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八月,尚可喜攻下化州、吳川,吳三桂將兒子吳應熊送到京城來做人質。入關之前,多爾袞就答應了吳三桂要嫁個公主給他的兒子,現在宮裡的適齡公主只有金福格格了,他便又提起了這個婚事。
福臨不同意。三藩就算不反,他也是會撤的,若是到時候吳三桂再腦子一抽造個反自立為帝什麼的,吳應熊這個人質就是被卡嚓的命。金福格格雖然和他不熟,但見面也是規規矩矩的,而且和小蘿莉關係很好,也算是個乖巧的妹妹。
「若是從勳貴之家選一個姑娘進來,封為公主嫁過去,如何?」
多爾袞對皇帝這種想法感覺不可思議。吳應熊他見過,年輕英俊,又是平西王世子,公主下嫁給他,定然會被好生對待,而且又是嫁在京城,不用去蒙古,怎麼看怎麼是門好親事。就連金福格格的生母背地裡都去求太後,希望能夠讓自家女兒和吳應熊的婚事成功。
好吧,福臨答應了,金福格格封為和碩建寧公主,下嫁吳應熊。禮部對這種事情輕車熟路的,布木布泰便順便將此事交給皇后去辦。這也是皇后第一次操辦大婚典禮,雖然忙亂了一些,可也沒有出什麼差錯。
與此同時,引鄭成功去抗擊倭寇一事取得了最初的效果。都是水上討生活的,鄭成功的人還比倭寇多了個地利人和,將倭寇打得七零八落,去沿海地區騷擾的時候,只要聽到「鄭家軍」這三個字,立馬逃得比兔子都快。
這樣才對嘛。福臨並不在意鄭成功等人在民間高漲了的聲望,下詔書招安,加封鄭成功為侯爵。鄭成功隔空喊話,表示不干;福臨再度喊回去,大家都是為了百姓著想的,你要是不願意,朕也可以加封你做異姓王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坐下來聊聊嘛。估計是皇帝的提議太誘人,鄭成功貌似開始鄭重考慮此事的可行性了,也沒空鬧事,倒是他的兵已經背負了太重的「抗倭英雄」稱號,開始自發巡視沿海地段,將沿海老百姓的安危放到了心上。
十二月的時候,京城地震,隨著地震送來的另一個消息卻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固倫端獻長公主病重。
三個姐姐裡,雅圖最為沉穩,阿圖足智多謀,只有阿婭天真跳動了一些,所以,阿婭並沒有嫁去蒙古,而是嫁在了京城,為的就是可以時常入宮,有什麼委屈便有娘家人給處理了。以往每次入宮的時候,她都說過得很好,可嫁人幾年了,她一個孩子都沒有,反而是額駙生了一堆庶子庶女。福臨也為此事訓斥過鄂齊爾桑,阿婭的處境似乎好了一些。只是順治五年的時候,鄂齊爾桑病逝,之後阿婭似乎入宮的次數減少了很多。
上一次見面還是一個月之前,阿婭看上去精神還不錯,怎麼會一下子病重了呢?福臨想都不想便站起身來:「擺駕端獻公主府。」
皇上與端獻公主姐弟情深,誰都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喇瑪思慌了神。他今天不當值,正在外面喝酒呢,聽說皇上一聲招呼都沒有,直接去了公主府上,連忙打馬飛馳回家,在門外剛整理了一下衣冠,就聽到裡面砰的一聲,似乎是茶盞落地的聲音,心頭就是一跳。
「讓喇瑪思給朕滾進來。」皇帝的話陰森森的,帶著一絲殺氣,喇瑪思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的進去,給皇帝行禮。
福臨並沒有讓他站起來,只是冷冷的盯著他,哼了一聲:「很好,很好。朕的胞姐躺在床上重病不起,她的額駙居然在外飲酒作樂,你好得很啊。」
喇瑪思汗都出來了,一動也不敢動。福臨繼續道:「若不是朕親自過來,還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對待朝廷的長公主的。一個奴婢的頭上都敢戴宮中賞賜的釵子,你堂堂的固倫額駙,豈不是可以自比天子?」
此話說得誅心,喇瑪思頭都不敢抬,連連告罪。福臨氣得不行,氣喇瑪思的不著調,也氣阿婭的不爭氣。以往阿婭進宮的時候,總是說一切都好,什麼都好,額駙對她好,下人伺候得好,總之,就沒有不好的地方。可福臨到了公主府後,才知道這個好是假的。阿婭的陪嫁嬤嬤病倒了,便被趕了出去,美其名曰將養身體,剩下的那些侍女們好幾個都爬上了額駙的床,哪裡會對阿婭用心。偏偏喇瑪思是個渾的,葷素不忌,公主和額駙分府過日子,額駙府裡美人成群,哪裡還想到來公主這裡,就算來了,這裡還有幾個通房丫頭等著垂憐呢。
「額捏,你為什麼不跟朕說?」福臨也怪這個姐姐,看到她病體瘦弱的樣子,又不好意思開口。阿婭虛弱的笑笑:「額駙只是被那些人迷住了,他對我還是極好的。」
不得不說,福臨身上流著的是愛新覺羅家的血,也同樣遺傳到他家的小心眼和偏心。阿婭說額駙是極好的,這就證明了這個額駙總是騙她,所有的錯都是額駙的錯!
鄂齊爾桑襲爵的大兒子楚勒聽到消息後也趕到了公主府。自己這個弟弟與公主不和他是知道的,也勸過幾次,弟弟不聽他也作罷了。做哥哥的總不能老是盯著弟弟房裡的事情吧。現在好了,驚動了皇上,祖上的榮耀都沒了。
十二月十七,端獻公主不治去世。皇帝大慟,親自祭奠,雖然沒有掉眼淚,可那臉黑得跟鍋底一般,固倫額駙府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端獻公主府有幾個丫鬟據說悲痛太過,殉主了;固倫額駙府上也有幾個女人據說是之前伺候過公主的,想起公主的音容笑貌,一時間太過思念,一個個都病了,沒有多久也跟著去了。就連固倫額駙,據說都是思念成疾,一病不起。
接著,楚勒因為一件小事,二等梅勒章京被降為三等,而喇瑪思更是因為身體原因,上書要求長假,皇帝順手就撤了他的職。
有了這一連串的事情,順治十一年的這個新年過得實在有些不尷不尬,唯一給這個年添了點喜氣的,便是寧格格有了身孕。
這是皇宮裡的第一個孩子,布木布泰的喪女之痛一下子被打消了不少,一疊聲的吩咐人安排賞賜下去,又免了寧格格的請安,只要她好生的養胎。而小蘿莉則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淡淡的苦笑了一聲。
剛剛過了年,安靜許久的鄭成功又開始繼續他的反清復明生活,派兵攻打吳淞,然後,官兵一到,他們又聰明的縮回了海上。福臨再次向這位鄭先生拋出橄欖枝,這回條件不一樣了,他直接就指出了澳門和台灣兩個地方,說明如果鄭先生能把這兩塊地方給收入囊中,他就封他做異姓王,並允許他世襲。鄭成功不上當,一封書信傳了過來:皇帝你大大的壞,我們的目的是反清復明,不是自立為王。福臨書信回過去,就算是反清復明,你們也要有基地嘛,總不能讓明朝的皇帝跟你們一起做海盜。在海裡朝廷打不過你們,上了岸你們又打不過朝廷,還是省省心吧。
這裡打著嘴仗,那裡還時不時的要旱一下澇一下。有不少地方因為災年需要免除賦稅,饒州,四川還有人沒事幹起義玩,這些都算了,對福臨來說,最重要的是,范文程病了,上書要退休。
范文程年紀雖然不小了,可皇帝哪裡捨得讓這麼一個能幹的人退休呢?三番五次的阻攔,但范文程執意要走,福臨只好應允,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手下的能人真的少了些,似乎處於一個青黃不接的時代。
范文程、寧完我、洪承疇等漢人領軍人物老了,金之俊、黨崇雅等人又不能獨當一面;滿人之中,多尼,岳樂等人太過年輕,只有遏必隆和碩塞能夠拿得出手。可前不久傳來的消息,自己的五哥碩塞也病了。福臨命太醫常駐承澤親王府,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碩塞的病給治好。
這一件件的,沒個完了。福臨揉揉腦袋,卻見小華子跌跌撞撞的進來:「皇上,寧格格要生了!」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福臨也是重視的,當即去到了寧格格所住的鹹福宮。布木布泰、小蘿莉和其餘的兩個格格早就守在那裡了,看他過來,布木布泰便道:「這大冷天的,皇上在乾清宮等著消息罷了,何必跑來跑去?」
福臨笑笑:「這也是朕的孩子嘛。倒是額娘,怎麼不多穿一些?」
「鹹福宮都燒了地龍了,哪裡冷了。」布木布泰撇了他一眼,順手將他推到小蘿莉那裡,「皇后,照顧好皇帝,不要讓他添亂。」
小蘿莉臉色有些不好看。其他女人在生自己丈夫的孩子,她還要照看著,正常人都會不舒服。福臨握住她的手,發現有些涼,便訓斥下面人道:「怎麼伺候的,還不給你們主子添件衣服?」
花束子應了一聲,給小蘿莉披上了一件披風。小蘿莉沖他一笑:「我沒事的。」心裡倒是舒服了許多。
女人生孩子總是麻煩的,福臨略微等了一陣後,道:「朕還有些事要去處理,額娘你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有皇后在呢。」
布木布泰嗔怪的拍了他一下:「去忙你的,你額娘我還沒有老到這個地步。」
寧格格在痛了一整夜後,生出了一個六斤半的阿哥,布木布泰笑得合不攏嘴,一時宮裡宮外都喜氣洋洋起來。
「叔父,朕的兒子,還要請你取個名字。」福臨也去看過這個孩子,紅撲撲的小小的一團,想到這是自己兩輩子的第一個孩子,他也很是喜歡,便去找多爾袞分享這個好消息。
多爾袞笑了:「這是皇子,自然是由皇上親自取名的。」
「難道他將來不喊你一聲瑪法嗎?」福臨毫不在意,「這是長子,以後朕還會有其他兒子女兒的,叔父可要取許多個名字了。」
多爾袞眼圈一紅,連忙低頭借喝茶掩蓋了,再抬起頭來,便是笑吟吟的:「好,叔父定然取個好聽的名字出來。」
第五十九章
皇帝生下了長子,那先皇的阿哥們自然也不能再以阿哥來稱呼了。高塞、常舒和韜塞都封為輔國公,博果爾封為貝勒。寧格格生下皇長子有功,升為寧妃。而科爾沁知道了這個消息後也急了,派人送信給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心裡有數,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大阿哥滿月的時候,名字定了下來,叫做福全,福臨覺得這個名字用漢語讀出來似乎是自己的兄弟一般,還好他們平時的通用語言是滿語。更何況,這個是多爾袞起的名字,寓意也不錯,福臨還是決定采用。
寧妃抱著孩子,笑得十分滿足。她們這三個格格一向不受寵,一個月頂多也就能分到一兩天,大部分時間,皇上還是泡在皇后的坤寧宮。還好她的肚子爭氣,只要有了兒子,這輩子也就有了依靠。因此,寧妃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母性特有的光輝,反而和平時的嬌媚打扮完全不一樣。
大阿哥生得白白胖胖的,頗為圓潤可愛,也不躲人,福臨伸手抱過後,他還沖著這個黃衣服的男人笑。寧妃更為安心了,滿人習俗抱孫不抱子,自己的兒子能夠得皇帝這麼一抱,那就是福分,今天這麼多人看見了,以後誰也不敢小看了他們母子。
福臨不了解這些女人間的小心思,只是單純的喜歡這個孩子,每天總要去看一看。這樣一來,鹹福宮的勢力大漲,寧妃手下的小宮女們走出去都比別人驕傲。
布木布泰看在眼裡,將兒子叫到了跟前:「額娘知道,你第一次有了孩子,自然是喜歡的。可是後宮必須要平衡,你這般寵愛寧妃,會冷了其他人的心。」
福臨一愣:「朕沒有寵愛她啊,朕只是看看大阿哥。」
布木布泰道:「你日日去鹹福宮,看在別人的眼裡,就是寵愛。之前額娘也不說什麼,可現在寧妃有些恃寵而驕。你想想,是不是有幾次你在坤寧宮的時候,她因為大阿哥哭鬧了而喊你過去?」
好像,是有這麼幾次。福臨也想通了其中的關鍵,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他以為後宮有太後鎮著,就不會出什麼事,現在看來,自己的態度才是決定後宮走向最重要的因素。
自此以後,福臨也收斂了許多,就算記掛孩子,也沒有像從前那般天天去看去抱,寧妃平息了下來,後宮又恢復了以往的平衡。
此時,尚可喜和耿繼茂的兒子已經同樣作為質子入京,除了鄭成功之外也沒有誰再大規模的鬧事,而鄭成功明顯被皇帝提出的條件忽悠了,現在一門心思的准備去打台灣。
這種安穩的局面太可貴了啊!經過多年東征西戰,時時刻刻有人造反派兵鎮壓的情況後,朝廷上下都鬆了一口氣,就連時不時的天災都不放在眼裡了。立刻,就有拍馬的人呈上了折子,希望皇帝可以稱「聖」,語氣非常誠懇:皇上,在您統治期間,我們大清統一了中原,還平定了李自成等賊寇,最重要的,是您還年輕啊,以後的成就讓人想都不敢想。和您相比,武皇帝和文皇帝算得了神馬啊,歷史上也就只有李世民可以與您相提並論了,您要是不稱聖,全國人民都不會同意,大臣們更會寒心啊!
福臨嘴角抽搐著丟下這封折子。不得不說,對一個皇帝來講,自己的功勳被人承認是件很有滿足感的事情,可是他更清楚,一統天下不是他的功績,是屬於多爾袞的。而且他也絕對比不上十三副盔甲起兵的努爾哈赤以及有雄才大略的皇太極。福臨暗自警惕。人是很容易被誇壞的,也很容易自大。坐在他這個位置上,已經不是一個兩個誇他的問題,而是幾十個人的誇獎,他一定要保持內心的清醒,否則很容易被弄得自我膨脹,好高騖遠起來。
第二天,皇帝在朝堂上表示,嚴格禁止奏折文件或者私底下將他稱之為「聖」,並取消請安折子,還制定了折子的規格。開頭直接寫明事由,每件事情單獨一列,不許再有任何歌功頌德的廢話,否則一概不加處理。
此話一出,大臣們都面面相覷。其他的還好,請安折子是為了讓皇帝能夠記起他們啊,例如說有的官員丁憂,如果沒有請安折子的維系,三年後皇帝哪裡還曉得他是哪根蔥。還有那些歌功頌德的話,也不是他們想寫,有時候有的事情太嚴重了,只好用這種話來粉飾一下。可皇帝這個說法沒有錯,怎麼聽怎麼是個勵精圖治的樣子,想要去誇一誇嘛,他剛剛又講過不許誇,沒辦法,眾臣只好附議,並集體將眼神放到希福和洪承疇身上:你們是滿漢大學士哦,皇帝的想法我們是沒有辦法違抗的,就靠你們了!
被寄予厚望的兩人也一腦門子黑線,心裡都把范文程罵了一通:本來這種事情是三個人分擔的,你小子說辭官就辭官,留我們兩個人,壓力驟增啊!還好,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攝政王的生物的存在,找他去!
攝政王出馬,一個頂倆。皇帝下的明旨上,雖然也不允許那些歌功頌德的廢話,對請安折子卻只是采取了抑制的手法,並沒有完全取消。之前多爾袞攝政的時候,朝臣們都對他的專權跋扈有些意見,現在看來,有攝政王真好啊,他們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沒有想到,第一個響應皇帝這個寫折子新方法的人是濟爾哈朗。濟爾哈朗上了一封長長的折子,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了深層次的剖析,表示錯不可恕悔不當初。他也不提任何要求,只是把自己的軟禁生活給描述了一遍,要多慘有多慘,又說自己日日悔恨,早就病入膏肓,估計活不長了。
「他這是為了子孫啊。」多爾袞長歎一聲。可能是年紀大了,他的心也軟了許多。想起當年濟爾哈朗的所作所為,雖然依舊不能原諒,可孩子們似乎是沒有錯的,但若是要原諒他們,不管是多爾袞還是福臨,都過不去心裡的那道檻。
許久,福臨才開口:「將濟度扔到軍中吧,若是行就做個參將。就放在五哥那裡。」
經過太醫的精心調養,又加上皇帝的「五哥你可要快點好起來朕還等著你幫忙做事呢」這樣的催促,碩塞的身體奇跡般的好轉了。到底是年輕底子好,休養了一陣後,又可以活蹦亂跳了。福臨乾脆扔了個任務給他,讓他去訓練新兵。這種兵並不是八旗,而是第一批試點的服兵役者。這些人大多是沒有家庭牽掛或者是走投無路的,又有一把子力氣,來當兵還有軍餉拿,總比混日子強些。碩塞一開始並不給他們強化訓練,而是上政治課,保證他們的忠君愛國思想。
濟度被扔到那裡的時候,碩塞毫不留情的將他踢到新兵蛋子營裡面,一起去上政治課先,濟度也不敢違抗,跟著新兵蛋子們擠了一個多月後,精神面貌倒是大為不同。
此外,皇帝還下了詔書,在京城設立民間信箱,若有冤情可以直接將狀紙投入信箱之中,信箱鑰匙由專人保管,裡面的內容會上達天聽。至於各級官員,在京七品以上,在外知府或者副將以上,都能向皇上上折子,將兵民疾苦一一道來。
南書房與皇帝的工作量幾乎是翻了個倍。他們一忙,京城的官員們也跟著忙亂起來,接著又有科舉之事,福臨恨不得將一天掰成二十四個時辰來用。這樣一來,他自然就沒有精力再去後宮玩什麼「雨露均沾」,每天忙到很晚,然後直接往坤寧宮跑。寧妃和另外的兩個格格,除了在慈寧宮請安的時候,幾乎就見不到皇帝一面,只好整天的磨在慈寧宮,希望能夠合了太後的眼緣,能讓太後在皇帝面前說幾句好話。
後宮人少,宮務相對也輕省一些,布木布泰已經將一些事都轉給了皇后去做,自己只是攬個總,平時沒事就逗逗小阿哥,或者等多爾袞進宮後,兩人說些悄悄話,倒也輕省。可這次一個妃兩個格格一有機會就膩在這裡,沒事就派人來表表孝心,布木布泰知道,她們是著急了。其實她自己也著急,皇宮裡只有一個孩子,太單薄了,也勸了兒子多往後宮走走,可福臨只是一個「累」就足夠讓她心疼半天的了。
想來想去,還是這些格格們不好,不能伺候好皇帝,難怪皇帝不寵著她們。另外,皇后這麼受寵,怎麼還沒有身孕呢?這樣不行。布木布泰決定,另外再找幾個可心的進來。
所以,當多爾袞看到一桌子的畫像時,都快笑岔了氣:「玉兒,你的兒子你還不懂嗎?你越是給他塞女人,他越是不高興。」
布木布泰道:「我不管,我只想著要多抱孫子,不行嗎?」
「行行行,」多爾袞在她面前只有聽話的份,「不過,皇帝最近真的挺累,你若是再逼著他,孩子怪可憐的。」
「我才可憐呢!」布木布泰橫了他一眼,「到現在了,只有一個孫子抱。福全多好玩啊,都會喊人了,若是能多幾個這樣的孩子,我就算死了也開心。」
「說什麼死啊活啊的,」多爾袞上前摟住她,「若是被福臨聽到了,又要念叨你。」
兩個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就見蘇茉兒開心的進來,草草的行了個禮:「稟太後,攝政王,厄音珠格格有喜了!」
「真的?賞!」布木布泰猛的坐直身子,臉上的歡喜怎麼都遮掩不住。晚上的時候,福臨在坤寧宮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小蘿莉看著身邊熟睡的丈夫,摸著自己的肚子,再一次失眠了。
第六十章
戶部的賬單已經清算完成,福臨命戴明說為戶部尚書。戴明說是崇禎時的進士,之前任戶部陝西司主事,同時掌管通州西倉,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出什麼政績,也沒有什麼亂子。戶部目前就需要這種不會耍滑頭的人來管事。當然,戴明說還是有缺陷的,他是個才子,書畫一絕。凡是才子,總是會有些這樣那樣的脾氣,戴明說也不例外,高傲了一些,而且凡是有人誇獎他的書畫,他就會得意洋洋。
不過這些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毛病,正在用人之際,福臨對這種事情都忍了。之後,又任陳之遴為弘文院大學士,王永吉為國史院大學士,范文程退休了,他總要從這兩個人之中挑出一個來備用。
不得不說,民間休養生息還是很快的。才幾年的時間,江南一帶已經從戰爭的瘡痍中恢復了過來,蘇繡稻米這些東西,也源源不斷的流入了京城。而廣州那裡,舶來品也開始一船一船的運了進來。
商業開始恢復。鹽商慢慢的冒了頭,一些有膽量遠走海外的商人,也賺了個盆滿缽滿。福臨收到了自己十弟韜塞所送的精巧的西洋座鍾,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招湯若望進了宮。
湯若望是福臨的代數和幾何老師,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要福臨去信天主教,還真是個很好的小老頭。話說,福臨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麼這麼的與宗教有緣。西藏達賴喇嘛在順治九年的時候,親自帶領了三千喇嘛來北京覲見,還想讓順治成為自己的弟子,被拒絕了;之後還有佛家的玉林琇禪師,也來了北京講法,並有了極高的名聲,就連太後都讓他入宮說了幾次佛經,福臨也見過他,這個禪師對皇帝也異常的感興趣;還有湯若望,一心想要發展皇帝加入天主教,只要見面,定會宣傳主的福音。
這次也不例外,湯若望在見禮之後,又開始宣傳起自己的教派來。福臨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問他有沒有辦法弄到幾艘商船,如果能,他就考慮在京城、盛京和揚州都建立天主教堂。湯若望被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帶刺的餡餅砸了個正著,苦著臉下去想輒不提。
和歷史上不一樣,福臨對鄭成功並不是一味的打壓,而是時不時的送送高帽子,又加以引導,雖然說民族仇恨不共戴天,鄭成功對這個小皇帝的私人印象還是很好的,尤其是他聽從皇帝的話,派兵打倭寇之後,為他累積了許多的名望。於是,他決定再聽從一次,去打澳門。
當時的澳門是在葡萄牙的控制之下的,要攻打談何容易。而荷蘭也想在富饒的中國分一杯羹,便與鄭成功聯手,一同攻打澳門。葡萄牙面臨困境,便寫了國書給福臨,要求清廷派兵協助,他們願意將澳門的一半讓出來。福臨回信,派兵也行,只是葡萄牙要讓出澳門的所有管轄權,這地方本來就屬於朝廷,給你們住了這麼長時間夠意思的了。不過朝廷也不是不講理的,會在澳門開設港口,允許他們來做生意的。
求助不成,那就打吧。葡萄牙與荷蘭和鄭成功的聯軍對抗,三方損失都很慘重,只好再次坐下來談判。三方誰都不肯讓著誰,談一談,打一打,再談一談,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消耗了過去。
三方扯皮,獲利者自然是朝廷,鄭成功占據的沿海地區,被穩扎穩打的收回來好些。多爾袞原本不是很同意福臨的這種方法,現在看到成效,倒是喜出望外,覺得皇帝不愧是自己的侄兒,聰明,就是有風范。
而後宮卻出了不大不小一件事,厄音珠格格的孩子流產了,是個已經成形了的阿哥。厄音珠哭得幾乎昏過去,布木布泰也很是心疼。厄音珠格格只不過是在御花園裡散步,結果踩到了地上的小珠子,摔了一跤,肚子正好磕在假山石上,當場見了紅。
布木布泰看了皇后一眼,把皇后弄得渾身發冷——後宮是她在打理的,出了這種事,她難辭其咎。皇后首先發話下去:查!
當時御花園路過的人不少,一個個的排查下去,最後的結果匪夷所思:坤寧宮的一個小蘇拉早晨的時候在那裡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事情終於鬧到了皇帝面前。丟了一個孩子,福臨自然也是心疼的,可是再看到明晃晃的直指皇后的證據,福臨冷哼一聲。仁娜的臉已經白了。她的確是看厄音珠的肚子不順眼,可是她真的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如果,如果表哥不相信她的話……
那個小蘇拉被帶了上來,明顯已經用過刑,一看到福臨,便連連磕頭,以求饒命。
「到底是怎麼回事?」福臨臉色還好,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要發火的先兆。
小蘇拉戰戰兢兢的道:「是皇后,皇后身邊的花束子姑姑吩咐奴才,在那裡倒一些散碎的小珠子。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奴才只是聽命行事啊!」
花束子跪在一邊:「回皇上的話,奴婢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小蘇拉!」
福臨看向仁娜:「皇后,你怎麼說?」
仁娜直直的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卻依舊高昂著頭:「不是我。」
小蘇拉往她的方向一撲:「皇后,您不是說會保住奴才的嗎?皇后救命啊!」
厄音珠也哭哭啼啼:「皇上,一定要為奴婢和奴婢的孩兒做主!」
「夠了!」福臨一拍桌子,一屋子的聲音統統安靜下來,他環視一周,指著地上的小蘇拉,冷冷的道,「這個奴才污蔑皇后,罪無可恕。華孟安,將他給朕拿下,再將他的全家都找來,全部杖斃,讓他看看污蔑皇后的下場!」
此話一出,小蘇拉都傻了,哇的一聲哭喊出來:「皇上,皇上,都是奴才一個人的錯,不管奴才家人的事啊!是,是……」
「好了!」布木布泰忽然打斷了小蘇拉的話,「哀家饒你家人的性命,只是你的命卻是饒不得。」
小蘇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沖皇后磕了個頭,又看了寧妃一眼,轉身就朝著大殿裡的柱子撞去。華孟安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拉住。福臨反而笑了:「想死啊,倒是簡單了。華孟安,召集宮裡的所有奴才,將這個奴才在他們面前給朕煮了,讓他們機靈著點,若是誰再有膽子陷害皇后,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皇后登時睜大了眼:表哥居然問都不問,就無條件的相信了她?看到小蘇拉被華孟安往外拖,她連忙跪倒在地:「皇上,臣妾謝皇上信賴。只是,這奴才死不足惜,可不能因他壞了皇上的名聲,還請皇上開嗯。」
福臨站起身來,親手將皇后扶了起來:「華孟安,聽到你主子娘娘的話沒有,把這個奴才杖斃吧。」
屋裡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就連厄音珠都忘記了哭泣。皇上對皇后這樣明晃晃的偏心簡直就是在打她們的臉。只要皇后一句「不是我」,皇上就信了?還對這麼多證據不管不顧?若是有一天,皇后誕下嫡子,還有她們的日子過不?
厄音珠得了不少賞賜,沒幾日,寧妃由於御前失儀,再次被貶為格格。這件事就這麼抹了過去,誰都不敢再提起,而皇上對皇后的寵愛也鬧得人盡皆知——倒是沒有人不長眼的提什麼意見,帝後和諧是國之幸事——只是後宮裡,三個格格或明或暗的聯合在了一起,專門致力於給皇后添堵的偉大事業。
「苦了你了。」福臨拍拍自家皇后的手。仁娜鼻子一酸:「表哥,有你在,我不苦。」
福臨歎了一口氣:「朕這兩日會寵著瑞格格多一些,你多擔待一點。」
「嗯。」仁娜低了頭,抑制住心裡的酸意,應了一聲。
於是,瑞格格在坤寧宮請安的時候,偶遇皇帝,皇帝接連好幾天都去了她那裡,寧格格和厄音珠格格都咬牙不止,將注意力都轉移到她的身上。而瑞格格也不是好惹的,她出生鈕祜祿氏,有一個很能幹的堂叔,叫做遏必隆。
三個格格鬥得勢均力敵,皇后那裡的壓力一下子小了起來。布木布泰將仁娜叫到身邊,勸道:「別委屈了,皇上心裡是有你的。只是你經常承寵,肚子卻不見動靜,不如找個幫手?」
仁娜心裡苦澀:「但憑額娘做主。」
布木布泰笑道:「放心,你的位置穩得很,有祖宗家法還有額娘、皇帝護著,誰都不會越過你去。」
順治十二年六月,科爾沁鎮國公綽爾濟的女兒博爾濟吉特氏入京,給太後請安。若論起輩分來,她是皇后的侄女,才剛剛十四歲,長得一副嬌憨的模樣,很是天真。
又要玩姑侄同事一夫的把戲了嗎?福臨表示堅決不允許,可布木布泰彷彿鐵了心一般,怎麼都想讓這個姑娘入宮,理由是「她看上去好生養」。
福臨黑線,這種敏感的事情,皇后又不能出聲,他習慣性的一頭扎進攝政王府:「叔父,幫朕去說服額娘吧。」
這都是些神馬事!多爾袞正在餵魚,聽他這麼一說,手一抖,魚食統統撒了下去。他命苦啊,玉兒讓他勸皇帝多納妃子多生娃娃,皇帝又要他勸玉兒少弄點女人進來,這兩個人,把自己當做萬能的了嗎?
「皇上,想想子嗣吧。你到現在只有福全一個孩子,確實有些不像話。」想了想,多爾袞還是決定勸一勸侄子先,「你現在後宮的人數都不到一隻手,如何伺候得好你?」
「可是,那姑娘是皇后的侄女!」福臨咬緊了這一點,「我們已經入關了,就不能同以前一樣。姑侄都嫁給一個男人,會被漢人笑話沒有規矩的。」
多爾袞來了興趣,看著福臨的眼裡明晃晃的寫著:看不出來,皇上也怕人笑話沒規矩嗎?福臨紅了紅臉,遲疑道:「那個,叔父,你就幫朕跟額娘說說唄。總之,輩分不能弄差了,不然朕若是與她生了孩子,那該怎麼算?朕的兒子還是孫子?」
「這麼大了還亂說話。」多爾袞只覺得手癢癢,很想拍一拍皇帝的光腦門,忍了忍,道,「叔父這就進宮,去跟太後說明,如何?」
福臨大喜:「朕就知道叔父最好了!」
果然,多爾袞在太後心裡的地位是堅不可摧的,布木布泰勉強同意了福臨的要求,不過,作為交換,阿巴亥一等台吉布達布的女兒進了宮,成為了順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