶貝女兒,太過分了,必須要好好的批評一番。

  菲德烈也挺失望的。他聽說公主住在紫禁城,一心以為進了宮就能見到心上人,沒有想到紫禁城這麼大,他走了許久,才到了大殿,然後大殿裡全是男人,連珊瑚的邊邊都沒有看到。

  福臨表現得挺客氣的,問過瑪麗二世和威廉三世的情況,又問了一些商貿方面的問題,接著就通商路一事提出了建議。無奈,菲德烈對商業方面一竅不通,更是一心想著見美人,哪裡有心思去回答這些問題,這讓福臨更為不滿。同樣不滿的還有福全和景額。兩個阿哥都能夠站朝聽政了,也都明白這個洋人對自家妹子的覬覦之心,看著菲德烈越來越不順眼。

  朝堂上看他不順眼的人不止這麼點,還有一個內閣大學士,明珠。

  珊瑚是他的兒媳婦兒!明珠恨不得就快沖上去搖晃著那個洋人的脖子怒吼咆哮。作為大阿哥福全的伴讀,納蘭性德從小就和珊瑚一起讀書一起騎馬,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妹妹非常的照顧,珊瑚長得又像皇后,明艷動人。時間長了,納蘭性德同學自然會有些心猿意馬。

  明珠是喜聞樂見啊,他一直是個合格的兒控,兒子能娶到公主,絕對是祖上燒了高香。偏偏這個時候冒出了一個洋人,還直截了當的表示心儀公主,明珠下定決心,回去後就安排人對這個洋人打悶棍。

  不過,菲德烈還是給福臨打開了一個新的想法:聯姻。他一直堅持不嫁姑娘出去,寧願接受洋人側福晉,導致洋人小媳婦兒越來越多。雖然目前還好,不過他擔心時間長了以後,大清的姑娘反而會滯銷。

  可要聯姻的如果是他的親閨女,他實在是不捨得。或者,他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例如說,從哪個沒落宗室選拔幾個姑娘出來,加以培訓,使得她們可以承擔外嫁的重任?

  順治二十八年正月,皇帝帶著太後以及皇后親自去往盛京視察,並傳令讓來進貢和拜訪的使臣同去。

  盛京許久沒有此盛事,一時間上下忙亂不堪。盛京的宮殿早就修建一新,不再像當年那般破舊,永福宮更是金碧輝煌,可和紫禁城還是沒有辦法比的。站在永福宮的院子裡,布木布泰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若是後人見到此場景,定會認為本宮才是當年最受寵的一個。」

  福臨一笑:「成王敗寇,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沒錯,只是成王敗寇罷了。你贏了,你的一切都是對的。看看如今關雎宮的冷清,再看看永福宮的美觀,福臨忽然間似乎看到遙遠的時光裡,那個使勁在關雎宮討好賣乖裝萌扮幼稚的孩子,以及某個高大削瘦可以依靠的臂膀。

  在盛京的滿人大多數都是旁支,倒是有一個比較顯赫的家族:瓜爾佳氏。瓜爾佳氏曾經出了個鼎鼎大名的鰲拜,滿清第一巴圖魯,然後一個不小心牽扯到謀反裡去了。從此,這個曾經顯赫的家族一下子被打入了塵埃,舉家遷到了盛京。

  鰲拜是沒有子女的,時間長了,福臨對他們家族的遷怒也淡了許多。更何況,當年處理謀反的時候,是他和多爾袞一起完成的。

  或許是盛京的地方太過敏感,或許是懷舊的氣氛太過美好,福臨在接見瓜爾佳現任當家鄂倫的時候,神色明顯平緩了許多。

  鄂倫激動不已,當即拜倒在地,表現出用身家性命來為國為君效力的決心。福臨表示了原諒,並當場決定讓鄂倫的夫人和女兒進宮覲見布木布泰。

  同時,菲德烈終於見到了夢中女神第二面。福臨到盛京是帶著兒女的,珊瑚跟兄弟們上街的時候,被跟蹤而來的菲德烈堵了個正著。

  「啊,女神,我終於見到你了!」菲德烈手捧高價從溫室買來的鮮花,沖著珊瑚單膝跪地,「請接受我的愛吧!」

  這是什麼情況?珊瑚一頭黑線,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與她同行的福全、景額、永干以及納蘭性德同時黑了臉,有默契的擋在她面前,尤其是大才子納蘭性德,雙眼噴火的看著地上的菲德烈,隨時准備著拋棄文人架子,上前去打一架。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個時候,鮮花是很貴的,尤其是盛京。

  這是珊瑚的第一個想法,然後她才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個金色頭髮的洋人,在向自己求愛?

  饒是見多識廣,珊瑚依舊被嚇到了。或許是兄長們太多,又或許是父母太過嬌慣,珊瑚從來都沒有想過嫁人這個問題,反正她是最尊貴的公主,她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決定的,無論如何都委屈不了。

  菲德烈頂著幾個男孩子火熱的目光,不依不饒的繼續道:「我的女神,我對你的愛天地可鑒,你的出現讓天地失去了顏色。在我眼裡,你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那個人,我願意與你共度一生一世!」

  要不要這麼直接啊?珊瑚的黑線綿綿不絕,在光天化日之下聽到此等激烈的表白,她也不由得臉紅了起來。

  菲德烈還想再說,福全被肉麻得受不了了,上前一拳頭就砸在他的臉上。菲德烈是半跪著仰著頭的,這一下砸得他是頭暈眼花,條件反射的想要還手,景額笑瞇瞇的開口了:「我不明白你是誰,不過,大清的規矩,男人如果看上了哪個姑娘,那個姑娘的兄弟就會揍他,來考驗他是否合格。」

  好奇怪的規定。菲德烈表示不理解,不過,為了得到女神的青睞,忍了!大高個兒一狠心,閉上眼,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倒是讓幾個男孩子更加的手癢難耐,輪流上場,將他狠狠的揍了一頓。

  事情鬧大了。布木布泰一改慈祥的形象,對著幾個孩子發了脾氣:「你們幾個,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嗎?這種事情,別人都是遮著掩著,你們倒好,當街毆打,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菲德烈很有種英勇就義的精神,福全他們打他,他就很光棍無賴的受了,還不忘記向珊瑚表達愛意。圍觀群眾們從他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這個洋人在向這個小姑娘示愛。

  太勁爆了!群眾們的八卦是無休無止的,很快這件事情就傳了開去,而女扮男裝的珊瑚的真實身份,也被他們挖掘了出來。

  於是,洋人迷戀珊瑚公主的風流韻事,盛京上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布木布泰很是生氣,雖然目前大清的風氣比較開放,可他們受漢人影響頗深,女孩子的名聲什麼的,也變得日益重要起來。

  「還有你。哀家早就跟你說過,珊瑚是公主,不要老是把她當作男孩子養。你若是不去教她學什麼勞什子蠻夷的話,不去教她玩鞭子騎馬,她怎麼會被那個洋人看到!」布木布泰迅速將炮火轉移向福臨和仁娜,「還有你,女兒家家的,就應該多教教她繡繡花,看看蘭妃,把雅莉齊教得多文靜!」

  皇帝和皇后只好一起聽訓,布木布泰訓斥了半天,蘇茉兒適時的送上一杯茶,她抿了一口,道:「皇帝,現在怎麼辦?」

  福臨很無所謂的回答:「無事,一個洋人而已。若不是想和她的姐姐做生意,朕也不會多理會他。再說,珊瑚長大了,日後會有無數男人為她傾倒,若是事事理會,朕的女兒難道還不能見人了嗎?」

  珊瑚經過菲德烈大街示愛的壯舉後,臉皮厚度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加,聽到親生父親這麼誇獎自己,便得意的上前,挽住福臨的胳膊,道:「沒事,這次女兒沒有准備,下次再見到他,女兒定拿鞭子抽他。」

  福臨剛想表揚自家的女兒巾幗不讓須眉,布木布泰正式發飆,一個杯子砸了過來,頓時落地開花:「珊瑚給哀家禁足,好好的讀一讀女誡!老大老二,你們兩個更是要罰!都抄去幫哀家抄佛經!」

  自家老娘的身體真好,這個杯子扔得力道十足。福臨愛莫能助的拍了拍珊瑚的腦袋,後宮的事情還是交給老娘和老婆吧,他還是忙著前朝比較重要。

  這次一起來盛京的洋人自然不止一個連使臣都不是的菲德烈,當今世界上大多數有頭有臉的國家都派來了使者團,甚至有不少都帶來了想與大清聯姻的請求。這次看到菲德烈猛烈追求珊瑚的舉動,他們恍然大悟:原來聯姻並不是只有他們送姑娘過來,還能讓大清送姑娘去他們那裡啊!聽說大清的姑娘們出嫁之時會帶著豐厚的嫁妝,又聽說公主極其受寵,嫁妝豈不是多得嚇人?菲德烈這小子會追求啊,我們怎麼沒有想到呢?

  於是,使臣們都回去捯飭自家隊伍裡長得精神的小伙子,整天讓他們在大街上晃悠,力圖表現出自己最帥氣的一面,可以吸引某個大家閨秀。只可惜,有皇帝在,盛京的治安空前的好,他們沒有抓個小偷或者英雄救美的機會。

  無奈,在當時的大清人眼裡,洋人的長相實在是和他們的審美觀不符合:看看那高得嚇人的鼻子,看看那沒有血色的臉,看看那深深的眼窩,看看那五顏六色的眼珠,真是要多丑有多丑,就跟鬼怪一般。

  對忽然出現的這種情況,福臨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並沒有投入更多的興趣,他的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當年他派了不少道士與和尚出國宣傳道教和佛教,後來又有黃教的喇嘛,也開始往外擴張勢力。現在成效逐漸顯現出來。令人驚奇的是,除了東南亞一帶外,佛教和黃教都不能很好的發展,倒是道教,得到了不少的信徒。

  這也難怪。道教講究的是無為清靜,對人的慾望本身沒有太大的限制,誰都能去拜拜,因此,空前的受歡迎。但問題也出來了——並不是每個國家都像中國一樣兼容並蓄的,人家會護地盤。

  滿世界亂跑的道士們,跑到了西西裡群島,腓力四世的統治地盤。腓力家族的一大遺傳就是,他們都是忠實的天主教教徒。因此,雖然在他們的統治時期,西班牙的國力一再衰弱,各個殖民地紛紛獨立,但天主教的地位,一直是堅不可摧的。更何況,西西裡島的羅馬,還是那裡的起源地。

  在人家地頭上宣揚道教的有三人:雲陽道長、至妙道長、本塵道長。他們三個從順治十二年就開始四處宣講,至今已經有十幾年的經驗。在這十幾年四處游蕩的時間裡,他們學會了各處的語言,也知道如何根據不同地方的習俗來宣揚自己的教義,在不少的地方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也建立了許多道觀。

  但西西裡島是不一樣的。這三人一開始小打小鬧的時候還沒有事,可時間長了就出了問題。

  當時天主教的勢力龐大,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出現了各種打壓異端和懲罰的手段,不得不說,都相當殘忍。有許多民眾心裡偷偷的不滿,卻不敢正大光明的說出來。這時,某個講究「無為」的教派出現了,告訴他們其實信仰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嚴肅,不得不說,有人心動了。

  隨著這三人的信徒逐漸增加,天主教也開始對他們另眼相看。本來,教會是不打算多事的——這三人是中國來的,聽說那個國家不好惹——可是,這三人仗著教會對他們的寬厚,行事日益放肆,還裝模作樣的扮高人,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啊!

  於是,這三名道長以宣揚邪教的罪名被抓了起來,教會在經過整整一個多月的討論後,終於決定對他們實行火刑。而福臨,也在大半年後,從商人的嘴裡,聽到了這個消息。

  憑什麼!福臨火大了。他的子民,不遠萬里背井離鄉跑到別的國家去講解宗教,卻被人用火燒了,這是明擺著欺負人呢!此仇不得不報!

  當時,西班牙、奧斯曼、沙俄等和中國交往密切的國家,已經在京城設立了類似大使館的機構,稱作「夷國所」,而他們也邀請中國去他們那裡建立大使館,只是國人故土難離的情節十分嚴重,福臨正在培養一些年輕的孩子,希望他們能夠去到國外,擔任起大使的重任。

  由於出了這件道士被虐殺之事,福臨帶著太後等人,迅速離開盛京,回到北京,但太後對瓜爾佳鄂倫的女兒林春非常喜歡,便將她一起帶了回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福臨還派人提前快馬加鞭的回去,宣傳了一番西班牙人燒死大清的道士,罪大惡極一事。

  群情激奮。

  不得不說,在皇帝的強勢宣傳下,現在的大清並沒有閉國,民眾相當能接受一些外來事物,可他們始終覺得自己是世界第一,其他地方的人都是蠻夷。現在就連一個區區的小國的蠻夷都敢欺負到大清頭上來,簡直是不想混了!

  於是,從西班牙到北京做生意的商隊和天主教的傳教士們都慌了,紛紛跑到自己的大使館避難。而人民群眾是淳樸的,他們不懂什麼是西班牙什麼是荷蘭什麼是沙俄什麼是天主教什麼是基督教,在他們眼裡,統統是蠻夷。所以,京城百姓自發舉行了一些砸洋人鋪子,砸洋人教堂的活動,甚至連夷國所也遭了殃,不少人拿石頭去砸他們的窗戶。更為過分的是,有的百姓在街上隨便抓到個洋人就開始揍,弄得洋人們個個都不敢出門。

  理藩院被抗議的使臣們擠滿了。他們很冤枉:明明是西班牙的錯,幹嘛連他們都要連累呢?要知道,他們和西班牙也是有仇的,這連坐也連坐得太不講理了一些吧。

  高塞態度很是強硬:西班牙犯了錯,我們是肯定要懲罰他們的!但是,你們距離西班牙這麼近,我就不相信你們沒有得到消息,結果你們一個都不來告訴我們一聲,我們還是從本國的商隊那裡聽說的,知情不報,你們同樣有錯!

  使臣們快哭了。說實話,天主教堂做此事的時候,也怕引起中國不滿,是封鎖了消息的,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不比朝廷早好不好?

  於是,叫冤聲此起彼伏,在御駕還沒有回京的時候,留在理藩院的西班牙使臣已經被孤立了,所有的國家都很團結的站在朝廷一方,嚴正譴責西班牙的不人道不道德的錯誤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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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此這般就結束了?」福臨看著理藩院呈上來報告,口氣很是不善。

  高塞也很為難。皇帝自幼就是個不吃虧的人,就算是吃了虧很快也會找補回來,出了這種事,皇帝不可能不想找回場子,可是,然後呢?

  腓力四世的姐姐是法蘭西太後,兩個國家有著天然聯盟,而且當年的馬六甲一戰,大清和歐洲各新興勢力梁子就結下了。這些新興的國家本身都不大,由於地理和科技的優勢,他們想要更好的發展,只有殖民這一條路好走。隨著新大陸的發現和航海技術的日益發達,這些國家也從殖民地獲取了越來越多的甜頭,真金白銀一船一船的往自己的國土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中國出現了。他們的皇帝非常不講理的決定萬事插一手。和奧斯曼搞好了關係,壓制了他們的商路不算,還四處派商隊。

  說實話,一開始,他們是看不上中國商隊這種和風細雨的方式的——搶占殖民地嘛,就要像他們這樣真刀真槍的干——可事實的結果讓他們跌破了眼鏡:中國的商人們、和尚們、道士們、書生們,用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滲入到了殖民地的各個角落,甚至有好幾個他們的殖民地官方語言快變成中文了,想想就要落淚啊,還讓不讓人混了?

  因此,這次道士被殺事件,大家還是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只要順便表達一下自己的譴責和同情就行了,反正譴責和同情又不值錢。

  理藩院也沒有辦法。人家殺了你三個道士,你總不能反過頭去殺人家三個傳教士吧?這也太有失泱泱大國的風范了吧?所以,要求賠償些實際的東西,也是可以的吧?理藩院的做法,就是讓腓力四世親自發文道歉,並在西班牙所控制的範圍內全面減免大清商品的關稅。

  福臨不滿,很不滿。三條活生生的人命,還是他的子民,就這麼輕飄飄的被燒死了?雖然每年經過他的手批准處斬的人數量頗多,更不提戰爭中傷亡的無數軍民,可他就是不能看著自己的子民這麼被人欺負死,自己還不能給他們報仇撐腰!

  明珠上前一步道:「奴才聽聞,那些蠻夷國家彼此之間也是不和睦的,就算是兄弟姐妹,互相殘殺起來什麼都不顧。不如,我們從這方面入手?」

  挑起內亂?一旁的廖俠眼睛亮了,迅速接話:「此事可以讓臣去做。」

  廖俠的腦袋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不管學什麼都非常快,三教九流都混得開,能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法語,甚至還會一些地方的土話。這丫又仗著自己那張風流倜儻的臉,退朝後換上便服滿京城的跑,的確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所以,廖探花你又要去出賣色相了嗎?你的節操呢?明珠和范承謨一左一右的用鄙視的眼光偷偷的看著他,廖探花光明正大的看回去:怎麼樣,我有色相我驕傲!

  於是,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下來。理藩院采用各個擊破的方式,分頭去找他們的大使談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而廖俠則是利用了手裡的一切資源,四處傳播謠言。

  接著,皇帝在朝堂上發了雷霆之怒。皇帝的態度很是強硬:此事若是現在不處理,以後豈不是人人都會爬到大清頭上來?因此,西班牙不可輕饒,西西裡島上的天主教也不可輕饒!

  同時,他給英格蘭葡萄牙荷蘭法國沙俄奧斯曼等國發了國書,表明了大清是講理的,誰做的錯事就會找誰去算賬,所以不會搞連坐那一套。若是你們中間有人肯跟我們聯手,那就最好了,東方這片廣袤無垠的市場等著你們來開拓;若是你們誰跑去和犯人一伙,對不起了,我記得我們的騎兵好像還是很不錯的。

  黃禍……收到國書的國家臉都綠了。當年的黃禍實在是影響太為深遠,蒙古騎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到之處一片荒涼。聽說現在的皇室和蒙古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皇后就是蒙古人,他們也是靠著騎兵才打下的江山,所以,這絕對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腓力四世也很難辦。好吧,他是西班牙和西西裡國王沒錯,可他的權勢早就被貴族們商人們和主教們剝奪得差不多了。腓力四世有個很不靠譜的爹,吃喝玩樂,留下一堆爛攤子就走了,還好他還有個很靠譜的姐姐,可以幫他處理些事務,結果姐姐又嫁去了法蘭西,嫁給了路易十三,沒多久還當了寡婦,不得不幫助年幼的兒子攝政,沒有太多功夫去管弟弟的事情。當時主教說要燒死道士的時候,他有勸阻的,只是沒人聽他的而已。

  還好,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了,大清還沒有停止和西班牙的商隊往來,所以還是有轉機的吧?腓力四世很無奈的想,實在不然的話,就丟幾個替罪羊出去吧。

  他不知道的是,福臨很陰險的在商隊裡摻了沙子。

  西西裡島的土著們早就想獨立了。經由馬六甲一戰,西班牙的殖民地們發現所謂的「無敵艦隊」也是有被打敗的時候,所以,他們獨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不得不說,最近幾十年來,西班牙的實力大打折扣,荷蘭首先獨立,並無恥的從西班牙手上不斷的掠奪他們的資源,發展奇快。有這麼一個良好的例子擺在面前,西西裡島的意大利人也眼饞了。現在那個強大的東方國家表示可以支持,一下子將他們的熱情給點燃了。

  意大利人鬧獨立,西班牙忙著應付,英格蘭的瑪麗二世見機會來了,也開始起兵攻打,想要分一杯羹。法國自然會幫著西班牙,而一直也想著獨立的蘇格蘭當然會騷擾騷擾後方,接著,葡萄牙和荷蘭都想著再撈點好處,奧斯曼想了想,決定摻一腳。歐洲成了一個大戰場。

  要不要這麼混亂啊!高塞得到回報後,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的驚訝了。這一場混戰,起因不過是三個道士!為了三個道士,幾乎半個世界都打起來了,要不要這麼誇張!

  福臨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脫離控制,這種感覺不爽。不過,反正戰火燒不到他的地盤,戰爭也是可以發財的。不是吹牛,目前世界上最為先進的火器技術統統掌握在大清手裡,中國人有的是聰明能幹,福臨又捨得往裡砸錢,再加上明朝的底子,現在大清的火器花樣繁多用處各異,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出的,每年光是倒賣軍火,就能掙到一大筆。

  順治三十年,公元1674年,戰火蔓延到奧斯曼土耳其以及沙俄,史稱「第一次歐戰」。各個新興國家被戰爭牽連,無法照顧到殖民地,福臨的機會來了。

  順治三十年,大清成立官辦研究院,陳永華為第一任院長,由二皇子景額全權負責。研究院開設的課程多樣,不單單是四書五經之類,還有兵法,有各國文化,各國語言,經營貿易等等,景額宣布,凡是能考入研究院的舉子不論背景不論身份,一視同仁。

  景額是半個嫡子,他一手承辦的學校自然會被世人所追捧,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珊瑚不樂意了。

  苦苦追求他的菲德烈被皇帝忽悠回去送信了,又遇上了戰爭,無法再過來,珊瑚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躲著那個洋人了。她也著實郁悶,洋人的臉皮不知是怎麼長的,那麼厚。無論她怎麼明示暗示,怎麼表明自己是不可能與他有結果的,菲德烈依舊不依不饒,就算再被景額幾個揍,他也表示絕不放棄。

  「如果他不是個洋人,倒是個難得不錯的。」公主大人如是說。

  納蘭性德危機感大起。他這次是特意陪著珊瑚出宮去研究院轉轉的,不知怎的話題偏到了那個洋人身上,又不知怎的公主還覺得洋人不錯。

  「我不這麼認為。」納蘭性德清清嗓子,決定將公主扭曲的三觀給正回來,不想珊瑚正看到研究院的大門,一聲歡呼,納蘭性德一肚子的話頓時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這裡是免費的,不過進來的要求相當高。珊瑚前後轉了一圈,又興致勃勃的去練武場騎了騎馬,射了兩箭,之後才轉頭問道:「納蘭,這裡為什麼沒有女子的課堂?」

  呃,納蘭性德快要內傷了。該怎麼回答?女子無才便是德?他面前的小公主可是上得廳堂又上得戰場的。

  「或許,是男女大妨,無法同窗?」想了想,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珊瑚切了一聲:「什麼男女大妨?這幫男人,就是害怕女子有了學問,會的東西多了,就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麼?不行,有了男子研究院,定然也要有個女子的才公平。」

  納蘭性德愣了一下,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公主啊,您這一棍子可是打翻了一船人啊,您的皇阿瑪,兄弟,還有我,統統都屬於男子啊。

  珊瑚看著他呆呆的臉,笑了:「納蘭,你就不是這樣的人對不對?你就不怕能文能武的女人。」大眼睛亮閃閃,臉蛋紅撲撲的。

  公主,你,你,你怎麼可以擺出這樣一副可愛的樣子來!你這樣是不對的!納蘭性德看著她,臉慢慢的紅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順治三十年九月,加封珊瑚為固倫如意公主。皇帝特別強調,珊瑚是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封號如意,就是想要這個女兒一生如意順遂。

  你家閨女還不夠如意順遂嗎?有你這個爹,估計她想要星星你都要讓人搬梯子去摘。眾臣子中有不少都極其疼愛兒女的,偏偏沒有一個自認為疼愛程度比得上皇帝疼公主的。公主跑到研究院轉了一圈,回來鬧著要開女學,皇帝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結果,京城肯送女兒來讀書的人寥寥無幾——無他,主要是女學的科目太齊全了,有騎馬有射箭有武藝,甚至還要學怎麼玩槍。滿清入關之後,被漢化得嚴重,其中對女人的約束學得更快,似乎還有些變本加厲。因此,珊瑚的女學開張後捧場的人不多,皇帝的近臣們例如廖俠明珠之類的倒是想送女兒進去,偏偏他們家只有兒子,范承謨和索額圖的女兒又太小。

  珊瑚看著面前的小蝦米幾隻,心裡很不滿。景額的研究院門庭若市,她覺得好沒有面子,想來想去,便歸結為自己沒有品級,號召力不夠上了。

  於是,皇帝很乾脆的親手賜封,再來個盛大的加封儀式,要知道,他的兒子們還只有一個最大的被封為貝子而已。

  明珠更是胃疼。他的寶貝兒子對人家公主是如何一片癡心他看在眼裡,為了公主,不要說屋裡人了,就連貼身伺候的丫頭都是年紀大要放出去的。現在好了,公主越發的強悍,當然,他自己的老婆也挺強悍的,他雖然不介意老婆強,可他介意兒媳婦強啊!偏偏他那寶貝兒子一提到公主就一臉的向往,聲音都帶了柔情。他都能預見不遠的將來了,兒媳婦在外面指點江山,兒子就幸福滿滿的跟在後面……

  廖俠還在一旁搖頭晃腦的添油加醋:「唉,真想趕緊回家抱抱我家夫人,生個閨女出來,讓她進女學讀書。想來明珠兄和小弟的想法是一樣的吧?」

  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是有節操的人!大庭廣眾之下連「回家抱夫人」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你的節操和下限都被吃了嗎?明珠瞪他一眼,很是無語。

  不過,有了皇帝撐腰,各個人家也開始行動起來,女學日益熱鬧。珊瑚大喜,又去磨皇帝,直接點名讓上書房的先生去女學兼職,福臨對女兒不太過分的要求是百依百順,於是,女學的師資力量居然超越了研究院,成為天下最強的學院。

  珊瑚的行為直接導致了一些老學究的不滿。在皇帝並沒有封民論的情況下,言論還是相當自由的,關於牝雞司晨之類的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同時,景額在宮中也聽到了不少謠言,什麼不是親生的就不會疼啊,到底還是親生的才是心肝寶貝啊之類。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皇后親生的兒子,從他懂事那天起,仁娜就將事實告訴他了,並坦言道珊瑚是女孩子,她肯定會多偏向珊瑚一些,但是在她心裡,景額也好,珊瑚也好,都是她的親生孩子。

  宮裡永遠不會有單純的孩子。福臨的後宮已經相對乾淨了,但依舊少不了一些明爭暗斗。景額之前就聽說過自己的身世,一直半信半疑,甚至還偷偷的比較皇后對待自己和對待珊瑚的態度,有時候還會偷偷的吃醋。而仁娜這麼開誠布公的一說,他反而釋然了。的確,珊瑚是女孩子,又是他的妹妹,將來總是會嫁人的,他是哥哥,理所當然的要讓著點慣著點,將來他可是要替妹妹撐腰的。

  所以,在聽到這些謠言的時候,景額很是生氣。他具備這個時代所有男人的心理:有事自己抗,不能讓家裡的女人擔心。因此,二皇子跑去向皇帝要了此事的處置權,開始大刀闊斧的整頓後宮謠言。

  這麼大的動作布木布泰和仁娜怎麼可能不知道,兩人卻在福臨的勸說下按兵不動,讓景額全權操作。景額畢竟年輕氣盛,不在乎鬧出點丑聞,查來查去,終於查出謠言的源頭,卻是蘭妃。

  景額這才為難了,蘭妃怎麼說都是他的長輩,更何況,她還生有雅莉齊。他只好去找自家皇阿瑪,期期艾艾的將事情講完,然後站在那裡看著老爹淡定的翻折子,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阿瑪……」景額又站了會兒,見老爹還沒有理他的打算,只能再度開口去提醒。

  福臨歎氣,這個孩子和他很像,脾氣很暴,而且記仇。只是,由於從小的環境不一樣,他能忍,而景額卻沒有學會。

  「你先下去想想,有些事情該怎麼做。」

  雅莉齊生性文靜,只喜歡做針線,總是默默的給太後皇帝皇后做些荷包抹額什麼的,乖乖巧巧的女孩子誰都喜歡,三大巨頭對她也甚是寵愛。偏偏蘭妃不這麼想,她覺得,都是女兒,憑什麼珊瑚就可以學這樣學那樣,還能正大光明的出宮,現在居然還弄出個勞什子女書院,真是太不公平了!

  對此,福臨很是無語。他不是沒有讓雅莉齊去學騎馬學武,還不是蘭妃怕女兒磕著碰著,怎麼都不同意,然後又開始抱怨皇帝的偏心。他能理解做母親的,萬事都為了自己的孩子好,可是他就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後宮怎麼會有這麼腦子缺了一塊的家伙。

  蘭妃因為御前失儀,被重新降為格格,雅莉齊送到了太後處,由太後代為照顧。蘭妃哭得可憐,無奈她也入宮挺久的了,很清楚自家皇帝說一不二的個性,也不敢求情,乖乖的收拾行李,將女兒送去了慈寧宮。

  御前失儀,這倒是個好借口。景額發現,事情原來是可以換個角度處理的。那麼,這種事情可以這麼算的話,其餘的棘手的事情是不是也能一樣呢?

  景額似乎辦事更為沉穩了些。福臨乾脆將他扔到了戶部,讓他跟錢糧搏鬥去,至於他的研究院,那可不能丟,那是獲取名聲的好地方,天下讀書人都向往著呢。

  於是,景額一個人被拆成了兩個,每天忙得沒日沒夜,完全都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被擺在了台面上。

  皇帝已經暫停選秀許多年了,御史們倒是有幾個關心皇帝後宮以及子嗣的,統統被打發去處盯著貪腐和貿易了。對外貿易繁榮,海關成為了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貪腐應運而生,御史們忙得不堪,自然也分不出神來關心皇帝到底愛上誰的床。

  現在太後忽然一道旨意,說順治三十一年要選秀,明眼人都知道目的在哪裡了。二皇子過了年就該十八了,還沒有指福晉,那是正宗的鑲鑽的黃金單身漢啊!誰不知道二皇子是半個嫡子,按照皇帝正視嫡系的勁頭,這分明就是下一任CEO!誰家女兒若是被選中了,那妥妥的就是下一任皇后啊!

  家裡有適齡女孩子的都轟動起來,紛紛把女兒拎出來教育,女學更是每天都有人來為女兒報名的。二皇子對妹妹的寵愛也是天下皆知的,就算再忙,他也總能抽出空來到送珊瑚來女學,女學的學生可以說是近水樓台,若是能事先給二皇子留下一個好印象,總是好的。

  景額很納悶。做為一個正常的年輕的男孩子,身邊又都是早婚的環境,他對女孩子還是有一定的期盼的。但這抵不過他有個強悍的老爹,把他一個人當幾個人來用,絲毫不管他能不能勝任,做錯了事情一樣要挨罵,景額本來該有的中二時期就這麼無言的被滅掉了,對女孩子的期待也被往後推移。

  所以,這種幾乎每時每刻都能看到女孩子在面前晃悠的情況是怎麼回事?在偶遇第九個不小心在面前掉了帕子的姑娘後,景額不由得抬頭望天,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冒犯了哪路神仙。珊瑚在一旁抿嘴笑:「二哥,明年就該選秀了。」

  「這與我何干?」剛剛被高塞灌輸了一腦袋各國之間錯綜復雜的關係,景額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珊瑚人小鬼大的歎氣,背著手,道:「大哥的福晉都有孕了,你說,和你有沒有關係?」

  景額頓時就想笑了,不過還是在妹妹面前保持自己的兄長形象,漫不經心的套話:「最近慈寧宮好像總是有人拜見。」

  珊瑚不吃他這一套:「二哥,其實,幫你去打探打探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景額眼睛一亮:「那套從倭國進貢來的刀都是你的!」

  珊瑚爽快的一拍手:「成交!」

  順治三十一年三月,選秀出了結果。烏拉那拉家的金蟬在一眾小姑娘中脫穎而出,得到了二皇子妃的這個寶座。而這個小姑娘有一個遠房的曾祖奶奶,叫做烏拉那拉阿巴亥。

  只要是阿巴亥的族人,福臨就表示放心了。若是金蟬能夠得到景額的歡心,並生下繼承人,也就說明下下任的皇帝不會翻舊帳,做出去將多爾袞從皇陵裡面遷出來,或者去除他的廟號什麼的抽風事,如此甚好。至於布木布泰,其實對烏拉那拉家的人並沒有什麼好感,但金蟬小姑娘的硬件條件實在是強,美貌聰穎,還博聞強記,和珊瑚也能說得到一起去,看在兒子的面上,她也不會多說些什麼。

  於是,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下來。順治三十一年四月,皇帝下旨,將一等侍衛烏拉那拉加拉裡的女兒賜婚二阿哥景額。而在他旨意剛下之後兩個月,歐洲的戰爭終於影響到了中國,沙俄犯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這次沙俄的入侵真不能完全怪他們。沙俄地盤是很大的,和歐洲接壤。本來沙俄對自己廣大的地盤非常驕傲,可歐洲一打仗,接壤的壞處就體現出來了。

  這年頭沒有什麼嚴格的邊境規定,平民百姓肯定是哪裡安定哪裡去,紛紛往沙俄逃難,弄得沙俄負擔驟增。而沙俄的地理位置並沒有這麼優越,廣大的西伯利亞簡直是不毛之地,地廣人稀是不錯,問題是大部分都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雖然有豐富的礦產,可當時的科技力水平低下,開礦是個苦活,沒人樂意去干。所以,歐洲難民潮水一般的湧入,帶來的後果便是當地人民本就不豐富的生存物資被搶奪。

  打他丫的!大家都是非常不文明的,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結果,沙俄吃虧了。

  其實也很簡單。對這些背井離鄉的逃難人民來說,這裡是最後一片可以落腳的地方,自然會以命相搏,而沙俄百姓卻沒有這種精神,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地盤被搶了,東西被搶了,怎麼辦?搶別人的去!

  沙俄左看看右看看,歐洲在打仗,還是中國比較好,有錢到就連蒙古各部落都有膘肥體壯的馬匹和肥美鮮嫩的羊羔了,看得人太眼饞了,搶吧。反正中俄邊境線相當長,寧古塔那裡有兵駐扎,不代表到處都有,大家來玩游擊戰吧。

  於是,一個叫做切爾尼戈夫斯基的家伙帶著手下的幾百個大兵開始沿著烏德河流域開始騷擾蒙古,當地的村民自然會反擊,但怎麼會是那些武裝大兵的對手,被搶奪了一通後,向朝廷求助。

  索額圖和佟國維自請領兵出征,福臨允准,兩人帶著一千騎兵輕裝而行,先是到了根河,駐扎下來,然後和當地的村民們了解情況,對這種游擊隊也頭疼。而當年沙俄曾經吃過敗仗的,吃一塹長一智,他們也不敢再大大咧咧的將老巢暴露出來,而是藏在叢林之中,直接去抄家的可能性不大,更何況他們也沒有帶笨重的大型火炮。索佟二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

  正是天氣轉涼的時候,東北已經開始飄雪。平常這個時節,村裡的男人們便會去山上打獵,女人們都是收拾乾草和柴火,爭取把東西都弄全了,能在屋裡貓冬。沙俄人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們偷偷的打聽過了,因為之前被搶過,村裡人從鄰村借了一些青壯年幫忙守護和打獵,防衛嚴密得多。

  切爾尼戈夫斯基捧著肚子笑了一通:「人家都說大清人狡猾,我看也不過如此。我們去搶他們的鄰村就是了,那裡現在一定都只剩下的美食和美人!」

  兵貴神速這個樸實的道理誰都懂,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沙俄人傾巢出動,准備前去迎接一場盛大的勝利——然後,被虐了。

  索額圖的兵馬早就偷偷的埋伏在村子裡了。拜兵部嚴格的訓練方式所賜,現在的清兵躲在空房子裡一動不動幾天完全是小菜一碟。沙俄的探子只以為這個村子的青壯年都去支援鄰村了,卻沒有想到就連草垛子裡都藏著清兵呢。

  切爾尼戈夫斯基當場被擊斃,那幾百人是沖著搶東西去的,哪裡會是休整幾天憋壞了的清軍的對手,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後,清軍甚至還能趕上吃午飯。中國人本來就有一種大國心態,再加上皇帝本身的對洋人就不怎麼客氣,索額圖善於揣摩上意,自然對下面的士兵也灌輸一種「使勁殺,別客氣,洋人殺多了不犯法」的思想。沙俄大敗就算了,還丟下了一路的屍體。

  邊境的蒙古人對這些沙俄人是恨之入骨,管殺不管埋,直接將他們的屍體堆在一起,一把火燒了,佟國維很乾脆的將手上的幾十個俘虜也宰了,丟在一起燒。

  不殺俘虜,這似乎是一個國際慣例。如果單單是打了敗仗,沙俄應該也不會多囉嗦什麼,問題是,他們殺降了。

  沙俄沙皇阿列克塞病重,所有的事務已經被兒子費多爾接手。費多爾立刻派了使臣團進京,就佟國維殺降之事提出抗議,並要求清朝朝廷給予賠償。

  佟國維和索額圖兩人也因此得到了許多彈劾,折子都可以拿筐來裝了。大家一致認為,這兩個家伙多事,如果不是他們,哪裡還輪到那些老毛子過來指手畫腳。沙俄使臣團的胃口還不小,要求中國開放邊境,並要求分割尼布楚一帶,給這慘死的幾十個戰俘賠禮。

  靠之。

  沙俄的使臣尼果賴根本就沒有資格直接面見皇帝,負責接見的景額氣壞了。他到底年輕,跳起來沖著尼果賴就是一通罵,引經論典,把一旁的通譯給驚嚇得不輕:太難了,這一套套的,讓他怎麼去翻啊!景額見他半天不說話,瞪他一眼:「你就說,他們入侵我國,本事過錯方,我們反抗之中錯手殺了幾個人又有什麼了不起。若是他們不服,讓他們繼續來戰!」

  景額異常有底氣。他最近惡補了一番西方各國的歷史以及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係,對這些西方蠻夷非常的鄙視,並綜合比較了一下中國和各國之間的實力差距,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論富有,中國占優勢;但論機動性,無疑是西方占優的。大清太大了,貧富不均,地方發展部均衡,都會導致各個問題,而那些小國家卻無所謂,他們一個國家也不過這裡的一個府台大小而已。所以,當他看到這些小國家擁有自己國土許多倍的殖民地的時候,景額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對這些國家的好感立刻降到最低點,對沙俄也是一樣——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他是因為對那些殖民地眼饞的。

  尼果賴氣得不行。他聽說大清的官員很客氣,百姓很友好,怎麼到這裡一看,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情呢?好吧,你不仁我不義,不答應我們的要求,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當然,打是不敢打的。最近這些年來,沙俄連騷擾邊境都不怎麼敢了。大清皇帝太過睚眥必報,順帶著住在邊境的中國人也學壞了,但凡有一點點沙俄的騷擾,立刻就報官。而官府也很有創意。通常情況下,他們找不到騷擾的沙俄游擊人員,於是他們也開始游擊,反騷擾回去,被搶了多少就搶雙倍回來,完全公平交易,擺明了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嘴臉。

  太過分了!尼果賴終於找到了源頭:原來大清的皇子就是這麼的油鹽不進啊!

  尼果賴消停了下來,然後暗中去找聯盟了。

  京城是個兼容並蓄的地方,有清真寺,有佛寺道觀,自然也有天主教堂和耶穌教堂。尼果賴找的就是耶穌教堂。

  天主教會和基督教會在京城是對頭,互相爭奪對方的教眾資源。天主教來得早,地盤大一些,基督教奮起直追,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正在他們互相攀比的時候,出現了道士門事件,以及後續的全民反洋事件。兩方教會都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他們終於意識到,在這片神奇的國度,他們必須要團結一致,不然吃虧的是他們自己。

  老百姓是淳樸的。自從道士門事件爆發後,他們記仇了。原本也有一些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的,毅然決然的退了教,他們的理由很充分:洋菩薩只保佑洋人,他們是大清子民,還是信奉自己的菩薩比較好。

  你們都忘記了如來什麼的都是洋菩薩嗎?傳教士們都快被這些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家伙們弄哭了。沒有辦法,他們只好繼續任勞任怨的傳教:大清富啊,這裡的教徒出手比自己國家的闊氣多了啊!

  然後,尼果賴來了,帶著真金白銀和沙皇的承諾來了,並保證,只要傳教士們可以煽動所有在京城的洋人鬧事,那麼他保證,莫斯科的大門永遠對他們敞開。同時,他信誓旦旦:中國有一句俗話叫做刑不罰眾,大家一起鬧,這樣皇帝也不會大家一起懲罰,反而好處一起拿。這種事情有百利而無一害,幹嘛不做呢?

  傳教士們被說得心癢癢,不過還是保持了該有的冷靜,他們都不是傻子,尼果賴怎麼可能這麼大公無私,便去問沙俄能得到什麼好處。尼果賴便裝糊塗打哈哈,就是不肯說實話。

  兩下裡來來去去的一扯皮,怎麼可能瞞得過皇帝的眼睛,朝中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分別無語了起來。

  以岳樂為首,禁海令再次被提上桌面:皇上啊,你對這些洋人夠好了,結果他們狼子野心,背後還串通一氣想要害你,怎麼說你也不能繼續被蒙騙下去了,反正我們現在地大物博,富得流油,乾脆,禁止洋人出入,將這些不知感恩的人統統趕出國門,豈不是一了百了?

  而以廖俠為首的反對派針鋒相對:不知感恩的洋人還是少數,不能一棍子打倒一船人。我們大清的確是有錢,可很多錢都是從洋人那裡賺來的,將他們都趕走,賺錢的路子就少了啊,國門關了,我們就東西往哪裡賣高價呢?實在是不合算。不如把這些壞洋人趕走,只留好洋人不就行了?

  兩方面誰都不能說服誰,自然鬧到了皇帝的面前。福臨看了看他們,明白了。

  ——廖俠、明珠、范承謨、索額圖等等他身邊的近臣,統統是沒有後台,草根出身。而岳樂則是代表了廣大滿清貴族。當貴族們被草根壓了一頭的時候,自然會提出反抗,這次禁海令不過是朝堂上兩方對峙的一個縮影。兩方只是在博弈,想看皇帝到底會站在哪裡。

  禁海是絕對不可以的。閉塞就意味著夜郎自大,就意味著落後,就意味著挨打,但滿清貴族們的不滿也是必須要平息下去,八旗的勢力依舊殘存,一棍子打死什麼的完全不可能。

  福臨腦海中轉過好幾個解決方法,卻對景額道:「此事交由你來處理,最後讓朕得知即可。」

  景額只覺得肩頭一重,心裡卻很是歡喜: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太子預備役,表現能力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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