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山水有相逢
西方魔教趁著西域諸多戰亂之時,勢力擴張得很快,但在玉羅剎看來,這些卻還不夠。他需要一個對西域王室極為瞭解、並且對西域的勢力無法涉足的人來幫他完成將整個西域控制在麾下的計劃。
而這個人選,在玉羅剎看來,無疑便是宮素素了。
宮素素雖然是西域的公主,可是,單單從她願意嫁給太平王,後來又生下太平王世子,並且,一直在隱瞞自己的身份,即使身份暴露之後,寧可孤身一人獨居在貧瘠荒涼的黃石鎮外的梅園,也從來不曾回到西域一事,也知道,她對西域,其實並沒有多少感情。
玉羅剎從西域小國王室成員那裡得到的關於宮素素早年的消息,自然也就明白,宮素素這個所謂的西域公主,和西域王室之間,本來就是一團說不清的舊賬,等到她因為這個身份,被太平王放逐至此,與太平王世子骨肉分離,宮素素和西域之間,便更談不上半點情義。
更何況,宮素素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她的睿智卓識,足夠讓玉羅剎把她看在眼裡。玉羅剎毫不掩飾其對宮素素的欣賞,在他看來,宮素素若非始終耿耿於懷於她的孩子,以及當年和太平王的那一段舊事,她能做到的事情,絕非只是平平淡淡的困居於荒煙漠漠、僅有一隅梅花的園中。
時隔兩年後的第二盤棋,黑白兩色,縱橫十九道,一局棋終了,宮素素輕輕的放下手中的黑子,然後平靜的告訴了玉羅剎事關西域王室的諸多事宜。
自從當年離開西域王室,輾轉流落中原,不期之間,遇到太平王,相遇相知後,便是相忘,本來已經慨然赴死,卻又被迫困居於梅園中,自那之後,宮素素一生,再未踏入西域一步。
但是,西方魔教在西域的蔓延,甚至玉羅剎此人隱隱將西域無數小國控制在手中,其間有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又有多少人為此送命暫且不提,玉羅剎順利成事的背後,卻從來不乏宮素素單薄如紙的身影。
宮素素和玉羅剎本就是心志堅定之人,既已落子,便定然無悔!
作為交易條件,在玉羅剎的西方魔教勢力之下,宮素素改頭換面、隱藏身份回到太平王府中。因為皇帝病重,太子監國,太平王那時也孤身留在京中,宮素素在太平王封底之中的王府一行,幾乎比她預想中更為順利。
而在看到那個留在太平王府中,每日湯藥不斷、纏綿病榻的太平王世子的第一眼,宮素素就知道,那個人,絕對不是自己的兒子!
離開太平王府的時候,宮素素幾乎失魂落魄。
太平王這些年都再不曾續娶繼室,王府之中雖有側妃侍妾,太平王正妃的位置,卻在結髮妻子病逝後,始終空懸。
對於太平王並未再續娶一位王妃的事情,宮素素本來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但是,不會再有太平王妃,太平王便再也不會有嫡子,那麼,她的孩子的太平王世子之位,便穩如磐石,對此,宮素素自然樂見其成。
從她飲盡那杯太平王放在桌上的「鴆酒」後,她本以為,她和太平王之間的愛恨,便已經就此終結。
他們兩人的身份,便注定了兩人之間的悲劇收場,能夠不牽連到她的孩子,宮素素便已經別無所求了。若她身死,便能從此換得自己孩子的身世清白,太平王世子之位不動搖,宮素素的慨然赴死,從來沒有半點不甘。
所以,她從來不恨太平王,甚至於,聽玉羅剎告訴她,自她之後,太平王再未娶妻,並且,再無其它子嗣之後,宮素素的心中,若說沒有絲毫動容,才是假的。
但是,心中所有的複雜、歉疚和傷感,卻在見到那個身體孱弱多病、湯藥不斷的所謂的太平王世子後,消失殆盡!
那時,失魂落魄的宮素素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她的孩子!找到真正的太平王世子究竟身在何處!
彼時,京城中的氣氛十分緊張,皇帝依然病重垂危,朝堂之上,太子尚且年幼,臨朝監國,卻是臣強主弱的局面。內閣之中亦是幾方勢力複雜,太平王留在京城,皇帝的心思,自然便是為了讓一位手握重權的王爺和內閣相互牽制,借此給年幼的太子留下喘息的空間。
宮素素卻是藏身於太平王封地,一眼不錯的盯著太平王府,時間長達數月,從最初的失魂落魄和擔憂,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王府中,那個所謂的太平王世子依然纏綿病榻,宮素素的心也隨之越來越冷,神色也近乎木然。
太平王府中,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顧著那個假貨世子。而她的孩子,卻始終沒有露面。王府中,似乎在每個人的眼中,那個假貨都是真正的世子。
宮素素明白,除了太平王,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讓當初都已經七歲了的世子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換了一個人後,整個王府卻沒有絲毫的異動。
若說當初宮素素對太平王是滿腔的愛意和滿心的無可奈何,甚至連被逼飲進那杯鴆酒時,她都從來不曾恨過太平王一絲一毫,那麼,當她與她的孩子骨肉分離五年、在寂落蒼茫的梅園獨居五年後,最終卻發現自己的孩子早已經消失不見,而太平王卻是默許、甚至一手操縱了這一切之後,宮素素對太平王,幾乎已經是恨到了極致,縱使啖肉飲血,也難消其心頭之恨!
回到漫天黃沙、儘是荒涼的西北邊陲小鎮後,宮素素的神色間很是平靜,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已經恨得近乎瘋狂。
玉羅剎第三次來拜訪宮素素,但是,第三盤棋,卻是宮素素自己一個人下的。
望著棋局之上,被盡數屠盡的白子,玉羅剎忍不住嘖嘖稱奇,輕笑道:「好大的火氣!」
宮素素捏碎了手中的一枚黑子,把手指擦乾淨之後,伸出手來接著紛紛揚揚的梅花雪,抬起頭對著依然彷彿置身於迷霧中的玉羅剎微微一笑,輕聲道:「三千五百萬兩黃金,南方可能的叛亂,明朝皇室將再也無力和你針鋒相對,這個條件如何?」
玉羅剎忍不住輕笑,柔聲道:「聽起來很有誘惑,那你要什麼?」
宮素素嫣然一笑,話語輕柔道:「要一個人身敗名裂、被明朝皇族除名、背負千古罵名!」
——太平王既然有著鎮守邊疆的赫赫軍功、太平王府既然有著忠君愛國的盛世清名,既然她的孩子、真正的太平王世子已經不在了,那麼,太平王和太平王府的覆滅,才夠作為她的孩子的祭奠……
霜晴見宮素素半晌始終沉默無語,便輕輕開口道:「夫人?」
從太過漫長和痛苦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宮素素的眼睫有些微微的顫抖,眼睛裡,似乎有了絲淡淡的淚痕。又過了一會兒,宮素素才終於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緒,微笑著看向霜晴,柔聲道:「六姑娘來黃石鎮,究竟所謂何事?」
霜晴眨了眨眼睛,坦然道:「自然是黃石鎮的秘密,莫非夫人知曉?」
宮素素沒有立刻回答霜晴的問題,而是靜靜的看向了柳乘風,同樣開口問道:「柳大俠呢?我知道你是京城人士,滯留於此,又是所謂何事?」
柳乘風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和黯然,他並不願意欺瞞於宮素素,但是,茲事體大,中原鏢局這趟鏢涉及三千五百萬兩黃金,更事關朝廷大事和西南叛亂一事。最終,柳乘風還是按下心情,帶著幾分歉意道:「恕在下,不能告知宮主。」
宮素素微微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柔聲道:「可是為了三千五百萬兩黃金?」
柳乘風頓時怔住,驚愕的睜大眼睛盯著宮素素。
宮素素卻收回了目光,再也不看柳乘風,而是深深的望著霜晴,良久,才輕聲道:「我要見你說的那個叫做宮九的朋友,見到他之後,你們想要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訴你們。」
霜晴莞爾一笑,道:「夫人知道我會問什麼嗎?」
宮素素微微搖了搖頭,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會問什麼,但是,我卻知道黃石鎮所有你們想要知道的秘密。」
霜晴也深深的看了宮素素一眼,然後微笑著認真道:「在下改日再來拜訪夫人。」
宮素素淺笑,道:「靜候佳音。」
一直等到霜晴、葉孤城和柳乘風三人離開後,屋中也沒有侍女奉上一杯茶。
宮素素轉過身去,定定的凝望著那幅畫,望著畫中人的白馬輕裘、雕翎戎裝,良久,終於閉上了眼睛,長長的舒了口氣。
十六年過去,她的腦海中,關於太平王的許多記憶,這個她曾經唯一愛過、恨過的男人,年輕時的面容竟似已經變得模糊了一般,唯一還記得的,便只剩下他們初遇時,他騎在駿馬上一身戎裝,冷月邊關,淒冷長夜之間,他冷峻的面上,只有微微彎起的嘴角帶著一絲溫暖,彎下身向她伸出了手,從此,便是一生的糾葛和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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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裡,形容宮九是【輪廓美如雕刻的臉上帶著種冷酷、自負,而堅決的表情,眼神銳利如刀鋒】
這裡設定是宮素素和宮九母子兩人樣貌極其相似,宮素素的性格裡,也帶著自負和堅決,或者說,即使當年她不具備反派boss的特徵,但是,一個認為自己的孩子被太平王所害的母親,哪怕僅僅只是為了報仇,也會強大、堅決起來。
至於太平王,忠君愛國,冷酷,果斷,他愛宮素素,但是,戰事剛剛結束,那種情況下,宮素素敵國公主的身份,注定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會以悲劇收場。太平王傾盡全力保住宮素素一條性命,也算是成全了他們兩人的愛情。
PS:前文提到太平王暴揍了一頓宮九,嗯,單親家庭的爹不好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水有相逢
除夕過後,上元將至。
冬日的江南免不了有些寒意,百花樓中卻依舊花香襲人,溫暖如春。
桌上有三兩盞酒,一二杯茶,窗邊一隻梅花開得正豔。
才在家中過完新年,便又回到了百花樓中的花滿樓手裡捧著一杯茶,坐在窗邊,溫柔的微笑著,聽陸小鳳和玉天寶兩人舉杯喝酒閒談。
花滿樓柔聲道:「陸小鳳你孤身一人浪跡天涯,從來不肯尋了家室著落,怎麼還拉著玉公子也和你一樣漂泊在外?」
不等陸小鳳回答,玉天寶已經笑道:「這事還真不怨陸小鳳,我才是有家不敢歸的那個!」
陸小鳳打了個哆嗦,像是喝水一樣,直接把美酒倒進了嘴裡,搖了搖頭苦笑道:「你才別這麼說,當心再把玉羅剎給招來……」
玉天寶臉色頓時一僵。自從初次入關,更在羅剎牌一事之前,他便存了留在中原、再也不回西方魔教的想法。就連當初算計歲寒三友,他都是直接以詐死這種不留後路的手段,等到後來碰到霜晴,然後陸小鳳又出現,玉羅剎更是幾度現身,性命攸關之下,玉天寶躲避西方魔教的心思也就更重了。
而等到霜晴自拉哈蘇的雪山上悄悄的一個人離開,他和陸小鳳隨即也回到了銀鉤賭坊,將真真假假的羅剎牌一事徹底了結。
他本以為,歲寒三友紛紛喪命中原,藍鬍子的勢力被消滅殆盡,就連黑虎堂的堂主飛天玉虎也已經因此喪命,玉羅剎不管是清洗西方魔教內部、還是重創黑虎堂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在西方魔教之中,他也相當於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這件事本可以就此再無波瀾。
偏偏,在玉羅剎數次險些親手殺了他之後,玉羅剎竟然突然又站出來,告訴他說,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是誤會,他才是真正的玉羅剎的親子……
遲來的真相沒有讓玉天寶無所適從,而只是讓他覺得簡直不寒而慄。
就連玉羅剎這樣心思詭譎、深不可測的人,都能被自己的奶娘和當年的侍女那些人一聲不響的瞞了二十多年,若是哪一天,再不小心翻出什麼舊賬來,玉天寶也不會太過意外。
更何況,二十餘載的父子之情,早就被玉羅剎對他、對霜晴的兩次殺手毀得剩不下多少了。
當他對玉羅剎滿心孺慕之時,玉羅剎只把他當做擋箭牌,當他開始產生懷疑的時候,玉羅剎先是不以為意,隨後便是痛下殺手,等到被掩藏了二十多年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的時候,玉天寶面對玉羅剎,只有恐懼和逃避,而玉羅剎對於這個雖然在自己身邊長大、但是從來都是被視作一個隨時可以拋棄的棄子的孩子,心情更是複雜難言。
對於這種已經說不清的事情,玉羅剎的態度雖然是可以先讓玉天寶暫時緩緩,但是,他就這麼一個親兒子,無論如何,也不能不認。
玉天寶被陸小鳳帶到了繁華的江南等地,兩個人興趣相投,吃喝玩樂有個搭伴的朋友,自然比自己一個人玩起來更有意思,加上兩個人的身手都旗鼓相當,偶爾遇上事了,打起架來都顯得不會寂寞……
每天和陸小鳳混在一起的玉天寶,看在玉羅剎眼裡,當真是把樂不思蜀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玉羅剎倒是也沒為難他們兩個,但是,他偶爾在黃昏暮色、霧氣迷離中悄悄的露個面,便足夠把那兩個興趣相投的風流浪子嚇得半天草木皆兵,不想出門……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響聲。
百花樓的門永遠是開著的,花滿樓從來不吝於幫助任何到這裡求助的人。
沒等花滿樓等人下去,一個穿著纖塵不染、甚至連一絲皺紋也無的衣衫的年輕人已經微微冷著臉走了上來。
陸小鳳驚愕的睜大了眼睛,道:「九公子?」
花滿樓自然也聽出了宮九的腳步聲,之前,霜晴不知所蹤,陸小鳳還遠在極北之地,宮九和葉孤城倒是成了他這裡的常客,當下,便微笑道:「九公子。」
宮九漫不經心的掃了陸小鳳和花滿樓一眼,最後視線反而落在裡玉天寶身上,玉天寶那條骨折的胳膊也已經好了,現在,他和陸小鳳兩個正半靠在椅子上,沒個正形的喝酒。
宮九先是和花滿樓打了個招呼,道:「花七公子。」旋即便轉向了陸小鳳,道:「正好,我今天其實是來找陸小鳳的!」
陸小鳳驚奇道:「你找我做什麼?」
玉天寶輕笑,一邊喝酒一邊揶揄他了一句:「除了麻煩,還能有什麼!」
宮九根本不理玉天寶的打趣,只是盯著陸小鳳,道:「巴山劍客柳乘風是你的朋友?」
陸小鳳道:「是!」
宮九笑了笑,道:「年關之前,他去了西北邊陲的黃石鎮?」
陸小鳳呆了呆,眼睛裡的醉意瞬間消去,坐直了身子,帶著幾分擔憂道:「他走之前,告訴我,也許三五個月,也許從此不復再見……」
宮九道:「這不重要,我要去黃石鎮,而我並不認識去黃石鎮的道路。」
宮九說的,倒也是實話,他常年居住在海外無名島,偶爾來到中原,也多數是在太平王封地所在的南方等地,就連京城,都很少前往。當然,最重要的時候,宮九手下的勢力,和西北邊陲之地還真不搭邊,而他本人,也並不善於尋路,他想要去黃石鎮,自然還是要找一個嚮導來得方便。
陸小鳳驚呆了,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要我帶你去黃石鎮。」
宮九很欣慰他這麼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點點頭道:「正是!」
陸小鳳驚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敢置信的叫道:「現在北方天這麼冷,而且,還沒出正月,所有人都在家裡過年,你居然讓我帶你去一個花不香鳥不語雞不飛狗不跳兔子都不拉屎的漫天黃沙的小鎮?」
宮九十分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道:「是。」
陸小鳳稍稍正色,道:「柳乘風是不得不去那裡,你又是所為何事?」
宮九認真道:「因為那裡有我不得不見的人!」
陸小鳳追問道:「是誰?」
宮九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霜晴也在那裡,這封信,是她寫的!」
趁著陸小鳳呆了一下的功夫,玉天寶已經劈手搶走了那封信,看著裡面的內容,微微皺眉道:「是霜晴的字跡,可是,上面的內容卻語焉不詳……」
宮九眨了眨眼睛,沒告訴他自己根本就沒把另外兩張寫得比較清楚的信紙拿出來。
陸小鳳苦笑道:「才閒下來沒幾天,又要出個遠門,也不知道回來的時候,還能不能趕上西門吹雪兒子的滿月酒!」
宮九十分直率的道:「他成親都沒有請你喝喜酒!」西門吹雪兒子出生的滿月酒,宮九當真覺得,陸小鳳是想太多了。
黃石鎮上,自那日見過宮素素之後,霜晴便再也沒有去梅園拜訪過,葉孤城自然是時時陪伴在她身邊,皮毛雪白的小雪狼總是被葉孤城帶在身邊,時間長了,小傢伙漸漸的老實下來,見到霜晴也不會整天飛撲亂竄的,葉孤城也就不那麼天天折騰它了。
被霜晴收拾了一頓的宮萍每天依舊出現在沙大戶家中,但是卻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只是,即使如此,她也沒忘記每天和柳乘風說上幾句話。至於柳乘風,則是靜下心來,每日只仔細的觀察著黃石鎮的情況,而這一仔細觀察,卻免不了惹出了些事端。
是夜,星空明亮,夜間寒風卻凜冽刺骨。
宮萍對柳乘風的傾心,幾乎是眾人皆知的秘密,而柳乘風對她,卻從來沒有半點這方面的心思。
和葉孤城一起晚歸的霜晴,多少有些愕然的看著夜色裡,宮萍把一柄匕首捅進了柳乘風的胸膛,立時便出手,一個奪下了宮萍手中的匕首,並點了宮萍周身穴道,而另一個人則是餵給柳乘風幾顆回血的藥物,幫他止血。
霜晴看也沒回頭看一眼,反手一劍,直接挑飛黃石鎮街上棺材鋪老闆劈過來的一劍,旋即又朝著躲在牆角上,眼神明亮的盯著這裡的小叫花意味不明的眨了眨眼睛。
走到柳乘風身邊,霜晴手中還握著染血的雙劍,一邊戒備著周圍那些平時看起來各種尋常普通、甚至帶著幾分病弱,此時卻虎視眈眈十分危險的黃石鎮居民,忍不住好奇道:「剛剛看見宮萍捅你一刀,我本來還以為是情殺呢!」
柳乘風雖然還在低低的咳血,可是,他倒是也清楚,好歹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當下,也只能是苦笑道:「我來黃石鎮,本就是為了那趟鏢,照著既定的路線小心安排,卻不承想,這個貧瘠荒涼的小鎮裡,卻是這般的臥虎藏龍。」
葉孤城淡淡的掃了圍上來的那幾個殺手一眼。
宮萍捅了柳乘風一刀,霜晴也刺了她一劍,更是被封了周身大穴動彈不得;剛剛已經出手的棺材店老闆趙瞎子,被霜晴挑飛了手中的劍不算,霜晴剛剛那一劍,分明還割傷了他的手筋;而那個以乞討和矇騙外鄉人為生的小叫花依舊躲在牆角默默的看著;還有大眼雜貨店的老闆和老闆娘,兩個人先是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和他們這邊面面相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水有相逢
天幕上,星光閃爍,夜色沉暗。
霜晴望著出現在這裡的黃石鎮的人們,微微挑了挑眉,笑道:「幾位今天可真有興致,是想殺人滅口麼?」
王大眼和他那個漂亮老婆依舊不說話,趙瞎子用不拿劍的手死死捂著另一隻手被割傷的手筋處。小叫花依舊所在牆角裡,像是個可憐兮兮的孩子,可是,他的眼睛,卻十分明亮,對著這邊的劍影血光,沒有絲毫的恐懼之色。宮萍摔在地上,身上穴道被封,根本動彈不得,只有臉上的表情滿是驚懼和憤恨。
見他們沒人開口,霜晴也不繼續說別的,轉身走到葉孤城身邊,柳乘風正靠在葉孤城身後一側的牆壁上站著,衣衫上滿是鮮血,臉色也帶著些失血的蒼白和冰冷。
霜晴直接開口問道:「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你麼?」
柳乘風先是搖了搖頭,旋即又苦笑道:「柳某平素就是有仇家,那些人也不會追到這麼個偏僻的地方報仇。那三千五百萬兩黃金事關重大,想來,黃石鎮的諸位,也只能是衝著中原鏢局的鏢銀來的了!」
霜晴驀地想到了那日,宮素素提起那三千五百萬兩黃金時的微笑,還有她篤定的說,她知道黃石鎮所有的秘密時候的表情。
葉孤城突然開口道:「黃石鎮這般荒涼貧瘠,偏偏這裡的每個普通人都身手不凡,想來,黃石鎮本身就是個不同尋常的小鎮了。」
霜晴微微怔了一下,旋即輕笑道:「說起來,我記得,黃石鎮當初發家的傳說,就和沙大戶祖上挖到黃金有關?偏偏,除了沙大戶之外,來到黃石鎮的人那麼多,就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找到黃金了。」
柳乘風蒼白著臉色開口喃喃道:「莫非,黃石鎮自始至終便是一個騙局?可是,這趟鏢非同尋常,他們那些人又怎麼會得知了押鏢的消息……」
想起當初的霍休,還有金九齡,霜晴沒有半分猶豫的隨口戲謔道:「大概是監守自盜?」
柳乘風的臉色瞬間一片慘白,就連王大眼和他老婆、趙瞎子等人的神色間都有了些微微變色。
霜晴盯著他們幾個的表情,驚奇道:「我隨便說說而已,還真蒙對了?」
葉孤城手中握著烏鞘長劍,突然開口道:「多說無益,先把這些人留下吧!」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
夜色中,劍光一閃,葉孤城手中的烏鞘長劍已經如同驚雷掣電般刺了過來。
趙瞎子拿劍的手已經被霜晴廢了,葉孤城自然不會再把他看在眼裡。尚且完好的王大眼和他老婆霍然睜大眼睛,在葉孤城出劍的一瞬間,兩個人已經在往後退了,可是,他們兩人的速度,又怎麼比得上葉孤城一招天外飛仙的鋒芒和迅疾。
霜晴稍稍退開了兩步,避開四下裡彷彿連骨髓都能冷透的寒凜劍氣。霜晴的眉眼間只是略帶驚詫,第一次見到天外飛仙的柳乘風卻是滿心駭然,睜大眼睛死死的盯著葉孤城手中的長劍,連自己胸口的傷勢都有些顧不上了。
霜晴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笑道:「你身上都僵住了,別這麼緊張,小心傷口又繼續流血!」
柳乘風這才回過神來,卻仍舊難掩震驚的對霜晴道:「白雲城主的劍法,今日才算得見一觀,柳某學劍二十餘載,自認劍術也算略有小成,直到今日看到葉城主的劍法,才算知曉,當世兩位卓絕的劍術高手,竟已經達到這般凌厲輝煌的境界,天外飛仙,果真名不虛傳!」
霜晴扭過頭來,仔細的瞅了他兩眼,然後才會收回目光,轉而靜靜的望向葉孤城,沉吟片刻,才輕聲道:「他的劍,的確比此前更為迅疾可怕。我因為紫禁城中一戰,略有提升,後來又遇到一位難得的高手,幾番險些喪命的情況下,才有今日所成,如今看來,葉孤城的劍,反而變得更加凌厲了些……果真是世事難料!」
稍稍停頓了一下,霜晴又隨意道:「其實,葉孤城,西門吹雪,他們那兩人的劍也就那樣了,劍道一途,各有所悟,旁人縱是去學,也就是能夠學得劍招,卻斷然學不來他們兩人的劍氣。你若是見到宮九,他手中的劍,反而更有意思些!」
柳乘風低聲道:「九公子?」
霜晴點了點頭,淡淡道:「宮九的劍術不在他們兩人之下,不過,宮九比較值得你去學的,我倒覺得,是他對劍的態度,劍是君子之器不假,但是,劍在手中,自然也可以視作尋常的武器。若是把劍看得比人更重——」
王大眼和老闆娘、連同趙瞎子的屍體已經躺在了地上,他們兩人,只有喉嚨處有一極其細微的傷口,可見刺中他們的那一劍之迅疾可怕。
宮萍倒在地上,雖然被封了周身的穴道,卻有些瑟瑟發抖一般。牆角躲著的小叫花也已經嚇得所在牆角裡,蜷著身子,不敢再往這邊看過來一眼。
殺人並不可怕,在場的人中,即使是不過十多歲的小叫花,尚且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他見過的死人、殺過的人估計也不會比在場的那些大人們少多少,可是,面對葉孤城時,王大眼和他老婆、連同一個趙瞎子,三人聯手竟是連半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這種絕對的實力上的壓制,才是讓宮萍、小叫花等人最為恐懼的事情。
葉孤城已經握著歸鞘的長劍大步走了回來,看過葉孤城的一招天外飛仙之後,柳乘風還在專心致志的聽著霜晴的話語,直到葉孤城回來,柳乘風才算是捂著胸口的傷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霜晴對著葉孤城眨了眨眼睛,一點也不避諱的繼續把自己剛剛的話說完,道:「——嗯,就像是西門吹雪那樣,我看不慣他的劍道很久了!」
葉孤城反而笑了出來,冷峻的面容上帶了些許柔和,如同瞬間融化的冰雪般,春回大地,輕聲道:「我還以為你看不慣的,是我的劍道呢!」
總感覺氣氛不太對的柳乘風聰明的沒敢繼續出聲。
霜晴微微挑眉,望著葉孤城,十分坦然道:「你們兩個有區別嗎?」
葉孤城面色絲毫不變,卻輕輕的拉住了霜晴的手,低聲道:「我和西門吹雪,自然不同。」
霜晴微微垂眸,沒有反駁,卻也沒有點頭。
日近黃昏,晚霞瑰麗。
站在沙丘上,極目遠眺,視野中彷彿只剩下一片黃沙漫天。
風吹過,掀起的沙塵幾乎撲面而來,陸小鳳緊了緊身上大紅色的披風,扭頭瞅見宮九身上,原本纖塵不染、半死褶皺也無的雪白衣衫,雖然看起來依舊衣飾光潔,但是,放在宮九身上,哪怕僅僅只是衣角上難免有細微的沙土,看在眼裡,陸小鳳也忍不住就想笑。
宮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如刀鋒。
陸小鳳絲毫不以為意的笑笑。
倒是玉天寶,小時候在西域長大,雖說他常年只是留在崑崙絕頂的西方魔教總壇,但是,對於這種黃沙漫天的西北邊陲等地,倒是也十分瞭解。對比與宮九和陸小鳳毫不猶豫的徑直就往黃沙裡走,玉天寶可謂是把自己照顧的最為舒服的那個、
在一陣狂風吹過後,才肯摘下幾乎掩去了半張臉的兜帽,牽著手中的韁繩,往遠處望瞭望,道:「這裡一路上如此偏僻,霜晴怎麼會到這種地方?」
陸小鳳道:「今天日落前,大抵是能夠到黃石鎮上的!見到她之後,就知道了!」陸小鳳沒說的是,他同樣想要見到一別許久的老朋友柳乘風。
宮九則是緊緊抿著嘴唇,微微點了點頭,即使面無表情,美如雕刻的五官卻依然精緻漂亮。
夕陽欲墜,殘陽如血。
陸小鳳、宮九、玉天寶三人,終究是趕在太陽落下之前,在一片漫天的風沙中到達了黃石鎮。
村口刻著「黃石鎮」三字的石碑上,還留有上一次被霜晴抹去、隨即又被風沙覆蓋留下的深深淺淺的痕跡。
無邊無際、貧瘠荒涼的黃土,被狂風吹起近乎遮天蔽日的風沙,圍繞著這個破落、荒涼的小鎮。
小鎮上似乎已經沒有幾戶居民了,若是來得時間不在最熱鬧的傍晚時分,路過的行人恐怕會以為這裡早已經是一座人煙斷絕、屋舍荒蕪的村落。
走到荒涼貧窮的街道上,陸小鳳他們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變得破破爛爛,像個小叫花一樣。
陸小鳳招了招手,把那個笑嘻嘻的小孩子叫了過來,和他聊著天問道:「你知道黃石鎮的梅園在哪裡嗎?」
小叫花直接搖了搖頭,旋即又嘲諷的笑道:「這裡窮得連野狗都不會來,鎮上好的土地種莊稼都不會養活人,又怎麼會有梅園?」
陸小鳳還要開口,宮九已經不耐煩的伸手,卡在了那個小叫花的脖子上,冷冷道:「說謊。」
玉天寶摘下兜帽,露出帽子下面近乎病態的蒼白卻也極其清雋精緻的面容,漫不經心的嗤笑道:「和一個小孩子較勁,算什麼本事?」
陸小鳳見狀,頭疼的撫了撫額。
自從宮九在言語之間流露出了對霜晴的興味之後,玉天寶原本事不關己的態度就瞬間打了個轉,有事沒事就針對宮九。反而是宮九,整天冷著張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對於玉天寶,完全就是視而不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