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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掏心莽漢 作者:劉芝妏

第05節


  「這是?」她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的,像根木柱子。

  那只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狗狗正趴在她腳上,哈哈哈的吐著舌頭,亮晶晶的狗眼睛朝她瞅著,狗尾巴興奮地搖呀搖的。

  它是誰家的狗呀?這麼冷的天,怎麼跑來的?小笠原閣心想。

  「狗呀。」他怪異的瞥了她一眼,「別告訴我,你不曾見過狗。」

  「我知道它是一隻狗。」微憤地哼了聲,忽地聽到了細瑣的嗤氣聲,又將視線偷偷地移向腳畔的那只四腳動物身上,「它在這裡做什麼?」

  「陪你。」

  陪她?「為什麼?」小笠原閣一臉不解。

  「你還敢問?膽子那麼小,做起事來又常丟三落四的,別哪天跌死在某個黑漆漆的坑洞裡都沒人知道,有它陪著你,我比較放心。」拍了拍狗狗的小腦袋,「它是我請人替我帶過來的。」

  生怕一個過大的動作會勾出狗狗的暴力傾向,她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支吾了幾秒,謹慎地開口,「你以為一隻狗狗就可以盡起保護我的任務?」

  「嘿,你別小看大暴牙,它可是只拉布拉多犬哩。」橫眉豎目,他為自己的愛犬打抱不平。

  「拉布拉多犬?」

  突地,小笠原閣盯了狗狗一眼。剛剛石黑公敬叫它什麼?大暴牙?!呵呵,她在心裡偷偷笑著。沒聽錯吧?他真的叫它大暴牙?嗤,他好過分喔。

  幸好又可惜得狠,石黑公敬沒瞧見她唇畔淺綻的微笑,也沒瞧見她眼底暗暗的責備,他只是用蓄滿勁力的大手好柔好輕的順著大暴牙短短的毛撫摸著它的身子,撫弄得它舌頭猛哈,利眼微蒙,舒服得快睡著了似的。

  別說是狗狗了,就這麼看著那雙大手規律又膩人的動作,連她的眼都不自覺地微瞇了起來,一個哈欠差點就奪口而出。

  那雙手……真恐怖!

  「你該聽過拉布拉多犬吧?」見她搖搖頭,他甚覺不滿的大歎一聲,「嘖嘖,真是孤陋寡聞哪你,告訴你,拉布拉多犬還常是被訓練做導盲犬的,聰明機智,最重要的是,相當的忠心耿耿。」褶亮的黑眸散著寵愛俯視著乖巧伏在兩人腳邊的狗狗,「大暴牙才剛生下來時,我就從朋友那裡將它抱回來,親自訓練它,讓它成天跟著我,它很乖的,也很機靈。」他拉了拉它的耳朵,笑得很柔,「只要你得到它的心,它也會對你忠心不二的。」

  這一點她看得出來。見到他的出現,那隻狗狗就快步躍到他腳邊,依著、傍著、追隨著他的前進腳步,睜著忠心耿耿又欽慕的狗眼片刻不離地跟著他的身影轉呀轉。

  「可是你為什麼要叫它大暴牙?」這真的是太傷害一隻忠僕的心了

  「哈哈哈,你該不會是想替它喊冤吧、」睨了她一眼,他忽地咧嘴輕笑,「你不覺得它的牙齒有好幾顆看來都突突暴暴的?」

  怔了半秒,小笠原閣呆問:「不會吧?」

  「喏,你自己看呀。」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沒錯,他伸手將大暴牙的上下嘴皮掀開,「看,有沒有?」

  「嘿,你別那麼用力嘛。」萬一狗狗覺得痛了,一個不小心地張嘴咬了他的手……驀然一震,心為之一揪,小笠原閣不自覺的將手微握成拳,伸到齒縫中咬著。喝,她在想什麼呀?

  「放心,我不會傷害它的。」未曾察覺她的心情悸顫,石黑公敬依然扳著大暴牙的嘴巴,「來呀,靠過來看看。」

  「這……」小笠原閣猶豫著,她剛剛……竟然是擔心他會不會受傷多於擔心那只看來乖巧的漂亮狗狗?

  終於,她的猶豫換得了他的匆匆一瞥,「別怕,它不會咬你的。」他對她咧開了嘴,保證地笑著。

  「嗯,我知道。」慢吞吞的,她移步上前。

  石黑公敬哪捺得住性子等她蹲下來呀,早早就長臂一伸,興致勃勃地將她拉攏到身邊,大手移到她的肩頭頑皮的輕捏了捏,然後,就這麼穩穩的搭著。

  「看,我沒騙你啦,那時,我就是看中它這副牙齒,所以才會將它抱過來……咦,別躲啦,我保證,它不會咬你的,它很乖的。」

  唉,有那隻大手盤踞在肩上,她就算是想躲也躲不開呀。認命地留在狗狗身前,她瞧著,然後驀地瞪大了眼。

  喝,不說還不怎麼覺得,經他這麼一個渲染,似乎大暴牙真的有一口暴牙哩。

  「是吧,我沒騙你喔。」從她的表情,他已看出了答案是什麼。

  「真的耶。」

  「你要不要拍拍它的頭?」

  「不要。」想也不想的,小笠原閣搖著腦袋。

  「膽小鬼,拍個幾下又不會死人,大暴牙它不會咬掉你的手啦。」不由分說地飛快捉起她的手按在大暴牙的頭頂,他的大手沒有移開,就這麼將她泛著僵凝的小手夾在中間,「看,它不討厭吧!嘿嘿,我跟你保證,你只要拍拍他的腦袋,對它笑笑,大暴牙就會一心一意的對你忠心耿耿唷。」

  「是嗎?」不必他的大手操縱,完全是情不自禁的,她的手緩緩地游移在那顆覆蓋著潔淨柔順短毛的小腦袋上。

  這樣子細細撫弄著它的毛髮,胸口竟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與形容不出的萬般滋味。

  她怕動物,大大小小,很多、很多的動物都怕,這種恐懼說不出所以然來,就是覺得怕,而家人又從不勉強她得壓抑自己的恐懼心態去接近動物,所以她幾乎不曾碰觸過任何動物……

  「閉上眼,感覺一下。」待她真依言闔上了眼,他的聲音細晃晃地在她耳朵響起,「大暴牙的短毛摸起來舒不舒服?」

  「嗯。」她輕歎了聲,「很舒服。」

  夾帶著她的手,他緩緩地將大手移到脖子上。

  「大暴牙的脖子很修長喔?」

  「嗯。」她又歎了聲,「的確是很修長。」雖然,她不知道別的狗狗是否都是短脖子,但大暴牙的脖子摸起來很有勁力。

  一寸一寸的,這回,他帶著她的觸摸來到了圓潤的小腦袋瓜上。

  「大暴牙的腦袋一摸就知道它很聰明喔。」

  「這你又知道嘍?」倏然睜眼,小笠原閣笑嗔地瞪了他一眼。

  「當然知道。」石黑公敬的臉沒有太移開她,仍保持著方才貼近她說話的距離,只不過,微揚了揚驕傲的鼻子,「你不看是誰將它從小教到大的!」

  燦爛如光的開朗笑容將他的面容襯得亮眼,一口漂亮又飽滿的白牙教人欣賞,眼裡閃爍著憨直又爽朗的愉悅,挺直又漂亮的鼻樑規律的吐吶著熱呼呼的氣息……石黑公敬讓人感受到上天所賜予的生命是如此的源源不斷,而他也毫不浪費的享受著每一份珍貴的生命活力。

  漸漸的,她似乎一點一滴的瞭解了他在蠻橫又強勢的個性下,竟然蘊滿教人窩心的溫柔及粗獷的善解人意。

  知道她向來膽小,雖然常大小聲的數落著她,但仍費盡心思地為她打點著一切?那份心,幾乎不輸給她親愛的家人……喝,她竟不良覺的將他拿來與家人相提並論?!

  倒抽了口氣,小笠原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大暴牙的身上,依戀著此刻溫馨又膩人心坎的祥和氣氛,緩緩的,帶著涼意的白皙小手好玩又頑皮的游移在狗狗身背那片短軟的皮毛上。

  而石黑公敬的大手,依然是偎在她的小手上。

  「該死!」石黑公敬恨恨地跺了跺腳下的雪地。

  不該冒著大風雪的天氣從東京趕回來的,嗟,遇到追場大風雪已經夠倒霉,怎知道該死的車胎竟在這個節骨眼爆了。

  「你……車上沒有備胎嗎?」他的怒氣很盛,小笠原閣問得很小心翼翼。

  「沒有。」這是他犯下的第二個該死的錯誤,竟然忘了將備胎補上,「車上就只有這四個該死的輪胎。」爆了一個,他的開車技術再怎麼好,也無法在風雪漫飛的天氣裡將人車安然無恙地弄回家。

  真他媽的叉叉圈圈,早知道會落到這種狼狽不堪的鬼下場,從醫院出來時,就該先將她拐回家裡去避雪的。橫豎,在這種鬼天氣,也沒多少人會喪失理智的跑到她家去泡溫泉。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瑟縮著身子,她不安的望望他,再將惶然的瞳眸掃向冷寂的四周。

  人聲、車聲,任何能教人稍微安心的聲響都沒有,只有冷冷且蕭瑟的狂風刮起陣陣的雪舞,坦白說,挺駭人的。

  「找個地方先避避風雪再說嘍。」彎身自車扯出那件超大尺寸的雪衣,他回頭瞧著她,「你很駭怕?」

  睜著倉皇的大眼,小笠原閣不敢發聲說是,卻忙不迭地點著頭。

  輕歎一聲,他扯了扯她的髮絲,「膽子別那麼小,有我在,不是嗎?走吧。」將雪衣披在她略微單薄的身上,他推著她往回走。

  「去哪兒?」很困難的,她仰視著他,發愁的眸子教疾飄的雪片給遮瞇了。

  「我們幾分鐘前好像經過一棟屋子……」

  「你是說河內先生的舊房子?」她知道他說的那幢屋子,可是……「那房子好像快塌掉了耶。」

  「事實是它並沒有塌,不是嗎?」石黑公敬道。模糊中,似乎瞧到那房子有管筆挺的煙囪,若沒料錯,屋子的狀況可能真是慘不忍睹,但,如果壁爐的結構還算堅固的話,那可能就是他們惟一的一個避難所。

  「萬一它偏在我們走進去時塌了呢?」她仍有些遲疑。河內先生的房子,很老、狠老、很老了耶!

  「到那時候,我會護在你身上,絕對不會讓它們壓傷了你,OK?」

  「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不管房子會塌在誰身上,她都不願意。

  「不行,別蘑菇了,快點走。」他擰著眉眼,不悅地瞪著她。

  嘴唇都開始泛著青白,她還拖拖拉拉的,她想怎樣?以為路旁隨時都會出現幾處善心人士蓋的溫暖避難小木屋?

  「我……好嘛……你別拖著我……等等……哎呀!」

  「閉嘴。」不由分說的,他抱起她略帶驚懼的身子,跨大腳步,挾帶著衝鋒陷陣似的剽悍氣勢往目的地邁去。

  拖著她走,行動明顯受到綁困,但他抱著她走,速度可就快了許多,車行幾分鐘的路程,他們卻足足費了近半個鐘頭的時間才走到,當然,強猛的大風雪也助長了不少阻力。

  「到了。」將覆蓋在她臉上的雪微撥開,石黑公敬滿意地看著自己新發現的避難所。

  看來他沒料錯,那管煙囪還挺結實的,整座屋樑雖然已經掀露了大半,但靠近壁爐的地方還算密嚴,厚穩的磚牆甚至將原先可能是起居室的小房間安穩地護在其中,外頭風雪甚大,卻沒飄進多少雪花,最教他驚喜的是,磚牆的角落還堆著一些枯乾的木柴。

  「那個河內先生還挺好心的。」將她輕輕地放在牆邊,他不掩喜色的走近璧爐,朝上探了探,再度滿意的發現,煙囪管道並沒有堵塞得太嚴重。

  「你……你要起火?」她好冷,冷得全身都抖了起來。

  「嗯,你忍一忍,我先生個火。」

  幾不可感地點了點頭,小笠原閣拚命地想止住上下牙齒碰撞的機率,可是好難。身子縮了又縮,儘管他早就將雪衣披在她身上,但她還是覺得冷。

  幸好,石黑公敬動作很快,三兩下就將火給生了起來,站起來鬆鬆筋骨,一回頭,就見她臉色泛青且精神不濟,不由得糾起眉心,搖晃著腦袋,他邊走邊歎氣。

  「唉,你的體力怎麼這麼不中看哪?」

  「我……向來怕冷。」她有些些不滿。誰規定住在阿拉斯加的人就一定得適應阿拉斯加的冰天雪地?

  「得了,怕冷又不是件多丟臉的事。」面對她的抗辯,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來,到爐火邊窩著,身體會暖得較快。」

  見他傾身又打算抱起她,小笠原閣飛快地往牆角縮了縮,揪緊身上的雪衣衣角,「不必了,謝謝你,我在這裡坐著就行了。」

  她也很想盡量靠近爐火邊,那團火很誘惑她這個被寒冷襲迫的身子。可是壁爐前方的位置本就不算大,若她又被抱到那兒去,依石黑公敬這幾天來的行徑看來,鐵定又得跟他擠成一團。

  雖然非常時期,有時得遷就於非常手段,但能免就免,畢竟他們孤男寡女的,總得避避嫌。

  「隨你嘍。」石黑公敬也不強迫她,聳聳肩,他走回壁爐邊,隨意清了個乾爽的位置,拍拍手上的灰塵,好整以暇地將碩長的身子斜躺了下來,手撐著腦袋,視線的前端正是仍顫著身子略帶無措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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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隨著偶爾竄入的風勢忽斂忽揚,映照在那副身軀上,起了股神秘又氤氳的旖旎氣氛,更可惡的是,那雙墨黑的眸子一瞬也不移的鎖在她氣息愈繃愈緊的身上。

  「你……你別盯著我看。」她的身子漸漸的不抖了。可是心臟卻被他的凝視給勾亂了律動。

  他幹麼這樣盯著她看哪?好像……好像她有多賞心悅目似的!

  「不愛我看你,可以呀,你就別看我不就得了?」他笑得很賊。

  氣人,總爭不過他那嘴利舌。氣悶地睨瞪了他一眼,微咬著唇,小笠原閣忿忿地將臉別開。既然逞口舌爭不過他,那她就別開口,這總行了吧!

  乾燥卻帶點濕氣的柴火燃得有些不穩,偶爾幾聲爆裂響在靜寂的空間裡。

  「你不坐過來一點?」憋了幾秒,石黑公敬忍不住又想逗弄她了。

  這種空蕩蕩又森冷冷的凝然氣氛挺教人捺不住寂寞的,並非捺不住寂寞,只不過,爐火燃的不是太旺,依她坐的位置,能感受到的熱源挺有限的,況且他也想乘機會多瞭解她一些,可她不主動發言說話,他哪有辦法去採探她的性子呀?

  「不了。」將目光牢牢地定在忽青忽紅的火焰上頭,小笠原閣不敢稍移視線,微吞著口水,很客氣地搖著頭,「我坐這就可以了,謝謝。」

  「好吧。」他倒也不逼她。

  又沉寂半晌。

  「真不打算坐過來一點?」

  「不。」她的回答一如初衷。

  「也好,你愛坐那兒,我當然是不能勉強你移動,只不過,待會兒若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細微卻猛烈地抽氣聲響起,隱約,仍可瞧見她的身子明顯一凜。

  「你別嚇人!」小笠原閣小聲的責備著他。

  「嚇人?現在是什麼節骨眼?我哪還有興致嚇人?」他沒好氣的嘟噥著,「難不成你沒聽還札幌最有名的雪夜叉?」

  「雪……雪夜叉?!」小笠原閣又吞了吞口水,「你……怎麼你也……也……也知道這個傳聞?」他真是過分,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早幾分鐘前,她就已經在腦海中飄起了雪夜叉的傳聞了,一直忍著、忍著,不讓自己將想像加以擴大,誰知道他卻硬生生地將話題扯了出來!

  聽聞雪夜叉是古早的古人,因死時帶著又濃又烈的滿腔怨恨,以致死不瞑目,總會在疾刮起暴風雪的夜晚出來殺人,他們出現時,頂著張醜陋又兇惡的面具,下手常常是殘忍又無情。

  似乎沒聽過有任何人曾見過他們,也不知雪夜叉是真是假,但因為說的人繪聲繪影,這個傳聞才會格外教人膽戰心驚。

  雖然家人知道她膽小,這些古怪且教人驚悚的鄉野奇聞向來是避在她身後說的,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一些不知是好心還是心存不軌的鄰居會說予她聽,而若她沒記錯,彷彿曾聽住在後段路上的酒井先生提及,在札幌與函館之間,真的有這麼個駭人聽聞的雪夜叉存在著……

  「拜託,有誰不知道這種窮極無聊的八卦傳聞哪,又不是什麼軍事秘密。」背著火光,烏漆抹黑,看不清他的神情,卻平白讓小笠原閣又在胸口起了一陣驚悚,

  「奇怪,好端端的,你幹麼又犯起結巴來了?」

  「我……我才……沒……沒有哩。」

  「我……我……才……沒……沒……有哩。」頑心一起,石黑公敬學著她的結巴,「哈哈,你不會是在怕那個傳聞吧?放心啦,有我在,我不會讓你被雪夜叉給欺負了。」

  「哼。」她有些惱了。

  講得這麼信心十足又理直氣壯的,難道他心裡沒數?除了雪夜叉,他也是她駭怕的因素之一耶!

  頓了幾秒,他又伸手朝她揮了揮。「喂,你真的不過來一起坐?」

  顰著眉峰,小笠原閣搖了搖頭,「謝謝。」哼,打死她,她也絕不輕易親敵。

  「好吧,我已輕努力過了,待會兒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喔,告訴你,你快被雪水給淹上了。」賊眉賊眼的黑瞳頑皮地在她腳下身後打量,「唔,大概再過個幾分鐘吧,你那兒就會變成了塊濕地。」

  猛地跳起身,小笠原閣驚慌無措的眼朝著地板探索,沒幾秒,她就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她窩了老半天的地盤地勢稍低,紛紛飄進的雪花讓爐火給溶了,化在地上,慢慢地滲到較低的地板上,也就是她的地盤上,而這也代表,她得換個地方窩了!

  「過來這裡坐呀,我不介意與你一塊兒分享乾燥又舒適的地板。」

  「呃……這也許……」側俯下臉,她偷瞥了眼他的週遭。分明已無大多的空間了嘛,還招呼她過去?過去她要坐在哪裡呀?

  「坐這。」捕捉到她眼中的猶豫,他拍了拍大腿,「來。」

  「啊!」倏地將臉轉向他,小笠原閣真的惱了性子。他竟敢大咧咧地要她坐在他的腿上?這簡直是……簡直是……太欺負人了嘛!「謝謝,不用你那麼委屈。」

  哦,那麼有骨氣,不坐?嘴角噙著竊笑,石黑公敬眼中間過一抹頑皮的光彩,暗地裡將雙臂稍展,讓胸前預留個不算寬敞的空間。

  「咦,你後面那個是什麼?」

  「啊!」連回頭查看都不敢,一聲驚叫,小笠原閣不假思索地將打著顫意的身子往前一撲,斜斜躍進他等待著的懷中。

  「剛剛是什麼東西?」又驚又懼,她抬眼望著他。

  「不知道,白白的一團東西,就見它很快的一閃而過。」石黑公敬一點歉疚也沒的扯著謊。

  除了雪花片片,外頭哪還有什麼鬼東西呢?嗤,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一個。

  心裡嘲弄著身前的小女人,手中攏緊的動作卻是又溫柔又小心翼翼地,悶聲不響的盡顧著將人家小姐打著寒顫發著冷的身子環得死緊,還迅速的抽開她身上的雪衣,待安頓好她的身子,再將雪衣覆在兩人身上。

  「白白的一團東西?」抑不住的恐懼又冒出了頭,她的唇色更白了。

  「是呀,白白的一團東西。可是別怕,你忘了?我會保護你。」貼在她耳畔,他輕言道。

  雖然這麼偎進他懷裡的溫暖很誘人,而且能貼近爐火真的將她整個人都烘得熱呼呼的,可是再怎麼說,他好歹都是個大男人那!抿著蒼白的唇片,雙手撐在他散著熱氣的胸膛,小笠原閣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身體。

  「你別退呀退的,再退,就又出去了。」她下意識的抽離行為令他有些氣結。

  她也知道呀,他以為她願意曝身在荒野奇聞的恐懼之下,或者是被溶成水的雪花覆蓋呀?「可是我的腿……」想離他遠些,偏力氣拚不過他,她真的是又急又氣。

  尤其她的身子是被他密密護在胸前,很安全。可她的腳卻一個不小心地被這個大老粗的長腿給壓住了,腳踝關節的筋被強撐著,很難過呢。

  愁苦著張臉,小笠原閣只盼著他能好心的鬆鬆腿,饒過她可憐的腳,可是偏石黑公敬會錯意了。

  「嗟,你很囉唆耶!」大手忽地罩上她的肩背,下一秒,她的身子就轉了個方向。不理會她的迭聲抗議,石黑公敬重新將她緊摟進懷中。

  這姿勢……霎時,小笠原閣連呼吸都忘了。

  長那麼大,她從不曾與一個男人這般體膚相貼!面對面、胸貼胸、大腿並著——另一雙透著熱度的強悍大腿,緊貼著她甫得自由的大腿……天哪!

  剎那間,她的心跳如擂鼓,翻覆不休的情緒恍屋外的滔天風雪來得更洶湧無序。

  「好啦,別再支支歪歪的了,給我閉上眼,乖乖地打個盹,等天一亮、風雪稍止,我們就得起來趕路嘍。」

  小笠原閣呆怔的被他摟著,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體熱將她整個人烘得暖呼呼的,可是打盹?唉,這會兒她哪還睡得著呀?

  好不容易天甫露白,風雪也稍止,在鄉人的幫忙下,他們終於狼狽萬分的回到了溫暖的家。

  休息了一會兒,精力無限的石黑公敬又開始勞動了,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他終於在雪地裡鏟出一條步道,巡遍旅館的每一處窗戶,封好,再檢查每一道鎖,當夜幕低垂許久時,他向自己宣告今兒個的工作到此為止。

  站在屋前的院子裡,仰視著垠黑天際,細紛紛的雪花又開始飄拂在整片大地。

  喝,又下雪了!「大暴牙,我的體力還不錯吧!」他對著在一旁吐舌頭哈氣的大暴牙自誇自擂。

  大暴牙也很捧場,吠了幾聲,舌頭吐得很諂媚。

  說到體力佳,石黑公敬摸著肚子,又餓又累,不知道那傢伙有沒有準備食物?咦,奇怪,大暴牙不是該跟在她身邊嗎?

  「大暴牙,她人呢?」

  似知道他問些什麼,大暴牙輕吠了聲,小腦袋瓜朝屋內兜了半圈,又移回前方的他,繼續哈哈哈地吐著舌頭,但狗尾巴虛搖了幾下就順順的垂下去。

  瞬間,石黑公敬的頭皮有些發著麻意。

  別緊張、別緊張,若真出了什麼事情,依大暴牙所受的訓練,它絕不會這麼輕鬆又自在的窩在他腳邊,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的起了擔心。

  屋子裡怎麼那麼安靜哪?!心念一起,邁著大步,他迅速的向屋內衝去,一見大廳沒人,他正待往房間沖時,一聲柴火爆烈的聲音拉回了他的腳步,猛旋身,石黑公敬飛快地拉開起居室的門,才要揚起嗓門叫人,就瞧見了她。

  呼,她沒事,而且,正睡得滾瓜爛熟呢。精神一鬆懈下來,剎那間,石黑公敬整個人像是被抽光了體力似的,腳軟手軟,連肚子餓死了也渾然不覺。

  真會被她給嚇走半條命,要先打個盹也不會吭一聲,就這麼自主自意的逕自睡她的,真……唉,幸好,幸好她只是睡著了!

  靜靜地杵在門邊,待擔心自胸口斂去,石黑公敬低喟一聲,放緩腳步,輕聲細氣的湊近她,凝望著她沉睡的粉嫩臉龐,不由自主的,眼瞼竟然也慢慢地覆蓋上酸疲的眼球範圍。

  嘖,昨天沒睡好,折騰了一天,體力已經透支了,而今天又辛勤勞動了一整天,眼前又有個絕佳誘因,他實在是……好想睡唷。

  猛地晃著腦袋,只稍微將神智晃醒了一些,卻弄得人暈沉沉的。不行,這麼乾耗著,別說她仍沉睡不醒,連他都快撐不住了。強擠著體力,石黑公敬伸手輕輕的拍著她因為熟睡而泛著淺粉微紅的溫熱臉龐。

  「喂,醒醒。」

  小笠原閣沒有理會他,逕自睡她的。

  他心想,這也難怪,屋子裡的暖氣設備全都沒開啟,整棟屋子像從北極移過來的,涼咻咻的凍人,只有這間起居室裡因為燃起了壁爐的柴火,暖烘烘的,杵在這裡,不必十分鐘,鐵定就會向睡眠投降了。

  想著想著,慘,他又忍不住地打了個超猛哈欠。

  「小閣,你要不要回房間睡?」聊勝於無,他小小聲地問著。

  好歹,要抱人家回房之前也得徵求人家的同意,別明天一睜開眼,這傢伙又向他抗議那些有的沒的煩雜瑣事了。石黑公敬這麼想著。

  唇片抿了抿,她下意識的發出舒適的輕逸,眼瞼微掀,沒醒。

  「我抱你回房間嘍?」他更過分的向一個睡死了的人提出解決方案。

  小笠原閣仍持續熟睡著,無法否決他的方案。

  賊兮兮笑容綻放在臉上,正想大大方方地抱起她,忽地,他感受到其中有著不太對勁的地方。

  寒風颶颼,拍打著門窗咱咱作響,瞪視著不見歇止的窗外風雪,石黑公敬的心裡起了猶豫。

  這種鬼天氣,當然是早早上床睡個大懶覺最適合了,而要他送她回房也的確是浪費不了大多的力氣,反正她那身體小不點一個,像抱團棉花似的。可是,萬一她熟睡到三更半夜忽然醒過來了呢?

  在這種大風雪撲襲的深夜,屋內靜寂悄然,屋外狂風咻咻,而膽小的她驀然驚醒,會不會害怕?

  還有,整棟屋子只有這間房的溫度夠暖,其他房間的暖氣設備並未啟動,待屋子的暖氣都足夠也不知會耗掉多久時間,就這麼貿貿然地將她從暖呼呼的房間移到冷冰冰的房間,萬一,她就在這個當兒著了涼呢?

  問題愈挖掘愈多,石黑公敬的兩道黑眉也愈攏愈近,斂眉微忖,眼角瞄到了不知何時已慵懶的趴在長沙發旁邊的大暴牙,忽地有了主張。

  依這種情況看來似乎是一動不如一靜,所以算啦,他也別浪費力氣四下去尋屋子裡的暖氣設備的開關,橫豎,這兒已經有個現成又舒適的熱源,待會兒多加點柴火,他乾脆就將就著點,在長沙發上躺一個晚上罷了。

  當然,正躺在上頭舒服尋夢的小傢伙得讓讓位,不過,他會稍微騰出點空位讓她擠一擠。

  真是萬幸現在是冬天哪,大風大雪的,兩個人擠一擠,又不佔空間,也能彼此取暖,一舉兩得。

  問題解決了,石黑公敬不敵疲倦,相當樂意地被睡蟲給征服。

  懶懶地逸著聲哈欠,他先抱起沉睡的小笠原閣,將頎長的身子斜躺進長沙發上,小心的挪動她的身子,將長腿跨向一邊的矮几上,讓自己舒適的伸展四肢,也讓她能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胸壑間繼續沉睡。

  「晚安,小懶蟲!」散緩的嗓音低喃著,隨著一聲哈欠,石黑公敬便已教濃濃的睡意覆上逐漸昏茫的神智。

  將臉偎在蘊著熱氣的胸膛,小笠原閣沒有回應他的晚安,卻是睡得更熟、更沉了。

  踱上前,大暴牙用熱暖暖的舌頭舔了舔她垂放在椅側的手,乖巧的趴回原先躺的椅腳位置,沉靜的腦袋擱在向前伸展的腳上

  這一夜,屋外白霧迷濛,沁涼的氣溫襲罩著北海道的每一個角落,而透著溫暖的屋子裡,兩個人、一隻狗,守著堆滿木塊的璧爐,爐子裡,紅紫的火焰徐徐地攀著爐壁而上,偶爾未乾透的木材裡還會響起細瑣的爆裂聲。

  可是沒有人有心思動動疲軟的身子,掀掀眼瞼瞧上半眼,因為他們睡著了,睡得很熟、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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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小閣,你要吃蘋果嗎?」三兩下就將紙箱毀了,瞥了眼,石黑公敬朝著屋內揚聲嚷著。

  雖然不像蔡含文天生神速似的,總是乒乒乓乓的動力加速度的衝過來,但以一個總愛小步小步走路的慢郎中來說,她出現在他眼前的速度也算得上是驚人。

  「蘋果?」她的口氣活像他這會兒問的是貴得嚇人的天山雪蓮。

  「嗯,小文他們才剛囑人送來的。」見她掩不住的歡愉神色,他不禁起了納悶,「怪的很,你們女孩子怎麼都那麼喜歡吃蘋果?」嗟,小文每回見到從園子裡送回家的各項水果時,也都是這副嘴臉。

  「我們女孩子?」微怔,她小聲地問著,「還有誰也很喜歡吃蘋果?」聽起來,他似乎認識很多喜歡吃蘋果的女人,她還以為依他算得上粗暴的脾氣,怎麼會有女人受得了?

  「我未來大嫂嘛。」石黑公敬瞥了她一眼,「就小文哪,你也見過她啦,不是嗎?」

  「原來你是說蔡小姐呀。」小笠原閣恍然大悟。呵呵,她還以為……「不過,一般人似乎都還挺喜歡吃蘋果的。」

  「錯了,小文那傢伙才不是一般人。」石黑公敬誇張地大聲吐氣,蘋果簡直像是她的命一樣。

  「她真也那麼愛吃?」

  「是呀,尤其是一想到滿園子的水果都是免費任她吃到飽、吃到爽,她就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拚老命吃,也不管會不會吃出毛病。」

  「她看起來瘦瘦的……」她囁嚅。似乎,他頗心疼她的。

  「嘖嘖嘖。」他搖晃著腦袋,「別呆了,你以為那傢伙的體能狀況不好呀?那你真的就大錯特錯了,嗟,別被她那副瘦巴巴的干扁體型給騙了,我看哪,全世界的女人裡,就數她的體力最健壯了。」

  聽他的口氣,再回想起上回那位蔡小姐來訪時,一提到他時,那副又氣又惱又憎又恨的埋怨口吻,忍不住的,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們好像兩隻豎起利刺的刺蝟,呵呵呵,難怪她總覺得溫文儒雅的強介哥哥那天有點怪怪的,老愛咳聲歎氣,原來家裡有兩隻剌蝟,任誰也無法坐視不理。

  「笑什麼笑?我可沒誆你,事實就是如此。只不過,畢竟是女人嘛,總是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他是這麼猜想啦,要不然,為何涼子三天兩頭都燉些黑抹抹的怪東西說是給她調理身子的?「反正等你到了我們家,有機會跟她多相處後,你就知道了啦。」多說無益,眼見為憑,這是他一向奉行不悖的準則。

  「你們家還有誰?」見他自籃子裡挑了顆蘋果,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然後遞給她,「給我的?」她圓眼倏睜。

  「都送到你面前了,不是給你難不成是給鬼呀?」他橫眉豎目的粗聲道。

  抿抿唇,小笠原閣微帶羞澀地接過來,「謝謝。」

  「吃吧,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喔。」心滿意足的黑眸見她依言啃了一口,嘴角的笑意更粲然了,「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們家還有些什麼人?」

  嘴裡含著口蘋果,瞅著他,小笠原閣點點頭。

  「聽好,除了我跟哥哥以外,整天待在家裡的是義一,還有涼子,他們是對老夫妻,已經在我們家待了幾十年。他們人很好,你去到那兒,他們會待你像小公主般寵愛。」瞄著她及又被她啃了一口的紅蘋果,他的指頭動了動,忽然有股將蘋果搶過來啃一口的衝動,「呃,哦,忘了,還有一條小米蟲。」

  「小米蟲?」她圓睜著眼。他不會在家裡養了什麼噁心東西吧?

  「就是蔡含文啦。」笑歸笑,石黑公敬面容裡仍摻有十足的惡聲惡狀,「不事生產不說,成天只懂得動歪腦筋偷襲我的果園,你說,這種人不是米蟲是什麼?」

  「蔡小姐沒你說的那般糟啦。」她掩嘴偷笑。

  坦白說,她也不認為公敬真那麼憎厭那位蔡小姐,因為自他的形容裡,仍隱約可見笑鬧中的真情。小笠原閣微笑心想。這幾日來的相處,她已在稱謂上做了改變。

  「哎呀,你儘管不相信我,沒關係,到時候讓人家欺負了,你就別整天哭喪著臉就是了。」想到了什麼,他挑起眉梢,拍了拍胸脯,「如果你受了委屈,來找我,我一定會替你出頭的。

  「她欺負人的技巧很高超?」她就是不相信蔡含文真那麼刁鑽。

  「不是高超,那就叫蠻橫,蠻橫,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吧?」想到了自己無心之過及為了那兩腳所付出的高昂代價,忍不往就是想咬牙切齒。那女人,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狠哪!

  聽起來,石黑家的居家氣氛似乎挺和樂融融的!

  忽然,小笠原閣有點期盼著即將來臨的外宿生活,而且無法否認的,這份期盼比一點點還要多一點點。

  二愣子似的,石黑公敬驀地將長腿一跨,堵住了她的去路,濃眉大眼的面容有些說不出所以然的緊張。

  緊張?小笠原閣莫名其妙的抬眼望向他,雖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她沒看錯吧?在他的面容上竟找得到靦腆的蛛絲馬跡。

  「怎麼了?」她問。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挑挑眉,他忽地將不知打哪兒變出來的某樣東西往她身前送,「喏。」

  「什麼?」她納悶地接過。方才怎麼沒注意到他手中有沒有這麼個箱子?「拆開來看哪。」他臉上的笑容又恢復了以往的粗率爽朗,靦腆這玩意兒,似乎只在他身上留得住幾秒鐘的光景,時間一到,它們就自動消失了。

  「這是什麼?送我的?」

  「不送你送鬼呀?」老是這麼疑心兮兮的,不是送給她,幹麼要推到她面前嘛,小白癡一個。石黑公敬受不了的在心裡想著。

  送她的禮物?半疑半惑,小笠原閣接過來,雖然滿心詫異他為何無端贈禮,可是,仍乖順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箱子外頭的包裝紙拆開。「這……這是……」張口結舌,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不是古董收藏家,但爸爸卻對一些古物頗有研究,耳濡目染之下,略有所知。

  此刻捧在手中的,是一個盒面以絲雕染繪的首飾盒,樣式老舊,花樣也很陳年,但,不必找專家精估,她也約略忖算得出來,這首飾盒是件古董,而且價格鐵定昂貴不菲。

  「你……」她想問的是,這是古董沒錯吧?想問的是,他是什麼時候帶在身邊的?想問的是,他為什麼要送給她?心中的疑問有一大籮筐那麼多,可是在那雙摻著焰火的黑眸凝注裡,她問不出口。

  「喜歡嗎?」石黑公敬的聲音低低的,有些不確定的憂慮。

  「嗯。」誰不喜歡美的事物呀?可是古董那。戀戀不捨的一雙手撫了又撫,她微咬著唇。定相當昂貴吧。

  「你喜歡就好。」只一眨眼工夫,就見石黑公敬松心笑了。

  沒想到小文這傢伙還有點腦子,前幾天在電話裡耍盡心機地套問他進展如何,當然,機智的他也沒怎麼失了口風。可那妮子硬就是捕捉到了那麼點什麼,不但費盡唇舌的教他無數追女百招,更力勸他割愛,將心肝寶貝多年的小錦盒貢到佳人眼前,保證佳人一定會欣喜若狂。

  拜託,他哪會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裡打的主意呀。她要不到,就千方百計勸他脫手,免得常常見了眼紅。

  噁心兮兮的甜言蜜語他是說不出來,但,割愛這一項,他倒是做得到,橫豎……心中最愛的位置,也已輕易了主。

  如錦見她愛不釋手的驚喜模樣,小文的保證沒失效,她的確是很喜歡這個禮物。

  「我是很喜歡,可是,我不能收。」

  「為什麼?」笑意在眉間眼梢猛一收斂,他看起來沉得嚇人。

  「這是古董吧?」見他不悅地點點頭,她有點懼意,也有點氣惱,「而且,貴得嚇人?」

  「那盒子的確是古董,也的確是有些人開高價想收購,可是它是屬於我的,而我現在要將它送給你。」

  「那麼昂貴……」

  「重點是,你喜不喜歡哩?」

  「喜歡。」

  「那這樣不就得了。」三言兩語,也不容她再反駁,石黑公敬大手一揮,依慣地用強勢作風止斷了話題,「別再龜龜毛毛那些有的沒的,送你就是送你,管它是古董還是地攤貨,有差嗎?」

  瞅著他,小笙原閣找不到話來駁斥他的理直氣壯。

  沒錯,若今天這個錦盒是個便宜的地攤貨,她的推卻心態一定沒這麼重。但是,這依舊是份禮物呀,所以……

  「但是……」她還是有些猶豫。

  「收下吧。」不經心地捏了捏因緊張而微繃的脖子,見她在遲疑中開始偏向收了那份禮物,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再過些時候,當櫻花盛開時,我們一塊兒去賞花。」

  「上京都賞櫻花?」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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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著她半晌,石黑公敬提起嘴角笑了,「京東、東京、函館、札幌……看你想上哪兒賞櫻花,我們就上哪兒呀。」

  這麼溫柔的話、這麼百依百順的表情,不由得教人往心弦驛動的方向想去,可是,不可能呀,公敬才不會對她有了另般感情呢。不可能、不會的,再一百年也不會有這種可能性的……

  「公敬,你為什麼會願意來這裡?為什麼會願意留下來陪我?」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不下十次。

  「那個呀,不是早就告訴你原因了嗎?」石黑公敬愉悅的笑容卻因她的問題而蒙上了氣悶,「因為我要贖罪呀。」

  「為哪件事?」

  「還有哪件事!」他嘟噥著。

  贖罪、贖罪、贖罪、贖罪!問了十次,十次的回答全都是一樣的。打心底,小笠原閣就不喜歡這個回答,相當、相當的憎惡他這麼說。

  不管以前他曾怎麼錯待她,但那畢竟是年輕氣盛的他所犯下的過錯,雖然這些年來,她的日子不好過,可是他的日子鐵定也快樂不到哪兒,她想通了,就將往事隨風而逝,別再折騰以後的日子了。

  可是如今聽他口氣沉重地提起贖罪這兩個字,聽在她耳朵裡,總讓她覺得在再一次的重逢之後,不是他欠她,而是她欠他了,而且是欠得愈來愈多了。

  是她父母的承諾困住了他,也是風雪的來襲將他縛綁在她身邊的,可是,當風止住、雪停了,他終究會走,而她雖然也得跟著他走,但,未來的日子將加入了許多她所陌生的人。

  悲慘的是,經過了這麼許多天以來的相依為命,她已經開始習慣了身邊總有他的生活了。

  如果有這麼一天,他不再在她身邊守護……真可惡,自己何時變得這般脆弱了?!

  凝望著她聞言後悵然若失的神情,石黑公敬的嘴皮子動了動,心中的千萬思緒差點抑不住的脫口而出。

  贖罪?哈,他在騙誰呀?明明就是在一見鍾情後,又不知不覺的戀上了待在人家身邊打轉、廝混的快樂感覺,偏孬了種,打死也不敢承認,過著人家正主兒逼上了門,卻口口聲聲咬定是因為贖罪來欺瞄晃騙。

  騙得了人,騙不了自己,可是,一如十幾年來的心情,他嚴重的缺乏告白的勇氣。

  他,真是愛上了她;她,卻仍懼怕著他,而這樣下去,怎般是好呀?

  「閣?」

  「裡緒?」忽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小笠原閣好高興地自瞧了老半天的井邊站起身,「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可否認,這幾天來,除了石黑公敬及大暴牙外,出現在她眼前的任何人都會讓她又驚又喜。

  這代表了儘管風雪再大,外頭的世界仍是不停地在運轉著輪迴,而週遭的親朋好友亦是安然無恙的。

  「昨天晚上到家的。」掀唇微笑,裡緒恭恭敬敬地獻上禮物,「喏,這是名產,很好吃唷,請你們嘗嘗。」

  「謝謝。」小笠原閣歡歡喜喜地接過來。

  「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不動聲色的,裡緒往她身後的井邊迅速地掃視一圈。沒啥異狀呀,那剛剛閣在瞧什麼?

  「哪兒的話。」小笠原閣說完怔了怔,「呃,裡緒,你已經知道我爸爸住院的事?」沒記錯的話,裡緒還有三天的假期可休呀。

  「嗯,一回家就聽婆婆提起,她說老闆娘也到東京去了,所以我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好棒,謝謝你裡緒,我好高興你回來了。」上前一步,她情不自禁地拉住裡緒的手,「雖然目前都沒有客人,但你能抽空過來,我好感激。」

  「別擔心沒客人,等這場大風雪停了,交通一恢復順暢,客人就會慢慢的多了起來。」

  唇畔綻出羞赧的微笑,她輕吐了吐舌頭,「我不是擔心沒客人,我是擔心若客人來了,怕會招待不周。」

  「哎呀,不會的啦。」安撫的話是說得流暢,但裡緒怎敢狠心直言,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之一。

  「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開心的眸子微轉,小笠原閣好奇地望著站在裡緒身邊的陌生女人,客氣的跟她弓身示禮,「這位是……」

  「哦,差點忘了跟你介紹,她是我的表嫂。」裡睹的笑容有著暗懷意圖的愧疚。

  「恰巧來訪,所以我請她一塊兒過來,看看能幫些什麼忙。」

  「啊!」小笠原閣沒清楚地瞧到她怪異的笑容,光想到多了個幫手,她已經很樂了,「那怎麼好意思呢?」

  「不會、不會,她很樂意的。」

  怎忍心跟善良又和氣的閣坦白道出,有她在一旁幫忙,常會愈幫愈忙,所以她還寧願鼓吹剛好有幾天空當的表嫂過來幫幫她。

  「對了,閣,我們剛剛從側門進來時,在池子那裡看見一個男人。」裡緒朝她們身後努努嘴,「長得不錯唷。」

  「呵,他是石黑公敬啦。」她笑道。連對男人頗為挑剔的裡緒都說公敬長得不錯,可見他的魅力多無窮無盡哪。

  裡緒聞言心忖,這石黑公敬他是誰之類的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在這裡做什麼?」裡緒問。急匆匆地趕回來幫忙,就見旅館範圍多了個不容忽視的陌生帥哥,似乎跟閣共處一室,思及昨兒個甫止的大風雪,這豈不代表,他們起碼不止獨處一天的時間?哈,她不好奇才有鬼哩。

  「來幫忙的。他也是因為我爸媽他們都不在家,所以才臨時起意來這兒當幫手的,你忘了,原本我前幾天就該到他們家住一段時間的。

  「喔,他就是石黑家的少爺呀。」

  「對呀,上回來的是哥哥跟他未來的妻子,你見過的嘛。」小笠原閣很努力地做著解釋,希望將裡緒腦海中的人物關係表給架構完善妥當,「他是弟弟。」

  「我知道了。」裡緒點頭。疑惑澄清,接下來,就得理清楚閣剛剛蹲在井旁邊做什麼研究。「閣,你在這裡做什麼?」

  裡睹不提,她還差點忘了自己手邊的正事。秀眉輕顰,小笠原閣將視線移回方才觀察了老半天的目標物上頭。

  「不知道為什麼一早就抽不出水,我看了老半天也捉不出毛病。」她嘀咕。明明井裡的水不見減少,偏馬達就是在空轉,抽不出半滴水。

  「抽不出水?那一定是水管裡的水凍結了,只要往裡頭倒點水,拿東西沿著管壁敲一敲就行了。但是,這可能得折騰個好半天才能……咦,這種粗重的工作石黑家的少爺為什麼不自己動手?」裡緒忽地生起埋怨與不滿,對那個叫石黑公敬的男人。

  哪有這種男人呀?瞧他那模樣,身強體壯的,這種粗活不親力而為,竟還叫閣這嬌滴滴的大姑娘捲起袖子自己來?!

  「我又沒跟他提這事,他怎麼會知道。」小笠原閣奇怪地反問。

  「那你為什麼不叫他來修?」

  「這種小事,我想,我應該一個人就可以辦妥,別去麻煩人家了。」

  對一個不常勞動體力且渾然不知損壞物構造的小女人而言,清通被冰凍的水管叫做這種小事?這……嘴皮子動了動,裡緒盯著她瞧,莫可奈何的氣息接二連三的細細歎出。沒錯,看來,自己一大早就趕過來瞧瞧果真是正確的決定。

  若旅館獨剩小笠原家這位小小姐獨撐大梁,鐵定沒三天就宣告關閉了。

  當晚,石黑公敬來到小笠原閣的門前,輕咳一聲,才舉手敲著房門。

  「誰?」

  「是我啦。」

  「公敬!」細瑣的腳步緩緩地接近門邊,門一敞開,她細嫩白皙的一張臉蛋探出來,寫著問號,「什麼事?」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上哪?」小笠原閣不解問。沒聽他提起要出遊的事那。

  「回青森呀。」看她竟然滿頭霧水,他不自覺地瞪大了眼,「既然你們家的幫手都來了,也邀了人過來幫忙,還不走?」

  「要去青森了?」

  「幹麼?想反悔?」石黑公敬瞪著她,「別忘了,小文還在家裡等你呢。」

  「小文……」

  「哈……」小笠原閣略帶尷尬的笑著。日子過得太過舒適恣意,她倒真的開始遺忘了自己曾允諾的事情。

  當真是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過慣了,如今說實在的,她竟有些不捨結束。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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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寂靜安寧的側院,石黑公敬已經揮著手中那把木劍快一個小時了,污流浹背,教她看了忍不住地替他覺得熱了。

  怎麼,他不累嗎?小笠原閣疑惑著。

  靜靜地坐在原木拼隔的走廊上,手裡捧著一顆紅咚咚的大蘋果啃著,探索的眼光看看他、看看天空,也順便抽空發個小呆。再等不到小文的人,她想回房去做自己的事,聽聽大提琴了。

  又是幾天時間沒練琴,再這麼慵懶下去,琴技生疏自是不在話下,怕的是,以後她連拉琴的步驟都給忘了。

  可是,小文人呢?小笠原閣關心疑惑。今天早上還有瞄到閃躲無門的她被聰明又機智的涼子逮進廚房吃燉品,但只一眨眼工夫,她就又無影無蹤了,自己真的很疑惑,怎麼公敬口中不事生產的小米蟲會忙碌成這般?

  「喂,將那條毛巾丟過來。」終於甘願停下手中的動作,石黑公敬朝她輕喊。

  小笠原閣依言捧起身邊的毛巾,沒用丟的,她將身子移下廊階,踏著閒晃的步伐親自將毛巾送到他身前。

  「謝謝。」三兩下拭去額際的汗,他不經心地問:「蘋果好吃嗎?」

  「嗯,很好吃。」又啃了一口,她用舌頭輕巧地舐去唇邊的蘋果汁液,「難怪你們青森這兒出產的蘋果那麼多人愛吃,真的是名不虛傳。」

  「現在是蘋果的產期,再怎麼吃也就只有它了,既然愛吃就多吃一些吧,等產期過了,你們就只能哈著明年的產期了。」盯著她小巧紅潤的舌頭縮回唇裡,他仍有些不捨移開視線。

  那忽隱忽現的小舌尖,多像成了精的小狐狸兒惡意且頑劣地朝情慾勃發的愚昧男人,揮動著手中沾滿誘惑色彩的手絹兒,揮呀揮的,硬是將已近神魂顛倒的硬漢給揮耍至渾然忘我的危險境界。

  「你有沒有看到小文?」她打破凝滯的氣氛問。他幹麼用那副成了癡傻狀似的眼神瞧她?

  很努力地憋著氣,小笠原閣好不容易的忍下了立即衝回房裡,察看自己是否臉上突然長滿紅斑的衝動。

  石黑公敬仍是一副呆愣樣。

  「嗯,請問,你有沒有看到小文。」見他還木愣著,她忍不住輕聲歎喟著氣,一個字一個宇,她講得清晰無比,「石黑公敬?你有在聽嗎?」

  他竟然真的是在發愣呢!小笠原閣吃驚地發現到這一點。

  「呃,你說看到誰?」

  「小文哪。」

  「沒有,誰有空整天監視著那傢伙呀!」

  「她不知道又逃到哪兒去藏了。」她很納悶,「不是說需要我教導她瞭解、熟悉日本禮儀嗎?可是,這幾天我都只能匆匆一瞥她的人影,待追過去,她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大概是忙著處理結婚事宜吧,誰知道呀。」問他,他真的也不知情。

  雖然的確是想藉著小文需要學習日本習俗及禮儀的名義將小閣邀請到家中小住,讓他能在熟悉的自家環境裡努力消除彼此多年來的芥蒂,可是,其中也有大部分確是屬實。

  而且一開始,哥哥真的也是存心冀望小文能藉由她,盡量多吸取一些所謂正統嚴肅的淑女風範。然後,小閣住進來了,可他們卻大玩躲貓貓,他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飛機!

  說不定哥哥根本就是自主自意,完全沒有得到當事人的大力支持,所以可憐的小文在反對無效之際,只能採取消極的最下下策。現在的日子,除了千方百計躲開身形壯碩的涼子不時的以補品攻擊外,還得眼明腳快的避著小閣的步步追擊哩。

  「可是,這讓我很為難那。」小笠原閣苦惱著。成天沒個正事可以幫忙,閒來晃去的,又不是自個兒家,她住得很心虛。

  「呆瓜,這有什麼好為難的?等她忙完了想忙的事,不就會自動送上門來了?」指頭弓起,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想不想到果園走走?」

  「走走?」停下啃咬的動作,她詫異地望著他,「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采蘋果了。」

  「采蘋果?」她眼睛一亮。

  「就知道你一定會有興趣。」他拿著木劍的手順勢又敲了敲她的腦袋瓜,「等我一下,我去換雙鞋子。」

  「好。」她笑嘻嘻地預備坐回原位。

  臨消失在門後,漫不經心的瞟了她一眼,石黑公敬又走回來,一把將她扯住,「你不去換套衣服嗎?」

  低頭瞄了眼自己的穿著,小笠原閣眼中泛著不解,「為什麼要換衣服,」她這算得上是衣著整齊呀。

  「你想穿著這身縛手縛腳的和服爬到坡上的果園采蘋果?別傻了。」擰著眉,他的目光在她優雅的和服上上下下巡視一遭,然後很不滿意地死瞪著她腳上的木屐,「還有,記得,你也得給我換雙舒服的鞋子。」

  老天,她若真穿著這衣服,被拖累的人就是他了。下山的時候,被他扛在肩頭的,除了一簍蘋果外,極有可能就是教簸陡的坡地整治成不良於行的她!

  「什麼,你們家的果園在山坡上!」她吃了一驚。

  「你以為是在平地?」他也被她的以為愣住了。

  「不是嗎?」

  「不是。」石黑公敬回答。不能怪她,一直都沒人跟她提及家裡的任何事項,所以,她會這麼認為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在這兒,也的確不是所有的果樹都是傍山而長的,「快去換衣服吧,我帶你到附近瞭解環境。」

  其實不只是附近,真得多找些時間帶她出去四處走走、探探險才行,睨視著她,石黑公敬輕歎無奈。果真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嬌嬌女。

  沿著淺聳的山壁小道走著,景色算得上冷寂淒涼,但不致教人感到陰風蕭蕭,漫步其中,倒也頗能融入山中之景。

  「走不動了要講一聲喔。」石黑公敬不止一次對她嚷著。

  「這山勢又沒有多陡峭,我不是那麼嬌弱的。」深吸了口氣,小笠原閣著迷地望著四周景致,「這裡你常來?」

  此刻,他們腳下是座橫跨著溪流的石橋,溪流淺薄,橋面又高,無法探出手去撥戲水波。可是,因為建造年代頗為久遠,又是座造型古樸典雅的拱型石橋,側坐在橋墩上,那份愜意悠揚的感覺仍不時地即可觸進胸口。

  「來過好幾次了。」也不知道從哪裡摸了條巧克力,他捏了下,沒軟化,便遞給她,「小心化掉了會黏手喔。」

  「你不吃?」見他沒再變出另一條,她哪好意思獨享。

  「看你要不要分我一半嘍。」

  睨了他一眼,小笠原閣微歎著氣,搖頭,將手中的巧克力剝了一半,遞還給他。能不給嗎?他那眼神分明就寫著——你最好是自動自發的分我一半,否則……

  「謝謝。」石黑公敬也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就將塞進嘴裡。

  「哪裡。」

  「想喝水的話要忍一忍,待會兒再走一段坡路,就有新鮮的溪水給你喝了。」

  小笠原閣好笑地看著他。待會兒才准喝水?他說得像他們此刻在行軍似的。

  「過去一些有什麼絕佳景致?」她很好奇。

  將車停在鎮上,石黑公敬背起帶來的背包,領著她在鎮裡這兒兜兜、那兒晃晃,算算,也已經走了快兩個小時了,而慶幸又高興的是,她全靠自己的一雙腳走著,沒有喊累或是宣告棄權。

  其實不來這一遭,她還不知道自己的體力頗為差強人意,除了先前一段陡路教她微喘起氣來,餘下的步行過程她甚至都覺得游刃有餘哩。

  「前頭再轉個山彎就看得見一處飛瀑,水自山上衝瀉而下,很清涼的溪水,你待會兒可以掬一些來喝,冰冰甜甜,包你會愛死它的。如果你的體力還應付得了,我們可以再走遠一些,尋一處頂峰,遠遠眺望崖下的海景,那景色,很幽靜淒清,很美。」他說得相當沉醉。

  這……是公敬的另一張臉孔嗎?這張臉孔是她所陌生的,但,卻將她潛伏悸動的心緒掀起了抑止不住地輕顫。

  「你很喜歡這裡?」她輕聲問。

  「不喜歡還會來這麼多趟嗎?」他笑了,很精神奕奕的朗拓笑容,「偶爾,我會抽空過來這裡走走,看看風景。」頓了幾秒,他反問:「你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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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環視週遭,然後她點點頭,臉上帶笑,「這裡的感覺跟北海道還有東京都不太一樣。」很滄桑,但,也頗有另類漁村之美。

  跟熱鬧又多彩多姿的東京比起,位屬東北地區的宮城縣是個不算太繁華的縣鎮,但也別有特色,而他們這會兒是站在縣境內的唐桑。

  康桑是個有些落寞的小漁港,有著標準漁村的清靜悠然,街道並不算太特殊,但屋舍卻建造得相當具有獨特面。不像一般建築物,在這兒,粗大的建材樑柱均特意外露,多數人家都將屋舍的牆皮漆成了柔和亮眼的白色,此起彼落地坐落在微微隆起的小小坡地,隱約都能自家中的大窗戶裡遠眺著波濤洶湧的蔚藍大海,夜晚來臨時,盞盞溫亮的暈黃幾光,似在歡迎著倦累歸航的捕魚人。

  在海外忙碌辛苦的漁夫們若瞧見了妻女為他們點亮的這一小束燈火,心中應該會泛起甜蜜的暖流吧。

  「你喜歡東京?」

  連想都沒多想一秒,小笠原閣微笑聳肩,「還好。」

  「北海道呢?」

  「當然喜歡嘍。」她嘴角上揚地道。自己的家鄉,哪有討厭的理由嘛。

  「那……」猶豫了下,石黑公敬輕聲問:「青森呢?」

  怔忡著眼,她抬眼仰望著他,久久無法給他一個回答。

  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她呢?神情還那麼凝然且在意?呃,青森縣?她有什麼理由要喜歡它嗎?

  睨瞪著眼前毛遂自薦灌充說客的兩張掛著期盼的臉孔,蔡含文有些惱怒。

  「為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裡?」她舉雙手抗議。

  「成天窩在這裡,我怕你會悶得慌嘛。」石黑強介將她拉到身前,和顏悅色的哄勸著,「要不要陪我到辦公室窩個幾天?」

  「不要。」這種火燒屁股後才趕忙調兵遣將的爛主意,她才不會上勾。

  「還是……」

  「不要、不要,都不要,你們休想在這個節骨眼調開我。」

  「你捨不得離開?」

  「當然嘍,你忘啦,這今兒每棵蘋果樹上的果子個個都是又肥又大又引人垂涎,拜託,好不容易等到盛產期,我才捨不得走哩。」她發過誓,要吃垮公敬那傢伙管理的果園的,以她的蠶食能力,想吃垮那整座蘋果園當然是困難重重,可是沒多消耗幾顆就被拐走了,叫她怎甘心哪!

  「小文……」

  「說什麼都沒用,不走,就算打死我我還是不走。哼。」頂多,她再當忍者龜,整天縮縮藏藏的,反正……偷瞥了涼子一眼,唉,她也早就習慣了過這種慘無人道的躲藏生活。

  能怎麼辦?唉,除了歎氣,石黑強介還是歎氣。

  「文,你還是跟大少爺到東京住一段時間吧。」實在是看不過去,存心倚老賣老的涼子跳出來說公道話了。

  「不要啦。」正大光明的瞪著涼子,半晌,蔡含文眼眶泛起了微紅,「嗚……涼子,連你也嫌棄我了?」

  「沒良心的小丫頭,你明知道我也捨不得你走呀。」這話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假,多了個她,冷清又寂靜的偌大宅院熱鬧多了,「可是你成天盡霸著閣小姐,這樣下去,小少爺哪還有機會呀?」

  「不管啦,說來說去全都是你們的話啦,一會兒暗示我避著人家,眨眼工夫,又叮嚀我得乖乖當個好學生,你們究竟想……啊、啊、啊,我懂了。」猛地張大嘴,她恍然大悟,「真笨哪,我怎麼那麼迷糊呢?要不這樣吧,明天開始我一定貫徹始終做個超級忍者龜,再處處避開她,怎麼樣?」她笑得諂媚,打著商量,說穿了,她就是捨不得那滿坑滿谷的紅蘋果。

  「你不是很想再去迪斯奈樂園玩一趟?」

  「唷,你捨得放下你的寶貝工作?」蔡含文斜睨著石黑強介。哼,說謊,她才不信哩。

  「要不乾脆我們回家一趟?」石黑強介再接再厲地祭出貢禮。

  「回家?」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台灣?梨山?我的家?」

  「對呀,我們回台灣去,好不好?」他道。就知道這個誘餌鐵定有效,嘖,待會兒得開始看行程表挪時間了。

  「回台灣?」驚呼一聲,蔡含文整個人跳了起來,「真的假的?你想陪我回去看看我爸媽他們?」不會吧?他這麼善良?

  「你不想念他們?」迎抱起她撲上來的身子,他笑得很開懷,「順便還可以去找遲平涼敘敘。」

  順便去找遲平涼?!瘦削的身子倏地僵凝,用力地推開他的懷抱,圓眼驀瞇,定定地瞪著他,良久,蔡含文不屑地輕哼出聲,「我就說嘛,你這大忙人怎麼會突然轉性了呢?還善心大放送哩,原來喔,我看,去會會你們兄弟倆的老相好遲平涼這才是重點,讓我回家探望我爸媽只是順便為之的慷慨行為吧。」

  「呃……怎麼會……」

  「說實話罪比較輕喔。」她要笑不笑地說。

  這下子答是,也不行,答錯,那更是會犯天條,無可奈何的瞅著她,石黑強介呆杵著。

  「說呀。」蔡含文的臉皮笑得更邪惡了。

  可涼子又看不過去了,「唉,文,你就別再整治大少爺了,橫豎他都被你吃得死死的,承不承認還不都死路一條。」

  「他笨蛋呀他,就算是死路一條,說說謊話哄我開心會死人哪。」他就這點木訥性子讓她不滿。

  「你也別為難他了,就是說不出口,偶爾冒出個幾句窩心話才更彌足珍貴呀,不對嗎?」

  「這倒也是。」氣歸氣,她可也不愛將他調教成滿口愛呀情的風流哥兒們,這萬一被別的女人陰謀策反,將他給騙走了,她會哭死的。

  呆就呆一點吧,反正他也只會對她傻呼呼的,對上了別人,又是精明沉穩的石黑強介,想想,也沒什麼不好呀。

  強介大哥跟小文為什麼突然要到台灣去?納悶地望著混沌不明的陰沉天空,小笠原閣心不在焉地啃了口蘋果,腦海中的思緒又滾到了這些天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她該不該收拾行李回家了?這裡已經沒有需要她幫忙的事了,她沒什麼理由再留下來……

  「啊?!」

  「嚇著你啦?真是個膽小鬼。」輕彈了下她的後腦勺,石黑公敬的視線自她唇畔飛快地移開,「哇,肚子餓死了。」倏地伸手拿過她手中的蘋果,三兩下,那顆她才咬了幾口的蘋果被他解決了,「涼子,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要吃飯沒?」他朝著屋子裡喊。

  「再一會兒。」回聲悠悠地飄了過來。

  「那我先去沖個澡。」臨旋身,他又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剛剛在發什麼呆呀?看你愣的。還有,不准再吃蘋果了,要吃,等吃飽飯再吃。」

  「嗯。」她還沒從蘋果被他搶走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奇怪,他不是不愛吃蘋果?

  「他總喜歡跟你搶食。」涼子忽然出現在她怔愣沉靜的身後。

  「涼子?!」小笠原閣驚呼。她什麼時候走過來的?自己怎麼沒聽見她的腳步聲?

  「有沒有察覺,小少爺現在連蘋果也吃了?」

  「對呀,好奇怪唷。」

  「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了什麼?」

  「或許是因為他體力消耗得快,肚子餓得快,又不忌口嘛。」她悶悶地說,對涼子的話不以為意。

  「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你見過他跟大少爺或是文,甚至是我們任何一個人搶過食物嗎?」

  這……沒有,一次都沒有耶。小笠原閣再度傻住了。

  「閣小姐是個聰明的女孩子,這個原因,你應該想得出來。」丟了這麼幾句帶有玄機的話,涼子又悠哉地踱向走廊另一側的餐室,「開飯嘍。」

  涼子話中有話,但,她真的也開始努力地撥開腦海中的層層迷霧。

  為什麼公敬老愛自她手中搶食呢?任何食物,只要沾了她的口,被他逮著了,總會終結在他手中,為什麼呢?茫茫然、傻呼呼,小笠原閣又習慣性地望著天空陷入沉忖。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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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就叫你別跟來,幹麼那麼愛跟!」氣呼呼的,石黑公敬踢出腳旁的一塊石頭,跺跺跺,三兩腳將它週遭的泥塊跺散。

  「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麼?這趟來是遠足呀?」他沒好氣地吐著氣憤。

  連下了兩天豪雨,坡上的土石被沖刷的嚴重性尚無法測知,不想她跟著來,怕有危險,可這妮子像是叫土塊重塑了個性,怎麼也勸不止,硬就是要跟來。

  原先覺得這倒也無妨。可是在果園附近繞了一圈,他的神情愈來愈沉,脾氣也愈來愈火爆。

  今天到此為止,再往上走,危險性愈高,誰知道這些土石什麼時候失守?罷了,待明天她沒眼巴巴地跟在屁股後面,他再往上爬遠些勘察。

  「公敬?」

  不耐地吭了聲氣,見一顆垂在前方的蘋果被蟲蛀了個黑點,石黑公敬不假思索地摘了下來,忿忿地往坡下丟去。

  「幹麼?」他沒好氣問。她剛剛不是叫他?怎麼停這麼久都沒聽到下文?

  「沒、沒什麼。」小笠原閣吶吶地說。他又在發脾氣了!

  下意識的,小笠原閣漸漸拉開與他的距離,免得禍殃及已。

  這會兒,她才有些瞭解自己執意跟來的決定是大大的失策之舉,因為揣著憂仲的心,駭怕他一個人在果園察看災情沒個幫手,萬一……她不願自己去設想這種可能性。本想跟過來看看能幫什麼忙,卻似乎反而幫了倒忙,成了他的掣肘之因,牽制了他的行動。下回,她該放聰明點的!

  「我知道我的長相離人見人愛還有一大段的距離,可是也沒恐怖到讓你躲我躲那麼遠的程度吧?」他察覺到她的動作,心中有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就給我靠過來。」他的聲音有些接近咆哮。

  隔那麼遠,待會兒若突然有個什麼動靜,他哪來得及施援手什麼的?

  斂著眉,小笠原閣帶著委屈地走向他。他好凶喔。

  「喂,別踩到那塊土上。」見她就要一腳踩到微凸起的浮土,石黑公敬不多想,立即拔腿衝上前去要扯住她。

  沖得太快,也太專心於觀察著她週遭是否危機四伏,石黑公敬反倒忽視了自己跟前的土塊缺了一處,一個大步沒跨過,整個人踉蹌向前撲去,順著坡度往下滑了幾尺。幸好,仗著靈活過人的手腳,這拉那踩的,漂亮且迅速止住了跌勢。

  「公敬?!」見他自眼前滾落,小笠原閣尖聲喊叫,小臉驀凜,急匆匆地趕向他,「你有沒有怎麼樣?」

  「別過來!」臉一白,石黑公敬趕忙制止她的救援行動。

  可是小笠原閣沒這麼幸運,即使是清楚的接收到他的命令,只恨自己缺了副靈活如狡猴似的身手。泡了水的土壞過松、過軟,濕濡濡的滑腳,她跑得又急又慌,教水霧淹上的眸子又只顧著瞧他的情況,一個不留神,整個人騰空滑落,伴隨著她的尖叫聲一路翻滾而下。

  眼睜睜地瞧到這一幕,石黑公敬的臉色倏然黑成一片。

  「小閣!」又跳又躍,他心焦如焚地瞪緊前方滾落未歇的身軀,一路追、一路趕,終於,兩顆種得稍近的蘋果樹助了他一臂之力,止住了她的滑勢。

  氣息幽幽輕逸,唇畔輕掀,小笠原閣的身子斜癱在泥地上。

  「小閣?小閣?」一個斜身飛竄,石黑公敬沖趴在她身邊猛地將那副泥人似的身子摟起,緊擁著她的一雙手臂抖得不像樣,但他全沒留意到這些,全副心神都放在玉眸微掩的小笠原閣身上。

  「小閣,睜開眼睛,快點睜開眼睛看看我,說說話呀。」

  「你……公敬……你……沒事吧?」混混沌沌,思緒尚未清澄,但為他而起的擔憂已率先攀上了她腦海中。

  「我沒事,我該死的比你好。見鬼的你,跑那麼快幹麼?想找死呀!」聽到她有氣無力的聲音,石黑公敬眼眶發著熱,但聽聞她一開口竟然是問他的傷勢,忍不住地,他就是想發脾氣。

  「誰像你那麼沒用,這麼點坡度都止不過。」

  能發這麼大的脾氣,他一定沒事。小笠原閣安心的吐口氣,忽地,又顰緊眉眼,扁起了發白的唇瓣,「我……好痛……手……痛……腳好痛……」

  腦門一僵,他起手飛快但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上翻檢,愈瞧,神情愈是凝然。依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身來言,她簡直可以去皮膚科換膚了。

  「好痛……」

  「廢話,傷成這樣當然痛了。」撥開輕暖地外套,石黑公敬用力地撕下襯衫下擺,「你是豬呀,就叫你別跟著來,不聽?」現在可好了,賺了個皮肉痛。

  翻開她的褲管,氣惱地見上頭處處血跡斑駁,有幾處甚至不必拉開衣裳,直接就可自磨破的洞口看見血絲,緊繃著牙根,石黑公敬的眸中一片陰鷥,朝著手中尚稱乾淨的破布上吐著口水,他輕手輕腳的替她處處可見的傷口拭去泥漬的血水。

  「自找罪受!」不知是指她,抑或是指自己,反正氣鬱滿心,他就是想說些什麼消消怒焰。

  可是滿心委屈的小笠原閣將他氣悶的發洩字語全都攬向了自己。

  「如果……如果你真那麼……不願意……我跟著來……可以……說呀!」她又不是真那麼犯賤。

  「嗟,我好言好語地叫你不要跟過來,你聽了嗎?」他冷笑。

  「我是說……如果你明說不……」

  「拜託你別這樣膽小了,行嗎?成天畏畏縮縮的,教人看了就心煩。」她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傷!石黑公敬很惱怒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我也不願意自己是這種樣子呀。」

  「那就別擺出一副受驚小白兔的模樣,你是個成年人了,整天怕這怕那的,丟不丟臉?」又撕了另一塊下擺,冷著臉、火著脾氣,他忿忿地將暴力全都出在手中的布上,將它們撕成幾塊長條,為她包裹幾處擦傷較嚴重的地方。

  「我也不想變成這麼怯弱弱的女人,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了個膽小鬼,我更不想來這裡的,是你哥哥讓我來的,是他們用很誠懇的態度說服我來這麼一趟的。」緊咬著手指,眼淚汪汪,她抽抽噎噎哭喊著,「我怕你,儘管那麼多年了,我還是好怕你,你知道嗎?可是,我還是答應他們了。」

  空氣乾涸僵凝,卻又隱含著淺淺的激盪與感慨。

  她究竟在說些什麼鬼話?猛地頓住口,小笠原閣的淚水湧得更快了。老天,她怎麼說得出這麼傷人的話?!

  「你……後悔答應他們?」石黑公敬的聲音很死、很沉、很悚人的無波無濤。

  手指被咬出兩道弧形的血痕,她仍沒鬆口,教淚水淹沒的眼睛想移到他臉上探究,卻鼓不起勇氣。

  後悔?!聽他用死氣沉沉的口吻質問她,她的心揪著酸楚的難受。後悔嗎?即使是在此刻,她仍沒想過後悔這兩個字。可是,為什麼想做出否認的動作,偏身體像是定住了,無法搖晃著腦袋,想說出不是那兩個字,但喉嚨頓然卡往了所有的聲響。

  不敢看他,緊閉著眼,熱燙的淚水仍撲簌簌的無止無境。

  雖然沒有勇氣抬眼正視她的回答,但是,石黑公敬的全身神經繃得緊緊的,生怕她點頭說是,也生怕她會有任何更尖銳的哭喊脫口而出,可她卻什麼都沒做,盡在那兒哭呀哭的,哭得手指頭快被她自己給咬斷了也恍若未察。

  想開口叫她鬆開手指,卻在她一分一秒過去後,仍舊是沉默以對的答案中斂去了所有的感覺神經。

  沉默,並不代表傷害就變淺了,沉默,也代表著是膽小的她點頭說是的另一項證明。

  於是乎,他也陷入了沉默的氣氛中,靜靜地繼續著手中的包紮動作,低俯著眼卻不讓她探知半絲的紅起來。

  她親口說出心裡對他的懼怕了,聽進他耳朵裡,心如刀割。可是,他偏已是愛上她了,錐心刺痛的感受分毫不減地染痛了全身。

  她知道他的盛氣未消,從他一反常態悶不吭聲的將她抱回家這一項,她就看得出來。才進院子,他就大聲吼著要涼子幫她敷藥,硬挺著腰桿抱著她走進大廳,將她擱在椅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掉頭就走。

  「你要去哪裡」她不想干涉他的自由,可是,她擔心他在氣憤之下的行動會一傷了他自己。

  「不必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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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敬……」

  「哎呀,你們是怎麼回事?」邁著小步伐跑過來的涼子看見他們兩人狼狽的模樣,不禁失聲輕喊,「小少爺,這會兒你又要上哪兒;」瞧兩人神情有異,她心裡有個底了。準是吵嘴了。

  又是問他要上哪裡,奇怪,他什麼時候請了兩個人監控自己的生活了?哼,懶得理會她們。

  「公敬?」

  「小少爺?」

  聽到她們又異口同聲地叫著他的名字,不禁更惱火了。火上加油,他冒著憤慨的怒眸狠狠地掃了她們一眼。

  「叫什麼叫,我上哪兒你們管得著嗎?都給我閉上嘴,誰再叫我就扁誰。」

  「小少爺!」捂嘴著,涼子的嗓子弱了許多。哦喔,發這麼大的脾氣,這下子,她可真的是無能為力了,只能……期待的眼神偷偷地瞥向一旁焦急又緊張的小笠原閣。

  「公敬,你別懷著怒火開車。」小笠原閣不怕死地低聲喊著。

  她怎麼知道他就是打算要開車去飄飄火氣?兇惡的黑眸睨瞪了她一眼,沉著臉,他蹬著又大又堅決的步子走向車庫。現在誰來說項都不行,他的心情鼓噪得厲害,若不出去溜溜,徹底又瘋狂地透透氣,留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會有何傷人或是傷己的舉動。

  「公敬?」驚恐地瞧著他的前進方向,小笠原閣倒抽了口氣,倏地站起身,全身倏然被一陣又熱又麻的剌痛捲上,但她哪還顧得了許多,牙根咬緊,她痛苦萬分地拖著痛極的身子,可憐兮兮地追在他身後。

  石黑公敬沒往後探察她的行動,就只是冷著臉坐進車裡,用力的扭開鑰匙,車子引擎轟轟劈動,一抬眼,就驚見小笠原閣站在車前,兩手平張,堅定的視線緊緊地鎖在他臉上。

  「你想找死呀?」他怒吼,「滾遠一點!去找涼子幫你上藥。」

  「別出去。」

  「滾到涼子那兒去,別礙在我車前。」

  「別出去。」

  「你是沒聽到我的話嗎?」

  「別出去。」始終,她就這麼低低的說著這三個字。

  霎時,石黑公敬氣也虛了,塌著肩膀,雙手緊緊的搭著方向盤上,踩著油門的腳移開半寸。

  「擔什麼心?我只不過是開車四處透透氣罷了。」被她的話傷得整個人熱熱疼疼的,不找個事情發洩,他會悶成傷的。

  「不要!」鼻一酸,她忽然哀哀慼慼地輕哭了起來,「起碼,在心情不佳的時候,我求你別去碰方向盤。」依他暴怒又衝動的性子,若這時候真讓他將車子駛出去,沒拚老命似地踩油門飄車才怪。

  「你……」

  「求求你,別出去!」她淚漣漣的清眸幽幽平視著他。

  霎時,英雄氣短,再如何光火的怒氣教她這麼清幽憐人的口吻一灑,石黑公敬火息魂降,怎麼也燒不起來了,唉!

  「我們,我們可以坐在屋子裡聊聊天什麼的?」她輕緩柔淺的嗓子建議著,汪汪瞳眸一瞬不移地繼續哀求著他,「甚至,甚至你也可以拿木劍……」

  再歎了聲,推開車門,石黑公敬將順長的身子杵靠著車子,瞪著她半晌,直到她的聲音在他的凝望下一點一滴的降至最低。

  「過來。」忽地,他朝她展開一雙長臂。

  半跑半沖地,小笠原閣筆直地衝進他敞開的懷裡。

  「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要緊跟著你身後的。」她只是因為擔心哪。

  「小瓜呆,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真的?」仰首瞅著他,她仍微揣著懷疑,「不生氣了?」

  「嗤,小瓜呆一個。」石黑公敬臂力收緊,一把將她的身子摟離地面,情不自禁,將面頰貼近她粉嫩的肌膚。

  吸了吸微塞的鼻子,闔著眼,就這麼偎在他懷裡,頰貼著頰,許久,她不捨移動身子半絲。

  她愈來愈習慣他的擁抱了,好喜歡就這麼偎在他懷中,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的忘我感覺,整個人都恍惚了,就只能感受到他那短短的鬍髭微微的紮著肌膚的輕顫滋味,細鈿密密的佈滿全身,呵,教人依戀不已。

  「公敬,我好重的。」微推了推他,小笠原閣羞赧於光天化日之下竟教個男人摟個滿懷,更丟臉的是,她自個兒還偎得死緊。

  「哼,你比一隻小鳥重不到哪裡。」他的聲音裡有些不滿意。

  「你胡說,我才沒那麼輕。」將身子再倚得更深,不知不覺,快樂又佔滿了她的心。

  杵在廊下,涼子將一幕幕發展全都看在眼裡,不自覺地也笑了滿懷。

  好啦、好啦,看來這樁突發的小戰事總算是風平浪靜的消弭了。

  滿意的腦袋瓜猛點著,瞧那對依偎在彼此懷中已渾然忘我的小鴛鴦,涼子唇角的微笑擴大再擴大。哈,此刻心情大好,去做幾樣點心備著,待會兒,等他們敘完了情愛,肚子鐵定開始喊著餓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石黑公敬的眉眼全都豎起了凶凶的抗拒,「成天賴纏在我身邊嘀咕,說來說去,就是存心嫌棄我的開車技術。」真失望,害他還以為她也同他一般,起了特殊的心神蕩漾呢。

  早知道揮完木劍就直接回房間,這會兒也不會再度被她的話給惹出全身細毛。

  「我哪有。」苦口婆心的一番解釋全都被他曲解了,小笠原閣覺得好冤枉,

  「我只是希望,以後如果你的情緒不好的話,能不能就別去碰方向盤?」

  是哪位古聖先賢說的?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理,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錯,自第一次吵嘴至今,沒有驚天動地的大戰役,但小不隆咚的戰火已經燒過好幾回,而原因,就是出在他開車這一項。

  逮著機會,她總是捺著性子勸哄,他依舊是火著性子駁斥,幾次下來,一沾到這個話題,兩個人都會帶著沉悶的表情收場。

  怪不了別人,因為戰火幾乎都是她先挑起的。可是,她無法教自己在這件事情上鬆開憂心。唉,怎料得到呢?不知不覺,心中對他的感情竟愈放愈深,處處容忍他的暴氣更已是既成的習慣,可她能面對他幾算粗魯的言行舉止,卻完全控制不住眼見他在危險遊戲裡恣意而為時所產生的恐懼。

  怕,怕恐懼成真,怕會有個萬一……

  「你叫我別碰方向盤?」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小笠原閣搖頭。他這是存心以偏概全嘛,「我只是說希望,希望啦!」她有些氣結。他是塊頑冥不靈的臭石頭,是屬牛的、是屬烏龜的啦,又固執又不可理喻,簡直是要氣死人。

  「還不是?你明明就是!」他就是要跟她拗到贏。

  「我才不是。」

  「你那副嘴臉擺明了就是這個意思。」狠瞪著她,石黑公敬驀地冷笑一聲,

  「不錯嘛,在這裡住得愈久,你的膽子也愈來愈大了,不但丹田開始鏗鏘有力得教人佩服,講話不會結結巴巴,甚至還懂得如何頂嘴了。」他奶奶的成長過速,嗟,準是小文那壞傢伙做了錯誤的示範。

  雖然那倒霉的女人此刻人不在日本,平心而論,確實是不於她的事,但,他氣死了,無論如何也得找個人丟丟黑鍋。算她倒霉!

  「我不是頂嘴,只是希望你以後別一生氣就只想著要開車到處亂飄。」

  「飄?你會不會想得太嚴重了?我只不過是開車出去兜兜風罷了。」

  呵,騙死人不償命的男人,她才不信呢,「車速過快,容易導致車禍的。」叫她怎能不擔心呢?

  十次車禍九次快,別說是在氣極之下絕對是猛踩油門的賭氣行徑相當危險且要不得,光以公敬這個連心情處於最愉悅之際,開車也未必會遵守車速限制的悍性男人,要人怎能不擔心呢。

  「你詛咒我?」

  「我沒有!」

  「還說沒有?」她的不信任讓石黑公敬大為光火,「聽聽你自己剛才的話,怎麼,你巴不得我有事?」

  「你別無理取鬧好嗎?我一再強調,只是因為……呃,你要去哪裡?」她還沒解釋完緣由哩。

  「你管!」

  「公敬,你別每回說不到一半就都這麼氣呼呼的……小心!」倒抽了口氣,她緊張的捂嘴望著他的動作。

  剛剛他隨著怒氣揮動的竹劍差點揮到了她先前擱在牆邊的大提琴。

  「小心什麼?」氣憤難當,聽她這麼一驚呼,他驀然回首,黑眸中,仍是未褪的鬱憤氣悶。

  「你氣歸氣,可是,不准欺負我的大提琴!」小笠原閣的眼中有著指控。

  不准欺負她的大提琴?「你再說一次!」瞬間,石黑公敬一張俊臉完全黑透了。她竟以為,他會一時氣憤地拿她的寶貝大提琴出氣?她竟以為他是那種沒風度的男人?!

  「我……」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她強撐著勇氣,「如果你真的很生氣,你可以罵我,可是不要拿我的大提琴出氣。」看著公敬愈來愈沉憤的神情,還有逐漸堆積在眼底的不可置信,她的音量愈壓愈低。

  像是他很傷心她的誤解。的確,公敬雖然霸氣,但性子卻也耿直,依他的神情會不會是她自己太心急,想得多了?

  「你真以為,我會氣昏了頭,拿你的寶貝琴出氣?」她真的是這麼想的!石黑公敬打心底覺得難過。

  在她眼中,他自覺自己的存在與份量已經夠可憐、夠渺小了,現在,卻已經連一把破提琴都比他還重要了,那他算什麼東西?!

  他忿忿地掉頭跨向房門,心下一個氣憤難抑,先前被她拉開的梳妝椅礙在他的去路上,想也不想的,他猛一揮劍,將那張椅子往牆上掃去。如往常,這純粹只是個洩憤的動作,可誰知道,盛怒之下蓄足了勁道的一劍威力無窮,椅子僮向牆壁後反彈回來,筆直的朝著幾分鐘前才引起兩人爭執的大提琴撞去。

  「不要!」

  「小閣,躲開!」

  隨著強弱不一的驚呼喊叫,兩道身影同時飛撲成一團。

  小笠原閣靠得較近,隨著一聲慘呼,她撲上前,護住了寶貝大提琴,卻來不及避開梳妝椅的撞擊。

  而石黑公敬離得遠,雖然仗待著身手矯健,卻來不及偏開椅子的衝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梳妝椅在她身上散成片片。

  「不要弄壞我的琴,不要,不要……」滴滴淚水,熱燙的全灑在胸前、琴上,「你為什麼要欺負我的大提琴……它又沒有惹到你……不要……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要生氣……」好難過。抽噎著,小笠原閣將臉埋進臂窩與琴板間,腦側、頰邊的熱痛抵不過心臟位置兇猛狂襲的飄揚痛楚。

  小閣……想喊回她的注意力,連清喉嚨的力氣都沒有,石黑公敬傻著心神,不知所措。

  瞧著她在瞬間竟已紅腫成一片的狼狽臉頰,嘴角開始細細的滲著血絲,汪成淚海的哀戚眼眸……他整個人似乎定化成石塊,怔愣在當兒,對自己的暴力行徑懊惱又憎恨,卻是動也無法動上半絲,一雙僵凝又充滿悔恨的黑眸無助的盯著摟抱著大提琴傷心哭泣的小笠原閣。

  不管無心或是有心,他竟錯傷了她,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第二回,在他暴戾失控的發洩行徑裡所傷到的第二個女人。

  第一個,是勉強算得上自找罪受的小文,因她的挑釁行為,將他的性子惹毛了,氣極之餘,他喪失了自制力。但小閣……她沒做錯什麼呀!

  那次,他自責甚深;可這次,他不能原諒自己!

  天哪,他這究竟算是什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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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捫心自問,石黑公敬是個粗魯、凶狠、言辭鋒利、作風強又崇尚暴力的野蠻分子,論起他的優點,恐怕得花上些腦細胞才能撿出一二。可他的缺點卻隨隨便星數就是幾大籮筐,像他那種男人,只要是聰明的女人都會有多遠避多遠,絕不會愚蠢到對他有任何癡心妄想。

  而小笠原閣發現自己原來也是個笨女人。

  好多天的時日過去了,那樁突發的暴方事件也已算是事過境遷,但,她卻發覺自己對他的情感更深、更濃、更加沉淪至無法自拔的地步了。

  那天,懷抱著堪堪才搶救保住的大提琴,她哭得哀哀慼慼,無法止息,除了被他突如其來的蠻悍暴力行為結實地嚇了一跳,還有更多莫名的委屈與心傷,眼淚來得又凶又猛,一時之際無法平復心情的低落,除了哭,她還是只能哭,也沒多餘的心思去探究房內的靜寂氣氛是怎麼個回事。

  然後就是那驀然覆著身上的寬闊胸懷,溫暖的長臂緊攬,還有另一道不屬於自己發出的吸聳鼻子的細瑣聲響,自頸畔緩緩滴下的溫熱液體……公敬,他哭了?!

  又是一驚,她猛地惻過臉,驚駭的看見一雙被後悔所佔據的黯沉瞳眸,透明的淚水滴滴自他眼眶中滑下臉頓。公敬在哭,他真的在掉眼淚?!

  見她突然回首,淚漣漣的眼眸倏然圓睜,他沒有費事扳回她的臉,也沒試圖避開她驀然一驚的凝視,公敬什麼躲閃的意念都沒有,只是緩緩慢慢的,好誠懇、好令人窩心的將額首貼近她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絕沒有心想要傷害你或者是那把大提琴,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連串掏自心扉的歉意,溫熱的氣息自他的唇逸進她的鼻心,烘暖了她的傷心。

  公敬竟然陪著她一塊兒哭?!

  哭得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將哀傷釋懷,也哭得她胸口更痛、心坎更酸,四行清淚淌流在凝望的兩雙黑黝黝的目光中,他的眼中有著祈求諒恕、有著後悔,還有那淚光,這教她怎能不動心呢?

  那麼好強又倔強的軒昂男人呵!

  絕口不提那天在她房裡所發生的事,她也不曾再賴纏著他,苦口婆心的要他開車小心,可是,他卻悄悄地為了她改變自己粗蠻的性子,不是渾然倏異,而是一點點、一滴滴的讓她體會在心。

  溫柔、善解人意、幽默風趣,甚至,他強迫自己朝著優良駕駛的目標邁進,如果,這是因為他的失手傷了她而得到的代價,她願意,無怨無悔。

  這包括了……她得面對自己可能會失聰的下場。

  「你一個上午都跑到哪裡去了?」不知打哪兒竄出來的,前一秒還不見人影,下一秒,石黑公敬就已經站在小笠原閣身前擋著她的去路。

  稍早,他本察覺她不在家,甚至連涼子也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他不安又心焦,愈等心愈急躁。

  隔了那麼許久所發生的事,仍彷彿歷歷在目,感情尚未得到再一步的確定,他怕,怕她心中仍揣著哀戚與怨恨地偷偷離開這裡、離開他。

  「是你呀。」

  「當然是我,要不然你以為是誰?」沒好氣地哼了聲,終於等到她現身了,他的神情稍稍好轉,「一個上午沒見你,你上哪兒去了?」不是想查勤,可是……該死,他就是想查勤。

  「出去走走罷了。」小笠原閣心情沉重地說。

  「為什麼不跟我說?我可以帶你到處逛逛的呀。」他有車、有人、有時間,還都是免費提供的耶。

  「不,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小閣心裡有問題。凝望著她,公敬不自覺地擰起了兩道濃眉,萬分篤定的在心裡下了結論。跟他回來往了這麼久,從不曾聽她嚷著說想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更遑論是想靜一靜了。

  這棟宅院不夠大?不夠清幽?不夠她暫時隱藏自己?更何況,小文那傢伙不在這裡窮攪和,有什麼天殺的大事得需要她跨出大門,跑到他所不知道的某個角落去閒晃一遭,靜一靜?

  「小閣,出了什麼事?」心中一旦有了疑問,他通常都會追根究底問出原因。

  「你怎麼會這麼問呢?」小笠原閣有些許的不安。公敬不會是已經察覺她今天的去處了吧?!

  「因為你很不對勁。」他也不遮掩心中的憂慮,「說,究竟是怎麼了?」

  「沒,又沒什麼事情,你別杞人憂天了啦。」嘴裡說得輕鬆,但眼底、眉稍,儘是卡著沉甸甸的煩慮。

  右耳已經持續了好幾天的耳鳴現象,聽力也開始減弱,練琴時,倍感艱辛,若非症兆明顯得不容她忽視,她今兒個一早也不會瞞著大家偷偷地上市區找了間醫院檢查,而檢驗結果及醫生的證實了她的擔心不是平白而來。這些,她不知道該不該跟公敬提及,更不知道該如何啟口說出真相。

  說因為他的失控行為,她的耳膜受到強大的外力撞擊,將耳膜給震破了?說因為他的失控行為,她或許得承受右耳將失去聽力的後果!不,她無法這麼殘忍地將真相說出口,那件事已經讓公敬夠自責了,她不希望再讓他知曉事實而導致他產生一些莫名其妙且自攬責任的想法。

  「是我杞人憂天嗎?」他根本不信,她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欲蓋彌彰嘛。她愈輕描淡寫,他愈是憂心忡忡。

  「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啦。」

  「小閣……」

  「對不起,公敬,我們晚點再聊好嗎?我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想先回房間休息。」倏地打斷他的話,她歉然地對他勉強一笑,不讓他有再多言的機會,靜默地繞過他身邊,逕自往房間走去。

  此刻,她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也沒有太多精力周旋在公敬的質問之中,她得好好地想想自己的狀況,好好地想想醫師的建議,還有,若手術結果不如想像般成功,往後的生涯該如何重新舉步。

  「小閣?」

  小笠原閣沒有回應他遲疑的低喚,微搖著頭,俯下首,黯然著情緒踱回那可以供給她獨自思索的小空間。

  想一把攫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來身前,想大聲斥責她這種教人深感不安的沉默行徑,想徹徹底底地將她心事重重的原因問個仔細,但,石黑公敬什麼都沒做,注視著她消失在廊尾,忿忿的一揚首,不假思索地衝向車庫,上了車,死命地急踩油門,驅策著車子如箭般飛騰而出。

  當在房裡沉忖的小笠原閣聽到猛烈的加油及引擎聲,頓然清澄了神智,心焦急切地衝向院子時,只瞧見自揚長而去的車底排氣管所釋出的縷縷白煙。

  她又惹他生氣了!

  車子才飄出大門沒多久,石黑公敬突然狠狠地踩住剎車,將車子停在路邊。

  他忘了自己在心裡答應小閣的允諾——愈是氣憤,愈不能飆車。但,他恨恨的一拳擊向方向盤,眼裡儘是陰鷙駭人的烈芒。

  這幾天,小閣相當的不對勁,她有事,而且蓄意在瞄著他,尤其是剛剛,他更確定這一點。

  氣、惱、怨、恨!百般滋味一古腦的全衝上了胸口,悶悶地壓著他的壞情緒。

  為什麼?小閣心裡有著苦悶,但她卻不肯對他說?向他求援引他氣、他惱、他怨、他恨的就是這一點。

  重新啟動車子,這回,儘管心情糟透,但仍將車速控制在標準時速裡。方才飄馳的那幾秒,已算是破了自己的允諾,他不能一犯再犯。馳駛在路上,腦海中的疑惑一波波的襲上全身。

  究竟,小閣的心事為何?

  才慢慢地踱出診間,涼子瞧了眼手中的取藥單,甫抬眼,就教另一道斯文低沉的聲音喚住。

  「本田太太?」

  停下步子,她側身望去,「宮澤醫師?」微弓身,她微瞇著眼笑,「你好。」

  「你好。」年輕有為的醫師也相當得體的彎身回禮,「很抱歉,竟然這麼冒昧的叫住你。

  「哪裡、哪裡。」她仍是笑瞇著眼,「宮澤醫師有什麼事?」她是區裡這家小醫院的老病號,小至發燒感冒,大至開刀生產,全都是光顧這家醫院,不但醫師護士都認識,連院長見了她與義一都會親切有禮的寒暄一番。

  其實這也難怪,因為院長是石黑家的遠房親戚,偶爾拜訪石黑家都會碰上面,不熟才怪。

  「請問,是不是有位小笠原小姐最近在府上做客?」

  「小笠原小姐?」他指的是小閣嗎?

  「嗯,小笠原閣小姐。」說到她的名字,年輕醫師臉上儘是靦腆的淺笑,「她是府上的客人嗎?」

  「是呀。」淡淡地點了點頭,涼子仍是笑著,但眼底已浮起了若有所思的保留。

  瞧宮澤醫師的神態,似乎是對閣小姐頗有好感。宮澤醫師是這所醫院的耳科主任,而據她所知,閣小姐也不太常獨自出門逛街,那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她最近情形怎麼樣?沒再惡化吧?」

  閣小姐的情形?惡化?宮澤醫師的意思是……「還算是不錯呀。」她謹慎擇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其實她也不必太擔心,只要動手術,聽力應該可以恢復個七八成,這我倒是有把握。」

  動手術?恢復聽力?涼子大驚失色,「宮澤醫師,她的情形很嚴重嗎?」

  「嚴重倒還不至於,不過,耳膜受到這麼巨大的撞擊,多少是一定會有影響的,尤其她學的又音樂方面……」終於,他接觸到涼子眼底的驀然驚駭,心猛一抽緊,「該不會本田太太,你們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慘了!

  「現在已經知道了。」望著後悔多言的宮澤醫師,涼子的面容愈來愈陰沉凝重。

  閣小姐不過才住了幾個月,竟然就受了傷,還嚴重影響到聽力,這加害者,連猜都不必猜,百分之百一定是小少爺犯的案子,而他們全都不知道,任由她一個女孩子暗自憂傷著病情!

  向來很少發怒的涼子握起了拳頭,想重重地修理石黑公敬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孩子,狠想揍得他三天三夜無法座椅子。

  三番兩次地勸他少對人動粗,別成天都一副黑社會的粗莽相,他卻拿她的話當是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上回傷了小文,因為他悔意極深,小文也不跟他多計較;而這回他竟然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傷了閣小姐?老天爺,這還得了嗎?萬一即使是動了手術,閣小姐的聽力仍無法恢復的話,那她學了那麼多年的大提琴及鋼琴……她的未來呢?涼子不敢再往下想去了,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海倫凱勒的毅力與勇氣。

  天哪,這是什麼孽呀!

  石黑公敬已經氣她一個晚上了,他沒再追問她的心事重重,卻也像是對她失去了興趣,不愛搭理她,她覺得很不習慣,也有點傷心。

  像現在,他又想悶聲不吭地出門了。

  「公敬,你要上哪兒。」

  嘴皮子動了動,隔了幾杪,他才有些勉強地說:「果園。」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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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想要跟著去的要求再見到他的面無表情後,不自禁地吞回肚子裡。小心翼翼地望著他,孩子氣又兼帶了些示好的意味,她將手中的甜筒遞給他,「這個甜筒分你吃。」她愛吃甜食,而他總愛在她吃了幾口後,便一臉賊意湊上前來搶食。

  可看這情形,拗起性子來的他今天鐵定是不會主動搶食。

  「我不想吃。」

  「可是……」她支吾。

  聽到她又開始吞吞吐吐,他不耐又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帶著微忿的搶過她手中的甜筒,用力的踩著步子走了。

  以為她沒看見,臨出門,他將搶到手的甜筒扔到門邊的大垃圾筒裡。

  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待他消失在路口,小笠原閣走近垃圾筒,悵然的望著那支慘遭遺棄的甜筒良久……

  眼淚是什麼時候滑下臉龐的?她一無所知。

  「怎麼?他又惹你傷心了?」

  「涼子。」輕呼一聲,微惻過身,小笠原閣急忙拭著頰際的濕濡。

  「別遮了,我都看見了。」輕歎一聲,涼子蒼老多皺的手拉著她白皙的小手,將她帶到側廳廊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告訴你們什麼?」她楞了愣。

  「小少爺曾經傷害過你的事呀。」將略有迴避的小笠原閣拉過來身邊坐下,涼子不捨地望著她,「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是誰漏了口風?

  「嗯,今兒個我到醫院檢查身體,剛巧碰到宮澤醫師,他向我詢問你的情形,我才知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很好呀,其實你別擔心,沒什麼大礙的。」

  「宮澤醫師也這麼說,可是前提是要你願意接受手術呀。」涼子慈祥的眼裡浮著犀利的探索,「既然動手術恢復機率頗高,為什麼你不願動手術?」

  「沒……」

  「不准對老人家說謊話。」她輕聲打斷小笠原閣的支吾。

  輕歎了聲,小笠原閣道:「我沒有不願意,我只是想,等離開這裡後,再到醫院檢查或動手術。」

  略一忖思,涼子清透的心思已經捉到了她的隱瞞動機,「你不想讓小少爺知道這事?」

  「嗯。其實他是無心的,真的,他不是故意的。」她急迫地向侃子再三強調這一點,「我知道他絕不是存心傷人,所以我不會怪他。而且,我不希望他自責,我更不希望因為這件事,他又再度覺得欠我什麼,我不要他這麼想。」

  「或許你覺得這件事瞞著他比較好,但你也清楚小少爺的性子,依他的脾氣,若他知道了你竟然蓄意隱瞞這麼重大的事情,一定會很不高興的。」到時候,又是一場風暴。涼子擔心著這一點。

  「是嗎?」

  「找個機會,好好地跟他談一談。」況且,也乘機教他知道光是在事後後悔是沒有用的,老這麼粗粗魯魯的,一點都不懂得如何對人家小姐溫柔體貼,真是欠扁,正如小文所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會啦,我會找個良機跟他說的。」淡然一歎,小笠原閣又是個顰緊蛾眉的憂煩神情掛了滿心。

  該跟他提嗎?他這兩天情緒不佳呢。坦白說,她真的很猶豫!

  小笠原閣沒有機會講,甚至,涼子的求證才得到證實,就已經有人忙不迭的竄出大門,氣惱咻咻地騎了輛腳踏車疾奔到果園為她討公道去了。

  才剛在台灣瘋狂又快樂的提前度了幾天蜜月假期的甜蜜兩人組,昨天深夜才癱著又疲又累的身體悄悄回家。大早,可憐又勞苦功高的石黑強介就帶了雙睡眼惺忪的眼趕到辦公室去做牛做馬,而好命的蔡含文在經過了徹夜補眠,正精力大奕地四處尋涼子與小笠原閣敘敘她不在這兒的八卦點滴。

  她離開那麼多天,公敬那傢伙跟小閣的關係不知道有沒有更進好大一步?蔡含文滿心好奇又興致勃勃得很。

  誰知道心存不軌的身影還沒露給她們瞧見,耳朵就已經靈敏地接收到這段秘密談話,而且是聽得一清二楚。霎時,哪還有啥心思繼續窩在原位聽後段壁腳八卦呀,一心只想將公敬揪出來痛罵一頓。

  太過分了,石黑公敬那個頑劣弟子扁她也就算了,誰教她自己也有錯嘛。可是……他竟然連溫柔嫻淑的小閣都不放過?

  他是豬、他是畜牲、他是禽獸,他是該遭天誅又喪盡天良的壞傢伙!

  「石黑公敬,你真的太過分了。」人還沒到,指責的嗓門就已經清脆的嘹亮在果園上空了。

  「小文?」自樹後探出腦袋,他愣住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哥他人呢?」

  「少給我打哈哈,你說,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哪?這麼過分又殘忍的事情你都做得出來,我們真是瞎了眼,幫錯了你了。」她悶頭就是一陣劈哩啪啦的惡罵。

  「什麼過分?」石黑公敬一頭霧水,「你吃錯了什麼藥?一回來就找我開飄?」

  「裝傻?哼,別那麼丟男人的臉好不好?都這種節骨眼了,你還裝什麼蒜?」

  「我幹麼要裝蒜?」莫名其妙就被人搶白一頓,他也有些惱了,「你究竟在飄什麼鬼脾氣?」

  「想推卸責任?你敢說小閣的耳朵快聾了不是你的傑作?」

  小閣的耳朵快聾了!怔愣地瞪著她,石黑公敬猛地皺緊眉頭,「你在說什麼鬼話?好端端地幹麼要咒她?」

  「還需要我咒她嗎?哼,拜你的暴力所賜,她的耳朵就快聾了,如果不動手術的話,就鐵定成了聾子,你不知道?」她懷疑他這個始作俑者會毫不知情。

  「小閣的耳朵……聾了?」

  「對呀,難道……」見他彷彿受了莫大震驚的樣子,她顰緊眉心,「不會吧,你真的不知道?」她忽然為時已晚的感覺到,自己似乎闖了些什麼禍子。

  石黑公敬已經完全意會不到他人的存在,突然腿一軟,就這麼硬生生地跪了下去,慢慢地、緊緊地,將壯碩的身子縮成一團。

  難怪他前幾天叫她時,小閣總是反應慢半拍,他還嫌她愈來愈遲頓,原來……她的心事重重,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公敬!」輕聲蹲坐在他身旁,看著石黑公敬傷心難過地將整個人蜷縮起來,她也扁扁嘴,靜靜地哭了起來。

  怎麼辦?她是氣公敬的出手沒有分寸,也氣公敬的不知道控制壞脾氣,更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說錯話了啦!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火辣辣的憤怒,火辣辣的激動,火辣辣的千思萬緒,俯視著她嬌媚又無辜的臉孔,石黑公敬的心在失聲痛哭。

  為什麼對於他的粗莽脾氣,善良的她竟然可以一忍再忍?

  「說什麼?」小笠原閣瞪大了眼,不解的望著他。

  今天大家都好奇怪,怎麼常常是一開口,就是這種質問兼埋怨的問句!一時之間,向來單純腦子的思索方向尚未導向先前與涼子討論的事項去。

  「到這種時候,你還想蹣我?」

  「瞞你什麼……」她倏地睜大了眼,「你知道了?」又是誰告訴他的?

  奇怪,怎麼她不過是去了一、兩趟醫院,在這裡也沒幾個人認識她,這些消息卻傳得像生化武器般迅速!

  「你以為出了這種大事可以瞞得了所有的人?」

  「我的確曾這麼企盼過。」輕喟,她俯首認罪。

  可誰知道這裡的人個個都如此神通廣大,她都還來不及策劃隱瞞的計略,他們就全都知道了。

  其實,她壓根就不擔心自己的耳朵會失聰,因為以現在的醫學技術,痊癒的機率雖不是百分之百,倒也挺讓人放心,她擔心的是另一項。

  「你以為傷了你,我的心可以原諒自己?」

  小笠原閣搖搖頭,沒說什麼。就是清楚他所會有的反應,才不敢讓他們,尤其是他,知道她的耳朵受了傷。

  忿忿地握緊拳頭,半晌,石黑公敬忽地將她扯進懷裡,像存心將她揉進他體內似的摟緊她。

  「放心,我會負責任的。」附在她耳畔的唇瓣是涼的,吹拂進耳窩的氣息卻是熱得撩人,「你不會有事,我會陪在你身邊,別怕。」

  聞言,小笠原閣神情一黯,千怕萬怕,最怕聽到的,就是他的這類宣言。

  「其實不必你負什麼責任,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是我失手……」

  「你並沒有打我。」

  「可是,如果我沒有失控去蹋那張椅子,你也不會因此而受傷,所以我一定會負……」

  「負責、負責、負責,我就是不要你口口聲聲都是負責任。」氣到極點,小笠原閣的口氣也硬了起來,「我已經說過了好多次,我是我,你是你,我們互不相干,你為什麼硬就是要將我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你說我們互不相干?」她極欲撇清關係的態度在石黑公敬的心中掀起狂濤,「你說我們之間一點什麼都沒有?」他有些咬牙切齒。不信這些日子的和平相處,甚至於幾近溫馨甜蜜的感覺是他會錯意?

  「我們之間的確是什麼關係都沒有呀。」

  「你……哼,隨你。」惱羞成怒,他一旋身,跨長了腿衝向外頭。

  見狀,小笠原閣機敏地一躍而起,牢牢地抱住他的腰,臉色倏變,「你要做什麼?」

  「這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他拿她剛才的話堵她。

  「你別老是一發怒,就想開車四處飆竄好嗎?」

  「這是我的發洩方式,就如同你一氣,也總是悶聲不吭,我都沒管你了,你管個屁呀。」雖然他壓根就不打算再用這種方式發洩怒氣,但被她簡單又冷血的三言兩語給惹毛了,也懶得糾正她的揣測。

  「別總是這樣衝動好嗎?你知道這樣開車出去會令多少人替你擔心?你為什麼不能替那些人想想呢?」

  「我為什麼要替別人想想?」

  「因為你已經夠大了,不能再這麼自私的只顧一己之樂。」她真的被他氣到了,「看來,強介大哥真的是白疼你了。」

  「是呀,在你心中,我是怎麼也比不上我那位出色的哥哥。」他冷言譏諷。

  「強介大哥的確是很出色,也或許,就是因為你的太壞,所以才會襯托出他的太好。」小笠原閣有感而言的輕歎。

  出色及太好又如何呢?沒錯,強介大哥的成熟穩重是她所欽慕與不及的,可是,公敬的放浪不羈……卻是她所愛的。

  他壞、他好、他溫柔、他粗暴,無論他的性子究竟如何令人難忍,這些都不重要,誰教手腳利落偷走她芳心的人就是他,石黑公敬!

  「很抱歉,你蠢到這會兒才將眼光移到我哥身上,已經太晚了,他早就找到正主兒了,就算人家小倆口不介意多了你這個電燈泡,你也頂多只能補上老二的位子。」他氣得口不擇言,「因為跟小文比起來,你只是只丑不拉幾的小兔子;畏縮、膽怯,各方面都差人家一大截的笨女人。」

  「你……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傷害我?」有形無形,他全部有辦法將她刺得遍體鱗傷,「我不希望你在氣急敗壞的情況下開車狂飄,是怕你受傷,我不跟你說我耳朵受傷的事,是因為不希望你為我擔心。」

  「我……」望著她又開始泛紅的眼眶,那句對不起卻怎麼也無法脫口而出。

  小閣她說的沒錯,他是著了什麼魔?竟一而再地用各種方式傷害她!

  凜著受了傷的心痛,沉默地望著他,在眼淚淌下頰際之前,小笠原閣靜靜的轉身離開。

  望著那雙小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來時所攜帶的行李,涼子猛歎著氣。

  「閣小姐,你真的決定回家?」

  「嗯。」

  「小少爺那兒……」

  忽然停下動作,小笠原閣一臉嚴肅地盯著她,「涼子,幫我一個忙好嗎?」

  「當然好,你要我跟小少爺說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是要你傳話給公敬?」小笠原閣怔住了。

  「我都已經是個六十好幾的老太婆了,幾十年的時間與歷練,常會帶給我們察言觀色的好本領。」淺笑,復又忍不住歎了聲氣,涼子拍拍她的手,「說吧,你有什麼話要留給他。」

  「替我告訴他……他贖罪的刑期已滿。」

  「就這樣?」

  小笠原閣輕點著頭,「這樣,已經足夠了。」

  起碼他會明白,他們之間已經分得乾淨利落、無牽無扯,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繫住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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