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崇德三年正月三十夜,盛京永福宮內傳出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床榻上的少婦渾身被汗濕透了,有氣無力的道:「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是個漂亮的小阿哥。」接生嬤嬤將孩子擦洗乾淨後包在襁褓裡,送去了少婦的身邊。
少婦微微側了側頭,看了孩子一眼,便因為體力不支而昏昏欲睡。她強忍這疲累,對身邊一個侍女道:「蘇茉兒,告知皇上和皇後了沒有?」
蘇茉兒點了點頭:「格格放心,天色太晚,中宮給了許多賞賜,並說天明後,娘娘便會親自來探望,只是,皇上他……」
「在關雎宮吧,」少婦歎一口氣,「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格格,之前我們准備的那些話?」蘇茉兒低聲問道。
「先緩一緩。小阿哥餓了,先抱他去吃些奶,我還要再想一想。」少婦疲憊的閉上眼睛。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小小的嬰兒眼睛睜開了一下,隨即又閉了起來。他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學畢業之後便去了魔都,找了份還不錯的工作。這天是星期一,他和以往一樣起了個大早,准備去趕地鐵的時候卻在轉角處被一輛闖紅燈的貨車壓了個正著。他感覺整個人都飄了起來,晃晃悠悠的,然後被一個黑黑的洞口吸了進去,再次清醒過來,便是現在這個狀況。
估計是轉世投胎了吧?他並不是悲觀的人,除了格外思念自己的外公外婆外,也不覺得有什麼非常遺憾的。只是,他到底投胎到什麼地方了呢,怎麼這裡的人說話他一個字都聽不懂?做為法語系的學生以及宅男一枚,他能確定這不是中文、英文、法語以及日語中的任何一種,彷彿是天書一般,難道他投胎到阿拉伯世界了?
小嬰兒的腦袋注定不能思考太多,他迷迷糊糊的喝了奶以後,很快便陷入夢鄉。而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是在吃了睡睡了吃以及聽天書中度過。嬰兒的睡眠一向很好,他也沒有辦法計算時間,只是在某一天,他被剝光了,然後好像有人拿著什麼東西蘸著水在他身上打了打。
水很涼啊,而且,周圍嘰嘰喳喳的,似乎有許多女人,吵得他頭疼。很好,說的又不是同一種語言了,而是另一種,他頓時覺得壓力山大,一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變成哇哇的大哭聲。
一陣歡笑後,有人給他套上衣服,一雙溫暖的手把他抱了過去,輕輕搖了搖。他頓時閉上了嘴。這個懷抱他很熟悉,是他這輩子的母親的。他這次彷彿投身到了一個大戶人家,下人一大堆,好像還有幾個姐姐,天天趴在他搖籃前說話,她們嘴裡頻率最高的一個詞便是「enie」,他大致明白這是指那個總是溫柔的抱他還時不時會拍拍他唱歌的女人,也知道她是他的親生母親。不過,他也能慢慢看到這裡的人都是黑色頭髮。所以,不是在中東就是少數民族吧,反正這麼大的排場,棒子國是絕對不可能了。
「小阿哥真是聰明,認識自己的額娘呢!」
「莊妃好不容易有了個阿哥,下半輩子有了依靠,自然是要如珠似寶的待他了。」
「貴妃慎言。」
「啊呀,我只是在為莊妃高興嘛。」
女人們的唇槍舌劍,在小小嬰兒的眼中,這些只是一坨一坨會發出聲音的顏色在面前轉來轉去,也沒有耐心去聽個究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夜晚時分,莊妃布木布泰抱著孩子,不無憂慮的道:「今天是小阿哥洗三的日子,皇上卻連問都沒有問一聲。」
蘇茉兒低聲撫慰道:「也就是關雎宮的那位身體不舒服,皇上才特意去陪伴她的,格格如今兒女雙全,可比她福氣大了許多。」
「她畢竟是我的姐姐啊,」莊妃苦笑一聲,「若是在平常人家,姑姑侄女,姐姐妹妹,統統嫁給一個男人,是要被人笑話的。」
蘇茉兒沉默片刻,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荷包:「這是他昨日偷偷塞給我的,說是小阿哥的洗三禮。」
莊妃伸手接過,打開看,裡面卻是一枚小小的玉鎖和一把玉弓,雕工精美,成色也很好,可見價值不菲。她歎了一口氣:「他也真是,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送過來,偏又這麼偷偷摸摸的,若是被小玉兒知道,又要生氣。」
「格格。」蘇茉兒看著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莊妃將荷包放在一邊,抱起懷裡的孩子,臉頰貼上他的小臉:「我現在有了他,便不得不為他考慮一二。皇上不來看他,我反倒放心些。畢竟那一位剛剛失子不久,若是她想要抱我的孩子去養,皇上一定二話不說便答應的。」
蘇茉兒大驚:「格格,可不要亂說,皇上心裡還是有你的,再說,還有中宮娘娘呢。」
莊妃笑道:「我自己很清楚。五妃之中,我的地位最低。至於姑姑,今天貴妃嘲笑我的時候,她也不過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而已。從十三歲那年嫁給皇上開始,我便明白了,這個世上,我能依靠的唯有自己罷了,而我的親人也只有你和孩子們。」
小小的嬰兒聽不懂大人的話,只是能敏銳的感覺到母親身上傳來一股濃濃的悲傷,他很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變成毫無意義的啊啊的吐亂碼。布木布泰卻以為孩子想要跟她玩,便放下其他的事情,捏捏他圓滾滾的小胳膊小臉,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懂,沖著他一句一句的說起話來,他也配合的啊啊的叫著。
這個場景看上去倒是一片溫馨。而站在門口的皇太極,眼裡卻是一片陰郁。
海蘭珠的孩子才沒有了三天,這個孩子便出生了。在聽到下人來報莊妃產子的消息的時候,海蘭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的心也隨之緊緊的縮成一團。在他心裡,十個莊妃和兒子捆起來,都沒有海蘭珠的一顆眼淚貴重,因此,他的這個九阿哥,還真是引不起他半點的父愛之心。
他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了海蘭珠抱著孩子的場景,那才叫真的溫馨真的賞心悅目,皇太極想到這裡,大踏步走了進去。
屋裡幾人都嚇到了,連忙起身行禮,皇太極根本就沒有看她們一眼,反而一手將襁褓提了起來,仔細打量一番,皺眉道:「這孩子怎麼生得如此皺巴巴的,遠沒有八阿哥白嫩可愛。」
布木布泰的心隨著他的舉動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聽他說起早逝的八阿哥,心裡警鐘大作,恭敬的回道:「八阿哥是天之驕子,自然是形容俊美,無人能及。」
這話說得好聽,皇太極便順手將襁褓放下,道:「八阿哥去世後,海蘭珠一直悲痛不已。這個孩子出生的時辰特殊,或許就和她有緣分,就是專門為了撫慰她喪子之痛的。不如就把他送去關雎宮,海蘭珠一向善良,又喜歡小孩子,不會虧待他的。」
布木布泰只覺得心裡被刀子挖了一般,強行壓制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卻不動聲色的擠出一個笑:「宸妃娘娘也是我的姐姐,她心情不好,我自然也是心疼的。只是,這個孩子出生到現在,似乎很是粘著我,只要離了我便會哭叫不止,姐姐身體一向嬌弱,若是驚到了她,豈不是不美?而且,皇上對姐姐一向情深意重,估計沒有多久,姐姐便能再有一個孩子。若是現在將九阿哥抱去,姐姐是個重感情的人,定會對九阿哥掏心掏肺,到時候再添上一個孩子,讓姐姐如何照顧得過來?要是那時再將九阿哥抱回永福宮,豈不是讓姐姐再傷一次心?」
很是有理。皇太極要將孩子抱走也是一時興起,聽莊妃這麼頭頭是道的分析下來,想起自己正值壯年,和海蘭珠再要一個孩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回頭看看襁褓中的嬰兒,實在是喜歡不起來,也不想多呆,道:「等你出了月子後,便帶著孩子多去關雎宮坐坐。海蘭珠從小就疼你,你也不能忘恩負義。」說罷便站起身來,抬腳便走。
布木布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半響也不能起身。蘇茉兒趕緊上去攙扶:「格格,地上涼,您還在月子裡呢,小心身子。」
布木布泰點點頭,似是在回答她的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是啊,我要小心我的身子。我還有雅圖她們,還有小阿哥,我若是倒了,他們該怎麼辦……」
「格格。」蘇茉兒眼睛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而剛出生的孩子完全不明白自己差一點便母子分離了,早就睡得呼呼的,還吐了一個小小的泡泡。布木布泰摸了摸他柔軟的胎發,暗自下了決心:她的女兒,她的兒子,她一定會全力將他們保護好,就算是要了她的命去,她也在所不惜!
第二章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間,九阿哥已經過了滿月和百日,模樣也張開了,從一開始的紅通通皺巴巴變得白胖可愛。不知從何時開始,宮裡慢慢流傳開一個謠言:九阿哥誕生的時候,正是夜晚時分,有人看見永福宮上空有一道紅光,映紅了半邊天。謠言一傳十傳百,慢慢的,闔宮皆知,縱使得不到皇帝的喜愛,九阿哥也是個有福之人。
「快叫額雲,額雲!」四歲的阿圖和三歲的阿婭齊齊趴在床邊,用撥浪鼓逗著炕上某個東倒西歪在努力學坐的小不點,大一些的雅圖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
「他還小呢,只會流口水,你們也太心急了些。」布木布泰看見兒子女兒一團和睦,心裡高興,沖雅圖招招手,「你是大姑娘了,以後額娘在永福宮管事的時候,你也在一旁聽著,將來嫁出去的時候有用。」雅圖是她的大女兒,婚事早就定了下來,是蒙古的弼爾塔哈爾。
雅圖有些羞紅了臉,只是將頭低了下去,兩個妹妹在一旁起哄:「額雲,要讓姐夫送禮物給我們!」
雅圖氣笑了,伸手去擰她們兩個,三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的鬧成一團。炕上的九阿哥很想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無奈面部神經不發達,在莊妃的眼裡,寶貝兒子笑得傻乎乎的,嘴角還流下一滴長長的口水……
「額娘的小福臨,真是乖啊。」莊妃掏出手絹擦去他嘴上的口水,笑嘻嘻的將他摟入懷中,「你也想要姐夫送禮物嗎?」
「額娘,連你都嘲笑我!」雅圖跺了一下腳,小女兒態暴露無遺。
小福臨依舊傻呵呵的笑著,時不時配合的啊啊叫兩聲,心底卻是兩行寬面條淚滾滾而下。作為一個成年人,每天面對吃奶以及大小便失禁已經很讓他羞愧難當了,可不管做出什麼表情都是一副萌爆了的小模樣,讓周圍一堆女人大呼小叫「好可愛好乖」是怎麼回事啊!
另外,經過三個多月天書環境的熏陶,他也能大概聽懂一些話了,再加上視力的發育成熟,小福臨很悲催的發現,自己其實是在辮子朝,而他的娘,是大名鼎鼎的孝莊太後,他的爹,是皇太極,他自己,十有八九是那個為了董鄂妃而出家的大情聖順治帝。
要不要這麼淒慘啊!雖然是文科生,可他依舊是個歷史盲。和廣大中老年婦女一樣,他只具備被電視劇普及過的知識,知道順治是出家了,孝莊和多爾袞有一腿,皇太極真愛海蘭珠這幾點,其他的,他是完全不懂,至於做皇帝,他更是想都不敢想。不過,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己的娘是孝莊耶,所以,只要他做個聽話的好孩子,不去和董鄂妃玩什麼真愛,再稍微不昏庸一點,平平安安的做個皇帝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吧?算了,現在思考這些還太遠,目前的緊要任務,便是加緊自己的蒙古語和滿語的聽力訓練,以及,控制好口水不那麼容易掉下來。
「娘娘,睿郡王求見。」
清朝初期,男女大妨也沒有這麼嚴重,大權在握的多爾袞,進宮給皇後請安的時候,偶爾也可以打著看看侄子的旗號,過來探望心上人的。
「讓他進來吧。」布木布泰坐直了身子,稍微抿了抿頭髮。
睿郡王多爾袞大踏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對她行禮:「見過莊妃娘娘。」
布木布泰微微一抬手:「都是自己人,睿郡王不必多禮。」
一旁的三個女孩子由雅圖領頭,排成一排向多爾袞行禮後,便一股腦的擁了過來。這個問「叔父最近可有打獵」那個說「叔父我聽說你又要去打仗了」,嘰嘰喳喳的,鬧個沒完。
多爾袞脾氣很好的抱起兩個小的,笑道:「上回打獵,得了許多好皮子,你們幾個都有份!」
女孩子們歡呼一聲,布木布泰假意板起臉:「還不快下去,成什麼樣子!」
女孩子們明顯是怕娘多過怕這個叔父,雅圖連忙拉著兩個妹妹告退,多爾袞則是看向了上首的布木布泰,溫言道:「其實我很喜歡這幾個孩子,你也不必太過嚴厲。」
布木布泰不自然的笑一笑,將小福臨摟入懷中,什麼都沒有說。多爾袞上前一步,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風車,遞到福臨面前逗他:「笑一個,這個就給你。」
小福臨啊啊叫了兩聲,很配合的把口水流到了精致的風車上。多爾袞哈哈大笑,一把將他抱了起來,高高舉起:「小福臨,等長大一點,叔父就教你騎馬!」
他的手從她的肘下穿過,帶來一陣暖意,布木布泰微微的紅了臉,只覺得那份溫暖遲遲的散不去。多爾袞卻沒有意識到那麼多,只顧著逗懷裡的孩子玩。
福臨很想擺出一副囧臉,無奈口水依舊不給力的往下滴,正好長長的一條掛到了多爾袞的光腦門上。蘇茉兒驚呼一聲,剛拿出帕子來,多爾袞便無所謂的自己擦掉了,笑道:「敢在我頭上滴口水,你小子是頭一個!」
小福臨只是嘿嘿笑著,伸出小胖手摟住他的脖頸,小腿在他胸口踢來踢去。出生也有小半年了,他見過的男人依舊只有兩個:皇太極和多爾袞。
雖然他蒙古語和滿語都不能全部聽懂,但一些常用的詞語還是知道的,例如,在他身邊的幾個奶娘閒聊的時候,口裡頻率最高的兩個詞便是「皇上」和「宸妃娘娘」。
皇太極和海蘭珠的情深意重,就算是福臨這個歷史盲都知道。據說自己還遺傳了父親大人的深情因子,對董鄂妃也是真愛不渝。
攤上一個喜歡玩真愛的皇帝,悲催的不僅僅是大臣,還有後宮。據說自己是為了那個董鄂妃,廢了皇後,把整整一個後宮當做擺設的。同樣是真愛,皇太極就做得好很多。他喜歡海蘭珠,可後宮裡還是盡量雨露均沾的。中宮哲哲皇後和他是少年夫妻,總有幾分敬重在,其他的幾個妃子,每個月也都有這麼一兩天的伺寢的時間。布木布泰出了月子以後,皇太極也來過這麼幾次。只是,皇太極似乎並不那麼喜歡這個九阿哥,只是聽宮裡傳言說他福氣大,便賜了個福臨的名字,隨便看這麼幾眼也就算了。對小福臨來說,這個爹還不如沒有。倒是多爾袞,就算不能經常進來,卻不忘記三天兩頭的送些小玩具,有時候是一隻布老虎,有時候是一柄木劍。而每次進宮也不忘記抱起他逗半天。相比之下,他身邊的兩個男性角色,多爾袞這個叔父反而比父親還要稱職許多。
這就是傳說中的愛屋及烏吧?
小福臨可以看到自家額娘泛上一層柔情的眸子,很想歎一口氣,卻覺得口水好像又要流出來了——他最近在長牙,口水格外的豐茂——便趕緊低下頭,偷偷在多爾袞的衣領上蹭了蹭。偏偏那個抱著他的男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只是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布木布泰:「聽說你最近病了?」
「只是稍微有些著涼了而已,早就好了,多謝睿郡王惦記。」布木布泰保持著完美的笑容,回答得無懈可擊。
多爾袞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玉兒,我們之間只能這麼說話嗎?」
布木布泰還沒有開口,就聽外面有人傳話:「皇後娘娘到。」
兩人連忙站起身來迎接。哲哲已經不年輕了,嫁人後便一直操持大小事務,就算保養再得宜也能在她臉上看出歲月的痕跡,和依舊年輕鮮艷的莊妃比起來,似乎要大上許多。小福臨見到她,立刻伸手要抱抱,哲哲忙命身邊的宮女將她接過,自己坐到上首,笑道:「本宮也許久沒有見到九阿哥了,沒有想到他還認得我。」
小福臨努力的往她懷裡撲,哲哲便笑嘻嘻的用一串紅瑪瑙的手釧逗他,布木布泰和多爾袞見狀,都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每次多爾袞來看他的時候,皇後都會掐著時間到,既給了他們說幾句話的時間,又不會長到鬧出事非的地步。對此,福臨表示很有壓力,每次都要他賣萌裝可愛來岔開話題,實在是累得很啊。而且,他真心覺得,皇後什麼的,都是苦逼活,要給自己的老公管理家事,照顧後宮,特別是老公的某位多愁善感身體柔弱的真愛,簡直是身心的兩大折磨!因此,福臨對哲哲還是很有幾分敬佩的。
皇後駕到,多爾袞也不好多呆,很快便告退了。哲哲揮退下人,撫摸著小福臨毛茸茸的腦袋瓜,低聲道:「皇帝最近事情較多,政事我不懂,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頗為棘手。就連關雎宮,他都很少有空去了。」
布木布泰笑得恭順:「皇上日理萬機,我卻不能幫忙,惶恐得很。」
哲哲拍拍她的手:「小九聰慧可愛,我也著實喜歡。」
「這是他的福分。」提起兒子,布木布泰的笑容真摯了幾分。而小福臨則是配合的扯住那串紅瑪瑙,直接就往嘴裡塞。
「啊呀,這可不能吃。」哲哲忙將瑪瑙拿開,布木布泰順勢將兒子抱了過來,笑道:「他最近在長牙,估計是癢的慌,看到什麼都要咬一咬。」
話題順理成章的變到了育兒經上。哲哲生了幾個女兒,對男孩子正是渴望的時候,布木布泰一直是她很喜歡的一個晚輩,小福臨自然也得到她的青睞。
過了兩盞茶的時間,皇後才離開,臨走前,兩個女人還低低的說了幾句。小福臨早就熬不住了,懶懶的打著哈欠,卻被布木布泰淡淡的一句話給驚到:「蘇茉兒,我記得庫房裡有一尊上好的白玉送子觀音,還有一幅百子千孫的炕屏,吩咐人拿出來,我明天去送給姐姐。」
自己的娘要送東西給寵冠後宮的宸妃娘娘?小福臨只能聽懂一個大概意思,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算是姐妹,那也是情敵好不好!不對,自己的額娘似乎送了不止一次的東西給宸妃的。福臨的小腦袋瓜裡似乎又想到了一些其他的記憶。
布木布泰見兒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只覺得喜歡到了心底。看著自家額娘那明媚的臉,小福臨忽然福至心靈:科爾沁的三個女人,哲哲擁有地位,宸妃擁有寵愛,莊妃擁有兒子。所以,額娘對宸妃就算再討厭,也必須要示好,這根本就是一項政治任務!
「日理萬機?哼,外面的事情,難道我不知道嗎?」布木布泰一邊拍著兒子睡覺,一邊輕輕的吐出了一句話,臉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小福臨在她的撫摸下,甜甜的睡去,熟睡前腦子裡最後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的娘好厲害啊好厲害,放眼後宮,簡直是無敵狀態啊!
第三章
所謂美人,就是宸妃娘娘海蘭珠這樣的。
福臨在現代的時候,做為一個典型的宅男,是認識不少屏幕上的女神的,可這些人和宸妃娘娘一比,都成了渣渣。
若是說多麼的國色天香,那也談不上,單純的論容貌艷麗,還是布木布泰更勝一籌。只是宸妃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她只要這麼柔柔弱弱的坐在那裡,就能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身上。在福臨看來,布木布泰就如同一朵鮮艷的玫瑰,而海蘭珠則是嬌弱的水仙,說不出有多美貌,但是要命的吸引人。
難怪皇太極為了她神魂顛倒。福臨總算有點明白自己的老爹為什麼放下後宮眾人,就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了。不過,做為兒子,他還是覺得額娘的長相更符合他的審美一些。
海蘭珠對布木布泰並不友好,只是淡淡的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自的繼續手上的繡活。布木布泰似乎完全沒有看到她的冷淡,讓蘇茉兒送上禮物,笑道:「這個觀音是開過光的,很是靈驗。我就是日日拜她,才有的福臨。」
這句話太有威力了。要知道,海蘭珠身體不好,一直未能孕育兒女,八阿哥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卻又不幸夭折,簡直是挖了她的一顆心去。她與皇太極情投意合,一心想為他生下一個孩子,求子的心自然是急切的。
「真的這麼有用嗎?」海蘭珠的城府明顯比不上布木布泰,當即眼睛就亮了。
「沒錯。」布木布泰將佛像往前推了推,一副好姐妹的模樣,「姐姐只要每天誠心誠意的祭拜,自然會有好消息。」
海蘭珠忙吩咐宮女將東西收起,這才將眼神投向小福臨,笑道:「這就是九阿哥了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這孩子太過頑皮,姐姐身體不好,我也不方便帶他過來打擾。」布木布泰說得很是謙卑,小福臨卻能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不甘來。
自從他出生,洗三,滿月,百天,至少請了三次客,而海蘭珠做為後宮的一員,莊妃的姐姐,一次都沒有來過,布木布泰怎麼可能對忽視自己兒子的人有什麼好印象。看來,科爾沁的三個女人中,最受寵的是海蘭珠,最沒有腦子的那個也是她。
或許,皇太極就是喜歡這種沒有腦子的簡單的女人?小福臨決定,還是要賣個萌討個好什麼的,大概自己的額娘也希望他這麼做吧。
於是,福臨筒子擺出了最可愛的無齒的笑,小腦袋一歪,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面前的美人。美人很明顯的被萌到了,眼圈開始發紅,一把將小福臨抱在懷裡,眼淚滾滾而下。
「姐姐,這是怎麼了?」布木布泰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姐姐,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太過傷心。」
海蘭珠擦去淚珠,勉強擠出一個笑:「看到小九這麼乖巧,想起我的八阿哥。他若是活著,或許也跟小九一樣,會笑會撒嬌了。」
布木布泰很是誠心誠意的道歉:「都是我不好,將小九帶過來,惹得姐姐傷心了。」
「不,不能這麼說,」海蘭珠連忙攔住她,「小九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若是妹妹你有空,盡管把他帶過來,就算是放在我的關雎宮都是一樣的。」
「那我可要多謝姐姐了。」布木布泰露出端莊的微笑,小福臨在一旁看著,總覺得自己額娘好似有什麼計劃成功了一般。
當晚,皇太極便來到了永福宮,還特意召見了九阿哥這個他一直都不待見的兒子,意外的發現這孩子還是可以看一看的嘛,於是大手一揮,賞賜了一堆東西下來。這可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得到皇帝額外的賞賜,小福臨明白,這是宸妃娘娘吹的枕頭風。接著,皇太極還宿在了永福宮,這可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整個永福宮上下都是喜氣洋洋,唯有莊妃依舊是一副寵辱不驚的神態,倒是讓皇太極高看了她幾眼。
額娘到底是什麼意思,借著他轉彎抹角的爭寵嗎?看著又不像啊。福臨覺得,莊妃簡直是太深奧了,他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不過,不管怎麼樣,她總是不會害自己的,在皇宮內院,有個厲害的娘總比平庸的娘好一些。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很快福臨就開始學習走路和說話了。而且,只要有空,布木布泰便會帶著他去關雎宮賣萌,成功的獲得了宸妃娘娘的歡心。這次,永福宮的抓周上,雖然是最後一個到,海蘭珠還是紆尊降貴的參加了,並且身邊陪著的是皇帝皇太極。
眾人上前見禮後,哲哲的臉色沉了一下,很快又掛上了平常那完美的笑容:「宸妃妹妹身體不好,也難得出門,想必還不清楚抓周的時辰,稍稍誤了些,莊妃妹妹不要見怪。」
布木布泰自然是笑著答應,可海蘭珠卻完全沒有把這個姑姑兼皇後放在眼裡,只是象徵性的點點頭,然後從裙子上摘下一個金制的玲瓏小球丟入抓周的物品中,道:「這個給九阿哥玩吧。」皇太極哈哈一笑:「這可是我特意命工匠打給你玩的,你就這麼捨得?」海蘭珠嬌媚的橫了他一眼:「怎麼,難道皇上會生我的氣嗎?」皇太極用一種近乎寵溺的眼神看向她:「你若是願意,扔了都成。只是,看來你很喜歡小九啊。」說著,還大發慈悲的提起小福臨,發現這個兒子忽然間可愛了起來,倒是很難得的對莊妃說了一句:「你把孩子教養得不錯。」還很大方的從腰上摘下一枚玉佩,順手扔到抓周的那堆東西裡:「朕也給他添點東西吧。」
眾人齊齊將眼光聚集在那顆小球和那枚玉佩上。就見這小球不單單是黃金打造這麼簡單,而是寶光燦爛,滾動起來叮當作響,原來裡面竟然裝著幾枚上好的東珠,在日光的映照下,似乎整個球都泛著一層霞光。這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那枚玉佩,雖然成色一般,可卻是先皇努爾哈赤送給皇上的,而因為宸妃一句話,被摘下來給一個孩子抓周。
一屋子的女人心裡都泛上了一層酸,看向皇太極的眼神便帶了幾分幽怨。而罪魁禍首海蘭珠完全不知道自己大肆的秀恩愛已經引起了眾怒,對其他人或羨慕或憎惡的目光視而不見,只顧著低頭逗福臨玩。小福臨一邊露出幾顆小牙齒嘿嘿的笑著,一邊對這個第一寵妃的智商產生了懷疑——沒有覺得醋意都快熏天了嗎,在一個小孩子的抓周宴上這麼做,很有意思嗎?秀恩愛,死得快啊!
小福臨「啊啊」的叫了兩聲,歪著腦袋,看向一桌子的好東西,露出只有兩顆牙齒的燦爛笑容。莊妃不愧和兒子母子連心,立刻將話題岔開,把兒子抱到桌上,笑道:「小九喜歡什麼就去拿,知道嗎?」
當然知道了。而且最好還是書啊弓箭啊之類的東西,胭脂水粉是萬萬不行,在之前,布木布泰就已經教導過兒子好幾次了。
由於內置cpu的問題,小福臨學走路學說話都比一般孩子早一些。他也不怕丟臉,在滿是口水的時候便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就算被嗆到也不管,還不到一歲的時候,他便學會了叫阿瑪額娘,還會一些簡單的字眼,然後急切的不肯再吃奶了,莊妃也由他,只是吩咐人做些奶糊糊之類容易消化的東西。每次吃飯的時候,小福臨都由衷的感激額娘的不受寵,他們一堆人窩在永福宮,幹點什麼都沒有人來干擾。
好吧,話題扯遠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抓周。自從會走路後,福臨便不耐煩爬來爬去,當即搖搖擺擺的站了起來,左右看看。
周圍的貴婦自然又是一片贊譽之聲,什麼「九阿哥天資過人」啊,什麼「莊妃娘娘教子有方」啊,就連和布木布泰一直不和的貴妃娜木鍾也誇了福臨幾句。
都拿我當武器使喚啊!福臨心裡翻了個白眼,乾脆利落的腳一軟,往桌上一坐,然後果斷退化,成為爬行動物一枚。
好兒子!布木布泰心裡得意萬分,配合的露出謙虛的表情:「小九還小呢,也就是調皮。你們可別再誇他了,不然他還不知道該怎麼淘氣呢。」蘇茉兒也湊趣道:「可不是嘛。上次九阿哥就非要走路,結果把娘娘的一個心愛的花瓶打碎了,還差點劃傷自己,可把我們娘娘給擔心壞了。」
海蘭珠的臉色終於緩和了過來。眾人一片的贊譽聲很容易的讓她想起了早夭的八阿哥。一年過去了,雖然皇太極對她依舊寵愛有加,可她的肚子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讓她心急不已,明知道這些女人是故意刺激她的,她心裡還是不舒服得很。
嗯,抓些什麼好呢?小福臨左右看看,決定還是聽娘的話比較保險,三兩步爬到書本的邊上,抓住了不放,接著又去抓了一把小弓箭,緊緊的攥在手裡,坐在一堆東西裡面笑得開心。
「文武雙全,好兆頭!」又是一片吉祥的話。
其實生過孩子的妃嬪們心裡都清楚,抓周什麼的是最好做假的,而抓書本和弓箭便是最常見的做假方法。特別是抓周的東西裡面有一塊玉佩,如果九阿哥真的抓了那塊玉佩,問題才大發了呢。看來莊妃就算再聰明,九阿哥也不足為奇,妃嬪們都放下一半的心:一個不受寵的女人生下的兒子,還不那麼驚世駭俗,那還不如早點洗洗睡了,安安分分的做個隱形人比較的好。
這天,皇太極宿在了永福宮,對布木布泰大加贊賞,主要是表揚她孩子帶得好,言語間又帶出了幾分要將福臨抱去關雎宮的意思。早在決定讓孩子去討海蘭珠歡心的時候,布木布泰便做好了應付這種情況的准備,也不說反對,反而很是歡喜,沒口子的說起海蘭珠的好,又說起海蘭珠對福臨如同親生兒子一般。這樣一來,皇太極倒產生了疑心。他一直是不太喜歡布木布泰這種太有主意的女人的,總覺得她過分沉穩,做事總有自己的目的。自己要將她的孩子抱走,她卻毫無反對或者難過的意思,一定是有什麼目的。海蘭珠這麼純真善良,怎麼會是心機深沉的布木布泰的對手,皇太極心裡不快,本來准備做些大人之間的和諧運動,現在也毫無心情了。他什麼也沒有說,起身便往關雎宮而去,卻沒有看見布木布泰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