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雪姨很忙
雖然只有短短幾天時間,但何書桓卻覺得度日如年。
他不知道他和依萍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他也很想像從前一樣去找依萍,但依萍那些誅心之言卻總是時不時在他耳邊響起,讓他沒辦法這麼輕易就放下驕傲,低下頭去找依萍認錯。
確切地說,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哪裡有錯。
但他的心裡很亂,工作之類的,根本做不下去。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竟然已經習慣性地來到了張家的新居門口。
在之前的一個月裡,何書桓幾乎每天都會來張家幫張老爺子熬藥,本來這事兒一直都是張家的鄰居在做,張倩倩也早就給了鄰居酬勞。何書桓卻想著,希望他這麼做能夠讓兩家已經十分尷尬的立場能夠緩和一些,所以才一直往張家跑得如此殷勤。
當然,另一點很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對張家人的愧疚,以及對張倩倩悲慘身世那無法言述的憐惜。
這點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望著張家緊閉的大門,再一想到張倩倩上次對他說的那番話,何書桓心底自嘲了下,覺得自己還是趕緊走人得好。
張倩倩上次的話說得已經足夠明白,在他已經有了依萍的現在,確實不應該再做這種這麼容易讓人誤會的事情。
結果沒等他轉身離開,張家的門卻忽然“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四目相對,何書桓和張倩倩都是一怔。
張倩倩的眉頭微蹙,自從前幾天陸依萍在學校裡攔下她,兩人說了幾句話後,這幾天學校的人看到她們兩個都會在背地裡指指點點。
雖然還沒傳出她是何書桓未婚妻的事情,但即使這樣,也實在不是一件會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何書桓,張倩倩自然高興不起來,但她的家教卻也無法讓她做出趕何書桓走的事情,所以她只是眉眼平淡地對何書桓點了點頭,“何書桓。”
何書桓心底卻有些尷尬,他實在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在張家的大門口撞見張倩倩。
但既然已經遇到了,他索性也不打算走了,便對張倩倩微笑著道:“倩倩,我來看看張爺爺。”
張倩倩下意識地看了眼他空著的雙手,何書桓是個十分注重面子和禮數的男人,如果真的是來探望外公的話,絕對不會空手而來,所以張倩倩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何書桓,而後淡淡說道:“外公剛剛服了藥,才睡下。”
這就是委婉地拒絕他進去了。
眼底閃過一絲失落,雖然之前張倩倩對他的態度也並不熱情,但也絕對沒有現在這麼冷淡而又充滿拒絕,何書桓心底頓時有些不好受,他以為,他和張倩倩早就是朋友了。
“對不起,其實,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走到這裡……”心頭一片混亂,何書桓看著張倩倩清麗的面孔,不知怎麼就把心底的話道了出來,“我和依萍吵架了。”
張倩倩卻猛地皺起了眉頭。
她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卻帶了一絲莫名的笑意,對何書桓道:“你和陸依萍也真是奇怪,吵架的話,都來找我做什麼?”
這話說得是一百二十分不客氣,何書桓卻是怔了一下,聲音中透出滿滿的懷疑和不敢置信,“你說什麼,依萍去找過你?!”
張倩倩點了點頭,“就在她回來的第二天,她在學校裡,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和我談談。”
話就說到這裡,張倩倩對何書桓和陸依萍之間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也十分厭煩他們兩個來糾纏她,尤其陸依萍在那天之後,一直用那種看小三的眼光看她,實在是讓張倩倩心頭的火氣越來越旺盛,對何書桓自然也就客氣不起來。
她認真地看著何書桓,“何書桓,之前我已經說過,這些日子你對我和外公的幫助,已經足夠抵消張家對何家的恩情。我們之間的婚約,也是你們現提出解除的,我也已經應了下來,所以從此以後,我希望我們能夠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干才好。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我的日子,也希望你能處理好你和陸依萍之間的事情,我不希望她再來找我。”
張倩倩的話,讓何書桓心底一時間狼狽得無以加複。
他幾乎不敢置信,依萍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何書桓瞭解張倩倩,知道這是個與世無爭的女孩子,如果不是依萍真的做得太過分,給張倩倩找了不少麻煩,張倩倩今天絕對說不出來這番話!
明明他那天已經把他和張倩倩的事情,和依萍說得很清楚了,她為什麼還會去找張倩倩?
這簡直,就是把他看輕到了極點,也不在意到了極點!
如果依萍真的在乎他,怎麼會做出這種讓他這麼無地自容的事情?!
何書桓一時間幾乎沒有勇氣再面對張倩倩。
所以很快,他就狼狽地和張倩倩道了別,轉而去了師範學院。
何書桓之所以會去師範學院,並不是為了去找陸依萍,而是為了向那裡的學生,打聽依萍和張倩倩這幾天的情況。
結果果然,從不少學生口裡,聽說了依萍前幾天在眾目睽睽之下,語氣不善地要和張倩倩單聊的事情。
這些學生本來就良莠不齊,看陸依萍平時一副驕傲得不行的樣子,心底早就不爽,這時候更是卯足了勁兒煽風點火,希望看何書桓和陸依萍鬧翻了才好,說出的話,自然也就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何書桓從師範學院離開的時候,簡直像一直被踩了尾巴的獅子,渾身散發著的怒意,讓人幾乎退避三舍。
陸依萍已經等了何書桓好多天,書桓從前不是這樣的。每次他們吵架之後,第二天一大早,她出門的時候,都會看到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書桓,從無例外。
所以這次,她才會這麼不安,因為書桓已經一天兩天三天……快一個星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了。
陸依萍甚至想過,或許這次真的是自己太過分了,所以,她要不要去和書桓道歉呢?
但就在這時,她竟然從同學口中,聽說書桓今天來了學校的事情。
陸依萍一時間簡直心花怒放,想要不顧一切地立刻出現在何書桓面前,告訴他,她錯了,她以後再也不會無理取鬧,再也不會那麼衝動地說出讓他傷心的話。
但同學卻告訴他,何書桓一聽說張倩倩今天沒來學校,轉身就走了。
見陸依萍臉上滿是不敢置信,那人還添油加醋地來一句,“我們還特意告訴他你今天在學校,何書桓卻像沒聽到一樣。依萍,你和何書桓到底怎麼了?難道他真的被張倩倩給勾搭走了?”
陸依萍這天回到家的時候,整個人仿佛丟了魂一樣,把傅文佩給嚇了一大跳。
這幾天依萍的情緒一直不太好,傅文佩雖然看在眼裡,卻也知道女兒大了,不會什麼事情都跟她說,估計又是和何書桓鬧彆扭了。
傅文佩太瞭解依萍,這個女兒和心萍的性格實在是差別太大,太強勢也太能逞強,也都怪她這個當媽的沒用,依萍從小為了護著她,才長成了今天這種硬邦邦的性格。
但男人啊,有哪個不喜歡溫柔似水的女人。
傅文佩曾經也勸過依萍,讓她和書桓在一起的時候,不要總是把自己的驕傲放在第一位,凡事也多為書桓想想。
傅文佩到底比依萍多活了二十年,自然看得出來,書桓那孩子雖然性情溫和,骨子裡的驕傲,卻也是不下於依萍的。
現在依萍和書桓還在戀愛,兩人自然濃情蜜意,怎麼鬧彆扭都行,但以後日子還長,有哪個男人會一直總哄著你讓著你?
傅文佩實在是看過太多恃寵而驕最後結局淒慘的女人,所以她真的不想看到女兒也走到那一步。
如果書桓有一天真的厭倦了再去哄著讓著依萍,到那時,她的女兒可怎麼辦?
傅文佩是個傳統的女人,男人對她來說,就是天,就是她的依靠,即使現在她已經不在陸家,不在陸老爺子身邊生活了,但她們家現在的生活開銷,不也還全是來自于陸老爺子?
傅文佩的心裡,也從來沒覺得自己不是陸家的人。
她就是這樣一個傳統的女人。
但依萍卻不是。
傅文佩曾經隱隱告誡依萍的那些話,依萍聽著,並不贊同。
陸依萍骨子裡,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身為陸家人的驕傲。
而從小保護傅文佩的生活,又讓她變得無比倔強。
她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比陸家的任何一個男孩子差。
所以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夠讓她低頭,即使是爸爸也不行,書桓自然也不可以。
但這一次,她其實本來,已經想去找書桓承認錯誤了。
傅文佩見依萍這天回家時的神色不對,便小心翼翼地終於問了出來,“依萍,你和書桓是不是鬧彆扭了?”
女兒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不喜歡自己插手她的事情。
依萍很敏感,傅文佩卻更敏感,所以很多時候,她甚至在問依萍事情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的。
但讓傅文佩沒想到的是,她那一向堅強的女兒,這次竟然在她問出那句話後,忽然就沖上來緊緊抱住她,像抱住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一樣緊,而後,帶著哭音的哽咽聲從耳邊傳來,“媽,媽,我該怎麼辦?書桓他不要我了,他再也不要我了……”
傅文佩立刻就慌了,她顫抖著拍著依萍的後背,聲音也顫抖起來,“依萍,依萍,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嚇媽,你和書桓到底怎麼回事?!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你說話啊!你想嚇死媽嗎?!”
陸依萍在傅文佩懷裡放聲大哭,她實在太委屈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錯了。
如果書桓和張倩倩真的沒什麼的話,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來找她?明明就是書桓先瞞著她這件事的,她生氣難道不對嗎?她那天讓書桓去找張倩倩,明明就是氣話,書桓難道聽不出來嗎?為什麼真的去找張倩倩了?難道他不要她了嗎?!
心底的委屈像開閘的洪水,陸依萍終於再也忍不住,把這些天和書桓還有張倩倩的事情,都對傅文佩傾吐了出來。
這天夜裡,陸依萍是哭著睡著的,在傅文佩的床上,像個無助的孩子。
傅文佩看著女兒哭得紅腫的眼睛,心底的疼痛一陣泛過一陣,最後終於,在心底下了個決定。
第二天一早,陸依萍出門之後,傅文佩也很快就出了門。
她想去找那個叫張倩倩的女孩子。
但她並不知道張家在哪裡,所以她只好去何書桓和杜飛的住處。
依萍之前說過,杜飛因為又砸了報社的相機,所以被老闆罰在家裡反省幾天。
何書桓工作很忙,應該並不在家。
所以傅文佩才會在一大早,就來找杜飛。
杜飛看到傅文佩的時候,心底十分驚訝。
但他立刻就反應過來,傅文佩應該是來找書桓的吧。
這些天裡,書桓那頹廢並且強壓著憤怒的樣子,他其實也是一直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但他也知道,書桓這樣子,八成和張倩倩和依萍有很大關係,所以他也不敢在這時候去觸黴頭,生怕書桓想起來他才是事情暴露的罪魁禍首。
所以今天一看到傅文佩,他眼底頓時一亮,覺得總算有救了。
但緊接著,他就皺起眉頭,對傅文佩道:“伯母,書桓今天一大早就去上班了,現在不在家啊。”
讓杜飛沒想到的是,傅文佩卻不是來找書桓的,而是特意來找他的。
等傅文佩道明瞭來意,杜飛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實在不知道,傅文佩要張家的地址做什麼。
但在傅文佩的請求下,他最終還是把位址給了她。
等傅文佩一走,杜飛整個人都忍不住在屋子裡團團轉起來。
說實話,傅文佩是長輩,他實在沒有理由拒絕對方的請求。
但,傅文佩要的可是張家的位址啊!上次他帶依萍去過張家後,書桓到現在都對他沒有好臉色!今天傅文佩明顯也是要去張家,書桓如果知道了,會不會胖揍他一頓啊!!
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杜飛趕忙往報社打了個電話。好在何書桓今天要去報社交稿子,這時候正好在報社還沒有出去跑採訪,杜飛也顧不得會被何書桓罵了,立刻就像倒豆子一樣,把傅文佩來跟他要張家地址的事情告訴給了何書桓。
何書桓當即腦子嗡地一聲,連假都沒和老總請,風一樣就沖出了申報的總部。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
當他推開張家沒有栓緊的大門,進到內室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讓他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樣,釘在那裡一動都沒法動。
就見傅文佩跪在張倩倩的腳邊,邊哭邊對張倩倩道:“張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我也知道是你和書桓有婚約在先,但依萍和書桓是真心相愛的!我就依萍這麼一個女兒,她就是我的命啊……!我求求你了,可不可以不要和依萍搶書桓,我求求你了!”
張倩倩從來沒想過,竟然會發生這麼荒謬的事情。
因為這處新居他們剛搬來不久,和鄰居也還不熟,所以張倩倩最近一直都是家裡學校兩邊跑,一日三餐地給外公準備飯菜和熬藥。
讓她沒想到的是,今天她早上還沒等出門,家裡的大門就被人敲響了。
之後,這個自稱是依萍母親的女人,在說明身份之後,就開始請求她,希望她能放過依萍,不要再和她爭書桓了。
張倩倩簡直都快被陸依萍、何書桓還有面前這個女人給氣笑了。
因為無論她怎麼告訴依萍的媽媽,她和何書桓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她也不喜歡何書桓,不會和何書桓在一起,傅文佩都像聽不懂話一樣,最後甚至跪下來請求她放過依萍。
張倩倩一直都冷靜自恃,卻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
正在愣神的功夫,卻在傅文佩身後,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整個人呆若木雞的何書桓。
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尷尬得讓人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張倩倩只是下意識地叫了句,“何書桓?”
這輕輕的一聲,卻仿佛驚雷一般,把何書桓和傅文佩都給喚醒了。
傅文佩萬萬沒想到,何書桓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她是知道依萍的驕傲的,以依萍的性子,是肯定不會同意她來找張倩倩,甚至跪下來求張倩倩放手。
而這件事,更不能讓何書桓知道。
但現在,一切全都完了!為什麼會被書桓看到?!
傅文佩簡直不敢想像,何書桓再看到這一幕後,會做出什麼?
何書桓在清醒過來後,臉色忽然猛地漲得通紅,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依萍的媽媽,他一直敬重的伯母,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說依萍不知道這件事,打死他都不信!
如果依萍沒把張倩倩的事情告訴伯母,伯母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時間,何書桓心頭的難堪幾乎讓他再也沒辦法面對張倩倩。
他幾乎像逃一樣離開了張家,自那一天后,就杳無音信。
傅文佩因為被何書桓看到那狼狽的一幕,而一直不敢把這件事告訴給依萍,生怕依萍為此而生氣。
陸依萍也一直以為,書桓這麼多天都不來找她,肯定還是在生她的氣。
本來一開始,她因為聽說書桓去師範學院找張倩倩,卻不找她這件事而覺得無比憤怒,決定如果書桓不來道歉,她就絕對不會再理書桓。
但思念就像白蟻一樣,蛀得人心房都快要千瘡百孔。
終於,陸依萍再也按耐不住,在這天早上,親自去申報報社的門口等書桓。
但他等到的,卻並不是書桓,而是一臉驚訝的杜飛。
杜飛是真的很驚訝,依萍會來這裡找書桓,因為,“書桓半個月前就跟老總申請,去綏遠前線當戰地記者了,依萍你怎麼會不知道?!”
陸依萍頓時僵立在原地,連杜飛焦急的聲音都再也聽不到,心底只有幾句話在反復回蕩——書桓去前線了,他去前線了!他甚至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就一走了之!他不要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蠢白小圓臉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4-12-06 22
58
謝謝妹紙的霸王票(づ ̄3 ̄)づ!
下章訂婚宴!
☆、第95章 雪姨很忙
陸依萍不知道自己這一路是怎麼回到家的,她是在傅文佩驚慌失措的呼喚聲中清醒過來的,眼前看到的,竟然是傅文佩一張寫滿焦急的臉。
“依萍,依萍,你這是怎麼了?”看到依萍六神無主的樣子,傅文佩簡直急壞了,“你不是說去找書桓嗎?他人呢?沒和你一起回來嗎?你們沒和好嗎?你這是怎麼了?!”
聽媽媽提起何書桓,陸依萍心頭一酸,心裡的不安仿佛猛獸一樣傾巢而出,讓她幾乎按捺不住喉嚨中的哽咽。
她猛地抱住傅文佩,眼淚像開閘的水龍頭一樣傾瀉而下,“嗚嗚……媽,媽!書桓怎麼能這麼做?!他怎麼能這麼做?!他連說都沒和我說一聲,就去綏遠前線了!媽,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真的不在乎我了嗎?真的不要我了嗎?前線那麼危險,他要是出了什麼事……嗚嗚……媽我不明白啊嗚嗚……”
傅文佩也驚呆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依萍,“你說什麼?他,他怎麼會就這麼去前線了?!他不是很受老闆的青睞嗎?怎麼還會被派去前線?依萍,你是不是聽錯了?你在和媽開玩笑嗎?!”
“沒有開玩笑,媽,是杜飛,是杜飛親口告訴我的嗚……”狠狠抽泣著,陸依萍哭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今天早上去申報等書桓……但是,只有杜飛一個人去了報社……嗚嗚……他還說,還說書桓已經走了快半個月了……媽,媽你告訴我,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嗚嗚……”
陸依萍的哭聲,把傅文佩的心都快絞碎了。
但與此同時,她心頭還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後悔和焦慮,因為隱約中,她似乎猜到了何書桓之所以如此決絕的原因。
自從半個月前在張家,被何書桓撞見她跪在地上請求張倩倩成全依萍和何書桓的事情後,傅文佩就一直很不安,因為這件事,如果依萍和何書桓都不知道的話,那也不過是犧牲她個人的尊嚴而已,但因為依萍是她最愛的女兒,為了她讓傅文佩做什麼都可以,所以她才會那麼直接地找上張倩倩。
但偏偏,那件事竟然被何書桓撞上了。
傅文佩明白,以何書桓的驕傲,當時自己給張倩倩下跪的事情,一定讓他極其難堪,甚至還有可能會因此而遷怒道依萍身上。
但她真的沒想到,何書桓竟然會被刺激得一走了之!!
這讓她的依萍怎麼辦?!
傅文佩本就不是個能藏住心事的女人,再加上此刻依萍的樣子,實在是讓她自責得不行,所以她終於忍不住,也抱著依萍哭了出來,“依萍,依萍,都是媽不好!是媽不好!如果媽沒去找張倩倩,如果那件事沒被書桓知道,他一定不會這麼突然就跑去前線的!都是媽的錯!是媽對不起你!”
傅文佩的話,讓陸依萍整個人都驚呆了。
“媽你在說什麼?什麼你去找張倩倩?什麼被書桓撞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媽你說得明白點,我聽不懂啊?!”
見女兒狀若瘋狂的樣子,傅文佩眼中的清淚不禁流得更凶了。
她實在是被依萍肝腸寸斷的樣子嚇壞了,所以即使依萍會怪她,她也終於還是把半個月前在張家發生的事情道了出來。
聽到媽媽說,她竟然給張倩倩下跪,求張倩倩成全自己和何書桓的時候,陸依萍的臉色劇變,猛地漲得通紅,緊接著卻又變得雪白,眼睛也更加紅了幾分,胸中又是羞恥又是氣憤。
她的眼淚一時間流得更凶了,她也終於知道,何書桓究竟為什麼會在那之後就頭也不會地走了。
腦中一熱,她幾乎口不擇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媽!你怎麼會做這種事?!你去找張倩倩幹嘛?你還跪下求她!你是我媽啊!你這樣,我以後還有什麼臉面來面對她?如果她告訴了別人,以後我在學校還怎麼做人?!你還說,書桓當時也看到了?!天啊……他會怎麼想?他會不會以為是我指使你去找張倩倩的?媽!你怎麼能這麼做!你這簡直就是把我的尊嚴和驕傲放在張倩倩面前,任由她去踐踏!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你難道都沒有自尊的嗎?!”
這些話,仿佛疾風驟雨一樣砸在傅文佩心頭,讓她瘦弱的身軀猛地抖了起來。
她幾乎再也承受不住心頭的痛苦,淒切地嘶聲道:“是!我是沒有自尊!為了我女兒的幸福,自尊算什麼?!即使讓我去死,我也會去做的!依萍,媽已經沒有了心萍,只剩下你這麼一個女兒,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啊!看到你為了書桓那麼痛苦,媽心裡疼得夜裡都沒辦法安睡!為了能讓你好好的,給別人下跪又算得了什麼?!只是媽沒想到,書桓竟然會在那時候出現在那裡!這麼多天,媽一直不敢告訴你這件事,就怕你會怪媽!現在媽告訴你了,你怪媽吧,你罵我吧,你打我也行,但是媽求求你,求你不要這麼折磨自己好不好……媽……媽實在是承受不住再看到你這麼痛苦了依萍……嗚嗚……”
傅文佩一番撕心裂肺的呐喊,讓陸依萍心頭大慟。
她幾乎是立刻的,就跪在傅文佩面前,抱住她不停顫抖的身軀,戰慄地哭道:“媽,媽我錯了,我只是太難過了,我剛才的那些話,都是口不擇言,媽你相信我,我剛才說的都是胡言亂語,媽你不要傷心好不好,我真的錯了媽,你不要這麼傷心,你千萬不能有事……嗚嗚……我已經沒了爸爸,沒了書桓,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已經只有你了媽……媽你原諒我啊媽……”
小小的院子裡,陸依萍母女抱頭痛哭。
等她們兩人終於緩過來的時候,這一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
傅文佩在晚飯的時候,對依萍道:“依萍,書桓可能一時間只是自尊上過不去,所以才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杜飛不是說了,他是去採訪的嗎,又不是去打仗,肯定不會沖在最前線的,所以你不要太擔心。等書桓回來了,媽親自去和書桓解釋。”
陸依萍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說實話,自從從媽媽那裡得知了書桓去前線的真相後,陸依萍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書桓了。
她原本是個那麼驕傲的人,但因為媽媽對張倩倩的那一跪,她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自尊,仿佛都變成了笑話一樣,她甚至不知道,書桓會不會因此而從此輕視她。
但這些,她也只能獨自在心底暗自揣測,不敢再對媽媽說出分毫,生怕傅文佩再因此而傷心自責。
白天媽媽那痛苦不已的樣子,是真的嚇壞陸依萍了。
媽媽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陸依萍實在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事情,讓媽媽鬱結于心。
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不安和羞恥都強壓在心底,強笑著對傅文佩道:“我明天再去找杜飛,問問他書桓那邊的具體情況。書桓既然是去採訪的,報社肯定會有他那邊的聯繫方式。大不了,我每天給他寫一封信好了,他應該還不至於小氣到連我的信都不回。”
話雖然這麼說,但書桓究竟會不會回信,陸依萍其實心裡也沒底。
第二天一大早,陸依萍便再次來到了申報總部門口。
見到杜飛的時候,在她的懇求下,杜飛終於答應幫她把她寫給書桓的信,跟著報社的消息一起送到前線的書桓那裡去。
陸依萍這才稍稍安下心來,開始等待何書桓的回信。
一天……兩天……三天……
十天……十五天……二十天……
一次次滿臉期待地看著杜飛,一次次失望地無功而返。
自始至終,陸依萍甚至連一封回信都沒有等到。
她有時候甚至會在恍惚間,生出一種,或許何書桓這個人,只是她做的一場夢的感覺,或許這個人,只是她自己虛構出來的,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一個人。
但杜飛每次愧疚地看著她,告訴她書桓的採訪稿子都有按時寄回申報總部的時候,陸依萍都會從那種恍惚中清醒過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深切的不安和恐懼。
為什麼書桓會連一封信都沒回給她?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沒有提到她?!
陸依萍根本無法接受這種事情!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質問杜飛,究竟有沒有把她寫給書桓的信幫忙一起寄到前線去。
杜飛終於在無奈之下,拿出了書桓寄回來的除了稿子之外的那些信。
“其實,書桓這些日子確實有寄信回來,但因為怕你接受不了,所以這些信,我一直都沒給你看。”抿著乾澀的嘴唇,杜飛小心翼翼地看著正翻看書桓寄回來的那些信的依萍,略有不安地道。
何書桓確實有收到依萍的信,雖然因為在前線隨時要隨著大部隊轉移陣地,不一定能收到所有的信,但陸依萍可是每天都會寫一封信給他寄過去,從來沒有間斷過,所以何書桓手裡,實際上已經收到了許多封來自依萍的信件。
但,此時的他,已經和離開上海前的他,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何書桓出身很好,家庭和睦,為人聰慧敏銳,這些年裡,無論是在學業上還是在工作中,都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
雖然在成為記者的兩年裡,他也看到過不少社會的黑暗面,經歷過不少駭人聽聞的事情,但沒有任何一次採訪的震撼,能夠和這次在戰場上的見聞相比。
在上海的時候,他整天沉浸在男女情愛,紙碎金迷的平和生活中,但原來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在這片生他養育他的祖國大地上,星星戰火早已經徹底燃燒起來,他的同胞,他的兄弟們,都在用血肉之軀在抵擋來自列強們的侵略,用生命在捍衛這個早已經千瘡百孔的國家!
何書桓曾因為自己俐落的拳腳功夫,而和朋友扮演過除暴安良的羅賓漢,但在這片戰場上,他卻忽然發現,原來個人的力量,在數以萬計的敵人面前,竟然如此渺小。
在敵人的槍口下,一切血肉都是最最脆弱的存在。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前一刻可能還在笑著對他訴說著家鄉的饃饃和媽媽等待他歸家的殷殷叮囑,下一刻卻在槍林彈雨中變得血肉橫飛,甚至連名字都沒辦法留下,也再也回不去記憶中的家鄉。
何書桓看著這些,那心底那藏在最深處的,身為一個男人,身為一個中華民族子孫的流淌在血液最深處的驕傲和責任,在一天天,變得火熱而又滾燙,幾乎快要燃燒起來!
中華興亡,匹夫有責!
他忽然明白過來,與國家大愛,生死存亡相比,男女之間的那點情愛又算得了什麼?!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所以即使他收到了依萍的信件,看到了她在信中透露出的委屈和思念,也只是微微擰了擰眉頭,就把依萍的信放在了一邊,開始專心整理期這些天在戰場的見聞來。
他要把這些第一手資料,都用他的筆桿子傳回仍舊歌舞昇平的上海乃至全國,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中華民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所以後來,那些一直源源不斷寄到手邊的來自依萍的信,有絕大部分,他甚至連拆都沒有拆開過。
如此,陸依萍自然等不到他的回信。
而這些,何書桓卻在寫給杜飛的信裡,毫無保留地透露了出來。
而現在,這封信,就在陸依萍的手上。
陸依萍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中的信,她怔怔地望著杜飛,眼底是十足的疑惑,“杜飛,書桓這是……什麼意思?他說對他來說,國家大義早已經超越了男女情愛,他還說,他要為這個國家流盡最後一滴血……你明明說過的!他是去前線當記者的!等採訪過後,就會回來的!那他說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杜飛一臉頭疼地看著陸依萍,如果不是被依萍逼緊了,說實話,他根本從來都沒想過把這封信拿出來給她看。
但這幾天,依萍每天除了上課的時間外,其他時間都會站在申報門口充當望夫石,連主編都已經注意到了這件事,這才讓他趕緊想辦法把依萍勸走,他們是搶新聞的,可不想自家門口也鬧出什麼大的新聞來才好。
逼不得已,杜飛這才把書桓之前寄回來的信,翻出來給依萍看了,希望她看完之後,能先回家去等書桓回來,不要再每天來申報這裡空等才好。
所以,在聽到依萍的話後,杜飛趕忙道:“依萍,你可千萬不要多想,書桓一定是在戰場上,被那些硝煙給熏傻了,才會寫出這些話。他那麼在乎你,我們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只不過可能,他這次在戰場上,真的受到了刺激。你是知道的,書桓是個正義感和責任感都很強的人,在那種環境下,會生出這些想法也很正常。我保證,等他回來了,一切都會變得和原來一樣!”
“他還會回來?”陸依萍語氣飄忽地問道。
“當然,”杜飛失笑地看著她,“你可別忘了,書桓可是被我們老總派過去採訪的,等綏遠那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他還要回來彙報工作和進行匯總編修的,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血啊要死要活的,你都當他胡說就行了,千萬不能當真!我保證,等書桓回來的時候,我一定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你!”
送走陸依萍的時候,杜飛這才狠狠松了一口氣。
但緊接著,他就皺起了眉。
其實,他並沒有把書桓寄回來的所有私人信件,都交給依萍看。
因為雖然書桓在心裡幾乎沒怎麼提到過依萍,卻在好幾封信裡,都跟杜飛提過,讓他有空的時候去張倩倩家幫忙瞧瞧他們祖孫兩人的近況如何。
杜飛雖然覺得書桓這樣似乎有些不妥,但他也知道,張倩倩的外公是個隨時可能行將就木的癱瘓老人,張家還對何家有救命之恩,書桓會這麼叮囑自己,倒也沒什麼不對的樣子。
至於書桓沒有提到依萍和依萍的媽媽,杜飛揣測,可能因為依萍的媽媽身體健康,依萍也不像張倩倩那樣需要負擔起家裡的生計,所以才沒有被書桓特意提起來吧。
雖然這種說法,連杜飛自己都覺得很勉強。
但其實,杜飛到現在,都搞不明白,書桓究竟喜歡依萍哪裡。
性格這麼倔強強勢,還總是不安排理出牌的女孩子,他杜飛可是無福消受。
與依萍相比,他還是喜歡那種溫柔如水,又體貼入微的女孩子。
放在衣服兜裡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攥住,連帶著把手心的燙金喜帖都給攥得皺皺巴巴。
杜飛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就算他再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又有什麼用?
他最喜歡的那個女孩,很快就要成為別人的未婚妻。
而偏偏,那個未婚夫,並不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竟然沒寫到訂婚宴!下章一定寫到!
0.0看到有妹子為依萍鳴不平,我只想說妹子們稍安勿躁,我的本意不是為了虐她啊_(:зゝ∠)_
很快你們就知道了(づ ̄3 ̄)づ╭?∼
☆、第96章 雪姨很忙
上海的春天總是來得悄無聲息。
因為氣候濕潤且溫暖,這座城市的白玉蘭總是在清明前後就前仆後繼地冉綻,香氣彌散在整座城市的街頭巷尾經久不散。
枝頭那些如雪般的花朵正一叢叢一簇簇開得熱烈,如火如荼。陸家兄妹的訂婚宴,便就是在這樣一個春意融融,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正式拉開了帷幕。
實際上,如果可以,王雪琴並不想這麼早就給尓豪和如萍訂婚。
雖然在百年後的時代,年輕男女相處半年就結婚的事情也早已經數見不鮮,但王雪琴卻還是總覺得,結婚是一件會影響人一生的大事,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自家兒子女兒和他們的未來伴侶,能夠多相處些時日,多瞭解瞭解對方之後,再決定是否要和對方組成一個家庭。
但無奈的是,時間真的不等人。
現在已經是一九三六年的春末,來自北方的戰報已經越來越多,整個中國全面抗戰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
亂世將至,到時候他們這些人的人生還不知會生出怎樣的波折,所以既然孩子們自己已經答應了訂婚的事情,對方的家長也很贊同這件事,希望孩子們儘快訂婚,王雪琴自然不會反對。
只是她沒想到,原本在她的計畫中,應該低調些的訂婚宴,竟然被慕家安排得這麼隆重光鮮。連訂婚宴的舉辦地點,甚至都被慕家定在了聲名遠播,甚至一度做為孟家三姐妹舉辦沙龍地點的帝國飯店。
孟家三姐妹在整個中國的近現代史上都留有濃墨重彩的筆墨,她們出身顯赫,其中有一位更是成為國母,另一位也不遑多讓。
而除了她們之外,上海市一旦來了什麼大人物需要接待,也幾乎都是下榻在帝國飯店。
由此可見,帝國飯店在上海權貴們的心目中,究竟有著怎麼樣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天一大早,陸家全家上下就已經全部忙碌了起來。
陸老爺子難得穿上了只有在過年時才會穿上的深藍繡著精緻紋路的長衫,頭髮打理得一絲不亂,手中是一根烏黑油亮的文明棍,眉宇間偶爾能見到幾分壯年時殘留下的殺伐之氣,竟隱隱有幾分不怒自威之感。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一向嚴肅的臉上,甚至一直都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以至於讓陸家的下人們,都能看出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
站在他身邊的,是身著一身富貴牡丹絲絨旗袍,梳著精緻髮髻,手腕和脖頸、耳畔都環佩叮噹的王雪琴。
王雪琴本就有一張十分標緻的臉蛋,這一年多來更是把自己養得白裡透紅,看上去更加年輕了幾分,乍一出現在帝國飯店的大廳,倒是讓不少人都忍不住側目了一會兒。
同他們站在一起的,是陸家的小女兒陸夢萍和么子陸爾傑,他們今天同樣打扮得光鮮亮麗,看上去精神氣十足,眉眼彎彎的樣子,更是十足的吸人眼球,讓眾人忍不住猜測,這忽然出現在帝國飯店的四口人,究竟是哪家人。
當然,這些人絕對不會想到,這幾個人,就是今天訂婚宴的四位主角中,其中兩位的家人。
在今天之前,陸家一直都十分低調。陸老爺子年輕時雖然也是雄霸一方的大軍閥,但自從東北被日本人佔領,他帶著幾個家人親信逃難到上海之後,當年的黑豹子就早已成為過去,留下的,就只有一個住在法租界豪宅內的普通老人。
陸老爺子雖然也有些朋友,但那些人大多和當局並不沾邊,而偏偏,因為慕明鏞的關係,今天出席訂婚宴的客人大多身份顯赫,無論是鉅賈豪賈抑或政界名流,都是些時常出現在報紙新聞上的人物,自然不認得一直低調的陸老爺子和陸家人。
雖然,這些人早在收到訂婚宴請柬的時候,就已經對竟然能攀上慕家,同時還與醫藥世家葉家也成為親家的陸家,感到十分好奇了。
所以,當陸家這幾口人坐在今天的主賓席上的時候,也難怪在場的其他人的目光,會一瞬間炙熱起來。
慕婉曦可是慕明鏞最喜歡的女兒,說是掌上明珠也不為過。之前的幾年當中,已經有不知道多少豪門公子向慕明鏞提親,希望能夠求娶慕婉曦,慕明鏞都從來沒有鬆口的跡象。
而好不容易大家聽到了一點關於這件事的口風的時候,慕明鏞竟然就已經拍板把慕婉曦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這實在是讓人無法不好奇,那個一直名不見經傳的陸家大少爺,究竟是何方青年才俊,才會讓慕明鏞如此青睞,輕易就答應了把慕婉曦嫁給他為妻。
當然,這只是其中大部分人的想法。
至於那些曾經為了拉攏慕明鏞,而極力希望能夠通過與慕婉曦的婚事,把慕明鏞徹底綁上黨派陣營這艘大船上的政客們,心裡自然就是另一番思量了。
在此之前,慕明鏞明明從未透露過慕婉曦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不然他們一定不會讓慕明鏞把這件事竟然就這麼輕易拍板定論。
但現在木已成舟,慕明鏞已經把慕婉曦許配給那個叫什麼陸尓豪的小子的事情,已經被整個上海的權貴所知曉,所以那些即使心有不甘也再沒辦法打慕婉曦婚事主意的老狐狸們,自然而然地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陸尓豪身上。
慕明鏞這一步棋走的,實在是讓人看不透,但陸尓豪卻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小子,那些有心人,在失去慕婉曦這個可以制衡慕明鏞的靶子之後,自然對陸尓豪感興趣起來。
如果,能夠把那個小子拉攏到己方陣營的話……
一時間,有不少人都看著場中那個身形挺拔的年輕人,若有所思起來。
當然,對於這些,今天的幾位主角,自然是絲毫不清楚的。
為了今天的訂婚宴,這幾個年輕人已經準備了快一個月的時間。
是以當他們兩兩攜手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仿若金童玉女天生兩對兒璧人的模樣,一時間讓那些心思各異的人們,都忍不住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們身上。
說來也巧,也不知道這陸家究竟是撞了什麼大運,不光兒子攀上了慕家這棵大樹,連那個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女兒,竟然也和醫藥世家葉家的子弟扯上了關係。
因為論起身份顯貴,這三家之中,慕家當屬第一,並且整個訂婚宴無論是從場地的選擇,規制,邀請的客人名單擬定,還是到幾個年輕人出席訂婚典禮的服裝,甚至連宴請客人的菜肴等都是由慕家一手操辦的,所以這個主持訂婚典禮的人選,自然也就當之無愧地落在了慕家家主慕明鏞身上。
畢竟,今天場中的絕大部分|身份顯赫的人物,可都是沖著慕家人來的。
對此,一向低調的陸家和葉家,自然毫無異議地把操辦事宜都拜託給了慕家來辦。
慕明鏞早已經習慣了和這些權貴打交道,而且因為今天是他最心愛的女兒的訂婚典禮,更喜上加喜的是,今天也是他未來親家家中另一個孩子的訂婚典禮,他自然看上去比平日裡還要精神抖擻許多,連帶著在給這兩對兒年輕的未婚夫妻充當司儀的時候,臉上都一直掛著可親的笑容,讓人完全看不出,這個看上去無比和藹的老人,竟然是個輕輕跺下腳都能讓整個上海抖三抖的人物。
訂婚宴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進行下來。
當訂婚儀式結束的時候,那些早就繃不住的人們,才終於真正放鬆下來,開始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起來。
要知道,即使在場的人物無一不是各界名流,但在整個上海,估計也就只有慕家家主慕明鏞才會有如此之大的能耐,能夠把這些各行各業的大佬都如此完整地聚集到此地吧。
這些人自然要抓緊時間拓展自己的交際圈。
當然,對於這些,今天的幾個主角,自然還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注意。
慕婉曦今天穿著她平日裡很少穿在身上的蕾絲禮服長裙,奶白色的絲綢讓她的臉色看上去比平時更加白皙瑩潤。或許是因為緊張,抑或是激動,她一向蒼白的臉上,此時竟帶著些微淡淡的粉色。
從始至終,除了彼此交換訂婚戒指的時候以外,今天她都一直牢牢挽著陸尓豪的手臂,幾乎沒有鬆手的時候。
而站在她身邊的身著著一身手工定制黑色西裝的陸尓豪,唇角也一直掛著對外使用的官方笑容,和慕婉曦一起,陪在慕明鏞身邊,由慕明鏞把他一一介紹給那些與會的各界名流。
而今天的另一對兒主角,在訂婚典禮結束之後,顯然就被人們關注得要少了許多。
但對此,陸如萍卻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松了松挽著葉凜的手臂,趁著沒人注意到她,悄悄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右腳上。
一直在她身邊的葉凜,自然注意到了她的這個小動作,眉頭頓時微微擰了起來,“是不是高跟鞋不舒服?”
陸如萍頓時僵了下,她本來覺得自己的動作都已經足夠小心隱蔽了,沒想到還是被葉凜發現了。
臉上的熱度,從之前進到帝都飯店開始,就一直沒有消退下去過。陸如萍此刻的臉蛋粉嫩嫩的,看到葉凜那雙冷冽如冰雪的眼底,此時透露出的淡淡關切,不由得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來。
“沒關係,你不要擔心,我只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穿著這雙鞋在適應它的高度,今天又是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東奔西跑地趕場,稍微有點累而已。”
葉凜仔細觀察了她的臉色,發現並沒有絲毫勉強的神色,這才也跟著略微柔和了眉眼。
手臂在眾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攬上陸如萍另一側的腰肢,葉凜微微一個用力,就讓陸如萍的中心從右腳全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由陸如萍挽著他的手腕作為支撐點,而後又悄無聲息地把手挪回原味,速度快得讓任何人都注意不到分毫。
當然,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陸如萍,自然不會錯過葉凜的動作。
只不過,在短暫的驚訝過後,她看著葉凜那仿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一本正經的側臉,終究還是輕輕笑了起來,而後,安心地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葉凜的身上,眉眼彎彎的樣子,竟含蓄地現出幾分幸福滿溢的小女人模樣。
對於這些,一直關注著陸如萍和葉凜的陸葉兩家人,自然都看在眼中。
王雪琴甚至還聽站在她身旁的夢萍小小聲怪叫了一聲“肉麻”,而後一臉促狹地搓了搓手臂,心下覺得好笑的同時,對葉凜這個知冷知熱懂得關係人的未來女婿,倒是更加滿意了幾分。
因為今天邀請的客人,身份都十分貴重,于情於理,慕明鏞子自然都會在安保問題上下上十二分的功夫,所以按理說,是絕對不會出現什麼差錯才對。
但偏偏,因著陸老爺子的一句“依萍好歹也是咱們陸家的女兒,尓豪如萍的妹妹,這種場合也應該來參加才對”,今天的訂婚典禮,陸依萍自然也收到了請柬。
而身為陸如萍朋友的杜飛,自然也同樣收到了來自陸家的請柬。
在給杜飛發請柬之前,陸如萍還稍微糾結了一下。
但無論是王雪琴、陸尓豪還是葉凜,都覺得無論是作為陸如萍的朋友,還是作為陸如萍的追求者,這封請柬,陸如萍都應該鄭重交給杜飛才對——總要給杜飛一個徹底死心的機會才行。
至於杜飛到時候來不來,就看杜飛自己的選擇了。
而杜飛也果然,在糾結了再三之後,和陸依萍一起出現在了今天的訂婚宴上。
杜飛真的沒辦法不沮喪,他從第一眼見到如萍開始,就一直喜歡著這個溫柔美麗的女孩。
只可惜,佳人如今已經成為別人的未婚妻。
而今天,他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就是為了見證這一事實。
杜飛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但很快,他就沒什麼心思心碎了,因為在看到在場的那些十分眼熟的客人之後,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睛和腦子都已經快要不夠用了!!
“我的天啊!我的天!依萍!你你你……你認不認識那個人?!”無論是陸如萍還是陸尓豪那邊,以杜飛現如今的身份和立場,都不太好過去湊熱鬧,所以杜飛只好一直站在陸依萍身邊,起碼能顯得自己不那麼形單影隻,看起來不像個可憐蟲一樣。
而現在,在他終於有心思看看場中其他人的現在,他已經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好嗎!!
“依萍,你實話告訴我,你們陸家,到底是做什麼的?!”杜飛已經快要被那些他磨破了嘴皮子,使勁渾身解數都沒辦法拍到一根頭髮絲的大佬們給閃瞎眼了!!
一直心不在焉的陸依萍被他咋咋呼呼的樣子吵得終於回過神來,終於忍不住順著杜飛的目光看過去,然後發現……在場的那些人,除了陸家的幾個人還有慕家姐妹外,她根本完全沒有認識的人好嗎!
所以,她只是略有些奇怪地看了杜飛一眼,就立刻答道,“陸家是什麼人家,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才對吧?”
陸老爺子當年的身份,在這圈與陸家有接觸的人眼中,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陸依萍一時間也有些懵懂,不知道杜飛這一副眼睛幾乎要脫窗的樣子,究竟是因為什麼。
“哎呀!”見陸依萍的臉上帶著茫然的神色,杜飛急得都忍不住想原地跳幾圈了。但當他的目光掃到站在場地邊緣各處的那些身著黑西裝,一臉嚴肅的保鏢時,到底還是努力克制住了想要尖叫的衝動,轉而對著陸依萍嘰裡呱啦起來。
“那個!看到沒有?就是那個穿著赭石色長衫的老人家,那可是國內藝術界的泰斗聞老先生!還有那個穿著西裝頭上沒幾根頭髮的地中海,那可是白黨在上海這邊的最高負責人李先生!還有那個是巴拉巴拉……那個是巴拉巴拉……那個人和誰巴拉巴拉……那個人曾經做過什麼巴拉巴拉……”
總之,在被這幾乎絕對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場合的各界大佬閃瞎眼之後,一直苦於沒有門路,無論如何都採訪不到這些大佬的杜飛的記者之魂,終於在這做夢一般的場景中,徹底沸騰了起來,職業病發作一樣對著陸依萍開始科普起在場的那些客人,究竟都是哪些人。
當然,以杜飛的閱歷和經驗,即使身為一個記者,也不可能把與會的所有客人的身份都一一道出,但即使是他如數家珍般科普給陸依萍的少部分人的身份,也足以讓陸依萍明白,今天這場陸尓豪和陸如萍的訂婚宴,究竟煊赫到了何種程度。
陸依萍一直覺得,即使她和媽媽不住在陸家,即使她和媽媽住的不是陸家的豪宅,吃穿用度比不上陸家的精緻奢華,但她的身份,她與生俱來的驕傲和氣度,卻是與雪姨的幾個孩子比,也完全不遑多讓,甚至在她心底,一直對雪姨的幾個孩子,隱隱存著些鄙夷的心思,當然,這份鄙夷十分淡薄,甚至連她自己,都幾乎從未察覺到,也從來不肯承認。
但此時,這些她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大人物們,不約而同地來到這裡,竟然都是為了參加陸尓豪和陸如萍的訂婚典禮!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正隨著慕明鏞在各色名流間遊刃有餘的陸尓豪身上,竟忽然發覺,那個唇邊掛著淡淡笑意,看上去就十分沉穩可靠的青年,竟然在她完全沒注意到的時候,變得這麼出類拔萃起來,從頭到腳都充滿了陌生。
而另一邊,那個正與表情寡淡的葉凜相依相偎,自成一方小天地的陸如萍,和葉凜也是溫情脈脈到讓陸依萍心底驀地一酸,霎時間想起那個已經音信全無一個多月,未曾給她寄來隻言片語的何書桓。
心底一時間翻滾開來的滋味,讓陸依萍幾乎置身於冰窖之中,有仿佛炙烤於火海之中,又是羨妒羞惱,又是為自己和何書桓那看不清的未來,感到一股惶恐不安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