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衛霍番外
「舅舅, 你一定想不到現在漢家變得有多好。」
霍去病坐在衛青墓前,仰起頭看著雪花從天空飛旋飄落, 手中是一杯酒,身前是酒壺與對方滿斟的酒杯。然而在他干完之後,另外那杯再也不會有人啜著笑意,將它一飲而盡。
元封三年,大漢以武力強行打通樓蘭道,為大漢控制西域,進而穩住漠北土地打下基礎, 一旦有異族想要占領這片草原, 就可以從西域與漢土兩面夾擊。
衛青主動請求再次為天下之主征戰, 披上甲胄, 登台, 君王拜將,盡管多年未出征, 卻沒有人會懷疑大司馬大將軍能不能將榮耀帶回, 奉給他主。
他也確實凱旋了。
那個被允許騎馬近君前, 天子降階, 羽林低頭的大將軍在外人看來是多麼風光,他才四十三歲, 年歲正壯, 仍然有無限可能。
他仿佛可以永遠保家族富貴, 永遠當家中頂梁柱, 作為一根定海神針,保衛大漢, 也使整個衛家簡在帝心, 榮寵非凡。
霍去病回憶了很多遍, 記憶似乎模模糊糊,讓他想不起來究竟為什麼,舅舅的生命走得那麼快。但,那些細節又清晰擺在他面前,嘲笑他一切早有預料。
在很多個陰雨天,舅舅因腿腳毛病,無法上朝時。
在他靈活在馬上炫技,身體一仰,就能貼著馬背,避過各種明槍暗箭,從軍陣中衝出一條路,然後向舅舅挑釁,要和舅舅比一比,舅舅卻僅是微微笑著,說「去病英勇,舅舅不及」時。
在舅舅眼眸依然溫柔如春風,裡面卻沾染上絲絲藥汁苦澀時。
——從樓蘭道回長安後,他就開始喝藥了。
但霍去病咬著腮幫子,想來想去,卻覺得舅舅身體每況愈下,根源出在他那個表弟衛伉身上。
衛伉是衛青長子,出生時盡管並非萬眾矚目,但也是令人艷羨。他出生於其父龍城大捷後,大漢天子親手抱過他,大笑著說:「仲卿,你的關內侯有人可傳了!」
連此名,也是天子親口取來:「朕的仲卿,天下莫之能伉,這孩子便名為『伉』吧。」
天下莫之能伉。
天下沒人能比得上他。
但或許是長子,也或許是從小錦衣玉食,又或許是天子因其父,多加榮寵,便將其養成無法無天性子。不敢欺男霸女,卻不肯好好念書,性情又驕縱,整一個油頭粉面公子哥,誰人見了,都搖頭道一聲:「不似其父。」
元封三年,衛伉二十一歲。
他原先有個爵位,宜春侯,因其父戰功卓著,劉徹愛屋及烏,在他襁褓時就封其為侯,可惜人太囂張,竟然和人打賭,說自己能隨意入宮,而後騙守衛宮門的人,說自己收到聖意需要入宮面聖——賭約是贏了,侯位卻被劉徹一怒之下摘了。
但是,劉徹日日見衛青,愛之憐之,於是又對衛伉心軟了,想著他沒有爵位,就算成年後能夠因列侯之子享有相應的爵位,終究免不了被別人看輕,便在元封三年,派他與其他將士屯兵樓蘭道,等大漢需要進攻樓蘭時,他能就近獲取戰功——到時候,衛青或許會再次出征,不是衛青,也會是其他大將,他只需要在戰場上聽從指揮,隨便鍍個金就行了。
天子一片心意,衛伉卻沒看明白。
他嫌棄軍旅艱苦,竟然半路當了逃兵,跑回長安。
衛青一開房門,見到長子訕笑的臉,問過緣由後,一口氣險些沒能上來。半個時辰前才喝過的藥,苦味反上咽喉,讓他眼前發黑。
*
人並非因此出事,但霍去病數著手指頭,想到舅舅養病那兩年,表弟衛伉那些驕橫事跡,眼睛裡幾乎有了淚水。
長子不省心,身體又被病痛折磨,舅舅最後那兩年該有多難受啊。
可……
「我知道,舅舅你也是開心的。」
霍去病仍記得那兩年裡,舅舅有時候不能出門,就問他長安有什麼變化。
他告訴他:「今歲,陛下首次舉行科舉,錄取兩百人,其中,學官孤兒占了一百三十七名。」
學官孤兒便是那些為國捐軀將士的子嗣,八年前,劉徹在各地辦學官,專收死事後代。他們入學後,無須擔心學費與食宿問題,由朝廷包攬。
舅舅聽說了,便大笑出聲:「不愧是英魂之後,得我兵家精髓,一出動,便以雷霆之勢,占了高地。」
他又說:「舅舅還記得前些年我們出郊踏青,看見有平民買了官鹽歸家,路上不慎撒了一點,他驚慌地蹲下去,用指頭沾了,和著塵土一同吃進口中嗎?」
「當然記得,去病啊,那土雖然是來自官道,相對土路而言比較整潔,然而,官道上每日行人無數,畜生出出入入,還會將糞尿拉於其上,官道看上去被打掃干淨了,內裡不知有多少髒污。平民時常經過,又如何不知,可仍然舍不得那幾粒鹽,皆因家中財少,鹽難得爾。」
「現今或許不會再出現那場景了,白玉京中有制鹽之法,忠臣得之,早早將其獻與陛下,陛下隱而不發,直到桑弘羊將鹽鐵官營一事徹底落實,民間明面上再無私鹽,陛下才將其拿出,如今鹽價徑直壓到每鬥十五錢。」
「當真?這可是往常在鹽湖邊才有的價啊!」
「確是如此!」
舅舅便極為高興。
漢家變化不少,他一樁樁一件件說出來,都是好事,舅舅笑聲不斷,笑著笑著,便克制不住咳嗽,臉色蒼白得厲害。
高興之余,舅舅惋惜:「我如今不能親眼見了。」
他那時說……
他那時說了什麼?
霍去病閃電般地把眼角淚抹了,勇冠三軍的冠軍侯怎麼能流淚呢,還是在舅舅墓前。
他想起來了,那時,他凶狠地說:「有什麼不能親眼見的,明年他們開肆第一天,我就找個板車給你抬過去,還可以讓他們給你報一報上一年收獲——你別再笑了!不想丟臉,明年就站起來和我一起出門!」
他親手刨出來那輛板車,終究沒能用上。在長平烈侯墓塚前,他把它燒掉了。
「你離開已經整整一年了,舅舅,你放心,伉那小子我看著,惹一次禍我就打一次,他現在看到我就兩股戰戰,做事也收斂了很多,不疑和登很穩重,像你,如今很得陛下看重,不疑還和太子感情甚篤,你不必操心。」
「至於我……」
霍去病摸摸下巴,許久未修理,已經胡子拉碴了。
「我要去戰場了,要是好運,我就親口和你說,要是不好運,你就再等一段時間。」
他彎腰拾起酒壺與酒杯,離開長平烈侯墓塚,轉身進了未央宮。
「陛下!此次對樓蘭之戰,去病請戰!」
陛下不允。
陛下在害怕。
陛下居然也會害怕。
霍去病驚奇之余,胸膛暖洋洋,好似有爐子在裡面發熱。
「陛下。」好一會兒,霍去病才說:「舅舅臨終前,一直記掛著樓蘭道之事,打下樓蘭,樓蘭道才算徹底完成。陛下難道要我哪一日到泉下,見了舅舅,他若問我——」
霍去病直視著陛下,目光灼灼。
「冠軍侯何在?我將如何答之!」
「……」萬般話語卡在劉徹嗓子裡。
冠軍侯何在?他該在戰場上,而不是在長安中,而不是在華美宮室裡,被人美食美酒豢養。
他該像一把尖刀,帝王所指,利刃所向。
「罷了。」陛下妥協了。
*
劉徹親手為他的冠軍侯披上黃金甲,送他出玉門雄關,看他奔赴千裡,所領將士,戰意將綿延雪山壓得黯淡無光。
元封六年,樓蘭王冒犯漢家,漢天子宣告出師有名,冠軍侯領兵破樓蘭。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第302章 漢土番外
元封六年, 樓蘭破,更其國名為鄯善,漢軍在此地屯田, 徹底控制樓蘭道。
天漢元年, 漢設三道, 南道自玉門關西出,經婼羌,轉蔥嶺,過縣度, 入大月氏;中道通到樓蘭, 至龜茲, 達蔥嶺;北道經橫坑,到高昌, 轉入中道合龜茲。設西域都護以管轄,大漢的觸須將整個西域牢牢把控。
自此,漠南漠北並西域,徹底納入大漢掌控之中,大漢的繁華亦遠邁西域。
這時,離精衛歸天已過去十四年, 這十四年, 漢家簡直如同井噴式發展,一年一個樣,聽聞有商賈出玉門關,到西域行商, 一兩年後回到家鄉, 都不敢認這裡是生他養他的地方, 懷疑自己走錯路了。
除了漢人, 西域之人亦對漢土頗為向往,一個又一個人帶上干糧,離開家鄉,來到富貴繁華的大漢,期望能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鄯善國人羅吉耶就是其中一員。
他坐在駱駝上,通過長長中道,從鄯善進入漢土。駝鈴叮當,悠揚著憧憬之情。
大漢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他只知道大漢很繁華,綢緞千金難求,在大漢卻是隨處可見之物。
「前方就是玉門關了!」商隊首領指著不遠處雄偉的關卡大聲喊,商隊中出現不小騷動,皆是搭順風車來大漢的西域人。
羅吉耶抬手在額頭上搭了個涼棚,眯起眼睛,逆著光望向玉門關。
「好大啊……」他感慨。
那就像是一頭猙獰巨獸,雄偉又壯觀,伏在漢土前方,守衛著身後土地。
羅吉耶覺得,自己似乎能嗅到大漢的氣味了,是綢緞溫柔軟滑的香味,是地裡豐收五谷的香味,還有鐵器的香味,黃金的香味……那些香味就像是波光那般的浮影,吸引得他幾乎要忍不住拔足狂奔過去。
那是大漢!
自從漢人征服了樓蘭,將他們的國名改為鄯善,樓蘭人的日子就過得好起來了。
他們以前很難在樓蘭種田,還不會穿井通渠,是漢人到來後,在樓蘭屯田,為他們興修水利,自那以後,樓蘭才終於可以在農業生產方面自給自足,漢人還帶來了種子!開墾出來的田地還在登記造冊後,分給他們種!
大漢之富裕,大漢之慷慨,令他們咋舌,漢家……應該是一個遍地都是黃金的地方吧。
*
踏過玉門關後,就好像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狂風卷沙的粗獷寂寥,驀然變成了熱鬧人氣。
孩童擎著小風車奔跑,鞋底拍擊著地面的聲音
風卷起簾布,酒肆中嘈雜的酒碗撞擊聲。
鐵匠敲打礦石叮叮當當。
馬蹄飛快踏過,碎石滾動,羅吉耶走在路邊,只覺得自己就像一滴雨珠,融入水潭中。
他和商隊裡其他人被帶到一間大院子裡,常駐玉門關,負責接待他們這些外客的行人微笑著對他們解釋:「諸位不遠千裡而來,請讓我等為諸位接風洗塵,一盡地主之誼。」
羅吉耶不懂這是在做什麼,商隊裡有人不是第一次來了,便小聲和其他人解釋:「華夏是禮儀之邦,很講禮數,聽說他們自己人遠歸,進了玉門關也必須要來這個叫『澡堂』的地方沐浴洗澡,沐就是洗頭,浴就是洗身,洗就是洗腳,澡就是洗手,這四個字的用法你們一定要記住,說錯了,可是會鬧笑話的。」
這群第一次來的外國人瘋狂點頭,將這四個字記在心裡。
不愧是漢家,禮儀之邦!規矩那麼多,洗頭洗腳用的字都不一樣!
那個人繼續說:「總之頭發和身上還有手腳都一定要洗干淨,漢人說人身上都有一種叫『寄生蟲』的蟲,在長時間趕路,長時間無法沐浴洗澡後,尤其多。特別是頭發!如果自己洗不干淨,澡堂裡會有人專門幫洗,不要錢。然後,衣服換下來後,必須燒掉,漢人會賠我們一套新衣服!還是綢緞!」
這群外國人再次發出小小聲驚嘆。
居然賠一套綢緞衣服!他們這身布料,哪裡有綢緞衣服值錢啊!不愧是漢家,財大氣粗!
羅吉耶有些擔心,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漢話問:「可現在天冷,洗冷水容易生病。」
綢緞衣服是很好,可冷風一吹,身體一發熱,萬一沒能熬過去,衣服再好,也沒有命穿啊!
行人僅是笑了笑,並不多言,羅吉耶一進澡堂,就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白騰騰熱氣向他撲過來,原來澡堂裡供給的是熱水!
等到搓完手腳身體和頭發後,還能從後門那邊通過一個封閉甬道,被各自帶領進客房中,室內有一個叫火炕的家具,暖烘烘,往上面一躺,擦干頭發與身體,不怕著涼。
羅吉耶從進澡堂後,張開的嘴就沒有合上過,震撼的心情一波接一波。再看到行人時,禁不住纏著他問:「這熱水是天天燒嗎?」
行人很好脾氣地回答他:「是啊。」
「大漢居然這麼富有嗎!大漢的草木是用不完嗎,竟然可以天天燒熱水!」
「也不是,是我們發現了石炭,又有匠人琢磨出蜂窩形狀,發現這樣燒得更快更熱,還更省石炭。那匠人被朝廷賞賜了很多東西呢。」行人艷羨了一句,便說回原來話題:「用蜂窩形狀的石炭,我們就可以給澡堂日日燒熱水了。從遠方風塵僕僕歸來,必須要焚燒衣物以及沐浴洗澡,是白玉京中神書所言,平日裡最好也要時常沐浴洗澡,不能喝生水,一開始朝廷強制我等去做時,抱怨者頗多,後來發現這樣確實少病,外加有蜂窩石炭,生火更容易了,人們便慢慢自發去做了。」
尤其是平民,他們生不起病,只能盡量預防,不就是不喝生水喝熱水嗎,這可比生病好多了,生病要花錢,生病還不能下地干活,不能干活家裡就要少一個勞動力,家裡的地說不定就得荒幾畝——那還是喝熱水吧。
「那……那個熱氣騰騰的床又是?」
「也是神書中記載的物件!有了它,天寒地凍時就不用熬過去了!」
行人說到這兒,自豪地挺挺胸。
就算已經過去十四年了,他還是忍不住想說:「漢土可是被太陽偏愛著呢!」
*
洗完澡,羅吉耶被允許隨意在漢土中行走了,他想要去長安見識見識,然而腹中有些飢餓,摸了摸包袱裡的財物,他決定要一地一地吃過去,正好品嘗一番漢家美食!
問過商隊首領哪幾家食肆好吃後,他雄赳赳氣昂昂出門。
「炸黎祁啦!香噴噴的炸黎祁!用油炸!絕對是新鮮油!當面炸,不作假!」
出了門,羅吉耶就被一陣香味勾出了饞蟲,原來就在門口,便有一小販在攤子後面高聲叫賣。走過去,便看到小販在用油炸著一塊又一塊方方嫩嫩的食物,似乎是叫……黎祁?
他把黎祁從白色炸成了金黃色,油在黎祁下邊滋滋蹦跳,光是看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動。
羅吉耶咽了咽口水,當場買了一串,就站在小攤邊吃,吃完一串再來一串,吃到不想走了。
還是小販看他面生,主動提醒:「客人如果喜歡吃食,再吃下去就沒有肚子吃其他的了。」
羅吉耶這才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停在了五步外另外一個攤子前。
小販熱情吆喝:「要試試我家的蘆菔干嗎!好吃還便宜!它還很有用,客人知道飢荒嗎?那時候肚子餓得都要吃土了,幸好朝廷在神書裡發現了蘆菔能夠做成蘆菔干,飢荒時能當救命糧嘞!」
羅吉耶果決地掏錢:「包一點我試試——對對對,這麼多就行了,我先試試……唔!好吃!再來幾包!先來三包!」
……
三個月了,羅吉耶愣是沒能走出這座邊關城池。
在發現錢財不算多了,他才咬牙蒙住口鼻,找了個商隊跟車,平時進城後絕對不出門,這才一路來到了長安。
一到長安,正趕上春耕,正因為家鄉以前缺少耕地,羅吉耶對這方面尤其敏感,和商隊分開後,他就去農田邊上探頭探腦,被農人扭住手腳,以為他是來偷種子的,經過磕磕絆絆,半生不熟的漢話交流後,才沒有被扭送官府。
「羅啊,以後想看農田直接說就是,別鬼鬼祟祟,看著就不像好人!」
農人拍著自己的犁:「來,你看這個,這可是朝廷新發的農具,叫曲轅犁,家家戶戶都有!兩個人就能夠用它犁地了!以後家裡沒有牛也不怕了!」
羅吉耶的關注點不在兩個人犁地上,而是直勾勾盯著曲轅犁的犁镵和犁壁這兩個部分看,倒吸一口涼氣:「這……這裡居然是用鐵做的!漢家居然有那麼多鐵嗎!」
他家鄉那邊,農具大多數是木頭!只有少數能用上銅,鐵就不必說了,哪裡能那麼奢侈!
農人並不清楚精衛給劉徹留下了一份全世界的礦產地點圖,他僅是茫然地想了想,堅定地點頭:「有!」
畢竟,家家戶戶都能用上曲轅犁,應該是有很多鐵吧?
羅吉耶已經被驚掉了下巴,這個下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當他在長安裡看到越來越多的東西時,都沒能找到機會安回去。
他打定主意要把這些見聞告訴家鄉的小伙伴們,讓他們的下巴也保不住。
三年之後,羅吉耶回到了鄯善。
小伙伴們成一圈圍著他,七嘴八舌問著漢土情況,羅吉耶把自己一路見聞都說了,說到口干舌燥,聽著小伙伴們驚嘆的聲音,他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漢家居然那麼厲害啊……」
「那當然!」
羅吉耶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知道的已經說完了。
然而,小伙伴們仍在央求他多說一些,這其中還有他心愛的姑娘,眼睛亮晶晶注視著他——在以前,她從未如此關注過他。
沒關系!說完了他還可以編!
「你們不知道,大漢除了城中有公共廁所,廁所裡面裝來淨手的水,還可以喝!我怕把錢財花完,便在長安中尋了一份工作,便是洗刷裝淨手水的盆,我以為這是一個很容易的活,但是管廁所的小吏說我刷得不干淨,我不服,我刷了三遍呢!然後你們知道他做了什麼嗎?」
「什麼?」
「他親自刷了一遍那個盆,然後裝滿水,用小杯子在盆裡勺水,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o☉)哇!」
「然後他語重心長跟我說:我們儒家弟子奉行一個准則,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連盆裡的水都不敢喝,怎麼敢給百姓用呢!」
「(☉o☉)哇!!!」
「還有長安的街道,真是一點灰塵都沒有!非常干淨!你們知道長安干淨到什麼地步嗎!因為沒有肮髒的地方,蒼蠅無處可去,只能改變習性,向蜜蜂學習如何采花蜜!」
「(☉o☉)哇!!!」
「後來我知道了,管長安的京兆尹是墨家人,墨家主張沒有什麼是命中注定的!他們用蒼蠅也不一定是只能生活在陰影裡這個事情,將不贊成他們主張的學派的臉都打了一巴掌!」
「(☉o☉)哇!!!」
「我刷了很久盆子,後來我想要換一份營生,就去一家食肆後廚負責刷盤子,他們家要求把盤子洗七遍,我一開始認認真真洗七遍,後來忍不住偷懶,只洗了三遍,因為我洗三遍後真的已經很干淨了。被主家發現後,他也不聽我解釋,非要把我辭退。」
「☉_☉」
「後來我又去其他家食肆,沒有一家願意把我留下來刷盤子,我在長安還去了一家學堂學習漢文,但是,我沒把盤子刷七遍這件事傳出來後,就連學堂都退回了我交的學費,讓我離開。後來有人告訴我,漢人最重視誠信,我這樣不講誠信,無法再在長安周邊生活了。」
「(☉o☉)哇!!!」
「還有!道家學子對其他漢人大肆捕撈魚蝦,狩獵孕獸表達了嚴厲批判,說如果這樣,等到魚蝦與野獸都滅絕了,子孫後代又去哪裡捕魚、獵獸呢!他們對漢家子孫憂心忡忡,聽說他們在渭河邊上偷偷挖了一條地下河流,以供子孫後代使用!」
「(☉o☉)哇!」
「還有,我有一次看到一只狗掉進井裡,沒辦法救上來,眼看著要淹死了,一農家弟子經過,說狗的命也是命,就讓人把方圓五裡所有井水都抽空,這才救下了狗的命!」
「還有……」
*
後來,這些故事流傳西域,遠至尼羅河,為諸子百家在其他國家收了不少仰慕他們理論的弟子。只是……這些弟子遠至東方朝聖時,不知為何,總是遭到本家強烈的抗拒。
據說,各本家最常用的語句是:「我們沒做過!什麼洗手水/改變蒼蠅習性/挖地下河給子孫後代……跟我們的學說沒任何關系!」
第303章 輸贏番外
劉徹確實不是一個仁君, 盡管答應了精衛要愛惜民力,他該建雄偉宮室還是會建,只不過嚴格按照三年征召一次, 一次征一個月的頻率來修建。
他的衣裳還是那麼華美,宮室也還是那麼輝煌, 他依然好享受,愛美色, 天下卻一片河清海晏之景。
一為鹽鐵專營。本來, 劉徹的想法是把它們抓在手裡, 開高價售賣, 尤其是鹽, 天下人都得吃鹽, 價格再高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以此充盈國庫。但是,因著制鹽法出現後,可以更簡單快捷地煉出鹽,普通人也能自己試著制鹽, 自給自足,劉徹便將鹽價改了, 改為薄利多銷,國庫依舊富裕。
二為糧食保護價格政策。此策能使國庫糧食滿倉, 亦能有效控制糧價高低。
三, 則是霍去病仍然在世。冠軍侯天下無雙,有他在,就能震懾四方宵小。
一個國家,有錢, 有糧, 還有武力, 便不會過得太差。
「去病。」
劉徹垂下來眼:「你今歲多少了?」
小霍將軍已經成了霍老將軍,但或許是沙場將軍,時常鍛煉,身材並不臃腫,仍然勁瘦。
這是一場私宴,唯有君臣二人。他坐在擺放著鮮果與酒水的案幾之後,微微笑著:「臣今歲五十有三了。」
對於一個將軍而言,五十來歲仍在壯年,頭腦是最經驗豐富的時候,體力上,一呼一吸仍如風雷。
「不知不覺,朕六十九歲了,你也年過半百了,嬗兒孩子都四歲了,你也當爺爺了。朕第一次見你時,你才這麼高。」
劉徹用箸比劃了一下:「也就比兩個案幾疊起來高這麼一點吧。」
老人大都喜歡憶當年,劉徹也老了,霍去病望著他的陛下,那個當初意氣風發,率領十二部將軍,十八萬騎兵巡邊,威懾四方的陛下,如今也只是一個身子骨硬朗,卻無法上馬奔馳的老人了。
「來!陪朕練練!」
劉徹放下玉箸,站了起來,緩緩走向門外,每一步都走得極慢,金燦日光從門外投進,將他影子拉長。
他興致勃勃地挑了一套皮甲,宮人替他換上,長劍劍鞘開了孔,以繩穿過,將劍掛在腰上。這麼一穿,眼瞳一瞪,似乎仍是英武。
霍去病同樣換上皮甲,執起長劍。
兩邊劍都開了刃,白鋒發寒,他們面對面,就像一頭暮虎與一頭仍在壯年的雄虎對峙。
二虎誰也沒有移開視線,身軀緩緩挪動,眼神中唯有銳利。
陡然,兩柄劍同時拔|出,若銀星劃空,一札眼便撞在一起。劍與劍開始了角力,手與手暴起了筋皮,霍去病感覺到劉徹的力量若山沉,劉徹也同樣咬緊牙關,往手上施力。太陽穴鼓起,指骨捏出蒼白,他們誰也不肯讓誰,不停施加力氣。
暮虎低聲咆哮,雄虎不甘示弱瞪視,汗水濕濡了眼眸,洗刷出凌厲鋒銳。
似乎是暮虎經驗更勝一籌,察覺到雄虎的力道漲得太快,水滿則溢,有了一絲力松的破綻,便倏然發力,一把劍頓時壓了另外一把劍。
霍去病不得已將右腳往後退了一步,這一退,氣勢便弱了。
劉徹不假思索將氣勢壓了上去,手腕一扭,劍身一側,另外那柄劍就從霍去病手中脫出,他人便也因著前撲力道,下盤微微不穩。劉徹當機棄劍撲過去,高大的身軀將霍去病撞倒在地,緊緊壓著人。
他哈哈大笑,面容得意:「去病,服不服!朕雖老,卻並不弱矣!」
霍去病扭了兩下,發現鉗著他的雙臂若鐵鉗,便笑著告饒:「服了,陛下,去病服了。」
劉徹松開手,身體往後一倒,隨性地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氣,炫耀之色溢出:「衝鋒陷陣朕不如你,可若是步戰,朕未必不如。朕年少時就是遠近聞名的游俠兒,游俠兒你知道吧,赤膊上陣都是常有的事,長安游俠可沒有打得過朕的!朕可是漢家最大的游俠啊,游俠頭兒哈哈哈哈!」
霍去病翻了個身,爬起來,似乎很不服氣:「陛下若是和臣比騎射,臣可以先讓陛下三支箭。」
「滾滾滾,誰要和冠軍侯比騎射,朕又不傻!」
*
霍嬗發現父親歸家時,頭發似乎有些凌亂,神情也是很魂不守舍。
「父?可是陛下那邊……」
霍去病仿佛恍然被驚醒,搖了搖頭:「沒有的事,你別胡思亂想,為父只是今日陪陛下練了一練。」
未央宮中。
劉徹趴在床榻上,由著侍醫給他腰上上藥,被稍微按了一下骨頭,便隱忍地小聲喘氣。
劉據著急地在外間問宮人:「怎麼回事?阿父怎麼會扭到腰?」
劉徹低吼:「不用你管!」
「阿父?」
「閉嘴!朕還沒老呢!養兩天就好了!」
但是,再不想承認,劉徹發現自己還是不太行了。去病明明沒有攻擊到他,他卻還是傷到了腰,一躺就是好幾天。
侍醫沒有明說,話裡卻在暗示,他不比年輕時候了,不能再逞凶鬥狠了。
哦,他老了。
*
一股急迫感覺越來越近,仿佛預示著什麼,讓這頭暮虎愈發暴躁,好幾個大臣因一點小事便被他發作,新丞相亦被罷免了,太子都勸不住,朝堂人人自危。
風雨欲來之景,僅有霍去病日日入宮,好似毫無所覺,依舊靠近狂暴的猛獸,與他飲酒作樂,談天說地。
也只有他能靠近了。便連太子都不行,也不敢。
他有時看太子眼神有時帶著溫情,有時又很冰冷,四下少人時,他突然蹦出一句:「太子不類父,不若廢之。」
宮人跪伏了一地,不敢抬頭。
唯獨冠軍侯鎮定地接一句:「太子寬厚,少殺戮,得百姓心。」
「朕不得百姓心乎?」
「如此,陛下何言子不類父?」
劉徹便笑了。
過了幾日,他猝然又問:「朕為太子留下安逸乎?」
霍去病認真回答:「陛下既證伐四夷,又安撫海內,文治武功遠邁三皇五帝,民間多安居,言陛下之賢明,自然是為太子留安逸。」
劉徹又笑了。
這一晚,他沒睡覺,他去了精衛祠,將所有人從祠中趕出去,不需要在旁邊守衛。
「天神,我真的能放心把大漢交給據兒嗎?」
「漢家制度下,絕不允許宗族存在。為了分化宗族,幾代天子皆命各家,除長子外一成年,便立即分家,若不分家就收重稅,大漢俠風濃重便是因此得來,許多人家沒有土地分給其他兒子,那些余子只能四處浪蕩……後來朝廷富裕後,將這些余子集起,為他們分配家產與活計,但是,據兒重谷梁,谷梁重宗族,我害怕,怕他上位後廢了『逐余子』政策。」
精衛像沒有回應他。
劉徹並不意外,他只是想找個地方說說話。
有些話,他不敢和任何人說,哪怕是去病都不能說,只能和精衛像說。
事實上,他這樣過來說話,已經不止一次了。
「去病說據兒得百姓心,可他其實沒做過幾件實事,那些賢名比較虛浮。我敢放下話來,若他起兵謀反,長安城中百姓,絕不會歸附於他,更別說如舊秦時,陳勝、吳廣以公子扶蘇名義舉兵後,有眾多百姓依附這般的號召力了。」
「我不在乎他以仁治國,但治國,不能只有『仁』啊。」
「據兒他……有些單純了。之前江充多次暗中向我告狀,說太子不是。據兒他信我,這我很欣慰,但是他都知道江充對他心懷不軌了,他怎麼能……怎麼能一點手段都不用呢,既不想辦法收服江充,也不用雷霆手段打壓江充,他可是太子啊,江充還能鬥得過太子?可他就是放那裡不管,任由江充中傷他。他竟然一點手段都不用!」
「我本來想著,我治國時多艱苦一些,將更安穩的國家交給他,如今似乎確實是這樣了,但我又忍不住憂心,他能不能壓得下我麾下那幫能臣。」
「有去病在,只要他不拿走去病手中兵權,去病便能為他鎮住朝堂,可,去病也五十多了,遲早……」
劉徹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月光從窗外潑進來,慢慢,換成了白晝的光。
白晝照亮神祠,也照亮了大漢天子平靜的面龐。
原來,他心中早有想法了。
*
又是一天傍晚。
霍光和衛不疑被召去了未央宮,入宮時,相互見面,發現臉上同樣有著疑惑,便知對方亦不知陛下為何召見。
夕陽冷冷,殿內昏昏,藥味濃重,大漢天子咳嗽聲輕微響起。
誰能想到暮虎竟已虛弱至此,一時將二臣心髒都揪得生疼。
「陛下……」
劉徹抬眼,見了他們,笑著賜座:「莫要如此小兒女姿態,朕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有些懷念昔年了——不疑你過來。」
衛不疑走過去。
劉徹說:「你跪下。」
衛不疑想也沒想就跪了下去。
劉徹仔細端詳著他的臉,輕笑了幾聲:「像仲卿。」
猝不及防提到亡父,衛不疑眼眶當即紅了。
「不疑,不疑,你的名還是朕起的,那時候朝中有人中傷你父,朕將那些人統統下獄,給仍在襁褓中的你賜名,果然,那些人便一句話都不敢多吭聲了,嘿嘿。」
他這時候哪裡像個皇帝啊,只像個得意於自己做法的小老頭兒。
劉徹又看向霍光:「子孟你也過來。」
霍光走過來,也跪在劉徹面前。
「我快要駕崩啦。」
劉徹輕聲說。
霍光與衛不疑遽然抬頭,急迫想要打斷他的話:「陛下你——」
「不用說那些哄人的話,朕今天把你們叫過來,只想回憶一下往昔歲月。」
「你們不知道吧,當初要打匈奴時,朕都准備御駕親征了!他們都說打匈奴不行,要和親,朕偏要行給他們看!」
大漢天子驕傲地說:「朕這一生,從未服輸過!」
霍光得知陛下要駕崩時,心中滿是浮躁之意,此時卻在陛下話語中,慢慢平復下來,唇角也忍不住露出了笑。
陛下或許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只要他在,就能穩定人心。
是他一手扶起了漢家的骨與魂。這大漢能沒有他霍光,卻絕對不能沒有陛下!
「不疑你肯定不知道,你父他年輕時,可是對自己一點自信也沒有。」
「啊?」衛不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
「我和你說,當初有人給他相面,說他以後能封侯,他就說:他能不被人打罵就知足了,怎麼會去奢望什麼封侯呢。」
劉徹說著說著,就偷笑,仿佛在笑他的大將軍。
「然後啊……」劉徹露出一個溫柔笑意,輕輕地說:「然後你父他,就在第一次出戰匈奴時,打到了匈奴龍城,這可是漢家從未打出過的戰績。」
衛不疑聽得心神激蕩,恨不得也上馬去為漢家征戰,來一個出將入相。
「朕那時候完全沒想到,上天給了個衛青,還能給一個霍去病。」
霍光悄悄挺了挺胸膛。
「朕的冠軍侯,勇冠三軍,轉戰萬裡,無向不克!打到狼居胥山,那裡可是匈奴祭天的聖地,那個促狹鬼,也故意在此地設壇,面向中原,祭拜天地,匈奴那邊聽說了,可是活活氣死了好幾個匈奴。」
劉徹目光投向了面前二人:「還有你們……」
霍光與衛不疑發愣。
居然還有他們?
「朕知你們才華,特意放你們去太子身邊,只希望你們日後能輔佐新帝,治理好漢家。太子……」
劉徹沉默了一下,微微嘆息:「太子重谷梁,谷梁害國,到時候需要你們多費心了。」
霍光與衛不疑連忙說:「陛下莫要擔憂,殿下……」
劉徹搖搖頭,只輕聲道:「我這輩子都不肯認輸,可我只是凡人,凡人老後,就要死,不知我死之後,漢家又將走向如何,谷梁……呵,谷梁,他們或許要贏朕一回了。」
「陛下……」
「不說這個了。」
劉徹拍拍手,有宮人捧著一件甲胄和一柄寶劍進來。
「這甲胄是朕當年所穿,劍亦是朕之佩劍。衛不疑!」
衛不疑身子一顫。
他聽到他的陛下認真說:「朕將這甲胄賜予你,朕若駕崩,只希望你能做漢家甲胄,護它周全。」
「必不負所托!」
「霍光!」
霍光眼角泛紅:「臣在。」
劉徹仿佛用盡全力,將寶劍放到他掌中:「朕將這劍賜予你,朕若駕崩,只希望你能做漢家青鋒,掃平一切不臣。」
霍光重重叩首:「臣——遵令!」
*
劉徹忽諸舉辦了一場大宴,面向整個長安。
他穿戴著最華美的服飾,欣賞著靡靡之音,舞者柔軟的腰肢在宴中搖擺。
甘美的酒水一壇壇抬到宴上,君臣暢飲,百姓也能分到美酒。他甚至挖了個大池子,將酒水倒在裡面,誰想喝就去用瓢舀起。
煮熟的肉食掛在長安各處樹枝上,百姓一踮腳就能咬到。
有大臣諫言:「陛下,這是酒池肉林,商紂之相!不可取啊!」
陛下仰頭喝了一杯酒,酒水從唇角溢下,打濕了胸膛衣襟。
他撐著下頷,懶懶地回了三個字:「朕樂意!」
朕就是喜歡享樂,喜歡華服,喜歡美人,怎麼了!
劉徹還下令,天下大宴三日。
春風吹暖,迷醉了人筋骨。
忠臣伏地痛哭,請求陛下不要如此享樂,這是亡國意圖!
哭著哭著,卻聽到陛下駕崩的消息。
眾人愕然。
怎麼……怎麼會突然走了呢?
一霎眼,就好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哭聲震響長安。
陛下驕傲了一輩子,就連死亡,他也要驕傲地走向死亡。
可這樣驕傲的陛下,卻在臨死前還憂心大漢,說自己要輸給谷梁了。陛下他那時候,居然用了「我」,而不是「朕」!谷梁竟然欺陛下至此!
霍光咬著牙,紅著眼,按著劍。
他絕對不會讓陛下輸的,陛下只要做驕傲的陛下,永遠贏下去就好了!
第304章 後記番外
「一副甲胄, 一柄劍,一場對話,賺了衛不疑和霍光一輩子。他們為天子做屏障, 替他擋下所有鬼蜮伎倆,為他掃平阻礙。劉徹這個皇帝, 很不簡單。」
某網站歷史視頻裡,up主侃侃而談:「他沒有動之以理, 也沒有威逼利誘, 他僅僅是利用個人魅力,為兩個年輕人設了一場局。」
「劉據確實是一位仁君,他上位之後推出了不少利於百姓的政策,卻又過於仁慈,有仁而無威。在他登基後發生了這麼一件事, 他有名親隨無令而在御道上行駛, 他得知後,不僅不懲罰,以示皇威, 反而輕拿輕放。如果不是霍子孟當機立斷入宮,當著天子面, 用鞭子狠打那親隨五十下, 將其抽得皮開肉綻, 昏死過去,那劉據這個大漢天子肉眼可見可要完犢子了!你們想啊, 皇帝的威儀就來自於禮法, 沒有皇威, 大臣表面上聽他的, 心裡也要看輕他啊!」
「要不是小衛霍, 在漢世宗劉徹死後,大漢天下會怎麼樣,會不會天下大亂,那可就……難說了!」
「但是,凡事有利有弊,他信任親友,衛不疑是他表哥,霍光是他太子時候的家令,三人情同手足,不知有多少朝臣彈劾小衛霍跋扈,都被他按下不提,但凡衛不疑與霍光所提政策,只要他不覺得有問題,便會放手讓二者施為。」
「舍得放權,這或許就是當初汲黯參雜黃老之學教導他,所成之果。」
「他們之間當然也有過爭執,比如宗族之事,但最後還是讓衛不疑與霍光找到辦法,曲線救國了此事——這就是下節課的內容了。」
「好,課到這裡就結束了。明天是精衛節,放假三天,同學們不要忘了作業——一鍵三連。」
「下課!」
郃堯一刷新評論區,就有一部分「學生」嘰嘰咕咕討論著課堂內容——
「徹哥牛逼啊,臨死之前還用自己算計了衛不疑和霍光一把!」
「衛不疑和霍光也好牛逼,谷梁被他們壓著一輩子起不來頭,真不愧是天子屏障,靠著他們卓絕的執政能力,硬生生送了一個盛世給劉據,都上了歷史課本了!」
「廢話,西域臣服,四方請求能上表稱臣,海內平穩,國民農稅四十稅一,勞役三年一次,糧食畝產十石,就連人口,足足暴漲到七千萬人口啊!雖然這得益於各種新農具以及科學的耕種方法普及,但是……這可是七千萬人口啊!這種殷實家業傳給他,外加打包兩位能臣,一個頂級大佬冠軍侯,這樣他還撐不起盛世,徹哥能被氣活過來!」
「就是土地兼並方面有些問題,宗族這種東西最能加劇土地兼並了,農民沒有土地,活不下去,才會造反,所以為什麼會劉據他一個太子,會相信宗族是好東西?親親相隱能夠天下太平?」
「嗐,誰知道呢?」
「反應咱們華夏現在也是世界中心,這多虧了漢朝打下的良好基礎!直接起飛了,蕪湖!」
「所以我最愛漢朝了!」
「說到這裡,我不得不說一句,馬遷死了!!!你就不能好好記載漢史嗎!歌功頌德就歌功頌德,滿篇精衛啊,神啊,白玉京啊,算怎麼回事!」
郃堯也叭叭叭在評論裡吐槽了一大堆,吐槽完後,打開自己的企鵝群,發現裡面熱切討論起了精衛節要怎麼過。
「明天過節你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拜精衛啊!假期之後沒兩周就是月考了!讓科舉之神保佑我不要掛科!」
「我也去!聽說有個神話故事就是精衛將治理黃河的知識醍醐灌頂給汲黯,才讓汲黯在有生之年將黃河治好,至少徹哥那一代在他治好黃河後,再沒出過水災了!劉據那一代也沒出過,可惜再往下,黃河又改道了……」
「精衛像我之前拜過了,感覺精衛好小一個,好臉嫩哦,祂該不會未成年吧!」
「畢竟死的時候還是女娃。」
「草,別插刀!」
「說到精衛,你們去拜神,我就不一樣了,我准備明天去博物館,看國寶!」
「那副壁畫?」
「對!」
*
郃堯走進了國家一級博物館裡,今天是精衛節,這裡面人山人海,他一瞬間竟有種當著夾心餅干的錯覺。
旁邊似乎是旅行社導游,正在微微壓低聲音向著團員講解。
「我們面前這幅壁畫出自漢朝世宗皇帝劉徹治下,自漢世宗起,漢家由祀太一轉為信奉精衛神,上面這位女性神明,便是精衛。」
「根據漢朝神話記載,精衛性格仁善,是新生之日,一天駕馭日車從天上駛過時,偷望了人間一眼,發現凡人艱苦,便私自下凡,化身捕魚魚女,傳授凡人魚籠之法。」
「這就是前三副壁畫的故事……」
郃堯也抬頭看向那三副壁畫。
「真美啊。」
哪怕其中有著女孩赤身裸體,也不會讓人用淫邪目光打量著她。這一整套壁畫都是藝術品,後面幾副壁畫更是記載了漢朝時百姓服飾,為考古作出貢獻。
「好像是剛挖出來的,幾大博物館都搶瘋了。」
他旁邊一對小情侶在竊竊私語。
「是搶瘋了,我三大姑的二大姨的外孫女的鄰居姐姐就在現場,聽說當時好幾位重量級人物都出現了,說這東西關系到漢史,你也知道,漢史,尤其是劉徹那會兒,太古怪了,很多知識就突然冒出來了,跟挖到智慧之泉,然後井噴了一樣。」
那確實。
郃堯心說:不知道多少研究漢史的,研究到劉徹那一朝時,發際線都往後移了三釐米,漢朝確實在劉徹手裡發展到了將近頂峰,漢朝幾乎可以稱是當時的世界中心,但是……古怪,太古怪了,它到底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偏偏司馬遷還不當人,寫《史記》就寫《史記》好了,還偏要給漢家貼金,說是因為他們有神仙青睞,精衛下凡,他們進入了白玉京,得到了華夏幾千年智慧的結晶——你怎麼不說你們是上了天宮,吃了蟠桃,回來後都開竅了呢!
那對小情侶說著說著就走遠了,郃堯也沒當回事,繼續順著人流往前走。
再走幾步,就是另外的展品了。
那是一座用水晶雕琢而成的掌中宮殿,顧名思義,只有手掌那麼大,但是,裡面一應奴僕、家具、寵物……俱全,每一個都栩栩如生,又與宮殿連成一體。而宮殿本身便也是雕梁畫柱,既精致,又在各處細節上勾勒出漢宮的大氣。
國家寶藏——水晶宮殿。
聽聞是漢朝一位雕刻大師所做,由大漢天子劉徹下令,整整琢磨了三年方才刻成,是他們要獻給精衛的禮物。
《史記》言,這樣的藝術一共有一十八件,當初供奉在長安的精衛祠中,只待精衛來取。可惜,後世記載,剩余十七件於亂世中失散,也不知到了哪裡,反正至今還沒找到。
一想到丟了那麼多寶貝,郃堯心口就隱隱作痛。
唉,這劉漢皇室是忽悠天下人到把自己都忽悠瘸了嗎?天底下哪來的神仙啊,還等著對方來取,現在好了吧,幾千年了,說不定早碎了!
郃堯懷著滿肚子罵罵咧咧逛完了博物館,出館後,發現靜音的手機被人連發了十八條短信,是他死黨,發的是同一條消息:「臥槽臥槽臥槽!」
「快來看!」
【鏈接】
「?」郃堯滿頭霧水地點進鏈接裡,發現是西安又挖出了漢簡的消息。
漢簡!!!
再看內容——
還是劉徹時期的漢簡!是元鼎三年的!
好啊!那個時候離所謂「白玉京」出現的時間很近,應該不超過兩年!官方史書會吹牛,民間竹簡肯定會如實記載漢朝究竟發生了什麼吧!
郃堯的手顫抖著往下拖。
作為漢粉,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很多年了!司馬遷知道他們這些後世漢粉在《史記》裡看到「霍去病重病活下來是因為精衛下凡為他逆天改命」的崩潰嗎!這樣的內容居然還有很多!充斥著世宗那一代的史料!明明記秦朝,記漢朝前面幾代的時候都很正常啊!頂天就是「劉邦是赤帝子」這類的描寫!這才是正常的貼金流程好嗎!
郃堯忽然想起來之前那對情侶的對話。
看來他們口中「搶瘋了」的話,應該就是指這一批漢簡,那確實沒說錯。
白玉京之迷就要被解開了!
郃堯緊緊握住了手機殼,屏住呼吸,慢慢拉動進度條……
「元鼎三年,天有二日,大地裂開,精衛與西方神拉神戰……」
「???」
郃堯揉了揉眼睛。
再往下看:「我掉入了大地裂縫中,地火只差一點就燒灼到我的衣角,幸好有神獸白鳩相救……」
這是挖到司馬遷手稿了嗎?!
郃堯險些破口大罵。
這都記的什麼跟什麼啊,怎麼民間也這麼阿諛奉承!還天有二日!羿不是都射完九個了嗎!怎麼還多出了一個?
「看來那對情侶消息過時了,如果是記載了這種東西,恐怕大佬根本就不會搶。」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唉。
郃堯打開了討論漢史的網站,果然,裡面評論都是罵的。
「有病吧!該不會真是馬遷手稿吧?」
「救命救命救命!我不想看這些神話傳奇,我只想知道劉徹那會兒真實的歷史啊!」
「你們說,豬豬是不是故意的?他死之前不是還留下了遺囑,交代不許用『武』作為謚號嗎?然後,他故意往自己統治裡添加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還勒令民間也這樣記載,哎!他是不是想要給自己添上神秘色彩,讓自己和其他皇帝區分開來,變成不一樣的煙火?」
「?他想讓自己謚號『神』???」
……
「噗。」郃堯看到謚號神這個,實在忍不住笑出來了。
笑著笑著,又嘆了一口氣:「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知道漢朝真實歷史呢?」
*
埃及。
傑特一邊皺著臉,一邊往下挖洞。周圍是一群同齡人在起哄:「願賭服輸啊傑特!要一直挖到太陽下山!」
「知道了知道了!」
挖著挖著,鐵鍬「鐺——」一聲敲到了什麼,扒開土一看:「咦?是個盒子?」
「什麼?」
「讓我看看!」
那群同齡人圍了上來,七手八腳撥弄盒子,發現鎖打不開就舉起盒子用力往地上一摔,盒子果然被摔開了,掉出裡面寫滿古埃及文字的莎草紙。
古埃及文字早就被破解了,傑特正巧學過這方面的語言,於是他舉著莎草紙,隨便挑了一句高聲念給小伙伴們聽:「東方的太陽告訴我,再過六十六年——這是祂所說的時間,當我寫下這一行時,還有五十二年,亞歷山大圖書館,我們的明珠,會被羅馬人燒毀……咦?」
*
郃堯又收到了死黨的消息,這回是個電話:「老郃,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好消息?」
「好消息是,埃及那邊挖出來了托勒密九世一個王子的游記,現在公布出來了,他游記裡記載的是劉徹那個時期的大漢。」
「好耶!」郃堯跳了起來。
古埃及那邊的東西,肯定能側面描寫一下大漢,就像《馬可波羅游記》那樣有用!終於!漢史終於要浮出水面了!
「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死黨聲音有些古怪,好像想哭,又好像想笑:「我們好像錯怪馬遷了。」
「啊???」
兩人蹲在大彩電前看回放,皆是目光愣愣,眼中充斥著「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什麼」的空茫。
何止他們,這一天只要看了這個節目的,都會懷疑人生。
古埃及的小王子偷藏亞歷山大圖書館的書籍,為他們的文明保存了火種,這個只讓人驚嘆,但是……
什麼叫「東方的太陽,精衛告訴他,六十六年後,亞歷山大圖書館會被羅馬人燒毀啊!」
隔了六十六年,華夏人為什麼能這麼精准預測出來千裡之外,非自己國家的一座圖書館的命運!
「那是華夏人吧?名為精衛,實際上只是一個被推到前台去當神祇,穩定民心的漢人?」
「兄弟,我也是這麼騙自己的,我想著,說不定是她智多近乎妖,所以才給當時的大漢帶去那麼多知識,然後劉徹為了造神,把她包裝成了神,所以《史記》裡才會記載了一堆關於精衛的史料。但是……」
郃堯吞了吞口水:「你不用說了,我來說。但是,如果古埃及那邊也有相似記載,比如天上有兩個太陽,大地裂開,精衛神,白鳩神獸……從史書到地方志,再到墓志銘,然後是漢簡,最後到異國人的記載,都寫了同樣的東西,這就說明……」
兩個人對視一眼,仿佛魂飛天外那般一起:「媽呀……」
神仙這種東西,居然是真的?!
郃堯呆呆地說:「人文歷史那邊得瘋……」
死黨也呆呆地說:「不,我覺得先瘋的會是天文學家。」
宋高宗
第305章 第四天災
對於系統001來說, 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我們一起去看荷花」,而最悲傷的事情也不過是……
「嗚嗚嗚嗚嗚——」
「統、統統?」
拿回記憶後,系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怎麼老是你!」
「咳, 我也想知道。」青霓摸了摸鼻子,「大概……這就是愛吧!」
系統抽噎一聲:「我本來以為淘寶系統不會有人能作妖了,你為什麼可以想出多人綁定這種事情啊!」
「我也不想的, 但是我的腦子告訴我,我應該去那麼做。」青霓背過手去,望天幽幽一嘆:「這大概就是沙雕少女多奇葩吧。」
「可惡!」系統換上雪貂皮子,冷不丁跳進青霓懷裡, 仰著腦袋:「我跟你說, 既然你說了永久和我綁定, 你就別想反悔!不然……不然……我每天晚上敲你窗!」
「我當然不會反悔!」
青霓摸著雪貂柔軟的尾巴毛, 彎了眼睛:「我之前不肯和你簽訂永久契約, 是我不能肯定一直那麼走下去, 我會不會因為漫長生命而後悔,但是,既然統統你每次失憶都會選中我,而且我想了想,我也確實很喜歡去不同世界認識不同人, 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扶蘇、張良、李斯、霍去病、衛青、長孫無忌、觀音婢……都是很好看的風景, 我想開拓我的眼界。」
系統特別積極主動地拉出一界面世界編號:「來!我們開拓眼界去!」
「等等, 現在還不行。我之前答應了我朋友要幫他們出一期精衛cos, 不能言而無信。」
「嗯噠!那就等cos完!」
這個時間並不久,也不需要青霓過多准備, cos那天, 她就穿著黑羽衣過去, 抬手跳了小半曲舞,羽衣好似要御風而去,像極了黑鳥化形。
腦袋側面,柔軟紅發隨風飄舞,如同火在燃燒,又似精衛高高昂首,清脆一聲鳴叫,向死而生,冠羽飛揚。
雪貂趴在樹枝上,「啪啪啪」拍了好多照片,拍著拍著,就聽見了不少閃光燈聲,低頭一看,很多人圍著它家衣衣拍照,有用手機的,也有用照相機的。
雪貂打了個滾兒。
「哼唧!衣衣當然是最好看——」
話沒說完,整只貂從樹枝上滾了下去,摔進灌木叢裡,葉子順著風飄出來好幾片,零散在地面上。
青霓過來時,就撿到了一只全身掛滿綠葉的小雪貂。
*
「衣衣!你想要什麼模塊啊,永久綁定可以挑模塊,還能想換就換——前提是做完任務。」
「唔……」
青霓托腮看著界面上一個個模塊滾動,很是苦惱:「我也不知道,換裝系統我想試試,瑪麗蘇系統好像也很好玩,超級巨星系統也好有意思哦!統統,你有什麼建議嗎?」
雪貂趴在她身邊,尾巴從左晃到右,又從右晃到左:「我和你一樣,感覺每一個都很好,每一個都割舍不下。」
「那就隨機!」
「誒?」
「隨機到哪個就哪個,這樣還很刺激!然後,朝代也別讓我選了,隨機!通通隨機!至於統統你的皮膚,我覺得免費試穿那個就很好,不需要挑什麼花裡胡哨的!」
雪貂用力點頭:「嗯嗯!我也覺得!白嫖永遠的神!」
「對!!!」
「那我開始隨機啦!」
「嗯!」
系統按下隨機按鈕,也不去看界面,任由它迅速滾動,僅是側頭看著它的宿主。
它和衣衣永久綁定了。
真好。
開心!
界面慢慢停了下來——
模塊:第四天災系統。
世界:編號492337,華夏,南宋建炎元年。
「第四天災和……南宋?!」
青霓思索了一下建炎這個年號,臉上立刻露出嫌棄表情:「趙九萎?完顏構?臣構?那算了,不輔佐他了,我找別的路子。」
系統沒聽過這種外號:「趙九萎?完顏構?為什麼這麼叫啊?」
「網絡上誰先叫的我也不知道,反正這個外號是在嘲諷他在金兵打過來後,活生生嚇萎了。至於套個完顏上去,是因為……皇帝帶頭賣國,對金國自稱『臣構』,他也配姓『趙』?」
系統滿臉:沒用的知識又增多了.jpg
青霓又看向「第四天災模塊」:「統統,介紹一下?」
「噢!第四天災系統是最近比較火爆的一個模塊,可以召喚人來當玩家,我們可以像玩游戲一樣讓玩家無限復活,而玩家也只會以為自己在玩一個全息游戲。」
系統看到青霓眼睛亮了起來,連忙解釋:「只能召換宿主本世界的人,像什麼秦始皇啊,漢武帝啊,唐太宗啊,統統不行!」
「哦……」青霓立刻無精打采地低下頭。
還沒等系統安慰,她又馬上抬起頭,眼睛「布靈布靈」地閃:「那我可以招募土著當玩家嗎?」
「額,也不行,土著只能是土著。」
「這就不太好了。」
青霓嘀咕:「異世界玩家,以為是游戲,還不得把南宋玩壞啊。玩家可是一群無法無天的家伙,就算我限制再多,他們也能找到空子,而且視為找游戲BUG,對此樂此不疲。我討厭麻煩。」
系統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同性相斥?」
「什麼?」
「沒、沒什麼,衣衣你繼續想。」
「誒?好。」青霓想了想:「統統,把這個模塊的條款都給我看一眼,那些允許的,不允許的,全給我看一遍!」
「在這裡!」
青霓很有耐心,一條一條翻過去,翻完之後,戳了戳已經快睡著,腦袋一點一點的雪貂:「統統!干活了!」
「啊?什麼活!」雪貂垂死病中驚坐起,「又要挖坑了嗎?」
「不是啦!是要你復制我的記憶,然後分割成一百份!」
「???」
「我想了想,讓異世界的人來,形形色色,牛鬼蛇神,我不放心,南宋那邊可經不起折騰了。但是我放心我自己啊!我看過條款了,裡面沒有說不能自己有絲分裂玩游戲,打個比方,你看啊,你把我十四歲那一年的記憶翻出來,復制,再用數據給她捏個身體,將復制過後的記憶放進去,就相當於我將十四歲的我獨立出來玩游戲。」
雪貂驚呆了,只有尾巴動了動,其他地方都好像被靜止了。
「統統?」青霓將貂拎起來抖了抖,貂成了貂條,「你存活在我腦海裡,翻一翻記憶,應該能做到?而且,我記得你之前都能一瞬間給汲黯灌入知識,我猜,系統也能做到宿主魂穿後,給宿主灌入原主的記憶,對嗎?」
「確、確實可以……」
雪貂抹了把臉。
它再一次服了。
就當時那麼一個簡單舉動,衣衣居然能想到系統可以灌輸記憶……
「那我們開始吧!一百個人,你就從我八歲開始翻,一歲復制一個人。」
「但是這樣不夠一百個呀!」
「你傻不傻,復制粘貼成等份,然後拿本新華字典,給相同記憶的『我』扔幾頁詞條進去,人的記憶本來就會欺騙自己,如果我回憶出來蘋果,又不討厭它,那我可能會以為我吃過一個蘋果,然後,不斷想,就會不斷補充細節,比如:我應該洗過那個蘋果才啃下去的,它的品牌是紅富士吧,我為什麼會吃蘋果呢?我好像不愛吃蘋果啊,難道是有人遞給我,我不好意思拒絕?反正你扔詞條進去,不要放重復詞條就可以了。對了,不能讓她們記得她們是被分割出來的,你看情況給她們安排一些虛假記憶,比如拿到了全息頭盔正在玩新游戲。還有還有,不能只有女孩子,太假了,隨機挑幾個『我』變性吧!」
「明白了!」
系統化作數據流,鑽進她腦子裡,青霓閉上眼睛,感覺頭腦好像兀然清明了,許許多多自己都不太記得的記憶碎片浮了上來。
有嬰兒時第一次翻身看世界的好奇。
有三歲時尿床,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濕透床單上,不僅不羞愧,還高高興興地拍著床單玩。
五歲時,路過舞蹈室驚鴻一瞥,扒著門框就不肯走了。
幼兒園被小胖子在教室裡故意絆了一腳,她追著他打了大半個操場,這件事她還記得,但是人臉卻忘了。此刻,小胖子的臉卻忽兒浮現。
小學一年級時,登台跳舞,忘了怎麼跳,呆立在台上,感覺整個人都燒起來了。現在回想起來都腳趾扣地,但如今被翻出來,她才發現——哦,原來那個時候沒有人嘲笑她啊,台下坐的家長臉上都是善意的微笑。
……
一件又一件往事浮現,她記得的,不記得的,組成她這個人的每一幀每一格至關重要片段,全部像雪花一樣湧了過來。
青霓感受著這些酸甜苦辣的情感,不知為何,心情綽的一松。
系統忙完後,出來一看,便看到它的宿主莞爾彎出一個笑,就像她的人生,可愛到讓人很值得會心一笑。
系統突然就想攢錢買一個人類殼子了。
如果變成一個人,它就能在這時候忍不住露出笑容,和衣衣一起笑了吧?
「衣衣,已經復制好了,只要我們登陸南宋,就能激活那些玩家了!」
「來啦!」
*
靖康元年,開封城破。金軍占領開封達四個月,大肆擄掠。
靖康二年,徽欽二帝等共一萬四千余人分七批押往金國,北宋至此滅亡。
五月一日,趙構於南京應天府即皇帝位,改靖康二年為建炎元年。史稱此後的宋朝為南宋。
五月十七,金軍攻陷河中府。
六月零七,賊李孝忠攻打襄陽,守臣黃叔敖棄城逃跑。
六月零八,朝廷與金使議割河東、河西及陝之蒲、解等地。
七月十四,宋官家下詔:「奉元祐太後如東南,六宮及衛士家屬從行,朕當獨留中原,與金人決戰。」
宋人士氣大振。
然,七月十七日,宋官家露出了他的真實意圖——
手詔:"京師未可往,當巡幸東南。"
七月十八日,下詔商定巡幸南陽。
棄河東、河西、河北、京東、京西、淮南、陝右七路千百萬生靈如糞土草芥。
七月二十日,時有武翼郎岳飛上書《南京上皇帝書》,反對官家巡幸南方,卻只得到如此批復:「小臣越職,非所宜言,奪官歸故裡。」
八月十五,夜,東北方向有紅氣出現。
數據捏成的漆黑巨蟒在古木上緩緩回轉,攀爬,碩大蛇首從枝干中伸出,金色豎瞳盯著應天府方向。
樹下是一百個白繭。
「哢嚓——」
「哢嚓——」
人手從繭中伸出,干淨,潔白,每一寸肌膚都好似完美無缺。
一個又一個生命坐了起來,他們都有著人類的面貌,表情空茫之余,又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詭意。
一雙無機質的冰冷瞳孔居高臨下凝視著他們。
巨蟒吐出蛇信。
——趙構。
——第四天災向你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