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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清)順治之路》作者:徐小溪【完結】

第二十八章

  儲秀宮一直是宮裡最熱鬧的地方。皇太極的那些後妃們整天沒有事情做,也就是到儲秀宮去找兩宮太後聊天了,畢竟她們的後半輩子要在太後手上討生活,兩宮太後又都是好說話的,和太後搞好關係有百利而無一害。

  所以,當福臨和博果爾走到門口,聽到裡面傳來的陣陣笑聲時,根本沒有往心裡去。小華子低聲在福臨耳邊道:「皇上,裡面是鄂碩的夫人帶著女兒來覲見。」

  「鄂碩的女兒,是那個愛看書的嗎?」博果爾插了一句,「好沒趣的。」

  「與你何干!」福臨敲一下他的腦袋。

  兩人走進儲秀宮,果然看見上回的那個小姑娘烏雲珠正坐在布木布泰的腳邊說著些什麼。一屋子女人忙忙亂亂的站起身來行禮,福臨擺擺手,又給兩宮太後見禮後,道:「都在說些什麼呢,這麼熱鬧?」

  哲哲指著烏雲珠道:「都是這個嘴巧的,把我們這群老太婆都逗得不行。」

  烏雲珠低頭羞澀狀,布木布泰笑道:「怎麼,還害臊了?」

  鄂碩的夫人連忙請罪:「都是奴才無狀,沒有教好女兒。」

  烏雲珠更為羞澀了,抬頭看了福臨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去,隱隱可以看出一絲臉紅。布木布泰看在眼裡,不由得打量了她兩眼。之前福臨得了天花的時候,就和這個姑娘接觸過,雖然不是她的錯,可布木布泰就是有點遷怒,對她便有些不喜。

  碩塞也到了成婚的年紀,最近兩宮太後一直在找適齡的少女進宮相看,准備一出孝期便指婚,但又不能做得這麼明顯,像烏雲珠這種姑娘便是找來做陪襯的。現在這個姑娘貌似看上了自己的兒子,布木布泰在得意兒子有魅力的同時,對這個姑娘卻沒有什麼好印象了。

  福臨壓根兒沒有注意這麼多,隨便扯了幾句後便帶著坐不住的博果爾走了出去。烏雲珠心裡有些失望,就算重活一輩子,她也沒有做好面對博果爾的准備。這一世,皇上和博果爾的關係依舊這麼好,這讓她再次為難了。

  在宮裡,博果爾一直是個很特殊的存在。貴太妃的兒子,又討皇帝的喜歡,正常情況下沒有人敢惹他。福臨也習慣了這個弟弟的各種上躥下跳,只是吩咐兩個護衛看好他,自己很淡定的在一旁喝茶。

  「皇帝哥哥,看,那棵樹上有個鳥窩!」博果爾指著一棵柳樹,興奮的叫,「我去掏鳥蛋下來!」說著,他便除下外套,很是利索的往樹上爬。

  博果爾是爬樹的熟練工,誰都沒有過多的擔心,卻不料這次出了意外。爬到一半的時候,博果爾不知為何手上一鬆,整個人便滑了下來。

  侍衛們趕緊奔了過來,無奈他們站得遠,眼看著趕不及,就見一個小太監從福臨身邊躥了出來,用身體做人肉墊子,被博果爾壓在身下。

  福臨也嚇了一跳,連忙將博果爾扶起來,一疊聲的叫太醫。博果爾大大咧咧的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不要麻煩太醫了,要是讓我額娘知道又該念叨我了。」

  「知道會被念叨還這麼調皮!」福臨板了臉,「若是不肯看太醫,以後也不要想再來找朕說話!」

  博果爾吐了吐舌頭,低聲道:「皇帝哥哥凶起來和攝政王越來越像了。」

  咦,他像多爾袞嗎?福臨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扭頭看向依舊躺在地上的那個小太監:「你還好嗎?」

  那小太監看似傷得不輕,任何人被小胖子砸到都會一樣。他吃力的爬起來,磕了個頭:「謝皇上關心,奴才無事。」

  福臨看他艱難的樣子,皺了皺眉:「一會兒叫太醫也順便給你看看。你這次救了十一阿哥,很應該賞。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吳良輔。」小太監聽聞皇帝問自己的名字,興奮得忘記了疼,眼睛亮晶晶的。

  吳良輔?順治的得力大太監,後來被孝莊干掉的那個?福臨嘴角一抽:「你很忠心,朕將你賜給十一阿哥了。等你傷好了直接去他那裡伺候,知道嗎?」

  「是,奴才謝主隆嗯!」吳良輔挺高興。雖然沒有能留在皇上身邊,可入了皇上的眼,又是皇上親口賜給十一阿哥的,那是天大的面子。

  博果爾也挺高興。這個小太監看著就靈光,比他現在的那個好多了。福臨也挺高興的,不管自家額娘為了什麼原因弄死吳良輔,在他看來就是吳良輔不好,還是調離了自己身邊安全。

  就算沒有吳良輔,福臨身邊也不會少了伺候的太監。小華子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的,不夠機靈,不過忠心是足夠了。禮部上了個折子,想要厚葬崇禎的太監王承嗯,福臨的思維一下子就給拐到太監身上了。

  「小華子,你今年多大了?」

  「奴才十七了。」小華子並不明白皇帝幹嘛有這麼個問題,還是畢恭畢敬的回答。

  福臨想了想:「我記得,你家裡還有個妹子?」

  小華子點頭:「謝主子記掛,奴才的妹子今年才十二呢。」

  進宮做太監的基本人人都有一本血淚史,小華子也不例外。他是滿人,無奈是奴隸生的,家裡沒人把他當回事,後來他又添了個妹妹,這下家裡更加覺得這兩個孩子是累贅了,便連那個奴隸和兄妹兩人一起趕了出去。小華子要養家,沒有辦法,這才一咬牙,淨身做了太監,分在了永福宮,布木布泰看他年紀小,便讓他去伺候兒子,也是為了給兒子添一個玩伴。

  「等你妹子長大嫁人的時候提醒朕一聲,朕也給她添點嫁妝。」身為皇帝的貼身太監,小華子現在也算是熬出頭了,他的妹妹應該也不難嫁。

  小華子喜不自勝。他娘早就死了,就剩下他和妹妹相依為命。還好他在宮裡有靠山,他妹妹才能平平安安的在外面生活著。若是有了皇上的賞賜,妹妹將來不管嫁給誰都不會被欺負了去。

  小華子伺候得似乎更為盡心了。不知為何,福臨忽然想起了之前高鴻中的伐明策略:「不搶奪、不奸淫、不殺人、不毀房捨,只行仁政」。有的事情是相通的,他一時興起對小華子好,得到的便是小華子全身心的回報,若是對天下子民好,會不會得到天下子民的愛戴呢?

  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多爾袞,多爾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孩子,怎麼會把高學士和那些奴才想到一起呢?」

  「那叔父認為我想得可有道理?」

  多爾袞看著拉著自己袖子,眼巴巴的娃娃,不覺失笑,好像他一搖頭這娃娃就會哭給他看一般,不由得柔聲道:「有道理,很有道理。皇上能自己想出這些來,真是厲害。」

  「哼,你又敷衍我。」福臨發現,自己在多爾袞面前扮小孩子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多爾袞摟摟他,笑道:「當時范大學士也有過類似的伐明之策,先皇也覺得有理。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先皇說了就算的。你也看到,八旗也好,蒙古也好,都要分一些好處,若是真的如同你說的不搶奪不奸淫,估計八旗兵丁會有一半的人不願意打仗。」

  「范學士說過,堂堂正正之師,難道我們就做不到嗎?」

  「做是肯定能做到的,不過需要時間。」多爾袞的手臂緊了緊,「若是叔父做不到,便要交給皇上了。」

  福臨抬頭看了看他,低聲道:「叔父,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問。」

  「想說什麼就說吧,和叔父有什麼客氣的。」

  「那個,先皇在世的時候,你也看到了,一貫是我在百般討好,他才會對我好這麼一些些。叔父教我騎馬,又教我讀書,還教我處理政務,」福臨紅了小臉,有些期期艾艾,「叔父也沒有兒子,我,我想有個阿瑪……」

  多爾袞心裡一震。他沒有兒子,天曉得他想兒子都快想瘋了。他一直在夢想著能有個可愛的兒子,會撒嬌會賣萌會向他要東要西學會了一些什麼還會得意的炫耀,一直到後來,這個兒子的形象越來越鮮明:有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笑起來壞壞的,就和面前的小皇帝一模一樣。

  他顫抖著手,摸了摸福臨的臉,顫巍巍的問了句:「真的?」

  「真的!」福臨重重的點了下頭。

  多爾袞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他抱到懷裡,眼淚不受控制的滾了下來。福臨感受到他顫抖的肩膀,聽到他強行抑制住的低泣,不知為何,心裡卻是一片平靜。

  額娘說,要試著相信多爾袞,可惜,他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用親情拴住這個男人,至少,他要讓多爾袞相信他。

  多鐸在揚州進展並不那麼順利。他想像中的江南人民是柔軟的沒用的,卻沒有想到這些他看不上眼的人在史可法的帶領下,給他帶來了許多的麻煩。他攻下揚州之後,很想大殺大搶一頓來發洩自己的怒氣,無奈離京之前活佛曾經給過警告,皇帝下過旨,多爾袞也強調過好幾次。多鐸只好將一腔怒火發洩到史可法身上,史可法全家下獄,連婦孺都不例外,一齊丟了性命。

  消息傳到北京,多爾袞很是惋惜,他是一心想要招降史可法的,福臨聽到之後也有些發愣。在他看來,是史可法用一家老小的性命換來了揚州眾人的平安,沒有了揚州十日,完全是史可法的功勞。

  他的心裡忽然想起以前學過的一篇課文: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他相信,史可法一定還活在揚州數十萬人民的心中。


第二十九章

  多鐸殺到了南京,朱由菘逃跑至太平,趙之龍、王鐸、錢謙益投降。消息傳到北京,上下一片歡騰。福臨仔細看了折子,發現多鐸並沒有濫殺,才鬆了一口氣。

  自從那日和多爾袞撒嬌後,福臨能感覺到多爾袞明顯的變化。這個從來沒有過當父親經驗的男人,似乎把一腔熱情灑在了這個孩子身上,有些笨拙的表現著自己的感情。例如,現在天氣逐漸炎熱,可早晚還是有些涼,多爾袞會伸手捏捏福臨穿的衣服,然後嘮叨幾句穿得少了之類,有時候甚至比布木布泰還要羅嗦。

  宋權提出了「治平三策」,福臨在朝堂上規定,凡是故明王室來降的人,都不會奪爵,反而會榮養。同時,還下令各衙門官員照舊錄用,和滿官一起辦事。這些命令一條一條的下來,且都是以福臨的名義,朝堂上長眼睛的人都發現了攝政王和小皇帝的關係似乎有些轉變。

  就連攝政王府的小玉兒都感覺到了不同。不管受不受寵,她都是攝政王福晉,命婦們對她都是只有討好的,她這裡甚至比兩宮太後還要熱鬧。她很是以這種感覺為榮,太後又怎麼樣,太後的兒子還不是被她的丈夫壓得死死的?

  可現在,攝政王似乎在將權力一點點的往小皇帝的手上轉移,朝堂和內室往往是相通的,朝臣們開始觀望,同時也約束自己的夫人們謹慎行動。小玉兒這裡頓時冷清了幾分。

  「多爾袞,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玉兒覺得異常委屈。她沒有丈夫的寵愛就算了,現在就連權勢都少了,難道那個女人就這麼好嗎,丈夫居然為了她可以放棄這麼多?

  多爾袞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問有些奇怪:「到底怎麼了,有誰敢欺負你嗎?」

  小玉兒更加不樂意了:「你是不是可以為了她隨時去死啊?她讓你放權就放權,她讓你跳河你是不是就跳河啊!」

  多爾袞這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朝堂上的事情他也懶得跟家裡解釋,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你不懂的。」

  「我不懂,她懂對不對?」小玉兒越發的生氣,步步緊逼,「所以你整天在宮裡,根本就不願意回家,你就是為了和她在一起對不對?」

  「別鬧了。」多爾袞只覺得疲憊。他放權給福臨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總有一天他要退下來的,讓皇帝早點熟悉政事才是他應該做的。

  小玉兒並不是一個有著敏銳政治嗅覺的人,更多的只是一個小女人,將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丈夫的身上。她拉著多爾袞的袖口:「你告訴我你不是為了她,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多爾袞心裡一軟,柔聲道:「我當然不是為了她。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這樣啊,」小玉兒鬆開了手,掛上一抹笑,「你看,你沒事就這麼騙騙我,不是很好嗎?」

  多爾袞不由得開始煩躁。他還是很有數的,吏部官員的任免和兵部的事務都牢牢的握在手裡,而且,這次真的和玉兒無關,家裡的女人怎麼會這麼多意見呢?

  「我還有些事,你先歇息吧。」多爾袞對小玉兒胡亂點了個頭,便去了書房,沒有注意到自家福晉瞬間變得慘白的臉。

  其實,不單單是小玉兒這麼想,朝堂上關於攝政王放權的猜測就沒有停止過。濟爾哈朗連夜去和豪格商量,慢慢的,京裡便起了閒言碎語,將多爾袞和聖母皇太後聯繫在了一起。這種關係到皇家隱私的事情最是有市場了,很快又有人挖出了攝政王和皇太後很早就認識的舊聞,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甚至還有人編了書,在酒館裡面招攬生意。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福臨和多爾袞的耳朵裡。多爾袞氣得滿臉通紅,狠狠的一拍桌子:「不過略微有些勝仗罷了,這些人便開始爭好處!」

  福臨卻笑了笑。流言裡面,他被立為太子以及之後的即位完全是多爾袞的功勞,為了答謝多爾袞,太後用了肉彈策略,至於他這個皇帝,則完全成了傀儡。

  「叔父稍安勿躁,反正又沒有指名道姓,怕什麼呢。」

  多爾袞歎一口氣:「皇上年幼,不知道流言的厲害。若是再誇大下去,恐怕對太後不利。」

  「左不過是那些人唄。」福臨撇撇嘴。

  自從設立了上下四旗之後,下四旗的人很是不滿。圈地的時候,發好處的時候,都是兩黃兩白吃肉,剩下的喝湯。多爾袞在下四旗裡面的口碑一下子跌到了負值,並且還有繼續下跌的趨勢。而攝政王軼事一二三一出來,下四旗更是炸開了鍋。

  「居然用這種法子來為難我,以為我不敢殺人嗎?」多爾袞板著一張臉,語氣有些肅殺。

  福臨並沒有反對。對他來說,這種舉動又能抑制流言四起,又能除去一些不安定分子,還不用自己出手,一舉幾得。

  多爾袞這次下了狠手。五月底,多爾袞在朝堂上公然提議罷免諸王貝勒等辦理部、院事務。之前,福臨已經和多爾袞合謀,將六部總理大臣的寶座從諸王和貝勒手裡搶了過來,現在更是不讓他們插手六部的事務,重新設立六部尚書,並規定六部尚書有事不決的時候,向皇上和攝政王請示即可。

  刺兒頭阿濟格在外出征,兩黃兩白旗的人不會有異議,正藍旗由於豪格被貶也落到了多爾袞手上,代善更是老好人,濟爾哈朗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好憤憤的答應了下來。

  接著,多爾袞又從經濟上入手。之前八旗搶了東西,都是自己歸自己的,後來皇太極進行了改革,實行財物均分。但誰又會嫌錢少呢,八旗私自和朝鮮、蒙古、俄羅斯做交易的大有人在,就連多爾袞也有自己的商隊。這次,多爾袞直接提議,由朝廷成立皇商,派正式的商隊和屬國做交易,盈利得來的錢再根據八旗的表現進行合理分配。

  同時,他還用雷霆手段,封了幾家酒樓茶館,打殺了十幾個傳閒話的宮人和太監。被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誰還有心思再去說緋聞啊,說一下緋聞,權沒了,錢沒了,甚至連命都有可能會丟,這種事情太危險,傻子才做。

  看上去,六部的大權似乎都落在了漢人的手上,還都是亡明的降官,如刑部尚書是李化熙,吏部尚書是謝升。但實際上,決定權還是交給了多爾袞和福臨。同時,為了消除滿人對六部大權旁落的反彈,福臨提議開科舉。多爾袞則是將他的建議更加完善了,只是召開武舉,並特別說明了,國家乃用兵之際,武舉是為了提拔滿人裡優秀的青年而設,只要考上了,大把大把的前程等著。

  還愣著幹什麼,快收拾收拾去考武舉吧!滿人好戰,蒙古人也不示弱,攝政王說了,還有許多的仗要打呢。更何況,南明羸弱,李自成也起不了大氣候,這個時候打仗危險度低且立功機會大。不占便宜的是傻子!滿洲貴族們誰家沒有適齡的青年啊,誰家的孩子不是從小馬背上學騎射長大的,祖蔭總是沒有自己立功體面的,來吧,都來考武舉吧!

  福臨對多爾袞的一系列舉動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京城裡還有誰會提起太後和攝政王的那點子緋聞了,都是在討論皇商和武舉的事情。多爾袞見縫插針的教他:「皇上仁慈,這是件好事。不過有的時候仁慈是沒有用的,這些人要的是利益。」

  作為最大的受益者,小皇帝表示受教。而第二大的受益者,布木布泰面上不顯,心裡卻滿是感動。

  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盼望著被心上人好生對待的。這次的流言事件,多爾袞和福臨不約而同的對兩宮太後封鎖了消息,還特地叮囑蘇茉兒看好了幾個小公主,別讓她們說漏了嘴。可就是這樣,布木布泰也不可能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雖說是被糊弄了,可這也表示了多爾袞和兒子對自己的保護,再怎麼沉穩,她還是有些女人心思的,想一想,便覺得有些甜蜜。

  「叔父,額娘說要留您用飯,她有親自去小廚房做了幾個菜呢。」

  福臨筒子便是這對中年男女的聯繫人。由於那個流言的影響,多爾袞許久都沒有在宮裡用飯了,更別說去向太後請安,聽福臨這麼說,也很開心。

  這次儲秀宮開小宴席,自然瞞不過哲哲。這些日子來她也想通了,福臨當皇帝,她的日子反而比皇太極的時候好過。至少,她不用去照顧皇太極的某位真愛,不用去處理後宮這麼多繁瑣的事務,更不會因為擔心某事沒有安排好而被皇太極厭惡。她現在是後宮地位最高的女人,福臨也是個孝順的,多爾袞對她也很好,誰都要討好她,想幹嘛就幹嘛,悶了就叫命婦們進來陪著聊天,那是相當的舒服。

  因此,她也很知趣,說自己這幾天齋戒食素,沒有參加這個小型聚會,飯桌上的成年人也只有多爾袞和布木布泰兩個。

  皇太極的孝期說是三年,其實轉過了年就算是兩年了,還有半年的時間便出孝,屆時阿圖和阿婭兩個就要出嫁。布木布泰為了鍛煉女兒的能力,讓她們在這段時間裡自己處理身邊發生的大小事情,兩個公主頓時忙了起來,用過飯便告退了,福臨眨眨眼,也很知趣的隨便扯了個理由,跑去書房看折子。

  剩下的兩個人面面相覷,忽然間一齊笑了起來。多爾袞道:「皇上這般古怪精靈,不知道像了誰的性子。」

  布木布泰道:「我小時候可是人人稱贊的乖巧聽話,倒是你,聽說調皮得很。」

  話音一落,多爾袞的眼神瞬間亮了,布木布泰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不覺羞紅了臉,嗔怪的橫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第三十章

  五月的天,白天還有些悶熱,晚上熱氣散去,涼爽宜人。儲秀宮的門房裡,蘇茉兒拿著一個荷包繡著,時不時的抬眼看看門口。

  屋裡面,多爾袞卻覺得渾身發熱。

  他一生中摯愛的女人就這麼站在他面前,很近,近得他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她和以前一樣,眼神清澈,臉龐如玉一般。

  多爾袞喃喃的開口:「玉兒,我是不是在做夢?」

  布木布泰沒有答話,只是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溫暖細膩的觸感一下子將多爾袞驚醒,他傻傻的看著面前的佳人,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兩人就這麼脈脈對視了許久,布木布泰終於開了口:「謝謝你。」

  「你知道的,你永遠不用向我道謝。」多爾袞反手將她摟入懷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整顆心彷彿都被填得滿滿的。

  布木布泰在他懷裡悶悶的笑:「那是以前,現在你可是攝政王,我哪裡敢不道謝呢?」

  多爾袞手臂緊了緊,咬牙道:「還是和以前一樣,伶牙俐齒。」

  「不一樣了。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你,想要抱我一抱的時候,從來不需要躲著這麼多人。」

  布木布泰的聲音很小,卻彷彿是一股清泉,將多爾袞的心泡得發軟發酸。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用了力,彷彿想把懷裡的人揉進身體一般。

  「十四哥哥,疼。」布木布泰小聲的叫了出來,多爾袞卻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踏步的走進了內室。

  燭光高照,搖曳的燈火之下,布木布泰的臉龐忽明忽暗,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魅惑力。多爾袞鬼使神差的親了上去,只覺得觸感柔嫩,他頓時心中一蕩,輕輕的喚了一聲:「玉兒。」

  布木布泰微微閉上了眼,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多爾袞再也忍受不住,看著她嫣紅的雙唇,緩緩的啄了一下。

  他無數次在夢裡想像過這一幕,卻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夢想成真。多爾袞恍惚的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握著玉兒的手,看著她的一顰一笑。他又輕輕的吻了上去,輾轉著,品嘗著夢想中的甜蜜。

  布木布泰原本的一絲清醒也慢慢的消失殆盡,她伸出手,扣住多爾袞的肩,完全的將自己展現在他的面前。面對著心愛的男人,對她來說,這才是她的新婚之夜。

  多爾袞只覺得臉上一片濡濕,伸手去摸,卻摸到了布木布泰的淚。他柔聲道:「玉兒,怎麼了,害怕嗎?」

  「不,我只是能感覺到,你瘦了。」

  所有的隔閡和不安都被這一句話消除得一乾二淨。多爾袞猛的吻住了她的唇,兩個人不知道是怎麼到的床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身上的衣物都消失不見,在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玉兒,我們在犯錯。」多爾袞撫摸著身下人的肌膚,溫潤滑膩,在他心底點起一叢又一叢熊熊燃燒的火焰。

  「那又如何?」布木布泰摟住了他結實光裸的脊背,「十四哥哥,我是你的玉兒。」

  多爾袞歎息一聲。的確,犯錯又如何,就算是死,他們也會死在一起。十三歲的那年,他是小叔子,她是皇太極的新妃;二十三歲的那年,他是睿郡王,她是莊妃;三十三歲的今天,他是攝政王,她是太後。

  他們總是在一起,可永遠不能在一起。如同白天和黑夜,如同暮鼓和晨鍾,如同大海和藍天,看似和諧無比,卻始終不能有交界。

  但現在不一樣。現在的他彷彿只是當年那個輕狂的傻小子,而她也只是那個愛笑的梳辮子的少女。就算過去了二十年又怎樣,他們已經等得太久了。他們終究是在一起的,從八歲到三十三歲,他們終究屬於了彼此。

  這樣的消息瞞不過福臨,他很快就得到了攝政王在宮裡留宿的消息。小華子稟報的時候,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地底,第一次後悔自己身為皇帝的貼身太監。

  福臨愣了一下,問道:「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儲秀宮的一些宮女太監,還有一些侍衛……」小華子戰戰兢兢的回答。

  「知道了,」福臨頭也不抬的繼續看折子,「把宮女太監的名單給蘇茉兒姑姑,侍衛名單給朕。」

  儲秀宮的宮女太監悄無聲息的換了幾個人,有幾個侍衛被叫進了乾清宮談話,小皇帝面帶笑容的問候了他們的父母親人,導致他們出來都是冷汗淋漓,任誰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事情處理完之後,福臨一如既往的去到儲秀宮蹭飯,布木布泰見到兒子,微微有些尷尬,福臨卻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笑呵呵的:「額娘,有沒有上次吃的奶油小餑餑,兒子餓了。」

  「有,有,廚房正好做了。」布木布泰忙叫人將餑餑端了上來,福臨就著茶水吃了一個,笑道:「額娘這裡的餑餑最好吃了。」

  布木布泰也笑了:「你喜歡就好,額娘這裡一直有。」

  「嗯。」福臨擦了擦嘴邊的渣子,看著布木布泰,認真的說道,「朕知道,額娘最疼朕了。所以,朕也最疼額娘。只要額娘開心,朕也會高興。」

  這是在說昨晚發生的事吧?布木布泰臉一紅,道:「沒錯,額娘最疼皇上了,在額娘心裡,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多爾袞心願得償,自然心情很好,在朝堂上也一反常態,和煦如同春風,把眾人都嚇到了,攝政王這是吃錯藥了?

  四下裡眼神亂飛,「趁著攝政王心情好,有什麼要求就提啊」「光攝政王有什麼用,上面還有皇上呢」「要不我們一起上」……

  很快,便有工部上書,乾清宮已經修繕竣工,請示下一步該修哪裡;禮部上書,認為該宣揚豫親王平定江南的功勞,戶部卻開始打官司,說兵費龐大,再行封賞的話錢從何處來,禮部認為這些統統是戶部的事情……

  沒有什麼大事,多爾袞便放心將這些全部交給了小皇帝,福臨一一處理完後,忽然又提到了他的國子監。

  「滿洲子弟適齡者具要去國子監就學,朕將會親至,考校各子弟功課。」

  眾人都很奇怪。小皇帝自己還在讀書的年齡,跑去考那些比他年紀還大的人,似乎有些不合適吧?不過,大家也學會了在這種無關大雅的事情上讓著小皇帝一步,眾人都唯唯告退。

  國子監讀書的學生們卻覺得與有榮焉。皇帝年紀小,正是容易被打動的時候,若是此時在他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豈不是對日後的前途大有好處?

  於是,福臨看到了一個精神煥發的學生群體。他問了幾個容易的問題,又抽幾個人背了背書,對於滿人的孩子來說,表現得還不錯。接著,他們又表演了騎射功夫,倒是讓不善於此道的福臨有些羞愧。

  六月很快就到了。這年北京的夏天格外炎熱,滿洲人都有些不習慣,福臨更是如此。在現代,夏天的時候可以穿短袖,可這裡卻不行。雖然有冰盆子,還有人不停的打扇,福臨依舊覺得熱。而在這種炎熱中,卻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帶給他清涼。

  多爾袞拿了一道檄文給他看,這是對江南老百姓的特殊赦令,准備讓他蓋了章之後發給多鐸,再由多鐸公布。赦令寫道:

  檄諭河南、南京、浙江、江西、湖廣等處文武官員軍民人等曰:爾南方諸臣當明國崇禎皇帝遭流賊之難,陵闕焚毀,國破家亡,不遣一兵,不發一矢,如鼠藏穴,其罪一;

  及我兵進剿,流賊西奔,爾南方尚未知京師確信,又無遺詔,擅立福王,其罪二;

  流賊為爾大仇,不思征討,而諸將又各自擁眾擾害良民,自生反側,以啟兵端,其罪三。

  惟此三罪,天下所共憤,王法所不赦。用是恭承天命,爰整六師,問罪征討。凡各處文武官員率先以城池地方投順者,論功大小各升一級。抗命不服者,本身受戮,妻子為俘。若福王悔悟前非,自投軍前,當釋其前罪,與明國諸王一體優待。其福王親信諸臣,早知改過歸誠,亦論功次大小,仍與祿養。

  「這是李雯寫的赦令,我看著很好,皇上意下如何?」——李雯,李逢甲的兒子,多爾袞的心腹幕僚。

  福臨仔細看過後,不由得從心裡發出一種感歎。這篇赦令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似乎要使人們更加相信清廷的決心。據他所知,南京福王的政權並不是那麼穩定。南明剛剛立起政權之後,黨爭又起,北邊有清廷,西邊有李自成,南邊還有張獻忠,本身就是一種風雨飄搖的狀態,可福王卻不是一個能幹的。

  多爾袞給他講過,南明發生了童妃案,他趁機從中做了些手腳,令人去散布流言,說福王是假的,弄得南明人心惶惶。福王生活奢侈;讀書人身處南京,卻不思報國,組成什麼勞什子「四公子」;難得出了個史可法這樣的忠臣,福王偏偏對他不信任。

  在這種情況下,百姓必然是猶豫惶恐的。這道赦令正抓住了人們的這個心理,用一種堅定的君臨天下的口吻,消除百姓的這種心態。在福臨看來,這份赦令對南明官員的罪過說得太重了一些,可它對於安穩民心卻是很有用的。

  「皇上覺得合適的話,便以你的名義來下旨吧。」多爾袞再次把這種出風頭得好處的事情讓給了福臨。福臨抬頭看看他,卻見他眼裡都是慈愛,不覺彎了彎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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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多鐸將這份皇上的赦令頒發了下去。

  正如福臨所想,這道赦令用處很大。多鐸剛剛頒發赦令的第一天,絕大多數南明朝廷的官員排著隊來到了軍營,把名字寫下來,以供清廷任用。錢謙益和王鐸更是擬定了一份公開聲明,向人們發出了歸順的號召。

  這份號召沒有多久便傳到了北京,多爾袞看後哈哈大笑,遞給福臨:「皇上總是擔心那些文人們會寫些不中聽的出來。你看看,他們都是這樣的人,有什麼可怕的?」

  錢謙益他們的文采很好,寫得也很輝煌燦爛,只是拋開那些激昂的文筆不說,整篇文章透出的,卻是能讓漢人們痛哭流涕的奴氣。

  他們說,遼國、金國、元朝這些少數民族都是從大漠中入主中原的,卻沒有一個能像現在的大清一樣,為中原驅逐不共戴天的仇人(農民起義軍),幫我們中原人報先帝的仇(崇禎是被李自成逼死的),這種高潔的品性,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做法,也只有大清才能做到啊!

  接著,他們又開始敘說:清朝平定了首都的叛亂,恢復了首都的秩序,又重修了皇陵,安撫了皇帝的在天之靈,平息了官員麼的憤怒,給老百姓帶來了和平安康的生活。又重用明朝的官員,沿襲明朝的制度,簡直就是聖明無比。當清軍進入南明首都時,他們感覺太陽出來了,天都亮了。清軍又嚴守紀律,清軍來了,南京城的老百姓才可以和北京一樣,過好日子。所以,他們的投降是順和天意的,清軍是正義之師,大家都來投降吧!

  福臨讀完後,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站在皇帝的立場上,他自然是要和多爾袞一樣,對這些改換門庭的人一面鄙視一面歡歡喜喜的加以利用。可作為一個穿越人士,他實在是歡喜不起來,而是覺得有一種悲哀。

  多爾袞歎道:「像黃端伯這樣的人若是多一些,南明也不會這麼容易敗。」

  福臨道:「若是人人都像黃端伯,我們又如何一統天下呢?」

  多爾袞點點頭:「皇上說的對。不過,我可不希望有外敵來侵之時,我朝的文武百官紛紛投降。」

  根據多鐸的書面報告,南京城有包括錢謙益、王鐸在內的十六名文官,包括一名巡捕提督在內的五十六名武官齊齊投降。等清兵入南京,沿途迎降的更多,文官二十三名,武將四十七名。除此以外,還俘獲了馬步兵共三十二萬八千三百。

  也就是說,幾乎整個南明的政權和大部分軍隊就這麼投降了。若是這些人嚴防死守,南京不會這麼容易破。

  剃發令就這麼再一次的擺在了龍案上。說實話,這麼久過去了,在福臨的一再要求下,他們並沒有強行推行剃發令,而是讓人隨意。寧完我和范文程幾個資歷比較久的,早就剃了發,洪承疇也是沒有多久便自己剃了,其他的漢人們有剃的也有沒有剃的,不過都學了滿人戴帽子,在朝堂上一片帽子,也不會注意到一堆雞蛋裡夾雜著幾顆獼猴桃。

  不過,這次剃發令卻是幾個滿漢議政大臣共同提出的。多爾袞執政以來,就以強硬的手段停止了八旗旗主議政的會議,旗主們自然是不滿的,但小皇帝的日益崛起讓他們看到了希望:睿親王,你就繼續得瑟吧,還是攝政王呢,不知道皇帝開始懂事了麼,到時候小皇帝自然會收拾你!當然,小皇帝直接對上攝政王還是不夠看的,他自然要借助外力,誰的外力呢?就是我們這些議政之人了。

  可事實讓大家都跌破了眼鏡。小皇帝是懂事了不假,可攝政王好像也懂事了,和小皇帝你謙我讓,大有「父慈子恭」的味道。每天這叔侄兩個在朝堂上眉來眼去,下朝了還要膩歪在一起,明顯的站在了同一戰線啊!

  虧了,虧大了!八旗的旗主們一個不在意,自己就變成了下四旗,若是再不小心,這叔侄聯手,還不定搞出什麼花樣來。多鐸和阿濟格領兵在外,現在不就是鬧事的好時候麼?上書吧,剃發易服,小皇帝你可不能忘了本!

  小皇帝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努力將一張帶著嬰兒肥的圓滾滾的臉板出陰森的氣場來:「朕不是說過,不必強令剃發麼?」

  碩托道:「剃發本是先人遺風,既然漢人已降,便應隨我滿洲風俗。剃發易服,方能顯示大清風范!」

  「放肆!」多爾袞怒喝一聲,「皇上曾下令不許強令剃發,你們都敢抗旨不成?」

  不得不說,攝政王的威懾力比小皇帝高了好幾個檔次,眾人一下子都老老實實的不說話了,心裡卻不停的亂罵。特別是濟爾哈朗,都快在心底把多爾袞罵出翔來了:什麼不許抗旨不許抗旨,抗旨最多的不就是你攝政王嗎?咦,不對,好像多爾袞真的沒有抗過旨,這不是個好現象。濟爾哈朗一個寒顫,彷彿看到了小皇帝長成了另一個多爾袞,兩個人一齊奸笑著算計他們八旗。

  福臨見碩托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似乎還要說些什麼,便揮了揮手:「此事容後再議。」

  多爾袞對剃發令是否推行其實是無可無不可。他剛剛攻入北京的時候,也發過剃發令,但漢人都不從,強行推行之後,還引發了農民暴動。後來他想起自家侄兒對剃發令的不贊同,也為了平息民意,此事便不了了之。而且,看慣了漢人們的長頭髮,他也覺得挺順眼的,皇上說不剃就不剃吧,反正沒有什麼大不了。

  不過,對滿洲貴族來說,這就不一樣了。他們還是奴隸制度,一下子蹦到封建制度中晚期的時候,頓時有些不適應。他們急切的需要什麼東西來證明自己,剃發便如同他們往奴隸身上烙烙印一般,是一種勝利的表現。

  皇帝不同意,滿臣們堅持,攝政王打圓場,這就算了,居然漢臣們也都有同意的。他們本身投降得早,能走到這一步都是剃了頭的,為了借助滿人的這種排外主義而擴大自己的影響,也支持剃發。在福臨看來,這無非是一種羨慕嫉妒恨的心理,以及「我都剃發了你怎麼能不剃呢」這樣的別扭,於是,單單一個剃發令就被拿到朝上討論了好幾天。

  「皇上何必如此堅持,」最後,還是多爾袞看不下去了,「剃發而已,這些人若真的這麼有氣節,便不會降了。」

  福臨無奈的笑笑。前世的時候,他便不喜歡這個強制剃發易服,把所有人都變成奴才,還以當奴才為榮的朝代。現在他是皇帝,他便想用自己的力量來改變些什麼。

  多爾袞見他這樣,便耐心的勸道:「漢人無非就是動動筆桿子,打一打哄一哄,殺幾個再讓幾個做官便成了,何必為了這樣的小事惹八旗不快呢?」孩子,我們對八旗的改造尚未完成,他們依舊手握重權,要是他們團結起來,光靠我們可不是對手。

  福臨喃喃道:「那也可以換一樣嘛,幹嘛非要剃別人愛若性命的頭髮?」

  多爾袞倒是樂了:「那依皇上看,換哪樣?」

  福臨忽然眼睛一亮:「朕聽說漢人的女人都是裹了小腳走不動路的,不如下旨,不許她們裹小腳好了。」

  孩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多爾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幫子:「女人而已,漢人可不會為了女人的腳去傷腦筋。」

  福臨也伸出手去捏他的耳朵,眼裡閃著狡黠的光:「叔父,我們賭一把如何?那些人對女人的腳可看重了。不如這麼下令,要麼剃發,要麼把家中女子的小腳都給放了,讓他們自己選。省得說我們是蠻夷,不知道進退。」看,我們多人性化啊,還有二選一呢親!

  在多爾袞眼裡,女人無非就是用來傳宗接代的,當然,玉兒不一樣,可這個世上也沒有第二個玉兒。因此,其他的女人如何,他都完全不在意,並理所當然的認為其他人也是一樣的,不可能因為女人的小腳而委屈了自己的頭髮。不過,難得見福臨這麼小孩子氣,他也很配合的笑了:「行啊,皇上要賭什麼?」

  「嗯,」福臨歪著腦袋想了想,「朕想要一塊田黃石,這麼大的。」說著,小手還劃了個圈。

  多爾袞被他逗樂了,田黃石雖然珍貴,宮裡還是有許多的,便問:「怎麼忽然想要這個了,難道皇上還缺田黃石嗎?」

  「反正朕有用嘛。朕要那種沒有雕刻過也沒有刻過字的。」福臨乾脆粘在他身上撒嬌。

  「好,好,叔父給你弄。」多爾袞把他一摟,「那要是叔父贏了,皇上給我什麼?」

  「叔父想要什麼,朕就給你弄什麼!」福臨抬起頭,異常認真。

  多爾袞笑得開心:「那到時候我就要龍肝鳳髓,好不好?」

  福臨一撇腦袋:「哼,叔父才不會這麼為難朕呢!」


第三十二章

  剃發放小腳二選一的議案提出之後,滿洲貴族們勉勉強強通過了。雖然他們和多爾袞的想法一樣,覺得正常人都會選擇放小腳,但這好歹也是讓漢人遵從滿人習慣。而且他們都是打過仗的,女人裹著小腳確實走不動路,異常不方便。

  對這道命令真正反彈的是漢人。滿洲貴族們誰都沒有想到那些漢人們對女人的小腳有這麼大的執著,民間百姓都是歡天喜地的,反正他們的老婆都是幹活的人,沒有資格裹腳,而那些投降的官員們,居然有自覺主動剃頭的了。

  不帶這樣的!多爾袞目瞪口呆。為了女人的小腳而放棄自己的頭髮,這種人居然是存在的存在的存在的!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樣的。他心甘情願的從自己的庫房裡找到一塊符合福臨要求的極品田黃石,又拿了不少珍貴好玩的東西,一齊交給小皇帝,表示願賭服輸。

  不過,這麼一來,百姓對清廷的認可度倒是更高了。對老百姓來說,皇帝是誰是哪族人還沒有家裡的牛生病了重要,只要能吃飽飯,誰當皇帝都一樣。更何況,清廷占了江山以來,稅收少了,又不改變他們的日常生活方式,好得很啊。

  民族矛盾彷彿不那麼尖銳,多爾袞和福臨的眼光都放在了南方。通過新任的江寧巡撫毛九華的上書,他們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南京很窮。

  據說,這座城市經過戰火的洗禮後,連維持自己生計都很困難,更不用說安頓多鐸率領的這麼大的一支部隊了。南京城十室九空,庫房更是一貧如洗,部隊沒有地方住,不得不借住到民房之中。這些都算了,重點是,多鐸帶的是騎兵啊,還有這麼多馬怎麼辦,沒有草料,士兵只好在城外放馬,南京城周圍六十里的草地幾乎都被啃光了!

  同時,還有這麼多降兵降將呢。二十三萬的士兵,苦命的多鐸就要餵飽他們,總不能殺降吧?要是這些士兵都能整編作戰也就算了,要命的是他們對清廷來說沒有多大的用處。南明繼承了崇禎末年的腐敗,軍隊裡面吃空餉嚴重,軍官過剩,官多兵少。就算是兵,也不是那種受過訓練紀律嚴明的好戰士,有許多投降了以後便覺得高人一等了,不肯安分守己的呆著,還跑去生事(沒辦法,他們也餓)。

  多爾袞不愧是行伍出身,很明白這批降兵的棘手。若是驅散了,很難說他們會不會再跑到哪裡造個反什麼的,若是留著,養活他們是個很大的負擔,而且還沒有用,讓人左右為難。多鐸總不可能一輩子駐扎在那裡,八旗也不夠用的,總是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長期控制長江中下游。

  問題就來了。人有,兵也有,可都是不中用的,兵匪一家,甚至還去搶劫玩。多爾袞頭疼了,跑到皇宮裡,沖著小皇帝開始埋怨。

  「南明到底是在搞什麼?軍隊不去供養,放任他們去搶百姓,倒是當官的,個個富得流油!」多爾袞一撩袍子,往椅子上一坐,開始生氣,「李成棟就不能用,他的部隊比匪還不如!若我們用了他,就等著江南百姓鬧事吧!」話是這麼說,可他們心裡都清楚,李成棟的兵好歹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不用的可能性不大。

  福臨道:「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多爾袞道:「是叔父不好,心裡不舒服了便想到皇上這裡說一說。辦法總是有的,畢竟那些把江寧雙手奉上的官員們還在呢。」

  做了xx又要立牌坊,天底下的勝利者都是如此。滿人也是一樣。他們打下了江寧,又開始追求一種合法性了,想要讓天下人知道自己是「正統」的,是「正義之師」,這樣,就不能再用武力的手段,而是要用其他的辦法。

  多爾袞想出的辦法就是用漢人來治理漢人。錢謙益這個名字再次躍入了福臨的眼簾。

  上一次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很眼熟,福臨皺眉想了想,終於從回憶裡扯出了一點影子。錢謙益不就是那個著名的妓女柳如是的老公嗎?好像柳如是是反對錢謙益投降的,可後院的女人總是拗不過男人,他還是降了,並且很歡樂的幫清廷做事。

  對此,多爾袞的評價是「小人」,福臨卻不這麼看,他覺得,這也是個愛豎牌坊的。

  「叔父,朕以為,他們心內對故主還是有感情的,不管是真是假,就算是為了堵住天下眾人之口,他們也必須做出這個樣子來。所以,我們何不給他們一個借口,讓他們能光明正大的為我們辦事?」

  多爾袞眼睛一亮:「皇上的意思是?」

  福臨笑了:「上次,小華子告訴朕,浣衣局有太監盜竊,被同屋的一個同鄉告發,處理了。那同鄉趁此脫離了浣衣局的苦差事,卻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說他不顧同鄉之情。可他卻占著為主子鋤奸的立場,誰都不敢當面說他的不是。在朕看來,這是一樣的。錢謙益等人降我大清,自然會被人指點,若我們給他一個理由,讓他們可以站出來澄清自己的不得已,豈不是好?」

  「哈哈,」多爾袞大笑,「不愧是皇上,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福臨紅了紅臉,有些靦腆:「朕是叔父一手教導出來的,自然想法會和叔父類似了。」

  多爾袞當即寫信給了多鐸,多鐸當即把錢謙益叫來軍中,讓他看見了被關押的弘光皇帝。果然不出所料,錢謙益跪倒在弘光帝面前,失聲痛哭,長跪不起。多鐸乘機告訴他,如果他不幫忙清廷做事,只顧著自己的名節,那麼清軍便會屠殺江南百姓,把江南魚米之鄉變成不毛之地。

  錢謙益唯唯的答應了。多鐸的話,彷彿給他打開了一扇窗。

  自從投降清廷以來,他就一直背負著罵名,就連愛妾柳如是都看他不起。可是,誰又知道他心裡的苦痛呢?他是在用損失自己名譽的方式,來保護眾人啊。如果沒有他,那些人哪裡還有命在,更別提還能每天念念叨叨的辱罵他了。

  他的投降其實是忍辱負重,其實是對江南百姓的保護。這麼想著,錢謙益頓時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昂藏起來。他又聯繫了和他一起投降的那些文官們,闡述了他的看法,頓時獲得一片好評。

  沒有人願意自己被說成賣國賊的。現在有一個這麼好的洗白自己的說法,大家理所當然的都會點個贊。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之前的投降不是貪生怕死,而是忍辱偷生;他們幫助清廷治理江南,不是賣國求榮,而是他們的職責,他們必須要保護江南的萬千百姓,他們要將治理江南視為己任,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找到自己生存的價值,他們不是賣國賊,他們的精神是崇高的!

  於是,錢謙益派了自己的幕僚周荃去到多鐸那裡,為江南百姓求饒說好話,說他們一向很溫順,不需要用武力便能搞定。多鐸不以為然,他還沒有忘記自己在揚州受到的激烈抵抗。周荃好說歹說的勸解,多鐸這才皺著眉頭:「試試看吧。」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錢謙益覺得肩上的擔子非常重。他派人與各個鄉紳、地主還有明朝退休的官員聯繫,保證清廷對他們一如既往的厚待,不會殺他們,也不會搶他們的錢財搶他們的女人,條件便是他們必須要保證老百姓歸順,在他們的地頭不能出現任何反抗的現象。

  只是換了個朝堂,換了個皇帝而已,他們的生活還是沒有變啊,這樣就很好。對於這些家有恆財的人來說,朝廷的更新換代的時候就是他們扮縮頭烏龜的時候——天曉得新朝廷會不會抽個風,玩個劫富濟貧什麼的。這下得了保證,這些鄉紳地主們又慢慢將腦袋從殼裡鑽了出來。很快,江南各村鎮的戶口冊籍,賦稅記錄等都整理好了,送到了多鐸手上。這些鄉紳地主們甚至還成立了自衛隊,自覺主動的鎮壓那些刺兒頭。

  鄉紳地主們滿意了,只要日子還和以前一樣好過,管他坐朝廷的是漢人還是滿人;錢謙益等降清官員們滿意了,他們成功的保護了江南人民,看,都不費清廷一兵一卒;多鐸滿意了,他的難題解決了,他現在要做的,只是將俘虜的兵士們登記在冊,然後進行篩選,有用的留下,沒用的發回原籍;朝廷也滿意了,江南一直是魚米之鄉,賦稅重地,只有他們乖了才能繼續有源源不斷的賦稅交上來。

  唯一不滿的依舊是老百姓,賦稅少了些,但他們頭上壓著的地主鄉紳依舊沒有變,還是那些人,還是熟悉的壓搾,對他們來說,不管如何,日子還是要過的……

  做為一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福臨並不知道江南百姓的心聲。他能知道的也不過是下面的人願意給他看到的那些。平定了江南,朝堂上下都喜氣洋洋,就連福臨都受到了影響。他明白在這樣的捷報背後定然有著無數的冤魂,可是,他依舊什麼都不能做。

  福臨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和無力。軍權在別人手上握著的感覺太差,差到他幾乎都要開始自己否定自己了。

  從出生以來,他給自己的定位便是做一個好皇帝。可是,沒有人告訴他,做好皇帝會這麼難。他所有對皇帝的認知都來自於電視和小說。電視上不是很容易的嗎,只要皇帝說什麼,下面便會唯唯諾諾的聽什麼。他以為,他有著現代的思想,知道後世會發生什麼事情,一定會把整個國家給帶上強盛的正軌。只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一次次的將他打醒,做皇帝,不是那麼簡單的。

  那麼,他會不會一個不小心,成為昏君?或者,會不會在他死後,他的子孫後代們不孝,依舊讓國家走上原來的被奴役被侵略的道路?

  福臨看著自己小小的手,第一次迷惘了。


第三十三章

  第一個發現皇帝異常的依舊是布木布泰。

  「皇上,最近你似乎不開心。」

  「有嗎?」福臨抬眼看看她,他自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的。

  「你是我的兒子,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布木布泰在他身邊坐下,又親手遞給他一杯奶茶,「喝點吧,額娘記得你從小就喜歡。」

  「嗯。」福臨乖巧的接過奶茶喝了幾口。布木布泰明白他的口味,放了許多的糖,甜甜的奶香味十足的奶茶下肚,他似乎覺得舒服了一些。

  布木布泰道:「是朝堂上的事嗎?」

  福臨點點頭。布木布泰道:「朝堂上的事我並不是很懂,我只是知道,如果有心事,不想告訴其他人的話,可以告訴額娘。額娘會聽,會安慰你,但不會告訴其他任何人。」

  福臨想了想:「額娘,你說,朕能做一個好皇帝嗎?」

  「難道額娘的福臨現在不是個好皇帝?」布木布泰笑了,「你現在年紀還小,可是已經很勤政了,一天不落的上朝,看折子,又要去學文,手腕上還要墜著小石子來練字。額娘看著都心疼,可你從來都不會叫一聲苦。額娘就知道,你定然會成為一個好皇帝,最起碼,你不會耽於嬉戲。」

  不得不承認,聽到這個話,福臨心裡舒服了許多。他將腦袋埋在布木布泰肩膀上,道:「額娘,兒子害怕。害怕有一天,朕親政了,卻將什麼都弄得一塌糊塗。」

  「所以你就要好好的去學啊。不單單向多爾袞學,還有洪承疇、多鐸、濟爾哈朗,甚至阿巴泰,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長處,皇帝只需要看清別人的長處,再看到自己的短處,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那就是說,如果朕好好的去學,總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對不對?」

  布木布泰揉了揉他的光腦門:「傻孩子。只要你時時刻刻想著百姓,想著自己身為皇帝的責任,自然會成為一個好皇帝。別忘了,你還不到八歲。」

  是啊,他還不到八歲呢!福臨忽然覺得自己很蠢。他已經出過天花了,自然不會像歷史上的順治那般短命,他還有很長的時間,來讓他一步步的走,慢慢的實現自己的心願。

  之前滿人入關的時候,打的旗號就是為明王室復仇。不得不說,這個旗號是很有欺騙性的,不少人被騙到,以為清廷就是來驅除農民起義軍的,甚至還有人寫文章來表揚清廷的這個做法。可現在他們去滅了南明,是個人都知道清廷的野心了,就算沒有強制剃發,蠻夷總是蠻夷,讓蠻夷來統治中原,他們表示丟不起這個人。

  於是,為了消除漢族的反滿情緒,多爾袞以皇帝的名義發布詔告,再次強調了他們原本和明朝是非常友好的,之所以入關,就是為了幫明朝報仇,並不是想要兼並。無奈,這番詔告的作用並不是很大,北方甚至有人開始興兵反對清朝,而天下士子的筆桿子也不是吃素的,開始寫一些煽動人心的文章。

  「皇上說的對,雖說文人造反十年不成,但這些人還是輕易得罪不起啊。」多爾袞對這些讀書人頭疼不已,「乾脆,舉行科考吧,省得他們將精力放到其他地方。」

  福臨沖他調皮的眨眨眼:「叔父,你不是說讀書人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嗎?」

  多爾袞捏一下他的鼻子:「就知道取笑叔父。」

  「可上次叔父跟朕打賭還輸了呢。」福臨坐坐正,「朕已經是大人了,叔父可不許再捏我。」

  八歲的,包子臉的,大人……

  多爾袞失笑:「好,皇上是大人了。那麼,要不要叔父給你定一門親事?」

  福臨很大方的點了點頭:「好啊,朕要一個漂亮的新娘子!」

  「哈哈,」多爾袞這回真的笑了,「放心吧,叔父一定給皇上找一個天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朝廷決定,再興科舉,決定十月的時候在江南舉行鄉試。這個消息一出,的確吸引了大批知識分子的注意。雖然有許多士子們不願意為蠻夷做官,但架不住想要做官想要光宗耀祖的人更多,頓時,寫煽動文章的人也少了很多。

  多爾袞再接再厲,冊封孔子為「大成至聖文宣先師」,並讓小皇帝福臨親自謁拜孔子廟。福臨穿著厚重的朝服,板著小臉,穩穩當當,一步一步的沿著台階往上走,還對著孔子雕像執弟子禮。

  前來觀禮的文人很多,見小皇帝年紀尚幼,卻表現得很是沉穩,不由得在心裡贊歎。又有人開始爆料,說小皇帝是太子,即位是名正言順的,可見蠻夷也沒有到野人的地步,還是知道禮義廉恥的。這下,小皇帝的名聲又好了幾分。

  阿濟格的大軍也傳來了喜訊,他們將李自成的大順軍隊逐出西安,平定了河北、山西和陝西三個省。但是,依舊有一些反清分子起來活動。

  小皇帝已經長大了,不能再抱到膝蓋上說事情了,多爾袞稍微惋惜了一下,挨著福臨坐下,開始給他講解這三個省的種種故事。

  原來,民間起義的並不只是李自成這一支,還有許多零零散散的隊伍。宣化府便有自稱「皇天清靜善友」的組織,為首的還是拳師,武藝都還不賴,組織裡的信徒們在這些人的帶領下跟清軍玩游記,也打了幾場勝仗。而且他們內部的提拔制度很坑爹。巡撫張鳴駿的思想很常規,擒賊先擒王,將這個善友會的首領抓住再說。可沒有想到他們的首領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抓了一個又一個,總之一句話,他們不缺領導人。

  接著,這個善友會還跑到山西去鬧事,弄得山西巡撫和總督頭都大了。大順的高九英還在呢,善友會又來了,這不是純粹添亂嗎?於是,他們開始大張旗鼓的鎮壓了,還有源源不斷的捷報送上。

  福臨疑惑道:「妖黨妖黨,既然是黨,並不僅僅是善友會一家吧?」

  多爾袞道:「那是自然。就算不是善友會,也不能輕易的放過他們。」

  「不知道,這份邸報的數字上,有多少是無辜的老百姓。」福臨看著那觸目驚心的數字,不忍之極。

  多爾袞勸道:「皇上仁慈,這是好事。可是,這些妖黨便是藏身於百姓之中,妖言惑眾,若是不殺,後患無窮。」

  福臨點點頭,他知道他是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他不應該去關心幾個升斗小民的生死。可是,現代人特有的心軟又讓他有些遲疑。想了想,他又道:「李自成兵敗,江南安定,英親王和豫親王也可以班師了。」

  多爾袞道:「我還是覺得用漢人來治理漢人會好一些。我想派漢人大學士中的一個去江南,皇上意下如何?」

  福臨思考片刻:「洪承疇吧。」

  多爾袞道:「可行。只是,錢謙益等人如何處理?召他們進京嗎?」

  說實話,福臨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皺眉道:「此人名聲已經很臭了,召進京做什麼,讓人家笑話我們嗎?」

  多爾袞卻不同意他的看法:「此人雖然不堪大用,可之前我們也答應過他官職不動。天子一言九鼎,皇上不得不讓他進京啊。」

  「那其他人就算了吧,」福臨依舊不同意,「我們可沒有這麼多這麼多官職來養活這些閒人。」

  其實,朝堂上對這件事的反彈也很強烈。滿人們就不要說了,本來官員位置就有限,分了一半給漢人就算了,剩下的一半漢人還要來分,要不要這麼過分啊?不行,堅決不答應!漢臣們也不樂意,他們認為這些人的人品很有問題,和這些人共事,簡直是降低自己的檔次!

  多爾袞哭笑不得。

  「他自己不也是投降我們的嗎?前明,李自成,接著又是我們大清,他還有臉說別人品行有虧!」

  早上在朝堂上提出這個觀點的是吏部熊文舉,當時福臨也聽得嘴角抽搐。人家錢謙益好歹只換過兩個東家,你都跳槽三家了,還嘲笑前者跳槽太凶猛?錢謙益在他面前都可以挺直腰板了有沒有?

  多爾袞歎道:「看來,這些人還是不能重用。前明黨爭激烈,宦官專權,這些人沾染了這種習氣,若是帶到大清便不妙了。」

  沒錯,福臨對黨爭沒有什麼體會,對宦官的感受還是很深的。他原本是沒有這麼多人伺候的,可住進紫禁城之後,那些太監們就如同潮水一般的湧過來,無孔不入,大有「伺候好皇帝再次翻身做主」的味道在裡面。

  多爾袞也被這些太監包圍過。說實話,前明的太監伺候的就是比自己帶來的強,有眼色。手邊的茶水永遠是溫度適合的,靠墊也總是被調整到最舒服的狀態,出門的時候披風是常備的,有什麼事情一個眼神他們就能理解。可是,多爾袞一直牢記著前明太監干政的教訓,又住在宮外,才沒有被他們腐蝕。

  「皇上可千萬不要被那些太監給左右,這些閹人只知道欺上瞞下,貪贓枉法。」做為一個合格的叔父,多爾袞覺得自己很有提醒侄子的必要。

  福臨當然點頭。前明並不是什麼都是好的,南明那些無條件投降的文武官員,北京的這些投機取巧的太監,都是不能重用的。如果重用錢謙益這種人,定然會導致南方文人的不滿,更何況,福臨自己對這些人也是有些不屑的。

  這種「壞事明朝,誤江南數萬之生靈」的「兩朝領袖」,「在前朝則壞前朝,在今日必壞今日」。多爾袞似乎看出了他心裡的想法,摸了摸他的頭頂,道:「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你要記住,做為天子,有時候不得不用小人,比起君子來,小人才更好的控制。只是要小心,這世上,有真小人,也有偽君子。真小人倒是無礙,唯有偽君子,卑鄙無恥,這種人,千萬不能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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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李自成自縊而死,可又看不到他的屍體,有人說他是死了,有人說他是逃了,還有人說他出家做了和尚。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順沒有了領頭人,一敗塗地。

  舉朝歡慶。禮部也忙了起來。之前滿洲實行的是奴隸制,也沒有什麼嚴格的禮儀,在努爾哈赤時期,那些善戰的勇士經常將戰利品賞賜給奴隸,而那些不會打仗的主子們往往穿的還不如奴隸好。對此,寧完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像努爾哈赤提出等級森嚴這個觀念,滿洲人這才開始制定起規則來,例如說,明確了什麼等級的人該穿什麼樣的衣服等等。

  這是一項繁復的工作,一直到現在還在進行中。禮部乘著多爾袞心情好的時候,送上了議定滿洲文武官品級的折子。

  多爾袞袖著折子來找福臨,對這種繁瑣的東西,他是一貫沒有什麼耐心。不過好在侄子好像不討厭,多爾袞已經養成了習慣,禮部的議程幾乎看都不看,統統交給福臨。

  福臨倒是看得認真,拿著筆蘸了朱砂,一條條的批著。多爾袞也在他下首坐下,看自己的折子,一時間御書房裡鴉雀無聲。

  禮部這次上的議程很多,不單單包括品級,還有諸王、貝勒、貝子、宗室和文武百官頂戴的樣式,以及他們出行所用的儀駕,福臨看得很是頭大,好不容易才批完,丟下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多爾袞從案上抬起頭,笑道:「皇上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福臨乾脆從座位上跳下來,袖著本折子跑到他的身邊:「叔父在看些什麼呢?」

  多爾袞也不瞞他,大大方方的把手中的奏折打開給他看:「又有一些人自稱是明朝的皇子皇孫,一個跑去福建,一個跑去紹興,都自立為王了。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皇上不必擔心。」

  福臨笑嘻嘻的也把手上的折子亮給多爾袞看:「叔父,禮部提議讓你做皇叔父攝政王呢,還有配套的儀駕,都寫得好詳細。朕已經准了。」

  多爾袞心裡一驚,忙接過折子,只見上面寫得滿滿當當的,「一切大禮,如圍獵出師、操驗兵馬、諸王、貝勒、貝子、公等聚集之所,禮部具啟,傳示聚集等候,其各官則視王所往,列班跪迎。侯王回,令諸王退則退,貝勒以下,送及王府門方退。其集侯各官跪迎如前。」

  也就是說,除了親王以及阿巴泰這種地位高的郡王以外,其他的人都要向多爾袞行叩頭禮,這樣的禮儀,比起皇帝來也不差什麼了。要說不心動,那也是假的。多爾袞抬眼看了看福臨,卻見他笑得天真無邪,一副信任的表情,連一點點不滿都看不出來,不由得有些感歎:這個孩子對自己是如此的依靠,更何況還有玉兒,如果自己真的答應做什麼皇叔父攝政王,再擺架子的讓百官跪迎,那朝廷上下,誰還會把這個孩子放在眼裡?

  多爾袞抬手將折子一點點的撕碎,福臨一驚:「叔父,你這是幹什麼?朕覺得很好啊。」

  多爾袞笑道:「我本來就是你的叔父,又是攝政王,何必再多這麼個拗口的稱呼。難道別人還敢不尊敬我不成?」

  福臨歪著腦袋想了想,也點了點頭:「好像是拗口了一點,不做便不做吧。若是有人敢不敬叔父,朕跟他沒完!」

  若是福臨堅持讓他做這個皇叔父攝政王,他反而會擔心小皇帝是不是在做戲。而福臨的表現很好,彷彿對這個稱呼完全不上心,一切聽從自己的意思。多爾袞心裡那一點小小的疑心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又為自己懷疑了侄兒升起一些愧疚之情。

  他伸手捏一捏福臨的鼻子:「好啊,若是有人膽敢欺負我,皇上可要為我做主啊。」

  「嗯,朕就會把那個不長眼的人全家都欺負一遍,給叔父出氣!」福臨拍著小胸脯,驕傲的抬起頭。

  多爾袞失笑:「好,以後我可就靠著皇上了。」

  福臨臉上笑著,心裡卻暗暗鬆了口氣。請封多爾袞為皇叔父攝政王的是大學士馮銓,馮銓是多爾袞的人,福臨很清楚,只是,他不知道這道折子是不是兩人商議好了的結果,只好扮作天真的樣子,去試探多爾袞。

  還好,可能馮銓認為所有的折子多爾袞都要事先過目,也可能是因為他想要討好多爾袞,這件事情多爾袞事先並不知情。

  而多爾袞的反應也讓福臨很是滿意。他從心底不願意多爾袞的權勢再進一步,多爾袞自己推了更好,省得他再讓布木布泰出馬,也省得他對多爾袞的提防再深幾分。

  不過,馮銓,這個人他記住了。福臨的手指從那堆碎片上撫過,抬頭:「叔父,今天額娘那裡有好吃的餑餑,我們一起去吃,可好?」

  「行啊。」多爾袞拉起他的手,「對了,等工部手上的宮殿修繕完後,皇上想要他們修哪裡?」玉兒還是和哲哲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有沒有?

  福臨眨眨眼:「就慈寧宮吧。那裡地方又大,還有自己的花園,額娘一定喜歡。」

  好侄兒!夠體貼!多爾袞很是開心,直接表現在他的胃口上,居然不嫌甜,一連吃了好幾個奶油餑餑。

  福臨很自覺的把叔父留給額娘,自己跑去上文化課。由於他職業的特殊性,他並沒有特意指定哪個人來做老師,而是從朝中挨個兒拎大臣給自己上課。這樣的好處便是他能快速的熟悉朝中眾人,還能對他們進行不著痕跡的拉攏;壞處,便是先生們對他的學習進度不是很熟悉。不過這不是福臨所擔心的。在學習方面,他想起了某個變態的「一百二十遍」,並決定不這麼自虐,也不打算用這個來虐待後世子孫。他通常是讀一遍,背一遍,默一遍,然後再重復,一般到十次左右便會牢記在心了。福臨決定,把一百二十遍縮水到三十六遍——雖然還是很恐怖,但他的子孫後代們絕對要感謝他。

  根據前世看的一些小說,清朝教導皇子們的老師也是很苦逼的。據說先要對皇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皇子背書的時候還要跪著聽。這些老師們通常還是上了年紀的,這一會兒跪一會兒站的,簡直是折騰。

  所以,福臨決定從根子上改變這個問題,尊師重教還是必須的。今天的先生是國子監祭酒李若琳,再怎麼尊師重道,福臨還是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李若琳是馮銓的弟子。

  拋開政治和人品問題不談,李若琳的文化水平還是相當高的,福臨依舊認真的上完了課,然後再談一談其他問題。

  「前幾天你的上書朕看了,這些人可用嗎?」

  李若琳恭恭敬敬的回道:「請皇上放心,他們雖然不是股肱之材,可也能效犬馬之勞。」

  他推薦了幾個之前在翰林院供職的官員,希望能夠任用他們,起碼禮部需要這樣的人才。多爾袞和福臨商量過,准是准了,不過還要觀察一段時間。

  多爾袞其實更喜歡用年輕人,例如崇禎朝的新科進士什麼的,李若琳對他這種偏向很清楚,推薦的六個人裡面就有兩個是這樣的人。

  簡直就是學士預備役啊。福臨覺得這似乎又起了一個幫派,以馮銓為首。他不喜歡馮銓這一幫子人,而多爾袞卻對他們很是寵愛。理由很簡單,兩個字,剃發。

  馮銓曾經是魏忠賢的乾兒子,名聲相當的臭,投降清廷之後便以滿人自居。他和李若琳、孫之獬便是強烈支持剃發令的漢臣,還起了帶頭作用,把自己的腦門剃得光禿禿的。由於福臨的反對,多爾袞沒有強烈推行剃發令,但他對已經剃發了的漢臣態度便會好些,馮銓等人的這個舉動很明顯得到了他的歡心,也讓小皇帝不滿。

  你們是漢人,居然做出這麼諂媚的舉動,丟不丟人啊!而且,你們明知道朕反對剃發,還顛顛的編個辮子在朕面前晃,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你們不把朕放在眼裡,總有一天朕會讓你們在朕眼前消失!福臨氣鼓鼓的往椅子上一座,然後自己樂了起來:年紀變小了,怎麼心態也跟著小了呢?

  其實,小皇帝很清楚,這些大學士們想要的就是和明朝一樣的待遇和權力。明朝的票擬還是有他的成功之處的,起碼某個木匠皇帝多年不上朝,國家還是運轉正常。可這在現在是行不通的啊,兵權分散,八旗虎視眈眈,想挪用也要看實際情況好不好?

  這裡福臨糾結著,那裡的多爾袞和布木布泰倒是甜蜜。

  他們已經是中年人,早就過了一見面就滾床單的年紀了。多爾袞拿起布木布泰書案上的佛經,笑道:「你怎麼在抄這個?」

  布木布泰笑著將佛經掩了:「我的字又不好,你看了笑話。」

  「哪裡,我的字也不好看。」多爾袞強行將她的手拉下,見字雖不好,卻寫得端端正正,可見是下了功夫的。

  「這是給誰寫的?」多爾袞盤算一下,莫不是給皇太極?心裡便有些醋意。

  布木布泰低頭,也不說話。蘇茉兒在一旁笑道:「是給先太妃娘娘寫的呢。主子說過兩個月就要到太妃娘娘的忌日了,便想著要抄經,說要供在佛前……」

  她還沒有說完,布木布泰低聲呵斥道:「哪裡來的這麼多話,還不快下去?」

  蘇茉兒告了個罪便退下了,多爾袞卻是心潮激蕩。原來是為了阿巴亥太妃,他的額娘。阿巴亥被逼著殉葬,死得淒慘,到現在,除了自己弟兄三個以外,也就只有玉兒記掛著她了。

  「玉兒,玉兒……」多爾袞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能將她摟入懷中,一遍遍的喊著她的名字。


第三十五章

  阿巴亥的忌日在八月,說實話,還真的沒有誰記得她。就算多爾袞勢大,禮部也沒有安排她的祭奠。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是她的死和皇太極有關,皇太極執政期間,從來就沒有提起過她一次,禮部也沒有她忌日的記錄。

  多爾袞的心情明顯不好,換了任何人都會一樣。他心情一不好,朝中的人都會遭點殃,例如鰲拜,因為一些小小的原因,被狠狠的訓斥了一通。

  鰲拜不服,跑到福臨面前去訴苦。鰲拜此人,在後世的小說電視裡面是相當出名的,在沒有看到他前福臨腦子裡對他的印象就是根根豎立的鬍鬚,囂張跋扈的神態。可實際上呢,這個人比電視裡的溫和多了,雖然個子高,長得也壯實,可不是個大鬍子,對自己也很恭敬。

  「主子,他攝政王的奴才就是比您的奴才高貴不成?」鰲拜哭得很傷心,「他欺負奴才,也就是不把主子您放在眼裡!」

  這麼個惡名昭著的大漢在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實在是讓人很看不下去,福臨勸道:「行了,朕會給你做主的。」

  鰲拜大喜:「奴才謝主子恩典!」抹了把淚,立刻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其實事情很簡單。攝政王府上的一個家丁不小心撞了鰲拜的馬,兩個都不是肯謙讓的人,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鰲拜武力值高,隨從也個個孔武有力,把那個家丁打得親娘都認不出來後揚長而去。那家丁自然會找多爾袞訴苦,多爾袞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把鰲拜罵了一頓,還罰了他的銀子。

  多大點事啊。福臨很是不明白,這些成年男人居然會因為這麼點小事記仇,最後還上升到「兩白旗的人不把兩黃旗的人看在眼裡」這樣的高度。要不要這麼小肚雞腸啊,福臨望天,還是不得不和多爾袞打個招呼。

  很快,鰲拜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在朝堂上被小皇帝褒獎了,多爾袞的那個家丁也被趕到京郊的院子裡。鰲拜大喜,又跑來對福臨表忠心,順帶抹黑攝政王。

  他好不容易說完了退下後,福臨還是有些回不過神。這可是後世傳說中把自己兒子逼得無路可退,不得不借著玩布庫的戲碼來抓的鰲拜啊!對了,他還有個得力幹將叫做索尼,這位老先生家的兒子索額圖據說以後是要參與到九龍奪嫡之中的,但這個風雲人物現在才剛剛十歲,還是個沒有長開的包子……

  自己果然是老祖宗啊!福臨摸了摸自己的小臉,忽然有一種滄桑的感覺。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小皇帝提出一個很意外的要求,要追封阿巴亥太妃為皇後,理由很扯淡,說他晚上做夢道武皇帝了,武皇帝說阿巴亥太妃自願殉葬,深受感動,要賜她一個恩典。多爾袞眼睛都亮了,抬頭看著寶座上的福臨,滿臉的感激,福臨則是沖他笑笑,小臉紅撲撲的。

  完了完了,這叔侄兩個又開始膩歪了。滿朝文武都見怪不怪的低頭:嗯,朝靴厚重大方,款式不錯,禮部還是很能幹的。

  能幹的禮部不單單要制定靴子的樣式,現在還要糾結阿巴亥太妃的封號了。這個差使不難做,不過是冊封一個死人而已,小皇帝和攝政王同時下令,滿洲貴族也沒有異議。禮部很快便定下了謚號,為「孝烈恭敏獻哲仁和贊天儷聖武皇後」,並以皇後的禮儀進行了一場盛大的祭奠,同時,又制玉冊玉寶,供在了太廟。

  多爾袞感動非常。給額娘一個名分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現在終於得到實現,他對福臨是越看越順眼。

  他也問過福臨是怎麼想到要追封阿巴亥的,小皇帝紅著臉,有些扭扭捏捏的道:「叔父對朕好,朕也想對叔父好。朕知道,叔父從小就沒有額娘,朕的額娘最好了,叔父的額娘一定也很好。既然好,就能夠追封做皇後。」

  那紅撲撲的小臉,那黑葡萄一樣的大眼,多爾袞一下子將小皇帝舉了起來,頂在腦袋上轉了兩圈。之前福臨要求他將得罪了鰲拜的家丁驅逐的時候,他心裡還略有些不樂意,覺得小皇帝為了兩黃旗的人落他的面子。現在終於放心了,小皇帝原來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至於那個家丁,一個奴才而已,打發了就打發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經過鰲拜一事後,小皇帝和攝政王的關係有那麼一絲細微的裂痕,不過很快就被福臨出手修補了,兩人更為親密,甚至同坐同臥。多爾袞都有些不願意回府了,宮裡多好,有玉兒,有福臨,這兩人時時刻刻給他一種家的感覺。

  好景並沒有持續太長,據說江南造反了。

  沒有剃發令,也沒有了江南民眾的強烈反抗,自然也沒有了嘉定三屠。福臨一直是這麼認為的,接到這個急報的時候,他大吃一驚。

  起因是李成棟。多鐸派他去太倉鎮守,結果他的兵跑去嘉定奸淫婦女,搶奪民財,胡亂殺人,導致鄉民暴動。多鐸上書,希望多爾袞能夠允許清軍將這些暴民壓制下去。

  多爾袞剛要在折子上批一個准字,卻見一隻小手從旁伸過來,搶過折子,狠狠的摔在地上。他回頭一看,福臨站在一旁,似乎甚是憤怒,小臉蒼白,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顫抖。

  「皇上,這是怎麼了?」多爾袞連忙將他拉到身邊,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生怕他病了。

  福臨指著地上的折子:「叔父,李成棟燒殺搶掠,難道不該治他的罪嗎?為什麼還要幫著他去濫殺無辜?」

  多爾袞鬆了一口氣:「那些暴民本就該殺,沒有什麼的。」

  什麼叫沒有什麼?福臨瞪大了眼:「叔父,一個好皇帝要愛民如子,這是你教給朕的。現在朕的子民被人欺壓,難道朕不幫他們報仇,還要殺了他們嗎?」

  「皇上,愛民如子沒錯,但指的是那些順民。至於暴民,還是殺了吧,難道皇上忘記李自成和張獻忠了嗎?」

  「那是不一樣的!」福臨抓住他的衣襟,「我們不是已經派人治理江南了嗎?他們不是已經降了嗎?我們不如去殺了李成棟來平民憤,好不好?」

  多爾袞見他一臉懇求,心軟了,卻還是沒有鬆口:「皇上,李成棟兵馬不少,不是那麼容易被殺的。若是他再反了,又是麻煩。」

  「可是嘉定有數十萬百姓啊!這數十萬百姓若是反了,豈不是更糟糕!」福臨死死的看著他,「叔父,算我求你了,不可以准,好不好?」

  多爾袞歎息一聲,俯身將他抱了起來,拍拍他的小臉蛋:「皇上,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若是不殺他們,日後如何立威?」

  「令豫親王以議事為名,出其不意擒住李成棟極其副將,派人發下安民告示,將一切錯誤統統推到李成棟軍的身上。再將幾個鬧事得厲害的軍官抓出來,連同李成棟他們一起控制起來。隨後將李成棟軍剩下的人散編入清軍,從最低等的伙頭兵做起,不許他們串聯,若有違抗可先斬後奏。接著,就可以處理李成棟這幾人,游街也好梟首也好凌遲也好,當眾殺之。可以再發一次安民告示,言明清軍紀律嚴明,若再有人隨意欺壓百姓,百姓可上告,如屬實,李成棟便是榜樣。」福臨想都不想,一連串的話便倒了出來,「若李成棟殘部想要謀反,便可發動百姓群起而攻之。如此,百姓定會對清軍感恩,不需刻意立威,自然就有了威信。叔父,這樣不好嗎?」

  多爾袞定定的看著福臨,心裡如同波濤翻滾。他一直都知道小皇帝聰慧,卻沒有想到一個八歲的孩子,居然能隨口說出這樣一個沒有大紕漏的計劃。難道說,他之前都小看了這個孩子?

  「好,叔父答應你。」多爾袞點了點頭,「就按照皇上說的去做。」

  福臨的這個計劃聽起來不錯,可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會有漏洞的。多爾袞並不打算指出,反正只是一個小小的嘉定而已。就讓皇上全權處理吧,他順便也可以摸一摸這個侄兒的底細。

  多爾袞當即修書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給多鐸,轉頭又看到福臨乖乖的坐在那裡,似乎剛才的尖銳只是自己的錯覺一般,不由得有些發愣。

  「叔父,你要教朕騎馬射箭的。」福臨幾步走上來,拉住他的衣袖擺來擺去。

  多爾袞低頭,看見那張小臉上有些乞求,眼裡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安和討好,心裡莫名的又軟了下來。

  他本來便是打算等皇帝大婚後便放權的。可是權勢的滋味是這麼的甜美,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彷彿已經對這高高在上的感覺上癮了。他畢竟不是皇帝,他也非常清楚,一個權傾朝野的人將來會如何被皇帝清算。所以,當他看到把自己當做阿瑪一般尊敬和依賴的時候,是很開心的。畢竟只有這樣的皇帝,才會讓他一生平安。

  皇帝原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謀略。他莫名的有些心慌——是啊,能夠討得海蘭珠的歡心,又能在皇太極手上被順利得封太子並生存下來的孩子,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可是,又有一個聲音不斷在耳邊告訴他:「他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他還是玉兒的孩子。你知道他最喜歡吃甜食,最喜歡藍顏色,最喜歡纏著你和玉兒撒嬌。他對你最是尊敬不過,對玉兒最是依賴不過,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希望,是他想多了罷。多爾袞拉起福臨的手:「走,叔父帶你騎馬去!」


第三十六章

  多爾袞說到做到,嘉定一事果然由福臨全權處理,他一點都沒有插手。

  一開始,事情還是發展得很順利的。多鐸拿下了李成棟,又發了安民告示,騷動的百姓也平靜了下來,也有說清軍的好的。李成棟的殘部也被分散了,面對絕對的實力差異,也沒有誰有這個膽子說是造反。問題出在將李成棟和幾個副將游街示眾的時候。

  百姓群情激奮,大有吃了李成棟等人的肉下去的架勢。福臨的命令是凌遲,到那天的時候幾乎全嘉定的百姓都跑出來看,於是就出事了。

  就在百姓圍觀得歡樂,扔臭雞蛋爛菜葉的時候,有幾個受害女子的母兄跳了出來,狠狠的踹了李成棟幾腳,又揍了他幾拳。這下捅了馬蜂窩,受害百姓的憤怒是無法抑制的,他們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官兵控制不住,發生了踩踏事故。

  李成棟等人根本沒有挨到凌遲就被活生生的踩死了,甚至連押送他們的官兵也遭了池魚之災,百姓傷亡也很慘重,報上來的名單裡,死亡二十七人,重傷兩百餘人,輕傷不計其數。

  多鐸很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將匯報傷亡情況的折子遞了上去,他早就得知處理此事的是小皇帝,心裡很是不服。多鐸很有些少數民族的殺氣,在他看來,這些百姓都該殺,偏偏小皇帝還不願意,哥哥還聽他的,真是太討厭了。

  所以,多鐸並沒有很好的處理這場踩踏事件,而是放任不管,反正天塌下來有小皇帝呢。

  福臨看到折子的時候,腦子裡蹦出了一系列的步驟:派地方官員第一時間協助治療傷員,撫恤死者家屬,朝廷可以撥款,也可以撥藥;做好事故調查,找出幾個替罪羊懲罰一番;再發安民告示,消除事件的不良影響;更重要的是,暗中查探當時是否有反清之人作祟,殺之。

  想到便做到,福臨拿起紙筆,將思路大概的寫了下來,又仔細修改,確定沒有漏洞後,便叫人宣攝政王進宮,自己又另取一張紙,開始擬撥款金額,以及從什麼地方挪用這筆錢。

  朝廷現在還算比較富有。清軍打仗,一向是要搶掠的,從上到下一個個都富得流油。朝廷自然也會收取一定的孝敬,更何況攻入北京城後,明朝皇宮裡大部分珍品都歸了福臨的私庫。所以,清廷不缺錢,多鐸應該也不缺錢。

  誰都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是塊寶地。南京城很窮,並不代表攻下南京的清軍很窮。更何況還有地方上的孝敬,多鐸現在應該是個大土豪。可這個大土豪居然跟中央伸手要錢了,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福臨眼一閃,吩咐小華子:「速速給朕搬個火盆進來。」——這份底稿,不能留。

  小華子動作很快,福臨將兩張紙燒盡後,他又迅速將火盆挪了出去。剛剛安頓好,就聽得有人來報,攝政王到。

  「叔父,朕闖禍了……」

  多爾袞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寶貝侄兒站在那裡,一手扭著衣角,滿臉的沮喪,見他進來,眼裡閃過期盼的光。

  多爾袞早就收到多鐸的信,知道小皇帝定是為嘉定之事擔憂,卻不說破,而是快步走上前,草草的行了個禮,道:「出什麼事了?告訴叔父聽。」

  福臨便一五一十的將嘉定的踩踏說了出來,然後著急的看著他:「叔父,朕只是想平息民憤,不想有這麼多事情發生的。」

  多爾袞看著他的眼,見他不似作偽,便笑道:「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叔父會派人處理。」

  「真的?」福臨兩眼亮閃閃的,「叔父教朕。」

  「好。」多爾袞便拉著他坐下,開始給他講解出了這種緊急情況後該如何處理,又舉了一些例子,如武皇帝努爾哈赤時曾有奴隸暴動,在寧完我的建議下,武皇帝並沒有一昧的殺戮,而是分化了奴隸的內部,讓他們自取滅亡。福臨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拋出兩個問題,多爾袞也很有耐心的給他解答了。

  最後,多爾袞擬定了一份差不多的處理方案,不同點就是朝廷不撥款,讓多鐸自己掏腰包去。

  只有多爾袞才敢這麼寫啊,若是自己這麼要求了,多鐸不鬧事才怪。小皇帝看過之後,崇拜的抬頭:「叔父真厲害,一下子就把朕的難題解決了。」

  多爾袞心裡得意,這些天對福臨產生的疑心去了十之八九,臉上卻不顯,笑嘻嘻的:「皇上還小,等過了幾年皇上親政了之後,自然會比叔父做得好。」

  這是多爾袞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親政」二字。福臨臉色一變,扯住他的衣袖,神色有些著急:「叔父的意思,朕親政以後,你就不管朕了嗎?」

  「怎麼會,叔父一直陪著皇上可好?」見福臨對親政並不感興趣,多爾袞高興了,「就算皇上親政了,叔父也會幫著皇上的。」

  這話說得不中聽,可福臨依舊無知無覺,反而很是雀躍,大力的點了點頭:「那就好。有叔父在,朕才放心呢!」

  嘉定的事情就這麼被遮掩了過去。多鐸從軍中掏了腰包,轉頭便抄了李成棟的家,一進一出反而賺了。倒霉的李成棟的家人,統統被拉了出來,男的殺掉,女的充作軍妓。嘉定百姓見清軍還算是公平,也歇了反抗的心——老百姓都是一樣的,你不來殺我搶我,我也不會去惹你。倒是多鐸暗中抓了幾個所謂前明的餘黨,當眾砍了腦袋。

  洪承疇去到了南京,換多鐸大軍回朝,福臨親自郊迎。旌旗招展,多鐸身著明亮的甲胄,騎著高頭大馬,英武帥氣。他縱馬來到福臨面前,利落的下馬施禮,福臨親手將他扶了起來:「豫親王辛苦了。」

  多鐸道:「為皇上,為攝政王效勞,奴才不敢言苦。」

  福臨又背了一長篇的官面文章,來稱頌多鐸以及大軍的功績,大軍山呼萬歲。不得不說,這種場景實在太過震撼,福臨只覺得自己渾身的鮮血都沸騰起來。大軍入京,國庫一下子又裝了好多東西。不單單是福臨,整個京城的上層建築幾乎都在分贓。

  江南一向富庶,女人也大多柔媚動人。多鐸帶回來的不單單是財物,還有被栓成一串串的從十幾到三十幾歲的女人。送給多爾袞的當然是兩個絕美的,其他的人,例如阿巴泰、博洛、滿達海等人也得到了美女,就連代善都分到了幾個,只有濟爾哈朗和索尼一無所獲。

  這是在幹什麼?小玉兒看著兩個絕色的美女,眼角直跳。

  不得不說,多鐸的審美觀還是很好的,兩個美女一舉一動都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柔,優美得如同一幅畫一般。小玉兒咬牙:說實話,這兩個女人比宮裡的布木布泰都美上幾分,要是讓多爾袞看見了再動心,自己會落到什麼樣的地步?

  於是,當多爾袞回到家中時,看到的便是兩個嬌弱的美人頭頂著水盆跪在廊下的景色。他一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小玉兒哼了一聲:「這兩個奴婢對我不敬,我這是小懲大誡。」

  兩個美人是多鐸特意給多爾袞留下的,雖然貌美,卻沒有人碰過。她們一路上見到太多清軍隨意凌辱女子的景象,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深知自己能夠逃過一劫靠的就是這個攝政王。現在見到真人了,忙調整姿勢,想把最美的一面展現給攝政王看,以求能活命。

  小玉兒見此景卻更是火冒三丈,一腳便將其中一人踹倒在地,水盆掉落,那女子身上衣衫盡濕,將優美的曲線勾勒出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多爾袞大為頭疼。御史吳達彈劾馮銓,還將孫之獬扯了進去。馮銓和孫之獬都是他寵愛的漢臣,可小皇帝這次卻很偏向吳達。要妥善的處理這個問題已經夠忙的了,多鐸回京後分贓不均,引發下四旗的不滿;科爾沁蒙古上書,吳克善決定親自入京道賀;皇太極孝期快結束了,禮部又面臨著一連串的婚慶大事,要提前做准備;別忘了還有一成不變的百姓反清活動。多爾袞都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半來幹活了,這些天連布木布泰那裡都很少去,哪裡還有空去應付美人。可他一回家,小玉兒便這樣給自己添亂,還有兩個情意綿綿的女人,他簡直快被煩死了。攝政王格外想念宮裡的小侄子,起碼在侄子那裡,沒有麻煩的女人。

  他沒有想到,他的小侄子現在也遇到了一個關於女人的問題。福臨得了不少好東西,自然也分給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們。阿圖已經十六歲了,一出孝期就要出嫁,福臨忙著從那堆寶貝裡面給姐姐找嫁妝,看著什麼都好,不由得忘記了時間,等小華子提醒的時候,發現日頭都快偏西了。

  「怎麼不早些喊朕?」福臨遷怒的瞪了一眼小華子,這麼一耽擱,他當天的讀書寫字計劃就會推後,時間太緊了。

  小華子趕緊請罪:「奴才萬死!」——明明之前提醒過一次的,您小人家理都不理我,現在卻怪我的不是,太監難當啊!

  「算了,算了,朕也不要你死。」福臨看看天色,「叫御輦吧,會快些。」

  小華子連忙討好的笑:「皇上,奴才認識一條近路,到乾清宮很快的。」

  「哦?」福臨相當不喜歡乘坐御輦,聽他這麼說倒來了興趣,「還不快帶路?」

  「庶~~」小華子拖長了聲音應著,頭前領路,帶著福臨和侍衛們沿著內庫旁的一條岔開的小路往前走。

  福臨一邊走一邊也在考慮著吳達彈劾的事情。他的確是想要整治馮銓,可現在似乎不是時候,他又不想讓這個人輕飄飄的脫罪,如何去做便是個大問題。

  皇帝在思考問題,跟從的人自然也安靜不敢出聲,這時忽然從不遠處假山後傳來的一陣陣奇怪的聲音便顯得格外刺耳。福臨被打斷了思路,一皺眉,制止了身邊的侍衛。有幾個尖細的男人的聲音,還有女子的哭泣和求饒,福臨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探頭一看,卻傻了眼。

  地上跪著一個衣冠不整的宮女,而她身邊則是圍了三個太監,在她身上亂摸,嘴裡還不停的冒出種種污言穢語。那女子滿臉是淚,不停的求饒,卻毫無用處。

  不堪入目。福臨猛的回頭,沖小華子使了個眼色,隨手指了幾個侍衛跟著,自顧自的轉身離開。小華子嚇得臉都白了。這條路是他提議走的,卻讓皇上看到了這種景象。皇上年幼不知,可太後不是吃素的啊,要是讓太後知道,自己的小命絕對不保啊!

  小華子咳嗽一聲,帶著剩下的人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他跟著福臨的時間最長,自然知道皇帝這是生氣了,他一定要將此事處理好,他很清楚,他家看著溫和的小皇帝,內裡可沒有這麼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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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宮女事件對福臨而言只是一個小插曲,他現在的工作重點在於對多鐸一系的封賞以及對馮銓彈劾案的處理。

  桑吉的表兄費揚古這次也在多鐸的軍隊之中。這個費揚古並不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那個,而是姓赫捨裡,可又與索尼一系隔了十萬八千里,是出了五服的遠親。要不是這樣,福臨也不能這麼輕鬆的往軍隊裡安插人手。

  這個費揚古在家中向桑吉詳細講述了軍中見聞,再由桑吉入宮轉述給福臨得知。兩人在御花園裡邊走邊說,時不時的又去追追小鳥摘摘花什麼的,看上去就像是兩個少年在聊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不出他所料,多鐸對他的命令一直是消極應對的,只聽多爾袞的話。而不那麼聽話的阿濟格,軍中還有一個多爾袞的親信武拜。福臨低頭想了想,對桑吉道:「朕有事讓你去做。」

  「奴才定當竭盡全力!」桑吉躬身答道。

  福臨的心思很復雜。他想要手上掌握一支專屬於自己的力量,只聽他一個人的調度,可這不是輕易能完成的。桑吉外貌平平,家世平平,扔到人堆裡便找不出來,但內裡能力卻很強,尤其是這份忠心,用來組建這支隊伍是再合適不過。福臨又看了看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桑吉停住了腳步,認真的思索了片刻,鄭重答道:「奴才盡力,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奴才回家思量一個議程出來請皇上過目。」

  「好。」福臨點點頭,「朕並不著急。不過,此事定要機密。」

  「奴才明白。」桑吉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他到底還年輕,受到這樣的重托,一下子有些無法適應。

  福臨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胳膊:「別這樣,放輕鬆點。要不然你還沒有出宮,保證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對你委以大任了。」

  「是!」桑吉一驚,重新換上之前那張老實敦厚的面容,福臨這才滿意,笑道:「這宮裡到處都修個沒完,走吧,和朕去騎騎馬。」

  「庶,奴才遵命。」桑吉依舊是亦步亦趨的跟在福臨身後,他們又變成了一對年幼貪玩的主僕。

  朝堂上,對馮銓的彈劾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吳達直言不諱,將范文程都卷了進來。他將馮銓比作王安石,說他是奸相(小皇帝眼皮一撩,他覺得王安石還是滿不錯的,被相提並論,馮銓應該很高興才對);又說,馮銓貪贓枉法,結黨營私。接著,這位吳達大人還把最近半年京城的下雨打雷以及其他地方的冰雹水災統統疊加到馮銓身上,表示這是上天給予朝廷的警告。最後,他話音一轉,說范文程本來同意跟他一起彈劾的,結果現在卻當了縮頭烏龜,絕對是害怕馮銓的勢力。就連范文程大學士都被逼成這個樣子,皇上啊,攝政王啊,快來看看你們的臣子囂張到什麼地步了吧!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吧,此人就是個豺狼,曾經拜太監做乾爹,丟整個朝廷的臉啊!

  吳達的奏章很長,飽含憤怒,接著又有其他人和他配合,例如御史李森先。他把馮銓的小伙伴孫之獬也一起打包彈劾,又把馮銓和魏忠賢的關係拿出來說了又說,表示上梁不正下梁歪,當乾爹的把明朝給弄得亂七八糟,做乾兒子的也好不到哪裡去。為了大清著想,李森先很大度的表示,按照馮銓的罪行,殺一百遍都不解恨,不過大家都是文明人,就把他拎到街上去殺一遍就算了吧。

  福臨覺得好精彩。說實話,馮銓幹活還是不錯的,寫寫歌作作曲啊,禮部議個什麼規制什麼的,他做得很好。可人是有野心的,禮部是清水衙門,哪裡有內院的差事肥。馮銓將工作重心慢慢轉移到內院,一心想獲得票擬權,這就讓人不能容忍了。

  福臨非常非常的想要批准,可看到多爾袞鐵青的臉色,又忍住了,提前說了退朝。

  「黨爭,赤裸裸的黨爭!」多爾袞在屋裡大踏步的走來走去,嘴裡不停的罵著,「先是陳名夏,現在又是吳達,他們以為朝廷是什麼,是讓他們黨爭的工具嗎?」

  福臨被他轉得頭暈,給小華子遞了個眼色,小華子立刻送了杯茶上去:「攝政王,您歇歇?」

  多爾袞接過來喝過一口,有些燙,立刻將茶碗摔得粉碎,罵道:「狗奴才,想燙死本王嗎!」

  小華子連忙跪倒:「攝政王恕罪!」

  福臨笑嘻嘻的過來踹了他一腳:「還不滾下去,給朕的叔父端一個冰碗上來。」

  「冰碗?」多爾袞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皇上,你還小,不能吃太多冰碗,小心肚子疼。」

  福臨笑了:「這是專門給叔父吃的,叔父不是火氣很大麼,要用冰碗澆一澆。」

  多爾袞失笑,無奈的搖了搖頭:「前明的滅亡,不單單是因為某個太監,還因為他們的黨爭。有紛爭一開始總是好的,可以令朝堂得以平衡,只是黨爭到前明的那個地步,便過分了。一方說不管是什麼,另一方必然要反對,反之亦然。長此以往,朝廷政事都被拿來做黨爭的理由,整個朝廷都會成為黨爭的工具,如何能安天下?」

  福臨道:「現在沒有那麼嚴重吧?據朕所知,吳達與李森先並無勾結。」

  多爾袞冷笑:「馮銓、李若琳和孫之獬三人自願剃發,遵守滿俗。孫之獬家中男女已全部改換了滿裝。此三人恪守本朝法度,彈劾他們的定然私下朋黨,攻擊這些改從滿俗的漢官。若是不加以控制,定會達到黨爭的地步。」

  馮銓靠著自動剃發這一招,果斷的在多爾袞印象裡貼上了「忠心耿耿」的標簽,並憑借這枚標簽躲過了好幾波攻擊,這頭髮真是剃得值了。

  福臨心裡吐槽,臉上卻很是認真,問道:「叔父打算如何?」

  多爾袞冷笑道:「給這些胡言亂語的人一點顏色看看,否則他們都以為我們大清慈悲,可以如同前明一般可以隨意利用!」

  「叔父,朕可不想這麼做。」福臨很為難的皺眉,「是朕要求不用強行剃發的,要是因為剃發而偏向馮銓他們,朕會很沒有面子的。」

  「哈,」多爾袞笑出了聲,「我們皇上長大了,都知道要面子了。」

  福臨暗自憋了一口氣,成功的紅了臉,扭捏道:「叔父就知道取笑朕……」

  被他這麼一打岔,多爾袞心情明顯好轉,對吳達等人的不滿也消散了一些——也是,有自己在,這些人也不能掀起多大的浪花,何苦惹得皇上不高興呢?不如先行放過。皇上還是個孩子,忘性大,等他忘了這件事之後再去處理那幾個人也是一樣的。

  有多爾袞的庇護,馮銓依舊當著他的內院大學士,彈劾他的人被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後就沒有了動靜。對此,馮銓等人很是不安。

  「攝政王此舉到底何意?」馮銓端坐著,臉色卻不好看。

  多爾袞雖說保護了他,可並沒有讓吳達等人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害,從另一個側面也給人造成這樣的印象:馮大學士並不是不可捅的,捅一捅他不過挨一頓罵而已;可如果持續不斷的捅他屁股下面的那張凳子,說不定他就掉下來了呢?用一頓罵去換一個大學士掉下來,不虧啊!

  不得不說,馮銓所想也就是福臨的目的。多爾袞對這些人的寵愛已經有些過了。馮銓為首的官員們已然形成一個黨派,並緊密團結在攝政王同志的周圍,這樣是不對的。福臨裝「害臊要面子」,要的就是多爾袞的一個延遲處理。

  這和小孩子打架是一個道理。兩個小孩子打架,都跑去找家長告狀,家長偏心大的那個,對小的那個又打又罵,那麼小的那個以後便不敢輕易去招惹大的。如果家長只是對小的那個不痛不癢的呵斥幾句,小的那個反而心裡會犯嘀咕,下次瞅准了機會還打。

  李若琳思索片刻:「攝政王對馮大人恩寵有加,那天在朝堂上看他對吳達之流很是不滿,只是今日改變了主意。退朝後攝政王曾與皇上密談,莫不是皇上的原因?」

  孫之獬搖搖頭:「皇上年幼,且對攝政王一向倚重,應該不是吧?」

  李若琳道:「我也不願意這麼想。皇上還是尊敬我們這些漢臣的,只是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馮銓道:「莫不是攝政王對我們起了什麼不滿嗎?」

  「應該不會吧?我們已然剃發易服,以示忠心,攝政王甚是滿意。」孫之獬有些遲疑,「難道真的是皇上的緣故?」

  「皇上與攝政王雖為叔侄,實勝父子。絕對不會。」馮銓搖了搖頭。

  李若琳道:「馮大人,有一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皇上年幼不假,可天子聰穎,假以時日定會親政。我們一味的忠心攝政王,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我們是不怕的,可我們的子孫呢?」

  沒錯,三個人一起陷入了沉思。莫欺少年窮,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做起來又很難。現在的攝政王一手遮天,討好了攝政王便能為自己鋪一條美好的前程。可是,攝政王畢竟不是小皇帝的父親,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也會死在小皇帝的前面。這可沒有什麼「三年不改父道」之類的規定了,小皇帝動不了滿洲大姓,動他們幾個人還是輕輕鬆鬆的。更何況,他們都是從前明走來的,明朝也有一個輔佐小皇帝且權勢熏天的大臣,叫做張居正。

  「或者,吾等該為子孫後代多考慮一下了。」馮銓長歎一聲,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第三十八章

  前朝的事情並沒有太多的影響到後宮。科爾沁要來人,吳克善要進京,順帶還有雍穆公主雅圖以及額駙。進宮多年,見到家人的機會少之又少,上一次見到吳克善還是在盛京,海蘭珠入宮的時候,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哲哲和布木布泰都在數著日子,盼望著科爾沁的人快點到來。

  對此,福臨是有些疑問的。蒙古人不是最怕天花,怎麼都不肯入關的嗎?多爾袞聽到他這個問題,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是有原因的,到時候皇上就知道了。」

  吳克善最小的嫡女仁娜今年七歲,已經以聰慧美貌揚名科爾沁了,這也是多爾袞給福臨看中的皇後人選。滿蒙友好,可不能光在嘴上喊喊。

  除了各地時不時冒出來的反清人士以及四川的張獻忠外,一切似乎都很和諧,但暗地裡還是波濤洶湧。

  福臨明顯能感覺到馮銓一系對自己釋放出的善意,他也不是笨蛋,很清楚原因。毛主席曾經說過:「世界是我們的,也會是你們的,但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他的年幼是一種缺憾,但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優勢。

  桑吉上了一道折子,控告其父寵妾滅妻,罔顧人倫,福臨准了,革除其父筆帖式的職位,又賜其庶母白綾。本來只是一場家務事,偏鬧得轟轟烈烈,桑吉更是因為不孝而被家族除名。福臨看在他曾是自己伴讀的情分上,給了他一個侍衛的頭銜,賞賜了幾百銀兩,讓他在外城買了一個宅子,將母親接出,一同居住。

  福臨知道,桑吉是為了避開多爾袞的啟視員。啟視員有密奏的權利,而且他們的折子是直接送給攝政王的,對滿人盯得很緊。還好他們又明文規定不能隨意接近漢人,所以桑吉才出此下策,為的就是離開滿人聚集的內城,好慢慢的發展手中的勢力。福臨通過調動侍衛這種不起眼的小事,安排了一條隱秘的路線,沿路的侍衛都是兩黃旗的,方便桑吉傳遞消息。

  他所能做的就是這麼多了。福臨知道,他現在手上的權力比攝政王的小很多,不過,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點一點的做。起碼,歷史上人人只知攝政王不知皇上這件事並沒有發生,他還是有點名氣的。

  這次吳克善進京,還帶著巴林部的色布騰,這是多爾袞給淑慧公主阿圖定下的第二個額駙,也是打算進京迎親的。

  過了年便有一系列的喜事。兩宮太後已經為碩塞定下了那拉氏為嫡福晉,之前碩塞跟著多鐸出征,也剛剛才回來,聽到要娶親的消息,還是羞紅了臉。

  「五哥,朕有看過,你的嫡福晉還是不錯的。」福臨老氣橫秋的取笑他。

  碩塞嘿嘿笑兩聲,挪揄道:「皇上都知道去看漂亮的小姑娘了啊。」

  福臨不為所動:「等五哥成親之後,朕便好封賞你了。到時候,我們兄弟同心,做出些大事來,讓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看看。」

  碩塞和福臨也在一起讀過一段時間的書,彼此還是有些兄弟情誼的。這次跟隨多鐸南征,並沒有被重用,而是被供了起來,心裡也不爽的很,又年輕氣盛,聽福臨這麼一說,立刻熱血上頭,鄭重答道:「奴才定不負皇上厚望!」

  「你是朕的五哥,朕當然是信你的。」福臨拍拍他的肩,「走,我們去找六哥七哥他們去。等五哥成親後就要住到宮外,我們兄弟在一起的機會可就不多了。」

  「好啊,乾脆把十弟和十一弟也叫上,不然他們又要抱怨了。」碩塞自認為是大人了,很有兄長的風范。

  這幾個孩子都還在貪玩的時候,一叫便出來,然後紛紛提出玩的花樣。

  「爬樹吧,爬樹!」博果爾的聲音最高。他的生母位份也是除了福臨之外最高的,大家都讓著他,聽他這麼一說,都齊齊轉頭看向皇帝。

  高塞喜歡書畫,對讀書人最為崇敬,小小年紀已經有了幾分儒雅的味道,看向福臨的眼神最為熱切,福臨嘴角一抽,問老十韜塞:「十弟呢,有沒有什麼建議?」

  韜塞怯生生的看了博果爾一眼,又看了看福臨,道:「我想出宮……」

  「出宮,出宮好啊!」博果爾第一個叫了起來,「皇帝哥哥,帶我們出宮好不好?」

  「不好!」福臨一口回絕了,這麼多的孩子一起出宮,會造成大混亂的。

  博果爾嘴巴翹了起來,他還是沒有膽子違抗皇帝,只是低著頭不出聲。最後的結論,便是去御花園設宴談話,順便釣魚。若是博果爾喜歡,大可以自己去爬樹玩。布木布泰得知幾個孩子在一起,特意派人送了一桌席面過來。

  福臨看著和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兄弟們,想起多爾袞與多鐸的親密,有一種有人可用的感覺。最起碼,碩塞是文武雙全的。只可惜,自己沒有親兄弟,不過,做為多爾袞的親哥哥,英親王阿濟格是個愛犯二的。看來,只要能用就行,是親兄弟還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區別並不大。

  阿哥們年紀都不大,福臨也很忙,這次小型聚會沒有多久便散了,福臨卻得到一些讓他很滿意的消息。例如,這些兄弟們對多爾袞都不是很感冒,害怕多於尊敬;例如,這些兄弟們年紀小,好忽悠,對建功立業有著天生的追求;再例如,布木布泰和自己的好人緣再一次起到了作用,兄弟們對他都稱得上忠心。

  「皇帝哥哥,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散會了,博果爾還不願意走,慢慢的挪到福臨身邊,拉拉他的衣服,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哦,什麼事?」福臨有心拒絕,見博果爾滿臉「好東西就要和皇帝哥哥一起分享」的小模樣,又有些心軟。

  「是吳良輔帶我看的,很有趣的。」博果爾莫名的臉紅了,扭扭捏捏的,「不過,皇帝哥哥看了以後,千萬不要告訴太後和我額娘,好不好?」

  到底是什麼事情?福臨抬頭看了眼博果爾身後的吳良輔,見他臉色蒼白,又透著一絲隱隱的興奮,怎麼看怎麼詭異。福臨點了點頭:「好吧,你們帶朕去。」

  吳良輔領頭,帶著福臨和博果爾七轉八轉的,到了一個偏僻的宮室。由於李自成走時放的那把火,紫禁城許多地方都不能住人。入關以來,工部一直在修繕,所以福臨日常活動的區域就是乾清宮、養心殿、儲秀宮和御花園,還從來沒有到這種地方來過。

  吳良輔將兩人領到一個裝飾得頗為精致的房間,又送上了茶水,博果爾指著一旁的一扇小窗戶,神秘兮兮的道:「皇帝哥哥,你去那裡看看。」

  福臨有些疑惑,湊近一看,才發現小窗戶上鑲嵌著一塊三角形的玻璃,和窗花拼成了圖案,不仔細還發現不了。而透過玻璃,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隔壁屋子在幹些什麼。

  一群太監呼五喝六的在賭博,色子牌九這些東西滿桌都是,還有幾個宮女在一旁伺候,種種情況,不堪入目。

  「皇帝哥哥,是不是很好玩?」博果爾在一旁興致勃勃的,「換我看換我看!」

  「放肆!」福臨臉色鐵青,將手裡的茶盞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吳良輔,你就是帶十一阿哥看這些的嗎?來人,把這個奴才拖出去杖斃!」

  所有人都傻了。博果爾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皇帝哥哥發這麼大的脾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憐兮兮的拉著福臨的袖子:「我再不看了,再不來玩了,饒了吳良輔吧!」

  福臨沒有理他,吩咐小華子道:「你帶著幾個侍衛,去將隔壁一窩端了,不論男女,統統扔到慎刑司去。將此事告知太後,讓她來處理。」

  聽到隔壁傳來的陣陣鬼哭狼嚎,早就癱軟在地的吳良輔抖得更加厲害。前明的太監地位一直很高,也出了一些例如魏忠賢之類的勵志人物,清軍入關後,事情太多,也沒有騰出手去整治他們,他們人又多,又沒有差事,整天就是喝酒賭錢,拿宮女取樂。

  而吳良輔是個有野心的,博果爾地位特殊,如果能得到他的喜愛一輩子都不愁了。於是,吳良輔才帶博果爾來看這些東西,在他看來,博果爾年紀小好奇心重,好忽悠。果然,博果爾只看了一次便著迷了,對他也喜歡得不行,一時都不能離。

  這次博果爾要帶皇上去看,吳良輔是有些激動的,他盼望著皇上也能對自己寵愛,這樣,他就是前途無量了。若是早知道皇上會如此震怒,再送他幾個膽子他都不敢做出這種事了啊。

  博果爾苦苦哀求,吳良輔被打了四十大板,而其他的人運氣就沒有這麼好了。布木布泰大怒,用了雷霆手段,大肆清理後宮,共處死太監一十八名,放六十二名宮女出宮。與此同時,福臨也下了一道旨意,痛斥前明宦官專政的弊端,並剝奪了太監議事的權力。一時間,後宮的太監宮女們人人自危,辦事態度也認真了起來。

  多爾袞對這種後宮的事情並不關心,布木布泰的處理結果他也沒有絲毫的意見,他在意的是福臨對吳良輔的做法。

  「博果爾是貴太妃的小兒子,一向受寵,皇上責打吳良輔,就不怕他在十一阿哥耳邊挑撥你們兄弟之情嗎?」

  福臨不以為意:「一個奴才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若不是博果爾求情,朕定不會輕饒。」

  多爾袞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皇上所言甚是。不過,十一阿哥年幼,皇上還是要多放些心思在他的學業上才是。」

  「嗯,朕會的。朕還要讓貴太妃盯著他,省得他再次被太監挑唆,做些失了身份的事。」

  多爾袞道:「叔父知道皇上對十一阿哥甚是寵愛,只是,他也長大了,總有一天要幫皇上辦差的,這樣下去可不行。」

  「朕明白。」福臨揉揉額頭,一副好哥哥的模樣,「希望博果爾能了解朕的苦心。」

  ——博果爾和碩塞他們不一樣。碩塞等人,生母位份低下,可以成為他的左膀右臂,而博果爾不同。貴太妃娜木鍾手握林丹汗兵權,地位又高,他不可能讓博果爾做一些重要的差事。所以,他沒有處死吳良輔,卻又送了兩個太監過去做釘子,就是為了讓博果爾沉迷一些其他的東西,書畫也好,騎射也罷,甚至是酒色。他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弟弟,而不是英勇善戰的十一阿哥。

  「皇帝哥哥,以後我要做大將軍!」

  博果爾孩子氣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福臨笑笑,日後的大將軍,永遠不可能是這個胖胖的被保護過度的孩子。


第三十九章

  科爾沁眾人終於在年前趕到了北京。雅圖入宮請安,還帶了自己的長子,才剛剛兩歲的鄂齊爾。布木布泰第一次看到這個外孫,開心得不行,一把將他摟到懷裡,問長問短的。

  福臨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鄂齊爾賴在自家額娘的懷裡,奶聲奶氣的說話,忽然有些莫名的嫉妒。

  「見過皇上。」雅圖行了個標准的禮,笑道,「幾年不見,皇上長得這麼高了。」

  「額雲。」福臨上前比劃了一下個頭差,「再過幾年,我定會高過你。」

  「是,是,皇上定會成為又俊朗又高大的男子漢!」雅圖笑著,像小時候一樣,拍了拍他的胳膊。

  這下鄂齊爾不樂意了,搖搖擺擺的過來,很有氣勢的叫道:「這是我的額娘,不是你的!」

  大家都笑了,雅圖拉著他的手,教他:「這是你舅舅,你要叫皇上,他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最厲害?比阿瑪還厲害嗎?」鄂齊爾歪歪小腦袋,很是疑惑的問。

  「是啊,比你阿瑪還厲害。」雅圖給了個很肯定的回答。

  這下鄂齊爾興奮了,蹬蹬蹬的幾步跑來:「皇上,帶我去打獵好不好,阿瑪都不肯帶我!」

  打,打獵……福臨嘴角抽了一下,再看看滿屋子女人看好戲的神情,歎一口氣:「朕還有折子要批,就不陪著你們了。額雲,你帶著侄兒留下來吃飯,多和額娘說說話。」

  看著自家兒子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布木布泰開心的笑出了聲。雅圖則是有些訝異:「原來皇上的騎射還是老樣子嗎?」

  「不,還是有些進步的。」布木布泰一本正經的回答,「只是皇上太忙,疏於練習,十一阿哥的騎射更好一些。」

  今天一定是他的被取笑日!福臨看著面帶曖昧笑意的多爾袞,只想再次扭頭逃出乾清宮。無奈,這個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為和多爾袞在一起的還有兩個人,一個面色黑黑高高壯壯的男人,和一個穿著大紅色衣服,眼睛大大的小蘿莉。

  多爾袞笑道:「皇上恐怕還沒有見過卓禮克圖親王吧?」

  吳克善笑吟吟的上來打了個千:「奴才見過皇上。」

  福臨忙親手將他攙扶起來:「親王不需多禮。若是在民間,朕還要叫你一聲舅舅呢。」

  「不敢不敢,」吳克善仍有些憨憨的笑著,將那小蘿莉拉過來,「這是奴才的小女兒仁娜。仁娜,快見過皇上!」

  小蘿莉行了個滿人的福禮,聲音脆生生的:「仁娜見過皇上!」

  吳克善的小女兒?自己的媳婦兒?福臨看了看這個還沒有自己高的小蘿莉,深深的郁卒了。好吧,小蘿莉的皮膚很好,白白嫩嫩的,眼睛也很大,還帶著一股草原上特有的豪爽和活力,看上去很可愛。可是,也僅僅是可愛而已。這麼一個剛上小學一年級年紀的小蘿莉將來會是自己的老婆,福臨覺得壓力很大,他是喜歡熟女的好不好,他又不是蘿莉控。

  多爾袞見他一直看著小蘿莉,哈哈一笑,摸摸福臨的小辮子,逗他:「仁娜好不好看啊?」

  靠之,真的是自己的未來媳婦兒啊!福臨將話題岔開,問小蘿莉:「你叫仁娜?你還沒有去給太後請安吧?」

  小蘿莉抬頭看看他,笑得甜蜜:「還沒有呢。阿瑪說太後的人很好,一定會喜歡仁娜的。」

  吳克善假意板著臉,訓斥道:「仁娜,不可無禮!」又沖著福臨請罪:「小女被奴才寵壞了,還請皇上恕罪。」

  福臨搖搖手:「舅舅多慮了。論起來,仁娜還是朕的表妹呢。」

  「表哥!」小蘿莉不用人教,立刻甜甜的沖福臨喊了一聲。

  「真乖。」福臨對她笑了笑,「朕有個妹妹金福,和你差不多大,你在宮裡的這段時間,朕讓她來陪你玩可好?」

  「好,謝謝表哥。」小蘿莉的笑容很是甜美,福臨頓時有一種帶小孩的錯覺。

  此次吳克善進京,當然不僅僅是給女兒定親這麼簡單,更重要的是為了滿蒙關係。自從清廷入關後,皇帝和多爾袞似乎對前明的漢人多有重用,蒙古自然有些不樂意。多爾袞也清楚蒙古的想法,清廷現在還不能踢開蒙古這個盟友,對吳克善很是客氣。福臨更不必說,哄人是一把好手,吳克善被這叔侄兩人好一頓吹捧,雖然保持著清醒,也難免有些飄飄然。

  三人互相打著太極,居然一片和諧。吳克善趁機提出色布騰和阿圖的婚事,巴林部和察哈爾部一向不和,當年皇太極攻打林丹汗的時候他們是出了力氣幫忙的,之後又幫著攻打錦州,打李自成,算是有功勞的。

  福臨道:「淑慧公主溫柔和順,又是朕的親姐姐。讓他們放心,朕是不會虧待他們的。」

  吳克善替巴林部謝恩,公事談完,該談私事了,提出要向兩宮太後請安。哲哲和布木布泰早就等在那裡了,看見吳克善來,都落下淚來。

  一個是姑姑,一個是妹妹,都是親人,吳克善這個草原漢子也紅了眼圈。他快走兩步,剛剛跪下,哲哲和布木布泰就一疊聲的叫道:「快起來,快起來!」

  「額娘可好?侄兒侄女們可好?」布木布泰忙開口詢問,吳克善道:「好,都好得很。只要皇上和太後安好,奴才們一切都好。」

  見平時精明的哥哥連話都說不完全,布木布泰也心情激蕩:「理藩院可有安排好哥哥的住處?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只管說,哀家讓他們改。」

  「多謝太後關心,理藩院安置得極為妥當。」吳克善畢恭畢敬的回答,「今年科爾沁風調雨順水草豐美,都是皇上和太後洪福齊天,奴才這才能帶著女兒進京,給皇上和太後請安。」

  哲哲早就看見站在吳克善身邊的小蘿莉了,沖她招招手:「你叫什麼名字啊?」

  「回太後的話,奴才叫仁娜。」小蘿莉的圓臉蛋和大眼睛還是很招中年婦女喜歡的,布木布泰也笑了:「真是個水靈的姑娘。過來給哀家瞧瞧。」

  仁娜大大方方的走過去,哲哲拉起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臉,沖布木布泰笑道:「這姑娘倒是有兩分你年輕時的模樣。」

  布木布泰道:「不是有句話叫外甥像舅嗎,這侄女像姑姑也是應當的。」

  兩宮太後都有不薄的見面禮,小蘿莉很有禮貌的道謝,又笑著贊兩宮太後看上去好年輕好漂亮,一下子得到了兩個女人的歡心。

  福臨聽到小華子稟報兩宮太後都很喜歡小蘿莉,特意留她在宮裡居住的時候,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傳說中他的皇後不是刁蠻不講理,奢侈又沖動的嗎,這怎麼看怎麼是個乖巧的孩子,貌似和傳說不符啊。

  不過,他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管這些。鑲藍旗和鑲白旗鬧起來了,還鬧得挺凶。起因還是圈地。鑲藍旗的一個佐領納爾哈看中了一塊風景秀美的地,只不過那塊地是有主的,是個有錢的商人,為了自己娘休養身體,才買的這裡,還建了個莊子。

  對納爾哈而言,這根本不算什麼。他讓家丁跑去跟那戶人家談判,像征性的出了點銀子,讓人家把地讓出來。那戶人家也不敢和他爭,同意了,並讓納爾哈給點時間讓他們好搬家。

  本來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無奈這塊地實在太好太誘人,鑲藍旗的章京喀柱也看上了,他也挺客氣,跑過去要求人家讓地,並拿了一塊比較差的地來跟他換。

  這下原先的地主為難了。兩邊都要他的地,兩邊都不敢惹,算了,老子不管了,你們自己私下解決吧!於是,納爾哈和喀柱正式對上,誰都不肯讓步,終於從文斗上升到了武斗,規模還越來越大。

  納爾哈比較的彪悍,他的人馬也多,把喀柱的人狠狠的揍了一頓。喀柱火了,開始四處尋找小伙伴去報仇。這附近的地大多被正黃旗的人圈了,同處上四旗,正黃旗和鑲白旗對外的時候還是很一致的,於是喀柱振臂一呼,大家同去打架玩。這下局勢一下子被扭轉了,納爾哈慘敗,他自己也被傷到了頭,回去後沒有多久便掛了,一塊地終於引發了血案。

  兩藍旗憤怒至極。圈地的時候你們拿最好的份,分戰利品的時候你們分得最多,分女人的時候你們的女人最漂亮,你們上四旗夠了!都是八旗,誰比誰高貴呢,大家都是拿命掙出來的,不帶你們上四旗的人這麼欺負人的!

  豪格和濟爾哈朗也被這種氣氛影響了。豪格被貶為庶人,可他阿哥的身份還是沒有變的,之前領兵多年也不是白領的,在兩藍旗的地位還是相當高,可以說是說一不二,聽到自己的人被鑲白旗的欺負了,一下子就火冒三丈:「多爾袞欺人太甚!這個病夫!」

  濟爾哈朗在一旁勸道:「虎口慎言。難道你忘記了是因何丟掉爵位的了嗎?」

  豪格憤憤的坐下,道:「現在病夫一手遮天,兩白旗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已經把我們踩到了泥裡。反正我也丟掉了爵位,難道他還能要了我的命去?」

  濟爾哈朗道:「當初先皇逝世得蹊蹺。若是按照軍功,虎口當仁不讓是皇上,偏偏有多爾袞從中阻礙,皇位被那個吃奶的娃兒得去,實際上還不是落到了多爾袞手裡!」

  豪格哼了一聲:「豈止皇位,太後還不是一樣。也不知道那個病夫有什麼好的,聖母皇太後還看上了他,他倒成了太上皇了!」

  濟爾哈朗道:「不知小皇帝知不知道攝政王與太後的丑事,我看小皇帝也是懂禮的,若是讓他知道了……」

  「對,讓他們斗去!」豪格一咬牙,「這次的事情我不與他們干休!鑲白旗和正黃旗必須要給我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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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本來只是一塊地的事情,出了人命案,總不能這麼好了結。多爾袞再怎麼偏向鑲藍旗,也不能太過分了。由於快過年了,便捉了那個傷人的發送了烏蘇裡台,至於路上會不會遇到什麼毒手,就不是多爾袞能考慮的事情了。

  饒是這樣,兩藍旗依舊不滿。喀柱只是降職罰俸了,並沒有傷筋動骨。在他們看來,這就是紅果果的偏心和徇私枉法。在濟爾哈朗和豪格的煽動下,就連兩紅旗都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多爾袞很生氣,這些人偏偏在這個時候鬧騰,快過年了,蒙古的屬國的使者統統都到了北京,在這個節骨眼鬧,豈不是讓這些人看笑話?

  根據密奏,最近濟爾哈朗經常出入大阿哥豪格的府邸,至於他們在談論些什麼,就不了了之了。

  「總之不會是好事。」多爾袞如此下了結論。這兩個人一直是有來往的,只是之前並沒有這麼密切。更何況,這次一同出入的還有兩藍旗的佐領們,雖然他們都是以拜年為借口,多爾袞還是覺得這裡面有一個大陰謀。

  「把他們分開唄。」福臨頭都不抬的給了這麼個主意。

  多爾袞恨不得捶這個孩子一下:「皇上說的倒是簡單。」

  福臨笑嘻嘻的看著他:「最近,大哥倒是時常進宮給太後請安呢。朕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一定有目的。這幾天朕與叔父先吵上一架,然後無意中撞見大哥,大哥定有些話與朕說,然後朕便信了他,與叔父越發不和。之後,朕便對大哥百般信任,復升他為肅親王。」

  「正好四川還有塊硬骨頭,就讓他啃去。」多爾袞立刻心領神會,「就剩濟爾哈朗一個,不足為懼。」

  「兩藍旗的人這麼多,也可以變一變了。正藍旗有饒餘郡王在,論蠻不講理,鄭親王可不如他。」福臨加以補充。

  叔侄兩個互相看看,心領神會的笑了,遠在宮外的豪格和濟爾哈朗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第二天,朝堂之上,某個自比魏征的御史龔鼎孳跳出來戳攝政王的肺管子。他說的便是圈地一事。喀柱仗勢欺人,用差地去換人家的好地;納爾哈更絕,只許了一百兩銀子,這簡直是太不像話了。當初皇上下旨同意圈地的時候,不是注明了只能圈「無主之地」嗎?這是明晃晃的抗旨不尊啊!這次是因為械斗把事情暴露出來,若是沒有械斗,原地主不是被欺負了嗎?這個地主還是有錢人,那些窮苦人的地不知道被圈了多少去呢!

  小皇帝立刻怒了。不出眾人所料,他發怒的重點在「抗旨」上。納爾哈掛了,喀柱沒有上朝的資格,他便指著濟爾哈朗和多爾袞一頓轟炸。

  「攝政王與眾議政大臣均告知朕,朕為天下之主,一言九鼎。朕就不明白了,就連朕的旨意都公然違抗,圈有主之地,進而械斗鬧出人命,成何體統!」

  小皇帝原本一直都是蓋戳機器兼吉祥物,偶爾說些提議,也大多是不會傷筋動骨的。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小皇帝發火,還是沖著攝政王發火,大家都有些驚訝。

  濟爾哈朗沒有說話,而是盯著多爾袞,一副以多爾袞為馬首是瞻的模樣。多爾袞心裡罵了一句,臉上卻不動聲色,恭恭敬敬。

  福臨歇了下,繼續道:「納爾哈與喀柱爭地,本是兩個人家的私事,爾等卻大張旗鼓,弄得有死有傷,為了一塊地,八旗倒先戰起來了,還真是我大清的好兒郎啊。」

  這個樣子,攝政王還不發火嗎?濟爾哈朗偷眼一看,就見多爾袞的手握成了拳頭,便很歡樂的決定加點油添點醋,當即上前一步,為鑲藍旗鬧事之人跪倒請罪。

  福臨見他態度良好,點了點頭,又看向多爾袞:「攝政王,鄭親王已經認罪了,不知攝政王對鑲白旗的罪過有沒有什麼想法?」

  多爾袞猛的抬起頭,雙眼冒火:「皇上想要本王也認罪嗎?」

  福臨寸步不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你只是攝政王!」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范文程忙站出來打圓場,隨意扯了個招待屬國的事情,將話題岔開,同時狠狠的瞪了一眼罪魁禍首龔鼎孳。

  退朝後,多爾袞不像之前那般跟著皇帝一起去養心殿,而是衣袖一甩,走了。小皇帝也哼了一聲,扭頭不理他,自己往後走。濟爾哈朗眼尖,看到了小皇帝紅著的眼眶。

  小皇帝和攝政王吵架了,普天同慶啊!濟爾哈朗差點流下激動的淚水,覺得老天真是開眼了,他應該去買一掛鞭炮來放一放。豪格第一時間就得知了這個消息,馬上遞牌子入了宮,給太後請安。而福臨得知豪格進宮後,也就只帶了幾個人,在御花園裡轉悠。

  「皇上!」

  「表哥!」

  豪格沒有遇到,反而遇到了這兩個人。福臨看著被一堆人擁簇起來的兩個小蘿莉,露出一個自以為慈祥的笑。

  金福和仁娜相處了幾日,小女孩子的友誼來得很快,現在兩個人到哪裡都粘在一起。

  福臨見她們穿得少,臉上紅撲撲的,便吩咐道:「天氣冷,怎麼不加一件披風?」

  「謝皇上關心,我們不冷,嬤嬤們都備了披風的。」金福對福臨還是有些害怕,恭恭敬敬的回答。

  而仁娜則放得開多了,眨眨大眼睛:「表哥,你也和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福臨和小蘿莉們可玩不到一起,他擺擺手:「朕還有事要做,你們自己玩吧。小心不要著涼了,不然要吃苦汁子。」

  仁娜小胸脯一挺,很得意的回答:「我們草原上的姑娘才不會這麼容易生病呢。仁娜從來就沒有喝過苦汁子!」

  「好,好,仁娜可厲害了。」福臨敷衍著誇獎了她一句,「你們都在玩什麼呢?」

  這下兩個小姑娘都安靜下來。宮裡哪裡有什麼好玩的東西,格格們又小,宮女嬤嬤們圍著,連小跑幾步都不行。

  福臨笑了:「小華子,去拿幾個毽子來讓格格們玩。再找個會踢花色的小太監伺候。」

  仁娜在草原上也是個調皮的,聽了這話,拍著手笑道:「我怎麼忘了呢,我踢毽子踢得可好了,一會兒踢給表哥看!」

  正說著,毽子和小太監已經送到了。宮裡的毽子自然是好東西,用的是野雞尾巴上最好的毛,陽光下顯得七彩斑斕。仁娜歎道:「草原上就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毽子!」

  「那就送你了。」福臨沒有心情和小蘿莉們糾纏,准備離開。

  「謝表哥賞!」仁娜乾脆利落的福了一禮,拿著毽子很高興。金福有些不樂意了,眼巴巴的盯著她的皇帝哥哥,福臨摸摸鼻子,道:「把我屋裡的那副九連環賞給金福格格。」

  「謝皇上!」金福這才心理平衡,開開心心的和仁娜玩到一起去了。

  兩個小蘿莉就這麼麻煩,他將來,有整個後宮……太煩躁了!福臨想起皇太極那龐大的後宮人數,不覺有些頭大。

  正想著,卻見豪格遠遠的走了過來,正主到了,福臨連忙調整好情緒,粗暴的扯過一旁的枝條,到處亂抽著,十足的小孩子受了委屈過來找花花草草撒氣的模樣。

  豪格見狀大喜,三兩步走過來,打了個千:「見過皇上。」

  「大哥。」福臨好像這才看到他,吸吸鼻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豪格笑道:「皇上在幹什麼呢?誰惹你生氣了?」

  「哼,朕是天子,誰敢惹朕生氣!」福臨扭頭,好像一點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大哥是來給皇額娘請安的嗎?」

  「是啊,大哥還給皇上找了只海東青,不過還沒有訓好,等弄好了便帶進宮來送給皇上。」豪格也不知道福臨喜歡些什麼,不過想著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愛騎馬愛打獵,做夢都想要一隻海東青,福臨應該也差不多吧?

  「嗯,多謝大哥了。」小皇帝果然表現得極為高興,「還是大哥好,不想叔父……」話音未落,福臨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不管怎麼說,大哥和皇上也是兄弟啊。皇上小時候,大哥還抱過你呢。」豪格打蛇隨棍上,兩人一來一去,很快便聊了起來,沒有多久,便有了幾分兄弟情深的樣子。福臨還特意帶了豪格去養心殿吃點心,豪格出宮的時候,福臨還讓他經常進來玩。

  兄弟很快就情深了起來。有了福臨的准許,豪格時不時的進宮陪他玩,甚至還帶他出宮玩了一次。福臨有時候甚至還拿一些為難的政事和豪格談論,於是,在小皇帝的堅持下,兩個參與到搶地風波的鑲白旗之人被判處斬監侯,准備等過完了年就把他們卡嚓了。攝政王多爾袞親自過來求情,小皇帝就是不肯鬆口,據說在養心殿,兩個人又大吵了一架。

  一時間,整個朝廷的氣氛都不一樣了,就連後宮都受了影響,處處小心翼翼的。而豪格趁機讓人在福臨耳邊透露了一點「太後與攝政王不得不說的那些故事」,看著小皇帝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的臉色,心裡得意的笑了。

  「大哥他們,原來是為了這個!」

  天色已晚,宮裡都落了鑰,福臨在養心殿咬牙切齒。

  「知道他們的目的就好了,皇上何必動氣。」一旁回答他的居然是很習慣把皇宮當家的多爾袞。

  「叔父,朕只是擔心額娘的名聲。」福臨皺起一張小臉,「若是傳出去,會被人恥笑的。」

  可能是貓冬的原因,這些天福臨吃的多,眼見著也胖了一圈,雖然遠遠不能和博果爾相比,臉頰也鼓了起來。多爾袞伸手捏一把,道:「都是叔父不好。」

  「並不是。叔父很好,把額娘交給叔父朕也放心。」福臨看著他,一字一句認真的回答,「叔父也知道,先皇對額娘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如果額娘不是博爾濟吉特的,估計都不會有朕的出生。從小是叔父教朕讀書,帶著朕騎馬,朕都一點一點的記在心裡。現在要追究的,不是誰不好的問題,而是如何堵住這些人的嘴。」

  多爾袞長歎一聲:「我一直認為自己沒有子孫緣,想不到,皇上會如此看待我。皇上放心,就是粉身碎骨,我也會護住你與太後!」

  「朕才不要你粉身碎骨。朕要你過好日子呢。」福臨沖著他調皮的眨眨眼,「不過,我們似乎還要繼續不和下去才行。」


第四十一章

  據說,皇上在儲秀宮砸了個杯子,又命工部過年後加快慈寧宮的整修進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慈寧宮是為太後准備的。而慈寧宮與乾清宮的距離又近,明顯就是想把太後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啊。

  據說,皇上在面對朝鮮來使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誰不知道朝鮮和攝政王的關係匪淺呢,這一定是做給攝政王看的!(福臨:亂講,人家只是單純的討厭棒子!)

  據說,皇上和先皇的大阿哥豪格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還提出了要復封大阿哥為肅親王,遭到了攝政王的強烈反對。

  太多據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當真,朝臣們心裡都在犯嘀咕。不過,小皇帝和攝政王之間的關係僵住了倒是真的。以前這叔侄兩個天天有事沒事就在朝堂上玩肉麻,現在則是誰都不理誰,明顯是出了大問題。

  大部分大臣在心裡將豪格和濟爾哈朗罵了個半死。攝政王和小皇帝是一撥的時候,日子多好過啊,不用擔心該去抱哪個的大腿——反正看這個架勢,小皇帝大婚後必要親政的,認准了主子幹活唄。這次吳克善帶了女兒來,眾人心裡更有底了,連未來皇後都選好了,形勢日漸明朗,做臣子的日子好過啊。

  可是,可是,濟爾哈朗和豪格,你們兩個太壞了吧!跑去挑撥皇上和攝政王的關係,這下好了,兩個大人物一人一個說法,你讓我們聽誰的?

  以范文程為首的大部分文臣是偏向福臨的,可武將大多是偏向能征善戰的多爾袞的,朝中的情況一下子詭異起來。

  「也好,讓我們能知道哪些人在下面做耗。」小皇帝如是說,淡定的舀了一勺子奶酪。

  「又吃甜的,小心蛀牙。」多爾袞將侄兒面前的奶酪拿走,三兩口就吃下了肚。

  小皇帝哀怨的舔了舔自己搖搖欲墜的乳牙,將控訴的目光投向自家叔父。各種純正的奶制品簡直就是這世界對他最大的恩賜啊,居然剝奪他這個愛好,叔父你是壞人壞人壞人!

  多爾袞對他的小眼神視而不見,道:「反正是要過年了。等年後再動手吧,讓他們再多蹦躂一會兒。」

  過年的時候,照例要祭拜祖先,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們跪在下面聽小皇帝說話好似有點模糊,還有些不解,到了結束後一看,方發現小皇帝缺了一顆門牙。

  眾人都低下了頭,心裡卻樂開了花。小皇帝實在太沉穩,讓人很容易忘記他的年齡,搞半天還是個剛剛換牙的孩子,說話漏風,和自家小孫子一個樣嘛。又過年了,大家心情都很好,嘴角便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在偷笑!福臨狠狠的瞪一眼下面的人。換牙什麼的,最悲催了,更何況他還是皇帝,不得不開口說話。這幾天沒有少給布木布泰和幾個姐姐笑話了去,就連小蘿莉仁娜都跑過來,憂心忡忡的看著他的嘴巴:「表哥,那些給你值夜的奴才太過分了,居然讓人偷了你的牙去,很應該拉出去杖斃。」說著,還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點點頭。

  「多謝你關心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福臨是很想咬牙的,只可惜他的一顆門牙離家出走了,咬不到。

  小蘿莉笑彎了眼:「表哥是好人,都是小偷不好,等抓到了仁娜幫您出氣。」

  福臨無奈的看一眼上首憋著笑的布木布泰:「額娘~」聲音裡便帶了一絲撒嬌。

  布木布泰將仁娜叫到自己身邊,很是欣慰的看著這對小兒女。仁娜是科爾沁草原上最漂亮的小格格,倒也能配得上她的兒子。

  仁娜並不知道自家父親和姑姑的打算,但她從小就聰慧,知道皇帝是要討好的,便看著福臨笑。布木布泰逗她道:「老是看著你表哥做什麼啊?」

  「表哥和我哥哥們不同,長得好看。」小蘿莉不愧是草原上長大的,評論起男人的容貌來絲毫不害臊。

  呃,福臨摸摸臉,再舔舔缺了的那顆門牙,完全不明白自己哪裡好看了。小蘿莉倒是很大方,接著道:「仁娜的哥哥們都是黑黑的,壯壯的。」

  所以說,他是小白臉?他這是被一個小蘿莉給調戲了?福臨一腦袋黑線。由於他在與攝政王「不和」中,現在多爾袞不在,沒有人給他岔開話題,就連蘇茉兒都笑吟吟的,等著看他的熱鬧。

  於是,小皇帝再一次從太後那裡落荒而逃,可看在旁人眼裡,卻是皇上與太後言語不和的表現。

  朝廷背景再怎麼陰郁,年還是要過的。今年兩藍旗送進宮的年禮比去年厚了不是一星半點,甚至有許多的古物珍玩。

  「叔父來看一看,這可是宋徽宗的畫?」福臨打開一卷畫軸,頓時驚叫起來。

  豪格和濟爾哈朗都是不懂書畫的,攻打明朝的時候,他們也搶了不少東西,書畫在他們眼裡都是不值錢的,拿來送禮也不過是因為福臨喜歡漢人的玩意兒,他們投其所好。因此,就算是這種名貴的字畫,他們也只是拿來做送禮的添頭。

  多爾袞湊過來看,他也是個半吊子,鑒定水平不佳,看了半天,道:「看著倒是像,不過我也不能確定。要不皇上明日宣范學士進宮看看?」

  「大哥送來的,定然不會是差的。」福臨小心翼翼的將畫卷了起來,「他們都是有錢人,比朕富多了。」

  多爾袞道:「皇上富有四海,何必說這種話呢。」

  福臨撓撓頭:「既然叔父這麼說,那朕送給叔父的年禮如果不貴重也說不過去了吧?」

  他還有年禮?多爾袞眼睛一亮:「只要是皇上送的,叔父都喜歡。」

  福臨神秘兮兮的從荷包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東西,握在手心,鄭重道:「這可是朕親手做的,叔父與額娘一人一個,可不許嫌棄。」

  多爾袞接過,仔細一看,卻是一枚田黃石的印章,看著眼熟:「這是上次皇上打賭贏來的?」

  「啊,朕在私庫裡看到過一塊,便想著刻成印章送叔父和額娘了,偏生又找不到第二塊一模一樣大小的,只好找叔父要了。」福臨很是得意,「這可是朕親手刻的,天下沒有第三個!」

  印章刻的是小篆,還有些歪歪扭扭的,多爾袞卻是感動非常:「叔父卻沒有這麼好的東西給你,這可不行,我明日便去尋去。」

  正月初一宮裡設宴。平時有宴席的時候,攝政王總是和小皇帝坐在一起的,可這次卻換了大阿哥豪格。與攝政王的黑臉相比,豪格笑得春風得意,最有喜感的就是小皇帝,這種場合他不得不講話,而一說話就讓人看見他缺了一顆門牙。

  內殿裡的氣氛好了許多。皇帝年紀小,也沒有什麼皇後啊妃子啊什麼的唇槍舌劍,只有端坐在上的兩宮太後以及皇太極的那些太妃們,下面的內命婦彼此也很融洽,言笑殷殷。最顯眼的還是小蘿莉仁娜了,科爾沁的公主,內定的未來皇後,這一系列的桂冠就足以讓她引人注目了,更何況她還長著一張標准的惹中老年婦女喜愛的紅撲撲的小圓臉。

  所有人都向她釋放出了善意,小蘿莉也很乖巧,對誰都是笑瞇瞇的,小嘴跟抹了蜜一般。布木布泰見娘家侄女這麼掙面子,也很高興,連酒都多喝了兩杯。

  「果子酒雖然味道好,可喝的急了還是要上頭的。」宴席結束後,見一貫端莊的布木布泰臉紅紅的,多爾袞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十四哥哥,」布木布泰沖他傻乎乎的笑著,「我好開心。」

  「好,今天過年了,大家都很開心,」多爾袞很有耐心的哄她,「喝一碗醒酒湯好不好?」

  「才不要!」和喝多了的人是沒有道理可以講的,布木布泰一偏腦袋,沖著多爾袞直樂,「十四哥哥,今天好多人來試探我,問你和皇上怎麼了。我知道,你們在做戲對不對?真是的,事先都不告訴我一聲。」

  多爾袞扶著她坐下,親手端了醒酒湯一勺勺的餵她:「就算不告訴你,你不是也猜到了?玉兒一向聰明,皇上這一點就隨了你。」

  提到兒子,布木布泰明顯高興了:「那當然,他是我的兒子。仁娜也很乖,我現在就盼著他們快點長大,快點成親,我便可以等著抱孫子了。」

  「皇上仁孝,定會如你所願的。將來你只不要擔心孫子太多抱不過來就行。」兒孫一向是多爾袞的痛處,只是看布木布泰興奮的樣子,他只好順著她說下去。

  布木布泰看看他,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十四哥哥,福臨也是你的兒子呢,我的孫子孫女也就是你的孫子孫女。到時候,有那麼多的小娃娃圍著你,叫你瑪法,多好。」

  多爾袞心裡一動,將她抱住,柔聲道:「那萬一他們不孝順我怎麼辦呢?」

  「那本宮就打他們的屁股!」布木布泰靠在他身上,「十四哥哥,玉兒教出來的孩子你還不放心嗎?看看福臨,多好啊。」

  「我放心,當然放心。」想到荷包裡那枚印章,再看看懷裡柔若無骨的美人,多爾袞眼睛瞇了起來,揮手放下了床幔。

  「攝政王在儲秀宮?」養心殿裡,福臨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句。

  「回皇上的話,是的。」作為貼身太監,小華子當然知道皇上和攝政王之間的關係不簡單,也不敢多說,只是應了一句。

  「備些賞賜,明日朕要賜給大阿哥。另外,別忘了把朕讓內務府新做的那幾個萬花筒賜給宮裡的阿哥格格們,賜一個給仁娜。」福臨頭都不抬,吩咐了下去。

  「庶,奴才記住了。」小華子畢恭畢敬的回答。

  忙了一天,福臨也累了,臨了幾帖字後便躺到了床上,自己也就只有過年這幾天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等出了十五,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第四十二章

  吳克善總不能在京城裡呆很久的,初五的時候,便提出告辭。這次他的京城之旅很是成功:太後很喜歡女兒,皇上對女兒也不錯,科爾沁的榮耀又能維持下去;色布騰和阿圖公主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巴林部也應該放心了。

  兩宮太後自然不捨,連連挽留,哲哲道:「正月十五的時候京裡還有花燈,蒙古可是看不到的,不如過了十五再回去。」

  吳克善雖然長得粗粗笨笨的,人卻很是精明,否則也不能坐穩科爾沁親王的位置。最近小皇帝和多爾袞鬧這一套,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現在攝政王如日中天,皇上就算是借助兩藍旗的力量,可能也只是和攝政王打個平手。問題是,兩藍旗支持的一直是豪格,若是他們將攝政王斗倒了,也只會一轉頭接著對付皇上。吳克善不認為玉兒的孩子會看不清楚這點。可小皇帝和攝政王的不和看著又跟真的一樣,所以吳克善當機立斷:回蒙古,不裹亂。

  福臨也象徵性的勸了幾句,見吳克善去意已決,便同意了他的請求,另外賞賜了許多東西。倒是仁娜有些不樂意了。她在草原上地位是最高的,沒有人敢違抗她,因此她也沒有什麼朋友,這次來京城,好不容易有了個金福格格可以和她說得上話,卻又要回去了。可是她也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只是撅著嘴,情緒低落。

  金福格格同樣不開心。她是宮裡最小的格格,和其他的幾個格格玩不到一起去,也格外珍惜和仁娜相處的幾天。想了想,金福格格道:「仁娜,你還沒有到京城去逛過吧?我們去求皇帝哥哥,讓他帶我們出去可好?」

  仁娜也來了精神:「好啊!可是,萬一表哥不同意的話怎麼辦?」

  很有這個可能,金福眼珠一轉,拍著手笑道:「我們去找十一哥,皇帝哥哥最寵他了,若是他要出宮去玩,皇帝哥哥肯定答應。」

  於是,福臨看著面前三個站成一排的小朋友,開始胃疼。博果爾沒大沒小的跑過來,扯著他的衣袖來回晃:「皇帝哥哥,就帶我們出去好不好?我們保證會很乖,不會鬧事的!」

  「沒錯!」兩個小蘿莉也用力點頭。

  福臨望天:「好吧。不過你們都要緊緊的跟著朕,不許亂跑,聽到沒有?」

  「是!」三個小朋友開心得不知東南西北,這個時候不管福臨有什麼要求,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京城的街頭果然熱鬧。別說金福和仁娜兩個從來沒有逛過街的小姑娘,就連博果爾都興奮非常。福臨不敢把他們帶到天橋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只是在貴人們的集聚地附近溜達,也足夠讓他們開心了。金福和仁娜一頭扎到首飾鋪子裡就不肯出來,博果爾卻沒有興趣,只是想去不遠處的武器鋪子,福臨只好吩咐侍衛跟緊兩個小蘿莉了,自己則是陪著博果爾去了武器鋪子。

  博果爾是從宮裡出來的,眼光自然高,鋪子裡一般的貨他完全看不上。掌櫃的見他們雖然只是兩個孩子,身後卻跟著不少護衛,穿戴不凡,又留著滿人的髮型,定然是哪個大官家的,便異常熱情,又拿出了一些壓箱底的貨。

  博果爾一眼就看中了一柄鑲著寶石的匕首,刷的一下拔出來,就見這匕首寒光閃閃,鋒利異常,心裡高興,便和福臨撒嬌道:「哥哥,我喜歡這個。」

  「好,買給你。」福臨對他一直是無條件的寵愛,店主小心翼翼的開了個不高不低的價格,福臨便吩咐侍衛掏錢買下,博果爾喜得跟什麼似的,拿著匕首看個不住。

  福臨倒是看中了一柄彎刀,刀鞘上雕工古樸,是那種不花哨又實用的,剛吩咐侍衛一起買下,就見跟著兩個小蘿莉的一個嬤嬤急急的跑過來:「主子,快去看看吧,我們的主子和一個姑娘吵起來了!」

  就知道帶他們上街不會遇到好事。福臨趕到的時候,就見金福和小蘿莉站在鋪子中間,怒氣沖沖的對著一個小姑娘發火,而那小姑娘則是抹著眼淚,看上去好不可憐。咦,這個小姑娘有點面熟。福臨想了想,這不就是董鄂家的烏雲珠麼,他的真愛?這是什麼情況?未來的皇後提前遇到未來的真愛了?

  博果爾見那姑娘哭得可憐,早就湧起一股男子漢的氣概,一溜煙跑過去,沖著金福喊道:「好端端的,你們幹嘛欺負人?」

  金福愣了一下:「十一哥,你居然不幫我,去幫外人!」

  「我這是幫理不幫親!」博果爾對自己掌握了一個新詞語很是高興,興致勃勃的跑到那個姑娘面前,拍著胸脯道,「放心,有我在,她們不能欺負了你去。」

  這下烏雲珠真的被嚇到了。要說這輩子她最大的夢想,不單單是嫁給皇帝,還有就是遠離博果爾。她不由得往邊上躲了躲,金福笑了:「十一哥,人家不領情呢。」

  博果爾難得的大男人情懷被嫌棄了,對烏雲珠也不滿起來:「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識好歹呢,我是在幫你啊。」

  「行了,十一弟,少說幾句。」福臨不得不站出來,忽視掉烏雲珠驟然亮起來的雙眸,問金福道,「到底怎麼回事?」

  很簡單。仁娜看上了一副耳環,剛准備試試,烏雲珠卻從旁邊將耳環拿起,說要買下,就這樣吵起來了。都是沒有受過任何委屈的孩子,又覺得自己有理,仁娜和金福便指著烏雲珠開始數落。結果,烏雲珠聽了沒幾句就開始哭,兩個小蘿莉火更大了。

  真是麻煩透了!福臨問掌櫃的:「這耳環還有第二副嗎?」

  掌櫃的戰戰兢兢:「沒有了,小店裡任何飾品都只有一副。」

  福臨在櫃台上掃了一眼,隨便指著一個嵌寶金鐲子道:「把這個拿出來。」

  小蘿莉如願以償的得到了耳環,而烏雲珠則是抱著那個鐲子,滿臉的感動。

  真是,太麻煩了!當初娶了這麼多女人的皇太極簡直就是自討苦吃!福臨一轉身,帶著自家的三隻小尾巴去吃飯,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某個姑娘含情脈脈的眼神。

  豪格收到了小皇帝的禮物,對那把彎刀愛不釋手,想了想,又給來送禮的小太監塞了個荷包,問道:「皇上可有給攝政王帶些什麼?」

  小太監掂了掂分量,輕飄飄的,裡面明顯是銀票,當即眉開眼笑:「回大阿哥的話,皇上只帶了給您的禮物。」

  「是嗎?」豪格更開心了。他就知道,再怎麼早熟,小皇帝都是個孩子,孩子就是好哄騙的,這不,不就是拿出了幾分手段,就把這孩子騙過來了。早知道就早下手了,說不定自己的兩藍旗現在就變成了上四旗呢!

  正月初九,太後下了懿旨,將科爾沁的仁娜格格指婚給小皇帝福臨,待成年後再成親。正月初十,吳克善啟程回蒙古。懿旨下了後,小蘿莉也知道害臊了,托金福送了一方繡著小白兔的帕子給福臨,說是萬花筒及耳環的回禮,自己卻不肯再和福臨說話,辭行的時候連頭都不好意思抬。

  正月十六,小皇帝下旨,復封豪格為肅親王。攝政王多爾袞在朝堂上拂袖而去。

  正月十九,小皇帝封豪格為靖遠大將軍,率軍隊西征四川張獻忠。多爾袞力薦多鐸,福臨不允,最終以武拜為監軍。

  正月二十一,禮部定各等級官員俸祿。最高攝政王年俸為兩千兩白銀,最低驍騎校年俸三十兩。

  正月二十八,豪格率大軍出征。

  正月三十,福臨下旨,封饒餘郡王阿巴泰為和碩敏親王。阿巴泰在朝堂之上喜極而泣。

  二月初一,小皇帝和攝政王聯合下旨,將多鐸之子多尼調入正藍旗,同時調入的還有禮部郎中蒙格圖,戶部員外郎科依勒,濟寧都尉烏巴海。將正藍旗的江寧府協領坎泰轉鑲白旗。

  朝堂上下都被這一手驚呆了。小皇帝怎麼了?這一下好一下歹的,該說是「六月天小孩兒臉」嗎?

  而在大多數朝臣們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小皇帝開始了第二波攻擊。

  二月初二,民間龍抬頭,當然,皇家從來沒有把這天當做一個正式的節日。可偏偏這天小皇帝以過節為理由,批發一樣的賞賜了許多珍品給攝政王,而多爾袞也投桃報李,立刻回送了一整套精致無比的木雕江南美景,並說明是自己親手設計並督促底下的人去做的。小皇帝當場便站了起來,表示收復江南以來,自己就對江南美景魂牽夢縈。而朝堂上下只有攝政王明白自己的心思,為國事操勞的同時,還為自己的這點小心思勞心勞力,簡直是太讓人感動了。於公,攝政王不愧是國之棟梁;於私,攝政王便是個天下第一的好叔父。

  這是在搞毛啊?讓人凌亂了有沒有?這叔侄兩個在玩哪一手?之前吵架吵得幾乎要不共戴天了,現在卻又恢復了之前的肉麻兮兮。看看小皇帝的眼神吧,那個孺慕啊,看看攝政王的眼神吧,那個寵溺啊!你們叔侄兩個是在鬧哪樣啊!

  朝臣們集體崩潰了,而一些人精例如范文程,將這一系列動作前後連起來一考慮,頓時明白了幾分,對小皇帝不由得多了幾分敬佩與防範。他是經常進宮給皇帝講課的,每次皇帝都是很客氣,學得又快,讓他時不時產生一種自己是皇帝身邊數一數二之人的錯覺。當然,歷經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范文程,也不可能把這種錯覺當真,只是,想起福臨的年紀,他便不禁一身冷汗。

  小皇帝這幾天又掉了一顆門牙,一張嘴便黑洞洞的,說話也漏風。范文程正好有個小孫子也這個年紀,自從小皇帝掉牙後,他每天回家都會把這個小孫子叫來,哄他說些「四個」「十個」,又哄他嗑瓜子,並以此為樂。現在看來,他的小孫子哪裡能和小皇帝相比,若是他的這種舉動被皇帝知道了,豈不是糟糕?

  更糟糕的人是鄭親王濟爾哈朗。他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太丟人了,被一個七歲的小娃娃玩弄在掌心,還不亦樂乎的配合這個小娃娃,天曉得小皇帝背後是怎麼笑話他們的!

  「肅親王正在外率領大軍,不如將這個消息告訴他,讓他直接率兵回攻,豈不是好?」濟爾哈朗的幕僚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出主意。

  「蠢材!」濟爾哈朗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你以為監軍武拜是擺著好看的嗎?你以為小皇帝和那個病夫沒有防備嗎?他們分明是想要肅親王的命!這個消息必須封口,不可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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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隨著大批鑲白旗人調入正藍,正藍人又往鑲白正白兩旗調動,一時間正藍旗人人自危。豪格不,濟爾哈朗被嚴密控制了起來,他們都不知道該去找誰訴苦。而正藍旗裡還有一支顯赫力量,阿巴泰以及他兒子們。可阿巴泰剛剛被封為親王,對小皇帝正感激涕零中,哪裡還買其他人賬。

  福臨和多爾袞人員調動依舊有條不紊進行中。正藍旗巴特瑪、興乃、扎色蘭等人都調入了鑲白旗或者正白旗,為了補充正藍旗人數虧損,又從兩白旗調動了部分人到正藍旗去。自然會有人不服,伊爾根覺羅氏巴哈納從正藍被調入了正白,他對豪格一直是忠心耿耿,一下子換了旗主,讓他相當不樂意,便去串聯其他人,想要起來對抗。

  多爾袞就怕沒有人鬧事,當即用處雷霆手段,以旗主身份將巴哈納處死,又威脅了伊爾根覺羅氏。伊爾根覺羅氏家族人員眾多,不單單是兩藍旗,就連兩黃旗都有他們人。為了不讓巴哈納連累其他人,伊爾根覺羅氏開了祠堂,將巴哈納一支逐出家族。

  而正藍旗中也有人對調入兩白旗人不服,有牛錄想用自己身份來壓制這些來家伙,卻被阿巴泰給打壓了下去,甚至換了兩白旗人來做牛錄。

  這麼一來,被調動人也都不敢輕舉妄動,正藍旗被摻進了許多砂子,不遺餘力宣揚皇帝和攝政王寬厚仁善,豪格影響力不知不覺小了許多。

  只是,多爾袞名聲不可避免臭了。其他幾旗人眼睜睜看著正藍旗下場,也都開始抱團,而為了尋找外部支持來對抗攝政王,正紅旗人隱隱靠向了小皇帝——他們眼裡,小皇帝終究是個孩子,不管做了什麼事,一定都是攝政王背後教唆。

  就連鑲紅旗旗主阿濟格都有些蠢蠢欲動起來。做為阿巴亥長子,阿濟格從出生以來是得到努爾哈赤格外鍾愛,可隨著年紀漸長,老二多爾袞反而成為三兄弟中領頭人物。憑什麼?不就是憑他是由母後皇太後撫養,又和聖母皇太後有一腿嗎?他能做攝政王,為什麼自己不能做?

  小皇帝對這種情況很滿意。八旗制度努爾哈赤時候成立,同時具備軍事、行政和生產等職能,平時狩獵務農,到了戰鬥時候便自備武器糧草,隨軍作戰。說實話,八旗剛成立時候,還是一支精兵,驍勇善戰,軍紀嚴明,和明朝作戰時候,也有過傷亡慘重情況,可八旗兵丁很少退卻,只是踩著同伴屍體一往無前。

  就是這樣一支軍隊,薩爾滸以少勝多,以六萬兵力戰勝了明朝十萬大軍。也是這樣一支軍隊,用兩年時間攻克了明朝寧錦防線,又與吳三桂一起擊敗了李自成大順軍。

  可是,這樣一種軍隊模式,始終是不可能長久。福臨很清楚,到了清朝末期時候,八旗會糜爛不堪,其實,現八旗,也已經不是當初模樣。

  清軍入關後,八旗便開始分好處了。努爾哈赤時期,八旗是共同議政,且努爾哈赤答應了他們,有好處便會分成八份,誰都不會落下。於是,現八旗就開始有些「軍不軍,民不民」了。他們個個躺功勞簿上,分好處時候都想要好,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自己人之間斗得你死我活。

  至於麼?福臨撇撇嘴。這次他和多爾袞合謀,不動聲色分化了豪格正藍旗,表面上看,是多爾袞得了大好處,可實際上,獲利卻是自己。

  兩藍旗完全將仇恨眼光放了多爾袞身上,就連兩黃旗人都對多爾袞有所不滿。代善已經隱隱投靠了自己,阿巴泰也對自己恭敬有加,別提本來就支持他大部分文臣了。他只需要躲多爾袞身後,便能坐收所有漁利。

  福臨一邊懸腕練字,心裡依舊不停盤算下一步動作。八旗目前依舊不能動,但遲早,他要廢除這個制度。他看來,八旗根本就好似奴隸制度殘餘。旗主是主人,旗人便是奴才。奴才要效忠主子,主子對奴才有生殺予奪大權。清朝就是用這種制度來管理國家,打斷了整個國家脊梁,將好端端人統統變成了奴才。只是要改革八旗,要做事情便有很多。八旗是以地域和血緣作為紐帶,縱橫有親,牽一髮而動全身,並且,可以保持滿族優越性。福臨很清楚,以少數人統治多數人,保持民族優越性是必須,除非將來滿族能完全被同化,融入漢族血脈之中。

  「皇上,索尼大人求見。」小華子聲音打斷了福臨沉思,他也沒有停手,道:「傳。」

  索尼進殿見禮後,見小皇帝依舊不緊不慢練字,心裡有些生氣,道:「皇上,攝政王又將巴社、額森調入鑲白,補鑲白人員損失。豫親王多鐸與攝政王本為兄弟,如此,兩白旗豈不是躍居上四旗之首?」

  福臨擱下筆,又讓小華子解下腕上石子,用藥油按摩,這才緩緩開口:「朕聽說,鑲黃旗有一塊好地,被正白旗圈了去,可有此事?」

  索尼一愣:「奴才並無聽聞。」

  「那你們正黃旗呢,可有虧待?」

  「回皇上話,沒有。」

  「這不就結了?」福臨一笑,露出黑乎乎牙洞,「攝政王始終約束著下面人呢,兩黃旗始終為上四旗之首,這點朕還是清楚。」

  索尼默了一下,又道:「皇上,攝政王目就是正藍旗,若是讓他得手,大阿哥必會被其逼死。皇上與大阿哥手足情深,難道忍心嗎?」

  福臨思索狀:「依你所見,朕當如何?」

  「還請皇上下旨,停止攝政王種種逆行。如此,正藍旗眾人必會對皇上感恩戴德,又能全了皇上與大阿哥兄弟之情。」索尼情真意切,彷彿真是為皇帝考慮一般。

  福臨心裡冷笑,不過是為了自己好處罷了,又何必這麼大義凌然呢?不過,他臉上卻沒有分毫顯露,反而是一副醍醐灌頂模樣:「索大人所言甚是,朕明白了。」

  「皇上聖明!」索尼如釋重負,又說了幾句閒話後便退了出去。

  遂了你們意便是聖明,若是不聽你們呢?福臨彎起手指敲了敲桌子。這場調動大劇也應該要落幕了,無論如何,正藍旗,他一定會握手裡。

  鄭成功福建沿海一帶開始抗清。清軍本來就是馬上得天下,精於騎射,可水軍壓根兒就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當年攻打毛文龍皮島時,也是損失慘重。

  福建沿海島嶼眾多,清軍完全摸不清楚鄭成功老巢,再加上福建民眾對鄭成功還是擁戴,清軍加摸不著頭腦。

  「皇上意思,是要訓練水師?」多爾袞很是驚奇,想想又搖了搖頭,「鄭成功只是強弩之末,福建又是南蠻之地,沒有必要他們身上花費太多心思。」

  福臨沒有堅持,又道:「大哥有邸報回來,叔父看過沒有?」

  多爾袞點點頭:「看樣子,京裡消息還沒有漏出去。濟爾哈朗也算知趣。」

  「瞞不住,」福臨皺起小臉,「等大哥回朝,一切都明了了。」

  多爾袞打開邸報,指著上面幾行字道:「四川地形險惡,易守難攻。張獻忠手下又是一批悍匪,肅親王這次吃了大苦頭了。」

  確,四川天氣潮濕,清軍大部分是北方人,對那裡氣候很不適應,病了一大批。豪格邸報就附了一封折子,要求再多撥些藥材。多爾袞是想讓豪格直接死四川吧。也是因為看穿了這點,濟爾哈朗才不肯讓豪格再為京城事情掛心。

  「叔父,人員調動,還是停了吧。」福臨沒頭沒尾說了這麼一句,多爾袞一皺眉:「是不是有人到皇上面前說什麼了?」

  福臨道:「前兒個索尼來見朕,很是說了些有沒。不過他有一句說倒是理,兩黃旗已經開始忌憚兩白旗勢力了。朕與叔父不分彼此,可他們不一樣。上四旗中可不能有人互相捅婁子,有是有心人等著看熱鬧呢。萬一大哥得勝歸來,從中一挑撥,朕皇位都不一定能保住。何況,還有額娘呢。」

  多爾袞一開始並不以為然,直到福臨將布木布泰搬了出來,他才有些動容,恨恨道:「索尼這個匹夫,就是多事!」

  管嘴上這麼說,多爾袞也停止了人員調動。反正現正藍旗編制已經被打散了,就算豪格回來,也無力回天。正藍旗終於得到了喘息機會,濟爾哈朗則是再一次迷惘了:小皇帝到底做些什麼,到底想要什麼?難道,小皇帝之前與肅親王種種兄弟情深,是真?那他和攝政王叔侄情深呢?到底哪個才是真,哪個才是做戲?


第四十四章

  遠在江南的洪承疇也得到了京城的消息,以及范文程的信件。范文程是他的前輩,可又沒有他得寵,一開始這兩個人是有矛盾的,可時間長了年紀大了,他們也看得淡了。不管他們是多麼的能幹,多麼的有才華,在皇太極的眼裡,還是不如滿人的,倒不如聯合起來,方能有一席之地。

  因此,兩個人精面上不顯,暗地裡卻勾勾搭搭起來了。洪承疇去了江寧,和范文程依舊有書信來往,有時候聊聊書畫,有時甚至只是聊聊家常,唯獨朝廷的事,從來沒有落到紙上的。

  這次范文程的信上也是一如以往,嘮嘮叨叨寫滿了自己小孫子的軼事一二三。什麼小孫子開始換牙了呀;小孫子又有喜歡的新玩具了,把之前最喜歡的布老虎拋到了腦後了呀;小孫子和大孫子開始鬧別扭了,打打鬧鬧了幾下又和好了;小孫子被自己寵得無法無天,搶了他爹的東西,還覺得理所當然……

  「這個老狐狸。」洪承疇將信又讀了一遍,移到蠟燭上燒盡。他與范文程有一套自己的秘語,小孫子就指的是小皇帝,各種玩具便指的朝中的各種勢力。也只有這個看著小皇帝長大的老家伙敢用「小孫子」來指代皇帝了,洪承疇拿起手邊的茶水,想了想又放下,吩咐一聲:「來人,磨墨。」

  洪承疇的折子很快便送到了小皇帝的御案上。他提議解散江南部院,又提議讓朝廷輪流派滿漢侍郎來江寧,以此來杜絕江寧部院遺留下來的貪腐和黨爭等問題。同時,他又提出年紀大了,格外思念家人,想要回京。

  洪承疇很聰明。但福臨並不打算同意讓他回京。一方面,江寧情況復雜,那些滿人玩心眼子是絕對的弱項,十個捆在一起都不如一個洪承疇,還不如讓他繼續下去;另一方面,洪承疇的確是個文武雙全的,前一陣故明唐王起兵攻打徽州,也是洪承疇主持,將其擊敗。當然,福臨也是很希望這個人精能夠回來幫自己的忙的,可兩相比較,還是放他在江寧比較合算些。對這種不傷筋動骨之事,多爾袞一向是不會提出反對意見的,反而在思考等洪承疇回來後送誰去江寧,那可是一塊上好的肥肉。

  四處都在打仗。前明魯王手下的將領劉福跑去打撫州,劉文炳在蒲城造反,南陽還有二只虎和郝如海,太湖那裡,還有人擁戴前明的樊山王。好在現在朝堂還算是兵強馬壯,多爾袞處理這種事情也是駕輕就熟,很快便一一安排了人下去。並派圖賴和博洛貝勒一起,南征福建。

  基本上,這些戰鬥都是一面倒的,福臨並不怎麼擔心。而且多爾袞派兵非常有策略,就算派出的不是他的人,他也會選擇一二心腹做監軍。

  由於八旗子弟許多都派出去打仗了,留下的那些圈地的時候自然是力不從心的,這麼一來,也給了百姓喘息訴苦的時間。范文程適時上書,說明情況,提議給失地百姓一些補償。福臨應允,免了他們一年的賦稅,再次下旨強調,圈地只可圈無主之地,並劃分了一個範圍,叫停京郊等地的圈地行為。

  多爾袞忙著處理各地層出不窮的反抗,他也不是鐵打的,再加上對福臨放心,戶部、工部和禮部的事情已經全部大放手交給了小皇帝,就連吏部都開始睜只眼閉只眼了。因此,福臨的這道旨意他一點意見都沒有,他還記得當初小皇帝是如何反感圈地的,忍了這麼久才出手,又沒有對圈地趕盡殺絕,多爾袞覺得小皇帝不愧是他的侄子。

  反對的聲音也有,多是鑲紅旗的人。京郊的地都是好的,上四旗的人率先跑去圈完了,剩下些邊邊角角的留給了他們。本來,若是他們看上了哪塊有主的地,弄到手也很輕鬆,正准備趁著這個機會去搞點好處呢,皇上一道聖旨,沒有了。

  兩藍旗已經被折騰得偃旗息鼓,正紅旗的代善又謹慎小心,第一個約束了下面的人不可妄動,剩下的也就是鑲紅旗了。阿濟格本身是個彪悍的,他帶出來的人沒有一個好相與,鑲紅旗便開始慢慢鬧起來。

  雖然是小皇帝發的旨意,可鑲紅旗的諸位還是把福臨和攝政王各打了五十大板——都不是好人!不過,他們也人單勢孤,又是慣了征戰,沒什麼花花腸子的,搗亂的辦法有是有,可都上不了台面,輕輕鬆鬆的就被解決掉了。

  真是討厭!眾人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有一個機會從天而降,御史龔鼎孳的爹死了,丁憂。龔鼎孳是小皇帝的人啊,而且總是自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平時沒少得罪人,甚至還得罪了多爾袞的親信馮銓。彈劾他,讓小皇帝和攝政王吵起來,准沒錯!

  於是,筒子們開始卷起袖子寫折子去了,彈劾龔鼎孳守孝期間飲酒醉歌,與愛妾調笑取樂。又有人彈劾他寵妾滅妻,把自己的老婆放到莊子上,府裡都是小妾顧眉生做主。這種人無疑是被眾人唾棄的,馮銓一系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決定參合一腳,也開始寫折子。一時間,龔鼎孳變成了不孝沒人倫的反面教材。

  福臨很是憤怒。他倒不是因為自己被抹了面子,而是因為被蒙騙了。龔鼎孳是個能幹的,又常常以魏征為目標,逮到什麼彈劾什麼,逮到誰彈劾誰,說實話,福臨還是挺需要這樣的大臣的。更何況這個龔鼎孳只是為了名聲好聽,只要幾句誇獎便能得意洋洋的去趴別人家的牆頭來尋找彈劾的證據的。結果,這次他自己家的牆頭被趴了。

  「這種不孝不悌之人,朕居然加以重用,豈不是讓朕被天下人恥笑?」

  小皇帝在乾清宮大大的發火,多爾袞看著他剛長出來的小米粒一般的門牙,只覺得胃疼,安慰道:「皇上,你還小,是不會有人笑你的。」

  福臨撅起嘴,依舊很不高興,多爾袞笑著摸摸他的腦袋:「這些降官本來就不應該重用。這個龔鼎孳為崇禎之臣,後投靠大順,接著又投我們大清。換主子如換衣服一般,哪裡值得皇上為之生氣呢?」

  理是這個理,可小皇帝還是覺得心裡悶悶的不舒服,一發狠:「他不是寵妾滅妻嘛,朕讓他寵,讓他滅!」

  侄子生氣了,多爾袞當即表示:「這個人就交給皇上了,皇上愛怎麼折騰都行,就是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朕有數的。」福臨化怒氣為飯量,當天晚上連吃了兩大碗飯,第二天就在朝堂上把倒霉龔鼎孳一頓臭罵。

  這家伙在丁憂,聽不見,而且他的人緣實在不怎麼樣,沒人幫他出頭,都默默的聽著某個小家伙滔滔不絕。

  「龔鼎孳對父不孝,對妻兒不慈,大清不能用這種道德敗壞之人!」小皇帝陳詞總結,並做了最後的決定,「削去其官職,打回原籍。賜其愛妾三尺白綾一條,責其妻與之和離,並可帶走嫡出子女再嫁,朝廷另有封賞。」

  靠,這也太狠了吧!上上下下的官員心裡都一個打抖。再看攝政王,居然撫著鬍鬚,一副大為滿意的模樣,眾人恨不得迎風寬面條淚了。

  小皇帝這是明晃晃的在所有江南眾士臉上打了個響啊!龔鼎孳的愛妾顧眉生當時是名妓,迷戀她的人多得是,江南來的官員裡,有好幾個曾經都和她相熟。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大家的愛好和龔某人也差不多,逛逛窯子啊捧捧名妓啊寵寵小妾啊冷落冷落發妻啊之類。結果,小皇帝直接下令讓龔某人戴綠帽子,理由就是寵妾滅妻,這是鬧哪樣啊,這年頭誰沒有個寵愛的小妾啊,這讓他們怎麼活啊!有了這個先例,萬一家裡什麼事被鬧出來,小皇帝上癮了,讓他們也戴綠帽子怎麼辦?真是太傷不起了!攝政王,您老人家還不快管管,您家的愛妾可是用兩位數計算的!

  攝政王他老人家並不打算管,反而心裡很歡喜。改嫁什麼的,對多爾袞來說根本就算個屁。滿清入關之前男女關係的混亂是說不清的,阿巴亥還是豪格生母烏拉那拉氏的表妹呢,這樣論起來,多爾袞既是豪格的叔父,又是他的表侄兒。更別說姑侄幾個共嫁一個男人這種小兒科了,碩塞他生母剛出了月子不就給送人了嘛,皇太極也沒有覺得哪裡綠了。只是入關之後,受到漢人的影響,他們也開始明白一些輩分和血緣之間的關係了,為了不讓漢人嘲笑他們是蠻夷,滿清貴族們很努力的改變著。

  小皇帝是從小讀著漢人的書長大的,還是自己教的,比別人都更懂禮義廉恥。多爾袞差點以為小皇帝會對自己和玉兒的關係恨之入骨了。還好福臨是開明的,只是並沒有開明到引以為榮的地步。

  攝政王這輩子就有兩個願望:一、和玉兒成親;二、做皇帝。如果他能娶了玉兒,那麼小皇帝就會變成他名義上的繼子,自己不也就是成為太上皇了嗎?可他又不能將這個想法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現在聽福臨用這種方法來懲罰龔某某,攝政王眼睛一亮:這是不是證明小皇帝對改嫁並不反感,他就有機會娶到玉兒呢?

  福臨對多爾袞的這種心思並不了解,不過最近叔父大人似乎對他更好了——嗯,叔父本來就對他很好——小皇帝把思緒從叔父身上扯回來,放到眼前的這個消息上:敏親王阿巴泰病重。


第四十五章

  阿巴泰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皇太極還活著的時候,他就敢和皇太極犯渾,總是覺得自己論戰功論能力都不比其他兄弟差,憑什麼他的品級是兄弟裡面最低的一個。只是皇太極根本就懶得理他,他就這麼犯渾著被罰著,一直到皇太極駕崩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小小的貝勒。

  福臨一連升了他兩級,先是郡王,現在是親王。阿巴泰覺得有面子透了,從而認為小皇帝和他爹不一樣,是個大好人,因此,對福臨是忠心耿耿。有他的帶頭作用,他的兒子博洛和岳樂對小皇帝也很好,是福臨嵌入正藍旗的一顆堅固的釘子。

  「讓太醫院派兩名太醫常駐敏親王府上,有什麼需要的只管開口。」福臨吩咐了下去,「小華子,你帶些藥材,代朕去探望敏親王。」

  阿巴泰的病似乎是真的不好了。常年的征戰,讓他受了一身的傷;護不住老婆女兒,地位始終不得提高,又讓他心情抑郁。正趕上今年春天的倒春寒,他老人家又不知道保養,跑去跑馬,出了一身汗後直接脫了大衣裳,風邪入體,一下子就倒了。

  「讓敏親王的福晉回府。家裡沒個女人照顧著怎麼行。」福臨頗有點老氣橫秋的吩咐。多爾袞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才幾歲,都知道女人了?」

  你自己還不是八歲的時候和我額娘一見鍾情的。福臨撇撇嘴,表示古人的早熟是自己難以想像的。

  阿巴泰和福晉夫妻感情是非常好的,好到有點「懼內」的程度。由於他的福晉不滿皇太極為自己的女兒指的婚姻,還請了薩滿到家裡占卜這場婚姻的好壞,於是被皇太極懲罰了,也沒有直接讓他們和離,只是把阿巴泰的長子博洛分出府去,讓博洛侍奉母親,把這夫妻二人給分開。

  之後,阿巴泰也沒有再去找什麼貴女,反而只是親近一些地位低下的女人,而且更加變本加厲的寵孩子。皇太極對他的這種做法有所微詞,他脖子一梗:「奴才的福晉不在府裡,孩子們沒了娘,奴才這個做爹的不護著他們,還有誰能護著?」皇太極被他鬧得頭疼,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博洛將母親風風光光的護送進了敏親王府,據說,阿巴泰當時就能從床上坐起來了。他的福晉是個性子烈的,一看見他,上來就是一個巴掌,然後抱著他就開始嗚嗚的哭。阿巴泰就吃這一套,被自家福晉這麼一哭一打,感覺渾身都舒坦起來。

  阿巴泰在福晉的照料下,恢復得很快。博洛和岳樂對福臨簡直是感激到了骨子裡:雖然這個爹二了點不著調了點,可他畢竟是對他們掏心掏肺的親爹啊,誰樂意親爹就這麼病死啊!

  三月的時候,阿圖出嫁了。福臨下旨,封她為固倫淑慧長公主,巴林部的色布騰親自來京迎娶,盛況空前。布木布泰眼紅紅的看著最寵愛的女兒出嫁,恨不得上前阻止住,留女兒一輩子不嫁。不過她也知道,阿圖的年紀不小了,若是再留下去都說不過去。

  福臨看著姐姐出嫁,恨不得把色布騰揍一頓,小臉緊繃著,努力的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氣場。

  多爾袞忍不住去逗他:「皇上,這是喜事,怎麼都不笑一下?」

  福臨眼睛一亮:「叔父,朕聽說漢人有個習俗,娶妻的時候,女方家人都會給新女婿一個下馬威的,好讓他不虧待自家的女兒。你說,我讓五哥去和色布騰比武,揍他一頓如何?」

  多爾袞哭笑不得:「你是皇上,阿圖是固倫長公主,又有誰會去欺負她呢。只要你安安穩穩的,阿圖就會永遠有這個威勢。」

  也是,不過,不能揍他還真是不甘心啊!福臨歎一口氣,決定吩咐送阿圖公主出嫁的四哥葉布舒暗地裡找一下色布騰的茬。

  阿圖的婚禮後,便是碩塞大婚,接著又是阿婭的婚事,禮部忙得幾乎要吐血。碩塞早就被封為多羅承澤郡王,也定下了輕車都尉費揚古的女兒那拉氏為妻,只是因為守孝才拖延至今。

  一時間,宮裡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等人也率部來京,福臨在乾清宮裡進行了接見。

  耿仲明尚可喜等人是鼎鼎大名的,三藩之二,現在的懷順王以及智順王,而孔有德名聲也不小,現在是恭順王,未來的定南王。

  這幾人都是以軍功起家的,看著龍椅上粉嫩粉嫩的小皇帝,心裡都有些輕視。福臨看在眼裡,也不惱,反正三藩日後總是要撤的,讓敵人先失去警戒之心倒也還不錯。只是多爾袞有些生氣了,說話行事間便做出時時刻刻以皇帝為首的樣子,不想看在幾人眼裡,倒是攝政王不貪戀權勢,忠心為主的正面教材了。

  時間就這樣慢慢的過去,為了平衡滿漢之間的關係,朝廷減免了多地的賦稅,倒是平息了不少地方的反清思潮,百姓也開始慢慢的從戰火中恢復過來,開始耕種,並希望在這個朝廷的手下能夠過上稍微好一點的日子。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發展的時候,蒙古蘇尼特部騰機思、騰機特、吳班代、多爾濟思喀布、蟒悟思、額爾密克、石達等人反了。他們各率所部叛變,投奔喀爾喀部的碩雷。多鐸臨危受命,封為揚威大將軍,福臨又把還沒有休完婚假的碩塞也拉上,讓他跟著大軍一起出征。

  那拉氏自然不捨,含著淚給自家丈夫收拾行李。正在新婚之中,那拉氏又是個溫婉的,碩塞對她也有幾分感情,便攬過她,剛想說些什麼,就聽下人來報,讓承澤郡王接旨。

  宣旨的是小華子,乾清宮的華公公,福臨給了一堆的賞賜,甚至還包括皮襖、藥材等等細節的東西。碩塞謝恩送走小華子後,看著這一堆東西發呆。

  那拉氏不解:「爺,皇上的賞賜有問題嗎?」

  碩塞搖搖頭:「都是極好的。你收起來吧,撿有用的備上。」

  ——小皇帝長大了啊。碩塞想起過得並不如意的親生額娘,再想起阿巴泰的福晉被送還之事,心裡默默的做了一個選擇。

  大軍出征,糧草的供應自當充足,兵部忙得不行,連帶著多爾袞也忙得腳跟打後腦勺,朝廷的一些事情,六部處理不了的,就直接交給了福臨。其中,戶部的一道折子引起了小皇帝的注意。

  八旗兵丁入關後,自然帶了自己名下的奴隸們,同時,他們一路征戰,俘虜的戰俘也有不少。這樣一來,大批人湧入北京,京城哪裡裝得下。八旗又是不事生產的,這些俘虜奴隸便開始動了腦筋逃跑,畢竟,若是逃成功了,隱姓埋名,種種地娶個媳婦兒,不比當人家的奴隸好了許多倍?

  於是,順治二年年底到三年三月,才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逃跑的奴隸已達到幾萬。這麼一來,八旗圈的地也沒有人種了,蓋個莊子也沒有人出苦力了,貴族們直接覺得不方便,提議朝廷下令捉拿逃人。

  福臨沒有跟多爾袞商量,便直接下旨,下令捉拿逃人,查獲的逃人鞭打一百,歸還原主,若有人舉報,當以獎賞。

  好像,差強人意,不過也說得過去。反正是些奴隸,逃了就逃了,再捉回來就是,何必弄得興師動眾的麻煩。眾人也沒有反駁,只有攝政王的臉色有點黑。

  「今日皇上所發旨意,大大不妥。」退朝後,多爾袞直接提出了異議,「皇上為何不與我商議?」

  福臨輕描淡寫道:「不就是些奴隸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多爾袞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的。這些奴隸不將主子放在眼裡,很應該重罰,而藏匿奴隸的人也要從重治罪,否則剩下的奴隸也要跟著學,會對八旗生計不利。」

  「那依照叔父的意思,該如何呢?」

  「設立督捕衙門,督捕逃人,懲罰窩主。除去將逃人鞭打歸還之外,窩主也該從重治罪,全家處死,家產充公。除此以外,窩主的鄰裡、甲長、鄉約各鞭打一百,流徙蠻荒之地。若不如此,怎能殺一儆百,遏制逃人之風?」

  多爾袞義正詞嚴,福臨只覺得無理之極。沒有人生來是願意做奴隸的,有了得到自由的機會,那些人為何不逃。如果按照多爾袞的方法,對待窩藏之人的懲罰更重,豈不是又讓百姓多了一項興兵反清的機會。而且,那些已經逃成功的自然會抱團自保,占山為王之類的也不會少。更何況,要這麼多奴隸做什麼啊,現在是封建社會,不是奴隸社會,讓人做事便要給一定的好處,發點月錢之類,要不然誰願意白干啊。

  多爾袞見福臨不以為然,有些著急:「皇上,八旗乃國之根本,逃人之事頗為嚴重。如按照皇上的旨意,窩主沒有罪責,根本不能起到威懾作用,逃人依舊,八旗影響頗大,動搖國本那就糟糕了!」

  「朕就不信,大清的國本會被幾個奴隸給動搖了!」福臨毫不讓步,「圈了那麼多的地大可以雇人去種,不是正有大批百姓失地了嗎,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

  「皇上還是在糾結圈地之事嗎?」多爾袞站了起來,「八旗勞苦功高,圈地是對他們的獎賞。若是連這個都不允,皇上未免會讓有功之人齒冷。」

  「朕什麼時候虧待過有功之人了?朕只是就事論事。又不捨得出錢,又要讓奴隸賣命做事,天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這些人是奴隸,主子要他們做什麼,他們就要做什麼!」

  「漢人可不講究這種主子奴才的一套,他們不也一樣把地種起來,把鋪子開起來了?」

  「又是漢人的一套!皇上,你是滿人的皇帝,不是漢人的皇帝!」

  「朕是天下人的皇帝!」

  兩人爭吵著,一步不讓。多爾袞氣急,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的往地上摔去。茶杯清脆的破裂聲讓兩個人同時閉了嘴,令人尷尬的沉默在屋裡蔓延開來。

  「啊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屋裡這麼冷,小華子,還不加個炭盆?真是的,一個個都不注意自己身子,得了風寒怎麼辦?」

  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布木布泰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尷尬,剛吵得跟斗雞一般的兩人回頭看見她,同時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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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布木布泰的到來如同一汪清泉,神奇的將兩人的火氣都澆滅了。福臨的理智也回歸了大腦,看了看依舊氣得臉色鐵青的多爾袞,瞄一眼地上摔得粉碎的茶杯屍體,心裡快速的過了一遍朝廷上攝政王勢力與自己勢力的對比,立刻皺起小臉,委屈萬分,高聲喊道:「額娘,叔父欺負朕!」然後,一頭扎進布木布泰的懷抱。

  「福臨還害臊了呢。」布木布泰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叔父可是為了你好,你啊,被我慣壞了,還不向叔父賠不是!」

  布木布泰這麼以退為進,多爾袞立刻上鉤,他也冷靜了下來,道:「和皇上沒有關係,是我脾氣太過急躁了些。皇上年幼,我應該慢慢教他的。」

  福臨從布木布泰懷裡出來,磨磨蹭蹭的走到多爾袞面前,低下頭,背著手,小腳在地上一點一劃:「叔父,以後朕也不亂發脾氣,你也好好的教朕,好不好?」

  「是叔父不好。」多爾袞見福臨這副模樣,再大的氣也煙消雲散,忙著開始開展自我批評,「皇上不要怪我了好不好?叔父給你找好玩的物事賠禮。」

  布木布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不就是好了嗎?真是的,一會兒吵吵鬧鬧,一會兒又好成這樣,福臨和他皇阿瑪都沒有這樣。」

  不得不說,布木布泰不愧是世上最了解多爾袞的人,每說出一句話都能直擊他的內心。福臨和皇太極都從來沒有這樣吵過架,可見在福臨心裡,自己的地位比皇太極都高?

  布木布泰再接再厲:「我小時候啊,也總是去氣阿瑪,仗著自己得他的喜愛,把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這完全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寨桑對布木布泰的喜愛有限得很,她小時候小心翼翼的討好生父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敢去氣他。不過多爾袞卻一下子被這句話打動了:原來天下父子父女之間都是打打鬧鬧的,皇帝明顯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一定是和阿瑪一樣!

  於是,渴望親情的攝政王大人完全軟化了,覺得自己和一個小孩子發脾氣實在是不該。既然皇上都下了命令,自己再讓他收回,豈不是讓人小看了這個孩子?一抬頭,他又見到福臨孺慕的眼光以及布木布泰多情的眸子,原本就搖擺的立場一下子消失殆盡:「這次就算了。皇上既然下了旨意,就按照皇上的意思去辦。只是下次若有這種事情,皇上還是要先和我商議一番。」

  「嗯,」福臨很乖的點頭,「叔父以後也不可以凶朕哦,更不可以摔朕的杯子!」

  「好,叔父賠一整套杯子給你!」多爾袞彎下身子,將他抱起來,「為了賠罪,叔父帶你出宮去玩,可好?」

  「額娘也一起去!」福臨一回頭,看著布木布泰,眼裡都是渴望

  布木布泰板起臉:「本宮是皇太後。哪裡有皇太後出宮的?」

  「又沒有律法規定,太後不能出宮。」福臨伸手去搖多爾袞的腦袋,「叔父也想讓額娘一起玩的,對不對?」

  終於,在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強烈要求下,布木布泰也答應了,幾人換了衣服,又點了些侍衛,坐一架不那麼顯眼的馬車,偷偷的出了宮。

  布木布泰還是第一次逛街。她生性穩重,臉上並不顯露,但眼裡的歡喜和神彩是騙不了人的。帶玉兒出來真是對了!多爾袞為了在心愛的女人面前顯擺,特意帶她去了首飾鋪子、古玩鋪子、胭脂鋪子,凡是她多看了一眼的東西便統統吩咐包起來,價都不講,一副財大氣粗的土豪樣。

  購物一直是女人的天性,太後也不例外。布木布泰玩得開心,多爾袞又將他們帶到酒樓用飯,點的全是他們母子愛吃的菜。福臨看在眼裡,幾乎要捂臉:這種毛頭小伙子在心上人面前耍派頭的蠢事,一定不是他英明神武的十四叔做出來的,他在做夢,一定是的!

  有布木布泰在其中斡旋,叔侄兩個很快又如從前一般和睦起來,只是他們都明白,有一些東西,已經在各自的心裡扎了根,或許一輩子不會有事,或許很快就會發芽。

  另一邊,戰勝的消息一個個的傳來。八月,章京哈寧阿在三台山擊敗武大,尚可喜、孔有德南征;十月鄭四維平了湖廣一帶,將湖廣承天府改名為安陸府;十一月,博洛和圖賴平定了附件,而豪格的隊伍也大捷。鰲拜將張獻忠斬於陣中,四川平定。

  「這塊硬骨頭居然被他啃下來了。」多爾袞毫不掩飾自己對豪格立功了的厭惡,對這封報喜的折子並不是很滿意。

  這兩個人就好像是有世仇一般,總是針鋒相對。福臨笑道:「不管怎麼說,大哥平定了四川,可喜可賀。張獻忠那一支人馬實在彪悍,又是窮鄉僻壤,贏得不簡單。」

  「若是我去,早就取了張獻忠的項上人頭,班師回朝了。」多爾袞表示,自己是不出去打仗了,否則定比那家伙強至百倍。

  所以說,叔父你這是吃醋了嗎?福臨一頭黑線,很明智的將話題扯到了禮部的一些事務上。

  轉過年來,洪承疇再次發揮了他的軍事才能,大敗趙正;陝西、山東等地的叛亂也被鎮壓了下去,一時間,中原平定。

  滿人們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詫異與開心了。這是什麼,這就是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啊,啪的一下將他們砸中,砸得暈頭晃腦,分不清東南西北。之前呆在盛京的那些人腸子都悔青了,一個個積極的上書,要求搬到京城來,而那些有戰功的人家更是尾巴翹到了天上,流水宴擺個不停。

  現在的工作重點,要放到休養生息上了。福臨和多爾袞在這一方面達成了一致,頒發了一道詔書:「朕平定中原,惟浙東、全閩尚阻聲教,百姓辛苦墊隘,無所控訴,爰命征南大將軍貝勒博洛振旅而前。既定浙東,遂取閩越。先聲所至,窮寇潛逋。大軍掩追,及於汀水。聿釗授首,列郡悉平。顧惟僭號阻兵,其民何罪,用昭大賚,嘉與維新。一切官民罪犯,鹹赦除之。橫征逋賦,概予豁免。山林隱逸,各以名聞錄用。民年七十以上,給絹米有差。」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雖然沒有大的起義,小打小鬧還是很多,只是,大勢已去,百姓也厭倦了戰爭,對這個少數民族的政府沒有太大的意見。就這樣,在不停的鎮壓中,不知不覺便到了秋天。

  年初的時候,濟爾哈朗把自己的鄭親王府好好的裝修了一番,據說用了漢白玉的台階,鑲金的影壁牆,又在堂屋擺放了銅獅銅鶴,銅鶴還是一個熏爐,從尖尖的鶴嘴裡裊裊的吐出青煙。

  這無疑是超出一個親王該遵守的標准的。禮部官員在朝堂上指了出來,福臨讓濟爾哈朗限期整改,並罰了他兩千兩銀子。

  兩千兩銀子不算什麼,可面子丟了啊,濟爾哈朗異常不爽。他好歹還是一個輔政親王,這不是說明他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業務能力成問題嗎?

  因此,濟爾哈朗同學和多爾袞同學正式撕破了臉皮(皇帝還小,這些事一定是多爾袞教的)。他也是有聽政權的,原本因為多爾袞和福臨走得太近,他也不怎麼履行,這下不一樣了,每天下朝後,他便自覺主動的跑到乾清宮,充當那叔侄兩個的電燈泡,致力於給多爾袞添堵的大事業之中。

  一天兩天還好,這天天如此,每天都要看他半死不活的老臉,還要聽他對所有決策的反對意見,叔侄兩個都煩了。在多爾袞看來,濟爾哈朗這個老匹夫就是一門心思的和自己為難;在福臨看來,鄭親王凡事都以和多爾袞作對為重,哪怕是利國利民的決策,只要多爾袞贊同了,他就必然要反對,這樣下去實在不利。

  「皇上,我實在是忍不下去這個老匹夫了。罷了他的聽政權吧。」多爾袞道,「不如封多鐸為輔政親王,這樣對八旗也說得過去。」

  說得過去什麼啊,原本的八旗議政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了,何必還要扯一塊遮羞布?福臨道:「豫親王能力倒是有,只是,他同屬上四旗,下四旗的人會有不滿。」

  「那就阿濟格?」多爾袞想了想,「阿濟格也就是脾氣暴躁點罷了。」

  福臨笑道:「為何不用代善?」

  「兄禮親王?」多爾袞笑了,「他都這把年紀了,再勞動不好吧。」

  福臨拉住他的胳膊搖來搖去的開始撒嬌:「就是要這麼大把年紀的才好呢。朕可不想天天看到那些老頭子,有叔父就夠了。」

  的確,如果是代善的話,自己的好處頗多。首先,代善年紀大了,又慣來是個謹慎低調的,不會和自己搶權;第二,代善是下四旗的旗主,給他一個稱號,也相當於給下四旗一個面子;第三,下朝後就他和福臨兩個,陰個人啊挖個坑啊什麼的不要太方便,他也不希望有人老是在眼前晃來晃去。

  於是,代善在聽到自己被加封為「輔政兄禮親王」的時候,傻了。這是個神馬節奏啊,太不尊老敬老了吧?代善顫巍巍的苦辭,小皇帝說得情真意切:「當年先皇在世,便多次說過若無兄禮親王,便無大清的現在。如今,先皇賓天,朕不才,舔居皇位,正是需要各位叔伯長輩,眾位文武愛卿相幫的時候,還請兄禮親王不用推辭,輔政親王一職,你當之無愧。」

  代善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些什麼,福臨立刻又換上一副委屈的小表情:「伯父,你願意輔佐先皇,就不願意輔佐朕嗎?」

  小皇帝,你的賣萌技能滿級了!代善看著那雙星星眼,將拒絕的話吞了下去:「臣必當盡忠職守,為大清,為皇上效力!」

  與此同時,濟爾哈朗的聽政權被剝奪便顯得有些無關緊要了。在下四旗,論人脈論威望,濟爾哈朗都比代善低一個級別,而他的鐵桿豪格正在外面打仗呢,還帶走了許多支持者例如鰲拜之類,孤立無援,濟爾哈朗只能吃了這個虧。

  又被這個病夫陰了!濟爾哈朗決定,當晚就要去拜訪代善,挑撥挑撥關係,總之,他就不能吃虧吃得這麼不明不白!


第四十七章

  和碩鄭親王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堂哥兄禮親王是這麼難打交道的一個人。他百般勸誘,甚至連所謂的「兄弟之情」都用上了,代善就是不為所動,只是一句話:「我忠於皇上。」

  頑固不化!濟爾哈朗開始思念起豪格來。豪格這次立了大功,回來後自然會有所封賞,更上一層樓,到時候定會給多爾袞這個病夫一點顏色看看!

  順治五年正月的時候,豪格班師回京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羅洛宏戰死的消息。

  羅洛宏是代善長子克勤郡王岳托的次子。岳托此人能攻善戰,很有軍事才能。當時支持皇太極登基,是皇太極的嫡系。只是在死後被人告發有謀反的舉動,說他和蒙古有勾結,想要造皇太極的反,讓代善一系出個人做皇帝。為此,代善大義滅親,上折子請罪,並建議皇太極把岳托的屍體挖出來扔掉,順便再把岳托的兒子們宰了。皇太極沒有聽從,這才保下了羅洛宏兄弟的小命。

  岳托對和漢人的關係持寬容政策,提議優待漢人,主要的方法就是滿漢通婚。同時,他還以身作則,讓兒子羅洛宏和佟養性的女兒佟佳氏成親。

  對於這個行為,福臨撇撇嘴。佟養性的祖上分明是遼東的女真人,嚴格算來根本不是漢人。說道佟養性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佟養性有個堂兄叫佟養直,佟養直有個妹妹,便是努爾哈赤的元妃哈哈納扎青,代善的生母。而佟養性還有個弟兄叫佟養真,佟養真的兒子佟圖賴,孫子佟國維佟國綱,還有個孫女就是佟臘月,在後世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不過,現在的佟臘月只不過是個小蘿莉,佟國綱和佟國維更只是小正太,此時福臨面對的是羅洛宏的喪事。

  拜前一陣福臨親手抓禮部工作為賜,親王郡王貝勒的喪葬禮儀都擬定了出來,羅洛宏為衍禧郡王,又是代善的孫子,福臨輟朝三日,給了他極大的面子。

  而濟爾哈朗早在第一時間就去到了肅親王府,他有無數的話要和豪格商量。

  「什麼?」豪格狠狠的一拍桌子,「病夫怎麼敢動本王的正藍旗!來人,命旗下各牛錄把名單拿來!」

  濟爾哈朗阻止道:「虎口且不要動怒。病夫早就把持了朝政,還牢牢控制住小皇帝,你就是拿著名單找他又能有何用?」

  「難道還要我咽下這口氣不成?」豪格氣壞了,「你為什麼也不早點告訴我?」

  濟爾哈朗看他一眼:「病夫讓你去打張獻忠,本就是要你去送死。更何況軍中兩黃旗的人居多,還有監軍和承澤郡王。若你早知道這個消息,我現在都可以幫你收屍了。」

  豪格忽然笑了:「兩黃旗,兩黃旗忠於的是皇上,可不是那個病夫。如今朝政被病夫把持,兩黃旗怎麼會甘心。」

  濟爾哈朗眼睛一亮:「此次出征,想來虎口也讓不少兩黃旗將領折服吧?虎口也是先帝之子,憑什麼不能坐上皇位?若你是皇上,必不會讓病夫囂張了去。不如你為皇帝,承諾立福臨為太子,兩黃旗定然應允。」

  「這倒是個好主意。」豪格摸摸下巴,「我現在正是年富力強,總有幾十年的皇帝做,到時候太子英年早逝,我也沒有辦法。」

  「沒錯,就是這樣。」

  兩人又對一些細節做了探討,決定去找兩黃旗的人秘議大事。

  對此,多爾袞和福臨一無所知,只不過看到豪格回來之後一改往常高調的作風,變得低調起來。事若反常必為妖,叔侄兩個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疑心。

  桑吉的秘密人手已經有了個初步的形狀。他自己是被逐出的,沒有家族勢力,但卻有皇上的寵愛,平時不當值的時候,也喜歡四處晃蕩,和八旗子弟們勾肩搭背,有時去跑跑馬,有時去玩個布庫,有時去喝餐酒,有時去逛逛窯子。對這樣的一個人,八旗的貴族們都沒有什麼話說,兒孫們和他交好沒什麼壞處,起碼他不會有壞心為家族算計些什麼,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樣,桑吉就獲得了不少友誼,對各個人家的八卦也了如指掌。

  戰亂時分,孤兒啊家破人亡之人啊一抓一大把,桑吉憑借著住在外城的便利,買了不少人回來,按照福臨給的方法來觀察。先是放在莊子上,也不具體吩咐有什麼活,讓他們自己去干,太過偷懶耍滑的淘汰,悶頭做事不知變通的淘汰,弄虛作假的淘汰,這樣下來一下子就去了一多半;接著,再讓他們經受金錢的誘惑,美女的誘惑,將剩下來的一批人統一起來,開始洗腦。這件事情需要時間,快三年了,桑吉終於訓練出第一批人來。他將這些人通過人牙子慢慢安插在不同的人家,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索尼的一個轎夫便是其中的一員。他身體粗壯,寡言少語,長得憨厚,臉上寫滿了「老實」二字,丟人群裡幾乎找不到。索尼家買下人的時候,就把他買了去,充當轎夫。他又不挑剔,只是埋頭幹活,哪怕給別人跑腿都無所謂,時間長了,索尼府上外院的那些小廝長隨們都跟他混熟了,有時候說話也不防著他。

  此人給桑吉送回一個消息,最近索尼去外面交際的時候,經常會碰到兩藍旗的人。都是轎夫,在等主子的時候彼此聊個天,他輕輕鬆鬆的就套出了一些內幕:濟爾哈朗、豪格與兩黃旗的幾個實權人物走得很近。

  這是什麼意思?福臨將紙條扔進火盆,決定要弄個清楚。

  多爾袞的啟視員這時候起了作用。福臨只是和多爾袞說了一句最近索尼的眼神有些不對,他便派了手下的啟視員出動,將索尼也添上了監視名單。

  三月初六,貝子吞齊、尚善等人密告: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莽加、博博爾岱、鰲拜、索尼、譚泰、鞏阿岱、圖賴等人密謀反叛,想要立肅親王豪格為皇帝,改現在的皇帝為太子。攝政王大怒,密派軍隊包圍鄭親王府、肅親王府以及莽加等人住處,將人一舉擒獲。

  福臨看了卷宗後,嘴角不禁抽搐起來。大哥,鄭親王,你們平時都那麼正常的,怎麼到了關鍵時刻二起來了呢?

  一開始,這就是筆糊塗賬。貝子吞齊本來就是鑲藍旗人,跟著濟爾哈朗征戰多年,自以為很有功勞。結果,定都北京之後,濟爾哈朗自己開始修房子,並且動用官夫徭役。卻忘記了他們這些人。吞齊不樂意了,提出反對意見,認為如果沒有他的房子,他就去告發鄭親王越權。然後,莽加、博博爾岱等人就開始威脅他:「你敢有意見試試!」弄得他沒有膽量越級上告。

  接著,這些人又開始抱怨,說鄭親王寵愛羅托這種有罪之人,連正眼都不看他們這些人一眼,跟宗族如此脫鉤,居心一定不良。

  這就算了,另一個委屈的不得了的是貝子尚善,說自己沒有地方住,鄭親王就把多餘的房子借給他,他還覺得鄭親王是大好人呢。結果等他到福建打仗後,鄭親王居然把他住的房子改成了廁所,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欺負人嘛!

  還有,濟爾哈朗的兒子濟度成親的時候,吞齊啊尚善啊吞齊喀這些人的福晉的座位問題啦;出征的時候莽加同志的威脅問題啦;拜年時的行禮問題啦;甚至還有宴席上的酒醉鬧事問題,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在福臨看來,鄭親王就是驕縱,進而犯二了。何必要和自己手下的人過不去呢?自己吃了肉,連點湯都不給人家喝,還要人家拜你為主子,這是個人都做不到啊。而且,蓋房子、行禮等事往大了說是越權,不把皇帝放在眼裡,往小了說就是疏忽,他又何必把個把柄往別人手上送,把事情鬧大呢?

  還有,經過許許多多的事情累積下來,誰都知道尚善、吞齊等人和自己不是穿一條褲子的了吧?廢立皇帝這麼大的事,居然還能讓他們知道,保密工作到底是怎麼做的!以及,莽加這種熊孩子完全就是豬隊友啊,看上去對濟爾哈朗忠心耿耿,其實在不遺餘力的幫他得罪人。福臨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腦殘粉抵十黑的真理,如果沒有莽加四處拉仇恨,估計濟爾哈朗得罪的人也不會有這麼多。

  這次牽涉的人數太多,事情太大,就連兩黃旗都不能避免,多爾袞和福臨決定慎重考慮過之後再給予懲罰。不過,罪魁禍首豪格是逃不掉了。多爾袞認為其罪當斬,福臨卻說了情,表示圈禁起來就好。

  三月初八,福臨正式下旨,將肅親王豪格貶為庶人,圈禁在府內,任何人無旨不得探視。

  豪格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在他府邸裡搬運東西,一言不發。他不是第一次被貶為庶人了。貶為庶人之後,許多東西都是不能用的,這些都是內務府的人來收拾東西,還有太監,他也是用不了了。不得不說,豪格對下人還是不錯的,太監們都背著小包袱抹著眼淚給他磕頭。

  罷了罷了,成王敗寇而已。豪格長歎一聲,正想起身出去走走,卻見內務府一人捧著一把彎刀走出,他大吼一聲:「放下!」

  那人一驚,肅親王的威名他是清楚的,在豪格的積威之下,他乖乖的將刀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內務府總管大臣何洛會親自來了,見狀忙笑道:「大阿哥,這是利器,理應沒收入庫,還請大阿哥不要為難我們。」

  「利器?」豪格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這是御賜之物,皇上送我的,內務府也敢動?」

  何洛會一呆,忙翻看手上的簿子:「御賜之物都在這裡寫著,沒有這柄彎刀。」

  「我說是就是,」豪格閉上眼,「我要見皇上,否則,你們誰也別想落個好!」


第四十八章

  「那柄刀,確實是朕賜的。」福臨淡淡的說道,「也罷,朕便去會會他。」

  多爾袞當即提出了反對意見:「豪格魯莽沖動,若是他傷了皇上,那該如何是好?」

  福臨笑了:「大清是馬上得天下的,朕是大清的皇帝,若是連這點膽子都沒有,那還如何治理天下?」

  多爾袞搖了搖頭:「要不,還是我陪皇上去吧。」

  「不用。叔父是有人要陪的,」福臨沖他眨眨眼,「還有,今天聽到叔父老是咳嗽,朕已經吩咐下去了,一會兒讓太醫把個脈。朕也安排人燉了雪梨川貝,叔父千萬記得喝。」

  「知道了,把叔父當成小孩子了。」多爾袞心裡暖暖的,「皇上要多帶些侍衛,自己注意點,知道嗎?」

  肅親王府沒有了平日裡的熱鬧,門口的牌匾也被摘了下來,就連兩個石獅子都透著一股頹廢的勁頭。福臨從馬車上下來,何洛會早就在外面等著了,上前打了個千,言語間很是為難:「皇上,大阿哥執意要見您,奴才也沒有法子。」

  「無妨。」福臨一擺手,帶頭往裡走去。幾個侍衛連忙跟上:開玩笑,若是大阿哥發個瘋,皇上哪裡傷到了一絲半點,攝政王非剁了他們不可!

  豪格依舊坐在那裡,見福臨進來,也不見禮,只是淡淡的點了個頭。何洛會喝道:「豪格,見到皇上為何不行禮?」

  豪格冷笑:「你這個奴才,憑什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何洛會怒了,剛想說些什麼,福臨卻止住了他,對豪格道:「大哥,朕來了。」

  「福臨,小九,皇上。」豪格看著他,一步步的走近,侍衛們不由得都將手按到了刀柄上。豪格哼了一聲:「放心,我是不會對你們的皇上做什麼的。」

  「朕信你。」福臨看著他,「你是我的大哥。」

  「是啊,我是你的大哥。」豪格忽然笑了起來,「你剛出生不久,我便去看過你。那時候你那麼小,躺在悠車裡睡著,還吐了個泡泡,很是可愛。後來,你長大了一些,不管學走路還是學說話都比別的孩子快,宮裡上下都在說你很聰明。我一有空就去逗你,你也總是大哥大哥的喊著嘴甜。後來,我還帶你去騎馬,還送了一套小弓小箭給你。」

  豪格慢慢的說著,忽然話音一轉:「若那個時候,我知道將來登上皇位的那個是你,我定會把你掐死!」

  「大哥,成王敗寇而已。」福臨完全沒有被他陰森森的語氣嚇到,只是平靜的看著他。

  「這柄彎刀,是你送給我的。」豪格指了指桌子,「他們想要收走。」

  福臨當然認識這把刀。當時,他正在和豪格做戲中,兩人好得如膠似漆。他帶著兩個小蘿莉和博果爾上街玩的時候,特意給豪格帶了禮物。

  那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豪格真的是個好哥哥。就算是做戲,也是付出了感情的,還好這段時間不長,如果持續得太久,他自己都會分不清楚什麼是假什麼是真。就像他對多爾袞一樣,一邊是做戲的討好,一邊是真正的信任。

  豪格看著面前的九弟:十歲的孩子,正處於往童年與少年的分界,身量明顯拔高了,原本圓滾滾的臉頰也清瘦了下來,長相也有了幾分輪廓。和皇太極的細眉細眼不同,福臨的眉眼更像布木布泰一點,眼睛黑亮有神,若是他長大了,定會是個翩翩佳公子。

  「福臨,你長大了。」豪格感歎道,「你說的沒錯,成王敗寇。照顧好我的妻兒。」

  說著,他突然拔出那柄彎刀,侍衛們匡啷匡啷刀劍出鞘,緊緊的將福臨圍住。豪格大笑一聲,猛的將刀刃轉了回來,往脖子裡一抹。

  鮮血噴湧而出,何洛會也好,侍衛們也好,都呆在那裡。福臨看著那個魁梧的身軀軟軟的倒下,血流了一地。

  「皇上!」小華子第一個反應過來,眾人也如夢初醒一般齊齊轉頭看向皇帝,生怕把嬌生慣養的小皇帝嚇到,卻見小皇帝一張臉上平淡無波,好像在他面前慘死的不是同父異母的哥哥,甚至這裡不是什麼自殺現場,而是一出戲。

  周圍一片寂靜。福臨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後,轉身離開,只是淡淡的丟下兩個字:「厚葬。」

  豪格的去世如同一顆石子扔到水裡,咕咚一聲便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圈圈的漣漪,悄悄的在水面上回蕩,與此同時流傳的,還有豪格臨死前想要對皇帝不利,被制服後自盡,皇帝念在兄弟之情沒有追究,反而要求厚葬的種種內幕消息。

  索尼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他好好的鑲黃旗的人,當年在擁立皇上之時還是有功之人,怎麼腦子一抽跑去跟圖賴他們盟誓了呢?沒錯,他不買多爾袞的賬,也害怕多爾袞清算他,可是多爾袞身體不好,小皇帝日益成長,只要堅定的站在皇帝那邊,總有一天他能翻身做主人的好不好,至於被這麼幾句話就煽動了呢?傻了吧,二了吧,現在晚了吧?

  與唉聲歎氣的索尼不一樣,鰲拜依舊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他是巴圖魯,又有斬殺張獻忠的功勞,按照常理說,怎麼都不會丟命吧,所以他很是放心。別看他長得粗壯,其實心思很細,這些年他早就看清了,小皇帝是個不甘居於人下的。將來若是多爾袞乾脆利落的放權還好說,若是他不肯放,小皇帝必然要依靠他們兩黃旗的人來與多爾袞對抗,自己起復就有望。

  福臨也很為難。這次牽涉的人太多了。譚泰、圖賴、索尼等人絕對是能臣,能臣來造自己的反,怎麼想心裡怎麼不是個滋味。

  於是,在朝堂上,小皇帝爆發了。

  「朕乃先皇所立太子,先皇退位後,朕祭告太廟,登基為帝,今已五年矣。五年間,朕一心向學,勵精圖治,終得中原平定,使得我大清一統天下。大阿哥豪格文武雙全,自幼跟隨先皇征戰,率建戰功,朕封其為肅親王且不計其罪重用之。不料豪格意圖篡位,其心可誅。鄭親王濟爾哈朗為輔政大臣,朕事事與之商議,對其尊重有加,不料其早有謀逆之心,與豪格狼狽為奸。圖賴、譚泰、索尼、鰲拜、鞏阿岱、錫翰等人隸屬兩黃旗,朕乃兩黃旗之主,此六人背主行事,罪大惡極!」小皇帝說著說著,眼圈紅了,「朕又何辜,遭此大禍,朕心甚痛,甚痛啊!」

  哎呦我的小皇帝呀,那些人本來就是錯了,您可別這麼生氣啊!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福臨是個不錯的皇帝,對人誠懇,做事細密,又生得可愛,大家已經從心裡認可他了。對於漢臣來說,他是名正言順登基的,大臣背叛皇帝罪無可恕;對於滿臣來說,奴才背叛旗主就該殺。因此,被囚禁的眾人聽到最後宣判的時候,都傻了。

  鄭親王濟爾哈朗罪應論死,念其之前的功勞,貶為庶人,圈禁至死,不得復用;莽加、博博爾岱皆判了處斬;圖賴革去公爵之位,貶為庶人,籍沒家產;鰲拜論死;索尼論死;鞏阿岱、錫翰革去爵位,圈禁,籍沒家產;譚泰認罪態度良好,又首告有功,免死,籍沒家產。

  剩下的那些牽涉到的人如圖爾格、阿濟格尼等人,有的是鞭打,有的是罰錢,有的是免爵,不一而足。

  詔書一出,舉朝皆驚。

  幾個主犯,除了姓愛新覺羅的人,其他的人都是毫不留情的處死啊!索尼痛哭流涕,伏於地上,哭訴忠心,又求要見皇上一面;鰲拜則是一愣,隨即破口大罵:「小皇帝,老子對你忠心耿耿,親手殺了張獻忠,你卻過河拆橋,只顧著信任你的攝政王叔父!老子告訴你,再這麼下去,你必會被你的叔父廢了!」

  這話太大逆不道了,宣旨的人都害怕——鰲拜沒有兒子,可以隨便狂隨便罵,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他們可不一樣啊——趕緊的,將此話傳給皇帝和攝政王,多爾袞當場又摔碎一個茶盞。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不得不說,鰲拜的話擊中了多爾袞內心最隱秘的小角落,隨著侄兒的日益長大,似乎有些脫離了他的控制。

  福臨勸道:「都是將死之人了,叔父又何必為了他生氣?」

  多爾袞忙道:「皇上,等你大婚以後,我定然會將朝政統統交給你。你可千萬不要受他們的挑撥!」

  「啊,朕知道的。」福臨笑得如沐春風。

  索尼和鰲拜終究是被處死了,只是罪不及子孫,他們的妻妾孩子都沒有被連累到,福臨將他們的家產發還了一部分,讓他們去昭陵居住。

  與此同時,多爾袞似乎也對福臨感覺內疚起來,平時從來不肯放鬆的兵部事務,也開始和福臨一起處理。福臨封佟圖賴、李國翰為將軍,他也沒有任何的反對意見。

  「我早就說過,你年輕的時候四處征戰,弄得一身的傷,現在又逞強,這是何苦呢。」布木布泰的軟語溫言更加打動了多爾袞的心,「你我已經不比當年了,皇帝又孝順,我們為何不能好好的享福呢?」

  「玉兒。」多爾袞握住她的手,沒錯,他們現在都老了,「我會讓人修建一所集天下之美景的園林,等皇上親政之後,我們便住過去,每日賞賞景,說說話,你說可好?」

  「嗯,我等著那一天。」布木布泰微笑著,倚入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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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順治五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先是出了豪格這攤子事兒,五月的時候又日食了,六月地震,十月的時候,代善薨。

  本以為轉過年會好些,結果第二年三月,多鐸染上了天花,卻沒有熬得過去。

  當時,多爾袞正在大同出征,福臨看著面前痛哭的多尼,道:「回去好生處理豫親王的身後事吧。」

  多爾袞的身體,越來越差了。福臨想著叔父沒有幾兩肉的身子,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心裡升了出來。

  若是說他沒有對付多爾袞的心思,那是假的。可這麼多年的戲做下來,他也付出了幾分真心,更何況,多爾袞對他是真的好,他也沒有辦法狠下這個心。若是現在將多鐸的死訊傳給多爾袞,多爾袞怒極攻心,萬一有什麼意外,他也無法向自己的內心交代。

  最後,福臨還是派人送出了這份噩耗,不過也欽點了兩名太醫跟隨。據說,多爾袞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戰場,頓時口噴鮮血,從馬上摔了下來。幸好有那兩名太醫,他也沒有什麼大礙。不過從太醫傳來的消息,如果這次不是救助得及時,攝政王這次強撐了過去,對身體大有損害。

  老天彷彿不打算給禮部和福臨一點喘息的機會,四月,母後皇太後哲哲崩。

  自從皇太極去世後,哲哲就是過著悠閒的富貴生活,布木布泰和福臨都對她非常尊重,不管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拿去給她先挑,只要她有什麼要求,就沒有不答應的。比較起來,除了沒有丈夫之外,日子過得反而更為舒坦了。回光返照的時候,哲哲拉著布木布泰的手,道:「姑姑要先走一步了。到了下面,先皇可能和海蘭珠恩愛著呢,到時候,你可要多給姑姑燒些供奉。」布木布泰擦著眼淚,哽咽著回道:「姑姑不要多想了,你會好起來的。」哲哲笑道:「這麼些年,我也是想通了。我雖然占了個皇後的名,海蘭珠卻是元妃。若不是當初她命不長,說不定這個太後都輪不到你我來做。還好,福臨是個好孩子,對我們都孝順。玉兒,多爾袞那裡,就靠你了。」

  「是,姑姑,玉兒明白的。」布木布泰鄭重的答應,哲哲一笑,撒手人寰。

  多爾袞也因為這兩件喪事趕回了京城,福臨看到他那副模樣,一下子覺得心疼起來:也就是兩個月的功夫,叔父居然瘦成了這樣。多鐸和多爾袞兄弟情深,哲哲更是撫養了多爾袞很長時間,當時哲哲很想要個兒子,很有幾分把多爾袞當兒子的意思,對他很好。所以,這兩個人的去世給他打擊相當大。

  「叔父,多喝點湯。」福臨開始了餵養多爾袞的生涯,「這是額娘親手燉的,很是滋補。」

  「叔父,吃點肉。」

  「叔父,菜也要吃一點哦。」

  「叔父,吃點心。」

  「叔父,不能老是坐著,還要走動走動。」

  多爾袞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皇上,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這樣吧?」

  「可是,叔父瘦了好多。」福臨抬頭,眼巴巴的看著他,「一定要好好的將養身體。」

  多爾袞只覺得心裡軟綿綿的,道:「乖,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的,多謝皇上關心了。」

  而布木布泰的關心則更是如同春風化雨一般,甚至和宮女學會了怎麼按摩,親自動手給多爾袞按肩膀解乏。這麼一來,多爾袞幾乎都想長住在皇宮了。

  只是,他不可以這麼做,他是有家庭的人。攝政王府裡,還有他的福晉在等著他。就算是他不愛福晉,也要給足她正妻的面子。

  滿天星星的時候,多爾袞終於推開了王府的大門。與此同時,福臨看著面前三個各有千秋環肥燕瘦的宮女,瞪大了眼睛。

  「奴婢瑤珠(寶珠、蕊珠)見過皇上!」三個宮女齊齊叩拜在地,身形婀娜,千嬌百媚。

  要不要這樣啊,他這個小身板還不滿十二虛歲啊!福臨嘴角抽搐著,有氣無力的一揮手:「都下去吧。」三個宮女一愣,乖巧的告退。

  「額娘,您這是幹什麼?」人都退下後,福臨不由得看向上首的布木布泰,「史上被女色所惑的皇帝還少嗎,額娘難道希望兒子變成這樣?」

  布木布泰一開始只是鎮定的看著那三個嬌媚的姑娘如何在年幼的兒子面前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而兒子目光清明,神色裡只是有一些尷尬,卻沒有一絲動容,讓她非常滿意。現在聽福臨這麼問,她坐直了身子,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笑了。

  「說實話,見你這樣,額娘便放心了。」布木布泰招招手,讓他到跟前來,摸摸他光光的腦門,「你也說了,史上被女色所迷的皇帝很多,你年紀不大,出手卻頗為狠辣,事事又都躲在多爾袞身後,額娘不得不說這一點你做得很好。可是,在那些不明真相一心想討好你的人看來,你就是個好拿捏的。對一個少年皇帝來說,還有什麼比女色上誘惑來得更快的更方便的呢?既然這樣,不如額娘先給你安排幾個人。若你不為所迷也就算了,若你真的被惑,額娘自有辦法把你掰回來。」

  也就是說,他家額娘在給他打預防針,弄幾個美女給他,反正這幾個美女的性命在他家額娘眼中算不得什麼。

  額娘喲,你就不怕我跟原本的順治一樣,瞬間叉燒化?想到後世的那個寵高氏寵到天上去的乾隆皇帝,福臨忽然意識到,愛新覺羅家的叉燒體質,可能是遺傳的。

  而攝政王府裡,也是一番美女環繞的情景。

  「你這是在幹什麼?」多爾袞看著滿屋子的美人,有些不解的問端坐在上的小玉兒。

  小玉兒一甩帕子站起來:「還不是府裡原本的那些妹妹們沒有用,拴不住爺您的心,妾身就想著,多找幾個美貌的回來,爺看看可有滿意的?」

  她一聲令下,美人們都圍了上來,嬌聲向多爾袞問安。多爾袞皺皺眉頭,喝道:「沒一點規矩,都給爺滾!」

  畢竟是上戰場的人,攝政王臉一沉還是相當有威懾力的,鶯鶯燕燕們一嚇,個個低著頭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下小玉兒和多爾袞兩人。

  「爺這是幹什麼?難道這麼多美人都比不過宮裡的那個嗎?」小玉兒冷哼一聲,「對了,宮裡的那個可是爺的青梅竹馬,從小就掛在心尖尖上的人呢,的確是比不上的。」

  多爾袞按了按額頭:「福晉,我們就一定要這樣下去嗎?」

  「這樣又怎樣?我的丈夫不喜歡我,喜歡我的姐姐,做為福晉,我自然要為丈夫著想了,為他多尋一些長相與我姐姐相似的女人回來。怎麼,我做錯了嗎?」小玉兒靠近了他,步步緊逼。

  多爾袞歎道:「是我對不起你。你想怎麼出氣都是應該的,只是,你不要把其他人牽扯進來,這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

  「原來到現在,你都覺得這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嗎,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嗎?」小玉兒眼含熱淚,「你連一個孩子都不肯給我。做為女人,沒有丈夫的愛,就連孩子都沒有,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多爾袞不由得伸出手,替她擦掉眼淚,小玉兒震了一下,眼淚卻越來越多。

  「我找過許多御醫,也找過民間的郎中,都得到同一個答案。」多爾袞頓了頓,還是決定說出實情,「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在戰場上受過傷,因此,這輩子我是不要想有自己的孩子了。」

  「是這樣嗎?」小玉兒退後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原來是這樣。這樣也好,也好,我也不會覺得是我的錯,更不會覺得她搶了我的一切了,這樣也好。」

  從這天以後,小玉兒便一改之前的活潑張揚,日日縮在府中不願意出門。多爾袞看著不忍,便上奏皇帝,將多鐸的第五個子多爾博過繼過來。多爾博才剛剛五歲,最是活潑可愛的時候,有這個孩子日日沖自己喊著「額娘」,小玉兒也恢復了一些活力,開始將心思都撲在了這個孩子的身上。

  饒是這樣,不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這件事情還是讓小玉兒心如死灰,身體一天天垮了下去。十二月的時候,她終於沒有辦法再撐住,躺在床上,不能進食。

  這段時間,多爾袞又是關心朝廷的事情,又是關心府裡福晉的身體,自己也累得不行。福臨非常體貼的將更多的事務承攬過來,讓攝政王能夠多加休息。英親王阿濟格看在眼裡,自告奮勇的向多爾袞提出要做這個叔父攝政王,卻被多爾袞和福臨聯手打壓了下去,並以驕妄罪為名,停了他參與六部事務的權利。

  這天,多爾袞剛剛走出乾清宮,他的貼身太監風一樣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攝政王,福晉,福晉不好了!」

  多爾袞一驚,忙忙的上馬往家疾奔。當他闖進房間的時候,就見小玉兒容顏慘淡,緊閉雙眼,奄奄一息,而一屋子的下人只是在一旁啜泣著。

  他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福晉,我回來了,你看看我,我回來了!」

  小玉兒睜開眼,見是他,吃力的笑了笑:「爺,我要先走一步了。成親這麼久,你都沒有叫過我的名字,我,我也叫玉兒……」

  「玉兒,玉兒!」多爾袞高聲的喊著她的名字,熱淚滾滾而下。

  小玉兒的眼睛亮了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永遠的閉上了——在這一刻,她彷彿看到了科爾沁藍藍的天和青青的草地,白雲之下,年輕英武的多爾袞縱馬而來。從那個時候起,他便成了她心底裡的英雄,並且,一輩子都沒有變。


第五十章

  小玉兒的死似乎給多爾袞帶來很大的打擊。人就是這樣,若是一直在自己身邊,總是會不在意,而一旦失去,心痛便無法避免。多爾袞也不能免俗,他的身子本來就不算很好,卻硬撐著要親自操辦小玉兒的喪事,等一切都結束後,他也倒了下來。

  福臨下令,凡是六部事務需要提交攝政王的,都交給自己,並命博洛、尼堪和滿達海為輔,助攝政王料理部務。博洛等人是多爾袞的親隨,多爾袞聽到這個任命後,無可不可的點了頭。接著,福臨又命在熱河修建避暑山莊,為了不讓臣民負擔太重,規模不是很大,以供夏天避暑以及讓攝政王調養身體。

  太醫更是在攝政王府常駐,在皇帝、太後、攝政王三方壓力下,太醫們白頭髮都多了幾根。多爾袞又是個諱疾忌醫的,還不樂意喝藥,讓伺候的人傷透了腦筋。

  這年冬天,多爾袞甚至要率領大隊人馬出長城打獵,福臨連連搖頭:「不許,絕對不許!」

  「我的身子已經好很多了,沒有關係。」多爾袞犯上了倔。

  福臨很是頭大。或許是生病的緣故,也有可能是權力太大,自己縱容太過的緣故,多爾袞現在就如同一個鬧脾氣的小孩。不肯吃藥,總覺得自己身體已經好了,非要證明一下給別人看。福臨歎口氣,勸道:「叔父,邊外寒冷,若是你再吹了冷風,受了寒,可叫朕和額娘怎麼辦呢?」

  「放心,我沒事,我要給皇上獵些好皮子回來。」多爾袞覺得這段時間簡直是憋瘋了,看向福臨的眼神也有些凌厲。

  這些日子以來,皇帝以「攝政王養病」為由,不動聲色的從他手中接手了不少事情去,便再也沒有還回來的打算。自從索尼鰲拜死後,兩黃旗對皇帝更是俯首稱臣;代善去後,皇帝只是給正紅旗安排了佐領,卻沒有定下下一任旗主;最令多爾袞心痛的是豪格的正藍旗,福臨以豪格死前懺悔為名,加封其嫡子富綬為郡王,又出其兩個側福晉,分別賜給濟爾哈朗和阿濟格。其他的已生子的側福晉可以跟兒子居住,不必圈禁。這樣一來,豪格一脈的人對皇帝心存感激,福臨順理成章的接掌了正藍旗。

  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在一點點蠶食自己的權力。多爾袞不知該用什麼詞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他是反復說過,等皇帝大婚後便放權,可自己放權和被別人奪權是不一樣的,此時的多爾袞,急切的需要用什麼東西來證明自己已經痊癒,可以重新掌權。

  「不行,我決定了,要去行獵!」

  多爾袞目光炯炯的看著福臨,福臨只是溫柔的微笑:「叔父,你的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圍獵什麼時候不可以呢?待到明年,叔父大好了,朕同你一道去。」

  「明年是明年,現今是現今,」多爾袞寸步不讓,「皇上不用擔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好吧,」福臨無奈的點頭,「朕答應你。只是,叔父,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才行。」

  「那是自然。」多爾袞滿意了,大踏步的離去。福臨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冷了下來。

  十二月,多爾袞在喀喇城病倒了,太醫全力搶救,終於救回他一條性命。皇帝聽說此事後,也不管天氣寒冷自己年紀幼小,下令御駕到喀喇城,親自去接攝政王回來,一時間,皇帝孝順長輩,寬厚待人的美名傳揚開來。

  多爾袞這次病得不輕,福臨到的時候,他還虛弱的靠在床上,連起身都做不到。福臨拉住他的手,責怪道:「朕早就說過讓你不要出來打獵,你就是不聽。乖乖的跟朕回去,京城裡天氣暖和一些,還有最好的太醫最好的藥材,朕定會把你的身體給治好。」

  多爾袞死死的盯著他,忽然笑了。他徹底敗了,敗在了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手中。這個孩子對自己知曉頗深,也知道從什麼地方下手才是最合適的:一步步的奪走他手上的權力,故意讓人在他面前對他不敬,一點點的將他激怒,然後從太醫下手。在倒下的那一刻,多爾袞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麼皇帝會對他的身體狀況這麼重視,為什麼皇帝會重用那些沒有根基的漢臣,為什麼皇帝會毫不猶豫的斬殺索尼和鰲拜,他都明白了。

  「好,我跟你回京。」多爾袞慢慢握緊了福臨的手,「畢竟,我是你的叔父。」

  「你永遠是朕的叔父。」福臨一如既往的微笑著,眼裡都是柔情,只有多爾袞知道,這種柔情,會隨時變成利劍,將人刺傷。

  順治八年正月,禮部上皇帝親政儀注,順治帝正式親政。正月十六,正式聘科爾沁部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之女為皇後,二月舉行大婚典禮。吳克善上書,要求親自送女進京,福臨應允。

  「你倒是還想著聘仁娜為後。」多爾袞看著前來探病的皇帝,冷笑,「我還以為,你會迫不及待的將這門婚事給否了呢。」

  福臨根本不在意他的態度,笑道:「這是叔父為朕定的親事,朕怎麼可能會不願意。叔父,不管你信不信,朕從來都沒有存在一絲一毫的害你之心。」

  「那當然。若是我真的丟了命,阿濟格和武拜自然會鬧事,你又何苦自討苦吃。」

  「叔父,朕錯了好不好?」福臨拉著他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撒嬌,「有叔父坐鎮著,朕才能不害怕呢。」

  多爾袞一陣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幾年之前,年幼的福臨騎在他的脖子上逛街,一口一個叔父,聲音軟糯,一直甜到了他的心底。

  「好吧,叔父答應你。」半響,多爾袞終於點了點頭。福臨開心的笑了:「朕就知道叔父最好了。」

  是啊,他最好了。多爾袞心裡苦笑,若是他不答應的話,會不會被按上一個造反的名頭?算了,還去想這麼多做什麼,反正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掌權的是皇帝,反而比其他人好很多。

  二月的時候,吳克善親送愛女仁娜入京,期待大婚。這是滿清入關後第一次舉行的封後典禮,朝堂上下都非常重視,分外隆重。

  皇帝派出滿漢大學士尚書各兩名,引導龍旌鳳輦,在宮娥太監侍衛的簇擁下,來到行館迎接皇後入宮。順治坐在乾清宮的御座之上,見自己的皇後在宮女的攙扶下,身穿黃色吉服,珠光寶氣,緩緩行來,心裡不禁感歎:自己才十四虛歲啊,這具小身體發育還沒有完全,就要娶老婆了,娶的還是個同樣年紀的小蘿莉,到底有沒有天理了!

  在禮部尚書捧讀玉冊,鴻臚寺正卿長長的贊禮期間,皇帝明顯在走神,一直到後來皇後向皇帝謝恩,又接受群臣賀拜之時,福臨才回過神來,先入內宮。

  不一會兒,新上任的皇後也到了,兩人再次行禮,上首端坐的布木布泰笑得嘴都合不攏,而多爾袞也是內宮的觀禮嘉賓,座位只在太後下首一點點。見福臨帶著皇後毫不介意的向自己行禮,多爾袞的心思終於安定下來,只要皇帝好,他的尊榮和地位還會穩穩當當的。

  成婚真的是一件大體力活,純字面意思。當一切都結束後,福臨只覺得渾身酸痛,累得要命,只想早點睡覺。他不由得慶幸自己年紀小,又是皇帝,沒有人敢灌他酒喝。剛才在宮宴上,博果爾那架勢似乎要鬧翻了天,還好有碩塞管著,五哥果然夠意思。

  坤寧宮裡鋪設得紅彤彤的晃人眼睛,福臨一擺手,讓下人不要伸張,自己信步走進內室,卻見仁娜端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看起來頗為緊張。

  「表妹。」福臨一開口,仁娜就想受驚的小兔子一般跳了起來:「表哥,啊,臣妾拜見皇上。」

  果然還是那個小蘿莉。福臨上前將她扶起,笑道:「還要拜,今天沒有拜夠嗎?」

  仁娜眨眨眼:「禮不可廢。」

  呃,幾年不見,小蘿莉長得漂亮了。適才在大殿上,離得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又要注意禮儀不能錯,福臨真的沒有心情去看自己小皇後的模樣。現在細細看來,果然和當初有些不同。

  大大的眼睛,神采飛揚,美艷之極,只是臉上還有些嬰兒肥沒有退下來,不然,小蘿莉定會蛻變成大美女。仁娜見他盯著自己看,不由得羞紅了臉,低下頭,手捻著衣角:「皇上~」

  「餓了嗎?」小蘿莉再可愛,那也是未成年,福臨還不至於這麼饑不擇食的去撲倒。仁娜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很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拿些點心,再煮點雞湯銀絲面來。」福臨吩咐下去,自然有人顛顛的將事情辦好,食物的香氣傳來,仁娜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一聲,小蘿莉的臉立刻紅成了蘋果。

  「吃吧,吃過了早點歇息。」福臨說的是蓋被子純睡覺,小蘿莉明顯誤會了,小臉紅得不像樣子,低低的嗯了一聲,然後很乖的低頭吃面條。

  喂,這副「歡迎撲倒」的樣子是怎麼回事啊,他真的沒有這麼禽獸的!福臨黑線了,乾脆也拿起筷子一起吃。

  於是,吃飽了就睡。就這樣好好的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面對的就是小蘿莉又是害臊又是有些幽怨的眼神,福臨望天:這年頭,皇帝真不是那麼好做的啊!


第五十一章

  布木布泰自然知道兒子沒有和兒媳婦圓房,心裡微微有些不滿。蒙古和滿族的人通人事都早,皇太極在福臨的這個年紀早就有了幾個女人了。再聯想到福臨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碰過哪個宮女,對她賜的那三個絕色也沒有興趣,太後驚了,莫非自己的兒子有問題?

  就這樣糾結著,布木布泰端坐在上,看著兒子兒媳婦從宮外進來給她請安,兒媳婦過門檻的時候還絆了一下,兒子順手扶住了她,看上去很是體貼。自己的兒子被別的女人搶走了,布木布泰立刻一股酸意就從心底冒了出來,恨不得瞬間化身惡婆婆,跑去棒打鴛鴦。

  「兒臣見過額娘。」在太後面前,福臨從來都不拘束,笑嘻嘻的行了個禮。仁娜也跟著:「臣妾見過額娘。」

  「行了行了,都過來吧。」布木布泰平靜了一下,笑著讓兩人上前,拉起仁娜的手,「皇上對你可好?」

  仁娜紅著臉點了點頭,福臨道:「皇後多陪陪額娘吧,朕還有事,先去處理了。」身為皇帝,連婚假都被剝奪了,好沒天理。

  在多爾袞執政期間,八旗已經被削得七七八八了,但滿洲人根深蒂固的八旗思想不是這麼好改變的,要將權力把握在自己手上,必須有一個內廷機構。比如說,明朝時候的皇帝便用了內閣,而自己若是想用內閣的話,壓力很大。不過,他可以一點點的來。於是,新婚第二日,皇帝下詔,以後議政大臣凡有事要直接向他上奏,並且以年幼為借口,設立南書房,武拜和洪承疇成為首任南書房滿漢行走大臣。

  接著,又下令為皇太後上徽號。皇上少年登基,與太後的感情頗深,這個全天下人都知道,也不會有人和他對著來,禮部順利的領了旨意下去。

  到底皇帝是新婚,大家都很體諒,也知趣的不拿煩心的事情出來,好似全國上下都是平平順順似的。福臨也不管這麼多,退朝之後,他還要去見一見自己的新任老丈人兼舅舅的吳克善。

  布木布泰早就把吳克善召進宮了。年紀越大,她對科爾沁的牽掛就越深,有無數的問題要問,再見到吳克善斑白的雙鬢,她心裡也很是不好受。福臨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自己的額娘和老丈人兄妹相談甚歡的模樣,而他新上任的小皇後正在一旁坐著,笑吟吟的。

  眾人見禮後,小蘿莉剛剛上前一步,卻又很快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裡,兩隻小手不停的扭著帕子,怯生生的看著他。福臨一笑,很自然的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手,道:「都說些什麼呢,這麼開心?」

  小蘿莉的眼睛頓時亮了:「姑媽在和阿瑪說些草原上的事情。」

  「哦?現在這個季節,草原上是什麼樣子的?」福臨來了些興趣。

  小蘿莉也放鬆下來,很可愛的歪了歪腦袋:「現在的科爾沁,雪還沒有化,可向陽的草地已經有綠色冒出來了。那些冬天躲在洞裡的小動物們也都鑽了出來,母馬也要開始生小馬啦。」

  「是嗎,聽你這麼一說,朕都很想親眼去看一看。」

  「真的嗎?科爾沁可好了,羊肉也一點都不膻,表哥一定會喜歡的!」談到科爾沁,小蘿莉便有些剎不住車,一臉的興奮。

  還是吳克善打斷了自家女兒的話,又向福臨告罪道:「仁娜在家是最小的孩子,被我慣壞了,還請皇上不要怪罪。」

  「卓禮親王言重了。仁娜是朕的皇後,朕自然是喜歡她這性子的。」福臨此話一出,小蘿莉唰的一下又臉紅了,吳克善則是很高興,他對這個女兒最是寵愛,偏偏她嫁的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只要皇帝對女兒有幾分喜歡,女兒再早早的誕下小阿哥,便後半生有靠了。

  布木布泰笑道:「皇帝很不用在這裡陪著我們說話。仁娜上回來的時候,後宮還沒有修建好,既然她日後是後宮之主,你帶著她四處逛逛,也認認路。」

  「是,兒子知道了,額娘有了兒媳婦,就不心疼兒子了。」福臨撒了一句嬌,布木布泰笑著作勢往他身上一拍:「都成親了的人了,還跟額娘貧嘴,還不快去。」

  紫禁城其實並沒有完全修建好,只是後宮是首批修的,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之前福臨沒有大婚,皇太極的妃嬪們還散住在各處,現在那些無子的嬪妃已經統統搬到慈寧宮了,後宮其實沒幾個主子。

  「對了,金福格格住在南三所,你往後得閒可以找她玩,朕記得你們之前玩得很好。」福臨一路走著,一路給仁娜指點著沿途的風景。

  小蘿莉明顯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臉上也帶了幾分懷念:「我還記得,那時候表哥送了我一隻萬花筒,一副耳環,這次我都放在嫁妝裡帶過來了。」

  「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這麼清楚。」福臨笑笑,順手拉住她的手,「小心腳下。」

  仁娜低頭,見前面有一處台階,心裡感動,又想起昨天晚上他的冷淡,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的小動作沒有逃過福臨的眼:「想說什麼就說吧。」

  小蘿莉掃了眼跟著的人,遲遲疑疑的低聲開口:「表哥,是不是很討厭我?」

  「怎麼會?」福臨本想鬆開她的手,聽她這麼一說,倒不好動了。

  「因為,因為,表哥都不肯,不肯碰我……」小蘿莉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像是蚊子哼哼。

  福臨眼角跳了兩下,柔聲道:「你還小呢。太早做這種事,對你身子不好的。」

  小蘿莉這才鬆了一口氣,小聲道:「仁娜已經不小了。草原上像我這麼大的姑娘,都有做額娘的了……」

  福臨撫額:好吧,小蘿莉發育得相當不錯,小胸脯鼓鼓囊囊的,小屁股也翹翹的。可是,她還是幼女啊,未滿十四歲的幼女,圈叉了是不人道的。

  作為皇帝,陪皇後逛逛御花園只可以偶爾為之,更重要的是政事。大婚幾天後,福臨覺得日子過得還不錯。首先,在文武百官的眼裡,他是成年人了,說話的分量更重了;其次,每天回到坤寧宮,有個小蘿莉在等他,讓他有種下班回家的感覺。

  二月二十,禮部上書,尊聖母皇太後為昭聖慈壽皇太後。福臨下詔普天同慶,順便施一施他的一系列仁政。大赦天下,免汶上等地兩年賦稅。停止陝西柑子、江南橘子、河南石榴的進貢,又因山西去年大荒,免一年賦稅。封阿巴泰第四子岳樂為多羅安郡王。

  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朝中眾人都明白,攝政王的時代即將過去,順治帝的時代已然到來。唯有多爾袞有些不樂意。他現在賦閒在家,從一開始的忙碌到無事可做,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好在福臨很明白這種「退休綜合症」,時不時的帶些邸報去到攝政王府,好跟他一起商量。不過,武拜在攝政王府看到過福臨兩次,然後發現自己在南書院的許多工作都被小皇帝轉移到洪承疇身上,頓時福至心靈,再來攝政王府的時候,便只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了。很快他就發現,這樣做是有好處的,他被分走的一些權力兜了一圈後,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二月底,南苑修建完畢,順治帝奉太後、攝政王,帶著皇後巡視南苑。南苑風景秀美,又有馴養的動物,不要說小蘿莉了,就連福臨都很喜歡這裡。布木布泰自然也不例外。

  福臨處理政事的時候,布木布泰便帶著小蘿莉到處游玩,有時候也會帶上多爾袞,次數多了,小蘿莉都看出些不同來。她只是天真了一點,並不傻。太後和攝政王的緋聞只要地位高一點的都有聽說,她也不例外,只是科爾沁沒有人敢將這話說在明面上罷了。所以,只要太後遇到了攝政王,小蘿莉就會想出各種理由回避,給兩人一個單獨相處的時間。

  「你這個侄女兒,還不錯。」對此,多爾袞如是評價。

  「那當然。選給兒子的,自然是最好的。」布木布泰對乖巧可愛的小蘿莉還是很喜歡的。

  多爾袞笑道:「你說,她會不會跑去跟皇帝吹風,說我們之間有私情?」

  布木布泰搖搖頭:「若是她這麼傻,這個皇後的位置也不會落到她頭上。科爾沁聰明美貌的女孩子不止她一個。」

  多爾袞握住她的手:「不談她了,走,玉兒,我帶你去騎馬。」

  「都大把年紀了,還騎馬,會被人笑話的。」布木布泰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沒有半點不樂意的意思。

  多爾袞哼了一聲:「我倒要看誰敢笑話我們,讓兒子把他們都砍了。」

  「稟皇上,皇後求見。」華孟安,當年的小華子,小聲的提醒看折子的福臨。來南苑這麼多天,皇後幾乎每天都會來找皇上,皇上也不會厭煩,兩人的感情看上去還挺好,華孟安才不會得罪這個深受太後喜歡的皇後呢。

  「宣。」福臨並沒有抬頭。他知道,定是額娘和叔父又膩歪去了,小蘿莉不做電燈泡,只好跑來找他玩。

  小蘿莉也很知趣,見禮後便乖乖的坐在一邊喝茶吃點心,也不說話,書房裡除了福臨翻看折子的聲音外靜悄悄的。

  福臨每次抬起頭來,便能看到自家可愛的小皇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邊上很是乖巧。因為有她的存在,冷冰冰的書房也似乎帶上了一絲煙火氣。到目前為止,有眼色會賣萌很聽話還挺好看的皇後還是滿合他心意的,這個皇後,娶得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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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從南苑回來的第二天,吳克善確定了女兒的地位後,放心的准備回蒙古,小蘿莉哭紅了眼睛,福臨好好的勸了她一番,又許了她好多好東西,還承諾不忙了就帶她出去玩,這才讓她慢慢平靜下來。

  後宮多了個女人,果然多了不少事情。福臨忽然想起自己以後會有許多女人,腦袋一下子大了起來。

  不單單是這個,在南苑的時候,多爾袞似乎玩瘋了點,回來後再度病倒。這次他生病可不像之前那麼門庭若市了,雖然有太醫守著,可病人的心理總是脆弱的,多爾袞發現小皇帝都不天天去看他,開始無理取鬧起來,沖著來探病的正白旗的人抱怨:「本王對皇上鞠躬盡瘁,現在我病了,皇上卻推政務繁忙,不來看我,太不對了。」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福臨的耳朵裡,與此同時,還有多爾袞有不臣之心的指控。

  「你說的是真的?」福臨瞇了瞇眼睛,看向下面的蘇克薩哈和詹岱,「攝政王對朕忠心耿耿,你們若是誣陷於他……」

  蘇克薩哈和詹岱跪伏在地:「回皇上的話,奴才等可用命擔保,所言非虛!」

  叔父剛剛倒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往他身上捅刀子了嗎?福臨不動聲色,吩咐道:「此事事關重大,切不可外傳。攝政王若有異動,立刻回報於朕。」

  蘇克薩哈二人連聲應下,又指天畫地的做了一番保證後,雙雙退了下去。福臨一下子將案上的筆墨紙硯統統掃到了地上。小華子嚇了一跳,連忙示意周圍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退下,自己輕手輕腳的將東西收拾好,也不敢勸,站在一邊。

  福臨發了一通火後,冷冷的道:「小華子,備駕,朕去攝政王府。」

  多爾袞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看到福臨來了,只是草草的一行禮:「見過皇上。」

  福臨揮揮手,讓周圍的人都退下,坐到床邊,伸出手給多爾袞掖了掖被角,笑道:「朕昨天沒有來看望叔父,叔父不高興了吧?」

  多爾袞也覺得自己跟個孩子鬧脾氣有些說不過去,不自然的道:「皇上政務繁忙,自然是沒有空閒時常過來探望的。再說我也沒有什麼,太醫說了,只是過於勞累。「

  福臨笑了:「叔父,朕只要有空就會來看你的,你要把病給養好,不然,正白旗可是有人在做耗了。」

  「此話怎講?」多爾袞嚴肅起來。

  「今日,蘇克薩哈和詹岱秘見朕,說了不少叔父的壞話。例如說,叔父病中對朕不恭,再例如說,他們可以作證,說叔父匿藏黃袍、大東珠,有謀反之心。對了,他們還說,叔父曾與何洛會密謀,准備在永平另立京都。」

  多爾袞臉色越來越黑,聽福臨說完後,立刻從床上下來,跪倒在地:「請皇上治理奴才不臣之罪,謀反之罪。」

  福臨連忙彎腰去扶:「叔父這是幹什麼?若是朕懷疑叔父,何苦將這些告訴你呢?」

  多爾袞順勢站了起來,臉色有些不解:「皇上難道不信他們?」

  「他們是誰?正白旗的人,叔父是他們的主子。背主之人的話,朕幹嘛要信?」福臨一挑眉毛,挽住多爾袞的手臂,將他重新按到床上,「叔父就好好的躺著休息。朕倒是想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招數,他們身後還站著誰。」

  多爾袞冷笑一聲:「還不就是那些人。八旗內都有對我不滿的,現在是出來清算了。」

  福臨拍拍他的手:「叔父放心,朕給你出氣。」

  兩人都非常清楚,多爾袞執政期間得罪了什麼人。他使勁的去加強中央集權,大力的砍八旗旗主和議政大臣們的權力,更是通過幾次改旗事件,把八旗砍得七零八落。現在這個攝政王還政於皇,這些人終於開始反彈了。

  閏二月十二,博洛和尼堪被彈劾;閏二月十五,穆濟倫首告,攝政王曾私制帝服,還曾向何洛會、武拜、蘇拜等人秘議,想帶著兩白旗去永平府;剛林、祁充格等滿族大學士也開始跟風,彈劾多爾袞逼死豪格,生活奢靡……

  凡是彈劾攝政王的折子皇上全部留中,由於武拜有牽連,暫停其南書房行走大臣的職務。這樣一來,朝廷就跟沸騰了一般,對多爾袞的彈劾一波又一波,其中一個大罪,便是他停止了議政王大臣會議。

  他們從這個議政王大臣會議說起。先皇駕崩之時,是留下了議政王大臣會議這個制度的,由於當時皇帝太小,所以建立多爾袞和濟爾哈朗兩人共同攝政是非常有必要的。可多爾袞卻獨斷專權,不讓鄭親王干政,反而重用弟弟多鐸。又說多爾袞將大清眾官兵浴血奮戰的功勞統統歸功於自己,大肆修建府邸,把個攝政王府弄得跟宮殿一樣。

  總之,攝政王多爾袞罪惡滔天,眼裡沒有八旗沒有皇帝,眼看著是要造反的,所以,小皇帝,上吧,把這個佞臣賊子砍了,以慰先皇在天之靈,以慰天下吧!當然,如果順便能將濟爾哈朗放出來,然後再把議政王大臣會議制度給建立起來,那就更完美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福臨咬牙:幹嘛,都以為朕是小孩子好欺負嗎?朕平時和叔父這麼膩歪你們不都看在眼裡嗎,以為朕是被脅迫的不成?不就是想要分好處分權力嘛,把權力給了你們,朕怎麼辦?

  漢臣們對這件事集體表示沉默,范文程和洪承疇兩隻老狐狸緊緊的壓著下面的人,還有半退休的寧完我坐鎮,漢臣圈子裡連個泡都沒有。然後,背地裡,兩隻老狐狸手拉手的過來了,向小皇帝表示,他們聽皇帝的話,跟皇帝走。

  這才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嘛。福臨略有一些欣慰,不過清廷的根基還是在八旗,八旗不聽話,這才是最討厭的事情。

  八旗也很頭疼。沒道理啊,攝政王多麼的囂張跋扈啊,小皇帝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惱?聽說前一陣攝政王還以生病為由,強逼著小皇帝去探病呢!一個已經放權了的攝政王,正常的皇帝就應該開始反攻了,例如說明朝的張居正,就是最好的例子。可現在小皇帝在幹嘛呢,按兵不動?養精蓄銳?不過,小皇帝最近都不去攝政王府了,這是個好現象。

  閏二月二十七,福臨加封蒙古蒿齊忒部台吉噶爾馬撒望為貝勒,儲護爾為貝子,封承澤郡王碩塞為和碩承澤親王,又封代善第七子滿達海為和碩巽親王,並命其頂替武拜,入南書房,同時以南書房事務繁忙為名,將正紅旗旗務交給年幼的傑書,封傑書為多羅康郡王,順理成章的將正紅旗收歸囊下。接著,開始撫恤蒙八旗與漢八旗。

  太後時常招蒙八旗內命婦入宮談話,並在召見漢八旗內命婦的時候,要求將各個人家適齡的女孩兒也帶進來。

  這不是明晃晃的選妃的節奏嗎?皇帝目前只有皇后一個,選中了就直接是妃子級別的了,說不定還是貴妃,不單單是漢八旗,就連滿洲貴族之間也開始轟動了,太後適時的開始召見滿洲貴族家的女兒們,態度和藹笑容款款,雖然沒有一句說實了的話,但也足夠讓大家激動萬分的了。

  閏二月剛過,三月初二,順治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斥蘇克薩哈,說他污蔑攝政王,包藏禍心,其心可誅。眾人傻了。小皇帝沒有給大家反應的時間,下旨將蘇克薩哈押入刑部大牢,擇日宣判。

  第二天,多爾袞一改平日病仄仄的樣子,身穿朝服,精神百倍的走上了朝堂,並且如以往一般,不用跪拜。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妹的,又被你們叔侄兩個玩了!穆濟倫等人開始冒冷汗——難怪漢臣們都比鵪鶉還老實,這種彎彎腸子,他們還真是玩不過漢人。同時,他們也開始埋怨自己的豬腦子:小皇帝和攝政王聯手挖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居然又被騙,這是該有多笨啊!

  福臨開始大肆宣揚攝政王的功勞,以及表揚其主動放權的高風亮節;多爾袞則表示,他的心永遠忠於皇上,以前皇上年幼,他不得已才攝政,如今皇上大婚了,親政是理所當然的。兩人互相吹捧著,時不時對視一眼,其中的情誼幾乎閃瞎人眼。洪承疇和范文程是漢臣裡面打頭的兩個,全程耷拉著眼皮,心裡笑開了花:又押對寶了,晚上喝一杯去!

  蘇克薩哈、詹岱論斬,剛林、祁充格被降職罰款,幽閉中的濟爾哈朗躺著也中槍,也被皇帝下旨訓斥了一頓。當然,攝政王這裡也不是什麼損失都沒有。多爾袞表示,自己是有些囂張了,不過是完全沒有惡意的,性格如此罷了,自請罰俸。福臨應允,罰攝政王半年俸祿,又將何洛會的三等子爵降為一等男,理由是瞎攛掇主子。武拜也受了連累,丟了南書房行走的職位,罰款兩千兩。

  沒有人敢提出異議。蒙八旗虎視眈眈,漢八旗對皇帝忠心耿耿,滿洲貴族裡想要為蘇克薩哈等人說情的,想想自家適齡的閨女,又將話給咽了下去。

  事情終於塵埃落定。再也不會有人多嘴去說攝政王二三事,而福臨則得到了正紅旗和正藍旗的事實掌控權。

  另外,此事蒙八旗給予幫助甚多,作為報答,布木布泰暗示了兒子,怎麼著也要和皇后圓房。這讓福臨很是頭疼:未滿十四歲的小蘿莉啊,讓他如何下手啊!


第五十三章

  坤寧宮內,小蘿莉命宮人將這個季節幾乎所有的衣服都取了出來,鋪得滿滿的,左挑右選,最後終於選定了一件大紅色下擺繡著葫蘆的旗袍,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問道:「我這樣好看嗎?」

  「主子自然是最漂亮的。」她的侍女花束子蹲下身子,幫她整理好衣服,誇贊道。

  「真的嗎?」小蘿莉仔細的照了照鏡子,有些沮喪的捏捏自己依舊鼓鼓的腮幫子,「花束子,你說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怎麼總是瘦不下來呢?瓜子臉才好看。」

  花束子勸道:「等主子再長大些,自然會變成瓜子臉的。主子不要著急。」

  小蘿莉又照了一照,轉身坐到梳妝台前,吩咐道:「烏恩其,幫我梳個漂亮的發髻。」

  「是!」一旁的小侍女上前,拿起梳子,一下下的梳了起來。

  小蘿莉則是打開首飾盒,拿出一副珍珠耳環來,在耳邊比劃著,有些遲疑的道:「這耳環是不是不鮮亮了?和衣服配不?」

  「主子天生麗質,不管穿什麼,戴什麼都好看。」

  「就知道討好我。」小蘿莉笑著呸了一聲,想起太後今天跟她說的話,臉一下子就紅透了。

  太後說,今天表哥可能會和她圓房……

  出嫁之前,她的額娘也交給她一些成人的圖畫,讓她好好學著的。那些東西,真是太羞人了,今天,表哥也會對她這樣嗎?仁娜只覺得臉上燙得都快冒煙了,只是心裡還有那麼一些雀躍。

  幾年前來京城那一趟,她得知了自己將來會嫁給表哥。回科爾沁之後,阿爸還特意找了個人來教她滿文,還找了個教她漢語的,因為聽說皇上對漢學很感興趣。只是,漢語好難學,她怎麼都沒有學會,到出嫁的時候心裡還惴惴的,偷偷的問身邊的嬤嬤,萬一洞房之時皇上和她講漢語怎麼辦?嬤嬤笑話她,說洞房的時候,男人才沒有說話的心情呢。

  事實上,洞房之夜,表哥確實沒有怎麼說話,也沒有碰她,而是忙著睡覺了。小蘿莉心裡一直很別扭,生怕是表哥不喜歡她,可平日裡表哥對她還是很溫柔的。成親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表哥每天晚上都和她睡在一張床上,卻從來不動她,小蘿莉再次糾結了:難道是她不夠漂亮不夠有魅力?

  於是,當福臨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家的小皇后呆呆的坐在梳妝台前,手裡捏著一副耳環,小臉上一會兒糾結一會兒又帶著笑。

  「幹什麼呢?」他看得好笑,一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有些惡作劇的從仁娜手中搶走一隻耳環。

  「還給我!啊,見過皇上!」小蘿莉剛跳起來,立刻又反應過來,乖乖的行禮。

  怎麼看怎麼是個孩子啊!福臨內心吐槽,將她扶起來,笑道:「這耳環看著很面熟。」

  「是,是表哥送給我的。」小蘿莉提醒道,「有一個姑娘和我爭,表哥就用一隻鐲子把耳環換下來了。」

  對了,當時還有真愛同學。話說,這位真愛長什麼模樣來著?福臨很努力的想了想,好像挺白的,其他記不起來了。

  一時間,兩人陷入漫長的沉默。小蘿莉後悔自己光顧著發呆沒有好好的打扮一番,一點脂粉都沒有用,會不會很難看啊?福臨則是自我麻醉著,這個姑娘已經成年了成年了,她是自己的老婆,推倒的話一點問題都沒有!

  「表哥……」最終開口的還是仁娜,她紅著臉低下頭,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我們,我們歇了吧……」

  「呃,好……」福臨想了想,伸出手去摟住了她的肩膀。小蘿莉渾身一抖,隨即乖乖的低頭,順從的依靠了過來。

  喂,你不要這麼緊張嘛!福臨能感覺到,小蘿莉的渾身肌肉都好像繃緊了一般,還在發抖。這是什麼情況啊,朕也很緊張啊有沒有,這個時候你再這種面對犯人的良家婦女狀,朕,朕下不了手啊!

  於是,等著自家表哥下一步動作的小蘿莉發現表哥淡定的將手拿了下來,立刻睜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過去。福臨握拳放在嘴邊,咳嗽了一下:「那個,皇后啊,不早了,睡吧。」

  就這麼算了?傳說中的圓房呢?小蘿莉愣了,瞬間眼淚就湧了上來。

  喂喂喂,你別哭啊!福臨對會哭的女孩子最沒愛了,手忙腳亂的掏出帕子幫她擦掉:「別哭了,再哭朕便生氣了。」

  「嗯,我不哭,不哭。」小蘿莉連忙把眼淚擦乾淨,揚起小臉,強行擠出一個笑,「表哥,仁娜到底哪裡不好,您就告訴我吧,我改。」

  「不,你沒什麼不好的……」

  「那表哥為什麼不肯跟我圓房?」小蘿莉步步緊逼,挺起胸膛,「我不夠漂亮嗎,我的胸不夠大嗎?」

  這年頭,蘿莉們膽子都這麼大的嗎?口無遮攔?福臨被嚇到了。

  小蘿莉再接再厲,一把將外套解開,露出裡面白嫩的皮膚以及半個抹胸:「表哥,仁娜比不上中原的姑娘嗎?」

  福臨聞到一股幽香,發現自己全身的血液詭異的往同一個方向湧去,不由得滿頭黑線。他內芯不是什麼純潔的小伙子,這點東西對他來說是小兒科,只是現在的這具身體也太容易沖動了吧,還是對著這個未成年少女?

  「表哥!」小蘿莉見福臨依舊沒什麼動作,乾脆不管不顧的往他身上一撲,摟住他的脖子。衣服滑落,福臨能感覺到她胳膊上溫熱滑膩的肌膚。

  不忍了!福臨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放到床上,胡亂扯落她身上剩下的紡織物,低頭親了上去。好在他還記得小蘿莉年紀小,放輕了動作,饒是這樣,在進入的那一霎,仁娜依舊疼得抓緊了床單。

  當一切結束後,福臨默默地將她摟住,拍了拍她的背:「還疼嗎?」

  「不,不疼了。」小蘿莉將臉藏到他懷裡,有些開心,又有些害臊,「表哥,仁娜是你的女人了,以後我都聽你的。」

  他的女人,這個說法很是新鮮。福臨捏捏她的鼻子,為自己墮落成對幼女下手的禽獸而默哀。

  兒子和兒媳婦終於圓房了,兒子沒問題。布木布泰在確定了之後,不由得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蘇茉兒在一旁笑道:「看來沒多久,宮裡就要有小主子了呢。」

  「是啊,承澤郡王的福晉都有身孕了,哀家現在,就盼著抱小孫子了。」布木布泰笑彎了眼,派人給仁娜賞賜了一堆東西。

  反正已經禽獸了,福臨決定破罐子破摔,多推那麼幾次。畢竟小蘿莉還是很美味的,時不時的吃一下也不錯,就算不吃,有個皮膚滑滑的香香的小美人躺在自己身邊,心情也很愉悅。

  收拾掉了那些想要反攻清算的八旗貴族後,多爾袞立刻又恢復了之前的半隱居狀態,精神好的時候便來上朝,不樂意的時候就不來。皇帝也不當回事兒,不過攝政王打頭的第一個位置永遠都是留著的。

  福臨現在的工作,是整頓吏治。不得不說,清軍入關後,沿用了許多明朝的政策和體系,有些明朝末年的弊病也混了進來,例如說貪腐。滿人學別的慢,學撈錢還是很迅速的,現在的滿洲貴族們,仗著身份撈錢的名目和花樣,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得到的了。

  福臨調黨崇雅為戶部尚書,金之俊為兵部尚書,劉餘祐為刑部尚書,謝啟光為工部尚書,又命吏部將所有大臣的人事檔案都提交上來,他要親自審閱。

  這是一份高強度的工作,福臨又不肯假手於人,一連幾天都看到很晚。布木布泰心疼不已,卻又明白這是兒子必須要做的事情,只是派人多送些補湯和點心,就連小蘿莉也很乖,親手在坤寧宮的小廚房做了飯菜送來。

  「你還會做菜?」福臨倒是很吃驚。他的這個小皇后,應該是從小嬌慣著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麼居然還會做飯了。

  小蘿莉笑笑:「特地學的呢,就怕表哥不喜歡。」

  「你做的自然很好。」福臨心一軟,「朕喜歡吃蒙古的奶皮子,御膳房總是做得不正宗,你想法子給朕弄點。」

  「嗯,仁娜陪嫁裡有個廚娘,奶皮子結得可好了,我這就叫她去做!」小蘿莉大眼睛亮亮的,覺得終於能夠幫一點忙了,很是開心,急急的就想往外跑。

  福臨開口喚住了她:「今兒個晚了,明天再說吧。你在這裡陪陪朕。」

  「好。」在南苑已經是陪習慣了,小蘿莉也不推辭,大大方方的坐下來,從花束子手中接過自己繡了一半的手帕,繼續工作。

  夜很長,帝後二人就這樣一個看資料一個做手帕,互不干擾。養心殿裡自然是燒了地龍,暖烘烘的,暖意上沖,小蘿莉動了動脖子,有些困了。

  福臨抬頭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家小皇后坐在椅子上,針線已經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盹。福臨失笑,沖小華子一點頭,小華子立刻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床毛毯來,輕輕的搭在小蘿莉身上。小蘿莉似乎是感覺到了暖意,往下縮了縮,小臉蛋在毛毯上蹭了蹭,睡得更為香甜。

  福臨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般。前世那日漸模糊的記憶裡,好似也有過這樣的情況。有一年寒假他貪玩,直到假期結束前一天才發現有許多寒假作業沒有完成,媽媽罵了他一頓,要求他把作業全部補上。他便是這樣在燈下拼命的趕作業,然後一抬頭,看見媽媽哈欠連連,卻不肯睡,織著毛衣陪他。

  那個時候的時間很快,快得彷彿轉瞬即逝;那個時候的時間又很慢,慢得似乎就像媽媽手上的毛衣,怎麼都不見長,然後忽然有一天,整件毛衣就像變戲法一般出現在他面前。

  福臨走到小蘿莉身邊,撿起掉在她腳邊的帕子,上面繡著色彩斑斕的鴛鴦,已經接近完工了。此時,小蘿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朦朦朧朧的醒過來,大眼睛裡帶著一絲茫然:「表哥?」

  福臨沒有答話,只是拍拍她的腦袋,眼裡都是溫柔。


第五十四章

  皇帝忙,下面的大臣也不輕鬆。

  八旗徹底熄火,所有人都乖乖聽從小皇帝的吩咐,做牛做馬起來。六部滿漢尚書都被逼得團團轉,要將最近兩年的所有賬目都弄清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多爾袞也知道,入關之後,吏治就開始腐敗,對這點放開了手,全力支持皇帝的工作。因此,福臨對多爾袞的親信也不留情,直接點名批評。例如說謝啟光,他在戶部任職七年,卻從來沒有徹底核算過戶部賬冊,稅糧賬目中存在高達三千萬兩的赤字。同時,他還不顧朝廷規定的稅率,對商人強征橫斂,徇私枉法。因此,謝啟光罷職,永不敘用。

  大學士馮銓,結黨營私,屍位素餐,與李若琳朋比為奸,只知道溜須拍馬,在工作上毫無建樹,所以,皇帝特別下詔書將馮銓與他的小伙伴李若琳批評了一頓,順便罷免了他們的職務。

  謝啟光是福臨的人,馮銓是多爾袞的人,這兩個人首先落馬,由此可知,皇帝對於整頓吏治的決心有多大。

  其實,福臨也很清楚,如果不貪污,靠當官的這一點錢是養不活自己的。一個一品官年俸祿一百八十兩,外加一些祿米,而一個七品官的俸祿就只有四十五兩了。當然,順治初年銀價很貴,一個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用度也就不到十兩銀子,四十五兩看上去很多。可是,縣衙裡面的師爺、衙役、傭人等,統統是要縣老爺花錢請的,再加上還要應酬,要送禮,再養一些千嬌百媚的妾室,四十五兩算個屁。他們當然要貪。

  京城的官吏也一樣。他們不能像各地的官員一樣是土皇帝,只有依靠四時常禮,火耗銀子以及受賄了。而且,越是低級官員就越會貪,例如,吏部可以人為操縱抽簽注授官職的;戶部可以在度量衡上耍花招,大斗進小斗出;刑部打官司撈錢的方法就不用提了;兵部可以吃空餉;工部可以貪修河堤的工錢等等。

  要消除這些貪污,首先要保證官員的生存。順治考慮過養廉金,又被自己否了。以高薪養廉,後世也曾經做過,效果並不高,畢竟誰會嫌錢少呢。或者,他可以使用公務員考試制度?將包括衙役之類的人也列入公務員范疇,朝廷發薪水,每年一考核?不行,這筆錢出不來,而且,這樣會造成大量人力物力的浪費。目前的經濟水平發展還跟不上這個制度。更何況,就算這樣,也不能解決貪污現象,說不定會和後世一般,所有人都想考公務員,磨滅了年輕人的沖勁和意志。

  這不行,那不行,那就下狠手吧!

  馮銓倒台,當年彈劾他被他整得很淒慘的陳名夏重新站了出來。順治任命大學士洪承疇兼管都察院,為左副都御史,又命陳名夏頂替馮銓,為弘文院大學士,之後,又用了陳名夏的好友陳之遴為禮部尚書。

  為了這件事,順治與多爾袞還產生了一定的分歧。在多爾袞看來,馮銓還是不錯的,陳名夏就不是個好東西,現在皇帝侄兒居然重用了這個家伙,真是糟天下之大糕。

  另外,福臨決定徹底檢修大運河和淮河,並增加江南賦稅。多爾袞也覺得很懸,江南的那些縉紳不是好惹的,而且他們的筆桿子也很讓人討厭。

  福臨用了整整兩個時辰,喝了好幾杯茶,都沒有能扭轉他家十四叔的念頭,沒有辦法,只好將燙手山芋交到太後手上。

  果然,太後出馬一個頂倆。布木布泰柔聲細語的勸了幾句,多爾袞決定隨皇帝去,反正他還沒有倒下,還能在後面看著,如果有什麼不妥他還能護著一點。

  唉,一手帶大的小皇帝不能幹了會擔心,太能幹了也會擔心,真是甜蜜的負擔。多爾袞忽然有了種「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的感覺,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此時的小蘿莉卻不那麼開心,無他,月事來了。她有些懊惱的拍了一下桌子,連宮女端上來的紅糖水都不願意去喝。

  按照道理說,她已經可以生小娃娃了啊,仁娜低頭,看了眼自己高挺的胸。這些天來,表哥日日都來坤寧宮,那種事情雖然做得不多,可也不算太少,怎麼還沒有懷上呢?

  正想著,偏福臨又派了人來說今晚睡在養心殿,讓不要等他,小蘿莉的眼圈一下子紅了。養心殿她是經常去的,裡面伺候的宮女太監也都很熟,其他的她都不那麼介意,可是有三個「珠」讓她的小心眼裡異常的不舒服。

  那三個「珠」名副其實,個個長得如花似玉,如果是在草原上,定然會讓勇士們搶破了頭。出於女人特有的第三感,小蘿莉第一眼看到她們的時候便酸溜溜的,有一種天然的敵意。好在皇帝對她甚好,對那三個宮女一直淡淡的,她才不在意。現在皇上要在養心殿留宿,小蘿莉一下子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個滋味。

  福臨在養心殿批著折子,當晚是蕊珠當值,添茶倒水什麼的很是勤快,實在沒有事了,就站到他身邊給他磨墨。被搶了差事的小華子暗地裡撇了撇嘴:不就仗著是太後送來的人嗎,之前也沒有見你這麼獻殷勤過,看皇后受寵心裡著急了吧?

  福臨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換了人,只是聞到一股幽香,有些詫異的抬起頭來,卻見蕊珠低著頭磨墨,眼含秋水,體態婀娜,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白生生的一段手腕,姿態極為優美。

  「怎麼是你?朕有喚你嗎?」福臨皺了皺眉頭,看到小華子在一旁裝背景,有些不滿。

  蕊珠連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伺候皇上。」

  是想伺候到朕的床上吧?福臨心知肚明這些女人打的是什麼主意,懶得和她計較:「十個板子,自己下去領吧。」

  蕊珠一顫,身子歪了歪,眼淚掉了下來,卻低聲細語道:「奴婢謝皇上賞賜。」

  一個絕色女子,如此涕淚漣漣,怎麼也會讓人心生憐惜。只是福臨並不一樣,他喜歡的是那種喜氣洋洋不給自己添亂的女孩子。在他看來,後宮就是個放鬆的地方,忙了一天,再看到一張哭哭啼啼的臉,心情怎麼可能會好得起來。弄得連看折子的心情都沒了,福臨站起來,完全不管腳邊的美人,吩咐道:「去坤寧宮。」

  小蘿莉正在床上輾轉難眠,花束子急急的走進來:「主子,皇上過來了!」

  「真的?」小蘿莉一下子跳了起來,也不穿襪子,胡亂套上鞋就往外跑。

  「主子,主子好歹梳妝一下啊!」花束子跟在後面,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叫著。

  「表哥!」

  剛到坤寧宮門口,福臨就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小蘿莉臉上的笑怎麼都止不住:「表哥,您怎麼這會兒來了?」

  「可是睡了?」福臨拉著她的手往裡走。

  小蘿莉拼命搖頭:「沒有,還沒睡呢。」

  福臨笑了:「不是讓你不用等朕的嗎?」

  小蘿莉直接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福臨失笑:「好了,早點歇著吧。」小蘿莉這才反應過來,扭捏道:「那個,表哥,我,我今兒個身上不乾淨。」

  不乾淨?古人對這個似乎很忌諱,只是福臨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大不了,而且又困得厲害,很不放在心上:「無事,朕又不動你。」

  小蘿莉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些什麼,好似她在主動邀寵一般,羞得將整個腦袋埋在福臨懷裡,怎麼都不肯出來。福臨輕輕的拍拍她,心裡卻覺得很安穩:就是這樣的老婆才對嘛,總是帶著明媚的笑,害起臊來顧頭不顧尾,像只小鴕鳥,看著就開心。

  宮裡是沒有秘密的。皇后身子不乾淨,皇上還在坤寧宮歇了,第二天一早,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布木布泰拿著帕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只是這天皇后請安的時候發現,太後的神色似乎有些淡淡的。

  「仁娜,你這兩天身子不舒服,便不要來請安了,額娘知道你的孝心。」布木布泰一抬手,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宮女走了出來,沖皇后一福。

  「秋兒是個穩妥的,你帶了去,也有個人可以幫手伺候皇上。」

  布木布泰話音剛落,小蘿莉的小臉就有些發白,卻扯出一個笑:「額娘這裡的人定然是好的,有她幫忙伺候皇上,兒臣放心。」

  布木布泰很是滿意:「這就對了。你是皇后,隨便誰都不會越了你去,要有皇后的氣度,知道嗎?」

  「仁娜明白。」小蘿莉手裡的帕子已經扭得不成樣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福臨並不知道自家額娘和小皇后這裡的風波,而是在朝廷上大發雷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年頭,就連御史們都貪污得厲害,這還如何治理貪腐?

  「御史巡方,職在安民察吏。向來所差御史,苞苴請託,身已失檢,何由察吏?吏不能察,民何以安?」福臨越說越生氣,大手筆的進行了一番人員調動,將寧完我又給扯了出來,擔任國史院大學士,幾乎換了六部所有的滿洲尚書,又將御史們的管理職責統統交給了洪承疇。

  他這麼做是有理由的。南方倭寇成災,再加上前世的執念,他很想去把那群不要臉的東西揍上一揍。多爾袞奉行的是大國上邦的外交政策,對倭國來人太客氣了,就是該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而要揍倭國,就要發展水軍,首先就要發展經濟。

  因為運河不通暢,南方的賦稅根本就運不過來,戶部出現了財政赤字,興修水利是必須的。可是,官員貪污得太厲害,修出來的也是豆腐渣工程,福臨不得不從中央開始,弄一次人員集體大換血。

  「御史院給朕去查,查出貪腐白銀千兩以上的,據實上報,朕自會處理!」

  小皇帝一句話,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反腐運動。後世史書記載,這次反腐運動共查處貪腐官員三百七十二名,有貪贓枉法情節特別嚴重的,滿門抄斬者也達到了二十八家。一時間,官場震動,而這個才剛剛大婚年僅十五的順治帝,也以一種鐵血的姿態,走入了大家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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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福臨對紅夷大炮和火器都非常感興趣,他知道明朝有不少火器留了下來,只是在封存狀態,便興致勃勃的考慮要不要拿點出來讓工部做研究。沒有想到,這件事卻遭到了朝廷上下所有人的反對。清廷和明朝打仗的時候,吃火器的苦頭吃大發了,如果像皇帝所說,火器研發出來,漢人們人手一支,他們豈不是自取滅亡?若是只配備給八旗官兵,豈不是和滿漢一家的國策相抵觸?

  福臨沒有料到這件事會遭到這麼大的壓力,乾脆撂下,提起另外一事:在都察院中設立督查職司一職,主要就是為了反腐之用,有監控百官的權力,直接對皇帝負責,而首任督查職司便是曾經的伴讀桑吉。

  文武百官們只好答應,並無奈的發現,皇帝越來越壞了,總是先提出一個讓眾人為難至極的要求,和大家爭論一番,然後退步,再提出另一個不那麼為難但依舊很討厭的。已經反對了皇帝一次總不能連續反對第二次,所以皇帝的第二個要求一般來說都是能達到目的的。

  接著,福臨又任命太子太保禮部尚書陳之遴為內翰林弘文院大學士,並與范文程、希福、洪承疇、寧完我、熊文舉等人,籌備科舉,並命陳之遴和伊圖為主考官。

  大比之年,京城永遠比其他地方熱鬧出好幾分去。天下舉子紛紛趕來,所有的客棧爆滿,以租屋為生的百姓也狠狠的賺了一把。而在舉子趕考之前,福臨便讓仁娜在京城買了幾間房子拿來出租,也趁機賺了一筆。

  皇帝親自出手與民爭利,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情,當然不能給太多人知道,只是瞞不過太後與多爾袞。布木布泰並不在意,多爾袞卻是彈了彈皇帝的腦門:「一肚子稀奇古怪的主意。」

  「叔父,陪朕出去走走唄,帶上皇后。」福臨倒是很想出去看看,而且之前也承諾過要帶自家小蘿莉出去玩的。

  多爾袞哈哈一笑:「想帶皇后出宮去玩,還要扯上叔父不成?叔父可不惹你討厭,你自己去吧,記得多帶些侍衛。」

  福臨笑了,親自去坤寧宮告訴自家小皇后這個消息,小蘿莉一蹦三尺高,也不顧禮儀,緊緊的抓著福臨的胳膊:「表哥,你說真的?」

  「真的,還不快去換衣服?」福臨捏一下她的鼻子,小蘿莉一陣風一般沖進了內室,沒有一會兒便換好了衣服跑出來,眼巴巴的看著他:「表哥,好看不?」

  福臨只要看到她這種活潑的勁頭便覺得開心:「挺好看的,走吧,還要在外面用飯呢。」

  小蘿莉生平第二次逛北京城,第一次還是多年以前,同樣是皇帝陪伴。北京城發展很快,許多地方已經不像記憶中的模樣,而且這次福臨特意帶她去天橋上逛了逛,看到那些耍戲法的,小蘿莉的手都快拍紅了。

  這不是真的!不遠處的一座小樓上,一個清麗的佳人瞬間白了臉,手裡的筆撲通一聲落到了地上。

  那個女人是誰?皇后嗎?可皇上不是對那個皇后異常不喜的嗎,怎麼可能還帶她出宮來玩?皇上看著那個女人的眼神好溫柔,皇上還小心翼翼的護著她,皇上的臉上都是笑……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烏雲珠,烏雲珠,你怎麼了?」身邊的一個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走到窗口,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是一聲驚呼,「皇上和皇后?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真的是皇后啊。烏雲珠捂住胸口,感覺到那裡一陣一陣撕裂的痛。那男人繼續道:「皇上必然是微服私訪,我們還是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比較好。」

  烏雲珠轉過身,不想看到那一幕,又忍不住要詢問:「安郡王,皇上與皇后如此情深嗎?」

  那男子正是安郡王岳樂,阿巴泰的第四個兒子,作為愛新覺羅家族的人,對皇家的一些事還是了解的。他看了眼樓下的二人,笑道:「帝後和諧,是我大清之福。烏雲珠,以後這種話可不能再說,這不是你能議論的。」

  帝後和諧,帝後和諧,對了,一定是因為這個,皇上才會對皇后好的!烏雲珠的眼睛亮了起來,對岳樂一福:「多謝安郡王提醒,烏雲珠明白了。」

  岳樂看到面前的美人娥眉微蹙,含羞帶怯的模樣,心裡一熱:「哪裡,我們是同門師兄妹,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小蘿莉玩得開心,見不遠處還有賣小玩意兒的,立刻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福臨,福臨摸了摸鼻子:「好了,這種地方龍蛇混雜的,你一個女子不方便。我們先去用餐,然後表哥再帶你去其他地方玩,你看可好?」小蘿莉長得甜美可愛,早就有不少男人將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如果不是她穿戴極好,身邊又有不少侍女護衛,估計都會有人前來調戲了,福臨自然不願意自家小皇后再在這種場合呆下去。

  「好吧。」小蘿莉很乖巧的點頭,「仁娜都聽表哥的。」

  兩人攜手而行,福臨還不忘記給她介紹一些街邊的景物,小華子盡職盡責的在前面引路。剛走到街邊,上面忽然飄下一張紙來,不偏不倚的掉落在福臨腳下。

  那是一幅水牛圖,雖然只是水墨畫,那水牛卻栩栩如生,彷彿要從畫中踱出來一般。福臨看了一眼,便打算繞過,小蘿莉卻開了口:「表哥,這畫真不錯。」

  「是不錯。你若是喜歡,朕,真的喜歡的話,用過飯後我們去畫廊走走,挑一些好看的畫回去。」福臨拉著她繼續往前。

  「好,我喜歡牡丹,還想要春夏秋冬的條幅。」

  「都依你。」

  怎麼會是這樣?急急從樓上下來的烏雲珠愣愣的站在那裡,怎麼都回不了神。前世,就是因為這幅水牛圖,她才與皇上結緣。當時皇上是怎麼誇她來著,「蕙質蘭心」,可是,現在他怎麼連看都不看一眼?

  不對,現在的皇上有許多地方都與以前不一樣了。皇上對攝政王應該是恨之入骨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恭敬孝順;皇上對蒙古皇后應該是抵觸至極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言笑殷殷;皇上對自己的才情應該是贊不絕口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視若不見……

  烏雲珠一向是一個聰慧的女子,若不是一直陷入了前世的魔障,也不會到現在都看不清楚狀況。原來,皇上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皇上了,可她依舊是從前的那個她,這,這可怎麼辦?

  自重生以來,烏雲珠第一次陷入了慌張之中。

  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天,小蘿莉的心情好到極點,就算看到秋兒前來伺候,她的笑還沒有散去。秋兒是有些著急了。太後將她送給皇后,她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可已經好些天過去了,皇上卻根本沒有看她一眼,這讓她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一絲懷疑。

  福臨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爭風吃醋的東西。火器他還是想要搞,同時還要發展海軍。明朝是有海軍的,也有降將,如果好好的運用,或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皇上,請用茶。」

  福臨的思緒被打斷,有些不爽,卻見一個打扮明顯是大宮女的姑娘,手捧著茶盞,含情脈脈的望著他。

  煩不煩啊?福臨一把將茶盞推開,喝道:「退下去。」

  「皇上……」美人跪倒在地,眼淚汪汪。

  又哭,福臨只覺得頭疼,問一旁的小蘿莉:「你的人也不好好管一管。這個女人都是在水裡泡大的嗎,怎麼就知道掉眼淚?」

  小蘿莉笑顏如花,上前來挽住他的手臂:「表哥何必為這種奴婢費心,我今天買了許多東西,想要送給額娘還有攝政王,表哥幫我看看嘛。」連說帶笑的,將福臨拉進了內室,臨走還高傲的瞥了地上的秋兒一眼。大婚這麼久,她當然知道自己皇帝表哥的愛好——喜歡喜性開朗的姑娘,喜歡看到人臉上掛著笑——這個秋兒,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一樣,怎麼可能會討得表哥的歡心。而且,她也有引見的,是表哥不喜歡,額娘可不能怪到她頭上來。

  福臨最近的工作重心是放在科舉之上。畢竟這是國家舉士的大事,這些人裡面可是會有將來的人才。

  殿試一片肅穆,福臨在一群新科進士之間不緊不慢的踱著步,有的人聽到他的腳步後冷汗直冒,有的人卻故意做出一副瀟灑才子的模樣,引他的注意。福臨一一的看了過去,心裡也有了成算。

  最終點出的頭名狀元是漢人鄒忠倚,此人不單單寫得一手好字,面對皇帝的時候始終不卑不亢,頗有風骨。而且,此人年輕有為,還不到而立之年,可以一用。

  同年,皇帝又封星訥為工部尚書,統領修建水利一事,又命和碩敬謹親王尼堪掌管官宗人府。京城一切都走入正軌,井井有條,讓福臨傷腦筋的依舊是海軍。浙江福建總督陳錦發兵攻打鄭成功,結果到了漳州後,被自己的手下殺了。

  「這個陳錦,出兵在外居然生活如此奢靡,引發兵變,朕還要為之處理後事,真是窩囊!」

  當明白了兵變原因後,福臨出離憤怒了,跑去攝政王府,像多爾袞抱怨。

  多爾袞彎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以皇上的意思呢?」

  「朕要操練海軍!」福臨咬牙,「就算八旗反對,朕也要做!」

  多爾袞思索片刻,點頭道:「此事可行。鄭寇騷擾我浙閩一帶,若派兵鎮壓,他們又逃到海島上去,十分狡猾。且沿海居民都被其所惑,若無海軍,對付他們只有一種方法,禁海。」

  「豈止要禁海,還要將漁民遷入內地,讓他們耕作為生,他們或許才能不與寇匪勾結。」

  「此事萬不可行,」多爾袞正色道,「從一時看,遷海之後,寇匪日子過得艱難。可漁民世世代代打漁為生,此令一發,他們恐怕大多都要投了寇吧。」

  福臨睜大了眼睛,看著多爾袞。他當然知道禁海一事目前有好處,長遠來看是弊大於利的,會讓中國固步自封。可他畢竟是經過現代教育的,而多爾袞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人卻有如此眼光,讓他著實沒有想到。

  多爾袞被他看得奇怪:「皇上,你這是作甚?」

  福臨道:「朕是在想,若是沒有了叔父,朕做事定會束手束腳,不知如何是好了。」

  多爾袞咳嗽兩聲:「皇上自幼聰慧,就不要嘲笑我了。我年紀也大了,不能幫上皇上更多的忙。」

  「哪裡,只要叔父還穩穩的立在這裡就足夠了。」福臨笑道,「以叔父之見,海軍一事如何處理?」

  「滿人沒有海軍,只有依靠漢人。我會令兵部挑出合適的將領。至於鄭寇嘛……」

  「倭寇泛濫,鄭寇不去想著保衛百姓,反而與朝廷作對。朕聽聞,他的母親是倭人。」

  多爾袞拈著鬍鬚點了點頭:「皇上聖明。」

  福臨放心了。他家十四叔早已修煉成精,有多爾袞的支持,他就不相信清廷不會訓練出一支獨步天下的海軍來!


第五十六章

  海軍的培訓不是這麼簡單的事,多爾袞的意思,便是一步步的來,而且,不用八旗兵馬,用綠營兵。

  多爾袞和福臨都很清楚,現在的八旗已經不同往常。養尊處優慣了,就連打獵都不樂意,哪裡還願意去當兵,更何況是辛苦至極的海軍。

  國家名器不可輕予,一旦輕予了,便會失去其鼓舞士氣昂揚鬥志的功效。「唯名與器不可假人」,現在的清廷,所做的卻完全相反。

  入關之後,為了酬謝八旗在戰爭中所做的貢獻,朝廷將八旗官兵以及家屬全部包了下來,授官襲爵,還讓他們可以隨意占有土地,享受特權。這樣一來,一方面使得他們再無所求,高官厚祿這種東西都沒有辦法在關鍵時刻起到激勵士氣的作用,另一方面,滋長了八旗子弟居功自傲游手好閒的惡習。

  在福臨的想法裡,他想做的便是後世的征兵以及服兵役。可是,在老百姓的心裡,好男不當兵這樣的思想根深蒂固,他決定,首先進行思想教育。老百姓識字的不多,文縐縐的東西都不清楚,最好的方法就是說書和唱戲。現在京戲還沒有形成,京城的戲曲種類較多,梆子、昆曲、高腔各占風騷,福臨決定,讓人寫一些忠君愛國的戲本子出來,滿世界表演。

  鄒忠倚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幾乎都傻了。堂堂狀元,翰林院編修,要寫戲本子?好吧,他自己是個愛好聽戲的人,可這不代表他會寫戲!不過,接著聽皇帝的話,鄒狀元明白了,滿心歡喜的領命而去,這可是教化天下人的大事,說不定可以流芳百世的!

  果然朕看中的都不是正常人,福臨笑嘻嘻的看著新科狀元雄心萬丈的出去,覺得自己很有眼光。一般來說,這種文采極高的人是持才傲物的,想的無非就是為民做事以及留一個好名聲。寫戲本子這種事看上去粗俗,福臨卻給它按了個很好聽的名頭,「教化」,多光榮啊!

  尚可喜、吳三桂等人節節勝利,西南一帶日漸平定。民間倒是還有反清復明的組織,卻不是很有規模,有些根本就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所以,這個時刻,政治教育是相當重要的。福臨又命人出去將倭寇的種種做法添油加醋,說得殘暴無比,力圖將人民的仇恨轉移到倭寇身上去。同時,又宣揚鄭成功生母是倭人這個消息,四處說鄭成功只是打清軍,不打倭寇,就是為了全自己的孝義之心,才不是一心為了老百姓著想呢。而清軍卻是有心發兵打倭寇,不料沒有水軍,還有鄭成功軍隊的阻礙,才屢屢不能成功。

  這麼一來,還真的有不少人相信了。因為沒有強制的剃發令,百姓和朝廷的對抗並沒有太過激烈。人民總是淳樸的,對外部的仇恨蓋過了對朝廷的不滿,逐漸的,倭寇成為了百姓最為痛恨的一個物種。而鄭成功那裡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把攻擊的重點放在倭寇上,朝廷的壓力大為減輕。這就算了,最讓福臨開心的,在保家衛國這個口號的召喚下,有人開始報名參加水軍了。

  朝廷的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而後宮的事也開始不簡單起來。帝後已經大婚快兩年了,小蘿莉的肚子依舊一點消息都沒有,皇帝似乎也並不打算另外找女人生娃娃,布木布泰開始著急了。

  順治十年正月,蒙古厄魯特部顧實汗、巴圖魯諾顏,喀爾喀部土謝圖汗下戴青諾顏、喇嗎達爾達爾漢諾顏,索倫部索郎阿達爾漢及班禪胡土克圖、第巴、巴喀胡土克圖喇嘛都來進貢,科爾沁部卻沒有來人,小蘿莉眼巴巴的,沒有望到娘家人。

  「這些是內命婦的情況,你是要接見的,趁現在多看看。」福臨將一本冊子送到小蘿莉手裡,「若是有不明白的就去問額娘,多和額娘學著點。」

  「嗯,我知道了。」小蘿莉對蒙古各部落之間錯綜復雜的關係了如指掌,卻對京城的東西有些不解,而且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熟練掌握漢語,自己都有些自卑。

  福臨勸道:「這些東西只要熟悉了就並不難的,平時額娘做事的時候,你便多看著點。額娘年紀也大了,等以後後宮的事情可全部要交給你了。」

  小蘿莉點點頭,決定要加班加點的學習,可千萬不能讓表哥小看了去。

  只是,在過年的時候,布木布泰再次要求不少內命婦們將自家適齡女兒帶進宮。這是第二次了,皇帝無子,看來選秀勢在必行。小蘿莉看著一個個水靈清秀的姑娘在面前轉來轉去,心裡著實不是滋味。

  她知道表哥是皇帝,在出嫁以前,她就做好了自己丈夫會有三宮六院的准備——就連阿瑪都有五六個庶妃,幾十個女奴呢,皇帝的女人一定更多。可是,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表哥只有她一個女人,幾乎每天都會去坤寧宮,他們好似世間最普通不過的一對夫妻一般。每天,她去向額娘請安,跟隨額娘學習如何處理宮務,表哥退朝後,便會去慈寧宮,有時會在慈寧宮用飯,有時就會將她帶走,去坤寧宮過二人世界。她經常去養心殿,表哥處理政務接見官員,她便會在偏殿裡看書,做做女工。晚上,他們會說說笑笑,聊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然後相擁入睡。

  一切都太過甜蜜,像一個美好的夢境一般。仁娜從心底不希望這個夢境會醒。可看著面前這些將來會跟自己分享表哥的女人,她的心如同整個浸到酸水中一般。

  順治十年二月,太後下令,舉辦入關以後的第一次選秀。這是件非常麻煩的事情,禮部根據之前皇太極後宮的品級,又借鑒了明朝的後宮品級,制定了一套妃嬪和女官的制度。「乾清宮設夫人一,淑儀一,婉侍六,柔媛二十,芳媛三十」,看到這一段,順治皺起眉頭:「要這麼多做什麼,不都是宮女麼,劃了去。」

  「是。」大學士希福負責這一塊的工作,也覺得很頭疼。自家小皇帝明顯是個不好色的,這讓朝臣欣慰的同時,也有些擔憂:子嗣怎麼辦喲!

  最後,順治將後宮等級做了個粗略的劃分:皇后,妃,格格,一共三等。人數也做了限定:皇后一名,妃兩名,格格名額不加限制。

  要不要這樣啊,這也太少了吧!希福胃也開始疼了,一扭頭,進了攝政王府,告狀:攝政王啊,你家皇帝侄兒只肯給三個人正宗的後宮位份啊,這樣下去子嗣怎麼辦啊!我們是拿他沒有辦法了,只有靠您老人家了!

  多爾袞聽他這麼那麼的一說,再聯想到侄兒似乎真的除了皇后外沒有其他女人,這怎麼行,後宮最忌諱專寵了,想想當年的宸妃娘娘吧!

  「叔父,朕心裡有數的。」福臨對人人勸自己擴大後宮很頭疼,女人多麻煩啊,一個小蘿莉就挺好的了。再說他現在年紀還小,這麼早生小孩做什麼啊。

  多爾袞語重心長:「皇上,我知道皇后得你的歡心,可是你也要想一想日後。難道你要再讓科爾沁的皇子登上帝位嗎?」

  「朕知道。」福臨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小蘿莉發育得很好,若不是他讓太醫院一直給她避孕,說不定她已經生出孩子來了。

  「這就對了,」多爾袞低聲道,「若滿洲貴女不能入宮,皇子哪裡來?皇后已定,妃位只有兩名,如何撫慰八旗有功之人?」

  福臨不滿的嘟囔:「朕又不是賣身的。」

  多爾袞又好氣又好笑:「這是平衡八旗的一個方法,怎麼能說得這麼難聽。」

  「將一家子的榮耀都寄托在一個姑娘身上,算什麼男人。」福臨繼續嘟囔。

  「好了好了,妃位不要多,四個如何?」多爾袞見福臨還想再說些什麼,立刻堵住他的話,「若是你再不答應,我可要找太後來親自跟你說明了。」

  呃,自家額娘出馬,估計不是四個妃子的問題了吧。想到布木布泰這兩年不停塞女人的情況,福臨不甘不願的點了點頭。

  選秀是不需要皇帝親自出馬的,有布木布泰和小蘿莉全權處理。小蘿莉連續幾天都跟打翻了醋壇子一樣,一會兒「表哥,某某家的姑娘長得可漂亮了,跟畫一樣」,一會兒「表哥,這下後宮可要熱鬧了,多了許多妹妹們」,一會兒又撅著嘴「以後表哥就會不記得仁娜了,仁娜好可憐」。

  福臨對她的這種小心思心知肚明。對付小蘿莉,他有的是法子,只要笑笑的讓她多給自己做幾個荷包換著戴,小蘿莉便會興沖沖的埋頭到做荷包這個光榮任務中,找花樣子什麼的挺麻煩的,再加上選秀工作也繁重,又有了「表哥還是最看重我的」這樣的思維,小蘿莉終於恢復了正常。

  懿靖貴太妃也來找布木布泰,想要給博果爾找個好姑娘做福晉。布木布泰有些不樂意,福臨倒是很歡迎:「博果爾是朕最寵愛的弟弟,早些大婚也好,朕便可以加封於他,讓他為朕辦些事了。」

  貴太妃很開心,自覺主動的加入了審閱秀女的隊伍。她得林丹汗寵愛,嫁給皇太極之後也很得寵,自然有幾分手段,那些妖嬈的或者心機深重的秀女根本逃不過她的眼,一下子砍掉了一大批。布木布泰忽然發現她們的審美觀是差不多的,也很放心的將秀女初選交給貴太妃去做,自己省了不少事。

  初選,二選過後,最後的一批秀女是要皇帝親自過目的。小蘿莉先到,秀女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是明晃晃的羨慕——皇后,深受帝寵,還有當太後的姑母,就算無子又怎麼樣,誰能越得過她去?誰不想坐那個位置啊?

  而當福臨到的時候,心思活的那幾個秀女眼睛都綠了:皇上年少有為,最重要的是無子啊!要是能入宮,生出長子來,一輩子都有靠了!

  福臨剛剛坐定,小蘿莉便有些不安的往他身邊靠了靠,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小蘿莉抬起頭,沖他一笑,福臨也回以一笑,卻覺得有一股幽怨的目光糾纏在自己身上,往下一看,是董鄂家的烏雲珠,傳說中的真愛。

  想到之前安郡王岳樂的請求,福臨決定同意,將烏雲珠指給他做側福晉。他很忙的,實在是沒空招惹真愛啊!


第五十七章

  在皇帝來之前,秀女們已經表演了自己的女工才藝,福臨只是最後的把關。

  說實話,布木布泰認為這個姑娘也好那個姑娘也不錯,若是能全部拉進宮就最好了,最好立刻就能從肚子裡跑出可愛的小包子來。

  貴太妃看中了佟家的閨女。佟家是漢軍旗,家族戰功赫赫,低調而實用,這種人家出來的女兒一定可以成為自家兒子的賢內助。想到這裡,貴太妃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博果爾這孩子,真不知道該如何管教才好。

  作為她最小的孩子,貴太妃對博果爾可以說是百依百順,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可這個孩子卻有些不成器,辜負了她的期望。不愛讀書就不說了,整天就喜歡打打鬧鬧,偏又吃不了學武的苦,只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可每次比武的時候底下人都讓著他,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天下第一的巴圖魯,沒事就喜歡到京城去招搖,抱打不平什麼的。偏偏皇帝對他又溺愛得很,只要自己想要罰他,他便會進宮去找皇帝,皇帝便會偏袒於他,不但不怪罪,還給他惹的事善後,時間長了,博果爾更加的無法無天。

  這個叫佟臘月的秀女她已經觀察了很久了,端莊秀美,很有大家風范。希望大婚之後,她能夠收住博果爾的心,讓他不要再胡鬧下去。

  布木布泰對佟臘月也是很有些好感的,只是事前福臨交代過她先盡著貴太妃去挑,便將不快埋在了心裡。另外一個比較出色的便是董鄂氏的烏雲珠了,沉穩乖巧,應該是皇帝喜歡的類型,有心將她留了牌子,可看到她落在皇帝身上的眼神時,布木布泰心裡一沉——別是個裝得穩妥的狐媚子,到時候若將皇帝的心都霸了去,皇后豈不是糟糕?

  很快,這次萬人矚目的選秀結果便出來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只留了三個人,俱封為格格。一個長史喀濟海的女兒董鄂氏寧格格,一個蒙古喀爾喀部的厄音珠格格,還有就是鈕祜祿氏圖爾格的女兒瑞格格。太後仁慈,讓她們回家備嫁。

  而這次選秀中最出色的兩個女子,佟家的佟臘月被指為先皇十一阿哥博果爾的嫡福晉,董鄂氏烏雲珠被指為安郡王岳樂的側福晉,剩下的秀女們,由家人自行嫁娶。

  別人暫且不提,烏雲珠接旨之後,便坐在案邊傻傻的發呆。她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不是嗎?當時皇上握著皇后的手,這一幕看起來多麼的溫馨。烏雲珠拿起面前的水牛圖,呆呆的看了一會兒後,默默的撕成了碎片——皇上已經不是她的那個皇上了,那麼,她也不要再去記掛再去傷心,她要走她自己的路。

  四月,福臨決定沿用明朝的一條鞭法,並下大力氣復興農業生產。山西有一戶姓何的人家,據說世代為農,侍奉小麥很有一手,去年居然畝產達到三百多斤,這簡直是讓人不可想像的。福臨因為此事,除了賜下白銀五百兩以外,還特別御賜手書匾額「五谷豐登之家」給何家,並希望他們將經驗傳授給眾人。

  一個幾輩子的農民,得到皇帝的親筆牌匾和御賜白銀,簡直跟做夢一樣,老何家覺得祖墳一定是冒了青煙,決定一定要報效皇恩。不單單是他們,就連其他農民都直起了腰板:別小看我們從土裡刨食的,皇上還恩賜了牌匾呢!一時間,全國上下農民的積極性都有了幾分提高。

  禮部對此事不置可否,只當是小皇帝的一項恩賜的措施,他們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河南一名女子自未婚夫去世後便一直守著望門寡,前些日出門的時候被流氓碰了一下,回去居然上吊了,她的家人以及地方上為她申請一座貞節牌坊。禮部覺得合情合理,就上了折子希望皇帝能允許。

  結果,皇帝表示,不允許,不但不允許,還要批評。天下初定,滿目瘡痍,這種時候玩守節?別鬧了!還不趕緊嫁人多生幾個恢復生產!皇帝准備,下旨讓民間的寡婦隨便再嫁,而且再嫁從己,愛嫁誰嫁誰,只是不能去做小妾。凡是寡婦再嫁人做正頭娘子的,官府發二兩銀子做嫁妝。

  這下事情鬧大了。寧完我范文程等人都被驚動了,一個個苦口婆心的跑來勸皇帝:皇上啊,天下本來就說滿清是蠻夷,你玩這一手,不是明晃晃的把把柄送到那些反清復明的人的手上嗎?婦女就應該從一而終,您這樣鼓勵再嫁,是鬧哪樣啊!

  皇帝也振振有辭:天下剛從戰亂中恢復,寡婦很多,那些窮人娶不上老婆的也很多。鰥寡孤獨多了,就是一種社會的不安定現象,讓寡婦再嫁,壯年男子有了媳婦兒就想著養家糊口,跑去做山賊起義軍這種職業的人便會大大的減少,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兩方面僵住了。皇帝一意孤行,大臣們也沒有太大的辦法,在滿人看來,寡婦改嫁不要太正常啊,都沒有意見,唯獨只有漢臣在撓心撓肺。范文程跑去洪承疇那裡:「你這個老小子很不夠意思。皇上胡鬧,你居然不去勸阻,反而在一旁看戲。」

  洪承疇笑道:「輝岳此言差矣。說實話,皇上所做,確是為民著想。前明的時候,寡婦再嫁蔚然成風,並沒有這麼多人反對。」

  「那也是前明。」范文程皺了皺眉,「現在是大清,本來便是蠻夷,若再行此令,豈不是更落人口實?」

  洪承疇神秘兮兮的摸了摸鬍子:「皇上並不是這麼淺薄之人。此事輝岳不用再多管了,倒是戶部要想著從哪裡撥出寡婦再嫁的二兩銀子是正經。」

  范文程也是修煉成精,腦子一轉,想到了其中的奧秘:「皇上莫不是想要抑制八旗?」

  洪承疇笑了:「佛曰,不可說。」

  兩隻老狐狸沒有猜錯,福臨想的就是抑制八旗。的確,他們是少數民族血統,以少數人統治多數人,屠殺和嚴酷的壓迫是必須的。但如果一味這樣,要不就會像元朝一般被推翻,要不就會像歷史上的清朝一樣固步自封,做天朝上國的夢。

  福臨明白,八旗是滿族的根基,輕易不能動,也不能貿然減少他們的優待。但是,他能一點點的增加對百姓的優待,只要將滿族和漢族之間的差異縮小化,到最後民族大一統自然會成功。

  寡婦改嫁這件事,說起來很小,其實就是一枚投路石。對此事,漢人並不是很嚴苛,滿人是根本就不在意,引起的反彈會小一些。若是此事首先達成一致了,以後許多事就可以慢慢的試探著去做。

  終於,皇帝勝利了。此道聖旨一下,民間一片嘩然。老百姓們大多數是樂呵的,誠如福臨所說,剛剛打過仗,寡婦多得很,那些娶不上老婆的兵油子也多得很,又能娶老婆又能拿官府的二兩銀子,那簡直是件極大的好事。只有一些讀書人,開始罵娘:不愧是蠻夷,行事粗魯,作風淫亂,又有人將攝政王和太後的關係拿出來,說小皇帝這麼做,是為了給自家的寡婦娘再嫁打好基礎。

  對付這種新聞最好的辦法就是再有新的消息出來。六月的時候,被選出的三個格格由家人送進了宮,接著,皇太後又以祈福為由,放出了一批宮女。福臨命金之俊為吏部尚書,與此同時,京城及周邊暴雨成災,太後下詔,向內命婦募集善款,以賑災之用。

  此事一出,果然之前的新聞淡了下去。一大批文人學士站了出來為太後這種善行歌功頌德,又有皇帝為出錢較多的兩戶人家賜了御筆墨寶,有一些商人也悄悄探了探頭,想要為災民做點好事。皇太後站在為災民考慮的角度,也答應了,這下不得了,賑災的錢款源源不斷的流過來,皇帝只需要寫幾幅字就可以。

  朝廷很滿意,賑災的錢不但有了,還有多餘的;商人也很滿意,士農工商,他們地位最低,現在得了皇帝的重視,說出去臉上也有光啊。

  於是,朝廷上下你好我好大家好,唯一一個感覺不那麼好的人,便是小蘿莉。

  自從選秀後,她便知道會有人來分享她的表哥,可這三個格格回家備嫁去了,她還能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表哥是她一個人的。可現在這三個格格進宮了,作為皇后,她只能大度,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表哥去寵幸其他女人。

  福臨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又可以做新郎了,無它,格格進宮而已,不需要他親自出面,也沒有任何的典禮,全權由太後處理,他都沒有想起來後宮多了三張面孔。到了晚間,小華子猶豫好久,還是沒有能有膽量提醒一句。宮裡對這三個格格誰先承寵是下了注的,同時進宮的人,誰是第一個便是證明誰更得寵一些,作為皇帝的貼身太監,乾清宮華公公可是收了不少的好處,因此,他也很聰明的閉口不言,也不提醒,一切由皇帝做主。

  福臨抬起腳來:「去坤寧宮。」一句話,伺候的太監宮女們都驚呆了:要不要這樣啊,皇上你害得我們全賠了啊!

  無奈,皇帝的話還是要聽的,坤寧宮外守著的嬤嬤太監們同樣也驚呆了,頓時又都喜上眉梢,一個個跟過年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福臨的不解在看到小蘿莉紅著的雙眼時達到了頂峰:「怎麼了,今天你宮裡的人都怪怪的。」

  小蘿莉撲到他懷裡:「表哥,你今天怎麼來了?」

  「朕不是每天都來嗎?」福臨更是不解了。

  小蘿莉抬起頭:「表哥,今天格格們進宮了。」

  原來如此,福臨終於明白了。在一夫一妻的現代生活了許久,他的骨子裡還是接受不了後宮這個事實。可是,作為皇帝,還是滿族皇帝,他也明白,自己必須賣身,否則滿洲貴族們都不會答應。

  「苦了你了。」福臨拍拍小蘿莉,「朕不能只有你一個人,但朕會對你好。」

  小蘿莉用力的點頭,抱著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知道,表哥不喜歡女孩子哭,她也知道,她是皇后,必須要面對這種情況,可是,她實在是忍不住。

  「表哥,對不起。」小蘿莉一遍遍的念叨著,就讓她狠狠的任性這麼一次吧,從此以後,她會明白自己的位置,會努力的做一個大度的寬容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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