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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清穿)清夢繞瑤池》作者:深海人魚【完結+番外】

148、百舸爭流(一)

  進入臘月,應酬便多了起來。
  雲珠除了給親戚送年禮,還要回給弘歷的一些屬下門人回年禮,好在後面這些大多由葉嬤嬤還有常青總管在辦理,她最多也就過一下目。
  臘八,雲珠與五福晉互送了從前晚就開始熬煮的臘八粥,等皇帝從中正殿舉行儀式回來便抽空讓素問王進保送了一份到乾清宮。與宮中御膳房熬的傳統用料為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豇豆、紅棗、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仁、松子、葡萄乾及紅糖等臘八粥不同,雲珠煮的是鹹香的臘八粥,主要原料是香菇、青筍、蝦仁、木耳、胡蘿蔔等,送到雍正手上的時候還溫熱溫熱的,「正好肚子有些餓,蘇培盛,你也吃些,一會兒跟朕到宮外看看施粥情況。」
  「庶。」
  這幾年風調雨順老百姓日子一天一天好起來,雍正對鬼神心懷敬畏,每年臘八日都會派親王、郡王、大臣在雍和宮管理煮粥、獻粥、施粥等事,京中寺廟也接受獻粥並舉行施粥事宜。
  雲珠也乾西二所煮的臘八粥隨著宮中賜下一起送了富察府一份、三位伯父府上各一份、履親王府一份。其他需要往來隨份的自有郭嬤嬤等人在處理,她也不過問。
  自知道今年的祭灶禮依舊是雲珠到佛像前、神龕前、灶神前拈香行禮,熹貴妃徹底對雲珠沒了好臉色,她掌管後宮大權,雖無皇后之名卻有後宮之主之實,偏偏這一年一度只有皇帝及皇后才可行的祭灶禮,她一次也沒沾過手,與中秋祭月禮一樣。
  這種隆重的祭禮若真能躲開雲珠還真不想上呢,累得要死不說,還要承受各方羨慕嫉妒恨的眼刀。可惜,以前孝敬皇后還在時雍正就讓她觀禮,孝敬皇后一薨逝,他乾脆直接讓雲珠上陣,顯然他並不認為熹貴妃鈕祜祿氏有母儀天下的資格。
  做了側福晉,身份地位有所提升,高露微對宮中的消息也靈通了些,對皇家的一些祭典密辛也有了機會耳聞接觸。雖然羨慕雲珠每年此時的風光倒也不覺什麼,只烏喇那拉.妮莽衣心中那失重感卻愈發強烈了。
  側福晉與嫡福晉之間的距離有多大,她這一刻才感覺到是那麼地不能逾越,自己只能禁步於乾西二所,連乾西二所的正院都不能多待,而富察.雲珠卻已獨自在坤寧宮祭了好幾年的灶神。
  她連參觀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情況或許只有等四阿哥坐上了皇位才可能稍有改變。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呢,當今聖上身體健康,對福晉又青眼有加……再這麼手腳難以動彈地縮在流湘院,自己早晚會沉寂成一個普通的側福晉,孝敬皇后留給自己的那點子光環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黯淡。想到這裡,她有些急躁地對珊因道:「這兩天有什麼消息?承恩公府還沒有消息來報嗎?」
  珊因忙道:「主子也是知道的,福晉出門身邊哪裡沒人侍候的,除了身邊的女官,至少還有一個嬤嬤跟太監的,那人根本接近不了,也尋不到什麼機會。」
  「那就出宮,在宮裡能做什麼,只有在宮外才能製造意外,才能有借口中接近她!你將消息傳回去,就說,現在他弟弟正得王爺重用,他若不積極些,將來襲不了爵也怪不得別人。」
  「是。」
  「主子。」珊言匆匆進來。
  「什麼事?」
  珊言低聲道:「綠瑛被郭嬤嬤抓起來了,說是福晉今日原本在祭灶禮上要穿的朝服出了錯,是她最後一個負責的……」
  「那又為何會被發現?」烏喇那拉.妮莽衣一臉的惱色,「有沒有說人要怎麼處置?」
  第一個問題根本不用回答,福晉身邊伺候的人那麼多,個個細心周到,會被發現朝服有問題是正常的。不過綠瑛是烏喇那拉家早年送進宮的旗下包衣之一,這些日子多虧了她時不時將正院的消息傳給主子,她們很多事情才能從容安排應付,她出事倒沒什麼,就怕受不住刑罰將主子或烏喇那拉家牽扯出來。想到這裡,珊言也有些擔憂,「只是被看管了起來,要是接近的話反倒打草驚蛇。」
  「也是,就快新年了,這當會兒乾西二所可不能出人命。」烏喇那拉.妮莽衣心頭一定,唇角冷冷勾起,對珊因道:「想辦法跟綠瑛說,烏喇那拉家會好好照顧她的母親和弟弟的。」
  珊因珊言心頭一寒,「是。」只有死人才能保證密秘不被洩露。
  ……
  臘月十九放了爆竹之後隔天皇帝便佈告天下舉行了封印儀式。封印之後,京中各部院衙門掌印官員、同僚及勳爵親貴們開始走動起來,歡聚暢飲,以酬謝一歲辛勞。宮中各殿也一派喜慶輕鬆氛圍。
  二十四日上了天燈、萬壽燈之後,內管領事務處便將撣塵掃除的時日通知到各宮殿殿監,雲珠將這事交予常總管及郭嬤嬤負責。一天的時間,整個乾西二所就煥然一新,開始張貼新符和皇帝所賜福字。
  過年,是理藩院最熱鬧的時候,鄰邦外藩王公使者紛紛來朝。雍正四年嫁給了科爾沁孝惠章皇后母家從孫觀音保的和碩淑慎公主也跟著額駙一起回了京,雍正授了觀音保理藩院額外侍郎之職並賜住公主府。
  雖早得了消息知道可以在京中住上幾年,可現在確定了,淑慎公主不由得喜極而泣。
  「公主,奴才聽說端柔公主跟和惠公主在京中也有公主府呢,想必皇上是早就準備讓幾位公主時不時地回來住上一年半載的……」奶嬤嬤容氏在旁邊說道。
  「是啊。」淑慎公主拿出帕子拭了下淚,「皇阿瑪,對我們幾個是很好的。」她在蒙古也接到了理親王弘皙的信件,對他所說的事從一開始就不贊同,再者,大清開國至今撫嫁科爾沁的公主有多少個?科爾沁的勢力錯綜複雜,哪由得了她把持?弘皙太過想當然了。即便她能出力,可大清如今兵精糧足將才倍出,蒙古各部哪個不是對大清俯首帖耳不敢生有異心的?她不能絕了娘家又自絕夫家,誰都不是傻子。可歎她一個公主都能知道的事,為何弘皙就看不明白?!
  「嬤嬤準備一下,我明日便進宮拜見貴妃娘娘,也去看看四福晉。」對於端柔口中稱讚不已的弟媳,她也很好奇。
  「是。」
  淑慎公主選的二十六這一天剛好是宮中各殿掃除完畢、舊符換新後的一天,熹貴妃年底事務繁忙,進宮拜見的宗室福晉、誥命夫人絡繹不絕,兩人昔日也沒培養出什麼母女感情,禮數到了也就夠了。而對於淑慎公主拜訪乾西二所之事,熹貴妃這當會兒也沒什麼反應,說不喜三位公主與雲珠走得近憑添她的人氣助力吧,這也是對兒子有益的事,總好過她們去親近五福晉。
  知道淑慎公主進京的消息,雲珠想過她們會見面,卻沒想到她竟在到京的第二天就進宮拜訪,忙道:「快請公主進來。」自己也起身去迎。
  淑慎公主一身寶藍色雲錦旗裝,外面罩著件銀底繡青花滾白狐毛邊的坎肩,小兩把子頭上戴著個小扁方,斜插了幾支攢珠花簪,飽滿的瓜子臉,柳眉星目,瓊鼻朱唇,皮膚不似京中貴女般白皙,卻也是甜美健康的蜜色,嬌美中有著穩重、大方、與草原女子所特有的爽朗氣質,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雲珠見過公主。」雲珠率先給她行禮,淑慎公主忙避過,回了一禮,笑道:「可不敢當。我在科爾沁聽端柔講過你,回了京便巴巴上門拜訪,也沒提前招呼,別見怪。」心中卻想,端柔只講了她如何溫潤如玉清雅如蘭,自己心中也沒少描繪她的出色,卻不及這麼當面一瞧,這容貌這氣質真是天底難尋,自己在皇家看了多少美人,單這氣質就沒一個比得上。
  難怪她這麼想,今天雲珠穿了件如意襟式鵝黃色散花雲錦旗裝,因天冷便在肩上披了件荷擺白貂毛皮披肩,一頭水溜光滑的青絲也用白貂毛皮及黃水晶雕攢珠子做成的鈿子盤住了,眉間用金粉畫了朵白蘭花,更襯得她肌膚細膩柔嫩,溫潤更勝脂玉。耳上吊著金珠耳墜,燦亮華美,使得她這一身清雅的裝扮憑添了幾分雍容華貴。
  然而,真正讓淑慎公主覺得眼前一亮的是她渾身由內而外透出來的清靈、高雅、矜貴,沒有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傲慢,也沒有寫在眼底的虛偽親切,她就在那裡,淡然、自在、溫和,比在大草原上生活的女人還透著股說不出的隨意。
  淑慎自覺自己乃愛新覺羅家的嫡脈,儘管坐在皇位上的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心底仍存有一種自己生而高貴的心態,她是大清的公主,如果她沒有完美到讓人瞻仰的容貌,那她也要有勝人一籌的氣度……她一直這麼勉勵自己的,可直到了這一刻,才真真發現,原來真有「生而高貴」的人存在,這種高貴不是來自於身份地位,不是來自於珠光寶氣的裝扮,不是來自於學識的高人一等,而是來自於靈魂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都是自家人,我也早想見你,如今見了面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見怪。」雲珠引她到大廳坐下,待人上了茶點後,才道:「公主在京中可安置好了?」
  「不介意的話叫姐姐吧,聽說這幾年宮中又多了不少公主。京中的府邸什麼的皇阿瑪都備好了,不必我操什麼心。」淑慎笑道:「這次我受了端柔和惠兩位妹妹所托可給你帶了不少特產,有牛肉乾和奶製品,還有不少皮子……」
  「那可多謝姐姐了。」雲珠也不氣,她也沒少往蒙古送東西給幾位公主。「三月份的時候聽說端柔跟和惠懷了孕,不知生了沒有?」
  「當然,端柔在在十二月十二日清晨生了個兒子,叫巴圖;和惠晚了三天,生了個女兒,叫高雲。」
  「那我給她們備的東西可都派上用場了。」雲珠笑道,當初不知她們懷的是男是女,便做兩手準備,小衣服小被子都做了。
  「聽說你生了三胞胎,我倒想看看長得如何可愛。」淑慎笑道,她只生了個女兒,額駙觀音保有個妾生了個兒子,她便一併抱到身邊養著,也不打算再生孩子。
  「如果你想看他們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那可要失望了。」雲珠說道,對身邊的含霖道:「你親自去一趟,讓嬤嬤們將孩子過來。」
  三胞胎抱過來後,淑慎一點都不覺得失望,三個孩子穿著棉襖戴著毛皮帽子,白白嫩嫩的,和敬可愛,永璉清俊,和徵靈秀,看著就招人喜歡,忙將自己備好的玩具禮物拿了出來,逗他們開心。
  和敬是條金絲纏柄毛皮搓成的小鞭,永璉是柄嵌著寶石玲璫的玉質小彎刀,和徵是條銀絲纏柄毛皮搓成的小鞭,三個小傢伙跟他們額娘一樣不氣,接過禮物便「啊呵啊呵」地揮舞起來……雲珠心裡大汗,千萬別給養成彪悍的女王性子呀。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淑慎公主便告辭,雲珠知道她剛回京定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便也不留她吃飯,只約定了有時間再聚。




149、百舸爭流(二)

  烏喇那拉氏才找人跟綠瑛接觸雲珠就搶先一步將人攆出了乾西二所,乾西二所是什麼地方,多少宮女太監想著進去的地兒,四福晉出了名的寬厚仁慈,不是犯了大錯兒誰會被攆出來?!
  一般被攆出不用的奴才下場都不會很好,連到偏冷宮殿做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遣去做那最累最髒的勞役……綠瑛一開始想著,福晉既放了自己,自己又沒出賣主子,主子應該會救自己一救吧?
  「小蹄子!賤人!竟敢給主子下絆子,誰教你的規矩?!」這是趕著巴結四阿哥四福晉的管事太監、嬤嬤,治起這些犯事的奴才手段是一出一出地來,十天半個月都不換花樣。
  「好好教訓教訓她!做死的賤人,自己找死也別連累咱們……」這是內務府專門培訓小選進宮的姑姑,折騰人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
  「瞧這纖長白嫩的手,多漂亮啊,不是繡活頂好麼,主子看重你你不感激涕零,還用它來陷害主子,要它何用?還不如不要。」
  「啊——」綠瑛一陣慘叫,十指被長針扎得直抖。捱過了一日又一日地責罰,她已沒了尋死的勇氣,心中的恨意卻越積越深重,她為了主子拋棄了一切,她的主子待她卻像一塊髒了的抹布,用過就丟。
  「可憐啊,好好的被折磨成這副樣子,也不知活不活得下去……」
  「噓,別說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誰讓她做的那些背主的事,上頭攆人的時候也沒說把她怎麼著,會被整得這麼慘肯定是另有人不想她活。」
  「你是說?」
  「嘿,這樣的事多了去!這個丫頭也是個傻的,生了副忠腸卻投錯了主子。」
  ……
  是啊,以烏喇那拉家在宮中的勢力,想保她性命不過一句話的事,她也不是要求多高,隨意哪個冷宮偏殿待著也行,也不用主子出頭,為什麼,為什麼,不管她?!她什麼也沒說呀……看似昏迷過去的綠瑛嘴角浮著絲慘然的笑。
  自己為了烏喇那拉家,冒著生命危險在福晉特意拿到針線房保養的朝服上做手腳,只為了壓福晉的風光讓主子有出頭的機會,可換來的是什麼?呵呵,她倒是不怕死,她只是越來越不敢相信烏喇那拉家會如當初應允的那般好好待她的母親和弟弟……
  臘月二十八,誠正子爵府傳來了好消息,雲珠五嫂戴佳氏生下了長子富察.明彥,這洗三禮正好趕上大年除夕全家團圓的日子,整個府邸當天熱鬧非凡,郭嬤嬤代表雲珠親去了一趟,回來後道:「太太可享著福呢,事情都是幾位奶奶在理著,身邊又有兩位姐兒陪著,也不悶,奴才還見著了七奶奶,氣色也還好,肚子尖尖的,保不準過幾日又給主子添個侄兒……二爺也從西藏回了京,人黑了也瘦了不過精神倒好,老爺一直在房,奴才只去叩了個頭,回了幾句話。」說著又將李榮保說的話與雲珠學了一遍。
  雲珠點了點頭,雍正弘歷父子這兩年一直在整頓水師,如今新研發的火器也裝備上了,怎麼可能沒點子動靜?二哥這三年鎮撫西藏有功,卻調回了京任兵部侍郎,只怕是過了年,自己的六哥七哥便要出京往幾大水師營上任去了。
  且不說雍正是個奮鬥不息歷史上難得一見的勤勉帝王,就是沒有,他也要為弘歷的順利上位給予他表現建功的機會,如今大清水師再度雄起,康熙朝時能收回台灣,沒道理現在收不回澳門。
  收回澳門的這個計劃在雍正心中醞釀已久,過了年初五,雲珠的預感再次實現,傅玉跟傅新領著諭旨一路南下到達福建水師營地。
  不少世家大族彷彿嗅到了什麼,暗自在房那麼一盤算,這才發現這幾年皇上不動聲色往新建的幾大水師送了不少好苗子,連宗室子弟也有,再一暗合年前四阿哥五阿哥南下巡視水師訓練……心中已有了肯定的猜測。
  水師,當前能建功的地方除了澳門還有哪裡?皇上這是想將澳門從葡萄牙人手裡收回來了。單說大清背後還有廣茅的國土資源,八旗精銳,出動大清水師不過是皇上想要看看這幾年的訓練成果,拿葡萄牙水軍當磨刀石呢,這是贏定了的戰役,這是建立功勳的好機會!
  有眼光有魄力的扒拉了一下自己族中的人才,能使勁的使盡辦法將他們送進了各大水師營地,文官的也想辦法調到了福建、廣東、浙江等靠近沿海港口的縣城。
  「福晉,王爺來信了!」常總管呈上收到信件並兩個箱子。
  素問上前接過轉交給雲珠,雲珠一看,除了弘歷的來信還有傅恆的,兩口箱子也有不少是傅恆給她和三胞胎捎帶的物件。
  「這段時間常總管辛苦了,王爺可能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這乾西二所還勞你多費些神,人員的出入往來把嚴一些。」
  「是。」常青自是明白雲珠的意思,乾西二所雖然自成一府,可也脫不出皇宮的範圍,規矩自是要更嚴一些,這麼多年下來,他也習慣了這位四福晉的行事,御下寬和,要求每個下人職責分明,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只要不多嘴多舌不亂走到自己不該去的地兒,便不會多管,而每逢四阿哥出宮辦差的時日,乾西二所的門禁便會更嚴上幾分。
  「嗯,你們退下吧。」
  「庶。」
  雲珠打開兩口箱子,裡面都是些散碎的寶石以及精緻的牙雕、珍稀木雕和玉雕,它們或是山水人物或是透著西洋風味的船艦、馬車模型,更有不少香料,這些都是在廣州、澳門等通商口岸極易得到的東西,不過能送進乾西二所的自都是難得的上品,次一些的都運到賣西洋貨品的店裡去了。「這些寶石收起來,做首飾或打擺件的時候用得著,這些擺件造好冊子收進庫裡。」
  「是。」靈樞叫人將東西收了下去。
  「主子,這些頭面首飾呢?」素問指著另裝在一個檀木盒裡的首飾問。雲珠打開一看果然跟信裡說的,有兩套頭面首飾,一套是紫水晶,共有雕花簪子、耳墜、珠璉、手鐲;一套是各色水晶鑲成的鈿子及兩串手璉,璀璨榮華。還有一隻嵌八寶烏木鐲子,一支黃楊木雕梅花簪子。
  前兩樣倒也罷了,東西不難尋,更精緻的款式也能做出來,後兩樣就比較難得了,木料珍貴,雕工也是極上乘的,只不太適合雲珠自己用。
  弘歷的來信有講到,這是廣州一位極喜歡水晶的商人特意命人做了當成稀罕物放在珠寶店裡的,剛好被他們幾個看到,覺得比一般的寶石更通透水亮很適合雲珠,便花了重金買下送回京城。手鐲跟簪子也是恰巧得的東西。雲珠彎了彎唇,後兩樣一般的商家絕不可能有,是底下的官員孝敬的吧,像他們這些出京巡察的皇子、欽差,有所收官員的東西不是收受賄賂而是安他們的心。「兩套水晶頭面放我妝奩盒裡,鐲子跟簪子另外裝起來,留作後用。」
  「是。」素問親自將檀木盒子捧進裡屋。
  除了以上的珍寶、擺件、首飾,還有三棵雲珠感興趣的珍稀樹苗,分別是沉香木、金絲楠和黃楊。沉香木和金絲楠珍貴是珍貴,要得到它們對雲珠這樣的家世來講並不難,只有黃楊木苗,實在太難得。
  如果說鳥中之王是鳳凰,那麼木中之王便是黃楊了。黃楊木為灌木,不生長在土壤裡,而是長在千米高山雲霧籠罩的巖壁上,以巖縫中的滴水和雨露為養份,在沒有任何污染的環境下生長,可以說是吸收了天地之精華,它的生長也極為緩慢,有千年長一寸之說,極其珍貴。一般遇到長成的黃楊木並成功砍運下來已難,像這種珍貴的木苗又有誰會將它掘出並帶到山下呢,栽活它都難,因此反而賣不出什麼價格。
  幾年前得到的那幾種檀木苗如今在空間裡已長成了挺直的參天巨樹,周圍還發了不少種苗,若不是雲珠控制著只怕已發展成一片檀木林了。十一年生辰時雍正送的金絲楠、紅豆杉、沉水樟、天竺桂等木苗在空間裡也都有了百年之齡,小木苗也都育了出來,如今又加了這三個品種,她相信,總有一天她的空間能長出一片珍惜木林來。
  種完了這三棵小木苗,雲珠又走到了隔著這片林子與玉蘭樹之間的那三棵金靈果樹下——這便是雍正七年地動後雍正賞她的那三個金核長出來的。重新體悟了玉蘭樹留給她的生命烙印後她特別針對了一些靈草靈果的認識,這才知道它是上古時期很普通的一種靈果,叫金靈果,有啟智的作用。雲珠猜想,洪荒時期那麼多妖修,除了天地靈氣充裕,說不定這種果子也是作用之一。
  而她拿到的那個三核,估計最後一個是被康熙給吃了……
  這三棵金靈果樹幾年下來也只長了兩米多高,翠綠的葉子有手掌般大小,葉子的脈絡與普通樹葉不同,閃著淡淡的金色瑩光,果實結的不少,卻也不多,一棵有四十九個果子,每個果子長到拳頭大小就不再長,顏色卻在漸漸由青變黃,果皮處的金黃色脈絡依舊是那麼地搶眼,發著璀璨金色瑩光。只要果子長到金黃色,就代表它成熟可以摘下吃了。
  雲珠準備到時給三胞胎一人一個吃。生為嫡子嫡女,是比其他人贏了起跑線,可同樣,沒有聰明的腦袋與足夠的心機手段,這樣的優勢反而會成為他們的催命符,做為母親,她自要為他們多做些打算,除了身體上的健康,心計還有學識、眼界上的培養也是必不可少的。
  自從武功被她開發出來後,她仔細考慮了一番,覺得那個玉鼎的禁制還是再緩緩,自己對陣法和禁制還沒悟透不說,以她如今神識上的力量還不足以掌控、應付這些禁制破開後可能發生的變化。於是她便將識海裡屬於玉蘭樹的生命烙印又拿了出來重新體悟。如果說上次的體悟,她只是大略地見識了洪荒世界的變遷,滄海桑田的變換,對天道初初有了接觸與認識,開始了神魂上的修煉,那麼這一次她便是有針對性地開始學習辨識上古流傳下來的各種靈草靈果,加強自己在煉丹這一方面的知識。
  有了保命的武功是不錯,可武功也不能保證不受傷,煉丹製藥是門很好的保命手藝。




150、百舸爭流(三)

  「嘰嘰嘰——」
  雲珠抬頭一看,雪團從一片翠葉上滑了下來,又連蕩帶跳地蹦了好幾片葉子,撲躍到她伸出的掌心上,像只小狗狗一樣坐著,伸出一臂指著掛在枝葉間的金靈果興奮地叫著。
  「想吃?」
  「嘰嘰。」小指猴乖乖地點頭。雲珠用另一隻手的手指撓了撓它的小腦瓜子,笑道:「等它成熟了,你還有小金小玉它們一人一個。」
  雪團高興地蹦了蹦,撲到她的肩膀,坐著不動了。它一天大部份的時間都是活潑的,有時跟三胞胎玩,有時在空間果林裡玩,有時跟小金小玉玩,有時要給主子研墨遞筆,但它最喜歡的卻是蹲在主人的肩膀上,靜靜地什麼也不做,也覺得很安心很舒服,特別是主人在玉蘭樹下閉目修煉的時候——可惜,它遇上這樣的機會太少了。
  從識海深處退出後,雲珠睜開柔波似的雙眸,好一會兒才從那浩渺的遠古時空中回過神來,隨著修為的精深,她體悟玉蘭樹留下的生命烙印獲益就越多,受的影響也越深。
  「嘰嘰。」雪團感覺到她醒過來了,叫了兩聲。
  「我們找小金小玉去。」她伸指撫了指它的小腦袋,起身朝靈池那走去,一眼就看到兩隻巴掌大、一金一玉的龜在池裡慢悠悠地划動著四腳,一點也不管那三尾顏色各異的鯉魚時不時地竄過來竄過去的遊玩……這三尾鯉魚在靈池裡待久了也有了點靈性,對小金小玉這時不時便來做的兩龜很是喜歡,每次它們來便分外活潑,平時它們總是待在那幾株蓮荷下的。
  奇怪的時,當初被雲珠從御花園碧池裡移到這空間的幾株蓮荷並三尾鯉魚,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竟然一隻小魚都沒繁衍出來,幾株蓮荷除了花朵越開越大越清芳外同樣也沒多長出什麼莖幹葉片來。這其中的緣由,她猜來猜去,只能歸到靈池獨特的水質上。
  現實中幾年的時間換算成空間裡的時都不知幾百年了,這幾株蓮荷和鯉魚天長日久受著靈池水的滋潤,慢慢地會由凡品變成靈物。她相信,將靈池中的蓮荷還有鯉魚拿出來吃,其作用不會比幾百上千年的人參差。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
  「小金小玉,上來了。」她的叫喚裡帶上一絲精神力量。
  小金小玉彷彿吃了興奮劑一般游了過來,順著她伸到池裡的手爬了上來,任她將它們放到池岸邊的大石上。
  出了空間,雲珠先將小金小玉放回几上的琉璃盆裡,轉身一看,雪團已自己蹦溜上了擱在多寶架上的青玉筆筒,不由笑了笑,將在空間裡摘的柿子和獼猴桃、桔子放放到條瓷盤裡,又將專門放置堅果的竹雕小桶填滿,這才將自己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
  「主子可是起了?」靈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嗯,進來吧。」
  「是。」靈樞撩開簾子,走了進來。聽她走路的聲音雲珠便知道她的《無相功》已經小有所成,這裡面有玉蘭果的功勞,不過也少不了她們私底下刻苦努力的結果。「主子,是不是準備洗漱?」
  雲珠點頭,「用完早膳就走吧,東西都準備好了?」在傅新傅玉出京後的第四天,七嫂博爾濟吉特氏就生下了一個七斤四兩重的大胖小子,洗三禮雲珠想想沒什麼事就準備親自回府參加。
  「是。」靈樞笑瞇瞇地,「二格格二阿哥他們也準備好了。」
  「一大早盡折騰人。」雲珠輕搖了下頭,在司綺拿過來的旗裝裡點了那件煙青色織有雪梅圖案的如意襟式雨絲錦旗裝。
  三胞胎都有十四個月大了,目前會直身站立,本該學走路了,不過雲珠並不急,想著讓她們的骨骼長好些再學不遲。不過喊人就很利索了,簡單的意思也會表達,一個字或兩個字地說,很清楚。
  「以奴婢看,兩位小格格跟小阿哥聰明著呢,昨天說的事記著不說,還懂得早早起床準備。」靈樞將雲珠的妝奩盒子打開,待她坐定便快速地給她梳了個小兩把子頭,頭上插了支燦亮的嵌了紅寶石的喜鵲登梅簪,又挑了對鎏金點翠耳環給她戴上,正待拿起一隻翡翠鐲子,雲珠看了道:「換那隻羊脂白玉鐲。」
  「是。」靈樞將翡翠鐲子放下,改拿了羊脂白玉鐲給雲珠套上,一看:「還是主子的眼光好,換了這白玉鐲氣質便溫潤了許多,不若翡翠鐲子戴著清冷。」
  到偏廳的時候三胞胎興奮地在嬰兒椅上直蹦:「額娘,額娘。」
  雲珠走過去在他們滑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額娘的寶貝,早上冷不冷?肚子餓了嗎?」
  和徽撇著小嘴:「冷冷。」這是個超級怕冷的。雲珠看了看她身上圓滾滾的厚棉衣,「外面更冷,和徽還要跟額娘出門嗎?」
  「去。」永璉奶聲奶氣地說,對著和徽的嫩嫩包子臉上是不容反駁的認真,「看,嬤嬤。」知道哥哥是在說那個每次來就會抱自己的郭羅瑪嬤,和徽歪了下小腦袋,點了點頭。
  「額娘,吃,飯飯。」和敬瞄了瞄桌上的膳食,有好喝的奶奶、南瓜泥、蛋撻還有香香的青菜木耳肉沫粥……芝麻糊糊,到底要吃哪個好呢?
  三個奶嬤嬤在旁邊看著,心中再次為二格格三格格還有二阿哥的聰慧而驚歎,這麼小會說話也就罷了,竟還懂得跟大人商量呢。雲珠瞄了她們一眼,「想吃哪個讓嬤嬤餵你們。」從三胞胎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在一些小事上培養鍛煉他們的自我意識,所以別看三胞胎現在說話走路都不如三歲小孩,拿主意卻比三歲的孩子還正。當然,有時候他們的要求會被駁回,而每次駁回他們的要求雲珠都會將理由講出來,不管是正理還是歪理。
  「那個。」喝了奶奶後和敬很快選了蛋撻,奶嬤嬤密札氏便拿了個溫熱的蛋撻用銀勺挖中心的部份餵她。
  和徽早膳一直喜歡吃香噴噴的粥。永璉則挑了南瓜泥還有芝麻糊,他比較喜歡甜香有滋味的食物。
  「主子,滿菊來報說金格格前些日子受寒一直咳嗽,問主子能不能叫太醫來看看。」采雯進來稟道。
  「受了寒怎麼現在才來報?馮益,你到太醫院走一趟看哪個太醫當值,請來看看。素問你盯著點。」這次回府雲珠帶的人除了王進保外有葉嬤嬤、尚嬤嬤、靈樞、司綺、采露、含霖及伺候三胞胎的奶嬤嬤和貼身宮女各一個。郭嬤嬤和素問、明心等人被留下來看著正院以及照管乾西二所的事務。
  「主子放心吧。」素問跟靈樞不首痕跡地互看了一眼,她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離開宮門不久,馬車就有些不受控制,隨著車子步行的王進保臉色都變了,馬車裡坐著四福晉跟三胞胎,他可是比誰都清楚他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的,可恨的是他還算敏捷的身手一時也奈何不了嘶叫著胡亂奔躥的馬匹,「快、快勒住韁繩!」
  駕車的侍衛顯然已使盡了吃奶的力氣,臉紅脖子粗地喊:「奴才快控制不住它了!」
  「阿克敦你先下車!」馬車內傳出一個淡冷的聲音。
  「不行……」他跳下來了,車裡的四福晉還有小皇孫怎麼辦?有個差錯到時他也是個死罪。
  「我有辦法對付這馬,你先下去。」
  「不行。」真的假的?他這騎射高手都不行了,四福晉能控制得住這發了瘋的馬?阿克敦早就感覺這馬不對勁,肯定是餵了藥的。「有岱林他們在,不會有事的。」其他幾個侍衛已經圍住了小跳盤轉著不停的馬。
  冥頑不靈。雲珠沒辦法,一腳將阿克敦踢下馬車,整個人鑽出馬車,直接躍到馬背上,手抄住韁繩,坐穩了身子,一手有節奏地在馬的耳際輕拍著……平緩的靈力渡進馬的體內……
  摔到地上的阿克敦及其他侍衛張大了嘴巴,四福晉這也太厲害了吧?!
  「好!」周圍觀看的絕大部份都是旗人,見到這一幕紛紛拍手稱讚。
  「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在下可以幫忙的?」一位頭戴冬帽,身穿月白色長袍的青年男子走了過來。
  阿克敦幾人立即擋住了他前進的身子。
  「嘿,岱林,是我,阿爾哈圖。」青年男子眼一閃,朝其中一個侍衛打了個招呼,「怎麼回事?」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雲珠看,等她看向自己時便露齒一笑,很俊朗的模樣。
  「阿克敦,拉住馬車!」雲珠跳下馬,打開車門,三位奶嬤嬤抱著三胞胎下了馬車。三位奶嬤嬤臉色青白,倒是她們懷中的娃娃,瑩潤的臉蛋上眼珠子烏溜溜地看著四周,沒有一絲的驚慌恐懼之色。
  阿克敦拉著韁繩,學著雲珠的動作安撫著還躁動不已的馬,心中暗自慚愧,要是照他的辦法,這三個小皇孫磕到驚到了怎麼辦?!後面跟著的馬車已停了下來,葉嬤嬤和尚嬤嬤下了車,讓三胞胎坐了上去。
  「這馬可能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你帶回宮讓常總管查一下,涉及到人直接送慎刑司。」
  「庶。」阿克敦跪下行禮應道。
  「王進保,你看看有沒有擾到其他百姓,處理一下。我們繼續走。」雲珠轉身就要跟著三胞胎上馬車。
  「等一下!」劇情並不如料想的進行,青年男子有點不知所措,見眾人眼露疑惑地看向自己,不由臉色微紅踟躇無語,後見雲珠並不停頓地上了馬車,臉色又轉成了黯然……
  表現得太明顯,護在雲珠馬車周圍的那些侍衛臉色都不太好看,連那個叫岱林的都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話再不多說一句地離開了此地。
  馬車到達誠正子爵府時瓜爾佳氏早等在了門口,一臉地焦急,「沒事吧?永璉他們呢?」
  「沒事沒事。」不想那麼快便有人往府裡通風報信,雲珠連忙安慰瓜爾佳氏,「和敬他們膽子大著呢,連嚇都沒嚇著。」
  「我看看,小孩子可最怕被驚到神……」瓜爾佳氏見女兒沒事便挨個摸了摸小外甥,見他們眼神靈活,神情並無一絲呆滯這才放下了心。「快進府吧,不過是個洗三禮,你不應該帶永璉他們出宮的。」
  「總不能一直待屋子裡不出門吧,我也想讓阿瑪和哥哥們見見他們仨呢。」
  ……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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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百舸爭流(四)

  因著這件的馬車事件,那位總是留意乾西二所的侍衛納喇.阿爾哈圖的名字總算是讓雲珠記住了,在富察府的時候跟傅謙一對便對上了,此人與承恩公長孫烏喇那拉.德保有些交情,在納喇一族裡並不十分出色顯眼,不過他的一個妹妹今年選秀撂了牌子卻不知怎麼回事成了輔國公弘晁的妾。
  李榮保在一旁聽著,忽道:「納喇.八十六的父兄當年也是廢太子得用的屬官。」
  雲珠細眉微蹙:「難道承恩公府竟與理郡王私下有往來?」
  李榮保笑道:「承恩公何等慎明之人,五格也對皇上忠心耿耿,此事說不定連德保都是被人當槍使。」沒有了孝敬皇后他承恩公府也是正經外戚,有情份在,承恩公府目前更沒有適齡進宮或進皇子府邸的貴女,何必去參與那些有的沒有。
  說得也是。到了清朝,才真正明白孝敬皇后當初之所以能指給雍正為嫡妻並不止因她父親是步軍統領、手握兵權是康熙心腹的緣故,而是孝敬皇后出身高貴,她的身上有著愛新覺羅的血統,努爾哈赤是她的正經太高祖父,她的外祖父是宗室貝子,外祖母是蒙古台吉貴女,她的父親一脈則世代是烏喇那拉部部主。這樣的出身,比之很多有爵在身的滿洲著姓大族要來得高貴顯赫,可見雍正從小確實得康熙看重,至少在拴嫡福晉這一關上,康熙是用了心的。
  也因著這樣的情份,孝敬皇后底下怎麼做,雍正都給她留了一份尊榮臉面。熹貴妃跟她比,實在是拿不出手。
  「至於那爾布那裡,多多少少吧,不過為了他的女兒,明面上的牽扯也不會太深。」
  傅謙道:「正是,兒子除了明面上的這些資料,其他的並沒有查到什麼。」
  李榮保看了女兒一眼,仍是不贊同她養虎為患的做法,不過她說得也對,構陷私情,是三人成虎的事情,說辨不清,否則一次不成功,兩次、三次地誣陷下去也會漸漸地破壞一個人的印象……特別是對男人來講。「你有把握一次解決這樣的事情麼?如果不行,趁早將這人解決掉,你知道這並不難。」就他阿爾哈圖一個三等侍衛的身份,富察家想不著痕跡地解決掉他太容易了。
  「阿瑪,我說過了,我要杜絕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地出現在我面前,女人的清譽可不是拿來玩兒的。對了,今天馬車的事不知道金家有沒有在裡面插上一腳,有辦法查麼?這次可以用富察家的力量,不過一點就好,讓皇上發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應該能理解。」
  「當然了,欺負到我富察家的頭上,我們不可能不有所表示的。」
  「對了,阿瑪,春和來信有沒有說什麼?六哥和七哥以後就要走水師這條路了麼?」
  「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富察家的根基在禁衛軍這裡,只有緊跟在皇上的身邊才不會有功高震主或犯事之虞。春和是跟著四阿哥去建功的,在水師那兒待不長,你六哥是郡主額駙,以後就由他在福建水師發展,你二伯也會族中挑幾個水性好的進去……你七哥,他的意思是還想前往歐洲各國多走走看看。」
  等過幾年弘歷登基,憑著大清皇帝妻舅的身份,再加上七哥身上的功績再晉一晉爵位,到時往歐洲各國權貴面前一站也不會輸了誰去。「阿瑪,分枝別脈對富察家來說是件好事。」
  「你是說——」
  「是的,我是說分枝出去,在國外取得身份、買地、留下富察家的血脈。這對大清、對富察家來說都是好事。」
  「……等我跟你二伯商量商量吧。」李榮保過了半晌才道。兒子出遠門怎麼可能不沾女人?但他從沒想過要兒子正經娶個外國女人,給他生個混血孫子。
  雲珠彎了彎唇,對她來講,這並不是非要達成的目標,她能保證,在她活著的時候還有她兒子在位的時候富察家是不虞有家族覆沒被貶之禍的。至於她死後?管他洪水滔天。就算有人能算計百年,也算計不了千年萬年……再說,這世界也會有走到末亡的那一刻。
  博爾濟吉特.敖登生的明俊天庭飽滿,濃眉大眼,挺鼻寬唇,很典型的富察家男子長相,雲珠跟幾位嫂嫂聚在一起討論了一番,才發現,無論是惠珠還是下一代的明伊明蘭,都是細眉大眼的相貌,長得如雲珠這般煙水般細淡的眉跟流波般秀長眼睛的竟是沒有的。
  瓜爾佳氏逗著和徽道:「你這長相五官分說開來倒也能在幾位先祖身上找到相似的,但合在一起有般模樣的卻還未有過。」
  「這麼說咱們富察家的孩子不是濃眉大眼就是細眉大眼了?」馬佳氏說道,「二姑奶奶跟兩位侄女的相貌也是難得的俏麗。」她好想生個女兒呀,成親頭幾年沒有孩子想著有個孩子就好,沒料到生了明仁後連接三個都是兒子,唉。
  雲珠的相貌是不用打扮就有一種獨特的清美秀麗,像三月江南的煙雨,她是很滿意的。像她這樣的出身,嫁人後的地位,太過艷麗的外表並不是優勢,相反,這種比上不足比下大大有餘的容貌正好,再加上氣質的揉和,很能掩飾她內心的堅強冷硬。「額娘,有沒有長得濃眉細眼的富察家姑娘?」
  眾人一臉汗然。
  沒想到瓜爾佳氏想了想,道:「有位嫁到關外的老姑奶奶就是這樣的。」再看看眾位閉嘴不語的媳婦,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濃眉怎麼了,修修也很好看。只要用心,哪有不能看的姑娘。」
  「也是,呵呵。」西寧覺羅氏捂嘴笑道,「再不濟也可將眉剃了,重新畫上。」
  別說,這樣的妝扮這時代也不是沒有,還不少。眾人面面相視,笑了開來,她們受了雲珠的影響,習慣了以保護養潤肌膚為主,對於現在流行的各種濃妝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
  轉眼又到了二月二十二雲珠的壽辰,她邀了幾位嫂嫂、侄子、交好的幾位宗親福晉及在京的淑慎公主及六皇子福惠、五公主芷馨到乾西二所小聚。
  春草茵茵,雲珠將筵宴擺在乾西二所的花園裡,因為照顧小孩子,採用的是竹蓆跟坐墊,桌子則用矮几代替。吃的也跟以往一樣並不準備饌餚,只備了馬奶酒和雲珠自釀的百花酒、蘋果醋飲料及各種果脯、蜜餞、堅果和肉乾、糕點。
  遠些的花叢旁邊放了幾個滑梯和翹翹板之類適合四、五歲孩子玩的大型玩具,另有小女孩喜歡的毽子、沙包和絹花籃子、布偶。
  馬奶酒,酒精含量低,不僅「味似融甘露,香疑釀醴泉」喝起來口感圓潤、滑膩、酸甜、奶味芬芳,而且性溫,有驅寒活血、舒筋健胃等健康功效,在滿人的家庭裡是常備酒類飲品,也不禁小孩子喝。
  雲珠這裡的馬奶酒有宮中賞下來的,更有端柔和惠兩位公主從蒙古專門給她托過來的。淑慎喝慣了馬奶酒到了這裡當然對它沒什麼興趣,她仔細品了雲珠的百花酒和蘋果醋,覺得味道獨特。
  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喝蘋果醋,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先喝這個。
  「怎麼樣?」雲珠問。
  「酸酸甜甜的,很好喝。」珺雅舉起杯子又聞了聞那味道,「沒想到蘋果跟醋還能做出這樣的飲料。」
  「這東西常喝可以美容瘦身。小孩子也以適當喝一些,對消化有好處。」
  「誒?那等會兒我走的時候可得帶上一壇,婉珍最近不愛吃飯。」
  「啊,我家的蘇合也有這毛病,可能是剛來京城還有些不習慣。」淑慎轉頭看看女兒,卻發現她早跟五公主芷馨在一起,將跟前小几上幾樣能填肚子的水晶梅花包和小餃子都快吃光了……嘴角不由微抽,難道自己家裡的東西就那麼不好吃?
  福惠在跟明亮在說話,偶爾也拿點蘋果醋逗逗三胞胎。永璜明輝明仁三個年齡相近的則在玩玩具,玩累了就跑到幾邊吃點心喝飲料,歇完了,又繼續玩鬧到一塊。
  「這東西也不難做,一會兒回去贈你們一罈子就是。」
  弘璟福晉忽然左右看了看,道:「怎麼不見兩位側福晉?」她們這一群人玩樂了這麼久然沒個人來「偶然經過」?伊爾根覺羅.淑蘭開始佩服起雲珠了,在宮裡也能將乾西二所把得這麼嚴,還能得賢名?想想自己院子裡的那團糟亂,她就郁卒,對雲珠道:「我就問問,可沒別的意思。」
  「我還道你對她們感興趣了呢。」雲珠點點頭,很是正經地道:「春天蚊蟲多,我們高側福晉、烏喇那拉側福晉跟一位金格格逛御花園的時候也不知怎麼惹得,所有有蚊蟲蝶蛾竟一窩蜂地往她們身上撲……這毛病如今還沒下去呢,就躲在屋子裡了。」
  「啊,難怪我聞著一陣一陣的熏香味呢,是她們在熏屋子?」珺雅不可思議地問,那味道都飄到花園裡來了可想而知那屋子裡的味道得多重,高氏跟烏喇那拉氏然受得了。
  「是啊。」三進院離正院可遠著呢,不過住金氏隔壁的蘇寶柔就慘了——她的鄰從高露微到金籬,都給了她這方面的罪受。可憐三阿哥受不了這味整天哭鬧,恨得蘇寶柔一狀告到了雲珠那裡。
  雲珠斥責了金籬一頓,讓她跟太醫拿藥抹,不許再熏藥香,大人怎麼樣無所謂,不能害了王爺的子嗣不是?!
  可憐金籬抹了藥也擋不住飛撲的蚊蛾,將蘇寶柔給恨得不行,兩人算是結了樑子。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雲珠。雖然有人也猜測會不會是她動的手,尤其是心中有鬼的烏喇那拉氏三人,可查來查去硬沒找著一絲痕跡,只得氣餒地將之歸為一種「病症」——太醫也診不出原因,只能給她們開些防蚊蟲的藥,還言語暗示,這種「病症」源於蚊蟲,可能會傳染,這下,就算她們敢出來,別的人也當她們是疫病躲都來不及呢。
  面對眾來的古怪目光,雲珠淡定地喝著自己的小酒,別人又拿不著她的把柄,她才不會傻得在言行態度中給人製造臆測的跡象。
  不過,她倒是將這事兒還有馬被餵藥的那事兒在給弘歷回信的時候輕描淡寫了幾句,不多,但足夠他猜想了。信中還有三胞胎的一些情況描寫,說他們會叫阿瑪了,會走幾步路了,怎麼偏食了……
  弘歷那邊接到這第三封信的時候已經進入四月天,原本江浙、福建等水師營的海上對抗訓練已經結束,可傅新傅玉的到來又引出了一系列的計劃,等這計劃完成,最快也要年底……
  沒想到,他人不在乾西二所就有人準備要對雲珠下手了!馬會出事?金三保可不就是內務府上駟院管領麼,除了後宅爭鬥皇父後宮的嬪妃相信還不會有人想要雲珠出事,他第一個想到的只有金氏。只不知,她是跟高氏聯手還是跟烏喇那拉氏聯手,或者三者合到一塊兒想將雲珠拖下嫡福晉的位子?想到在圓明園那兒發生的事,他不由有些憂心,如果烏喇那拉氏與高氏、金氏還有弘皙摻和到一塊兒,雲珠就真危險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自己又不能置國家大事於腦後,沒辦法,只有讓人帶話給乾西二所的大總管常青,讓他注意一下某些人的動靜。
  是的,在雍正和弘歷的心中,後宮的種種爭鬥比起軍國大事顯然太不值一提了。五月底,海關衙署便接到平民狀告駐澳門葡萄牙人欺壓打死百姓,吞併商人貨物……緊接著,葡萄牙人各種燒殺搶掠、欺壓大清百姓的事跡以最快的速度傳揚了開來,漸漸引起民憤。六月中旬,朝中官員紛紛上奏,請求驅逐澳門葡萄牙人。
  雍正此時兵多將廣,糧草充足,當即拍案:澳門乃大清領土,禮當收回。什麼?葡萄牙人與明朝有租憑協議?抱歉,現在是大清的天下,明朝什麼的通通不作數!
  而且大清也並不給葡萄牙人談判的機會,直接令大清水師開打。
  不過葡萄牙人自大清在海上訓練水師時就有所戒備,大清水師也久未經戰陣,雖然雍正即位後時不時地搞幾回訓練,可終究是沒經過戰火洗禮,作戰水平並不高,能起到震懾敵人的只有手中研發出來的新式火器,可惜的是這些火器這些水兵們也沒用過幾次——還是偷偷摸摸地訓練。
  所以這仗也並非立竿見影很快就結束。
  好在大清也有拿葡萄牙人磨煉大清水師的想法,並不貪功,前前後後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將葡萄牙人趕出澳門。
  不過呢,大清目前正是打開國門有意走進世界強國之列的時候,並沒有將所有的外國人都趕出澳門,除了政府及水師駐軍,只要是友好的通商往來,清兵並不清剿。
  等遠在歐洲的葡萄牙接到失去澳門這個「殖民地」時,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他們國家派來聲討的使團也沒得到半分好處,想要繼續在澳門取得住權、通商往來?可以,同樣的,遠在歐洲的葡萄牙也得給大清同等的待遇與權利才行……
  繼續打仗?這個時代沒有航空母艦,澳門背靠著大清廣茅的土地資源,還有先進的武器,葡萄牙傻了才幹這種勞民傷財的事。
  很快,這場戰事也在歐洲各國傳揚了開來,大清國威初顯海外,像英國、法國、荷蘭等國家都在觀望著這個東方大國下一步的舉動。




152、局(一)

  顯然,大清並沒有稱霸世界的野心,至少目前的雍正還沒有。
  登上帝位這麼多年,他勤於政事,夙夜憂勤,革除弊制,施行新政,將一個國庫空虛、吏治、朝爭不斷的大清逐漸打造成如今邊疆穩定,國庫充裕,兵精將廣、百姓安樂業的盛世雛形,可這並不代表大清便沒有問題了,困擾了歷朝歷代的河道水利問題、八旗子弟的屯兵或進一步改制問題、商稅問題……還有,現在沒有問題,可不代表葡萄牙人不會在未來的海域給予大清一些暗裡的打擊,大清的水師還有待進一步的整合、訓練。
  總之,戰果要鞏固,江山社稷的治理也要愈發精深,人才也要更多地培養以應付未來的需要……
  他要看,他培養的接班人心性眼光是否進一步達到了他的要求。
  雲珠也在猜弘歷會做什麼樣的選擇。做為有望帝位的皇子,建功勳博聲望奪人心是必須的,但若迷失於頭頂光環的璀璨而與臣子爭功那心胸就失於狹隘,將來格局成就不會太大。
  還好,戰爭一底定,弘歷弘晝便安排了最適合的人署理澳門等待雍正派遣官員正式接手,幾個水師營的合作與分工也在將領的指揮下軍紀嚴明,其他大大小小諸如登記戰功、統計傷亡之類的事也用不著他們處理,幾人一商定,但收拾行禮快馬趕回了京城。
  接到他們回京的消息,雍正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蘇培盛將壓在案桌几日的聖旨拿去頒了。
  因為澳門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它在以後的海貿中所起的作用,雍正特別將它設為一府,由天子直轄,取消澳門與廣州的轉口稅等等,並命傅玉為澳門第一任知府,從四品。
  另外,珠山(今作舟山)、天津、寧波等通商口岸的政治地位也相應地做了提高,在某一方便減少了州省長官從中剋扣錢財收受賄賂的機會,加大了朝廷對它們的控制力度。
  雲珠知道後歎了口氣,雍正真是眼光如炬。雲珠的幾個哥哥弟弟都是文武兼備、才幹精明之人,只是其中特別出色的卻是傅廣成、傅清、傅玉、傅恆四人,能力、心計、手段、眼光樣樣不缺,傅廣成偏文、傅清偏武,是能臣干將的好苗子,傅玉傅恆更有成長為首輔的資質。傅玉雖不像傅恆一樣在雍正的跟前長大,對他的各方面瞭解頗深,但當初出海所獲得的關於海外諸國的龐大信息資料以及所換回來的巨額財富珠寶,傅玉的領導功不可沒,光憑這一點,雍正就對他的應變能力、處事能力很有信心。
  澳門是個特殊的地方,長時期被葡萄牙人佔用,風俗習慣已與大清內地有了些區別,這第一任地方長官就必須熟悉外國的一些東西及前瞻的眼光、海納百川的心胸……所以一開始,雍正便挑中了傅玉。
  這樣一來,至少三年內傅玉是沒機會出使國外了。
  傅新這個人才也沒浪費,這幾年他在理藩院掛了個額外侍郎之職,並沒有不得重用也虛費時光,倒跟理藩院鴻臚寺的一干八旗蒙古官員學了不少東西,這次少不了與外國人打交道,便將他正式調入了理藩院成為專門負責外國相關事務部門的副官,為正五品官員。
  這幾年陸續有八旗勳貴子弟組船進行海貿,有出海經驗並表現出色的八旗勳貴子弟一旦入仕都被提拔重用,或在海關衙門或是調到大清各通商口岸所在州府任官……因此沿海一帶的政治倒是一片活潑蓬勃的新氣象。雲珠的一個堂兄(李榮保長兄馬斯喀之子)桑額這次也升了天津海關衙門主事,為正四品少卿。
  這是暨上雍正八年西北大捷後雍正對於年青一代官員的又一次提拔、調整、重用。
  這時,已故誠親王允祉福晉董鄂氏病中上折請封自己的孫子永璞襲誠親王爵位。雍正猶豫不決。
  原來誠親王世子早在康熙時就封了誠親王第三子弘晟,他也是允祉唯一長大成年的嫡子,只不過經過奪嫡時期的弘晟有一段時間享受過父親是皇瑪法「長子」、受皇瑪法喜歡看重、有繼位之望的榮耀,對於四叔(雍正)的登基一直抱有很大的不甘心理,這種心理甚至超過了誠親王本身。再加上身為親王嫡子,早早封了世子,弘晟性格便養得有些凶頑蠻橫,或許是「同仇敵愾」,雍正登基後他與原本不怎麼對付的弘皙、弘明、弘旺等私底下往來反倒密切了許多……誠親王無祉是個什麼樣的人雍正最是清楚,他或許對雍正的繼位心懷嫉忌不甘,卻絕不會有膽子行謀逆之事,後來雍正對宗親漸漸寬和、恩威並施,允祉也息了作對的心思,可惜,他沒能壓制住自己的這個嫡子,很多次針對弘歷的刺殺甚至是他出的頭……雍正既抓不住弘皙的證據,又不能明著對自己一向「支持、維護」的廢太子一脈動手,可要對付暴躁沒什麼腦袋的弘晟卻不難,雍正八年,絕大部份的宗室子弟因軍功紛紛封爵厚賞時唯有他被雍正革了世子之位,甚至在他不服反抗之時禁錮到了宗人府。
  雍正十年五月,弘晟薨,膝下唯有一庶子永璞。而直到十一年八月誠親王薨逝,也不知基於什麼樣的心理,誠親王允祉並沒有上折請封世子。或許,他也跟雍正如今的心態一樣,是選擇由嫡子所出的年幼孫子呢,還是選擇已經成年可獨擋一面的庶子?
  或許他也是傾向於兒子的,畢竟弘景也是側福晉所出,出身並不算低。只是嫡福晉董事鄂氏的意見也很重要……
  「蘇培盛,去宣履親王、莊親王、淳親王……果親王覲見。」聽聽幾位弟弟的意見吧,雍正淡淡地說道。弘景是已經成年,才幹品行在侄子裡也過得去,不過比起弘璟弘皎還差上一籌,還沒重要到自己非得將他捧上郡王的爵位。但是,讓弘晟的庶子襲爵……雍正也是不樂意的,一來弘晟與自己作對沒必要寬待他的後代,二來,這讓他聯想到弘皙同樣是嫡出庶子……
  「庶。」蘇培盛退出養心殿後將所有的傳旨太監都派了出去。
  「烏喇那拉妹妹這菊花養得真好。」
  聽到四阿哥就要回京的消息,高露微有些坐不住了,這日用完了晚膳便出了院子散食,在花園裡繞了一圈過後見沒什麼人便走到了烏喇那拉氏的流湘院,看著院子裡的十來盆含苞待放的菊花,似笑非笑道:「倒令我想起了一首菊花詩,裡面有這麼兩句: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可不正應了眼前這菊花的好?」
  烏喇那拉.妮莽衣提著花灑細緻地給花澆著水:「姐姐謬讚了。無論什麼樣的花兒,只要細心養護它都能開得很好,一個時令有一個時令當盛的花,春蘭秋菊,哪裡就輪到菊花是魁首?」
  「哎,我可不就是說這個時候的菊花傲然迎霜麼?」高露微面露詫異之色,心中卻暗笑,你這不是心虛怎麼能將我的話聽成這個意思。
  烏喇那拉.妮莽衣提著花灑的手頓了頓,臉上不可覺地一熱,遂又鎮定下來,「我倒是聽說姐姐最愛百合,可惜了,姐姐就算現在想看,暖房裡也沒有。」
  所謂的暖房,也只能將花延遲兩三個月開,或提前一兩個月開,技術還沒高到春天開的花冬天還能照開。
  「是可惜,爺要是能在重九之前趕回宮,說不定也能來這流湘院觀賞妹妹這絕世菊花呢。」
  烏喇那拉.妮莽衣默然不語。這時節宮中已進了不少菊花,乾西二所得的珍品不少,福晉和爺的正院裡擺的萬壽菊、案頭菊、鱗托菊、墨菊……隨便一盆也比得過自己精心培養的這些,聽說皇上還將僅有的兩盆菊中最珍貴的名品「綠牡丹」分賜給了福晉和五福晉。要賞菊,哪裡用到這裡?
  如果說新婚那幾日她還對自己的容貌身材還有幾分自信,那麼現在,她沒辦法確定他是否對她懷有一絲憐愛眷顧之情了,整整一年的時間,無論是之前對水師營對抗訓練的巡視還是之後爆發的與葡萄牙人的戰爭,是好是壞,他都不曾有半言片語捎帶給她。
  除了吃得好些,穿得好些,自己這個側福晉跟其他的侍妾沒什麼兩樣。想到這裡,她睫羽低垂的眼中一片陰霾。
  「青婀,走了。」高露微轉身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姐姐這麼費神費力,可別到頭來什麼也辦不成。」
  「主子?」珊因擔心地輕喚了一聲。
  將眼光從姍姍而去的背影收回來,烏喇那拉.妮莽衣面無表情地將花灑遞給她,走進了屋裡。她知道,高氏是在威脅她,她跟金氏對自己設的局出人出力,到頭來若沒半點成效,雖不至於斷了以後的合作,可被她們小看以至於無法拿捏住她們卻是她不能容忍的。
  「珊因,阿爾哈圖那裡還沒什麼進展嗎?」
  珊因搖頭道:「福晉身邊防得太嚴了,阿爾哈圖根本找不到機會跟福晉單獨相處。」
  烏喇那拉.妮莽衣臉色十分難看,「難道要硬扣?」
  珊因忍不住道:「奴婢大膽說一句,主子設的本就是無中生有之計,只要證據確鑿,那就成功了一半,至於有沒有現場抓到有什麼關係,反正福晉都不會承認。」
  烏喇那拉.妮莽衣眼睛一亮,「你說得對。」
  「奴才覺得主子最好還是停下這個計劃。」夏嬤嬤端著補湯走了進來,臉上儘是不贊同的神色。
  「嬤嬤以前不是覺得這是個好計劃嗎?」
  「奴才現在還是覺得這個計劃不錯,只是我們對四阿哥和福晉的瞭解還不深,四阿哥對主子的感情還不夠深厚,這個計劃一旦施行不成功,不但有損主子的利益、威望,弄不好反而會成全了福晉……主子不若徐徐圖之更為穩當。」
  接過補湯,一口飲盡。烏喇那拉.妮莽衣滿眼堅持地看著夏嬤嬤,「就像珊因說的,我們只要讓爺懷疑福晉就好了不是嗎?死無對證,就算福晉要追究到底也只會讓人覺得欲蓋彌彰。
  再說,我不想等。嬤嬤,只要福晉永遠這麼完美,就算我等到她身子骨熬不住,等到她為了保住身下的位子心血耗盡,她在爺的心目中也是無人可替代、無人能超越……這樣,我做了繼福晉、做了繼……後,又有什麼意思。」
  夏嬤嬤看著她眼中射出晶亮的光芒,無雙的麗容煥發出奪目的光彩,心中暗歎一聲,果然……恍然明悟的心一時有些木木的,從極深之處溢出一抹極細極清晰的苦澀。可看著眼前雄心勃勃的主子,她只能無奈地告訴自己,或許這樣鮮活明亮的主子更能吸引四阿哥。
  無論如何,自己是要幫主子的,不能讓四阿哥知道主子有對福晉不好的心思舉動……
  作者有話要說:註:舟山,是中國浙江省轄地級市,也是全國唯一以群島設市的地級行政區劃,由1390個島嶼組成,佔全國的五分之一。全市區域總面積2.22萬平方公里,其中海域面積2.08萬平方公里,陸域面積1440平方公里。群島之中,以舟山島最大,其「形如舟楫」,故名舟山。全市港灣眾多,航道縱橫,水深浪平,是中國屈指可數的天然深水良港。舟山素有「東海魚倉」和「中國漁都」之美稱,擁有漁業、港口、旅遊三大優勢,是中國最大的海水產品生產、加工、銷售基地。(以上百度)




153、局(二)

  高露微回了金風院時金籬正在那裡等著她,小臉惴惴不安,那小家子氣與她冰潔清麗的外表實在不相襯。嗤笑了一聲,她慵然地坐到榻上問:「金妹妹怎麼過來了?」
  也不怪她這麼問,自初春那會兒她們三個莫名其妙招蚊蟲開始,整整三個多月,不管她們怎麼清洗自個兒的身體、衣服、被褥,這蚊蟲始終揮之不去,再加上金籬的父親、叔叔一家在上駟院因事被免了管領之職,不少族親也犯了事,可把她的小膽給嚇壞了,自己再怎麼支使她向蘇氏、富察氏下手,她也不敢。
  冬梅端著茶湯進來,憨厚平凡的面容引來金籬的微詫,看著就是個不伶俐的,長得又不出挑,這高側福晉竟然會將她放進屋子裡,看穿著還是個一等宮女,莫非是個不可貌相的高人?!
  心裡盤算著回頭怎麼找人查一查這個宮女,金籬接過茶盞,就拿在手裡撇著茶沫,也不喝:「姐姐,我心中不安得很,烏喇那拉側福晉那邊怎麼樣了?」
  自與高露微結了盟,金籬便在她面前扮著小心謹慎、有些懦弱的形象,對高露微從一開始對自己的拉攏、提防到現在的不以為意及不經意中流露出來的不當自己是回事的態度,她並不放在心上,她看得清自己的位置,無論是家世背景或是兩人在乾西二所的位份,她都是處於下方的,如此,她何不將姿態擺得更低些呢?!
  「等著看就是了,反正該做的咱們已經做了,剩下的自要看她的手段。」她自然也不相信福晉會這麼輕易地被扳倒,不過,她更樂意看福晉與烏喇那拉氏兩強相爭。
  「姐姐,你說福晉會不會查出來?」那個阿爾哈圖就像聞了骨頭味道的狗,盡找機會在福晉跟前冒頭,換誰都會懷疑,何況福晉那麼個靈慧睿智的人。
  高露微不耐地橫了她一眼,「怎麼,你現在還懷疑你家裡頭的事是福晉下的手?」
  「姐姐也知道,我們金家百多年來一直在內務府做事,也沒什麼能耐的人物,不能跟姐姐家比,安安份份也就是了,這誰一年到頭的做事不犯點錯,怎麼我們家連續不斷地出事?這背後要沒人下手誰相信?!」其實她也懷疑高氏跟烏喇那拉氏,畢竟她們只是結盟,不是真的親如一家,以後但凡涉及彼此利益還不是真刀見血?趁機削除對方勢力也是正常的。
  「我雖然願意依靠姐姐和烏喇那拉側福晉,可也得人家待我金氏一族誠心啊,有事找上門,利用完了就撇開不管,甚至拿我們當替罪羊,也太讓人心寒了。我金籬雖然不是個頂聰明的,可也不蠢。」
  「你說的倒是大實話。」高露微輕笑,「我也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與妹妹結交一半因為咱們都是出身內務府的,一半也是高家這幾年在內務府的影響也在減小,妹妹家裡的事我也讓人去查了,大略跟那次事件有關,但人死無證,上面的人也不能確定就跟你有關,不過是敲打敲打罷了,你大可不必一直放在心上,過段時間,這管領的位子還回到你金家頭上。至於烏喇那拉家有沒有在這裡面順手推一把,我就不清楚了,承恩公府還有孝敬皇后到底留了多少勢力給她,我至今都還摸不清楚。」
  兩人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明白,如果烏喇那拉氏這次能讓福晉栽跟頭,那麼她們就更須聯手防著她了。
  「不過,平白得來的勢力也要看她消不消化得了,承恩公府也不會做賠本生意,不會生子的側福晉,就算姓烏喇那拉氏又怎樣?」高露微唇角高高彎起,眼中閃著譏笑的冷光。
  金籬心中一縮,對高露微越發忌憚起來,這烏喇那拉氏竟早早就著了高氏的道?!「姐姐——」
  「別怕,我不會對你下手的。」高露微挑了下眉,眼睛微迷,「你也知道,我這破身子懷上的機會渺茫,就算想要抱養一個解我寂寥的生活,富察氏蘇氏她們也不會願意的……她們看不起包衣,認為我們出身低賤,我偏偏要一輩子踏在她們的頭頂上,讓她們對我屈身下拜。」
  金籬對高露微的身體情況自是清楚,她早有這個猜測,只是高露微此時才明露出要抱養她孩子的意願,便淺笑道:「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表明了她的態度。
  高露微很滿意,「我們高家和金家,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們出身是低,可內務府對這後宮的影響力再沒比她們這出身內務府世家的更清楚瞭解,論起算計人,那助力可不是說著玩的。只要達成了她們的目標,有了身份、有了皇子皇女,即使未來不能讓家人抬旗,也能榮耀自身,壯大家族利益。
  而母儀天下或讓自己的孩子登上帝位?她們也不是不想,畢竟大清出過一個孝恭仁皇太后,可那也要分清形勢。目前的乾西二所,上有福晉嫡子嫡女俱全,中有側福晉烏喇那拉氏虎視眈眈,下面更有格格富察氏、珂里葉特氏,除非她們都不能生或者生了孩子都沒站住,不然怎麼也輪不到她們。
  最重要的是,現在四阿哥,年青力壯,誰知道以後還會有多少個女人來爭寵,為他生下兒女?
  她們是有手段也有人力,可算計所有皇嗣的這個膽子目前還不敢生出來。
  弘歷一行快馬加鞭,終於在重九之前到達京城。
  「春和,這一路多虧你了,還有德祿,你們先回去休息,重陽節到乾西二所一起吃個飯。」幾人歸心似箭,一路都沒好好休息吃頓好的,再加上之前大半的日子是在水上度過,這時一看,都精瘦了許多。
  「庶。」傅恆跟德祿也不多說,掉轉馬頭各自朝自己家策馬奔去。
  「你們也回吧。」弘晝也朝他的兩個護衛揮了揮手。「是。」回答的聲音非常有力,弘晝笑了笑,他也急著趕回宮看兒子呢,這心情能理解。
  「我也先行一步了。」弘璟也抱了下拳,騎馬朝淳親王府馳去。
  弘歷弘晝相視一笑,一前一後縱馬朝皇宮而去。「四哥,春和的身手比之去年可是強了不少。」
  「嗯,你也發現了?他這兩年沒少跟弘皎他們切磋,身手有所提高是正常的……富察家的武技在軍中是數一數二的,小有所成時等閒的十來人也近不得身,想必春和又有所突破,那小子根骨絕佳,武學天賦也是他們家最好的。」
  以前他還能跟傅恆打個平手,現在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了。弘歷含笑,看著小舅子兼得力下屬進步神速他也很有成就感,傅恆八歲到他身邊,讀還有騎射不少是他教導提點的。他也並不覺得嫉妒,自己絕大部份的時間學的是治國之道,練武只是為了健身和養生,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做為皇子他還可說是為了建立功勳威望,可一旦登即帝位,他御駕征戰的機會可以說是沒有的。這與傅恆花費大量的時間鍛煉身體學習騎射武功不同,他是為了征戰沙場為君盡忠為國效命,只有身手愈強,勝利的可能才會更多一分。
  「如果四嫂也練武的話那可就不一定了。」弘晝調侃了一句。
  「你四嫂五禽戲、太極拳也沒少練。」他還見過雲珠練習柔術(瑜伽)呢,不過沒必要說給老五知道。
  「練這個好,我額娘身體那麼健康也是天天晨練的結果,回頭我也讓海闊珍練練。」弘晝笑嘻嘻,進宮下了馬道:「先見皇阿瑪?」
  「當然。」公事為先。
  ……
  聽李玉說弘歷他們進了養心殿,雲珠轉頭對高露微等人道:「眾位妹妹要不等晚上再過來吃個團圓飯?」
  「多謝福晉體恤,不過這是妾對爺的心意,還是在這裡等吧。」高露微道。眾人默,顯然也是同一個心思。烏喇那拉.妮莽衣嬌靨略帶遲疑地又道:「妾等是不是打擾了福晉?」
  這話就差點明雲珠含有私心,想要獨佔弘歷了。
  雲珠淡笑:「這裡這麼大,你們愛待多久自是由你們。郭嬤嬤,你讓廚房的人多上些點心過來,茶房也別吝惜好茶,可別讓側福晉和格格們餓到渴到。」
  「是。」
  「天氣太熱了,我還要給和敬他們洗澡,就不陪妹妹們等了。」說不定連晚膳都會在養心殿用,她是傻了才陪她們在前廳坐著乾等呢。
  高露微和烏喇那拉.妮莽衣不著痕跡地互看了一眼,領著眾人福身道:「多謝福晉。」
  富察.芙靈阿其實也不想在這裡等,她侍候弘歷多年,自是明白他是不可能很快從養心殿回來的,在這裡陪著這些女人等她還不如回廂院陪兒子女兒呢,只是自己畢竟不是福晉,是沒資格拿喬的。
  而對著這群想著在爺面前表現自己的深情守候,她也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誰能奪得頭籌。
  這一等,從早上的請完安一直等到太陽西斜,晚膳也過了還不見人影。
  陪著三胞胎在御花園逛了一圈回來,親自給他們餵了小半碗葡萄,又和他們玩了一會兒積木,看看擺在明堂的落地鍾短針都指到七的位置了,雲珠這才讓嬤嬤們抱他們下去睡覺。
  「不睡,等阿瑪。」和敬扭了扭身子,不讓奶嬤嬤密札氏抱。
  「誰跟你們說阿瑪的?」
  「很多,很多人,聽到了。」她嘟著小嘴道。永璉和徽也一同點著小腦袋瓜子,表示他們也有聽到。
  好吧,這三個小傢伙在她肚子裡時就飽受靈氣滋潤,出生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沒少待空間裡,使得他們的官感極為靈敏,目力耳力超人一等,弘歷要回來的消息她也沒制止下人傳到他們跟前,他們會聽到很正常的。
  「阿瑪在皇瑪法那裡要很晚很晚才回來,他很累了,我們讓他好好休息,等明天再見阿瑪好不好?」
  很晚啊,他們現在已經有點睏了,阿瑪回來肯定也很想睡覺覺……三胞胎考慮了一下,「好吧。」同意嬤嬤們抱他們下去睡了。
  看著三胞胎乖乖回屋睡覺,雲珠笑了笑,讓靈樞下去備水給她洗浴,一邊朝素問道:「她們還在等?」
  「是。」素問說道,「中間除了平嬤嬤以四格格哭鬧為由將富察格格找了出去約大半個時辰,蘇格格也回去看了一趟三阿哥,其餘的人一直在前廳等著。」
  這些人,當福晉好性子,知道王爺要回來,一大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來請安,若不是福晉將她們帶到了前廳,可不連著三位小主子都不得安生了。
  在前廳干坐一整天,除了點心茶水,正經飯食沒進不說,為了保持光鮮完美的姿容儀態,一早的神采奕奕只怕現在也變成了黯淡與蒼白。偏偏當著外院眾奴才的面,誰也不敢中途退卻,就怕對王爺的一片冰心成了矯揉造作,經不起考驗。
  「富察氏是個聰明的。」
  「主子,烏喇那拉氏她們已經確定了要發動那個計劃,咱們要不要暗中推一把?」知道烏喇那拉氏和高氏金氏設局陷害主子時郭嬤嬤素問等人無不心生氣憤,待明白主子想將計就計時,她們又一個個摩拳擦掌地想著怎麼反算計回去。
  雲珠瞟了她一眼,「當然要給她們方便,不過不要太著痕跡了,顯得我這個福晉無能。重九的花宴要好好辦知道嗎。」
  澳門一役如今只呈上了捷報及大概的傷亡數字,其他方方面面的問題還未正式上折,這撫恤與封賞預估會在萬壽節的時候來個喜上加喜、普天同慶,因此重九宮裡大概不會舉行隆重宴會款待前來覲見皇帝的蒙古各部首領。這樣一來,弘歷建功回來的第一個節日,乾西二所就有必要辦好了。
  「主子就放心吧,難得正式辦個宴會,郭嬤嬤她們等著大顯身手呢。」
  那她就等著好戲上場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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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局(三)

  皇宮裡並不缺少明火宮燈,從養心殿出來,想到馬上可以見到心念已久的妻兒,一身的疲憊彷彿盡去,他大步流星地往乾西二所走去。
  此時,月牙已經半掛在夜空,渲染交錯了墨、墨藍、灰藍、銀灰的夜空上隱隱閃著星輝,將天幕妝點得十分美麗、靜謐。
  大廳裡燈火通明,鶯燕般甜美的聲音,影影綽綽嬌美的身影,本令他心中溫暖,可一進門,那一聲聲地「爺」,那如泣如訴的幽怨愛慕的眼神,頓時令他煩躁不耐,雲珠呢?「福晉呢?」
  「福晉一整天都沒上前廳這兒,妾等也不知福晉在哪裡,想必是在照顧兩位格格跟二阿哥吧。」烏喇那拉.妮莽衣搶先道。
  常總管恭敬地跟在身後,聞言道:「福晉讓所有的阿哥跟格格們先下去歇息去了,說明早再讓他們來見王爺。還命廚房準備了饌餚為王爺接風洗塵,王爺若是累了,後院已備了洗漱的熱水還有溫粥、小菜,王爺您看?」
  他眼神一柔,唇角勾起,對高露微等人道:「你們回去吧,明早也不用請安了,我跟福晉上承乾宮給額娘請安,晚膳再一起吃個團圓飯就行。」
  「爺——」
  眾人不甘,等了一天就等來這個結果?弘歷可不管她們,快步穿過庭院,到了後院。所遇的奴才宮女個個面帶喜色地給他行禮請安,規矩得體。
  雲珠一襲月色旗裝,堆鴉的秀髮上只別了只白玉蘭花簪,站在明堂外笑盈盈地看著他,「回來了?」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心中一片安寧滿足,「我回來了。」
  「累了吧?要不要先洗個澡?」
  他頓了頓,「先吃粥吧,肚子有些餓。」在養心殿也吃過晚膳,只是一來隔的時間久了,二來,他那時顧著回報澳門的戰事及水師營的事情,也就胡亂吞填了些,跟趕路吃乾糧的倉促沒什麼不同,現在想起來不免沒有吃美食時的飽足感。
  「我讓她們端上來。」她轉頭對明心道,「去將飯菜端過來吧。」
  「是。」
  很快,明心便領著采霞采雯等人將雲珠親自下廚做的飯菜端到了次間的黃花梨雕花嵌紫水晶鑲綠玉纏枝葡萄圓桌上,有碧粳米熬的桂花蓮籽粥、胭脂米煮的燕窩雞絲香菜粥和涼拌酸辣海帶絲、釀豆腐、拌糟鴨絲、五香雞、蒜泥蒸白菜、金菇掐菜、蕃茄雞蛋湯、蔥香餅、奶皮餅等菜點。
  香噴噴的,弘歷拉著她坐到桌前,蹭了蹭椅子,引來她疑惑的目光,笑道:「陪我一起用點。」
  笑得真假。雲珠也不在這時問他,拿著筷子,時不時給他挾上他愛吃的菜,自己也就著小半碗桂花蓮籽粥吃了點。
  真正讓她覺出不對的是沐浴時這人首次不讓她跟著一起去,以前他可是最愛拖著她一起去洗鴛鴦浴的……
  換了身雪綾中衣出來,弘歷別彆扭扭地進了寢屋,見雲珠已換上一身寬鬆的淺藍色細棉袍子眼睛一亮,兩三步搶到高腳梅花幾的宮燈旁想要熄掉燭火——
  「等一下。」他手停在半空,側目一看,見雲珠坐在床沿笑瞇瞇地看著他,像只逮到獵物小狐狸,身子不由一僵。「怎麼了?」天晚了,該歇了啊……
  「過來。」雲珠拍拍床榻,見他還在遲疑,又道,「不然我過去了。」
  弘歷眉眼一挑,走過去攬住她,「原來你喜歡亮著燈……」笑意裡漾著幾分邪肆,俯首就要往她唇上親去。
  她手抵在他胸口,瞪了他一眼:「乖乖地別動。」雙手解開他的上衣,胸前背後手臂仔細看了一遍,沒事。「褲子脫下我看看。」
  「你——」他頓住,疑惑的目光了悟到什麼似地浮上一絲感動,「我沒受傷。」
  「我得親自看過才行。」
  他俊臉微赧,南下曬了一圈呈蜜色的肌膚在暈黃的燈光下別有一種誘人的味道,雲珠忍不住踮腳親了那飽滿又弧度優美得讓女人看了就想吻上去的唇,等兩人氣息未定地分開,這才往下一看,腿腳看來也沒事,難道傷的是屁股?想起他吃飯時坐下的異樣便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瞅去——
  他幾乎是立即的身子一拐。「雲珠。」聲音裡有著尷尬與抗拒的意味。
  她這下肯定了,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我們夫妻一體,有什麼難為情的?」拉過他讓他趴在床上,飽滿的臀部,修長有力的腿……
  「噗」地一聲,她忍不住噴笑了開來,無視他羞惱尷尬的神情,手在他臀上拍了一下,「怎麼弄成這樣?」那上面長滿了一顆一顆痘痘,紅紅的像痱子,微微鼓起又像痘瘡。「是不是經常在熱燙的椅子凳子上坐著?很癢吧。」
  這種症狀她上輩子見多了,尤其是夏季的時候,有的是因為經常在曬得發燙的椅凳或哪裡坐下患的,有的則是體內濕熱過盛……長的時候很癢,手會不受控制地撓它,結果越撓越多,好了後還會留下淡淡的疤痕。
  他完美的形象……弘歷懊惱無比,早知道睡房去了,偏偏忍不住想抱她,天底下果然沒有僥倖這回事。
  「在船艦上也時也下水,後坐在曬熱的船桿上跟人聊幾句,回京路上也一直騎馬……」這也不是他願意的,路上發現的時候有讓吳來找來膏藥幫忙抹上,卻沒什麼用。
  「你等一下。」她起身,在一排的青花瓷罐裡找出了桃花、梅花……菊花等干花,放進一個銀盆裡,又放了些竹芯、茶末及涼米粥、蜂蜜,裝做倒水的樣子取了點空間水倒進裡面,發力搗爛成糊狀,後端到床邊用手給他抹上,「最近幾天最好不要再騎馬了,馬鞍太容易受熱,坐下的時候也別在太陽照射的地兒,等這熱毒濕氣散了,就好了。」
  舒適清涼的感受趕跑了不適的刺癢,他吐了口氣,俯躺在床上側首瞅著燈下的雲珠,見她神色清柔,眉目細緻溫和,認真地用手將藥抹在自己的……心中溫軟無比,想擁抱她的渴望似乎也不急切了,慢慢地,就這麼看著她睡著了。
  接下來幾天,弘歷天天待在正院,既不到後宅留宿也不招人侍寢,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又是氣急又是惱恨,私底下沒少摔東西和詛咒雲珠。
  熹貴妃聽到了,讓人將尚嬤嬤找來一問,原來兒子也不是睡在雲珠屋裡而是歇在了房。便以為弘歷是政務繁忙才沒涉足後院,再加上他回京後確實勁瘦了一些,更覺得兒子正該好好養養……這麼一想,便對私底下抱怨的烏喇那拉氏等人看不順眼了,敢情都存著狐媚心思想著霸住弘歷呢,一點都不知道體貼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太不懂事了!
  心下存了不滿。
  轉眼幾日過去,重陽節到了。
  這一天,天光分外明媚,宮中人人一早便插戴茱萸,各宮殿的主子和有頭有臉的女官嬤嬤們也腰拴菊花荷包,御膳茶房自前幾天便開始做的各式菊花糕、重陽糕的量也在這一天升到了最多。
  香噴噴的菊花糕,清涼甜美的菊花酒,不僅民間有出遊賞景、登高遠眺、觀賞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陽糕、飲菊花酒等活動,皇宮每年也有這類求身心健康、平安長壽的活動。今年雍正果然免了筵宴,帶著熹貴妃和裕妃顧嬪等人去了西山登高賞景去了。留下弘歷弘晝等年青一輩在宮中小聚。
  淑慎公主、寶蘭郡主、五公主芷馨,五福晉吳扎庫氏、寧郡王福晉納喇氏,弘歷、弘晝、弘皎、弘璟、傅恆……一大群人,大家都是姻親、親戚,也沒什麼避忌,熱熱鬧鬧地在御花園賞菊,詠菊花詩,重陽詩。
  奴才們遠遠地在底下恭立著,侍衛們更是離得遠遠的,只有宮女們像花中的蝴蝶,時不時地端著糕點提著酒壺在桌子之間穿梭往來。
  一位身穿綠色宮裝的宮女端著盤剛出爐的重陽糕往雲珠這一桌走來,不知是走得太急還是怎麼回事半路滑了一下,手中的盤子一下子飛出兩三米落到了弘歷他們這一桌的前面,正與傅恆說話的弘歷一看,冷道:「來人,將她拖下去。」
  「饒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宮女驚慌地跪了下去,不住磕頭求饒。
  「四哥,大好的節日,別讓奴才掃了興。先讓人清理一下才是……咦?」弘晝眼睛微瞇地看向從半截重陽糕裡露出來的一小卷紙,敏銳地醒覺到這或許並不是一件意外,而是蓄謀出來的事件。
  宮中的奴才能到主子跟前侍候的都是精心挑選培訓出來的,所謂的「意外」更多的是宮斗的產物。自小熟悉這一切的弘歷怎可能不注意到弘晝神情上的微變,順著他的眼光自然也看到了那小卷紙。
  眼中銳光一閃,不待他吩咐,吳來便上前將東西收到了手裡,並點了周圍的幾個宮女將碎了的瓷片和糕點收拾乾淨。
  既將事情捅到了他跟前,遮遮掩掩的反而會引出流言蜚語,接到主子示意的吳來打開卷紙一看,臉色立變,驚恐不安地將它呈給了弘歷。
  弘歷接過來一看,俊臉煞時黑沉一片,半晌,再也忍不住地將手往桌面一拍,「豈有此理!」紅木雕的四季富察圓桌立時從桌面碎裂出一道大縫,桌腳深陷入草地一寸有多,可見氣怒之下力道有多強了。
  園中不管正賞著花的還是吃糕喝酒的,都望了過來,一片寂靜。
  「爺怎麼發這麼大脾氣?」高露微輕聲道,語音裡有著淡淡的擔憂。
  「吳來!」弘歷聲音從齒逢裡迸出,「將這個奴才拖下去。」
  吳來侍候了弘歷十幾年,他一個眼神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應了一聲,就要喊人——
  那宮女卻朝雲珠那兒撲了過去,「福晉救命!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雲珠細眉微蹙地看向弘歷。
  他冷著眼,唇抿成了一條線,臉色鐵青。
  她猶疑著,那宮女卻又改了口哭喊:「福晉,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奴婢也是……您知道的,您知道的!」
  雲珠能感受到眾人疑惑、懷疑的目光,立定心神,對弘歷道:「王爺,妾身能否看一下那張小紙,怎麼這個宮女竟這副與我很熟的模樣。我知道什麼了?」
  「給她拿去。」吳來上前小心地拿起那張紙條,雲珠也不等他呈上,便走了過來,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堪比蚊蠅般細小的字: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吾思卿如狂,晚上可否老地方相見?愛你的阿爾哈圖。
  「這,難道是給我的?!」顧不得這肉麻得讓她差點作嘔的譴詞用句,雲珠一臉地震驚,環視在座諸位,男男女女的,名字裡有「雲」字的豈不只自己一個?
  「你說呢?」弘歷臉色極臭。他是不相信雲珠會背著他與人有私情的,她不是這種人,但他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氣,惱恨。這事一傳開來,什麼名聲也沒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這麼個場合,這事怎麼捂得住?雲珠肅色道:「還請王爺徹查還我清白。」
  「我相信你。」能查出什麼結果?有心設個局的必然該想的都想到了,萬一查不出來,事情鬧開了……他眼中閃過一抹擔憂,遂又換上陰沉厲色,這些人真是賊心不死,他的一再寬容換來的是得寸進尺。
  「王爺相信有什麼用?」雲珠輕哼,轉頭看向宮女,眼色如冰,「既然有物有人,自然要傳上來對質。」
  她一襲如意襟式天藍色繡折枝芙蓉緞旗裝,領口、袖口和下擺鑲了兩寸多寬墨藍色繡芙蓉花和飛蝶的邊,寬邊的左右兩邊又各滾了一道天藍色花絛子,最裡面則加了道芙蓉色的,小兩把子頭上梳著個彎月似的髮髻,中間戴著朵藍中帶紫的絨花,髻上左右插了支琺琅嵌紅寶石雕花簪,左邊還墜著串朱紅色流蘇,耳上墜了粉紅色寶石吊墜環,整個人看起來柔和可親,清逸端秀,光風霽月,讓人怎麼也無法將她聯想到那不堪與陰暗之處。「今天請各位來本是想著大伙過個輕快的節日,沒想到出了這起子污糟的事,事關本人的名譽清白,還請大家做個見證。」
  弘晝見她身姿若蘭,氣如朗月,大大方方地將事情攤開來,不由心中讚賞,看了眼吳扎庫氏,見她微頜了一下,站到了雲珠身邊,唇角勾了起來。
  「哪個這麼大肚敢污蔑福晉,實在該死。」烏喇那拉.妮莽衣朝場中的公主福晉們福了福身,道:「我們福晉最講規矩,乾西二所門禁也嚴,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妾身第一個不信。」
  信不信也不用嘴上說出來。
  傅恆弘皎兩人眼光如劍地掃了過去,弘皎福晉納喇氏嗤道:「不用側福晉特意說明,四嫂平日什麼性情行事我們都看在眼裡呢。」
  「阿爾哈圖,你認識?」
  「不、不認識。奴婢只是到指定的地方傳、傳東西。」宮女怯怯地說著,眼睛還瞄了雲珠一下。
  弘皎面上閃過冷厲之色,問傅恆:「我記得二等侍衛裡有這個人吧?」
  傅恆臉色極差,「早貶成三等了。」
  弘歷拿雲珠沒辦法,只得對吳來道:「不要驚動人,去將那個阿爾哈圖抓來,爺要親自審問。」




155、局(四)

  阿爾哈圖很快被帶到御花園這裡,跟他一起被帶來的還有平日與他一起當值的幾名侍衛,其中一個正是雲珠那天駕馬車回富察府路上出事時與阿爾哈圖熟識的,叫岱林,是烏喇那拉一族的,與承恩公府有點關係。
  「你就是阿爾哈圖?」弘歷沉著臉,眼神凌厲地打量著被押跪在地上的阿爾哈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一雙極耐看的細密的劍眉,深邃的眼型盯著人時更會給人一種深情款款的感覺,挺直的鼻樑,不薄不厚的嘴唇,身材頎長有力,看上去英挺俊朗,此外良好的出身也使他身上有一種清爽氣質,很討女子喜歡,而能進宮當侍衛也表明了他至少還是有點子才幹的。
  可是長得好看又如何?有才能又如何?這樣的奴才他有的是,而他清楚不管結果怎樣自己是不會讓這個人繼續在這世上存活下去的,他觸了他的逆鱗。他的妻子,他的女人,自然是世上最美最好的,被天下人景仰愛慕是正常的,可他不該生出污穢的心思想要褻瀆於她,壞她的名聲。
  阿爾哈圖臉色有些發白,可還力持鎮定,「回王爺,奴才正是。」
  「你知道……為何將你帶到這裡麼?」弘歷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摩挲著綠玉扳指,俯瞰著他,目光如盯死物。
  阿爾哈圖早看見跪在了另一頭的宮女,也發覺了場中眾人疑惑的目光及詭異的沉寂氛圍,心頭開始不受控制「突突突」劇跳起來,一種莫名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神。
  「奴才不知。」額際冷汗微沁,他竭力讓自己鎮定應付眼前的局面,最壞的情況,他也設想過了,不外乎一死。
  「這是你寫的?」一張輕飄飄的小紙落到他面前,阿爾哈圖眼睛大睜,隨即被一聲沉雷般的冷喝嚇得渾身一顫,「說,是誰讓你攀誣四福晉的?!」
  他猛一抬頭,正瞧見弘歷緊盯著自己的眼神,彷彿要將自己撕碎噬盡一般,氣息不由一窒,懼怕讓他心中首次升起一絲後悔。
  冷笑出聲,弘歷自是看清了他眼中的懼怕與退縮,鄙蔑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心中的狂怒倒是壓下了一些,「想清楚再回答,或許,先想想你的親人族人?」
  「不!」阿爾哈圖喊了一聲,眼中滿是驚急,臉上更是一邊閃過驚、怕、不服、堅毅等色,再深情地睇了眼靜靜站在一邊的雲珠,道:「這是奴才一人的錯,請王爺不要牽連奴才的家人。」
  弘皎眼睛微瞇,這人好做派啊,讓這麼多人看到他的深情與犧牲,想讓別人同情他?!不著痕跡地掃了下場中其他人的神色,驚訝過後是深思與勉強端著的鎮靜,只有弘歷的那兩位側福晉,是高氏跟烏喇那拉氏吧,手中捏緊的帕子還有眼底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光芒,是緊張還是興奮?眼前的局跟她們有關嗎?
  傅恆自然也想到了阿爾哈圖這做派之後的無恥用心,面色漲紅,恨極而笑:「膽敢污蔑陷害主子,其心可誅——」
  這個「心」到底有多大不說,光奴才謀害主子的罪過,在上位者眼中誅九族也不為過。
  阿爾哈圖自然知道自己出身滿洲著姓大族,族親多與宗親有聯姻,雖然支脈不近,但也是一股保身之力,他家這一脈經康熙朝奪嫡、廢太子等幾番清洗,只剩他父母、已經出嫁的妹妹以及早已過繼出去的幼弟,說怕牽連家人,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大清的刑罰對滿人向來是從輕處置的,說起來,不與政治直接沾邊,即使是殺人,只要受害者不是滿人,他們都不會被直接處死的。因此即便真是謀逆,滿八旗利益相關、互有聯姻,最多也只是滿門抄斬,不會有誅族的情況出現。
  只要能為主子盡忠,只要還有他納喇家的血脈留著,還怕沒有興盛再起的一天嗎?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長長的指甲穿過絲帕刺進掌心帶起絲絲興奮地疼痛,終於,到了最關鍵的一步了,富察.雲珠,你完美的形象從此刻起開始崩塌……
  「我沒有污蔑誰!我是懷著一顆真摯熱烈的心在愛著雲、四福晉的,她是那麼地高貴、美麗、溫柔、善良、勇敢,在我心中,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值得我傾盡生命去愛去守護!」
  他一臉地深情不悔與狂熱,讓雲珠噁心得不行,這種跟三流劇情似的純粹是利用設計的表白勾起了她深埋在內心深處極欲忘卻的回憶,在末世……常常上一刻還甜言蜜語,下一刻便將你推進喪屍群裡當做擋箭牌,順帶獲得寶貴的食物;明明上一刻還言之鑿鑿地守護,轉眼便亮出利刃搶奪自己口中守護對像珍貴的賴以生存的東西……扭曲的人性與冰冷的情感,在那些紛亂時間裡是正常的,是普遍的。
  到處都是虛假和利用。可那時候的人,又有哪個有時間有精力去辨識清楚呢?
  他口中吐出的讚美詞句與他內心的真實情感完全相背,他懷著的目的與他所謂的真摯熱烈更是連邊都不沾,可笑的是他還想用這些虛假的表演感動別人,使人相信他的真心。跟前世某些言情劇裡的腦殘比起來,他的真心連提鞋都不配!至少人家心中還真是那麼認定的。
  「……而四福晉她只是感動於我的癡心,垂憐我的用心……我、我們,絕沒有做苟且之事!我們是真心相——」
  「還敢信口雌黃!」弘皎抑不住滿身的怒火,身形微動就要上前殺了那個滿口謊言的奴才,傅恆已搶先一步在他心口處踢了一腳,直將踹出幾丈遠,口吐鮮血。
  「啊!」烏喇那拉.妮莽衣驚呼了一聲,見眾人側目,清妍的俏臉上微現不安地道:「他不會死了吧?」暗指傅恆想殺人滅口。弘歷沉淡的目光掃來,她抿緊了唇,竟有種目光如刀刮剮著自己肌膚的感受。
  心也太急了吧?!高露微心中冷笑,平時怎麼張揚,不犯大錯兒,福晉和王爺也不會管你,可這種敏感時候,敢出頭那就是找死。以前自己或許也是這麼蠢吧,不過自雍正十年年底的那次刺殺後她看清楚了,愛新覺羅.弘歷對富察.雲珠的感情之深絕對不止是男人對嫡妻的敬重,更有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恩愛眷戀……富察.雲珠要出了事,以他的性情保不定會遷怒……
  「我沒有……我講的都是實話,呃,我們相愛,即使這愛不容於世……」阿爾哈圖繼續爬起來,又咳了一口血出來,傅恆還想上前,被雲珠喊住了。
  「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講。我腦袋壞掉了放著大好的生活不過要跟一個侍衛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雲珠淡淡地睨著他,「你跟我的夫君比,就如美玉與沙泥,難道我腦袋不好眼睛也瞎了?」
  「噗。」寧郡王福晉忍不住笑出聲。在場的福晉公主也大都憋得臉色發紅,覺得雲珠這話駁得真是一針見血。各種條件對比,弘歷確實是勝過此人多多,雲珠又是嫡福晉又是得寵的,果然是傻了才會去毀掉這樣的婚姻生活。
  若不是場面嚴峻,弘歷真想親這可愛的女人一下,怎麼能這麼面無表情地說著這麼動聽的話呢?自己是美玉,呵呵。
  雲珠眼神清淡如水,「我進出屋門向來一腳邁八腳隨,身邊女官、嬤嬤、公公個個不缺,誰看見我單獨跟你見過面了?」
  這話很是,乾西二所上上下下,從雲珠身邊聽用的女官到出門隨侍的幾位嬤嬤及兩個傳話太監王進保、馮益,甚至宮中負責灑掃的粗使嬤嬤小宮女都被傳來問話,結果很清楚很統一。
  阿爾哈圖一副「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無情地否認我們之間的一切」的悲傷表情,慢慢地抬手指向跪在一邊的宮女:「慧兒常常替我們鴻雁傳信,她可以做證。奴才雖然愚笨,卻也不是癡纏不休的人,若福晉沒有一絲回應,奴才怎麼會情不自禁止至此?」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雙手呈上,「這個,是你給我的訂情之物,難道你也想否認?難道你對我的青睞、對我的感動全是假的?」
  葉嬤嬤等人一臉地厭惡,「稟王爺,奴才們也認得這個人,前年年底到去年年初有一段時間這個侍衛經常藉機出現在乾西二所附近,似乎在窺探什麼,後來消失了,哪知今年年初福晉回子爵府參加侄少爺洗三禮時馬車出了問題,當時這個人又冒了出來……」
  等葉嬤嬤等人將事情陳述完,弘歷又問岱林幾人:「你們跟他什麼關係?他所說的事情你們可清楚?」
  烏喇那拉.岱林等幾個侍衛再傻也知道捲進後宮爭鬥裡去了,便恭恭敬敬地回道:「奴才以前與阿爾哈圖是同一隊的內侍衛,雍正十年十一月底皇宮發生刺殺事件後有一陣子加強皇宮巡邏,阿爾哈圖……當差常常精神恍惚後被隊長報了統領後轍了二等內禁衛之職,貶為三等藍翎侍衛。那天奴才幾個奉命護送四福晉出宮,途中……」所謂的「精神恍惚」其實是擅離職守,太過關注乾西二所了,隊長怕出亂子便先下手拿了他的一點錯處將他調離。其中有沒有富察家的人干涉,岱林也隱約有聽過,不過他此時是不可能說出來的,畢竟阿爾哈圖犯錯是事實。
  從幾個與阿爾哈圖相識的一起當差的侍衛所講述的話裡,只聽到這個人莫名其妙地關注著乾西二所,想方設法接近雲珠。
  在場的人不是出身世家大族就是在皇家裡長大的,心機手段那是從小玩到大,一聽就明白了這個人之所以在雲珠乘坐的馬車馬匹發狂發作時出來八成是打著「英雄救美」的幌子好接近雲珠,在她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卻沒想到美女根本不用他救,也沒有慌恐不安的脆弱心靈給他趁虛而入。
  翻看了阿爾哈圖呈上的荷包,艾綠色的素緞,方形,一面繡著翠卷絲菊一面繡著金絲紫菊,清雅大方,花樣及針法確實與雲珠做的女紅極相似。
  傅恆相信自己的姐姐,弘歷也相信雲珠,可是兩個大男人並不精研針織女紅,就算這荷包與雲珠做的有些許差別也是辨別不出,在場的女性就算有一兩個對女紅比較拿手,也沒高明到能區分的地步——她們對雲珠的針法繡品也不熟啊,就是有細微的分別,也有可能是故意做出來的,再說了,就是一模一樣的做品,也不能保證有一絲不差的走線。
  「這種素緞並不難得,這荷包也不見得就是四福晉做的。」寶蘭郡主說道。別說雲珠是她夫家的姑奶奶了,就算素不相識,她也得公平地說一句,單憑這個就想證明一個女子的私情那也太武斷了。
  「這不可能是假的!」阿爾哈圖怒目而視,「她說是雲、是四福晉親手給我做的。」手指再一次指向跪在地上宮女慧兒。
  「一個三等宮女。」雲珠輕笑,臉色發白,誰都看出了她眼底的氣怒,「就算她是在乾西二所的正院聽用,也證明不了什麼。」
  烏喇那拉.妮莽衣銀牙暗咬,若不是她身邊的女官和二等宮女油鹽不進,自己能找個三等的麼。她腳上微微一動。
  慧兒直抖,「……奴婢什麼都不知道,饒命……」
  「奴才發誓,奴才絕無虛言!」阿爾哈圖挺直了背,看向雲珠的眼神既有對她的眷戀深情,又有被背棄的悲痛,而他也表現出了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與坦誠,不少宮女都在偷偷地望著他。
  雲珠冷聲道,「那你就對天詛咒,方纔所說的話若有一句言不由衷就天打雷劈。」
  眾人愕然。這時代推崇君子之德,一言九鼎,信守誠諾,背信棄義者會被人唾棄,更相信違背誓言的人會有報應,可是他們不相信報應會在眼前,「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話也是有點道理的,此時讓這個人對天詛咒能有什麼用?不過憑添笑話。
  只有弘歷弘晝弘皎幾個對當年「神瑞」之事清楚的聽到這話心中一跳,覺得她不是說著玩的。
  阿爾哈圖見弘歷幾人閉口不語,遲疑了一下,果然指天咒誓:「我納喇.阿爾哈圖……方纔所說之事句句是真出自肺腑,若、若……」
  「繼續說呀。」弘晝望了眼有些黯下來的天空挑眉冷笑,愛新覺羅家的臉面自己人愛怎麼折騰是一回事,還輪不到一個奴才來抹黑。
  就算剛才再怎麼不以為然,現在也不少人變了臉色,本來還秋陽燦爛,轉眼就灰雲遮蔽,日光黯淡。難道老天真有眼?
  阿爾哈圖更是冷汗直下,牙齒打磕,可到這時他還有退路嗎?狠心一咬牙,道:「若有欺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話音一落,「辟!」地一聲巨響,天空劃過一道亮光,阿爾哈圖只覺得腦袋被什麼東西炸開,眼睛一翻,身子抽蓄著栽倒在地。
  晴天霹靂!
  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不足以形容場中諸人的表情。
  弘歷眼角直抽,他的賽雲珠是不是太彪悍了點?!這老天爺簡直是她的靠山嘛,他都懷疑她是不是玉皇大帝的女兒下凡投胎來著了。
  幹得好!弘皎嘴唇微微翹起,再沒比這個更有說服力的了,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做證了,誰還敢說三道四?!
  傅恆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哼」了一聲,上前踢了踢昏倒在地的阿爾哈圖,對一旁的小太監道:「看看他死了沒有?」
  馮益機靈地上前伸手一探,「沒死,不過能不能醒來……奴才想太醫的話比較可靠。」
  這當頭,誰敢胡亂說話啊。
  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木然在看著這一切,心中的駭然簡直無法形容。
  「春和,將你身上的荷包拿過來,王爺,還記得我送給王爺的第一個荷包嗎?」
  第一個荷包?他得到她的第一個荷包是耍計與傅恆比布庫得來的,第二件女紅作品是她選秀時的鯉魚香囊……當然了,這個不能跟她講。「記得,還放著呢。」看看擺在眼前傅恆的菊花荷包、自己的菊花荷包,還有阿爾哈圖早先拿的,弘歷知道她的意思,不情不願地朝吳來道:「你親自去拿,那個繡著『福瑞迎春』的那個。」
  「庶。」吳來匆匆去了。心想,主子的珍藏這下要少一樣了。福晉雖然沒少做刺繡,可大部份都是掛屏、隔扇、畫繡,扇套跟荷包這些是很少的,主子的菊花荷包這都用了幾年了,沒壞之前福晉絕不會再做第二個。
  「拿把剪子來。」
  「是。」
  很快,剪子找了來,吳來荷包也拿來了,雲珠強撐著精神力耗盡的暈眩,持著剪子,拿起一個荷包剪開,「老天爺看不過小人作祟,我也不能不盡點人事。」
  淑慎公主、寶蘭郡主、五福晉、寧郡王福晉等人紛紛湊了過來,一看,都咋舌不已:「你這荷包也太難做了!」
  弘歷站在旁邊看著也十分吃驚,別人的荷包是一層料子,她是雙層,而且是雙層合在一起的雙面繡,不仔細看,都只會當成一般的雙面繡……而且兩層料子之間似乎還夾著什麼,寶蘭郡主拿起來細細拆開,是張已快碎裂開來的紙,上面各提了一首詠菊詩。
  雲珠拿起那繡著「福瑞迎春」的荷包待要剪開,弘歷一把搶了過去,心疼道:「這個就不必剪了吧。」這可是他們大婚時她給他的第一個荷包,他才不要這麼被剪掉呢,雖然他也很好奇裡面到底夾了首什麼樣的詩。
  「真的不剪?」
  「不剪不剪。」
  雲珠歎了口氣放下剪子,「我這人手指不勤,做的荷包極少,可每做一個都是用了心的,想要仿它,並不容易。」
  「光這藏線頭的功夫等閒人做不到。」五福晉吳扎庫氏最引以為傲的便是自己的女紅,說實在的,雲珠這樣的荷包,給她三五年的時間練習她也能做出來,可是她不會做的,太費工了……一個荷包而已,有必要嗎?
  ——她不知道雲珠當年為了磨平自己從末世帶過來的殺氣、戾氣、躁鬱之氣,連抄了十來年的佛經不說,學起女紅刺繡,也是細工慢活盡善盡美到了一種至高境界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雖沒靠過來細看,卻也知道雲珠親手做的荷包別有玄機,她們精心設計的這一步也是白費了。
  荷包是高露微親手繡的,她曾仔細地觀看過雲珠給弘歷繡的荷包……卻沒想到還是差了一截。
  以後想在這方面做文章,有這前車之鑒在,也不容易成功了,人們第一個就會想,四福晉又被人陷害了……這哪是栽贓啊,這分明是在為富察.雲珠設防,襯托她的潔身自好,對比其他人的陰暗狠毒啊。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高露微有些沮喪,要不是親眼見證了這晴天霹靂,她還要懷疑這個局是福晉將計就計呢,尤其是最後的這一招「剪荷包」,哪個女人會在荷包裡另藏玄機,沒有這一剪,她的這些功夫有誰知道?除非她早知道有一日會用到。
  算了,反正自己也坐不上福晉的位子,自己犯不著跟福晉較勁,只要自己這個側福晉別太不招人待見就行,調養身體抱養個孩子才是自己該想的。
  「四哥,此事必須徹查嚴辦。」幕後布這個局的人能力該有多大,侍衛、宮女、還有揭發這一切的時間地點樣樣都算計得剛剛好,若非實在不走運,四嫂這名聲是毀定了。弘晝心裡發沉,想起了夭折的長子,他們雖貴為皇子,有時連自己的妻兒也護不住。
  真相大白,究竟是誰設了這麼一個局想要往雲珠身上潑污水?最終得益者除了寶親王的兩位側福晉和一心想要弘歷的命或讓他身敗名裂的弘皙還有哪個?!大家心照不宣。看向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的眼神微妙起來。
  「將這兩個人拖下去,絕不能讓他們就這麼死了。」弘歷一字一句地道。烏喇那拉.妮莽衣聞言身子一軟,只覺得體內空蕩蕩,所有的力氣不知流到了哪裡。不能倒,不能出一點差錯,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想著回去怎麼解決被雷劈了的阿爾哈圖,他本來應該今天死的,他們都要今天死的,現在出了意外,怎麼辦?萬一他醒來了,沒死成怎麼辦?皇宮的暗衛、慎刑司有的是辦法讓想死的人再也不敢死……
  「稟主子,慧兒服毒死了。」兩個粗使嬤嬤去拉扯垂首跪在地上的宮女時發現她已經服了毒,嘴角溢出了血。
  「什麼?!服了毒?!」弘歷惱恨道,「查,給我查!還有那個阿爾哈圖,全身上下給我搜清楚了,他若死掉我拿你們是問!」




156、後續(上)

  一場聚會草草結束,不過它的精彩程度絕對會讓與會者一生難忘。雲珠從事情的發生、狗血的發展到事情的告一段落表現得淡定從容,不失皇家風範,但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還是讓弘歷傅恆等人覺得她氣怒暗傷,只是良好的教養儀態沒讓她表露出來罷了。
  被素問幾個護著回了乾西二所,她躺到了榻上,眼睛一閉,神魂已脫體躲進了空間。第一次在空間外遠隔萬里高空施法,靈力一下子被抽空這具身體顯然有些承受不了,而精密算計控制著其中變化的神識反而游刃有餘,落差之大終於讓她仔細地體味到了只修神魂不修肉身的那種痛苦難熬,卻又不能當場暈過去,只能慢慢借助空間裡的靈氣再將身體滋潤一遍,緩過勁來。
  神魂一進空間,那種彷彿缺了油、運轉不動的老機器般的沉重凝滯及暈眩感立馬消失無蹤,輕靈與暢快的美好感覺不禁讓她想著是不是也修一修肉身?可想想還是算了,既不想頂著這個肉身過千年百年的就不要花太多精力打造,免得幾百年後被挖去展覽,而且現實中需要她施這種費勁的法術機會並不多。
  「福晉呢?」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最好調查清洗,或許有人已抹了不少痕跡,可在這皇宮能力最大的還是主子,撕開了臉面,要查並不困難。
  當然了,想要有大動作弘歷少不得在雍正回宮後跟他稟報,而雍正顯然也默許了他的決定,一個成功的帝王,光風霽月的政治形象固然需要,可對內的狠戾也須具備,身邊的女人和奴才是最容易讓帝王寬厚以待的,能對他們下狠心,這帝王就算會被蒙蔽那也只會是一時。
  「看來有人想踩著雲珠出頭,你想怎麼做放手去辦。」雍正從西山回來就聽聞此事,重九登高賞景的輕快頓時消失無蹤,「你額娘那兒不用擔心。」
  大清的皇帝向來視天下人為自己的奴才,清早期稱皇帝為主子、稱皇后為主子娘娘的滿臣比比皆是,弘歷和雲珠是雍正屬意培養的未來國君國母,敢動雲珠那跟動他這個皇帝有什麼區別?
  更別說此事傳揚出去皇家臉面盡失,幸好雲珠是個福氣大的。他向來是個心狠手辣的,對背主的奴才活活烹死的也有,現在兒子不願意再忍他自是由著,一味地寬仁忍讓可不是什麼好事。
  「是。」
  雍正抬手敲了敲桌子,屋子裡立時閃出一人跪在地上,弘歷一看,相貌普通,很是眼生。「他叫庫魁,領著愛新覺羅皇家暗衛,以後就讓他跟你著吧。」
  「謝皇阿瑪。」弘歷按下心中驚喜跪下行禮,這些年他早知道皇父身邊有皇家暗衛及粘桿處這兩支力量,沒想到今天能接手其中一支。有了暗衛,他在宮中不僅耳目更通靈,人手也充裕,想做什麼不會再束手束腳,事倍功半。
  這是皇父的信賴,皇權的交接。
  他早憋了不少氣,本還想忍到自己登極再動手的,沒想到自己的容忍成了別人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的好欺,這會兒得了皇父的支持,心中大定,轉身就讓人抄了納喇.阿爾哈圖一家,與阿爾哈圖分開監禁。
  那位叫董慧兒的宮女在宮外的家人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不過弘歷不是省油的燈,查到她們家是正白旗包衣,在內務府有點關係,走了不少門路才被選到乾西二所當宮女的。這些門路,看著沒什麼特別,實際一查,又能看出董家與宮中祿嬪有點子關係……弘歷冷笑,董鄂一族即便在宮中有些許勢力和影響也早在皇瑪法登基時被孝莊文皇后給清了個乾淨,但凡有點子能力祿嬪也不至於病歪歪地在床上養著,現在還被人推出來做替死鬼。「繼續查,我就不信挖不出這些賣主的奴才。」
  烏喇那拉家、高家不足為慮,哪天皇恩用盡了,慢慢收拾不遲,只是這些拾柴抬火好從中得利的奴才到底有多少他卻要先拔除乾淨,省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認為主子好糊弄……
  安排完一切,他這才匆匆趕回乾西二所。
  「福晉在次間休息。」素問行禮回道。
  「嗯,你們下去吧。」
  弘歷走進次間,見雲珠衣裳沒換地半躺在榻上,身上只蓋了條薄被,細眉微蹙,小臉還是有些蒼白,棕色的睫羽靜靜地垂成兩道淺弧,小嘴隨著綿細悠長的呼吸微微地顫著……難得地流露出一種弱質纖纖的脆弱。
  他走過去坐在榻邊,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觸感比嬰兒的肌膚還要嫩滑卻微涼微涼地,他眉頭微皺,覺著這涼冰了些與以往的清涼不同,便輕喊道:「雲珠,醒醒?」見她睜開眼,小臉還有些困惑迷茫,乾脆將她抱進懷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叫太醫來看一下?」
  「不用了,只是頭有些暈。」雲珠靠在他懷裡,有些精神不振,「日間又出了那件事,心裡堵得慌。」
  「別氣壞了身體,爺早晚收拾了她們。」他拍拍她的背說道。
  「這次是老天庇佑,下次呢?」雲珠喃道:「我也不是氣,後宅爭鬥石佛反目,我早有心理準備了,我只是為幕後之人的心機謀算心驚,這種事就哪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又如何,我若不能證明自個兒的清白,這一次兩次的,說不定哪一次你就疑我了,我呢,我難道不委屈,難道不忿懣?早晚有一天你我夫妻要為此離心,還會連累孩子不受你喜愛……」
  「胡說什麼?!不會有這一天的。」他握著她的肩推開她,注視著她略帶著輕愁不安的眼神,又氣又惱,「不許胡思亂想,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我絕不允許,你放心。」
  「呵,」雲珠忽地笑開,「這種栽贓算不得多高深,可它不管成與不成,我這名聲總是受損……這樣的敵手,就算我再理智淡定也有些驚怕的,我一個人也就算了,可我還有你,還有我們的孩子,還有家人,我捨不得。」
  他看著她,見她慢慢想開,眉宇一寬,調笑道:「怕人跟你拚命?」
  他也是知自個事的,即管此時心中所愛是她,未來的生命裡或許仍只她一人佔據心頭,可帝王多疑,江山為重,說不準哪天他在鐵證之前不得不委屈她,不得不懷疑她,不得不防備她……所以,眼前她的柔弱令他憐惜心痛的同時,自然也為她的話而心驚,心中大為戒備。他這一生,只準備愛這一個女人,只準備有這一個妻子,他絕對不容許哪個女人來破壞、覬覦雲珠的位置。
  「我活得好好的,當然會怕。」她嗔怪地瞟了他一眼,輕呼了口氣,似是將心中的郁氣吐掉一般,半晌,才推了推將自己抱得緊緊的臂膀,「肚子餓不餓?」
  「餓。」他凝注著她,低頭噙住了她柔嫩的唇,溫柔地了片刻,舌頭挑開她的唇探了進去,追逐逗弄著她的小舌,強而有力地吸吮著。
  不知過了多久,雲珠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這才轉移了陣地,輕吮著她柔嫩的耳尖,脖頸,往下……一恍神的功夫,她的衣裳釵環落了地,他的衣袍也不知何時解了去,灼熱的男性氣息還有侵略性的目光,隨著他的手、他的吻一起在她身上燃燒了起來。
  「別在這裡。」她按住他的手。
  她的身體極為敏感,又柔韌有彈性,曲線優美,每一處凹凸都那麼地恰到好處,在他撫揉挑逗時她逸出的細微喘息,迷濛的眸光,像月下醇美的酒,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再啜飲、品嚐。
  地方確實小了點,他一舉抱起她,走進裡屋,將她放到大床上。
  賁張的陽剛隨著他揉捻的手指在她的腿間廝磨了許久,待那桃汁慢慢溢出,他才一狠勁頂了進去——
  「啊」她驚喘了一聲,細眉微蹙,顯然很不適應他的進入,他則長呼了口氣,為這難以言喻的□吸吮而發出滿足的歎息,輕輕地磨揉了幾下,引她發出動聽的輕吟,覺得她適應了一些,才全身發力地□頂弄起來。
  開始的溫柔漸漸不知被拋到了何處,他握著她柔軟的腰肢,吻著她的唇,她的鼻子,她的下巴,她的時不時挺起的胸脯,發了狠地打樁似地下下盡根,頂得她一起一落,如浪湧躍不停。
  激烈的□聲隔了個次間都能聽到,素問倒還好,采露含霖卻聽得面紅耳赤,見她倆這樣,素問便打發了她們下去準備熱水,自己守在了門外。
  這個人,看起來風流多情,對女人也頗有耐心的模樣,可雲珠自與他大婚,在男女歡愛之間是越來越跟不上他的步伐,溫柔纏綿的時候有,但往往演變到中途就會變成狂野而不知饜足的餓狼,索取不休。
  一個姿勢做得累了,又換了一個姿勢位置……雲珠只覺得力氣都被掏盡了,啜泣著求饒,哪知更引得他野性大發,又使勁折騰了一番。
  「別……」她輕哼,小臉上滿是睏倦。
  「洗個澡再睡。」他抱起她,走回次間,那裡已經備好了浴桶。將她放進浴桶裡,見她還一副睜不開眼抬不起手腳的可憐樣兒,他眼底笑意加深,也跨進了桶裡,將她抱到腿上,慢慢地幫她清洗。
  「雲珠。」他啞著聲輕喊,暈黃的燈光下,她的身體比那極品羊脂白玉還細膩溫潤,還有種花蕾般鮮活的嬌嫩,完美的酥胸,平滑的小腹,修長的美腿……還有那幽鬱清芬變幻不定的蘭花體香,實在是,「美哉。」
  修長的指從她的臉上滑到秀美的脖頸,肩,手臂,在水裡掬揉了把豐盈……深吸了口氣,他以最大的自制力,匆匆替她洗好,拭乾,抱回屋裡,素問已領人將被褥又換了套新的。
  他從不抱著女人睡,連跟別的女人共眠一晚都是極少的,特別是秋夏悶熱的時節,只除了她。
  沒有別的女人的粘膩,變了味的熏香,沒有負了重或被籐纏的窒悶,抱著她時他覺得心中安寧又滿足,與兩人歡愛時靈魂中的那種美滿欲仙似有區別又彷彿一樣。
  沒再多想,他將她摟在懷裡,閉目沉睡。
  半夜的時候,一起被餓醒了。
  上夜的人是靈樞,廚房那兒也預備了不少吃食,問了有哪些東西,雲珠想了想,只要份荷葉蓮籽銀耳燕窩羹,弘歷也是極重養生的,索性也點了跟雲珠一樣的。
  吃的時候碗勺都只用一套,雲珠身上的氣勁似乎還沒緩過來,便由著他你一口我一口地餵著,間中說著他對這次事情的處理與打算,又將雍正的態度略提了提,道:「乾西二所你就趁機整頓整頓,你看不順眼的用不順手的怎麼打發都好,至於烏喇那拉氏和高氏,」他冷笑,「讓她們頂著個側福晉的名頭就行。」
  雲珠點了點頭,心頭的那股子氣順了點,想著自己這個四福晉也不能太沒氣性了,就借這個機會讓她們認識一下也好。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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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後續(下)

  高露微惴惴不安地回了金風院,馬上寫了封信讓人傳出宮送到江南給她的父親高斌。更傳了話給內務府的高家人,接下來的時間萬事別出頭,小心謹慎。
  這一次烏喇那拉氏的算計是徹底失敗了,若是成功了還好,四阿哥的怒氣會轉移一部份她們嫌疑人的注意力,可是失敗了,算計嫡福晉的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她不知道接下來四阿哥跟福晉會怎麼對付她們。
  計劃裡,宮女董慧兒和納喇.阿爾哈圖是必死的,可現在,慧兒死了,阿爾哈圖卻只是被雷劈昏過去,醒過來後就算他再想死只怕也不容易了。
  若四阿哥一意窮追,她能想像得到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大概高家跟烏喇那拉一族在內務府、在宮中的勢力又要被清洗掉一些了。
  她有些頭痛,前段時間高氏族人已經有些怨言傳出了,做為皇子側福晉,沒給家族帶來什麼利益也罷了,還連連折損家族勢力,父親就算能耐再大又能鎮得住多久?
  這烏喇那拉氏自己必須遠離了。
  反正自己要的不是愛,是權勢地拉,側福晉的位置頂天了。
  「主子,要不要請太醫過來?」夏嬤嬤攙扶著烏喇那拉.妮莽衣問道。
  「嬤嬤,我好後悔沒聽你的話。」
  比起高露微,烏喇那拉.妮莽衣顯然更絕望,她這一次,並不止是計劃失敗這麼簡單,還有來自烏喇那拉一族對她的支持,還有來自承恩公府的態度……
  「主子,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老天爺不幫忙又有什麼法子,您就不要多想了。」
  怎麼能不想?!她想不通計劃進行得好好的怎麼就拐到了賭咒發誓上頭,偏偏還應驗了!?若說富察.雲珠是有意而為,那豈不是說明她有招引天雷的能力?這還是人嗎?是妖怪吧。若說所謂的賭咒發誓不是富察.雲珠有意施為,那更可怕,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是看她不過眼還是富察.雲珠真的得天庇佑?這都不是她樂意見到的。
  「什麼成事在天?大白天打個霹靂又不是沒有過,我看就是那個荷包沒做好,當初高側福晉可是一再地保證過的。」珊言哼道,將廚房發下來的膳食端了過來擺好,沒看到夏嬤嬤聽了她的話瞪了她一眼。
  「我不想吃,撤下去吧。」烏喇那拉.妮莽衣蔫噠噠地。珊言說得對,如果荷包有九成像,這事還有可為之處,可恨,當初高氏攬下這事自己還想著她侍候爺和福晉多年,又精於女紅刺繡,想必做出的更有把握,沒想到畫虎不成反類犬,栽贓不成反做了陷害的證明。是自己識人不明。
  「主子!」珊言道,「您不吃東西身子怎麼受得了。」
  受不了也就這樣了,明天,明天還不知怎樣呢。她一想起下午爺的目光就坐臥不安,是不是自己的算計,他都知道了?
  ……
  第二天請安,眾人小心翼翼地看著神色如常坐在地屏長榻上的雲珠,見她膚如瑩玉眉眼澹然不見一絲憔悴與氣怒,心下皆是一愣。反倒是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和高氏都沒來,富察.芙靈阿等人心中更是忐忑,行禮請安後,都坐椅子上一時不敢開口。
  「兩位側福晉這是怎麼啦?」雲珠嘴角含笑地看著跪在底下的夏嬤嬤跟松嬤嬤。
  夏嬤嬤和松嬤嬤恭敬地回著話:「回福晉,我們主子昨兒回了屋後就身體有些不適,今早起不來身便遣奴才前來告罪。」
  「身體不適?」雲珠似笑非笑地,「這有什麼罪呢,馮益,你去請個太醫來給兩位側福晉看看,可別出了什麼岔子。」
  「庶。」馮益一溜煙去了。
  「福晉,這個月月底三阿哥的週歲就到了,這抓周禮您看?」蘇寶柔躊躇了下還是開口問道,現在福晉跟爺的心情都不會太好,下個月又是皇上的萬壽節,兒子的抓周禮到底是大辦還是簡辦她問問好歹心中有數,也能開始準備。
  「既是三阿哥的抓周禮當然不能草率,回頭我跟王爺商量一下,有了決定再通知你。」
  「是。」不管如何,福晉不拿兒子的抓周禮撒氣就行。
  過了大半刻鐘,陸太醫過來了,雲珠帶著眾人跟著去了流湘院和金風院,診斷的結果都是受了驚嚇、憂心過重導致郁情於內,需要好好靜養。
  「既然要靜養,那就好好養吧,多抄抄佛經,定定神,去去邪。你們幾個也要替兩位側福晉著想,沒事就不要上門擾了她們的清靜,聽到沒有?」
  「是。」蘇寶柔幾個心中一凜,兩位側福晉不會從此被禁足了吧?靜養?這宮中的嬪妃一靜養就會被人遺忘啊,就像祿嬪一樣,即使她生了個皇子。
  金籬自開春莫名其妙招了蚊蟲幾個月不敢出門,金家又在內務府頻頻犯事就有些怵了這位溫和可親的福晉,昨晚又聽到了什麼侍衛想要攀污福晉卻賭咒遭了雷劈的事,覺得實在邪門,生怕自己這個附驥也被注意,一聲也不敢吭。
  哼,雲珠也不急著在這會兒發作。
  過了兩天,弘歷開始整頓內禁衛,雲珠也借口御花園發生的那件事,從人心不正思想歪斜到上下的勾連、混亂宮闈、敗壞風氣……這種情形的出現,小到影響自身修身養心,大到敗壞主子名聲、形象,大到破壞一個國家的安定,一長篇大論下來,說得人人垂首反省,慚愧至極。雲珠向後世毛太祖借了一手,展開了別開生面的整風運動。
  從一開始請有德行、重規矩的嬤嬤、管事太監給下邊的奴才進行思想講座,到批判某些人的心術不正,到最後的為了大家安定團結的和諧生活,鼓勵大家進行揭發周圍的不良行為。
  別以為裝病或裝隱形就能將事情糊弄過去,做為嫡福晉,沒問題想要創造問題實在太簡單了。所以,對於雲珠一開始就想要整掉的人物,很快也一一落馬了。
  乾西二所正院裡的好些釘子、烏喇那拉.妮莽衣身邊的珊因、高露微身邊的青婀、富察.芙靈阿身邊的夏草、蘇氏身邊的魯兒、珂里葉特.果新身邊的蘭喜、金籬身邊的滿菊……等人有被杖責的、被打發出乾西二所的、被送到慎刑司的,不到幾日時間,後院的這些女人身邊的助力被打殘了大半以上。
  事情結束之後,眾人的情緒慢慢平定,想起之前的波瀾,個個噤若寒蟬,所有的奴才都變得做事勤謹口風嚴實起來。
  整個乾西二所風氣為之一肅。
  默默地旁觀著乾西二所動作的雍正、弘歷、弘晝無不被人出人意外的發展變化給弄得目瞪口呆,這,事情還能這麼解決的?!
  雍正找李榮保談心的時候忍不住讚他將女兒教養得很好,李榮保頗為自得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小孩子家在人生經驗上雖不如老人豐富,更能趨吉避害,但不能否認,他們的一些想法很別開生面,有時更能解決問題。」
  你就臭屁吧,現在她可是我兒媳婦。雍正睨了他一眼,「喝茶。」他想的是,這種方法能不能運用到吏治中去……對整治、貪污受賄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而密切關注著事情發展的怡親王、履親王、莊親王等人在接到報告後更是各種反應都有,不過有一點看法卻是相同的,「弘歷的這個嫡福晉穎慧無人能及。」這是宮闈版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吧?!
  弘晝決定讓自己的福晉多多向四嫂學習。
  弘歷有點得意,比起直來直去的鐵血手段,喜歡自我標榜的他以前夢想的就是自己王八之氣一開,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腳下,這十來年他性格中的這種浮誇、粉飾幾乎已被雍正讓他深入軍政、水利、民生等歷練給磨沒了,但不能否認,他喜歡的人和事還是傾向於溫和、春風化雨的多。
  雲珠的這種處理顯然很得他的心意,不使自己沾上污名就將乾西二所的蛀蟲、釘子打發了個乾淨。
  重陽那日御花園所發生的事雖沒有傳揚開來,但在場的都是宗親,又有那麼多的宮女太監嬤嬤,要說一點消息都沒透出去那是假的。可是即便知道了此事,也沒人有膽子亂說,更覺得四阿哥跟四福晉這次定不會心慈手軟下去,要知道這樣的栽贓若是落實了,跟動搖國本沒什麼兩樣。
  哪個不知道,皇四子福晉是未來國母?構陷國母是什麼罪?滿門抄斬也不為過。姻親跟家族是組成這個社會的重要結構,而且這時代的律法也是動不動就誅連的,因此來自於這兩方的善意的勸告通常都很受重視,這不,宮中的處置還沒出來,京中宗親勳貴已迅速地拉開了與烏喇那拉家和高家的距離。
  緊接著,就傳出納喇.阿爾哈圖在宮中犯事導致一宮女當場死亡……渺視皇威等等一堆罪名下來,納喇.八十六一家滿門抄斬。其嚴重程度,連做了輔國公弘晁妾侍的女兒納喇氏也受了牽連賜死。
  至於那個服毒自殺的宮女慧兒更是扯出了一大串宮女嬤嬤太監,從宮中奴才到內務府各司管領都被肅清了一番。
  弘歷的雷厲風行、鐵血手段讓不少常年只見他儒雅溫和的宗室王公震懾了一番。當然了,四福晉的手段更讓人大開眼界。
  久病在床眼看著也拖不過這兩年的承恩公費揚古當過好長一段時間的步軍統領,再加上孝敬皇后執掌後宮十來年,內禁衛裡有不少烏喇那拉一族的人,這一次,弘歷有了借口,不少與阿爾哈圖有「牽連」的侍衛被革了職。
  這是烏喇那拉一族繼孝敬皇后薨逝之後熹貴妃借掌管宮務之權不斷清除宮中孝敬皇后人脈之後的再一次折損勢力。
  烏喇那拉.五格雖不是多精明的人卻也不蠢,掌著烏喇那拉一族的勢力,再加上在宗親的影響力,很快就知道重陽節御花園發生的事,一查,這事然還跟自己的大兒子德保有關係,當下氣得差點暈厥過去。大罵:「我怎麼生了你這個沒腦袋的,你弟弟跟在四阿哥身邊自是有他建功的機會,這個家這個爵位自然是你的,用得著去摻和那些後宮爭鬥嗎,成了沒好處,事一出來,折損了多少族中子弟的前程?!以後,你還想讓他們承你什麼情?你還怎麼讓族人為你出力?」
  萬事都是相輔相成的,他們烏喇那拉嫡支風光了提拔族中子弟蔭庇族人,而族人出息了自然要為烏喇那拉他們出力辦事……這一次,德保算是徹底拖累了烏喇那拉一族大部份有出息的子弟了。烏喇那拉一族大部份的勢力本就在軍中,族中有頭臉的人家入仕的途徑也是進宮當侍衛的多,考筆貼試或投軍的少,因此,這次受累的還都是權貴人家。能進宮當侍衛本身騎射肯定是不錯的,是家族著力培養的人才,現在這些人被革了職,就算轉投八旗軍營,也難以出頭了,怎麼不讓人懷恨?!
  想通了這一點的德保臉色煞白,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可是,姑姑不是——」
  「說你蠢你還不信!」五格頭痛無比,「就算妮莽衣這次成功了,她能馬上讓你封候拜相?她能讓烏喇那拉一族的子弟得皇上封賞?她有這個權利嗎?!」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風光的只會是那爾布一家!你姑姑挑了她侍候四阿哥,不過是想著有這麼一個人在四阿哥身邊,必要的時候照拂一下族人,可沒指望著從她那裡得什麼實際上的好處!就算有好處,她不指著給她自己親人還能給你?!
  她能到四阿哥身邊侍候得了側福晉的位份這已經是承了你姑姑的天大情面,是得了烏喇那拉一族的蔭佑,以後就算她再進一步,這個情份她也得記著!犯得著現在上趕著為她做牛做馬搭上烏喇那拉一族的未來嗎?!」
  四福晉是什麼人?是大清繼「佟半朝」之後有「二馬吃盡天下草」的富察一族嫡出貴女,是受當今看重的皇子福晉,不要把人家的低調當成是無能好不好!?看看她不聲不響地,就將四阿哥後院那些女人的臂膀給卸了,還愣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這樣的女人是好算計的?!
  「阿瑪,那現在怎麼辦?」德保跪在地上,一臉地沮喪,自己成了族裡的罪人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以後就當沒這個人吧。」五格咬牙道,「省得再被她當槍使,害了烏喇那拉一族。」當年姐姐也曾跟他說起過四福晉的命格,這些年來自己半信半疑,可是這次,妮莽衣的計謀雖然明眼人猜得出動手的人是誰,可它的狠辣之處便在於即便明知是栽贓,這污了的名聲卻是永遠洗不清的……誰又能料到,會來個指天賭咒,並當場應驗?!
  誰敢懷疑老天爺?不僅不敢懷疑,還會令知情者從此不敢亂造口業。而四福晉,從此誰敢指著她說句不是?
  「就是四福晉,以後也恭敬著,萬不可再得罪了她。」
  ……




158、霜晨月(上)

  五格向皇帝和弘歷表示承恩公府對此事的負責態度就是將長子德保送到西藏做駐藏大臣——其實自平定了準噶爾,岳鍾琪又領軍駐紮在那兒兩年,鎮撫掃平了不安定份子,現在那裡也就條件艱苦了點,危險倒是沒有的。
  太平年代,這個職位沒什麼機會建功,而京中八旗勳貴子弟真正願意吃這個苦的也不多,德保恰恰是其中一個。
  比起德祿,德保在才智方面顯然太過平庸了些,不過他是嫡長子,讓他去磨練一番也好。雍正對五格這個妻舅還是很滿意的,看在他的面子上允了此事——也就是不再追究栽贓雲珠那事承恩公府在裡頭的罪責,當然了,烏喇那拉一族的損失承恩公府要怎麼去彌補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是接到女兒快馬加鞭送到的信件,接著又收到京城那邊的各種消息,高斌也不由對五格高看了一眼:「沒想到他還有這個壯士斷腕的魄力,難怪費揚古挑了這個兒子襲爵。」
  更沒想到的是比起前三位兄長,才幹上並不怎麼顯眼的李榮保竟能教出那樣出色的女兒……
  對比之下,自己的大兒子高恆小聰明有大智慧無,偏偏還不是個腳踏實地的主,其他的兒子也是平庸之輩,大女兒高露芳溫婉賢淑,嫁給了鄂爾泰的二子做填房,沒什麼可讓他憂慮的,小女兒高露微長得好有心計,卻又太過外露,行事有些急功近利,只怕福不能久,自己在還好,萬一自己哪天去了,他們要靠誰?
  想到自小在自己身邊養大的侄子高晉又遠赴山東泗水縣任職,他歎了口氣,將寫好的信並上呈的奏折封好,走出房交給隨侍,「快馬送回京城。」
  希望自己續修范公堤六萬四千餘丈的這點子功績能讓皇上對高家寬囿一些,他對皇上的性子太瞭解了,典型的眼裡揉不進沙子,最恨奴才背主,若是欺上瞞下只為貪圖小利也罷了,偏偏高家這次插手的往大裡說那是干涉朝政、動搖國體、藐視皇權,差點讓愛新覺羅家丟盡臉面——那還不是人家自個兒丟的而是奴才鬧的。
  面對主子的怒火,做奴才的也只有退讓承受。
  高斌沒料到四阿哥出手會這麼狠,將烏喇那拉一族幾十年來滲入宮中的近衛軍勢力捋了大半不說,與理郡王有往來的、與內務府世家關係密切的竟也給清了乾淨。不止如此,高家、金家、烏喇那拉家旗下在內務府包衣也被「牽連」遷出了上三旗……整個內務府在四阿哥五阿哥的清洗下,不止人員精減,各司職現也重新劃定,職權分明,可以說氣像一新。
  可對於烏喇那拉一族及高家、金家來說,損失實在太大了。
  難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麼?
  多年的大權在握,雄霸江南,高斌再識相心中也不是不怒,也有不甘,可是當今跟四阿哥都不是能讓人糊弄的主兒,精明強幹,這樣的帝王只能順著來。
  之前他還為親家鄂爾泰被召回京封為保和殿大學士,充經筵講官和國史、實錄、明史三館總裁,以文官功績受封三等伯爵,位首輔……名上好聽卻不如在西南大刀闊斧大權在握來得逍遙,可現在他倒有些羨慕了,至少,鄂爾泰能緩和一下功高震主的憂慮,能與未來的帝王多些交流。
  就連李衛那個不正形的,也在攻佔澳門四阿哥五阿哥南下統軍的這段時間沒少往水師營湊近乎,只有自己,剛將鹽務理順又趕著續修范公堤……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又歎氣了,小女兒進宮十來年,沒多少長進啊。
  ——這裡的高斌因前幾年皇帝重視水利河務,幾位皇子皇弟也相繼被派出去督察全國各處水利工程,因此歷史上淮、揚水災這次只是小小地造了個麻煩,並沒有太大影響,高斌也少了個治賑之功,之後直隸永定河等的水利、河道工程也沒他事了,雍正十年該封的太子太保及吏部尚等職都被蝴蝶沒了。
  而且,這裡的雍正已與歷史上的雍正有了不少的變化,軍政環境、眼光還有處事方法也改變了許多,手下得用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差事也不像歷史上那樣盡塞給自己的心腹大臣了。
  擔心自己離聖心越來越遠,高斌謀算自己是不是也回京當個京官算了?家族啊,還得看看有什麼好苗子趁早培養,免得跟幾個兒子似的不成大器。
  正好,萬壽節自己得了恩典可以進京賀壽,到時探探皇上的意思。
  「冬梅,外面是不是很熱鬧?」高露微躺在床上細聲問著。青婀的折損、高家族人在內務府的失勢,連番的打擊使她真正地病倒了,如今已臥床近一個月。
  「是啊,今天是萬壽節呢,奴婢自進宮還未見過這麼熱鬧的。」
  那是自然的,這一次收回澳門比之雍正八年的西北大捷又是不同,功績上可與當年先帝收台灣相媲美,是屬於開拓疆土,與平叛是不同的。
  「聽說好多將領官員都得了封賞呢,王爺也得了親王雙俸……」冬梅絮絮叨叨地說著,她留在高露微的日子長了,性子倒漸漸沒了初識時的拘謹懦弱,高露微還是有些安慰的,有進步啊。
  可即管如此,她還是想念翠裊青婀,她們兩個才是真真地伶俐通透、熟悉宮中生存規則,可惜,全都折了,連命都沒能留下。
  此起彼落,興衰交替是世間永恆不變的旋律。她高露微還未真正地品嚐到高高在上的風光就已經成為失敗者了嗎?她早該知道不能依靠任何人的,所有的人都不能帶給她想要的一切。
  烏喇那拉.妮莽衣,對不起了!
  病得奄奄一息的高側福晉用身邊全部的銀子買通了乾西二所花園裡負責灑掃的粗使婆子趙嬤嬤(大家還記得此人否),通過某太監,在萬壽節的過後的第三天遞給了四阿哥一張紙箋。
  沒有綺香,沒有著上艷麗的色彩或淡雅的描紋,上頭清清素素地寫著一首《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憂傷以終老。
  詩中有對他深深的戀愛、思戀,與對求愛而不得的憂傷,對「道阻且長」的無奈、黯然。
  弘歷沒有什麼感覺,他想起了大婚時雲珠送給他的第一個荷包,他終究還是沒忍住,重陽節的第二天晚上在外房自己拿著小刀親自一針一線地將它挑開,露出了縫在荷包夾層裡面的東西。
  並不是他所期待的情詩,像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或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之類的,而是一些凌亂的長短句子,真實、淺白、易懂,意外地讓他心有所觸。她說,她愛他,絕不像攀援的花,借他的高枝炫耀自己……她要與他像並肩的樹,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她要與他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她要與他共享霧靄流嵐、虹霓……她說,她不僅愛他偉岸的身軀,也愛他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她將他視為人生並肩的伴侶,不仰視,不俯瞰,她站在與他平等的位置。這樣的感情,有家國大愛,有兒女相守相護……更適合他們這樣的身份位置。
  她從來都是默默地,像隱藏在晶瑩翠綠間的白蘭,對珍惜她的人綻放獨屬於她的幽香美麗,他也毫不懷疑,若他不懂得珍惜她的好,那她的情意便會像那夾在荷包裡的箋紙一樣永遠都不會出現的一天,而她,依舊會過著她淡然、悠閒、自得的生活。
  《涉江采芙蓉》?這高氏是不是話本看太多了?!隨手將紙箋扔到地上,他問:「得了多少?」
  「兩千兩。」高玉很是識相地將銀票拿了出來。沒有主子的允許他怎麼敢收錢將東西遞上來,那不找死麼。
  「真是大方。」普通的老百姓一個月的用度也就一、二兩銀子(京城),她光給高玉就兩千兩,那其他人呢?「按規矩辦。」
  「庶。」高玉笑瞇瞇地找吳來去了,上繳了八成,自己還能得四百兩呢。
  同一天,雲珠也收了一筆意外之財。郭嬤嬤道:「這高氏倒比烏喇那拉氏識相多了,能屈能伸。」
  「隨她折騰吧,反正王爺還會冷她一段時間。」只要高斌不倒,高露微這側福晉的位置就坐得住。
  不過現在的高斌可沒歷史上那般身兼幾職,功績也沒有那麼顯著了,以雍正現今的身體素質更不至於只活到明年,再加上這兩年對高斌的猜忌,江南的一些明暗勢力已不再獨攥在高斌手裡,高露微還能得封貴妃麼,她真的挺好奇的。
  「主子,您就不擔心她那邀寵的手段?」侍墨很是不屑,大家子出身的貴女哪會這樣不矜持地給男人寫情詩?好吧,就算有,那也是房寢屋裡啊,她也不害臊。
  「不擔心。」不就想讓弘歷憐惜她嗎。鴻雁傳、寫情詩這樣的手段她老早老早以前就布下了,以他的性子,是不會忍著不看的。
  情詩這種東西,當做情趣來經營,太直接了沒意思,所起的作用也小,特別是對弘歷這種天生一副風流腸子的男人來說。
  大婚到現在,她也收到他寫的不少情詩了,特別是出征西北和收回澳門的那兩段時間。她的回信向來溫馨不粘膩,也沒寫過情詩回復他,很多東西,太多了、太白了就不顯得珍貴了。
  高露微果然沒等到弘歷給她的解禁令。
  本該麻木的心閃過一絲絲的刺痛。她苦笑,早就不該奢望的。松嬤嬤給她端來湯藥,「主子,青婀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老爺說過會想辦法再送人進來服侍主子的。」
  「我知道。」她從沒懷疑過父親的能耐。他一回京,高氏族人還有內務府的那些老狐狸不敢不賣他面子。「可是得寵,還得靠我自己。」眼底一片冷凝,既然這個計策行不通,那她只好選擇第二個了。
  作者有話要說:註:女主當初逢了這首《致橡樹》在荷包裡,惡搞的因子有那麼一些,還真用上了,呵呵。。。。。好吧,安排這情節,俺承認,俺也在惡搞這俗爛了的清穿情節:)




159、霜晨月(下)

  進了十一月,日光淡薄,雲壓天際,北風呼嘯,凍刮人臉。他塔喇氏帶著幾盒大禮特地在萬壽節後的第三天再次拜訪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富麗莊嚴,寒冬高木蕭蕭,棟宇間的裝飾卻還透著低調的喜慶,不過從重陽節過後,他塔喇氏幾番踏進這裡卻再沒得到這府中上下的笑臉相迎。
  「他塔喇夫人,我們夫人沒空,您還是請回吧。」過了半晌,賴嬤嬤回了大廳,氣地對他塔喇氏說道。
  他塔喇氏自是聽得出她語意裡的冷淡,訕訕地站了起來,「那我改日再來拜訪。」
  心中就是再急切人家不見你也沒辦法。本想著這一次萬壽節普天同慶,加上前頭大清從葡萄牙人手中奪回了澳門,一道論功行賞,烏喇那拉一族雖然在前頭成八旗勳貴中的笑柄,皇上卻還是念著孝敬皇后的情份,下旨准了烏喇那拉.五格襲一等公爵位,烏喇那拉族中也有幾位加入了水師營得了封賞,那爾布想著,承恩公府的氣該消了一些才讓妻子又上門來道歉的。
  「他塔喇夫人不用來了,這段時間我們夫人身體不太好,又忙著給大爺準備前往西藏的行李,實在沒空待。」
  這話說得極不氣了,他塔喇氏本就不是個性子柔韌隱忍的,憋了一肚子氣回了佐領府,忍不住惱道:「那事兒能全怪我們嗎,要不是德保一心念著那個爵位,想著我們妮莽衣也幫上一把,他會出那個力?!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現在好了,事情沒成,他們倒一股腦兒怨上我們家了?!承恩公府了不起嗎?」
  那爾布看著眼眶發紅的妻子,知道她定在承恩公府受了委屈,歎了口氣,「你想想妮莽衣吧。」
  是啊,她的女兒!他塔喇氏一股氣消了下去,忍不住淌下淚來,她的寶貝女兒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苦,什麼靜養,擺明了就是軟禁,聽說還病了,萬壽節自己想進宮探視都不允許。
  「聽宮裡傳來的消息……連夏嬤嬤都出了事,妮莽衣身邊只剩了個珊言,我真怕她擋不住那起子吃人的狐狸精……老爺,你可得想想辦法呀。」
  「我能有什麼辦法?!」那爾布也有些惱火,「現在就算我想求人幫忙那也得人家願意見我才行!」這當頭,京中勳貴哪個躲他家不跟躲瘟疫似的?「先前就不該同意……」他壓低了聲音,語中儘是後悔。
  要說,女兒的那個計劃也是不錯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天不遂人願有什麼辦法,如今也只能認了。
  他塔喇氏也是無言,這事兒只能說太巧、太不走運了!「只是那個高氏著實可恨。」竟敢落井下石,踩著她的女兒復寵。她是沒能見到公爵夫人,要不,怎麼也不能讓一個包衣奴才騎到他們烏喇那拉一族頭上啊。
  「真正厲害的是高斌啊,他一回來,高側福晉身上的壓力就去了不少。」而他們家呢,靠的是承恩公府的支持,結果人家一撒手,自己這邊就沒人手可用了。
  「不管怎麼樣,得想想辦法保住女兒的命啊,那高側福晉誣告咱們女兒下手暗害永璋阿哥,她是出頭了,可妮莽衣卻是雪上加霜,難道要永遠圈禁到死麼?要不,我明天再去承恩公府求求……」
  「別去了,還是緩緩吧。」那爾布歎了口氣,在廳中來回踱了幾趟,「我是想明白了,這苦果咱們得咽,出了這些事,只能怪自己女兒手段不夠。至於高氏誣告,那也只是她的一家之言,雖然查出了三阿哥確實被下了身體虛弱的藥,可誰看見下手的人跟女兒有聯繫了,就憑她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三等宮女?有問題她怎麼不在四福晉整頓乾西二所的時候說,要等到萬壽節前?夏嬤嬤不是為證清白撞頭了麼?四阿哥不會光憑這個就定了妮莽衣的罪的。」
  他心裡頗有些猜測,卻不能說出來。那高斌曾經手掌著皇上在江南的耳目,高側福晉出的這一招或許是在提醒皇上什麼,以此邀功,陷害女兒不過是順手。
  「可是——」她不放心,萬一夏嬤嬤熬不過去怎麼辦?妮莽衣身邊只一個對膳食有些擅長的珊言,面對一波又一波的陰謀詭計,她們能擋得過來麼。
  「你現在去人家理你了嗎?」那爾布瞪了她一眼,「你就放心吧,只要她安安份份地就沒事。內務府的那些管領淘換了大半,這會兒不會有人敢動手腳,四福晉……為著她的賢名著想也不會讓乾西二所出人命,再說了,她留著妮莽衣比兩年後再進一個側福晉可有利得多。」
  他塔喇氏哭出聲來,她很不服氣,卻不能不承認,女兒的境況是四面楚歌,除了等待、蜇伏別無他法。
  ……
  哄著兒子將藥喝下去,蘇寶柔又是遞蜜餞又是端水的,待兒子睡著這才回了屋裡。讓新來的宮女退下,她獨留了萬嬤嬤,道:「嬤嬤,我好害怕。」
  進宮以來,她第一次覺得害怕。用得有些順手的彩雲被調走了,魯兒死了,從家中帶進宮倚為助力的湘雲原來是別有用心的奸細,她可憐的和安當初是不是也是這個賤人害死的已無從追究,她的永璋被下了藥……這次若不是高氏為了邀功解禁,還不知要什麼時候才掀出這事,她不敢想像自己眼看著生出的孩子一個個夭折的痛苦。
  「……一切都會好的。」萬嬤嬤只能這麼安慰。這個主子根基淺,唯一帶進宮的人手還出了問題,只怕跟著會被王爺冷落一段時間了,那個高側福晉真是好手段。只是憑著這樣的手段爭來的榮光到底能不能長久那就不好說了,王爺,可不是個任人揉搓的主兒。
  「依奴才看,兩位側福晉這次做過了頭,雖然沒剝奪了側福晉的位份,可那是為著皇家體面,以後無論風光與否,只怕都不會單純是出於王爺的寵愛。您看,富察.格格身邊不是去了個夏草麼,那可是被高側福晉收買了的……只要主子安分守己,四福晉也不會為難您的。」
  蘇寶柔止住了淚,她本還想著坐山觀虎鬥,或許暗中幫襯烏喇那拉側福晉一把,為自己的兒子爭個比較好的未來,可是現在她真灰心了。不止是為著烏喇那拉氏和高氏的心狠手辣,更被福晉那高超的手段給嚇著,她完全摸不透福晉在這宮中的勢力到底有多龐大,竟對乾西二所各院暗樁釘子一清二楚,借力打力,將不利於己方因素剷除了個乾淨,還順帶敲打了跟著她的人,恩威並施。而後高氏鬧出的這一出,只不過向皇帝和王爺表明了,她也有手眼不及之處,這不僅不會讓他們不高興,反而會讓他們放心。
  事情一發生,自己這邊無人問及,皇上和熹貴妃卻頻頻賞了福晉不少東西……
  一想到內裡的算計紛擾,她心頭就發怵。
  「珂里葉特氏不也一向安分守己麼,這次不僅折損了帶進宮的心腹,連這些年培養起來的幾個二等宮女也被捋了個乾淨……」
  「珂里葉特格格若是個安份的,」萬嬤嬤微搖了下頭,「便不會將手伸進咱們院裡了,魯兒的事那個蘭喜要負大半責任。往好處想,這些日子雖然連番風波,可主子身邊這些不忠的奴才也因此除了個乾淨,以後的日子應該會安定許多。」只是以後要在福晉的耳目下生活了。
  連番地大清洗,乾西二所不論新的老的,只要是別人的釘子眼線,福晉給拔了十之,以後即便再有人塞進來釘子,也逃不過福晉四面八方的監察。
  這個蘇寶柔也能想到。烏喇那拉氏、高氏對自己的幾番陷害下絆子,自己跌跌撞撞一路應付過來,有得也有失,現在她們倆個被福晉壓下了,自己還得在福晉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地生活,蘇寶柔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只隨時可被人捏死的螻蟻。
  萬嬤嬤退了下去。
  蘇寶柔盯著她的背影,想著,這個萬嬤嬤是個有心思有手段的,卻不會輕易為自己出手算計,她這是人老成精了,惜命。偏偏自己沒能力制住她宮外的家人,拿她不得,想挾恩又實在找不到機會……頭疼,想培養人手還得靠她。她不過再過著被動的日子了,在這裡,你不害人,別人也害你,她算是看明白了。
  可是自己除了孩子,還能靠誰?她目光下意識地承乾宮的方向望去,一年了,和安的離開帶給她的不止是喪女之痛,還有熹貴妃對自己的不滿,自己卻只能咬著牙血淚自己吞裝做不知道地一如既往地對她孝順恭敬。
  出身漢軍旗的皇子格格,自己的處境甚至不如包衣旗出身的金氏,她需要熹貴妃的態度,她的和顏悅色至少能讓別人不敢隨意踐踏自己,還有她的孩子。
  這邊蘇寶柔在盤算著怎麼挽回熹貴妃對自己的喜歡,承乾宮的熹貴妃也在靜靜揣摩著最近宮裡發生的一些事。
  她這人沒別的優點,但大局上的把握和眼光還是有的,重陽節御花園一事可以說除了弘歷雲珠兩人就屬她最為憤怒,也讓她警醒了起來。
  弘歷還沒登基,要是真出了福晉不安於室的醜聞,這皇儲的帽子還能戴得穩嗎?她也是四品官之女出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本道理也是知道的,當年的八爺胤祀沒被聖祖爺看上不也是有內幃不治的因素在嗎?因此,對於弘歷後來的種種動作,還有雲珠對乾西二所的大清洗她難得地支持到底。
  而烏喇那拉氏和高氏就很讓她憎惡了,爭寵是這麼爭的嗎,她不管她們私底下怎麼鬥,影響到了她兒子的前程,壞了皇家的聲譽她就不容。
  要知道這後宮,並不缺少皇子嬪妃,有個生了兒子卻龜縮在景陽宮不出來的祿嬪,更有個娘家勢力雄厚又頗得皇上心意的顧嬪在,當年聖祖都能廢了太子,焉知皇上將來不會將目光移向別的皇阿哥身上……
  目前,還得跟兒子兒媳婦緊緊聯合起來才是,兒子沒有外家靠山可不能再失去岳家的支持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日晉江後台一直抽,V文看不了,後台也不好登陸,俺乾脆停更了……親們久等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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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渺渺銀河斷鵲橋(上)

  金靈果成熟了。
  果皮與成熟的芒果一樣黃中帶著絲霞紅,果皮上的脈絡是璀亮的金黃色,果子一成熟便會散發出一種濃郁的果香,極為好聞。雲珠自己摘了一個,在靈池中洗了洗,連皮帶肉地吃了起來,果皮並不澀,反倒有一種極特別的香、韌、彈的口感,果肉像芒果肉,香郁甜蜜……這種程度已經適合兩週歲的小孩吃了。
  金靈果並不像一些靈根果實非得等到熟透的那一刻才可以吃,實際上只要結了果它就可以吃了,只是只有熟透的金靈果啟智程度最高、口感也最好罷了。之所以等這麼久,完全是為了三胞胎那還不大能啃得動硬物的小米牙著想。
  雪團還有小金小玉則早了大半個月吃這果子,原本就帶了點靈性的三隻如今靈智已開,雲珠稍微測了一下,大概有四、五歲小孩的智力,接受能力和學習能力比以往強一些,五感也更靈敏,總的來說還不到逆天的程度。
  這很正常,空間雖好,也強不過充斥著各種靈氣靈物的洪荒,更沒有聖人金仙的立教傳法,修妖之路漫漫無邊。
  或許十幾二十年後,雲珠會在觀覽體悟天地歲月的變遷時為它們搜羅幾部適合它們修煉的功法,不過不會是現在。
  取了三個金靈果,將餘下的果子存進了空間石裡,她閃身出了空間。
  冬日,三胞胎的沐浴時間一般在午時。
  小半米高、直徑有一米多長的木桶裡盛了溫熱的水,三胞胎被脫光光放進裡面,和敬圓潤可愛,和徽纖細可人,永璉也是白嫩嫩地,坐在木桶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玩了起來,一點都看不出剛開始脫衣服洗澡時的各種不合作。
  雲珠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
  幾位嬤嬤和宮女福身退了下去,她們已經習慣了福晉的獨特作風,她會親自喂孩子吃飯、給孩子洗澡穿衣、給他們講故事、陪她們玩……這些,別說宗室福晉了,連富貴人家的太太都是少有的。
  雲珠拿出了三個青花瓷碗,裡面各放了一個金靈果的果肉並果核裡被磨成粉汁的果仁,在三胞胎玩著水裡的「玩水組」玩具時,她一人一口地餵他們吃碗裡的果肉果汁。
  「額娘,還要吃。」喜歡吃甜的永璉見自己碗裡好吃的果肉沒了,立即開口要求。雲珠將碗放到一邊,拿起布巾給他們洗身子,道:「一個就夠了,喜歡吃額娘明天再給你們準備。」金靈果也只是吃第一個有效,後面吃再多也不會長出第二個腦袋來,跟一般水果沒兩樣。除了自己的兒子孫子,她並不打算將這種水果拿給別人,當一般的水果吃掉她不心疼,留下的核也可以多種幾棵這樣果樹,畢竟一棵樹才結四十九個果子也太少了。
  永璉點了點頭,額娘說明天就不會騙他。
  和敬和徽沒什麼感覺,她們吃過的好吃的水果太多了,這個沒什麼稀奇的。
  確實沒什麼稀奇,雲珠觀察了大半刻鐘,並沒有出現什麼洗髓之類的現象,摻了靈池水的洗澡水還是一樣的清澈。
  「好了,該起了。」她展開乾淨的大塊棉布,和敬笑嘻嘻地第一個爬出了木桶衝了過來,雲珠給她擦拭乾淨,穿上小袍子,她自己就套上拖鞋吧噠吧噠地往榻上跑去,乖乖坐好。
  接著是永璉,再來才是和徽。
  「好了,現在我們該睡覺了。」要養成午睡的習慣。
  「額娘講故事。」和徽偎在她身邊說道。額娘講的故事有「烏鴉喝水」「小馬過河」之類的,好有趣,那些小動物都好聰明,跟雪團一樣,小金小玉就太懶了。
  「那我們今天就講『猴子打水』的故事吧。」雲珠摸了摸和徽的小臉蛋,慢慢地說著:「一天,一隻大猴子和一隻小猴子上山摘桃子,猴子向路過的小孩借籃子。小孩說:『送給你吧。』猴子用籃子裝蘋果、桃子、西瓜……它們很喜歡這個籃子。有一天,大猴子讓小猴們用籃子去打水,見它們很久都沒回來,就到河邊去找它們。大猴子問它們怎麼還沒打好水。小猴子說籃子裝不住水。大猴子就自己去打,可是大猴子累得滿頭大汗也沒能將水打來。你們能不能告訴額娘,為什麼他們打不上水?」
  「我知道,籃子漏水。」和敬有點得意,「猴子笨笨。」
  「雪團不笨。」和徽細眉微蹙地反駁,「不一樣。」
  「額娘,」永璉看著雲珠,「籃子能裝水果,不能裝水,大猴子小猴子也跟雪團不一樣,對不對?」
  雲珠細心地發現,三胞胎說話、表達意思流利了很多,腦子也轉得快了,笑著摸了摸永璉地腦袋瓜子道:「說得對,不是所有的猴子都是一樣的,每一樣東西它的功能也不同,我們要仔細觀察,將它用到合適的地方,像籃子,它能裝花裝蔬菜水果這些比它的縫隙大的東西,可裝水就不行了。」
  「好像跟『小馬過河』有點像……」和敬揉了揉眼。
  「睡吧。」雲珠莞爾地拍了拍他們的小身子,再怎麼聰明也是個兩歲的娃。
  萬壽節過後,雲珠徹底過上了清靜又悠閒地生活,每天除了養包子就是進行各種「種田」生活,日子過得極有滋味。
  幾天一次的請安活動依舊持續著,高露微除了請安的時候到正院溜一下,其餘的時間都安份地窩在自己的金風院裡,雲珠見她這麼乖覺,也不為難她,只是讓她抄的《女誡》和佛經並沒有減少。
  這次高斌回京,因續修范公堤有功,雍正正式授了他江南河道總督之職,至於鹽務那塊,卻另派了人接手。全國河道水利經過了幾年的大力修整,還能有什麼災情可以讓高斌這個河道總督建功的?吏部尚、軍機處行走及文淵閣大學士等稱號更是連影都沒有。
  為了這個女兒,高斌交出了不少東西。雍正和弘歷對他的識相很滿意,雲珠自然也不會在這種候給高露微苦頭吃,日子還長著呢。
  「主子,烏喇那拉側福晉病重,想見主子一面。」含霖進來稟道。
  「見我?」雲珠有些詫異,不是應該見弘歷然後來一番死前表白嗎,不然見落井下石的高露微也行啊,怎麼會想見自己這個壓在她頭上的福晉?難道又想陷害自己?!不會被夏嬤嬤的死刺激大了吧?
  「生病了就該好好養著,難道我去見她一面她的病就能好?」她微諷道,「回去告訴她安心靜養,別想些有的沒有折了福氣。」一個女人對自己這麼有怨念,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含霖出去了,雲珠繼續翻看著冊子,這是新年往來的出入庫禮單分類匯總。不過像家裡人,送的年禮當中總有一些是特意給她搜尋的,例如七哥傅玉在澳門給她送的年貨裡就有幾樣是她曾經說起過的,例如成套的歐洲古幣還有德法英等國的精美銀器……還有二哥傅清從西藏帶回來的上好玉石料子……看著喜歡的都被她放空間裡去了。
  明俊的抓周禮就快到了,心裡想著,她隨意地看了看自己以往送回娘家的禮單。
  都是些水果,不然就是錦緞皮子、衣裳首飾、藥材和精美擺件……這次換別的吧,這段時間練習煉製的丹丸、藥粉、藥膏什麼的給家裡送去,還有,反正空間裡有現成的玉石,以自己對陣法和禁制的掌握做些防身保命的玉牌也不難,也做一些吧,三胞胎也一人一個,畢竟有人力不能及的時候,多分保命的機會總是好的。
  嗯,還有一些新年留下臍橙沒摘,明伊明瑞他們喜歡吃,送一半去,還有和惠她們送來的牛肉乾,明仁明亮他們喜歡吃……哎,難怪總送吃的呢,府裡孩子多啊。
  自從陸續種出了荔枝、龍眼、釋迦果、麵包樹、山竹、火龍果等灌木果樹,身邊的人已經習慣了有什麼稀有的種籽樹苗都往她身邊送了,這樣,種出了新的水果她也不好意思獨享,大家都不是吃虧的主。
  其實雲珠也明白的,這些嚴格講究地理氣候的果樹之所以能在京城的莊子裡成功種活是虧了她神魂修煉後的日漸強大,利用精神力與空間的奇妙聯繫,給它們澆上空間靈池水的原因,一旦她斷了給它們澆上空間水,這些果樹最多也就撐個兩三年。
  「主子,烏喇那拉側福晉身邊的珊言跪在外面……」含霖又進了屋裡,臉色很不好看。
  「太不要臉了!」明心正給暖熏爐裡加銀絲碳聞言憤憤地將手中鉗子遞給一邊的小宮女,「她這是在要挾主子呢。」
  「一開始就該綁了她堵住她的嘴。」素問端了點心進來。
  雲珠放下手中的冊子,「罷了,去看看她有什麼話說。」確定了,這烏喇那拉氏肯定又想藉著她搞什麼陰謀詭計了,如果她前世宮斗小說沒白看的話,這話說到一半,弘歷就該出現聽壁角了。
  司綺拿來了白狐大氅給雲珠披上,明心又拿了白玉暖爐來。「不用這個,拿個暖手兒就行。」司綺又拿了個白狐皮子做的暖手兒,給她戴上。
  一行人安步來到了流湘院,比起一年前這裡的雕樑畫棟繁花似錦,現在這裡似乎蕭條了許多,院前的積雪掃得不乾淨,殘枝枯葉也沒修剪好,雲珠不由得蹙了下眉,看著跪在地上的奴才說道:「是誰負責這裡的灑掃、修剪工作的?去找郭嬤嬤領罰。」
  流湘院是三間正房,一明兩暗,左右兩邊是四間廂房,正房後頭是抱廈並一溜的平房。踏進正間會廳裡,軟榻、矮几、棋枰、花卉、名家字畫,及底下的玫瑰椅和几子,佈置得很是清雅貴氣。正間左邊是烏喇那拉.妮莽衣的臥室,兩邊用花梨木透雕籐蘿松纏枝落地罩做了隔斷,出入圓形門用淺紅色的珠簾隔著。
  珊言撩開珠簾,雲珠微頓,司綺這才上前替她解了大氅,退回一邊。雲珠帶著明心走了進去,尚嬤嬤猶豫了一下,跟司綺一樣在正間等著。
  烏喇那拉.妮莽衣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蒼白,不施脂粉,驚人的艷光褪去美麗卻還猶存,只是從艷陽下的薔薇變成了月夜下的優曇。
  明心搬來了椅子和墊子,放到床距床邊三步遠處,雲珠安然坐了上去,對一直緊盯著自己的烏喇那拉氏笑了笑:「為什麼要見我?」




161、渺渺銀河斷鵲橋(下)

  「有幾個問題不問清楚,我會死不瞑目的。」烏喇那拉.妮莽衣虛弱地扯了下唇道。
  「太醫說你這病是思慮過重,寒邪入侵,只要好好靜養很快就能好起來的。」所以別演戲了。
  「我靜不了,我一閉眼就看到夏嬤嬤頭上流血倒在我面前的模樣,她好冤枉,妾也冤枉……福晉,你說是不是?」
  「你覺得她冤枉?我不覺得,她跟了你這樣的主子,死得其所、死得榮幸,你何不下次問問她是不是這樣?」
  烏喇那拉.妮莽衣見她頭戴白狐皮做的抹額,脖上圍著攢珠勒子,淺笑模樣如明珠生暈,清雅高貴,通明澄澈不染塵埃一般,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子嫉恨來,「妾、妾要是能問,肯定是要問的,不止問她,也問福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夏嬤嬤的?」
  「害死她?此話從何說起。」雲珠不悅道,「側福晉難道至今還沒體會到話不可亂說這話的意思麼?」
  夏嬤嬤這個人她是不可能讓她活著繼續在烏喇那拉氏身邊做事的,不趁她病要她命自己這個福晉也白當了。
  「你敢不敢發誓?」她咬牙切齒,「你沒有故意讓人在她受傷後不好好醫治她?照顧好她?」
  「我為何要發誓?為了證明我沒害一個奴才?」雲珠可笑道,「我若要為難她,讓她不好過甚至死去有千百種方法,就算我直接杖斃她,別人也不會說什麼的,算計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嬤嬤,我用得著嗎。再說,夏嬤嬤受傷後不都是在你這院子裡養著嗎,怎麼成了我故意的?烏喇那拉側福晉,我來這裡不是聽你說這些子虛烏有的臆測,你有什麼話就快說,我沒時間跟你浪費。」
  真是油鹽不進!烏喇那拉.妮莽衣猛咳了幾下,想著他也該到了吧,怕他心愛的福晉被她所害……心頭一陣發堵發苦,她又咳了兩聲,慘然道:「我算計不過你,我認了!我總算明白了,御花園之事從始自終都是你跟高氏在聯手算計我,甚至後來這謀害永璋的事,都是你們設計好的……對不對?」
  雲珠一臉訝然,不過念及正間多了的那個人,也不覺得意外了。「你哪來這樣可笑的想法,聯手?你當乾西二所是什麼了?當王爺是什麼了?」
  「難道……不是嗎?因為我的身份,因為皇額娘對我的看重,你覺得我對你有威脅,我這個側福晉讓你心生不安,所以你想方設法讓爺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讓我失寵,這樣,你的地位就穩固了,是不是?!」
  「地位?不安?說的跟戰場一樣。」雲珠起身,淡淡地看著靠躺在床上烏喇那拉氏,「別拿你們的想法來套用到我頭上,從一開始,你就錯了。首先,乾西二所對我來說是個家,王爺就是我的丈夫,我的兒女也在這裡。做為妻子,做為皇子福晉,我沒必要爭,因為這些都是我的,甚至你們,說句不中聽的,我也有一半的使用權,婢妾、側室,在普通人家裡也是要立規矩的,別拿我的寬厚當成理所當然。你們得寵與否,都不礙我對王爺的感情,也不礙王爺對我的信任尊重,明白了嗎?」
  看著烏喇那拉氏愈發慘白的面色,她愉快地彎了彎唇,清楚了吧,就算你是個側福晉,在我們眼裡也不過是個取樂的玩物,最多,也就加個政治考量。
  「再者,做為一個嫡妻只要做好本份就不會有地位不穩固之說,跟你們計較,那不是太跌身份了嗎。」
  烏喇那拉.妮莽衣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這完全就是不將她們放眼裡嘛,外面靜立的弘歷則聽得嘴角微抽,想想雲珠素日悠閒自在的生活,對待後院及宮中權利那輕描淡寫雲淡風輕的模樣,那根本就不是計較,而是跟打發麻煩一樣了。
  「你、你,你根本就不愛王爺!如果你愛他,你就不會這麼無動於衷!這麼無情!虧王爺對你那麼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你,容貌、才情、出身,我自認不輸於你,從第一眼見到王爺開始,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嫁給王爺,為他生兒育女,陪他到老……」
  「所以呢?」雲珠打斷她,語氣有些冷了,「你對他的愛就是讓他丟臉,讓他聲名有污?」
  「我沒有——」
  「沒有?那重陽節那天御花園上演的那一幕是什麼?」
  烏喇那拉.妮莽衣語塞。
  「不要把別人當傻瓜。」雲珠譏諷道:「你對他的愛就是當著他的面笑語嫣然溫柔體貼純潔善良,背著他與其她人爭風吃醋鬥個不停,弄得他的後宅烏煙瘴氣,讓別人在背地裡嘲笑他治家無度。你對他的愛就是不容許其她的女人成為他的妻子,不容許其她的女人給他生兒育女?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我沒有,我沒有那樣做,咳咳咳……」她一陣氣喘,珠淚盈眶,「你不能污蔑我。」
  「可你確實這樣做了,我說過,不要把別人當傻瓜。或許你是愛他的,但你的愛太狹隘了,你有沒有替他想過,你有沒有想過他是不是需要這樣的愛?!如果每個女人都像你這般,打著愛的旗幟,要求他獨寵,要求他名份,要求他給兒子,要求庇蔭岳家……要求別的女人給真愛的你讓路、讓位,他一個人該聽哪個好呢?!」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奉勸你一句,人的一生並不只有愛情,還有親情,還有對家國的大愛,有時間,多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兄弟,多想想為了大清在陣前拚殺的戰士,多想想操心民生的父母官、夙夜辛勞的皇上還有王爺,你就會覺得個人的愛恨不值一提。」
  「你別走!求你,跟王爺講,我沒有害永璋,我沒有,我是冤枉的,我發誓……」
  走出屋外,發現弘歷背手站在一邊,她一怔,「你怎麼在這裡?」看了看一邊的尚嬤嬤和司綺,她們都低著頭。
  「好了,別看她們了。我是來尋你的……倒是第一次見你訓人。」他低笑,替她披上大氅,看著妥當了,才握著她的手,相偕走出門外,也沒說他是怎麼尋到這兒來的。
  雲珠歎了口氣,「她是故意的吧,引你過來聽這些話。」睨他一眼,「有沒有感動?」
  他握緊她的手,「就像你說的,天底下女人那麼多,難道她們愛我我就得回應?」這樣充滿了算計、貪婪、自私的愛,他不取。不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年少輕狂的時候,他也曾想過的,有一個女人,心中眼中只他一個,他是她的天她的神,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而她是他的解語花、溫柔鄉……這才是剛強與陰柔的完美結合。
  可當他遇到了自己想給予純粹的愛時,卻發現自己給不了,也給不起。因為愛,所以才會考慮到現實,考慮到對方的幸福,考慮到她所能承受的……這才明白,原來愛,到了深處不是掠奪,不是一味地付出,而是維護。
  「臭美吧。」她輕笑。
  ……
  烏喇那拉.妮莽衣跌跌撞撞地追出了寢屋,手緊緊地摳著雕花紅門,雙眼迷離地望著漸漸遠去的一雙人影,心中撕痛,「噗」地一聲堵在心頭的那口血終於吐了出來。
  「主子!」珊言大驚,撲過來扶住她,「您怎麼樣?奴婢去喊太醫!」
  「別去!」烏喇那拉.妮莽衣揪住她,「不用去了,我沒事。」一番算計終成空,以後這漫漫歲月,年年落花無人見,空逐春泉出御溝,好不好,有什麼關係呢。
  「主子,您可要振作點,您還有老爺夫人還有大爺他們呢!您不能這樣就認輸了,您忘了在府裡時的雄心壯志了麼,這點打擊算什麼……」珊言驚惶得語無倫次,她攙著烏喇那拉.妮莽衣回了屋裡,扶著她躺到床上,給她蓋被子,為她端來溫水,「您還年輕,還年輕啊,不能放棄,嗚嗚,您得想想夏嬤嬤還有珊因啊,您還有奴婢,奴婢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她簡直不能想像,主子要是放棄了,自己怎麼辦?一輩子待冷宮?或者死得莫名其妙?不,不,她不要過這樣的生活,不要這樣的命運!
  不能……放棄嗎?
  烏喇那拉.妮莽衣淚水從眼角沁出,滾落,手捂著胸口,她是不甘心,她也願意等待,可他,還會回頭看她一眼麼?




162、韶光開令序(上)

  弘皙極為遺憾,他知道具體經過的時候,重陽節御花園的那一幕已塵埃落定,沒有他插手的可能。不過,這不妨礙他看戲,不妨礙他心裡嗤笑弘歷的活該!這還只是妻妾爭鬥呢,哪天也教他嘗嘗諸子奪嫡的痛苦才好……啊呸呸呸,弘歷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這是一個機會!他馬上就叫手下去聯絡被連累了的八旗子弟,如果他們願意投到自己這邊,也是一股勢力了。
  可接下來的事態就讓他出離地憤怒了,他這回什麼也沒幹,可烏喇那拉一族在宮中的勢力、高家在內務府的勢力被清洗怎麼也將他連累上了?!
  他父親當了四十幾年的太子,一輩子生活在宮裡,明面的暗裡的勢力也是極為驚人,雖然經過康熙雍正兩帝的清洗,勢力被打散、清掉了絕大部份,可兩人都對他父親這一脈留有情面,所以一小部份的人還是被保留了下來繼續活動著,給搬離了京城的弘皙做耳目。沒想到這次遭了魚池之殃,被清除了一大半。
  目前朝野形勢與當今初登帝位時已完全不同,弘皙儘管不想承認,但也明白要讓宗親以嫡支血脈的理由或皇帝嚴酷殘暴的理由推舉自己即位是不可能的了,唯一坐上龍椅的方法只有奪權篡位。然而這些年他沒少在背後給弘歷下黑手,相信弘歷或者皇帝已有所懷疑,只是沒拿到證據,弘皙也不知他們能容忍到什麼時候……內心雖然抑制不住地瘋狂,表面行事卻越發地低調,只在暗地裡想方設法攥住兵權人手……
  這幾年,朝廷也是風生水起的,一會兒西北戰事,一會兒整頓水利河道,一會兒研發火器地,一會兒收復澳門地,事兒一樁接一樁,忙著算計其中好處時,宮裡就疏忽了。
  他沒時間再等了,弘歷的這次清洗護軍營和內務府,未嘗不是他們想要向自己下手的信號。不止是弘歷,連皇帝,最好也能一舉誅殺!
  雍正的這一脈絕了,這天底下誰還有資格坐上這帝位?當然只有他弘皙了。正當他打算怎麼動用宮中最後的力量時,高氏的胡亂攀咬又讓他失了一顆重要的棋子。
  是的,蘇氏身邊的湘雲是他早年用死契買下女童之一,培養訓練了幾年,準備送入宮中。西北戰場趁亂刺殺弘歷的計劃失敗,得知是蘇維興替弘歷擋箭的消息,他搶先一步安排湘雲潛伏到蘇氏的身邊。
  事情的發展也果如他的預料,熹妃將蘇召南的女兒接進宮,安排給了弘歷做格格。
  後來查出湘雲的大姐被賣進了富察府,成了四福晉的貼身大丫環,卻不知怎地在四福晉大婚前病死了。這只是一小節,卻也足夠他用來激起湘雲心中的仇恨,作為對付弘歷的利器。可惜她沒能爬上弘歷的床,更找不到機會向他的嫡子嫡女出手,倒是蘇氏所出的大格格會早夭大部份要歸功於她身上,永璋的身體孱弱也是她動的手腳。
  可惡的是高氏不知什麼時候知道了這事,眼看自己側福晉位置難保,為了邀功硬將她栽到了烏喇那拉氏身上……白白壞了自己的好事!
  不然這個湘雲說不定能給自己一個驚喜,真是,白費了那麼多年的培養。
  在房裡走來走去,越想越覺得這些年皇帝對自己的好是在降低自己的戒心,削除自己勢力的弘皙煩躁不已,再這麼拖下去,自己的人早晚會給折騰沒了。
  還是先下手為強?
  萬一失敗了呢?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將計就計掐斷了兩位側福晉冒頭的苗子,熹貴妃又一心防範後宮嬪妃,雲珠著實過了一段悠閒的日子。
  一年四時的美景,身邊的人也早知道了她的喜好,採集花露,制花茶、做蜜餞、釀美酒……乾西二所的事務又有郭嬤嬤等人管著,宮外的莊子鋪子也有素問她們理著,她自己不過總領著最後一關,時不時地做個決定,檢對一下賬目也沒別的事兒。
  倒是自吃了金靈果,三胞胎的智力有了飛速的變化,記憶力、學習能力、消化能力明顯提高了一大截,本來智商就不低的他們,認字讀那是一點就通進步神速,雲珠處理日常事務的時候也漸漸地不避著他們,有意無意地讓他們接觸庶務,知道怎麼待人接物……
  「額娘,要去,要去。」
  十三年的壽辰,弘歷想著雲珠還沒見過圓明園的春景,便提議一家四口到圓明園住幾天。她還沒回答呢,和敬已經在一旁蹦躂個不停了,永璉和徽亮也是一臉地渴望。想著三胞胎御花園和乾西二所是逛熟了,宮外卻沒什麼機會去,雲珠便含笑地點了點頭。
  「額娘,這裡就是圓明園嗎?」永璉望著矗立在綠茵中的殿宇問。來圓明園的路上雲珠已經給他們講了圓明園的來由。
  「是啊,每年的盛夏你們皇瑪法就會來這裡避暑、聽政、處理軍政事務,所以這裡也叫夏宮。」
  春水綠,絕勝人間。
  三天的時間,雲珠帶著三胞胎著重逛了圓明園的後湖景區。北岸「上下天光」,這裡頗有登岳陽樓一覽洞庭湖之勝概,垂虹駕湖,婉蜒百尺,修欄夾翼,中為廣亭。紋倒影,滉漾楣檻間,凌空俯瞰,一碧萬頃。「額娘,那裡——」三胞胎指著西面,雲珠跟弘歷一看,可不是他們曾住過的杏花春館麼,沒想到他們還有印象。
  西岸的坦坦蕩蕩,則酷催討杭州玉泉觀魚,俗稱金魚池「鑿池為魚樂國,池周舍下,錦鱗數千頭。」看得三胞胎十分興奮,對餵魚的活動很是熱衷。
  圓明園西部的萬方安和,房屋建於湖中,形作卍字,冬暖夏涼,遙望彼岸奇花纈若綺繡。「那裡是你們皇瑪法喜歡的處哦。」
  海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又挑了一天,去游福海,那裡有蓬萊瑤台。這是雍正讓工匠在圓明園的東湖用嶙峋巨石堆砌成大小三島,象徵傳說中的蓬萊、瀛洲、方丈三仙山,島上建有殿閣亭台,望之若金堂五所,玉樓十二。
  「好大哦,這是大海嗎?」和徽微張著小嘴說道。
  弘歷輕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子道:「這裡水面確實開闊,不過比海可小太多了,以後有機會阿瑪帶你們去看海。」
  「它不是叫福海嗎?」怎麼不是海呢?和敬胖胖的小臉上滿是問號。
  雲珠趕忙把秦始皇派徐福率領千餘童男童女,出海東渡,替他尋仙境、求仙藥,以企長生不老的故事說了一遍。後才道:「這只是你皇瑪法按『徐福海中求』的寓意命名為『福海』,它實際上只是一個湖,並不是海,大海是無邊無際的,波瀾壯闊,美麗壯觀。」
  「那阿瑪我們什麼時候去看海呀?」
  「等你們長大。」弘歷為他們天真而嚮往的情態發笑,「不過這裡端午節有龍舟競渡過動,到時阿瑪可以先帶你們來看。」
  「哦,那端午節還要多久啊?」
  「端午節是五月初五,現在是二月二十三,嗯,還有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啊,那還有七十二天。」永璉曲指算了算嘟嘴說道,和敬和徽在一旁和聲歎道:「好久哦,阿瑪不能提前嗎?」
  弘歷大為吃驚,這三個小傢伙週歲也就兩年四個多月,知道一個月多少天也罷了,然能將日數不對整的月份日期累加計算,還沒算錯,是不是太聰慧了?
  見妻子一臉地淡定,他很快鎮定了下來,腹黑地拐著彎問他們一些問題,發現他們字已經會認很多了,其他相關的知識然也懂得不少,當下對雲珠的教育能力大感佩服。「你將他們教得很好。」
  「那當然,春和還有明亮可是我教過的。」雲珠不氣地瞟了他一眼,「等過了三月,我們給永璉他們種痘吧。」
  「會不會太小了?」
  「他們的身體很好,牛痘也比人痘安全多了,沒事的。」
  「那你安排吧。」坐在船舫裡,看著霞光下的福海,坐在窗邊望著粼光閃閃碧波萬頃的雲珠,還有企圖爬上窗去的三胞胎,弘歷忽然覺得歲月靜好,神仙眷侶也不外如是。
  韶光開令序,淑氣動芳年。良辰美景總是留不住,一閃即逝。
  三月三,上巳節剛過,雲珠就給三胞胎種了痘。聽到這個消息,高氏等人反應各異,卻都沒有說什麼,永璜早在五歲時已種過痘了,永璋及和寧還太小。珂里葉特.果新撫著腹部,眸光閃閃,半晌,那光芒才黯了下去,找不到機會,一切都是白瞎,福晉將二阿哥護得太緊了。
  四月中旬,珂里葉特.果新在請安的時候忽然暈倒,請了太醫一把脈,然有了約兩個多月的身孕。
  高露微銀牙暗咬,這大半年了,她未承過寵,烏喇那拉氏就更別提了,王爺連她的院子都未踏進半步,這珂里葉特氏這麼多年來無恩無寵地,這會兒懷孕是托了她們的福。
  「真是恭喜果新妹妹了。」
  珂里葉特.果新粉臉微紅,雙手護著肚子,眼中一片母性光輝,刺得高露微心頭發疼。她瞅了眼一臉羨慕的金籬,心想,自己是不是該幫幫金氏了?可是去年的事金氏也多少受了影響,並不怎麼得寵。
  「好了,珂里葉特格格有了身子是件大喜事,從明天起就不必再來請安了,好好養胎要緊。回頭我讓圖嬤嬤撥個小廚房給你,想吃什麼自己做。」雲珠說著打發了人去向皇上、熹貴妃報喜。
  沒想到啊,歷史上的四阿哥成了珂里葉特.果新的孩子,嗯,也不知性別會不會換。想到這裡,她有意無意地瞄了金籬一眼,這五阿哥會托生在誰的肚子裡?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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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韶光開令序(下)

  珂里葉特.果新懷孕的時間還是不錯的,雖然沒趕上什麼節慶日子可也沒湊上不好的事,雍正和弘歷淡淡地,熹貴妃象徵性賞了點東西,孩子還沒生出來呢。倒是對雲珠體貼孕婦的各種行為很是滿意,不管她對這個兒媳婦怎麼戒備,雲珠這個嫡妻做得還是不錯的,這些年,弘歷的兒子女兒一個個地出生,孫子孫女她是不缺了。
  當然了,如果能再生幾個嫡孫她更高興。
  她話裡話外這麼期盼著,雲珠只是玉靨含笑,「媳婦自是盼著能給額娘多生幾個孫兒,百子千孫最好了,到時煩得額娘都沒處兒躲清靜。」
  就算再生,也得再等一、兩年,不是為了穩固永璉的嫡長子的地位,而是三胞胎還在需要人照顧的年齡,她此時再生一個更幼小的出來,免不了顧此失彼,對孩子不好。
  熹貴妃樂了,「你這張巧嘴喲!」對著左右道,「我最看中的就是她胸懷大度,不像別個女人愛捻酸吃醋弄得家宅不寧。」
  雲珠笑而不語,她可說不出是熹貴妃教得好這種話來。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御膳廚房給祿嬪送去的吃食每隔七、八日、十來日便會有忌諱同吃的食物出現,它們或是在湯裡,或是夾在點心裡,因並非像盤菜一樣擺出來,並不容易察覺,祿嬪的身體本就虧得厲害,這麼經年累月地磨著,是越發地敗了。
  好在八阿哥弘哲得裕妃照看著養得還精神可愛,即便如此,他生下來至今見他皇阿瑪的次數一個手掌也不到。
  珂里葉特.果新的體質還是不錯的,懷孕滿三個月後開始恢復給雲珠請安,雲珠說了兩次,見她自己不願少了規矩,也就由她,只令她身邊的嬤嬤和宮女小心伺候。
  弘歷碰見過一兩次,覺得珂里葉特氏是個安守本份的,儘管依舊對她淡淡地,卻也沒那麼無視了。
  兩個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形同軟禁,高氏備受冷落,其餘的幾個格格,珂里葉特氏有了身孕,富察氏和蘇氏有幼兒需要照顧,金籬盤算了一下,覺得這是自己爭寵的好機會,老天爺眷顧的話不定還能懷上孩子。
  想到這裡,便往高氏的金風院走去,有了高側福晉的幫助,她更有把握。
  「蘇妹妹也帶三阿哥來逛園子?」清晨,煦陽如金蝶,涼風徐徐,富察.芙靈阿抱著和寧在園子裡逛著,偶爾指著園中物什教著女兒念著,沒想到會碰上同樣抱著兒子出來逛的蘇寶柔。
  「是啊,沒想到會碰上姐姐,實在巧。」蘇寶柔笑容滿面,看著富察.芙靈阿懷裡的和寧讚道:「四格格長得真可愛,我瞧著像姐姐多些。」她根基淺,在乾西二所走的便是親和的路線。與富察氏珂里葉特氏更是有一種不須言語的默契,三人都是得罪死了高氏的人,自然不想著她那一方氣焰太過囂張。
  富察.芙靈阿仔細地看了看安靜坐在嬤嬤懷裡的永璋,道:「三阿哥也很乖巧。」
  蘇寶柔看著兒子瘦弱的模樣,眼眶不由有些發紅,想起湘雲心底一陣發恨。都是那個賤人,不僅讓她失了女兒,還害得永璋身子不甚強健……在王爺的這麼多兒女裡,看著就顯眼。不管真實的情況如何,她在王爺的心裡不會養育兒女的印象是落實了。「都是我這個額娘連累了他。」
  「什麼累不累的,母子一體,榮辱與共,我看三阿哥人也精神不少,趙太醫的醫術不凡,想必再過段時間三阿哥就會健康起來的。」
  蘇寶柔想到永璜,說道:「我不及姐姐。」
  富察.芙靈阿微微一笑,「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不就是夫君跟兒女麼,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長大,娶妻嫁婿,生兒育女。其他的,什麼都是虛的。你瞧著那位現在風光,卻不知明年又是三年大選,到時這乾西二所不知又會多了幾個妹妹……」
  蘇寶柔若有所思。是啊,不過爭不爭寵,兒女都是首要的,只有兒女健康長大了才是地位穩固的根本,不然憑著自己漢軍旗的格格身份,又能有多大的寸進?!
  「要是那位也懷上了孩子呢?」王爺在外房她就敢打發人送點心湯水的,也不怕刺福晉的眼。蘇寶柔心中暗哼,卻不得不承認,金氏的方法還是有效果的,儘管過了兩天王爺便派人告訴金氏不要再送點心湯水到房,可他到後院時也免不了被半途偶遇的金氏截了去。
  「那不是更好麼?多了她,正好能分擔些注意力。」柿子通常挑軟的捏,後宮向來不少心懷嫉恨的女人,金氏不過一個包衣旗出身的格格,她若將孩子抱給高氏養還好,沒有那就等著被人踩吧。
  「姐姐莫非忘了還有高側福晉。」那可不是省油的燈,還有烏喇那拉氏。蘇寶柔溫婉的眼睛微瞇,不管湘雲是烏喇那拉氏的人還是高氏的人,總之,跟她們倆個脫不了關係,害女之仇不能不報。
  她現在還能趁著烏喇那拉氏被軟禁在流湘院而指使奴才去糟蹋她以解心頭之恨,可對於高氏,除了口頭上刺她幾句,蘇寶柔心知自己還沒有動她的能力。
  「那也要看我們這位側福晉有沒有命養。」富察.芙靈阿淡淡地說著。打蛇不死,後患無窮,自從雍正十年的刺殺事件沒能一舉除掉高氏反而讓她以腹中胎兒為代價坐上了側福晉的位子,她就一直在防著高氏,沒想到一直沒什麼大動作的高氏是直接瞄上了福晉。這樣的女人要是真稱了她的意,她和自己的兒女還能有活路嗎?兩人從毓慶宮一路鬥到現代,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高氏,那就絕對是個有仇報仇且百倍還之的人,她們害得她落了胎不說,還從此難以受孕,怎麼可能會輕輕揭過。
  蘇寶柔一怔,琢磨了半晌也不知她這話的意思,難道是指福晉不會輕易放過兩位側福晉?那之前乾西二所的大清理又是怎麼一回事?只是餐前小菜?
  見蘇寶柔目光似是看向正院,富察.芙靈阿哪裡不知她在想什麼,心中哧笑一聲,這蘇寶柔畢竟不是大家族裡出身,還不明白,在這宮裡最容不得高氏擁有兒子的其實並非福晉而是王爺啊。
  對皇家來說,高家就是得力家生的奴才,這樣的奴才一旦有了高家血脈的小主子你說他盡心的對象是王爺還是小主子?一旦二者利益衝突他會選擇誰?
  可見高氏有子不僅是對嫡妻嫡子有威脅,就是對王爺自己也是個威脅。高氏不能生育,王爺就是給她再多的榮寵再高的位份,那又怎樣呢,還不是什麼時候想收回就收回?還能讓高家繼續為國盡忠為皇家賣命。
  所以說,高露微不能生孕絕對是順了皇上和王爺的心思的,就算王爺知道了當初高露微落胎有她和蘇氏的一推之功,他也不會替她追究的。
  「而且,」富察.芙靈阿捻了朵開得正艷的石榴花放到女兒的小手裡,「眼前的敵手固然要緊,後來敵軍更加要防。」
  一代新人換舊人,她們總有一天會青春不再容顏老去,怎麼跟新人爭?唯有孩子,才是她們這些「老人」穩壓「新人」的法寶,就算將來,那些嬌媚青春的美人也有機會誕下王爺的子嗣,可她們的孩子也都長大成人,能上朝辦差為他們的皇瑪法、阿瑪分憂解勞,她們有孩子孝敬,能含飴弄孫,也不算老寂於宮中了。
  孩子,才是一切!
  富察.芙靈阿與蘇寶柔有了默契,見福晉不理會金氏的獻媚邀寵便宜也默然無視了她的行為,只更用心地照顧膝下的孩子,在弘歷到自己院子時更多地讓孩子與他相處,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即便有了對比,一開始沒那麼喜愛,可畢竟血緣天性,慢慢地,也有了感情。
  雲珠和弘歷對她們的表現很是滿意。對雲珠來講,後院的女人多少不是問題,但至少要有幾個能讓她省心,讓她可以用,庶子庶女也得有幾個讓她拿得出手給人看,個個都養得跟弱雞似的半途夭折了算怎麼一回事?!弘歷也是,後院的女人對他來說除了牽制平衡朝堂和生育子嗣之外,也就只有解悶發洩的作用了,只要不威脅到雲珠和永璉他們的地位,他樂得看她們做戲。
  說起來,他的嫡子還是太少了。
  嫡子少庶子多也不好,萬一養成了群狼噬虎之局就不妙了。弘歷一點也不希望自己即位後面臨著聖祖爺當年的困境,諸子奪嫡。
  後院不能一塊鐵板,他對目前的局勢很滿意,對富察氏和蘇氏的有分寸也頗滿意,不介意抬舉她們幾分,刺刺高氏金氏的眼,不能讓她們光吃飯不做事嘛,偶爾替雲珠擋一些小麻煩是必須的……如果雲珠不再生的話,讓永璜跟永璋成為永璉的助力也不錯。
  ——某人空閒的時候還是很會未雨綢繆的。
  五月五日天晴朗,福海邊上帝妃儀仗凜凜,綵棚下龍案桌椅、瓜果點心皆備,嬪以上的品級的宮妃都得以出來觀看今年的龍舟競渡。
  當今什麼都好,就是舉行大型的娛樂活動少了些,尤其是前些年,什麼龍舟競渡、冰嬉、放花燈……根本就不可能見到。
  所以熹貴妃和裕妃她們是十分地興致勃勃,完全不知今年有這一出是靠了去年大清水師揚威的功勞及四月裡某天皇帝興致突來游御花園時碰到某包子在背《競渡歌》時起的意。
  那麼長的一首《競渡歌》,一個才三歲的小娃娃就能朗朗上口,背得十分流利,一問,小包子然還是弘歷唯一的嫡子,雍正頓時有發現璞玉的驚喜。
  問怎麼在背這首《競渡歌》呀?
  小包子有條有理地將他阿瑪帶他們游福海時的承諾說出來了,完了還問他皇瑪法:「皇瑪法也看過賽龍舟嗎?」
  雍正看過賽龍舟,可那也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看過。」雍正將小娃娃抱了起來,走到亭裡,「永璉想看嗎?」他發現小包子說起話來有板有眼,很有自己的風範。
  「想。」永璉嗅了嗅皇瑪法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龍涎香,覺得不討厭,便安心地坐在他懷裡,道:「棹影斡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額娘說龍舟競渡很壯觀,很熱血。」
  很壯觀?很熱血?雍正為他的形容詞發笑,小孩子什麼也不懂,只知道照著大人說。想想,自己也很久沒辦一次家族活動了,不如就趁這次端午節帶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們一起去看看吧,龍舟競渡,不錯。
  於是,便有了今天這一出。
  「皇瑪嬤,那條紅色的龍好厲害啊,你看到了沒有?」
  「看到了看到了。」熹貴妃眉開眼笑地應著,「乖乖坐著,不要亂動哦。」
  「嗯,皇瑪嬤,你渴不渴?喝酸梅湯。」和敬將桌子上的冰鎮酸梅湯端給熹貴妃。
  「哎,真乖。」接過酸梅湯,喝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帶著冰涼,遍體的燥意頓時去了大半。摸了摸小孫女蘋果似的臉蛋,那眼睛亮晶晶地,小嘴巴粉粉地,真可愛。無疑,三胞胎裡最讓熹貴妃看重的是嫡孫永璉,可最教她喜愛的卻是性子最為活潑的和敬了,真真是應了那句會鬧的孩子有人疼。
  三十幾條顏色各異、龍首高昂的細長龍舟經過幾回淘汰賽,最終決出前三名。
  划船的都是八旗裡十六歲至二十六歲的年青人,划水時的那個汗水飆揚吼聲震天,和著震天響的鼓聲鑼聲,確實讓觀看者忍不住熱血沸騰跟著吼個不停。
  永璉坐在雍正身邊,對爭相浮水劈浪直逼標旗的龍舟那漿拍浩蕩的氣魄感到驚奇和喜歡,眼睛亮亮地看得一眨不眨,明明很是興奮,卻沒有一般小孩子的手舞足蹈,可見自制力極好,言行舉止已很有皇家風範。
  雍正看得很滿意。這也有他教育的結果,這一個月來,他一有空閒就讓人去接了永璉到養心殿,祖孫倆慢慢地熟稔了起來。小孩子最愛模仿,次數多了,神態越發像他這個皇瑪法。
  弘歷察覺了對雲珠道:「永璉怎麼不像我反而像皇父呢?」
  「我覺得你的風采類聖祖爺多過於皇上,永璉像他皇瑪法多過於他阿瑪豈不正常?」雲珠淺笑。
  「有道理。」他點了點頭,看來自己只能期望於自己的孫子了。
  「啊!」遠處的尖叫聲傳來。
  「怎麼了?」雲珠將手上的水果放了回去,左岸邊一百來米的遠處正聚集了不少人,在呼喊著什麼。
  弘歷眉宇微蹙,「你在這坐著,我去看看。」
  雲珠看了看身邊的和徽,點了點頭。




164、在劫(一)

雲珠覺得皇宮跟各處行宮別院的住著挺舒服的,這些地方,都是經過了精密的風水堪輿,和建築、佈局相得益彰,龍氣氤氳,久住能涵養性情,鬼神不近,對她修煉神魂不僅提供了安全的處所,對玉蘭樹這種天生有鎮壓、轉化氣運功能的先天靈根和大清皇朝龍脈氣運更是雙贏的事。
福海的這一片岸地兒,右邊過去是五阿哥弘晝和五福晉及諸位皇子公主觀看賽龍舟的位子,左邊就是皇帝和後宮的嬪妃們,再延開去就是幾位親王府上的親眷……雖然在圓明園規矩不比在宮中嚴謹,可是到處走動也不是她該做的,拍了拍扭動著小身子的和徽,雲珠將精神力放了出去,知道小女兒必是感應到了姐姐哥哥有什麼異動才會這麼不安。
首先看的是和敬跟永璉,好好地被雍正和熹貴妃拘在身邊呢,跟前有人正在回話,她不必仔細聽,罩著這一片的精神力已將鬧轟處的景象傳到了她腦海。
原來是綬恩弘昆幾個小子看賽龍舟太過臨近湖邊,玩鬧時不小心被擠下了水。
綬恩小時候溺過水,後來被弘皎押著跟弘曉一起學泅水,這次侍衛還沒趕上來救人他已托著弘昆浮出了水面。
看著雍容淡定慣了的履親王福晉又氣又惱地打了兒子幾下屁股,雲珠忍俊不住地彎了彎唇,弘昆現在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這兩年可有的堂姐操心了。不過這麼生氣勃勃的孩子總比瘦弱安靜更讓人安心。
「沒事,幾個小子看龍舟太興奮推搡時擠下了水。」弘歷一會兒就趕了回來,雲珠親自將溫涼的茶碗端給他,含笑看著他一飲而盡。
雲珠笑了笑,前世大學同宿舍的一個同學是揚江人,聚在一起講鬼故事時就說起過家鄉端午節賽龍舟的熱鬧,還說小時候每年端午賽龍舟總會有人淹死,市井間總有傳言,是往年淹死的水鬼找替死鬼來著……
「阿瑪香香。」弘歷正待重新抱起和徽時,和徽掙了掙嘟嘴道。
三胞胎跟雲珠一樣不喜各色各樣的熏香,尤其是和徽對太過濃郁的花粉香極不喜,小鼻子又特靈,弘歷聽她這話一時也不覺什麼,雲珠卻是心中一動,一股極危險的感覺攫住了心房般,順口就問:「和徽,剛才阿瑪沒走前身上香不香?」
這一留心,果然從弘歷身上聞到一股香味,並不是經常聞到的花香,彷彿是很多種揉雜在一起,幽幽地,帶了點刺鼻卻不濃郁。
「不香。」皺著小鼻子的和徽開始從弘歷懷裡往外探出身子湊到雲珠這邊。
弘歷一怔。
「方纔跟什麼人接觸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雲珠推了推他,低聲道:「快去皇阿瑪那兒,問問永璉……如果不對,趕快更衣。方才落水的,除了綬恩、弘昆還有哪個?」
「十五叔家的弘富和弘皙的一個兒子……」剛才並沒有接觸到別的女人,弘歷眉宇微蹙,難道弘皙又想搞什麼事兒來?真這樣讓雲珠回杏花春館也不大安全了。他復起身,將和徽塞進雲珠懷裡,「你小心行事,我去皇阿瑪那兒看看。」
旁邊的五福晉正剝著荔枝,見弘歷又往皇帝那兒走去,胳膊肘兒蹭了下弘晝,道:「四哥怎麼又往皇阿瑪那兒去了?」
弘晝捉住她的手,將她剝好的荔枝一口吞進嘴裡,轉頭看著福海裡的飛舟道:「又有什麼事吧,四哥就是操心的命。」
突然覺得有些東西在扯自己的袍子,低頭一看,是和徽,高興地抱起她道:「小和徽,怎麼來五叔這裡?」
「五叔身上也香香。」和徽哧溜地滑下地幾步朝雲珠那兒撲去,將自己的發現跟雲珠報告:「額娘,五叔身上也香香。」
五福晉笑嘻嘻地看著和徽,聽了她這兩邊的話挑了下眉,見雲珠低聲在和徽耳邊說了什麼,又覷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動,便朝和徽招了招手,「和徽,過來五嬸這裡。」
和徽三頭身的小娃娃,大人幾步遠的距離她要左搖右晃個十幾步,可愛得令人發笑。她偎到五福晉身邊,咬了她餵過來的李子,酸得兩眼成了縫兒,「啪」地一聲又將那小塊李子肉吐了出來,逗得五福晉直發笑,雲珠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李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從來不給三胞胎吃的。
「五嬸,額娘說五叔身上被人灑了一種花粉。」吧吧地飲了一口五福晉良心發現端過來的酸梅湯,和徽細聲說完又邁著小短腿跑回了雲珠身邊。
五福晉一愣,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碗,佯做親密地與弘晝耳語了幾句,弘晝聽完,臉色不定地朝皇帝裕妃他們那兒看了看,招來侍衛低聲吩咐了兩句,帶著小太監離了位子。
雍正那兒,弘歷知道雍正和熹貴妃裕妃幾人身上並無異狀後放心地回去更衣,接下來的查探防範也用不著他操心。
雍正從皇子到皇帝風風雨雨幾十年什麼陰謀手段沒見過,三言兩語明瞭後打發了弘歷,自己吩咐了蘇培盛幾句,暗中讓粘桿處及暗衛的人緊緊把住了圓明園各處,又藉故召了怡親王幾人到跟前,從永璉口中知道他們身上也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後稍放了心,讓他們自己回去警戒著。
——其實他更想將幾個弟弟拘在身邊保護,奈何整個福海岸邊被宗親和八旗勳貴圍了個滿,他們都有家眷在,不可能光顧自己。
雲珠不好讓人永璉和敬抱回自己身邊,只好自己抱了和徽過去,正好能看個頒獎典禮。
最後奪標的前三名分別是刷了紅首黃尾、黃首白尾、綠首黑尾的三艘龍舟,划舟的年青人都是從八旗裡挑出來後抽籤集到一起的,並不拘泥於哪一旗的人,考驗的划舟人的臂力及合作精神。
雍正分別召見了他們,在他們下跪行禮後將預備好的賞金髮了下去,又勉勵了他們一番。
等他們退下後,遠遠地還能聽到他們的歡呼聲。眼底不由也染了幾分欣悅之色,正想起駕回萬方安和,忽然聽到一陣「嗡嗡嗡」的響聲,眾人尋聲一看,不由臉色大變:是蜂群!
好毒的計策!雲珠眼睛極為銳利,遠遠地就看清了群蜂的模樣,個頭小,蜂翼呈淡金黃色,腹部纏繞著黃黑相間的花紋,腹部最末端呈赤紅色且向外延伸如蠍子倒鉤,這是赤尾蜂,在所有蜂種中以飛行速度快、飛行靈活,性子溫馴著稱,但前提是沒有人刻意操縱,如果有有特意培養,再溫馴的蜂也能殺死人的!蜂尾含有劇毒,中針處灼熱無比,處理妥當的話不會死人,可一隻蜂蟄不死人,幾十隻呢?
「快,將人群散開!」她突然想到了疏忽之處,要引得蜂群攻擊並不一定要將香引下到皇帝身上,他身邊的嬪妃也是可以的,只要引起了蜂群的攻擊,旁邊的人總會受到波及的。
她這話說得慢了些,陪同皇帝前來觀看賽龍舟的嬪妃們早一個個尖叫著往皇帝這裡湧來!
不過御前侍衛也不是吃素的,機靈地將皇帝圍到了中間,護軍營的人也凜然環顧著四周擺出了隨時迎接襲擊的準備。其他各處,有幾個親王郡王指揮鎮著倒也沒亂成一窩蜂,而是有秩序地撤退著。
雲珠精神力放大到整個圓明園,發現園中沿途的護軍營及包衣營保衛絲毫不亂,心中大定。
轉眼蜂群襲至,雲珠早早就抓了條三尺見方的桌披擋在了三胞胎前面,幾個奶嬤嬤各抱三胞胎,素問靈樞護在兩邊,她們並沒有跟熹貴妃裕妃等人混在一起,而是站到了邊沿靠近一株柏樹邊,嚴陣以待。
弘晝不知什麼時候回來與弘歷一起分別護在雍正左右,兩人也跟雲珠一樣,早早就選了應對的武器——不知哪裡扯來的圍著案桌的幃子跟彩旗布面。
「啊!」鋪天蓋地的赤尾蜂直衝著這邊,幾乎是立即的,宮女嬪妃個個嚇得亂鑽亂竄,可能是心理作用,更有不少不理御前侍衛的阻擋,拚命往皇帝身邊擠。弘歷揮動手中的幃子,旋舞起來,呼呼的風聲及幃布上強勁的力道,將飛近的赤尾蜂掃落不少。弘晝也有樣學樣,時不時地將飛到裕妃她們跟前的幾隻赤尾蜂給拍掃掉。
素問靈樞兩人練了《無相功》已兩年有多,一見有蜂飛近便出掌拍出,力道精準也沒浪費,表現很鎮定,護住幾人綽綽有餘。雲珠擔心除了蜂群還有什麼襲擊手段不敢太過耗用身上的靈氣,精神力更是關鍵時刻的保命對抗手段,也不敢拿出來用,不然布下一個罩擋住蜂群還是可以的。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可不是一個女人出頭的時候,她只能守拙了。
「救命,啊,走開!」
「好痛,救命……」
不知哪個嬪妃身邊的女官上半身幾乎釘滿了赤尾蜂,她雙手亂舞了一陣,叫了兩聲就「叭」地一聲倒在了地上,旁邊的人被這一幕給嚇呆了,遂即尖叫了起來,四下逃開,那些赤尾蜂沒了主要目標,卻未放過這些人,也跟著「嗡嗡嗡」地四下盤旋,逮到人就蟄了上去,不少人都中了針,尖叫著又拍又打,更有的被幾隻一同蟄上,嚇得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不好,也不知哪個奴才身上也被下了藥!」弘歷和弘晝對視了一眼,更護著雍正離這些宮女太監遠了些,對圍在外圈的御前侍衛道:「不要讓人靠近。」
雍正看得目赤不已,要不是護軍營將士和御前侍衛還摒住了氣護著他們這一片,整個皇家體面全丟光了!
「啊,我不要死——」一個宮女涕淚肆橫跌跌撞撞地往這邊跑來,身後跟著一群赤尾蜂,熹貴妃等人雖然養尊處優多年養出了淡定的氣韻,可畢竟還是個女人,面對這種蜂蟲的襲擊是下意識地害怕,頓時擠成了一堆,特別是看到幾個御前侍衛也只顧著保護皇帝跟她們身上被叮了好幾處,那蜂還在往裡飛來……那哽在喉嚨的聲音立即放了開來。
雍正和弘歷聽得眉頭一皺,也不知聲音會不會吸引蜂群,可是這些嬪妃身上熏的香及臉上撲的胭脂香粉是肯定會引來蜂蝶的……
「啊,快趕走它!」熹貴妃見雲珠這邊清清爽爽的,嚇得往她們那裡撲去,胡亂揮舞的手很快就被一隻赤尾蜂蟄了一下,痛得她立即將手縮回懷裡,另一隻手不住地拍打著手背上的蜂,倒是很快將那蜂給掃到了地上,卻顧頭不顧尾地被另一隻蜂在臉脖上蟄了一針,痛得她淚流滿面,旁邊的春蘭春蕙急忙幫她掃開幾隻飛過來的蜂,卻也被蟄了兩口。
裕妃和容貴人也被蟄了一下。
只有顧嬪,身上似乎戴了防蚊蟲的香囊,倖免於難。
「不要用火,去取那些插在湖邊的旗桿,直接用旗面扇!」赤尾蜂個小,用力一拍一扇,幾乎就會被震暈,點火及煙熏在這種寬闊的場地沒什麼用處。雍正冷靜地喊道,趕過來的護衛們聽到皇帝的話也慢慢地冷靜下來,三兩一隊地組合起來滅蜂。
小半個時辰過去,赤尾蜂群已被消滅打散得差不多,雲珠見熹貴妃一邊臉上腫得跟個豬頭似地吃了一驚,而裕妃等人也多多少少被蟄了一兩下,致命倒不至於,只是傷口火辣辣地刺痛難忍,便對她們身邊的女官道:「太醫還有一會兒才能趕到,就算趕到了這麼多人也忙不過來,你們先去找些皂水或食醋、糖水來先清洗傷口,再想辦法祛毒,唔,紫花丁地、半邊蓮、七葉一枝花、蒲公英這些搗爛了可以外敷,大蒜、生薑針也可以塗抹傷口。」
「奴婢幾個去備皂水和食醋。」兩個女官站了出來,一個是春蘭,一個是裕妃身邊的錦鷺。
「奴婢等去尋藥。」又有幾個宮女站了出來,並很快組隊在附近尋找這幾種草藥。紫花丁地喜半陰的環境和濕潤的土壤,這福海附近就長了不少,又加上四、五月是它的花期,很容易尋找。
雲珠讓春蕙等小心將熹貴妃她們傷口處的蜂針挑出來,又讓人拿了帕子浸冷了給她們敷上。她們傷口少,只是傷處潮紅、腫脹,感到刺痛和搔癢,而那些被赤尾蜂蜂蟄了多處的人有的已出現了發熱、頭痛、噁心嘔吐、痙攣、昏迷的現象,更有兩三個已經死亡。
消息一傳開,立即引起騷動,不過有皇帝鎮在那兒,倒也沒亂起來。
雍正臉沉如水,他的左手上也被蟄了一下,不嚴重,不過一想到若非事先察覺提防,說不定自己會受更重的傷——想到之前那個最先慘死的女官,萬一她就在自己身邊,說不定自己也會受累身死,還是死得極不光彩、極沒臉面的那種。而且,弘歷弘晝身上早早就被下了引蜂花粉,幕後之人這是想絕了自己年長的皇子繼承大統的希望……心思之狠毒可見一斑。




165、在劫(二)

「姐姐,沒事吧?」傅恆抽空從皇帝那邊跑了過來,確定姐姐和外甥沒被蜂群蜇到,心頭大安,當下抽了一隊人給雲珠,讓她調用。「這不行,我這兒有內監和宮女,不缺人使。」雲珠瞅了他一眼,見他身上除了汗漬也沒什麼傷,心中也是一定,「你們都是得用的,這種時候更該護在在皇上身邊。」去年御花園事件還不遠呢,她這會兒出手指揮起內禁衛可不是將話柄遞給別人麼。傅恆笑道:「姐姐放心,是皇上吩咐的,他說小阿哥和小格格們不好在這兒久待,讓他們護著先回去呢。」雲珠遠遠看到弘歷朝這兒瞥了一眼,點點頭,「那行。你快回去吧。」傅恆又回了皇帝那兒,雲珠正打算轉身交待幾位嬤嬤,就見五公主端著個淚包臉挪到這邊,後面還跟著福惠。
「嗚嗚……」「怎麼了?」幾個年紀還小的皇子公主還是要照顧的,靠受了傷的熹貴妃裕妃她們肯定是不行的,雲珠四下一看,其她的公主都驚白著小臉偎在自己的母親身邊,顯然是不需她費心了。福惠道:「四嫂,芷馨的手受傷了!」雲珠一看嚇了一跳,芷馨整只右手都成了血掌了!對於這個甫出生便沒了生母被自己養育了近一年的五公主雲珠的感情自是比後面的幾位公主更深些,而且後來芷馨雖然交給了齊妃撫養,可齊妃對她的態度在芷馨每每見到雲珠就格外粘乎的表現後也漸漸地淡了下來,何況後來還得知了她的兒子弘時並未死去,她的一腔母愛與感情就更加放到了思念兒子上頭了。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雲珠對福惠、芷馨比較照顧也是常理,再說,他們都是沒親娘照顧的孩子,不然這種時候也不會身邊沒幾個奴才護衛捨命相護,不管是出於本心又或者是做給雍正看,雲珠都樂意多照顧他們一些。
「你們身邊的嬤嬤和宮女呢?」雲珠拿出帕子,吩咐人抬了清水來,抬起她受傷的右手輕輕給她擦拭傷口,見只是掌心被沙石磨破了皮,一開始血珠沁得猛了才看起來有些可怕,傷口卻是不深的。芷馨眨了下紅潤的眼,道:「秋嬤嬤暈過去了,其他的人都跑了,芷馨被撞倒了。」福惠抿著嘴道:「五妹不知被哪個奴才給撞倒了。」這種事他小時候也沒少經歷,宮裡的奴才慣會跟紅頂白,對於不受寵又沒有母妃可依的皇子公主,他們不趁機剋扣、踩低你算好的了,想他們投靠維護不費心謀劃是不可能得到的。這紫禁城的奴才與別處不同,若他們認為你是個好拿捏的,很快就會蹬鼻子上臉,有恃無恐,所以當主子的頭一件事就是將底下的奴才震懾住了,不然以後都沒安生日子過。這個幾乎每個皇子皇孫都會經歷到,早晚的問題,只有大清的公主,得寵的、敢於站出來懲治奴才的實在少,而性子養得溫和懦弱的又太多。雲珠心中早預料到,只是看著她核桃般紅腫的眼睛心下還是一陣不舒服,今天還是芷馨的生日呢,永璜好歹還有她母親護著,而同在「惡日」出生的芷馨則什麼都沒有。
給她塗上素問帶回來的藥,綁上乾淨的細棉布條,「好了,只是破了皮,沒什麼大礙,今天是你的生辰,等下跟四嫂四杏花春館,四嫂給你下碗壽麵吃。」「可以嗎?」她眼睛一亮。「嗯。」雲珠摸了摸她的頭,對福惠道:「等一下六弟也來吧。」「好。」福惠笑眼彎彎地逗起一邊的三胞胎,知道他們都沒事心情也好了不少。「四嫂,這邊沒什麼事了,我去皇阿瑪那兒看看。」即使知道皇父無恙,他也得去部候一聲。「去吧……啊,等等。」雲珠將一盒未曾用過的藥膏拿給福惠,「這對蟲子叮咬有些奇效,你拿給皇阿瑪。記著,不須多用,只在傷口處抹上薄薄的一層就夠了。」「是。」福惠知道有了這個東西他才有話說,不然拖了這麼久才去關心皇父安慰免不了有心人挑撥。這時靈樞也讓人處理完了秋嬤嬤的傷勢,被赤尾蜂蜇了好幾下,還在同一處地方,毒性強了些,治理起來有些麻煩,不過沒有生命危險。雲珠對芷馨道:「你先跟和敬他們回杏花春館好不好?四嫂還要留下處理事情,肚子餓的話讓嬤嬤她們先給你們備膳……」
芷馨看了看還昏迷著的秋嬤嬤和其他受了傷的宮人,問道:「是要等太醫們治病嗎?」「芷馨真聰明。」有限的幾個太醫都醫治貴人去了,這些宮人若沒有先處理好傷口只怕會有不少人死掉,不管怎麼說,熹貴妃和裕妃幾個受了傷,這安撫的責任就落到了她頭上。「跟五姑姑先回去,乖乖地。」給三胞胎一人一個吻,雲珠對他們的乖巧的表現很是高興。送走芷馨和三胞胎,雲珠讓素問和靈樞帶著幾隊沒受傷的宮女太監,分為清洗傷口的,采、島藥膏的……有條理地安置受傷的宮人,等待太醫院熬解毒湯藥來,自己則找了沒受傷的履親王福晉莊親王福晉怡親王福晉幫忙,將受傷的女眷送到專門的太醫那兒處理傷口、沒受傷的趕緊先護送回府,出入人員及傷員也都做了登記……這麼一番分流處理刪減下來,不到半個時辰,場面便沒再那麼亂了。這一次蜂群來襲,不少護軍營的將士和宗親都受了傷,雍正做為皇帝各方面都要照顧到,弘歷弘晝也要留下協理,哪些人受傷嚴重,哪些將士表現出色、救駕有功,哪些貪生怕死……這些都要心裡有數。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子,關鍵時刻丟下宗親將士自己躲回宮中休息,會遭人腹誹鄙視的,再者,今天的事本就是衝著皇帝
回了萬方安和即便是這些年身子骨大好的雍正也有些吃不消,揮退了御膳房備好的晚膳,他只想洗去一身的汗膩和疲憊。出了浴池,見蘇培盛在外頭徘徊,他慵然道:「下去歇著吧,今天你也跟了一天了。」「皇上體恤,奴才一會兒就去歇著。」蘇培盛一臉感動地躬身道,「四福晉做了貓耳朵湯,皇上是否用用?」唔,雲珠做的?「端上來吧。」湯麵的話還不錯。……「王爺,奴才等只在園外不遠的地方找到了這具屍體。」弘歷看著被刺了個透心涼的中年男子,他臉上已經匕刃劃花無法辨認原來的模樣,問:「死亡時間可對得上?」這樣的屍體要查起來可就大費功夫了。「據推測正是蜂群放出後不久」「去查,看看京城或城郊有哪些養蜂人失蹤的。」他就不信查不出來,養蜂可不是什麼動靜小的事,多多少少總會有痕跡留下的。「是。」人退下後,弘歷才轉身對傅恆道:「圓明園現在的佈置怎樣?」
「外鬆內緊。」傅恆言簡意賅,真正掌著護軍營的是皇帝的人,不過以他的出身和如今的身份對這些佈置自是瞭如指掌了。半晌,又道:「奴才覺得這事其實很容易辦,盯緊鄭家莊就可以了。」弘歷軒眉一挑,「理親王剛剛可是夭折了一個兒子。」傅恆不以為然,「理親王有近二十個兒子,死的那個不過是個妾生的。」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珍視孩子的生命,尤其是庶子。能用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兒性命引開帝王的懷疑,理親王並不是做不出來。只有他有謀刺皇帝皇子的動機。而所謂的「反清復明紅花會」「白蓮教」等,也只敢在天南地北的地方撲騰幾下罷了,京城這地兒他們還不敢來鬧。不得不說,雍正上台後對於人口戶籍的普查核實,很大程度打擊了犯罪份子的流躥活動。唇邊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弘歷撫著手上碧瑩瑩的扳指道:「我也這麼想,不過皇父在的一天恐怕都不會對他動手了。」早年登基時處理太多兄弟宗親了,晚年再清理,難免留下不容人的罵名。「將他的爪牙拔光就行了。」
弘歷笑開,「也只能如此了。」等自己登極,弘皙還不識相的話再動手不遲。這人就是個死心眼的,明明天下都由他皇父坐穩了還老想著恢復昔日榮光,什麼嫡脈正統?他二伯或許是嫡出,可他弘皙算什麼嫡脈?呸!「真的是他嗎?這麼喪心病狂,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捨出來,我怕他會有後招。」剪除他的羽翼,這些年他們父子配合無間也沒少做,就怕弘皙承受不了孤注一擲,鬧大了,這皇家的面上也不好看,還會給後代子孫留下不好的榜樣。「他的後招還少嗎?」傅恆嗤笑。弘歷無奈,確實不少,他少年在宮中的絆子大多是這位堂兄給的,成為皇子後年年歲歲所受到的暗殺、陷害也十有是這位郡王(現在親王)指使的……實在是招數頻繁。「你說他怎麼盡培養這些死士呢。」不成功便成仁,害他想捉他把柄也不容易。傅恆歎道:「鄭家莊的地理位置太方便了。」而且,就算他不想將精力花在這上邊那花哪裡呢?皇上也不讓他參與朝政,理親王唯一的作用也不過是逢年過節或遇國家大典時出來當當擺設罷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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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在劫(三)

夜色淡涼,瑩月當空。
天子一怒,不說伏屍百萬,卻也是令人心驚膽戰的。端午節當年因蜂群襲擊死了幾個奴才後,不過兩天,御前失儀、衝撞主子、還有危急關頭棄主奔逃……等罪名下來,又杖殺了不少奴才,這是對內。對外,端午節那天的蜂群來襲被當成了意外處理,只是與理親王弘皙走得近的一些宗室阿哥有幾個被糾了點錯降爵解職。
如恆親王長子弘升,這人自雍正四年被皇帝革了世子爵後便一直與弘皙走得較近,本來還保留了個貝勒爵的,這下被捋成了不入八分鎮國公,連降四級,原來管著火器營的一點差事也被解除,身上光掛著個正黃旗滿洲副都統的銜。另一個則是弘昌,從貝子降到了不入八分輔國公,也是連跌四級,這是自一月份他嫡妻納喇氏病逝後他所受到的最大打擊。莊親王長子弘普雖然還管著鑲藍旗滿洲都統事,但貝子的爵位卻被降了一級,成了奉恩鎮國公。
並有一個侍衛四保也被革了職,這是九弟允□的第七子,在康熙六十一年九月過繼給了尼雅哈(太祖十六子費所果曾孫),自允□去後這個過繼了出去的兒子跟弘皙往來密切……可笑的是,這個弘皙明面上的死忠追隨者的父親在奪嫡時期跟太子是敵對陣營。
這個人一出事,很多不知究裡的宗親也明白了,端午節那出跟理親王弘皙脫不了干係,前頭那幾個之所以會被降爵那是皇上在敲山震虎呢。
回府後,弘升陰沉著臉對前來探望他的恆親王道:「你總是勸我收斂脾氣,可是你看,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他也不會放過我的。不入八分鎮國公,爺稀罕嗎?!」他連連冷笑。
恆親王近年病體衰弱,唯一擔心的便是這個長子,見他仍不悔改,大為頭痛。「這一次可不光你一人受累,你自以為聰明,卻沒看清楚,這並不是你們做不做的問題,而是皇上要削弘皙勢力的決心,你再跟他摻和到一塊,早晚走上弘時的舊路。」他壓低聲音道。
弘升一窒。是啊,皇上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下如此狠手了,他又如何能存僥倖。但心中有股不屈的氣焰反而燒了上來,恨道:「他是皇帝自然愛如何就如何了。」
恆親王氣極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以為你是誰?不過一個親王長子,是建了不世功勳了,還是有了救駕之功,竟妄想著皇上對你另眼相看,心存顧慮?!」
紅著眼喘了兩聲,弘升狼狽地轉過頭,「我沒這樣想!」
「你就是這樣想!你覺得自己了不起,覺得自己有著滿腹的才幹不得施展,你覺得跟著弘皙……他將來會封你為鐵帽子王!」
即便心裡真這麼覺得,可在父親嘲諷的眼光下,弘升突然覺得,自己的自高自大其實也只能騙騙自己。可是,當年聖祖爺在時,自己是他老人家親封的親王世子,現在呢,每個人都瞧不起自己,看自己的眼光像看笑話!他能理解弘皙的野心,真的,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特別是他們這些龍子龍孫,誰又輸了誰了?憑什麼有的人高高在上,有的人卻要沉下為泥?!
「不管我怎麼想,我沒有犯錯卻被降爵這是事實!」
「誰說你沒錯!你、弘昌、弘普,你們的罪名就是『結黨』!皇上『連坐』處置不對嗎?!」恆親王性子敦厚無爭卻不代表他沒心機手段,事實上能從聖祖末年奪嫡風波頂著親王帽子一路平安走來的人裡就沒一個簡單的,他恨鐵不成鋼地道:「不要把所有的宗親當成傻瓜,你應該慶幸端午群蜂襲擊的事沒造成太大的傷亡,否則,難平宗室憤怒!」
那天觀看龍舟競渡的孩子兩、三歲的不少,這樣的幼兒若是被幾隻赤尾蜂蟄上,即便能保住性命,只怕也要遭大罪。愛新覺羅家每年從不缺少夭折的孩子,而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最痛恨的也是朝子嗣下黑手。更何況,端午那天帝王嬪妃御臨福海,十來年難得一見的盛大龍舟賽區,多少宗室親王郡王和福晉也都去湊熱鬧……弘皙這是將所有人的性命都置之不顧了。
「這是他幹的?!」弘升有些吃驚,「他家的小十五不也是那天——」自己一妻三妾,大婚到現在也二十來年了,只得了三個兒子,前幾年次子一個急病夭折,嫡子如今才六歲,深感子嗣艱難單薄,對兒子面上威嚴實則心中痛愛,難以相信竟有人狠得下心拿兒子去做局中棄子。
「所以說他是心狠手辣,親人的性命從來不在他眼裡。」恆親王無視他一臉地震驚,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這位侄子在當年二哥被廢後就迅速成長了不少,這些年也沒白過,越發地進益了。」
說著站了起來,「你阿瑪我也沒多久好活了,不介意早些分家,想過安生日子,就乖乖地不要再出門了,不然趁早打了包袱滾蛋,免得連累其他人。」
他這個兒子說白了確實有些才幹能力,可惜有些不識時務,總是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當初皇上初即帝位正需人鼎力支持時,自己因著額娘和九弟之故,避諱接觸太多政事,可這個長子卻為著這些面上的緣故,事事拿喬、敷衍,生生觸怒了處境本就艱難的皇上,雍正四年乾脆捋了他世子之位。這些年又跟弘皙摻和在一塊……
希望這次降爵解職能讓他清醒一點吧。
望著父親瘦削遠去背影,弘升狠力地將手往桌上一拍!頓坐到椅子上。他知道,這是父親最後一次跟他這樣說話了,往後他真不會再管自己。自己雖然佔了長子的名份,可自己底下弘晊弘昂弘晌弘曈幾個弟弟也並非蠢笨之人,父親不可能一直站在自己背後……自己早在雍正四年就清楚了不是嗎。
只是自己好不甘心吶……
曾經也是親王世子,卻因年少輕狂從雲端跌落不得翻身,難道自己帶給父親的再也沒有驕傲只有拖累了?
想到因側福晉瓜爾佳氏而失寵的母親,弘升拳緊了雙手,這麼多年支持著他的不甘的便是這份不服。憑什麼,憑什麼瓜爾佳氏和她的兒子就能得到父親的關愛,而他額娘卻長年守著清冷的院子過活,自己被掃地出門?!
有時候恨不得摧毀這所有的一切!
手撫著額,未來的路要怎麼走?就這麼認輸?他辦不到。真的跟著弘皙一條道走到底?真如父親所言,皇上對弘皙是提防已久,一直在忍耐……顯然,皇上的耐性告磬了。以皇上的手段,若是決意出手,他們是沒有僥倖可言的。難怪這兩年自己手中權柄越來越受節制,原來心中不好的預感是真的……
一直以來,他瞧不起早早就進了步軍營當差的弘晊,覺得他熬了十幾年也不過是個副統領,什麼領軍衛戍京城,不就是抓毛賊的巡捕嗎?那是沒本事的人才幹的事,有能力早早上了西北和澳門建立戰功去了。可現在,他慢慢有些覺得他能風雨無阻一步一腳印地走到現在也是厲害的,至少這份沉穩自己就比不上,說不定在他眼中,自己的所謂雄心壯志不過是好高騖遠,自己滿腹不甘地替弘皙到他面前遊說時他那深涼的目光……當時怎麼會當成他腦袋不開竅、不識抬舉呢?如今深思起來,不開竅的人一直是自己吧。
真要從此熄了心中焰火退出嗎?弘昌弘普他們會怎麼想呢?呵,他有些多慮了,再差他們也有十三叔十六叔護著……自己呢?
長歎了口氣,跟弘皙不同,真要賭上妻兒的性命他是不願的。
……
理親王福晉烏郎罕濟爾默氏面對被解職回家的兒子,淚雨難干,想來想去,別無他法:「你們走,永遠不要管額娘,去找皇上……」
「額娘。」如此一來,便是悖逆親父,棄母不顧,是不孝大罪啊,永琛無奈道:「我們怎能棄額娘不顧?放心吧,不過是革了職,沒事。」
「這哪裡是革職,這、這是你阿瑪他、他要反了呀!這事一出,你們哪裡還能留得性命,額娘什麼都可以忍,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卻不能看著我兒生生送死……你們走,再不走,我撞死在這裡。」
「額娘——」永琛永珣大驚。
「匡當!」弘皙踏開門,一臉冰冷地瞪著屋中母子三人,「要死就死,不過,你們就不要妄想著離開這屋子半步!」想去給皇帝通風報信?!這真是自己的好福晉啊。
弘皙陰冷的目光讓烏郎罕濟爾默氏心中一悸,遂挺直胸回視著他,「我怎樣都無所謂,關孩子什麼事,放他們出去。」
「我會放的,不過要再等幾天。」他轉身走了,邊走邊冷聲吩咐奴才守好院門不許他們出去。
理親王福晉頹然,「怎麼辦?他竟一點父子親情都不顧了……」
「其實被關起來也好。」永珣面無表情地接口道。他們無法理解父親瘋狂的行為,也阻止不了他,更沒辦法摒棄孝道向皇上告發,被關起來……這樣也好。
……
嫡妻和兒子的想法,弘皙如今已不放在心上,只要自己坐上了那龍椅,所有的一切都會回來的!
仰望著夜空,夜色深邃彌遠,月華傾瀉,把整個京城鍍上了一層霜白,像殺氣盈然的刀劍映射出來的蒼白……盛夏酷暑,只有這樣的夜裡愛新覺羅家的人才能深眠,是動手的好時機。不過還是再等幾天吧,月黑風高才是殺人夜,不是麼。
嘴角噙著冰冷的微笑,他半瞇著眼,他就賭上這一局了,如果皇帝真當自己是子侄看待,自己失敗他當會給自己留一絲血脈,如果只是偽裝,那麼一切結束了也好。
轉眼又是兩天過去。
天氣越發地悶熱,圓明園本是避暑所在,只是這個時節花團錦簇,徐徐的夜風送涼時總夾著濃郁的花香味,卻又在水涼裡添了暖郁。雍正要是在勤政殿待得晚了,受著這夾著花香的夜風便覺得頭又重了幾分。
他是個少有的勤政帝王,若是康熙或者是未來的乾隆說不定早擺駕到承德避暑去了,只他,將這圓明園當成夏宮,與皇宮每年來回住著。
「皇上,要不要喝杯香草茶再歇息?」小太監慇勤地問。
「來一杯吧。」自有了薰衣草,雲珠便用另外幾種花草等一起制了助眠的花茶,皇帝、李榮保、馬齊還有幾位年過半百經常失眠的親王一下子有了福利,睡前喝這花茶,再加上特製的睡枕確實對睡眠質量大有補益。
再加上特製的安熏香,雍正頂著窒悶的感受,竟也睡得十分地沉。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不僅後台登陸不了,連頁面都打不開,這晉江抽的~~~也不知何時能結束。。。。




167、在劫(四)

雲珠從空間裡出來時就覺著有些不對,空中醞釀著一股令人極感壓抑的氣息。看看擺在屋內的小立鐘,凌晨三點左右,正是人們睡眠最為深沉的時候。
這天政事多些,弘歷早早便派了人來,說今晚要歇在「芳碧叢」不過來了,因此杏花春館便只雲珠和三胞胎住著。
——嗯,說明一下,「芳碧叢」位於勤政殿東面,因前面庭院奇石林立,翠竹掩吹,涼爽宜人,北面又是個假山石、湖石很多,種有芭蕉、海棠等富有南國情趣觀賞花木的大院落,便被常常壓搾兒子與他一起勤奮的雍正賜給了弘歷做小歇的地方。
且說杏花春館,一種異樣的感覺充斥著心房,雲珠淡眉微蹙,按道理大清的龍運正旺,圓明園雖比不得紫禁城上空一片紫金色,可也有著現在將來兩位帝王坐鎮,正該神鬼不侵,怎麼反倒有一種壓抑得快喘不過氣來、又心跳失序的感受?
莫非,雍正和弘歷要出大事?
能讓她有不好預感的除了親人出事就只有身負龍氣的雍正弘歷兩人了。
歷史上這個時段發生的事……也只有八月份雍正駕崩了,難道是天道有警,雍正有劫?!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活到八十歲都沒問題,還有自己從弘歷那兒轉嫁給他的三年龍氣,他至少還能坐上三年的皇位……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算了,還是看看吧,也不費事。
她盤坐在床上,神識外放,俯看整個圓明園,夜色淡蒙、星月無光,可地上的景物卻逃不過她精神力的查探,從勤政殿、芳碧叢到天地一家春,值夜的太監和當值的侍衛,有的強打精神,有的點頭瞌睡,並沒有什麼異狀。咦,那是什麼?
有人從水道潛進圓明園!
她很快反應過來,看著那倆黑衣人像夜裡的黑貓靈敏迅速地避過重重看守接近天地一家春……
來不及了!
不假思索地,雲珠一個猛栽,神魂竟然脫體到了雍正的床邊,一陣氣勁衝來,只見雍正睡去的身上竄起一條龍來,威儀凜凜地瞪著自己,龍氣大盛。雲珠只覺得神魂一陣晃蕩,瞬間的眩暈裡似乎聽到自己靈魂深處高昂的一聲鳳鳴,光華閃過,盤旋在雍正身上的龍眼中光芒轉柔,龍威也大為收斂。
雲珠顧不得研究,只在雍正耳邊喊道:「皇阿瑪,皇阿瑪,快醒醒,快醒醒,有刺客進來了!」
雍正本是個淺眠的人,奈何今天事情多身體本就有些疲累,再加上睡前的那杯有助睡眠的花茶和熏香,一躺上床,整個人就陷進黑甜的睡夢裡。只是這睡夢不知何時變成了無底深淵,走也走不出來,正當他有些迷糊之際,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聲的呼喊……專注了半晌,好似是雲珠的聲音,覺得匪夷所思,怎麼會是雲珠來喊自己,蘇培盛和陳福他們呢?
刺客?有刺客?雲珠怎麼知道的,弘歷他們哪裡去了……
心中閃過一串紛雜的念頭,雖然萬分疑惑,可她語音裡的焦急還是讓他心中起了警戒,只是憑著自己怎麼想睜開眼醒來,卻彷彿被魘住了一般,依然處於深黑的睡夢中……於是心底大為焦急,怎麼會醒不過來?
忽然間,他又能清楚地感應到臨近的危險,那刺客的接近的腳步聲好似在耳邊「噗噗噗」響,極清晰。
「皇阿瑪,快醒醒!」
在空間外她神魂所能施展的法術有限,而且若不是她的神魂蘊含了一絲陵光神君的星華精粹根本就接近不了沉睡中的雍正,這是身懷龍氣的帝王不知覺的防衛,一般鬼神真靈接近便會受這龍氣攻擊神魂受創。
一切只能靠雍正自己,當然了,前提是他得醒來,無論他的龍氣對鬼神多麼有用也是擋不了凡身肉胎的攻擊的。
瞬間想通了這一切的雲珠大急,伸手去推雍正,神魂卻倏地飛出了什麼東西般撲向盤在雍正上空的龍……還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整個人好似被丟進了極為舒適的溫泉裡,一陣愉悅迷糊,好在她修煉有成,心神堅定,眨眼功夫已然清醒,暗歎自己真是傻了,果然沒有實踐成不了高手,竟將體悟玉蘭樹生命烙印時學到的種種手段都忘了個乾淨。
為什麼要用神魂向刺客施法術?為什麼光靠神魂呼喊?自己可以用物理手段讓雍正醒來啊,只要不讓他身上的龍氣覺得自己是在攻擊他就成。
左右看了看,桌上有放涼了的開水……攝過來,往雍正臉上一倒——
「啊。」透心的沁涼讓雍正神識一清,一個用力睜開眼彈坐了起來。
雲珠早在他睜眼的霎那神魂一轉,霎那間已回了杏花春館的肉身裡。
「來人。」自己臉上的水漬?想到自己被困夢中不得清醒的感覺,雍正心有餘悸。下了床拿出布巾拭乾了臉頸處的水漬,發覺自己叫了一會了,竟沒人進來……不對勁。轉身在床下的暗格裡掏出一把燧火槍,大喝了一聲,「來人!」
門猛地被踢開,一個身穿黑色緊身服的男子撲了進來,手上還握著一管烏閃閃的東西,雍正毫不猶豫地舉槍射擊:「砰!」
「啊……」那刺客倒吸了口氣,肩膀上一個血洞出現,他勉力地抬起手——
「砰!」雍正又開了一槍,刺客倒下。
「咻!」地一聲,門口又閃過一個身影,一支半尺來長筷子般粗細的閃著烏光的鐵刺對著雍正疾射而至,雍正全力一閃,右臂上被刮出一道血痕,那烏刺已然貫到了他身後的牆上。
雍正只覺得臂上一麻,不由一驚,這烏刺有毒!
「快,護駕!」幸好,御前侍衛警醒,很快大隊人馬趕到。「護駕!」那些當值的太監宮女除了被滅口的也很快醒悟過來,大聲叫喊。
第二個刺客估計也是死士一類,見逃不出去了,乾脆不顧危險地衝進屋內,拿著那烏管對著雍正一陣猛射……雍正在手臂發麻時就知道不好,當機立斷地閃身避到房間紫檀鏤雕壁板後面,順手將一個手玩核雕扔到對面,那刺客分秒必爭,一時不察對著那裡射了幾根烏光鐵刺,發現不對後立馬調轉暗器朝雍正藏身這邊射來,雍正抽空又放了一槍,卻被那刺客躲過,幸好也擾了他發射那暗器的準頭,只一會兒,那暗器便被發□光……虧得壁板有夠厚,雍正倒沒再受傷,只是那塗在暗器上的毒漸漸地也麻痺了他的整條胳膊,右手是完全不能用力了。
……
再次醒來,孫太醫已經給他的手臂放了毒血,又上了藥,見他醒來,忙問:「皇上可覺得頭暈?」
雍正記得自己昏過去前那些侍衛已經將刺客射死,輕吐了口氣,道:「心頭有些噁心,頭也有點暈。」他動了下右手,除了感到一絲腫麻竟沒其餘的感覺了,彷彿那手不是自己的,頓了頓,問:「朕的手能恢復如初嗎?」
「需要一兩年的時間。」孫太醫實話實說,將熬好的解毒湯呈上,「這還是奴才救治及時,身邊又留著端午時四福晉給的一點解毒膏藥,再遲上半刻,皇上的手就廢了,再晚上盞茶時間……皇上的性命也有危險。」
雍正接過湯藥一口飲盡。出了端午蜂群襲擊事後,在怡親王等人的堅持下,他無不可地讓孫太醫住到圓明園的一處院落裡,離天地一家春頗近,沒想到因此挽回了自己一條胳膊。「哦,這些日子你在院子裡就是在研究四福晉的藥膏?」
「奴才無能,雖然得了四福晉的方子,可這藥效怎麼也達不到四福晉調的這麼好。」不過也算得上是解蟲蛇叮咬毒火的良藥了。
雍正唇角微彎,「什麼東西經她的手總會變得更好……罷了,你先下去吧。」想起刺客來前的那個夢,眼色有些黝沉。
「奴才告退。」
「皇上,都是奴才失職,請皇上懲罰奴才。」蘇培盛上前跪下磕頭。
「先記二十板子,小懲大戒。」雍正淡淡地說道,這是必須的,儘管他也知道蘇培盛沒錯,若說有錯,那也是身為總管太監的連坐責任。至於當晚輪值的太監和女官,早消失到不知哪個角落無人問起了。
「謝皇上。」蘇培盛眼眶微紅地磕頭,這次皇帝沒事也罷了,真有了性命之憂自己這總管太監也不用活了。雍正只罰了二十板子實在是輕的,更不用說是「記著」了,可以「分期付款」,也可以等日後哪天皇帝恩賞了免去。
「四阿哥他們呢?」
「幾位阿哥、福晉還有娘娘、公主她們一直在外面候著呢。」
雍正滿意地點了下頭,「去宣他們進來吧。」
熹貴妃、裕妃、顧嬪、容貴人、謙貴人等幾個伴駕圓明園又有兒女的嬪妃都在,另有弘歷弘晝福惠幾位阿哥和五公主芷馨,弘瞻並七公主八公主還小沒來,雲珠和五福晉則跟在後面。
「朕沒事,讓你們進來見見,免得你們記掛著晚上睡不著。」雍正開玩笑的時候是不分正事私事的,興致一起在幾個弟弟或者大臣的奏折裡照樣寫上幾句。
熹貴妃等人聽他這麼說自然喜極而泣,「皇上安然無恙,臣妾便安心了。」
雍正又關心地問了幾個兒子和女兒,「昨晚沒嚇著你們吧?」
福惠搖頭:「兒子就是擔心皇阿瑪。」芷馨在一邊點點頭,看著雍正包紮好的胳膊只覺得自己的手又痛了起來,「阿瑪痛痛,芷馨也痛痛。」
雍正失笑,眼光掃過弘歷弘晝他們:「你們那兒沒發生什麼事吧?」
「兒臣(媳婦)那裡並無異狀。」雲珠和五福晉也一起躬身答道。
「那就好。你們跪安吧,弘歷弘晝留下。」
「是。」
雲珠敏銳地察覺雍正的目光在掠過自己身上時有絲的不同,不過想到昨晚自己弄的那一出,也有一些頭痛,她希望雍正活著是因為他是個好皇帝,他多活幾年對弘歷對她都是件好事,可她絕不願因此惹來他的懷疑,干擾自己平靜的生活。
雍正不比弘歷,他寵信起一個人時只要那人沒背叛他,他不吝惜自己所能給予的財富權勢,但他也是理智的精明的,但凡你有一絲的錯誤和怪異,他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底的,沒說出來和追究只是信任和包容你罷了;弘歷不同,他相信一個人愛一個人時,無論你說什麼他都是相信的,只要那個理由過得去。她有自信能瞞過弘歷任何她不願他知道的事,可她沒把握能躲過雍正有心的觀察。
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皇帝不是前世網絡小說上描寫的,光只是深沉隱忍、有實幹才能、感情愛恨分明的皇子親王,他更是一個擅於權謀、洞徹人心、手段狠厲的大清帝王,她不能肯定,自己所能帶給皇家的好抵不抵得過他對未知戒備,萬一他認為自己對愛新覺羅家的皇統有威脅呢?




168、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一)

  對於皇家來說,只要沒了顧忌,下了決心,一切都不是問題。在弘歷傅恆藉著兩個刺的身份追查——其實是查不出來的,但他們都知道鄭家莊那有問題——態度強硬地查到了鄭家莊的地盤,很快,附近山腳下一個不起眼的村莊真實的現狀披露在世人眼前,大大小小全都是暗中訓練的死士和有入籍、報備了入籍、沒有入籍的包衣……
  受到了抵抗的一行人很快迎來了援手,寧郡王弘皎帶著驍騎營的官兵剛好這幾天安排了野外訓練,離這裡不怎麼遠,然後,收到了信號的步軍營副統領弘晊也帶著一隊人馬到了。
  這個村的管理人幾次出入鄭家莊——這個口供怎麼被撬開的,包括大清的十大酷刑在內的很多刑訊逼供方法這裡就不贅述了,總之,趕到的人馬剛好夠圍困鄭家莊。
  不過弘皙也不會束手待斃,鄭家莊早在建設之初就行宮、王府、城樓、兵丁營房……什麼都考慮到了,一個口供就想打開鄭家莊大門那是做夢。
  弘皙很激憤,從雍正上台後對清除宗室中反對他的人的殘酷行徑,到這些年來朝廷的窮兵黷武,將對大清有著開國功勞的八旗子弟遣至東北開荒種田,廢除八旗供養……對不起列祖列宗,到施行的官紳一體納糧,抬高商稅,開放通商口岸、平等外交,重視工商和洋人的奇淫技巧,等無不引起社會動盪、朝野議論,不配為君……現在,連他這苟安於京城外的閒散室室也不放過,不過就是想除了他這愛新覺羅家嫡脈好穩坐大清江山……
  弘歷很淡定:「入關前滿洲八旗共三百零九個佐領,又半分佐領十八個;蒙古佐領一百一十七個……直到聖祖爺在世,光滿洲佐領就達到六百六十九個,這個龐大的數字還一直在增加,而入關後八旗子弟靠著祖先餘蔭不思進取,尚武精神迅速失落,好惡逸勞的現象反而蔓延開來,酗酒、唱戲、賭博、鬥雞……我也不細說了,再大的功勞這一百多年的供養也該還完了吧,國庫收入再多也經不起這樣龐大的開銷,雖說不再供養,可一開始朝廷也給他們創造了種種生存和發展的條件,這樣還有怨言,就不配為大清子民、八旗之後了,不是嗎?理親王倒是賢能,不開海禁,不給八旗子弟開拓生路,你想讓他們繼續墮落渙散日日流於浮蕩?你這就是為他們好了?!好人誰不會做,可先賢的話擺著呢,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罷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其他的政務改革關於民生、國力發展,說了你想必也是不明白的,我也不跟你浪費口舌,讓開!」
  「妄想!」弘皙一口心血差點噴出來,本想收買人心的話反而被弘歷譏駁成自己不懂政事,不如三歲小孩,這讓有著一腔帝王抱負的他情何以堪?!「這鄭家莊是聖祖爺下令建造的,沒有皇上的聖旨我看哪個敢進!」
  「聖祖爺只怕沒想到他一心維護的孫子會對他老人家選擇繼承大統的人選有不臣之心吧。」弘歷反譏,事實上康熙是很清楚弘皙的野心的,不然不會選擇將鄭家莊建在離京二十多里的昌平。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雙方僵侍不下。最後還是弘歷下令強行破防,攻進鄭家莊。開弓沒有回頭箭,既已動手,就沒有中途停止的道理。
  雖然都是親王,不過理親王跟寶親王還是不同的,一個是當今皇子,板上釘釘的皇統繼承人,一個是被游離在政治圈外,遠隔京城生活在鄭家莊的空有個爵位的親王,誰輕誰重大家心知肚明,何況,今天這一出本就是計劃好了的。
  而結果也不出所料,搜出了不少弘皙私下研製的火槍和逾制的物品,甚至連龍袍和朝珠、朝冠都有。
  被侍衛架住的弘皙看著擺在面前的這堆東西面如土色。
  「帶走!」
  什麼話都不用說了,雖然是政治較量的結果,但真真搜出這些東西,弘皙的下場已經不言而明。當理親王福晉和兩個兒子被放出來時,連弘晊都忍不住動怒,這幾個人一看就知道被關了許久,衣裳雖然不是陳舊破損的,卻也黯淡失色,更別說精神氣色那個憔悴蒼白了……
  連理親王福晉都反對他的謀逆之舉,連自己的妻兒都可以狠心囚禁……京城宗人府的默不作聲反映了絕大部份宗親王族的態度。
  雍正命二十一皇弟允禧負責對鄭家莊的清理,貝勒弘晊弘暄(允俄子。汗,康熙的孫子裡同名的實在多)協理。允禧自幼聰穎,喜讀,明晰事理,這幾年在果親王的指導下將鑲紅旗滿洲都統的事務辦得井井有條,很得幾位兄長看好,弘晊在宗室年輕一輩裡出了名的沉穩,弘暄也是謹慎直誠的人,雍正讓他們共同辦理這事,也是不給人說他徇私的由頭。
  在中元節前,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對於弘皙的處理,皇帝並沒有眾人所想的趕盡殺絕,或殺一儆百,在對外的說詞裡,他講明白了,不殺弘皙並不是因為他的謀逆之罪不重,而是看在已逝的聖祖爺對他的一番慈愛心腸,雖然弘皙辜負了,但他做為兒子,卻不能不體會皇考的苦心……所以,將他拿交內務府總管,圈禁景山東果園,本身除宗籍,改名四十二(弘皙此時四十二歲)。
  多羅理郡王的爵位由允礽第十子愛新覺羅.弘韙承襲,他的生母是允礽側福晉程佳氏,出身並不比弘皙低,如今才十八歲,年紀不大,卻也不小,在他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呢。宗人府對此並無意見。
  弘皙同住鄭家莊之子女都遷回京城,交與新上任的理郡王管束。
  十三年八月中秋,雍正任命了二十一皇弟允禧為正黃旗漢軍都統,正式晉他為多羅慎郡王。
  已薨的誠親王爵位承襲也有了答案,由允祉側福晉田佳氏子愛新覺羅.弘景承襲,為多羅誠郡王,降了一級,表示對允祉一家的不滿。
  愛新覺羅.弘晊承襲恆親王允祺爵,為和碩恆親王。
  愛新覺羅.弘璟承襲淳親王允祐爵,為和碩淳親王。
  兩位上折告病請封襲爵的老親王則正式卸下所有政務,開始過起清靜悠閒的養老生活。
  另外,雍正的二十四皇弟允祕比弘歷還要小上五歲,子嗣單薄的雍正可以說是把他當兒子養的,又對他忠厚平和的心性很是喜歡,本想一下就封親王的,後來想想,也不能太招眼了(虧他還能想到這點),便封了他個諴郡王。
  很多人表示,對雍正的偏心眼他們早習慣了,想當初,這位可是一開始就將老十三一個光頭貝子給提為和碩怡親王,並讓他總理朝政,出任議政大臣的,更別提如今世子未定,嫡子裡面已經有貝勒又有郡王了,這皇恩,還不知會走到哪一步呢,跟他計較只會氣得一佛出生二佛升天,人家還是該怎樣就怎樣。
  十月初一,是怡親王五十大壽,怡親王府難得大辦筵席。
  對弘歷來講,小時候有限的幾次見面相處這位十三叔給他的印象可比自己的皇父好多了,親切溫和,更接近他理想中的父親形象,要知道自己皇父以前在他們面前整一個戲曲中包龍圖斷案的形象來著。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雍正自然是重視的,早早就賜了不少壽禮到怡親王府。弘歷弘歷對怡親王向來恭敬親近,早早便攜著自各的福晉來拜壽了。
  進了三開間大門,繞過花池,到了二殿門,就見怡親王福晉帶著兩個兒媳婦親自迎了出來。「十三嬸太躲懶了,今年的『拒霜會』然安排在十三叔五十大壽的這一天。」
  「我看不錯,一次性解決。」壽宴還未開始,怡親王府已是車如流水,人頭湧動,好在有些人識相,沒接到請柬只送了壽禮便回去了。五福晉看得咋舌,明年又是大選,這臨年的百花會最是熱鬧,連趕二場誰都吃不消,還不如用點心,一宴兩辦呢,反正怡親王府夠大,劃塊地兒出來給八旗貴女們聚聚一點都不難。
  「還是小五家的體貼我,你以後就知道累了。」怡親王福晉有所指地瞅了雲珠一眼。弘歷低笑。
  雲珠瞟了他一眼,笑道:「所以現在很樂意看著別人累啊。」
  五福晉和珺雅、佛拉娜聞言「噗」地笑出聲來。
  怡親王福晉笑著搖頭,「這性子是越來越促狹了,你也不管管。」後半句是衝著弘歷說的。
  弘晝接口道:「十三嬸,你還不知道我四哥啊,四嫂說要摘月亮他立馬就能架梯子去!」
  眾人又笑,弘歷笑吟吟地回道:「我可沒你這能耐。」
  這下輪到五福晉面飛紅霞了。
  王府佈局分東中西三路,中路是王府的核心所在,共有五進院落,規模宏敞,氣勢迫人。最南為外門,面闊七間,中啟三門,只在重大儀典時才會三門同時開啟,採用硬山屋頂,覆灰瓦,上帶正脊、吻獸和垂獸。轉角迴廊雕樑畫棟,沿路種著大氣的松柏,擺著修剪成形狀精妙的盆栽,大門五間,中啟三門,後三間吞廊,歇山頂建築,頂帶正脊獸件,覆綠色琉璃瓦,簷下用五踩重昂斗拱,門前左右分設石獅各一座……作為正院,佈置擺設厚重典雅,沉穩大氣,因為怡親王五十大壽,又隱隱透著幾分喜慶。
  進了大廳,一眼就看到壽星公正與履親王說話,見他們到來,很是高興。
  弘歷雲珠幾人便規規正正地給他行禮拜壽。他笑瞇瞇地受了,親自接過雲珠和五福晉呈上的壽禮,轉交給怡親王福晉:「另外放起來。」
  履親王儒雅溫笑地看著,心中卻想著,壽禮裡邊有兩罐子雲珠親手炒制的茶葉啊,什麼時候來十三這裡讓他割愛幾兩呢?
  怡親王福晉知道他的小心思,應了一聲。吃了盞茶,說了會話,有下人來報莊親王攜著福晉來了,雲珠跟五福晉趁機跟怡親王道了一聲往後院去了,怡親王知道她們另有節目——就算沒有,男女筵席也是分開置辦的,便吩咐珺雅好好招待。
  寧郡王福晉納喇.佛拉娜則隨著怡親王福晉迎接陸續上門賀壽的女眷,對於接到「拒霜會」花柬的貴女還要不著痕跡地將她們帶到東路花園會點上。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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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二)

  中秋剛過,貴州土民叛亂,根源出在改土歸流上頭,之前因在西南推行改土歸流有功的鄂爾泰不得不出來承擔罪責。雍正削去鄂爾泰的伯爵之位,對他的信任卻絲毫沒減。
  湖廣總督邁柱、提督董芳也陸續奏報逆苗不法情形。頑苗悖叛,在黃平施秉一帶尤為嚴重,十一年的時候貴州提督哈元生鎮壓過一次,卻並未息絕。
  自圓明園刺殺事件發生後雍正的手臂受傷中毒,上朝聽政倒沒什麼,批閱奏折這些是不行了,不必孫太醫嚴重警告若想完全恢復就必須好好保養,即便是他想批那手也是不靈活的,因此雍正乾脆令弘歷總理朝政,代他批閱奏折了。
  鎮壓土民苗逆之事,雍正沒有發話。弘歷看了尹繼善檄調鄰省官兵等意見的奏折後,將調遣平定的方略呈給他看,雍正看了道:「就這麼辦。著廣西巡撫金□、提督霍昇,即派精銳三千名。選才能大員統領,以二千名,由洪江一路,逕到黎平,進古州背後,應援彈壓。以一千名,由河路至平宇一帶,防範下江,以備相機調遣。降旨湖廣督提,調發官兵……以備征剿之用。令傅恆攜帶密信前往,許他應行就近辦理事宜。著湖廣廣西督撫提鎮等,一面采聽信息,相度,機宜辦理,一面奏聞……」
  想了想,又傳諭軍前哈元生,統領官兵調度,乘此兵威,須將清江台拱上下九股凶苗及內地倡首附逆惡寨,痛加剿除,務盡根株,不貽後患。
  哈元生統四省官兵,著授揚威將軍。
  此事一過,朝廷又接到西藏剛襲了郡王爵的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請撤留藏兵,弘歷詢問了岳鍾琪及駐藏大臣拉布敦的意見,覺得此人性格乖戾與其父不同,更加開放海禁後海外諸國的行事聽了不少,對於駐軍殖民等事也有了瞭解,雖則大清治國明面上還講究仁義那套,可做為帝王他也從雍正身上學到沒有王霸手段是不成的,當下便沒同意,反而令副都統紀山前往西藏暗中提防。
  雍正對他的做法很是滿意。
  雲珠也很滿意,歷史上雍正十三年時雍正病重,對朝廷掌控力不夠,而當年的西北戰役不但耗時長且取得的成果也只是慘勝,為了穩定西北,實行的是「以和為貴」的策略,而弘歷又太過年輕氣盛,應允了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請撤留藏兵的要求……結果,這人狼子野心,引發了之後西藏的又一次次叛亂,傅清也折在了後無援兵的西北上。
  好在,歷史早發生了改變,當年西北一役,大清輕取戰果,這麼多清軍威鎮西北,現在就算珠爾默特那木札勒請撤留藏兵依然襲爵,依然賊心不死,影響也不會太大,西北各方勢力不會響應或者暗中支持他的叛亂。
  希望,能從這裡開始改變充滿了血和淚的富察家族的興盛和衰落歷史。
  富察家的男兒從來只在武功和文治上建功立業,他們的骨血裡流淌著一種對家國的驕傲與熱愛,並不懼為此付出生命,她並不想改變富察一族這樣的立足根本,靠女人裙帶只能榮耀一時,只有強大的武力才是自保和發展的保證。
  關於傅恆進入西南參與這次征剿苗逆土民,雲珠並不覺得有不什麼不對,自古以來不同種族之間的隔合與和平相處都是從鐵血中來的,沒有戰爭就沒有所謂的和平,也就更加沒有發展了——沒有雍正的改土歸流,沒有鄂爾泰的超人才幹,雲貴的大部份地區還處於土司制的刀耕火種時代,也不可能得到內地的耕種、紡織、冶鐵、燒窯、採礦等生產技術的傳播。
  這是弘歷在找機會給傅恆累加戰功,她所能做的便是親自收拾了一些新煉製的對西南那邊瘴氣、毒蟲等有靈效的丹藥藥粉讓靈樞給他帶去,又囑咐他將自己送的那塊護身玉珮戴著。
  「你回去跟姐姐說,我會平安回來的。」傅恆收下靈樞遞過來的包袱,收緊下頜認真地回道。
  靈樞微微一笑,「那奴婢就回去了。」行了個禮,帶著人回宮了。
  傅恆目送著,《無相功》本是極為速成的武功秘笈,再加上他自小打造得還不錯的根骨及自身的刻苦努力,成就可以說是眾兄弟中最大的,幾次有限的接觸裡自然也看得出素問靈樞她們身懷武功。
  一直覺得自己的姐姐是溫柔的無所不能的,可越長大,他卻越發地覺得自己看不透她。他很清楚,自己對姐姐的這種感情是出於自小對她的依賴及她對自己的教養,可自姐姐入了宮,她所透露出來的政治敏感性,表現出來的氣度,都遠超家人的想像,遠超他的想像,她做的比任何一位嫁進愛新覺羅家的女性還要好。
  她不僅僅是最好的出身世代簪纓的名門貴女,她也不僅僅是天命所定的具有鳳凰命格的女子,至少,富察家已經查到當初的孝敬皇后之所以會扶持弘歷的側福晉烏喇那拉氏就是因為她具有半條鳳命,只要籌謀得好,她也有母儀天下成為一國之母的機會。從「有鳳來儀」神瑞降臨富察家的那一刻起,她的不凡漸漸超脫了俗世的範疇。
  她能栽培出具有奇異效果的玉蘭果,她能天南地北無視任何地理氣候限制地植活各種果樹,她親手煉製出來的藥,效力總是驚人地好,更重要的是《無相功》然是她在研習醫理藥理時順帶創出來的……
  他不知道,她親手送給自己的那塊玉珮是不是也有著別樣的驚人作用,不然她也不會專門叮囑自己片刻不離身了。
  調轉了馬頭,一路策馬向南。
  不管他的姐姐有著什麼樣奇異的本事,怎麼天賦不凡,她仍是一個弱質女子,需要家族的支持與維護。她能帶給別人許多益處,也改不了她需要保護的事實,三胞胎滿月禮時她被刺受傷的事實依然存在。
  去年大哥傅廣成被提為正三品大理寺卿兼左副都御史,在京城算是握有實權的人物之一;年初二哥傅清被提了二品,授天津鎮總兵,遷古北口、固原提督,總算不用一年一次從西藏匆匆來了又走。六哥傅新在理藩院做得有聲有色,七哥傅玉在澳門大刀闊斧地發展經濟,三哥傅寧四哥傅文五哥傅寬穩紮穩打地在禁衛軍裡混……只有自己在護軍營、御前、跟四阿哥一起辦差、上陣殺敵,流水一般地轉……時時刻刻地鍛煉自己、充實自己,雖然累,卻是一步一步地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做為富察家的一份子,從小刻進骨血裡的教育,還有在帝王跟前的耳濡目染,從選到四阿哥身邊做為伴讀後他就很明白自己將成為新一代引領家族的那個人。
  姐姐的進宮,只不過更堅定了他的理念與目標。
  十月初一,是怡親王五十大壽,怡親王府難得大辦筵席。
  對弘歷來講,小時候有限的幾次見面相處這位十三叔給他的印象可比自己的皇父好多了,親切溫和,更接近他理想中的父親形象,要知道自己皇父以前在他們面前整一個戲曲中包龍圖斷案的形象來著。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雍正自然是重視的,早早就賜了不少瓜果壽禮到怡親王府。弘歷弘晝對怡親王向來恭敬親近,早早便攜著自各的福晉來拜壽了。
  進了三開間大門,繞過花池,到了二殿門,就見怡親王福晉帶著兩個兒媳婦親自迎了出來。「十三嬸太躲懶了,今年的『拒霜會』然安排在十三叔五十大壽的這一天。」
  「我看不錯,一次性解決。」壽宴還未開始,怡親王府已是車如流水,人頭湧動,好在有些人識相,沒接到請柬只送了壽禮便回去了。五福晉看得咋舌,明年又是大選,這臨年的百花會最是熱鬧,連趕二場誰都吃不消,還不如用點心,一宴兩辦呢,反正怡親王府夠大,劃塊地兒出來給八旗貴女們聚聚一點都不難。
  「還是小五家的體貼我,你以後就知道累了。」怡親王福晉有所指地瞅了雲珠一眼。弘歷低笑。
  雲珠瞟了他一眼,笑道:「所以現在很樂意看著別人累啊。」
  故做的幽怨使得五福晉和珺雅、佛拉娜不由地「噗」笑出聲。
  怡親王福晉笑著搖頭,「這性子是越來越促狹了,你也不管管。」後半句是衝著弘歷說的。
  弘晝接口道:「十三嬸,你還不知道我四哥啊,四嫂說要摘月亮他立馬就能架梯子去!」
  眾人又笑,弘歷嘴角含笑地睨他一眼:「我可沒你這能耐。」
  弘晝的寵妻之名因他自個兒地毫不掩飾只有比弘歷高沒有低,這下輪到五福晉面飛紅霞了。
  王府佈局分東中西三路,中路是王府的核心所在,共有五進院落,規模宏敞,氣勢迫人。最南為外門,面闊七間,中啟三門,只在重大儀典時才會三門同時開啟,採用硬山屋頂,覆灰瓦,上帶正脊、吻獸和垂獸。轉角迴廊雕樑畫棟,沿路種著大氣的松柏,擺著修剪成形狀精妙的盆栽,大門五間,中啟三門,後三間吞廊,歇山頂建築,頂帶正脊獸件,覆綠色琉璃瓦,簷下用五踩重昂斗拱,門前左右分設石獅各一座……作為正院,佈置擺設厚重典雅,沉穩大氣,因為怡親王五十大壽,又隱隱透著幾分喜慶。
  進了大廳,一眼就看到壽星公正與履親王說話,見他們到來,很是高興。
  弘歷雲珠幾人便規規正正地給他行禮拜壽。他笑瞇瞇地受了,親自接過雲珠和五福晉呈上的壽禮,轉交給怡親王福晉:「另外放起來。」
  履親王儒雅溫笑地看著,心中卻想著,壽禮裡邊有兩罐子雲珠親手炒制的茶葉啊,什麼時候來十三這裡讓他割愛幾兩呢?
  怡親王福晉知道他的小心思,應了一聲。吃了盞茶,說了會話,有下人來報莊親王攜著福晉來了,雲珠跟五福晉趁機跟怡親王道了一聲往後院去了,怡親王知道她們另有節目——就算沒有,男女筵席也是分開置辦的,便吩咐珺雅好好招待。
  寧郡王福晉納喇.佛拉娜則隨著怡親王福晉迎接陸續上門賀壽的女眷,對於接到「拒霜會」花柬的貴女還要不著痕跡地將她們帶到東路花園會點上。
  「四福晉,這是鄂爾泰大人的夫人喜塔拉氏。」
  「臣妾見過四福晉。」喜塔拉氏是鄂爾泰的繼室,父親是湖廣總督邁柱,她穿著寶藍色的團花錦緞旗袍,身材高挑微豐,妝容精緻,端莊得體的笑容給人和藹可親的感覺,看起來才四十歲左右。
  實際上喜塔拉氏已經四十八歲,年近半百了。能保養得這樣好,只說明了她日子過得舒心,沒太多操心勞力的事纏身。
  「喜塔拉夫人不必多禮。」雲珠隨意跟她交談了幾句,很快領會了鄂爾泰夫人的魅力,她是精明的,但不惹人厭,言語有物,氣度也不錯,會來參加怡親王的壽宴不過是給京中百官一個信息,西林覺羅家並未失去聖寵。另外,她的父親邁柱最近因麻城冤獄案與巡撫吳應棻相岐,有些擔心仕途因此不順。
  「雖然身處深宮,我也聽說邁柱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官,皇上就更加清楚,喜塔拉夫人不必為父太過憂心。」
  這十幾年來雲珠對大清出名的官員從沒少過收集他們的各種資料,對邁柱這樣的好官、能吏還是很讚賞的,雖然不知歷史上他的結局如何,但從現今雍正、弘歷兩人對朝野的掌控,對治國之術的日益精深、眼界的開闊,眼光的深遠,想必是不會太差的,說不定死後還能進大清英烈祠裡的文忠閣,享受香火供奉,天下百姓祭拜。
  這話喜塔拉氏聽了免不了心懷一暢,含笑道:「四福晉吉言了。」




170、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三)

  「四福晉。」鈕祜祿氏看到大姑奶奶一臉地欣喜,看到喜塔拉氏也含笑致意,雖然往來並不密切,但貴婦的聚會兩人也是碰過幾次頭的,何況三嫂也是西林覺羅家的女兒。「喜塔拉夫人你好。」
  「四夫人,很久沒見了,你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喜塔拉氏回禮,套了幾句便借口走開。人家姑嫂難得見面,她硬杵在中間就太不識相了。
  珺雅伴著雲珠進來沒一會兒也被其她貴婦拉著說話了,有些誥命夫人難得見到四福晉過來,想著四阿哥如今在朝上的威勢,便想著主子能介紹一下,說上幾句留個好印象。珺雅對這些已頗有應付的經驗,三兩句就轉到了別處,何況旁邊幫著拉話題的夫人實在多。
  「四嫂。」雲珠很高興,「你一個人來?」
  「是啊,大嫂在家裡走不開,額娘上了年紀愈發不愛這些喧鬧應酬,所以就我來了。」鈕祜祿氏淺笑朝一位認識的夫人點頭致意,低聲道:「要說送份賀禮表個心意也就夠了(這才符合富察一族低調緊跟皇帝步伐的作風),可額娘覺著這是認識各家貴女的大好機會……你手上有花柬吧,一會兒也仔細看看有沒有適合九弟的。」
  雲珠抿嘴輕笑,「好吧。」明知傅恆的婚事家裡頭說不上什麼話,還這麼熱心,可見母親總是掛心兒子的。娶妻娶賢,在這個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一個好的嫡妻能頂半邊天,有合適的對象還是得爭取一下的。
  「四夫人。」一位剛進來的夫人面帶驚喜地喊著鈕祜祿氏,「你也在這裡,子爵夫人沒來麼?」
  「呀,是史夫人,好久不見,今天我可是代表府裡來的。」
  「史夫人。」雲珠微訝地同時喊了一聲。
  這位年近五十的夫人姓林,她的丈夫是如今的戶部尚兼陝西巡撫史貽直,官聲和能力都還不錯。林氏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少女時期就跟瓜爾佳氏處得不錯,有些交情,後來兩人分別嫁人,天南地北的,聯繫才變少,不過往來卻是沒斷過的。只是這往來的次數極少,雲珠也只在幼時碰上兩三回,因此她記得這位史夫人,史夫人則是對她聞名已久,印象卻很模糊,即便覺著眼前這位韶齡女子看著熟悉,然而她淡雅高貴的氣度和不俗的穿著打扮使她不敢輕易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口。
  鈕祜祿氏很是善解人意地介紹道:「這是我們府上的大姑奶奶,史夫人不認識了吧?」
  「確實很多年沒見了,只是覺得熟悉。」史夫人笑了笑,「在這兒,我可不敢亂認人。離京太久了,老面孔少了,新面孔也多了……」這是一位隨夫在宦海浮沉的誥命夫人的感慨之言。史貽直之前有差不多十年的時間分別在福建、兩江、陝西等地做官,今年七月才召還京師,現在具體的官職還沒下來。
  說著,卻是規矩嚴謹地朝雲珠行了禮,「臣婦見過四福晉。」
  「史夫人快別多禮,在這兒我們都是,再者,您也算是我的長輩。」雲珠身子微側半避半受了她的禮說道。
  「那怎麼敢當……」自然而然地,雲珠問候起她的兒女,史夫人簡略地一一作了答。
  「四福晉。」這是新上任沒多久的淳親王福晉伊爾根覺羅.淑蘭。
  「四福晉。」這是不入八分輔國公弘鼎福晉,兆佳.玉桂。
  「……」還有差不多一起到場的惠珠和□琪。
  來賀壽的人實在太多,高官顯貴,接到請柬的還一般都是夫妻全到,聽聞怡親王府在同一日舉行每年一度的百花宴,那有適齡女兒的人家甚連女兒都帶來了……個個擠破了頭,爭著想在眾位宗親福晉或高官夫人面前留下良好印象,即便選秀落了選也能嫁個如意的人家。
  雲珠很快又陷進了一七轉八轉的介紹裡……
  她親和疏淡的態度,不疾不徐、溫雅中略帶風趣的言語很快博得了貴婦們的讚賞,而貴婦間的外交也自有一番趣味,雖然身份所限,沒人敢在她面前造次,不過當著她的面吹捧和拆台的也有……
  來怡親王府之前她就有料到這種情況,這裡不僅有宗親女眷,更多的是在隨夫在仕途沉浮的誥命夫人,弘歷總理朝政就像一個打開門的信號,她們都想在未來的皇后面前留下好印象。
  白目、缺腦的人自來都是有的。
  忽然有人問道:「明年的選秀,四福晉應該會請旨替四阿哥指幾個秀女吧,畢竟——」畢竟兩位側福晉無寵,底下的格格侍妾禁足的禁足懷孕的懷孕,四阿哥沒人伺候那就是福晉的失職了。
  優雅地、輕快地、悠然地、清亮地、柔和地……各種聲音一下子突然消失一般,小範圍地靜默像漣漪般迅速增長擴散開來,廳裡離得遠些沒聽到這話的夫人福晉們疑惑而略帶好奇地看了過來。
  這是哪個官員的夫人?怎地這麼不識趣。珺雅皺了皺眉,正欲上前岔開話題,雲珠就開口了,「恐怕要辜負這位夫人的期盼了,王爺總理朝政,一心為君父分憂,已經跟皇上請過旨,今年不指秀女進乾西二所了。」所以你們不用再在我跟前小心試探了。
  這話一出,在場許多位夫人神色一頓,因著去年宮中的一連串事故,四阿哥身邊的兩位側福晉失寵已成了眾所認定的,如今嫡福晉以下富察氏和蘇氏兩位格格都是生了兩個孩子的,珂里葉特氏有孕在身也不受寵,能侍奉四阿哥竟只剩一下也不怎麼受寵的包衣出身的金氏,因而,家中有女兒到了大選之齡的,心慕帝王家權勢富貴的,都早早地打算開了,只要女兒能成功被指到四阿哥身邊服侍,上面的四福晉嫻雅大度,下面沒有威脅的對手,只要得了寵,過兩年四阿哥登基怎麼也能封個嬪吧?!
  千算萬算,竟是四阿哥自己推了納妾的機會!以皇上的性子,只會同意、稱讚四阿哥的忠心體國、子肖父志,哪裡會加以阻攔啊……這回去可怎麼跟自家老爺交待?
  「話雖如此,不過男人在外頭辦差,這後宅安排人伺候的事可就是我們女人做主了……」這是話中有話,點出雲珠先頭的話不過是自己的意思藉著四阿哥的口罷了,專心於政務的男人哪裡會去在意指不指人的問題。
  有人添油自有人加火,「可不是麼,這再傳心政事也不能不睡覺……」說完,還「咯咯咯」地兀自笑了起來。
  哪裡來的蠢蛋?!
  低俗!
  霎那間,說話人的身邊三尺內空無一人,離開的人似是無意般,或是去吃點心,或是去飲茶……徒留那人尷尬立在那兒。
  珺雅臉色一沉,對場外的一個嬤嬤暗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便有人匆匆來到那位夫人跟前對她說了什麼,使她一臉惶然地連忙離場。
  「人多事兒也多。」鄂爾泰夫人喜塔拉氏忽然道,「選秀是國家大事,我想皇上和貴妃娘娘心中應該是有考量的。」
  「自然。」雲珠將手中的茶盞放回几上,聲音依舊清淡溫雅,「皇家可不比普通人家,後宅爭鬥不過是吃吃醋耍耍威風……有的人不明其中究裡,總是憑著自己的看到聽到的臆測他人,揣摩上意,意圖干涉國家大事……風風影影的事兒主子爺們是懶得計較,可真惹出什麼事來,我相信前車之鑒也還不遠。」她可不會為了一個賢惠大度的名聲主動去給弘歷納妾,又不是吃飽了撐的,雖然他有多少個女人對她來講都沒差,可能少點麻煩總是好的。
  四福晉這話是什麼意思?指她們家跟烏喇那拉家一樣……
  方纔那口口聲聲「後宅由女人做主」的夫人面色發白,額際冷汗冒出,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再加上那位被帶走的官夫人,心中不由發寒,閨女再重要,也比不上家族丈夫兒子的前程……可別貴人還當不成就先連累了家裡。
  想到這裡,不由有些怨起自家竟鬼迷心竅地聽了烏喇那拉家的話,什麼結盟、互為援手的,這是拿自家當探路石子吧?
  揣摩上意,意圖干涉國家大事?
  在場的諸位福晉、誥命夫人總算是領教到了這位四福晉的嘴皮子功夫了,實在是殺人於無形啊,這帽子叩下來誰還敢說什麼?!
  「女人啊,最重要的還是相夫教子。」史夫人溫笑道,「我看壽星公夫人就做得不錯,我們很該學習。」
  「西林覺羅夫人也是當得的。」有人架梯子,立馬就有機靈地跟著說笑起來,竟相數起京中過得最好的有哪些誥命夫人,如果這是修真界或者江湖,估計排行榜就出來了。
  也有幾個依舊在雲珠跟前奉承著說話,倒是能言善道,雲珠主要跟幾人宗室福晉說話,但對這些人也時不時地回兩句。
  又過了一會兒,寧郡王福晉納喇.佛拉娜走進廳來,給在坐的長輩平輩們行了禮問了安,又與夫人們行了頜首禮,才一臉歡快地將雲珠和淑蘭幾個拉了起來,「四福晉淳親王福晉,你們可是接了花柬的,不能光在這兒不到花會轉轉啊,坐在這裡可是不知道那些貴女們有多好的。」又笑眼彎彎地對珺雅道:「大嫂,人我可要帶走了。」
  「搶人都搶到這兒來了,」珺雅笑道:「去吧去吧。」
  怡親王福晉兆佳氏陪著怡親王主持正院壽宴,女眷這兒是嫡長媳珺雅負責,拒霜會自是由嫡次子媳婦寧郡王福晉負責主持了。珺雅多年來跟著怡親王福晉打理怡親王府,雖說協辦過的宴會沒這次盛大,可也只是接待女眷而已,自然游刃有餘。接到花柬的八旗貴女都是百里挑一的,規矩儀態品行都是排得上號的,縱有不對付,也不過譏刺兩句,跟這些在內宅和貴婦圈中打滾多年的婦人不同,寧郡王福晉年輕第一次主持格調這麼高的花會,心中就是有些忐忑不安,在怡親王府上也能壓得住場。
  「佛拉娜,幸虧你來了,真不知那起子人怎麼有那麼多地話說。」明明坐的地兒跟宗室女眷不在一塊兒的,偏偏一再地往前湊,淑蘭手持著把緙絲繡沈約的《詠芙蓉》象牙嵌貝團扇,一臉的不耐煩。弘璟生性風流,她對方才大廳中那些夫人的行徑比雲珠還要惱恨,四阿哥做為皇子阿哥都知道政事為重,弘璟卻還在想著自己晉了淳親王,明年的選秀宮中是不是打算給他指人……
  秋風吹過,幾片樹葉悠悠離枝,攀過枝頭的陽光透著一股淡薄,雲珠笑著打趣:「你再扇下去,樹葉都被你扇光了。那些人說的話你願聽就不聽,不聽不理就是,覺著吵了就使個法子讓她離了你眼前……又不是辦不到。」
  「我就是看不慣。」
  「不過是幾個眼皮子淺的,跟她們計較你就輸了。」
  「不跟她們計較我才輸呢,哪個名冊上的人,敢給我罪受。」淑蘭哼了一聲,「這扇面是我親自繡的,難道你的花柬上沒讓帶作品?」
  佛拉娜笑道:「四福晉五福晉的作品早送來了,淳親王福晉想看可得走快點了。」
  「花柬上的主意是你出的罷?」雲珠含笑,「十二嬸怎地拖了這麼久才讓你去喊人?」
  「是我向額娘建議的。」佛拉娜吃驚地看向雲珠:「四嫂怎麼知道的?」
  「猜的。」雲珠失笑,「至於十二嬸嘛,是我拜託她時間差不多就來喊人的,我也不耐煩無休止的千篇一律的問候應酬。」
  淑蘭笑著輕推了她一下,「原來你早有準備。」
  「不過防著別人太熱情不放人罷了。」
  淑蘭和佛拉娜汗然。




171、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四)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宴席是擺在怡親王府正殿大廳的,因為賀實在太多,女眷便安排到了風景秀麗的西路正院大廳,而每年一度屬於八旗貴女們的花會地點則選在了東路的王府花園的一角。
  這一屆的花會名為「拒霜會」,為了名副其實,在花會的場地上,在湖邊,亭台樓榭邊都有芙蓉花的影子,而且品種齊全,有紅、白、黃、五色及稀有名貴的三醉芙蓉。
  自然地,與會貴女們的詩、畫、繡品及品茗,都與之相關。
  受邀參與花會的福晉們都有作品先擺在特定的地方供貴女們欣賞,五福晉交了一幅自己寫的法,抄的是唐朝姚合的《南池嘉蓮》。
  接到花柬時雲珠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自己惹眾怒了?!自大婚後她幾乎每年都會收到花柬,有時去,有時沒去,十次裡有九次是展示自己的法水平:抄一首前人的詩送上。
  後來一問五福晉,她的花柬了做了特別要求,除了她最擅長的女紅展示什麼樣的才藝都可以……
  「這種離譜的要求,十三嬸是做不出來的。」雲珠道。
  「難道是寧郡王福晉?」珺雅也不是那等調皮的人啊,弘昌福晉年初就沒了,剩下的只有還不怎麼熟悉的寧郡王福晉了,她正值碧玉年華,想必還未脫少女的活潑頑皮。
  ……
  想到兩人那無奈地猜測,雲珠就又瞄了眼淑蘭手中的團扇,淑蘭最擅長的是詩畫,女紅也是一般般啊。
  不過,自己的針黹女紅並不比法差,這個當年選秀時就應該很多人知道了,還有去年重陽節的那事……難道是因為那件事才要求自己展示女紅?這佛拉娜要拉到二十一世紀去準是個宣傳人才。
  「這幅《芙蓉圖》真不知是哪位福晉繡的,小巧精緻,清新淡雅,繡得實在太好了。」遠遠地,雲珠就看到一位身穿淺藍色銀絲百蝶戲蘭錦地旗裝的貴女背對著她正與另一位貴女看著她的繡圖。
  「我看構圖很簡單啊。」不過是一枝芙蓉花,淡紅暈染,花下襯以綠葉,與常見的繡樣並無不同。而且比起其她貴女帶來的繡圖,它太小了,縱橫只有一尺來方,比帕子大不了多少。
  「你仔細看,這繡線細得跟蠶絲一般,絹帕上更不見針孔可見針腳之綿密細緻,還有這花,雖然簡單,但從畫圖的視角上看,芙蓉花怒放的嫵媚清新和含苞待放的韻味撲面而來……這配色劈線染色得多精細呀,你覺得等閒人能繡出這樣的效果嗎。」
  「而且它還是雙面繡。」站在對面的另一位身穿梅紅色旗裝的貴女接口道,「看了這樣的繡品,我都對自己的女紅失去信心了。」
  「哧,時雲姐姐畫雙絕,女紅也不差,卻還對自己要求這麼高……你只是對女紅失去信心,可跟姐姐比,我卻要對我自己失去信心了……」
  這姑娘說話好逗,雲珠莞爾地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身姿娉婷,一襲淺黃色軟緞旗裝外罩著銀紅色提花馬甲,襯得發如堆鴉,從露出的脖頸和凝脂般的皓腕能看出她的膚質極好,細膩潔白,就是背著身子看不清長的什麼模樣。而從她之前對自己繡畫的反映則能看出,她的女紅水平可能只是一般,倒是從說話語氣上,可看出其心性寬和,有點自嘲式的小幽默。
  「嘁,你就打趣我吧,你的騎射和圍棋也下得不錯啊。」那位叫時雲的貴女走了出來,雲珠眼睛一亮。她大約十五歲左右,眉黛且直,朱色粉淡,臉龐小巧立體五官分明,身材高挑纖瘦,顯不出身來的梅紅色旗裝穿在她身上硬是給她穿出了一種纖穠瘦美,像一株雪地紅梅,艷而不俗,冷而不冰。
  「這是從四品參議道孟鐸之女,孟佳.時雲,是這一屆秀女裡才情容貌最出挑的,她們家族有一位姑奶奶是當年裕親王保泰的嫡福晉……聽說,她跟那位姑奶奶不僅長得有七八分像,連性子才情也都差不多,家族裡對她寄予了很大希望的。」佛拉娜見雲珠的目光停在孟佳氏的身上,便低聲給她介紹。
  這樣的資料雲珠手頭上也有一份,只是沒跟人對起來。佛拉娜這麼一說,她又想起方才在西院大廳那兒對她說弘歷已請旨不指秀女的話表示不滿的夫人裡彷彿就有一位孟夫人,頓時對孟佳氏的好感去了三分,有那樣沉不住氣的母親,姑娘本身再好也不行,婚姻向來是結兩姓之好,可不是兩個人好就行了的。
  「那位穿黃色衣裳的呢?」還不知長得怎麼樣,不過說話很是有趣。
  「她叫靈瑞,父親是正五品步軍校趙澤和,家族在漢軍旗裡頗有影響……」
  是啊,清朝在康熙中期經過幾次戰役滿洲八旗的精銳其實已經衰落了下來,支撐著過去榮光的不過瓜爾佳、富察兩族,即便是烏喇那拉一族也是元氣大傷,更別說棟鄂氏、馬佳氏、佟佳氏等家族了,相反地,漢軍旗的勢力卻在逐漸壯大,像孟佳氏、趙佳氏、李佳氏等這些漢軍旗的家族秀女被指為宗室阿哥嫡福晉的比例越來越高。
  對雲珠來講她比這時代的任何人都沒有種族門第之見,但有時你得承認,門當戶對才能讓一對夫妻的感情更容易發展融洽,尤其在這種講究出身門第的時代。當然了,對於現在的富察一族來說,並不需要聯姻望族,四品左右的官宦家剛好,可惜,孟佳氏趙佳氏家族在漢軍旗軍中頗有勢力,光是這一點就要排除掉。
  說話的功夫,三人已走到放著與會福晉們詩畫繡藝的地方,這是一處大小四十坪左右的長形方亭,作品懸掛在亭子中間,亭外的另一邊擺放著幾張案桌,上面擺著潔白的宣紙、各種規格的筆、端硯、徽墨,一位貴女正在揮毫寫著什麼,一位在旁邊看著。
  一代新人換舊人啊,曾幾何時,她也跟這些待選貴女一般在花會上與朋友一起相互欣賞對方的才藝,展現自己的優雅氣度……時光流轉,現在自己卻成了品評的人。
  「孟佳.時雲見過幾位福晉。」近了一股幽幽梅香撲鼻而來,這個女人極聰明地將穿著打扮與自身的容貌氣質融合到了一塊兒,是個聰穎且懂得表現自己的。
  「趙佳.靈瑞見過幾位福晉。」鵝蛋臉,容色中上,觀其行禮中規中矩,從上位者的角度來看,她的氣度似乎更適於做嫡妻正室。若非雲珠耳力非凡,遠遠聽到她與孟佳.時雲的說話,她倒要認為這是個端莊無耳的人了。
  那位身穿淺藍色銀絲百蝶戲蘭錦地旗裝,一開始就對雲珠的繡圖稱讚不已的貴女轉過身的速度似乎慢了半拍,見與寧郡王福晉站在一起的雲珠身上穿的玉白色三暈妝花雲錦旗裝妙目閃了閃,盈盈福身道:「巴雅拉.和卓見過幾位福晉。」
  輕車都尉豪山的嫡女?這纖纖柔柔的模樣看起來比趙佳氏還要像江南漢女啊,不過心機也不淺。雲珠心中感歎了一聲,含笑道:「免禮。」
  佛拉娜將從淑蘭手中拿來的團扇交給一旁侍候的丫環,示意她掛在這些作品的旁邊,後對著她們介紹道:「這是寶親王福晉、恆親王福晉。」
  幾人忙不迭地又行了禮。
  淑蘭目光恰好在作品上晃悠了一圈,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比上雖不足比下卻有餘,便抬手道:「不必這麼多禮,你們的作品可出來了?」
  「你們去看吧,我再走走。」雲珠對淑蘭和佛拉娜道。今年乾西二所不進人,她不過看看有無適合給傅恆議親的,不想花費太多精力在不可能成的人上面。
  孟佳氏和巴雅拉氏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淑蘭點頭道:「我看十二嬸十六嬸她們在那邊,你不如去尋她們。」她這麼說不過是免去這幾位貴女的尷尬。
  雲珠笑道:「我倒想去看一下五弟妹,方纔她在西院大廳坐著不舒服才提早過來這邊的。」
  分了手,雲珠一路觀看開得正艷的芙蓉花,碰到了幾位貴女,其中彭佳氏的一幅《秋色芙蓉》雖只畫了一半卻能看出功底不俗,畫作頗有靈氣,還有一位索綽羅氏做的芙蓉絹花也是栩栩如生。
  有幾位貴女說起這怡親王府種這麼多芙蓉花的原因,「莊親王福晉愛菊,寶親王福晉喜種玉蘭花,這怡親王府種這麼多芙蓉花肯定是因為怡親王哪位主子喜歡芙蓉花。」
  這沒什麼好討論的,所以很快歪樓成貴女們認為這花討喜的原因。
  「『堪與菊英稱晚節,愛他含雨拒清霜。』我最喜歡芙蓉花的這一點,今日的花會起名『拒霜會』可是再妙不過了。」
  「十二花神皆有絕妙之處,我覺得花草之好壞在於它對人們的作用。這芙蓉花別的不講,它的藥用價值是極好的。」
  怡親王府的花園之所以種這麼多芙蓉花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怡親王的腿疾啊……這位貴女倒是說中了大部份的原因。
  繞了一圈下來,除了上屆選秀留牌復選的博爾濟吉特.薩仁外,就只有彭佳氏和索綽羅氏還不錯,再加上前頭孟佳氏她們三個,其餘的貴女要不是看不出好歹深淺就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雲珠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太過吹毛求疵,還是這屆的貴女出色的太少。
  從履親王福晉和莊親王福晉那兒知道了五福晉正在靠北邊的花廳內休息,雲珠一路尋了過去,發現五福晉臉色蒼白地歪在榻椅上,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連忙問她身邊的吳嬤嬤是怎麼回事。
  「回四福晉,我們主子剛才在園子裡吃了塊點心就一直不舒服。」吳嬤嬤很是擔心,「那點心奴才也吃過了,是掐了芙蓉花和蜂蜜的糕點,並無事。」
  「哦?請太醫看過了麼?」雲珠坐到繡墩上,手指輕輕搭上五福晉的手腕。
  「從西院大廳那兒就覺得胸悶不適的,可能是上火了吧。」五福晉微蹙著眉道,「這個時候喊太醫不合適吧,我歇歇就好了。」
  雲珠放開她的手,沒好氣道:「你自己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子都不曉得麼。這芙蓉花孕婦是不適宜用的,幸好只是用了一點,胎估計有些不穩……還得太醫看了再說。」
  「什麼?!這,我上個月還有落紅呢。」五福晉有些不安地將手覆在腹上,不敢置信。吳嬤嬤則是一臉地擔憂,這種種症狀只表明了自家主子的胎坐的並不穩。
  「吳嬤嬤,你快去找人請太醫來吧,悄悄地。這兒有我看著呢。」
  「有勞四福晉了,奴才這就去。」吳嬤嬤看了看雲珠和靜靜守在門口的素問,行了個禮後匆匆去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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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有喜(上)

  雲珠從小到大實行的是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加午休的生活規律,與弘歷大婚後這一習慣也帶到了乾西二所。
  這個時代,貧窮人家一日兩餐的有,殷實的人家一日三餐的不少,富貴的人家一日三餐外加點心宵夜就更不用說了,沒有人會去強制,不過相比普通人的自由,皇帝的日常生活就規律多了,除國朝大典外,一般的情況是,早上卯時起床、請安、早讀;辰時用早膳;巳時上朝理政、辦理公務;午時至未時午休、晚膳;未時到申時學習、吟詩繪畫或由妃嬪陪同看戲、聽樂等娛樂;酉時到戌時用晚點或酒膳,做佛事,然後就寢。當然了,萬事不能一概而論,這樣的生活規律一遇到強硬的君主那就只有被打破的份兒,例如雍正。
  話扯回來,不管日常生活你吃多少飯、愛用多少餐都沒人管你,不過遇到紅白喜事、國典大宴,舉辦筵席的進宴時間只有兩個,那就是辰時和未時。
  做為皇子,弘歷弘晝自是不可能在怡親王府待太久的,辰時的壽宴用完便先行回宮了,雲珠則因為「拒霜會」及五福晉的事而拖到了晚宴結束才回宮。應酬了一整天,感覺渾身不得勁,雲珠一回乾西二所就進了浴間好好地泡了一個熱水澡,出來後,太陽都落山了。
  弘歷帶著三胞胎剛好從養心殿回來。
  三胞胎一見雲珠立馬撒開小短胞屁顛屁顛地撲過來,「額娘。」
  雲珠接住他們,在每人的臉上親了一下,「今天開心嗎?」
  「開心,皇瑪法帶我們去看丟丟了。」永璉見額娘面帶疑惑,解釋道:「它是一隻狗狗,我跟皇阿瑪丟東西出去它會跑去銜回來。」
  丟丟?雲珠差點笑出聲來,雍正給動物起的名也沒比自己有水準啊。話說自從他的胳膊受傷中毒需要好好休養鍛煉一兩年才能恢復後,需要動手處理的政務例如批奏折之類的全都是弘歷在處理,他老人家一下子空了很多時間出來,便將重心放到永璉身上。因永璉才四歲還不到上房讀的年齡,便每天接了永璉親自教導他認字讀。
  和敬和徽兩人活動的地兒就多了,承乾宮、景陽宮,還有幾位小公主的住處,時不時的總有人來接她們去玩,雖然也去養心殿,不過玩樂的時間多過學習。
  「還有漂漂鳥,它會說話。」和徽附和著點頭,小臉上有點興奮,雪團還有小金小玉都不會說話呢,「不過它沒有雪團聰明,我讓它把果子叼給姐姐,它聽不懂。」
  漂漂鳥?汗。「是鸚鵡嗎?」目光瞅向一臉鬱悶的弘歷。
  批了一下午奏折的某人點了點頭。
  「那和敬呢,玩什麼?」
  和敬低下頭,「……功課沒做好,皇瑪法讓我補。」
  這個大女兒是活潑好動了點,聰明並不表示她耐得下心學習,這次弟弟妹妹考核過關被皇阿瑪帶出去玩自己卻被拘在暖閣做功課算是給她提了個醒,跟普通的小朋友比她或許能憑著自身高人一等的天賦花少量的時間就跟得上別人刻苦努力的成果,可跟自己的弟妹一比,花沒花時間學習那是一考就能考出來的。雲珠撫了撫她的腦袋瓜子,「以後要先完成功課再玩知道了嗎?」
  「嗯。」
  「好了,讓嬤嬤帶你們下去洗漱,完了額娘給你們講故事好不好?」
  「要吃水果。」永璉提了個要求。
  「會有的。」兒子,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惦記著吃的啊?
  三胞胎跟著嬤嬤們下去洗漱後,雲珠體貼地幫弘歷拿來換洗的袍子,對他道:「先去洗個澡,舒緩一下筋骨吧。」
  某人有點不甘不願,雲珠笑了笑,看看左右沒人注意,踮腳快速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快去吧。」
  都說月明星稀,相反地,沒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分外地璀璨明亮。雲珠讓明心等人前庭的桂花樹下鋪了張毯子,中間擺了張方形嵌珊瑚象牙梅花雪鶴圖的黃花梨矮几,几上擺著五個銀製的小碟和杯子,還有三個精美的銀盤,盤上放滿了蘋果、梨、葡萄、石榴、香蕉、釋迦果、柿子、桔子和剝好皮的柚子等當季水果。毯子的邊角處放著一個盛了小半盆清水的蓮葉琉璃盆,盆底放著兩塊雨花石,石上趴著一金一玉兩隻手掌大烏龜,盆沿翻出來的蓮葉上蹲坐著一隻三寸多高的雪白小猴和一小竹筒堅果。琉璃盆的旁邊還放著一個專門放果皮果核的銅盆。
  弘歷與三胞胎來的時候,雲珠剛好接過采露從茶房端過來的幾個茶壺,裡面裝滿了不同口味的水果汁。
  「哇,好多水果——」永璉第一個跑了過來,小臉上儘是驚歎的欣喜。他也只有看到吃的及跟雲珠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表現得像個四歲的娃娃,平時那小大人的沉靜認真模樣卻是越來越像雍正了。
  和敬和徽一人一邊地由弘歷牽著,走了過來,圍著矮几坐好。
  「有橘子汁、葡萄汁、蘋果汁,你們要哪樣?」雲珠指著三個銀壺問道。
  和敬選了橘子,永璉選了葡萄,和徽選了蘋果。雲珠給弘歷和自己倒了葡萄汁,接著又拿起一個蘋果削去皮切片,用銀簽刺了放到三胞胎和弘歷碟子裡,雪團也躥了過來拿了一片,被和敬按了下腦袋:「吃你的堅果去。」
  雪團不服地「嘰嘰」了兩聲,小金小玉伸出頭來看了它兩眼。
  「額娘,講故事。」和徽眨巴著細長的眼睛說道。
  「先讓你阿瑪講。永璉,葡萄都洗乾淨了,不許將皮吐出來,這皮才有營養呢。」雲珠又給他們削了個梨。
  弘歷也不推辭,拿了個石榴邊剝著皮邊給他們講了《掩耳盜鈴》的故事,「春秋時候,晉國貴族智伯滅掉了范氏,有人趁機跑到范氏家裡想偷點東西……」
  故事很快講完,三胞胎停下吃水果,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感想,「這個人好笨,別人也聽得到鐘聲呀,光摀住自己的耳朵有什麼用。」和敬說道。「阿瑪,這個人就是在自欺欺人是嗎?」和徽很會運用學過的知識。只有永璉哼道:「這個人腦袋不好用,偷鍾就應該事先想辦法不讓鍾發出響聲。」
  雲珠和弘歷面面相視,弘歷咳了一聲道:「你覺得該用什麼方法?」
  永璉小朋友是看過鐘的構造的,很快道:「用布塞到鍾裡面……」
  弘歷又講了第二個故事,「以前在北方的邊城住著一位老人,大家都喜歡叫他塞翁,他和兒子靠放牧馬匹為生,有一天他們養的一匹駿馬跑了……」這是《塞翁失馬》的故事。
  這個故事顯然與以往的那些寓意積極或者教人辯明善惡對錯的故事有所不同,三個小包子有些愣住,弘歷笑了笑,接著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成語出自《淮南子.人間訓》,比喻一時雖然受到損失,也許反而因此得到好處,也指壞事在一定條件下可變為好事。主要教導人們,要有良好且樂觀向上的心態,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而不好的一面是有可能向好的一面進行轉化的。」
  三胞胎點了點頭,「知道了。」
  弘歷沒再講,將自己剝了一碟子的石榴籽跟雲珠的碟子換了過來。「吃點石榴吧。」自己忙大半個時辰什麼都沒吃到。
  雲珠瞟了他一眼,唇角彎彎地拿著銀勺將碟子裡的石榴子吃了,清涼酸甜,很是可口。
  「阿瑪額娘,你們吃桔子。」三胞胎見了,伸出胖胖的手拿了一個桔子將皮剝去,放到弘歷和雲珠面前。
  弘歷嘴角抽了抽,破了好幾處皮絡的桔子肉吃了下去,「真乖。」不能打擊孩子孝順的心……
  雲珠無良的悶笑在睡覺的時候受到了狠狠的「懲罰」。和諧過後,兩人相擁著在床上說話,雲珠仔細地跟他描述起白天在怡親王府的事,道:「我看你這次請旨不指秀女,很多人都很失望。」
  「我心裡有數呢。」他低聲道,「年前就將烏喇那拉氏放出來吧,省別人嚼舌頭。」不過是些鑽營的人看著皇父重用自己起了攀附的心思,哼。
  「我也這麼想呢,高氏那裡你也別太冷了。」
  「那個女人就不能對她太好。」野心太大,沒怎麼寵她都能過出風光的模樣來,真寵了,還不得氣焰喧天?!
  「你說,皇阿瑪會給春和指個什麼樣的福晉?」雲珠細眉微皺,「我打聽了不少秀女,沒幾個可心的。」
  「我看是你要求太高了。」他語氣含酸,雲珠對傅恆那小子也太好了,什麼都替他設想到了。
  雲珠輕捶了他一下,「有個好的妻子他才能沒有後顧之憂不是嗎。」
  「是是,你說的都對。」他捉住她的手,低笑:「春和的指婚人選皇阿瑪心裡有數,不會差的。」他也上心啊,小舅子若是娶個可心意的妻子就不會總是惦記著姐姐了吧。
  「是誰?」她支起身,又被他攬了回去,「暫時保密。」
  「你先告訴我嘛!」本來雲珠的嗓音就比一般的女人清柔動聽,再加上前世在揚州住了十幾年,吳儂軟語的調調是順手捻來。
  「你不要引誘我……」某人如此說著,不知自己眼中閃著的興奮光芒完全透露了他的口不對心。
  鬧了一會兒,弘歷吮著她的耳珠子輕哄道,「雲珠,我們再生一個吧。」弘晝家的都懷了三次胎了,他可不能輸了,雖然雲珠一次頂三,但他還是想多要個嫡子,光永璉一個太少了。
  她身子一抖,「好。」當年她連著生三胞胎又替他擋了刺殺中了毒,失血過多,他怕她傷到底子有損壽元,這幾年是時時小心在意,避免她懷上孩子,又怕她疏忽了調養……這份心意,她自是看在眼裡。再者,永璉四歲了,能留在乾西二所多久?等到他搬出去住再生孩子就少了讓孩子培養感情的最佳機會了。
  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說好。」她調皮地摟著他的脖子,輕輕舔咬著他的喉結,引得他身子一僵,喉嚨發出低啞的吟聲,不再隱忍地翻身將她覆住……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是只有十二個時辰的,給親們標注一下:
  子:23:00-1:00  丑:1:00-3:00
  寅:3:00-5:00  卯:5:00-7:00
  辰:7:00-9:00  巳:9:00-11:00
  午:11:00-13:00 未:13:00-15:00
  申:15:00-17:00 酉:17:00-19:00
  戌:19:00-21:00 亥:21:00-23:00




173、有喜(下)

  怡親王的五十大壽後十月初九是福惠的生辰,他今年已經十四歲(虛歲)算是大人了,到明年就可以指嫡福晉了。
  雲珠帶著三胞胎送了壽禮過去南三所,剛好碰到雍正在那裡,見雲珠過來,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些年多虧你時時照拂著,福惠才能平安長這麼大。」
  「媳婦能做的有限,說到底還是皇阿瑪的慈父之心才有今天的福果。」真想拔腿就溜啊,自五月底圓明園的那樁刺殺事件後不知怎地,雲珠每次見雍正都覺得他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似乎看穿了自己的秘密一般……這絕對是不可能的,雲珠只能歸諸於自己的心虛,天知道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幸好,見面的次數並不多,而兩世為人的經歷也讓她的面子工程修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點了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身看著這個成長艱難的兒子,見他身子雖比一般人文弱了些,卻更顯得面容清俊,氣度雋永,風姿秀拔,便道:「過了年就十五歲了,也該給你指個嫡福晉了,你可有什麼想法?」
  福惠臉上一紅,半晌才道:「兒子身體現在雖算健康,卻也不能太過勞累,政事兒子不喜,學業上用功一般,也只有在繪畫上這幾年有些進益,以後也只想專於此道。嫡福晉的話,還是找個能安心過日子的……皇阿瑪,兒子能不能讓四嫂幫著看?」
  他早就打定主意當個閒散宗室的,他的騎射不行,小時候因身體原因到上書房讀書也是常常請假,因此也算不上博學多才,只有在繪畫一途上有些天賦,也持續下了苦功。這樣的他何必去自討苦頭,過那爭鬥算計不休的日子呢?小時候那提心吊膽、只有皇父可依的日子他是不想再過的,若娶的福晉不是那志趣相投的,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你倒是相信你四嫂……也罷,就讓你四嫂多勞累些。」雍正似笑非笑地瞅了雲珠一眼,伸手將和徽抱了起來,放到榻上,拿果子給她吃。
  雲珠鬱悶,難道自己是穿來當紅娘的?然而雍正既這麼說了,她也不得不應。話說,他老人家到底要給傅恆指個什麼妻子啊,不要釣人家胃口啊。
  「皇阿瑪,媳婦去給福惠做碗長壽麵,您想吃什麼?」
  「隨意做點吧。」
  留了葉嬤嬤明心在這裡伺候著,雲珠帶了素問往小廚房去了。
  永璉跑去看福惠的畫作了,和敬則在屋子裡跑來跑去地,時不時地指著某件精巧的東西問:「六叔,可不可以給和敬玩?」
  福惠自是無有不允的。
  雍正微笑地看著跟小侄女玩的福惠,對這個兒子曾經他覺得只要他能活下來就很感謝上天垂憐了,沒想到轉眼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可惜底子本就弱,再加上幾番摧折,如今仔細調養了七八年卻還不甚強壯,哎,做個閒散宗室也好,平平安安地。「你現在是跟誰學的畫,要不要朕給你尋個繪畫師傅?」
  「那太好了。」福惠果然十分歡喜,「兒子倒是經常跟袁師傅請教畫技……」
  「袁江?」雍正想了想,「他在山水樓閣方面還不錯,做你的老師學識上還差點,嗯,沈銓和高鳳翰兩人的畫風你比較喜歡誰的?」
  高鳳翰擅長詩文、書法、繪畫、篆刻,不受傳統限制,生動而富於妙趣,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心性堅毅、性格豪邁,遇挫不折,很值得學習。
  而沈銓則攻畫花卉翎毛,擅畫走獸花鳥,注重寫實,上取北宋黃家畫法,造型生動,工致精麗,賦彩濃艷,極盡勾染之巧,近取呂紀畫法,亦有私淑周之冕之處。他在雍正九年應日本天皇之邀與鄭培、高勾、高乾等人東渡日本,在那裡留學三年,畫風頗有日本情調。
  「兒子比較喜歡高先生的書法繪畫,如果能得他指點一二就太好了。」
  高鳳翰在雍正五年時曾因官場派系鬥爭受誣下獄,經歷了一番磨難,後雖冤案昭雪,卻對仕途失去了興趣,生活有些落魄,但也正因這些變故,才使得他的才藝像顆被雕琢的原鑽,綻開了璀璨的光華。
  他的書法畫作,自有地方官員收集了好的呈獻上來,被雍正所發現。現在既然兒子有意在書畫一途走下去,那麼,這個人或許可以一用。
  ……
  晚上,雲珠跟弘歷說起這事的時候,弘歷道:「我早料到了,六弟身子骨不行,辦差參政對他來說太過耗神勞力,專心於書畫也不錯。」
  「人各有志,天賦不同,只要能找到自己喜歡的目標並持之以恆地走下去,就是成功。」她從來不覺得辦差參政有什麼好的,雍正就不提了,對他有異心的兄弟早年就被他給打壓怕了,歷史上的弘歷不知是吃了早年厚待宗室的虧還是天性多疑,太過能幹的宗親在他那兒也不好混,更別說他之下的嘉慶、道光等皇帝了。閒散宗室,有俸祿可領,又有地位又有閒,再混個青史留名的畫家書法家什麼的,那日子可比那整日勞心勞力又擔憂前途的滋潤多了。
  從她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內心所想,弘歷低笑著摟緊她:「等以後我們老了也過琴棋詩酒花的生活。」
  「不用老我也能過這樣的生活,只不過多擠點時間處理宮務罷了。」她心態擺得很正。
  他親了她一下,「你說過要再生一個兒子的……」
  色狼!就為了這句話天天晚上努力不綴,早晚腎虧……
  半夜,有人來稟:「珂里葉特格格要生了!」
  弘歷有些惱怒,他和雲珠剛歇下就被人叫起了。陪著某人瘋了大半個晚上,雲珠渾身酸軟得沒有一絲力氣,眼睛更是睜不開,雖然恨不能睡到天荒地老,可再不起就要被人說閒話了,只得狠狠地瞪了那個始作俑者兩眼,由著素問她們給自己洗漱打扮。
  跟只愛睏的貓咪一樣。弘歷摸摸鼻子,再逗她就要被撓了。「請太醫了沒有?」
  「穩婆福晉早就備著了,太醫也讓人去請了。」就是珂里葉特格格叫得太慘了點,身邊的刑嬤嬤催著讓人來稟報嘛。
  「既然沒事,急吼吼地做什麼?!」轉頭對雲珠道,「慢慢來,不急。」
  等兩人到了珂里葉特.果新住的廂院,孩子還沒生……於是又喝茶提神坐下繼續等,這一等又等了一個時辰,高氏富察氏蘇氏金氏等人都來了,孩子還沒生出來。問穩婆,都說沒問題,有些產婦要兩三天才能將孩子生下來呢。
  「你先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政務要處理。」雲珠對他道。
  弘歷看著她快成了兩條縫兒的眼睛,伸手撫了下她顯得有些冰涼的臉頰,將她拉了起來,「一起回吧,有太醫和嬤嬤們在這裡看著不會有事的。」這珂里葉特氏臨近生產雲珠還特意上承乾宮請了個老嬤嬤來幫珂里葉特氏,若還出問題能怪誰?!「你們也回去,別在這兒等了。」這是對富察氏她們說的。
  「是。」眾人應道,掩住眼底的幸災樂禍。
  高露微朝金籬使了個眼色,金籬在站起來的時候便晃了一下,暈倒了。
  弘歷淡淡地對蘇太醫道:「給她看看。」
  雲珠看著睫羽微顫的金氏心中暗笑,想在這會兒暴出身孕的消息到底是想打擊珂里葉特氏呢還是想博個好兆頭爭寵?
  蘇太醫診完脈,回道:「稟王爺福晉,金格格這是有喜了。」
  「那可又給王爺開枝散葉了,蘇太醫,金格格身體可還好?」
  「金格格懷孕已有兩個多月,前三個月還需好好調養才能穩當,像今晚這樣奔波熬夜的事可不能再有了。」蘇太醫面不改色地說道。不過是個格格,沒事還愛裝柔弱暈倒,既這樣那就好好「調養」「靜養」一番吧。
  弘歷冷睇著金氏身邊的奴才,「還不扶你們主子回去?!她肚子裡的孩子若有個萬一你們也不用活了。」
  「是。」新分到金籬身邊的小宮女細語連忙上前扶住悠悠轉醒的主子。
  回了正院,雲珠立即吩咐尚嬤嬤將賞賜發到金氏那兒,又道:「這下又要勞費嬤嬤多留一段時間了,等珂里葉特氏生完就讓她去幫金氏吧,金氏那兒沒個有經驗的嬤嬤幫扶也不好。」
  「你做主就是。」弘歷眼見天色也快亮了,便對她道:「你再去睡一覺,我直接上朝了。」
  「嗯。」雲珠點了點頭,她要回空間裡睡,好睏。
  產房裡,知道了這一切的珂里葉特.果新差點牙根咬斷,好個金氏,敢在我生孩子的當口弄這一出,我跟你沒完!
  十月初十,太陽落山的時候弘歷的第八個孩子、第四子愛新覺羅.永□出生了。早上剛聽了金氏有孕的消息,下午自己就又添了個孫子,熹貴妃大喜之下賞賜比永璜永璋他們厚了三成,珂里葉特.果新抱著剛出生的兒子笑得十分滿足。
  在自己的萬壽節前添了個孫子雍正自然也是高興的,不過這高興也有限,畢竟是庶孫,現在的弘歷弘晝也不缺兒子。
  十二年收回澳門打了一場戰,今年東北邊疆又有羅剎人侵入邊界的跡象,只怕最後也免不了再起戰事……有了這個考慮,十三年的萬壽節雍正便下令停止了朝賀筵宴,反正他也不喜歡這些排場熱鬧。
  朝賀筵宴是停了,壽禮卻是要敬的。現在國庫豐裕,百姓生活水平提高,海禁開放,海貿往來順利,但凡有前瞻眼光敢於投資的官員富商們都賺得盆滿缽滿……準備的壽禮那是什麼樣的珍奇都有。
  不過雍正的幾個年長的兒女對他的性子還是很瞭解的,送的東西不見得多名貴,卻絕對是用了心思的。
  乾西二所進獻的壽禮有:黃楊木雕萬壽無量壽佛;弘歷親自設計著人燒製的青花海水龍紋長頸盤口瓶一對,其主體紋飾為五爪大龍高高在上,三爪幼龍在下昂首呼應,體現了皇家父子情深的一面;萬年如意蟠桃白玉杯一對;仙鶴尋梅玉石珊瑚盆景;弘歷親筆畫的《登高行樂圖》,上面正是雍正並玩鬧的三胞胎在西山登高時的情景——這是根所三胞胎口述結合想像畫出來的;雲珠親手繡的《泰山雲松》圖一幅;雲龍捧壽羽絨滾貂綿袍一件;石青色壽字團龍夾褂一件,親手炒制的茶四斤、各色花茶兩斤,親手釀的美酒八壇,果脯若干。
  再加上兩位側福晉和幾位格格做的女紅,加起也不少了。
  三胞胎一人寫了一張賀壽詞敬上,詞還真是三胞胎想出來的,不過弘歷雲珠兩人給小修了一下,字是三胞胎認認真真寫的,末尾印上三人的爪印。
  雍正收到這份壽禮樂得不行,給三胞胎賞了不少東西。
  其他王公大臣福晉命婦,也多少得了賞賜。雲珠幫熹貴妃統計了一下,內閣九卿等彩紬潞紬賜了四百匹,翰林詹事等綾、紡各賜了一百幅,其他宗室勳爵則錦緞二百匹,一些內造飾品則只有幾個聖寵隆厚的大臣才有得。
  到了十一月底,是熹貴妃的千秋節,因著今年雍正停止的萬壽節的朝賀筵宴,熹貴妃的千秋節也不好大辦,只在承乾宮擺了酒,請了幾個嬪妃和弘歷弘晝他們吃一頓。
  雲珠送上了早就備好的壽禮,在宴上表演了一次孕吐,成功地將自己有了一個多月身孕的消息傳了出去。
  熹貴妃大喜,「好好,快快有賞!」她這是又要有嫡孫了!
  「貴妃娘娘,這可是喜上加喜啊。」眾人紛紛恭賀。
  ……
  雍正和熹貴妃的厚賞就不必說了,讓雲珠滿意的是接下來的臘月和新年她可以躲清閒了!熹貴妃自端午節那一遭連傷帶驚之後身體愈發地虛敗,她可不想上趕著給她做幫工。
  作者有話要說:哎,2.1W字的榜單終於趕出來了。。。。。




174、波瀾起(上)

  「承乾宮的謙貴人是不是跟永和宮的顧嬪走得很近?」閉目靠在浴桶裡的雲珠忽然問道,白天在承乾宮的宴席上幾次看到向來端雅溫和的顧嬪那深邃沉靜的眸光掃過謙貴人劉氏,別人或許會認為那只是她應答熹貴妃時順帶的掃視,可在雲珠那強大無匹的神識關注下,微不可察的停頓一次可能只是湊巧,兩次三次就能覺出不同了。.
  「顧嬪和謙貴人?」靈樞有些異訝,默然想了一會兒,才道:「這段時間也沒什麼不同的,奴婢會讓底下人注意的。」這段時間對宮中的關注確實有些鬆懈了。
  「不知道熹貴妃發現了沒有……」雲珠唇裡逸出一聲舒服的呻吟,整個人沉進水裡。顧嬪和謙貴人,是單純的妃子之間的結盟互助還是另有陰謀?
  「如今王爺在朝中的位置很敏感,按道理她們不可能會跟貴妃娘娘作對。」靈樞想不通。
  按道理……
  謙貴人所出的七皇子弘瞻生母出身太低,覬覦帝位的心八成是沒有的,謙貴人所謀也不過是位份和待遇,她在承乾宮被熹貴妃打壓得太狠,雖然育有皇子,卻無寵更無地位跟個隱形人一般,怎可能甘心,再這麼下去,她晉位的日子只能等新皇登基了。
  顧嬪呢?出身倒是滿洲著姓大族,家族勢力比之熹貴妃那更是超出一大截,只是她身下只有一個八公主,以她平日表現出來的端雅溫和,跟熹貴妃作對有什麼好處?或者該說,她算計熹貴妃圖什麼?又不是有子……等一下,有子?對了,應該是這個,她懷孕了!
  「主子?」靈樞擔心地看著沉進水裡的雲珠,主子並沒習武修煉內息之術,在水裡這麼久沒事吧?
  「嘩啦!」雲珠鑽出水面,抹了下臉,道:「讓人去查,顧嬪是不是又懷孕了。」
  「主子是說?」
  「一定是懷孕了,不然顧嬪不會跟謙貴人聯手。」雲珠細眉微蹙,顧嬪,出身伊爾根覺羅這個滿洲著姓大族,家族在朝中也是勢力龐大,如果誕下皇子,雍正再多活十幾年未嘗沒有一爭儲位的可能。再者,顧嬪心裡也清楚,一旦她誕下皇子熹貴妃對她可就不止是提防這麼簡單了。
  而謙貴人劉氏是內務府包衣出身,因為是在承乾宮受孕並生下七皇子,跟打了熹貴妃的臉面沒兩樣,一直以來備受打壓並不得寵,家族的力量也只夠保她和七皇子的性命,想要更進一步,除非新皇上位,否則靠熹貴妃是不可能的……那麼,跟顧嬪聯手是最好的,只要顧嬪生下皇子晉封為妃,以伊爾根覺羅的家族力量是穩壓熹貴妃這鈕祜祿家族旁枝出生的,況且在朝堂上,熹貴妃娘家真沒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奴婢知道了。」靈樞手指靈活地幫雲珠按壓著頭,梳理著她那濃密沉重的青絲,再次輕歎著,「主子的頭髮真是柔順亮澤。」很是爽滑。
  這時代的女子不時興修發,宮中的主子為了盤起長髮幾乎每天都用發油,茶香、茉莉香、玫瑰香、桂花香……什麼樣的香味都有,因為麻煩也不常洗頭,每洗一次頭底下的宮女就跟大戰一場般,準備的工作細緻繁瑣無比……而宮女就不同了,她們不一定有那樣的閒暇及豐裕的去油香胰每隔三兩天洗一次頭,所以宮裡頭的人,就算是再清爽的人身上也是有味的,至少頭上的發油味兒就少不了。
  只有她的主子,洗髮從不用香胰去油污,也不用什麼護髮香脂,頭髮一直這麼爽柔……洗這樣的秀髮連侍候的人都會覺得是一種享受。
  「主子,該起了。」司綺抱著袍子等物走了進來。
  「嗯。」雲珠站了起來,任靈樞幫自己拭淨身上的水珠,忽然道:「不僅要注意顧嬪和謙貴人,乾西二所也要把緊了。」
  靈樞一凜,是啊,這顧嬪若存了那個爭儲的心,她主要打擊的其實是王爺,只要王爺出事,貴妃娘娘也就不足為慮。「主子放心。」想了想,又道:「主子,不如將此事透露給貴妃娘娘知道——」
  雲珠勾了勾唇,「不錯,光是防範是沒用的,得讓熹貴妃出手,這事你去辦,隱蔽一點。」
  「是。」
  司綺趕緊將棉袍給雲珠披上,「傍晚雲層壓得低,我看今晚要下雪了,主子還是注意點好,別受了寒,您肚子裡還有個小的呢。」
  雲珠打了個呵欠,道:「我沒事,三胞胎那兒多安排一個人上夜,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別晚上踢了被凍到。」前幾晚還下了冰雹呢,害怕兒子女兒晚上嚇到,匆匆趕到偏院卻發現三個小傢伙非要嬤嬤打開支窗看看下冰雹是什麼模樣……
  「奴婢這就去。」司綺退了出去,吩咐人進來收拾東西後就往三胞胎住著的偏院走去。
  靈樞扶著雲珠進了寢屋,就退了下去。屋裡素問帶著含霖采雯已將床被暖爐宮燈什麼的都檢查整理妥當,這時正端著幾種鮮果和點心,淡淡的果香和食品的香味交織著使屋裡的氣味似乎更為柔暖了。
  寢室外次間的銅暖爐上還溫著水,以防晚間雲珠要用到。
  第二天一早,弘歷洗漱完畢回後院一瞧,雲珠睡得很熟,墨似的青絲散在枕上,小臉粉瑩粉瑩地,眉如遠山淡雲,睫羽輕淺如鴻,瓊鼻輕哼,小嘴微呼……一臉地香甜。想到她肚子裡又有了他們的孩子他就忍不住唇角往上翹,以往她可是跟他差不多時候起身的,替她拉了下被角,他輕輕退出屋外,對替了素問的明心道:「讓她睡夠,今天有請安嗎,讓人去通知免了……唔,乾脆到年後再恢復請安吧,別讓她們擾了福晉靜養。」
  明心欣喜地福身道:「是。」
  事實上沒人喊雲珠起來,她也沒睡多幾個時辰,生理鐘擺在那兒呢,辰正就醒了,之後就開始了她的妊娠反應……吃什麼吐什麼,什麼都不想吃,喝了水夜間又要頻頻起來解手……半個月下來,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症狀,連空間裡的食物都不頂用。
  靈樞素問幾個急得跟什麼似地,頻頻往廚房跑,跟圖嬤嬤商量做點什麼開胃口的菜,醋溜土豆絲、涼拌素菜、姜絲煎蛋、玉米丸子、冰乳蛋花、竹蓀粥……真是什麼都想遍了,也沒用上多少,急得弘歷白天處理政務回了乾西二所還得哄三胞胎,一個月下來整個人也跟著瘦了一圈。
  誰也沒功夫去理後院的那些女人。
  連雍正和熹貴妃都頻頻賜一些開胃的吃食,就怕餓壞了雲珠肚子裡的那塊肉。這情景看在高氏等人眼裡真是說不出的酸澀嫉忌,人跟人,這命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弘歷還下令乾西二所的事務就常總管和郭嬤嬤幾個管著,有什麼處理不了的等他回來,別擾了雲珠休息。這話一出來,熹貴妃就是有什麼心思也熄了。
  年底本就事多,何況煌煌帝王之家,無意中得知顧嬪可能懷了龍胎,熹貴妃心中的那管弦一下子繃得死緊,雖然身體吃不消卻不肯將手中權利下放給其他嬪妃,只得咬牙自己堅持處理。
  不想出事時偏偏出事。
  大年初一,珂里葉特.果新聽報兒子不吃奶又啼哭不休,檢查了一遍又沒發現有什麼症狀,她不放心地讓人去報了正院請太醫。
  雲珠從不在這方面為難人,雖然大年初一皇家有很多儀式察禮要做,更有元旦朝賀和筵宴……無論是皇帝嬪妃和官員都沒什麼人有閒,還是打發人去請了擅長兒科的趙太醫。
  趙太醫趕到的時候,小阿哥已哭得聲都啞了,渾身還有些發熱。
  把了脈,又看了孩子的舌頭、眼等,趙太醫懷疑是疫病的一種「爛喉痧」——此病症在現代稱為「猩紅熱」,普通型並不難治,在古代也有可能治好,只是有幾種變異型的能引發其他病症,如敗血症等,卻是等於絕症了。
  若是幾歲的小孩還好些,可惜現在得的是一個剛出生不過兩個月的嬰兒,趙太醫心下也有些焦急,雖然情況還不能完全確定卻還是將自己的判斷反映了上去,然後開了劑適合嬰兒用的清熱解毒湯水先喂孩子……
  珂里葉特.果新一聽兒子得的竟是疫病,眼前頓時一黑。為了這個兒子她做了多少防護工作,怎麼可能會得疫病?明顯是陰謀,是有人要害她的兒子!她咬著牙,支撐著給發熱的兒子降溫,又因天冷害怕著了風寒,心中又懼又恨……
  雲珠聽了消息,不顧素問和靈樞的勸阻趕到了珂里葉特.果新這裡,不過她並沒有靠近孩子,只是搬了椅子坐在了通風之處。弘歷因為要參加或主持各種典禮和祭祀只匆匆回來了一趟,卻被閉目靠坐在那兒的雲珠嚇得心都快停了,「你這是幹什麼?自己身體還顧不顧了?!」
  幾片雪花吹到了她裹著的貂裘上,她又闔著眼,那種時間彷彿停頓的感覺實在讓他驚怕,遠遠地怒喊出聲後見那玉雪似的小臉上睫羽輕顫,心才回了原處。轉身瞪著素問她們:「你們這些奴才知不知道什麼叫勸諫?就這麼由著主子胡鬧,萬一有事,爺活剮了你們!還不將你們主子扶回去歇著!」
  雲珠睜開眼,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你來了?孩子怎麼樣了?趙太醫呢?」
  「你自己還有身子呢,別管這茬了,回去歇著,有我呢。」
  「那我先回去,有什麼事再讓人通知我一聲。你肚餓沒?我讓人給你將飯菜帶來?」雲珠點了點頭,她也不過是擺個姿態,扶著素問她們回了正院歇著去了。
  「不用了,我回正院吃。」不盯著她多吃一點,她就光睡覺不吃飯了。
  雲珠點了點頭,扶著人回去了。珂里葉特.果新的這個兒子能不能保住她是不會管的,宮中傾軋,這種事情人人都可能遇到,她只是乾西二所的女主人,不是聖母,不是普照的佛光,有庇護每一個人的義務。
  不過,她也不容許外人將黑手伸進乾西二所就是了。會是誰呢?
  鵝毛飛雪越下越大,弘歷招人問了一下情況,珂里葉特.果新一見他便哭喊著有人謀害他們的兒子……
  涕淚直流,眼腫得跟核桃似的,眼前的珂里葉特氏絕對引不起弘歷的憐惜之情,然而想到裡頭哭得連聲音都哼不出來的是自己的兒子,他心中也有些惻然。聽趙太醫之意,這樣的疫病以珂里葉特氏對孩子的周到照顧是不可能得的,且這種疫病也是春夏時得的多,冬季極少。
  大年初一清查自己的後宅,還有比這個更晦氣的嗎?
  回到正院用膳的弘歷眉頭就沒鬆開過。
  雲珠見了勸道:「否極泰來福禍相依本沒有定數,且邪不壓正,能查出來豈不比壓著這邪禍強?這段時間我雖然精力不濟,卻也自信乾西二所在常總管和郭嬤嬤她們的管理下能做到內言不出外言不入……所以還是查清楚比較好,不然我心中也難安。」
  弘歷省起,乾西二所住著的不止是珂里葉特氏母子,還有雲珠和三胞胎,當下拿定了主意,讓吳書來領著人協同趙太醫先在珂里葉特氏那院子裡檢查……
  到了傍晚,小阿哥身上起了紅疹,已可確定是得了傳染疫病「爛喉痧」,只是不知會不會產生病變……珂里葉特氏院子被暫時封閉起來,出入人員要進行清洗、換衣、喝藥等「消毒」預防處理。
  至於珂里葉特.果新的懷疑也果然得到了證實,然而這疫病的出現卻並非是她哭訴的乾西二所的其她女人的嫉恨陷害,問題出在小阿哥滿月禮時熹貴妃送的一塊長命鎖上,那鎖是浸了藥的,昨天是大年三十,想著有個好兆頭,珂里葉特.果新便拿了出來給兒子戴上,不成想一天就出了事。
  弘歷寒著臉,本以為事兒是出在後宅這些女人的內鬥上,沒想到竟是出在他額娘那裡。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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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波瀾起(下)

  新年元旦從早到晚無一刻閒的除了皇帝外就就屬手掌著鳳印的熹貴妃和弘歷了,熹貴妃做為後宮位份最高的貴妃手掌宮務自不必提,弘歷因雍正有意傳承大統,這一年的各種祭禮儀式也都帶著他,比起往年更是忙了三分。雲珠做為皇子嫡福晉,雖然有孕在身得了照顧,但像元旦道新吉、遞玉如意等大禮也是不能缺席的,好在雍正體恤,六肅三跪三拜禮後趕緊賜了玉如意令她回去好生歇著,準備參加晚上的家宴。
  三胞胎很是興奮,過了年他們就五歲虛了,皇瑪法已經同意讓他們到上房讀,元旦家宴他們能看到七叔弘瞻、小八叔弘晢還有永璧弟弟,到時一起玩再跟他們分享這個好消息……乃們確定這不是炫耀?
  早早被嬤嬤們打扮得跟個紅包似的三個小包子一見弘歷雲珠走了出來小臉上開了花似地雖然很想像往常一樣撲過去,可一瞄雲珠仍然平平的腹部便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喊道:「阿瑪,額娘!」
  從三胞胎站穩、會走之後雲珠最愛看的就是他們行禮的模樣,軟乎乎的小身子,小胳膊小腿地,行起禮來格外好笑可愛。
  「嗯,下午睡得好不好?」孩子還小,雲珠每天都盡量讓他們多睡覺,多玩,多接觸一些生活上的點點面面,至於規矩或功課上的學習什麼的對於三胞胎來說並不是問題,雍正和弘歷雖然在別的方面也教了永璉一些東西,卻也沒給太多壓力。
  雲珠則穿著蓮青色金絲雲錦妝花吉服,頭上戴著金絲盤鳳銜珠水晶雕花鈿子,耳朵上一對白玉點翠雙環墜,手上套了對羊指白玉鐲,一身的清雅貴氣。
  「好。」三胞胎同聲道。
  「額娘好漂亮!」亮晶晶烏閃閃的大眼嵌在圓圓的小臉上,雲珠忍不住低下頭親了她一下,「和敬也很可愛。嗯,還有和徽、永璉也是,都是額娘的寶貝。」
  「阿瑪就不好看了?」弘歷瞟了雲珠一眼,有好久沒見過她這麼正式打扮了。別人這麼繁複華麗的打扮只會讓人覺得富貴耀眼,偏她膚色細膩如凝脂瑩玉,臉龐秀麗,眉眼清逸,氣質如月,霜冷出塵又婉柔親和,反把那艷華之色壓了下去。
  「好看,永璉跟阿瑪穿著一樣呢。」
  都是棗紅色的冬季吉服,是雲珠親手做的,從選料、裁製、刺繡,都沒有經過她人之手,連同頭上的冬帽及腰上的羊脂佩玉、小香囊都是一套兒的。父子倆對視了一眼,唇角勾起同樣滿足歡喜的笑意。
  和敬和徽兩個卻是一身的桃紅色滾白狐邊綢襖,小髮髻上只戴了支鑲著顆拇指大小滾圓東珠及一撮子白狐毛的小簪子,很是可愛。雲珠牽起她們的手,「好啦,我們走吧。」
  元旦的各種祭祀典禮是從早上丑時開始的,一整天宮裡宮外不得半刻閒的雍正到了家宴實在是提不起半絲力氣了,而連著兩個多月的操勞下來熹貴妃也實在有些頂不住了,好在雲珠知道他們辛苦,做了不少點心和暖胃的粥、開胃的小菜送到蘇培盛和秦嬤嬤處,多少緩解了他們的疲乏……縱使如此,大家還是很有默契,這家宴也就走個形式,酒過三巡,相互賀喜後大夥兒愛吃吃愛聊聊……愛回去休息的也隨意。
  從昨夜的團圓宴上雲珠就察覺到了熹貴妃不經意看著顧嬪和謙貴人時眼底的森寒,經歷了端午節的蜂襲、圓明園刺殺及弘歷總理朝政等接踵而來的受傷、驚嚇、狂喜,以及隨之而來的皇帝的萬壽節、她自己的千秋節、進入臘月後的繁重宮務,導致了她身體的進一步衰竭,這個靠著隱忍和抓住機會一步一步走到後宮第一人的貴妃似乎變得更加地……適合這個皇宮了,懂得權術了。
  雲珠想,即便不能肯定顧嬪是否再度懷上龍胎,熹貴妃也會想辦法對付的。顧嬪想要虎口奪食,實在是妄想,如果之前熹貴妃還顧慮皇帝的看法,經過了昨晚顧嬪頻頻與恆親王福晉等人的接觸,熹貴妃就不會再容忍。
  伊爾根覺羅本就是不輸於鈕祜祿氏的滿洲著姓大族,顧嬪的出身更是名門嫡支,父親族叔在朝中頗有權勢,現在還想著聯絡宗室勢力……再忍就是忍者神龜了。
  只是沒想到顧嬪和謙貴人早早就動了手,還是朝珂里葉特氏生的兒子下手……別人會覺得自己這個嫡福晉很有嫌疑吧?這個孩不比永璜出生時辰不好,不比永璋身上有一半漢人的血統,身體又弱,所以會成為永璉的威脅。
  從靈樞呈上來的報告上看,珂里葉特氏會在大年三十找出長命鎖給孩子戴上也是因著身邊的宮女提醒……而那宮女背後似乎也有金氏的影子,難道顧嬪謙貴人她們還跟高氏金氏聯了手?
  滿八旗寵妃外加內務府勢力……呵,難道是雍正跟弘歷將內務府收拾得太狠了?!
  雲珠冷笑,能藉著這些女人的手給乾西二所那些不安份的一點教訓她不但不會阻攔還會樂觀其成,不過若想借此踩著乾西二所上位就別做夢了!珂里葉特氏也不是個全然無辜的,別以為她不知道,自從她兒子生出來後她就在想著算計永璉了……這個女人,隱忍的功夫堪比熹貴妃鈕祜祿氏。
  「額娘,我們可以跟六叔去看煙花嗎?」永璉跑了過來問道。
  真正為佳節的到來而開心玩鬧的只有這些孩子了。雲珠微笑道:「那你可要保護好姐姐和妹妹,不讓她們遇到危險,還要聽六叔和大哥的話,能做到嗎?」
  「能做到。」永璉看了看和敬和徽。
  「還有,亥正之前要跟嬤嬤們回乾西二所。」雲珠瞅了眼一旁的奶嬤嬤林氏等人說道。
  「好。」
  囑咐了永璜多看顧著弟弟妹妹,雲珠看著他們高興地朝福惠永璧那跑去,歡叫著去看煙花禮炮了,跟在後面的還有穿得很喜慶的弘瞻弘晢及幾位公主。
  五福晉忙讓嬤嬤帶上披風跟緊了,「別玩太累了著涼。」眼見兒子跑得遠了,這才轉頭對雲珠道:「四嫂竟是一點也不擔心的。」
  「有福惠和永璜在,他們不會去什麼危險的地兒的,再說,這不有弟妹叮囑著麼。」現在雖是寒冬臘月,但只要不是掉下水,她是不擔心三胞胎會受涼的,這些年,他們的身子被她養得十分健康。
  五福晉摸了摸四個多月的肚子微歎了口氣,長子的早夭給她的教訓太深刻了,現在回頭看看覺得自己當年真是自作自受,也懂得了兒子不能不護又不能護得太緊的道理,可臨到放開手的關頭又忍不住要叮囑了又叮囑。
  「我們也回吧。」弘歷親自將斗蓬給雲珠披上,「今天可沒好好休息。」
  弘晝哧笑,「四哥,用得著護這麼緊嗎?」
  弘歷橫了他一眼,淡道:「那你跟弟妹就在這兒多享用一會兒吧。」
  帶著女兒走了過來的淑慎公主剛好看到五福晉白了弘晝一眼,不由笑道:「五弟這下可砸到自己腳了吧。」
  弘晝訕訕笑了兩聲,忘了自家福晉也懷著四個多月的身子不耐久坐了……
  雲珠這會兒才有機會給小蘇合紅包,小姑娘今年七歲了,相貌結合了淑慎公主的嬌妍及額駙觀音保的俊朗,很有一股英姿颯爽的美麗,像藍天白雲下的格桑花。
  五福晉也笑瞇瞇地給了一個迎春接蝠荷包。
  「謝謝兩位額克出。」蘇合笑顏燦爛,淑慎卻對她偷懶的稱呼不滿地搖了搖,待要教訓被雲珠攔了下來,「孩子要慢慢教,不急在這一會兒。」
  「剛才怎麼不跟六舅舅他們去看煙火?」雲珠笑問。
  「額娘說太晚了,該回家了。」蘇合直接說,淑慎又瞪了她一眼,正色跟他們幾人道了辭。
  「也好,改日再聚。」弘歷看了看站在遠處的觀音保說道,他跟弘皙不對付,但對淑慎這位「姐姐」並沒有什麼牴觸情緒,不過也不親熱就是了。
  回了乾西二所,雲珠勉強用了碗山藥芝麻粥,在靈樞和司綺的服侍下洗漱完了就睡下。弘歷卻還得繼續等三胞胎回來——這是他答應雲珠的,不然她可沒那麼容易就去睡覺,而事實上累了一整天的他也睡不著,不僅是在擔憂小兒子能不能熬過這次疫病,而且他剛剛又接到暗衛的後續追查報告,建議珂里葉特氏在新春給兒子戴上長命鎖討好額娘的那個宮女之所以會提起長命鎖也是聽了金氏的話才會如此,金氏……難不成金氏也與這事有關?
  一個區區的金氏他自然不放在眼中,只是她腹中還有他的孩子,也不好輕易就打發了。再者,珂里葉特氏的兒子才出事,金氏肚子裡的那個再出問題,雲珠免不了要戴上一個治家不嚴的名聲。
  難不成,這次又是針對雲珠的陰謀?!弘歷握緊了拳頭,又或者,是針對他?想到幕後之人竟有能力通過他額娘那兒將黑手下到乾西二所,危機感就揮之不去。
  還有誰會對他抱有敵意?
  或者該說,他一上位就哪個最為不利。裕妃和弘晝?不可能。對於這個弟弟他還是瞭解的,或許弘晝自己也是瞭解自己的,聰明,但沒什麼野心,一首《金樽吟》道盡了他想過的生活,表明了他對儲位的態度。他愛新覺羅.弘歷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儲位草木皆兵,他有那個自信,他是皇父眼中最好最適合的繼承者。
  還有一個對他額娘深懷敵意,那就是祿嬪。可是祿嬪若有伸手到承乾宮的勢力也不會混到托庇景陽宮的地步了,祿嬪也沒幾日好活了,董鄂.圖杷就算有那個心思見女兒如此也該竭了,要不然,就是宮中還有一個強力暗中與祿嬪聯了手,齊妃?寧妃?裕妃?這幾個身妃位的都是從潛邸就跟著皇父的,多少瞭解皇父的心性,除非自己本身令皇父失望否則他不會輕易更改心中繼位人選,所以她們也不會輕易下賭。
  那麼顧嬪呢?這個女人是個聰明人,沒有八成的把握她會選擇得罪自己去跟祿嬪結盟?不可能。
  另一個有兒子的就是謙貴人了。只是她身份太低,弘瞻是注定不可能繼承大統的,除非皇父只剩他一個兒子了,嗯,如果是她的話倒有可能暗中支持弘晢,畢竟這些年她被額娘壓制得出不了頭……謙貴人的父親,是內務府武備院的管領吧?
  「王爺,三位小主子回來了。」
  「哦,快讓他們進來,熱水備好了沒?」他驚醒過來,拋開一腦子雜亂無章的頭緒,決定等明天雲珠睡醒後再跟她討教。
  「好了。」
  「阿瑪!額娘!煙花好漂亮啊!」三胞胎跑進廳裡,偎在弘歷,眼睛四下搜尋:「阿瑪,額娘呢?」還想將他們今晚的快樂跟阿瑪額娘分享呢。
  「額娘累了,先去歇息了。」弘歷摸了摸兒子女兒神采奕奕的小臉蛋,有些濕冷,「走吧,今晚阿瑪給你們洗澡。」
  「那今晚有故事嗎?」
  弘歷笑道:「有。」
  ……
  翌日,用過早膳弘歷跟雲珠前往承乾宮請安,熹貴妃得知孫子得的疫病病源竟是來自於自己賜下的長命鎖,一時間又驚又怒,當下便吩咐了秦嬤嬤高嬤嬤等人對承乾宮進行了清查。
  承乾宮有張保在,很快雍正也得了消息,對皇嗣下手,他老人家很不氣地讓粘桿處的人去跟弘歷手上的暗衛接頭,也查起這事來。這整件事表面上看起來不過是對一個庶出皇孫動手腳,實際上卻是宮中有力量企圖動搖弘歷的地位,想要陷害熹貴妃,這是雍正所不允許的,即便他不寵愛熹貴妃,可這個女人既是弘歷的額娘,他就得讓她身高位,穩固她的地位。
  當年慘烈的奪嫡經歷他決不允許他的兒子同樣經歷,那會導致後宮傾軋更加激烈,使朝政陷於黨爭,動搖江山社稷。
  另一方面,顧嬪知道了弘歷雲珠前往承乾宮請安的消息,心知熹貴妃和皇上也會知道乾西二所發生的事,惴惴不安地坐在殿內久久沒有動彈。
  她也不想下這個手的,可她不得不做。
  從生下芷蘇後她漸漸就明白了,皇帝納她入宮,晉她嬪位不過是穩住她的家族,傳達給八旗一個代表「安定」的信號,如果她生下的是一個皇阿哥,皇上也會像對待祿嬪一樣對待她,因為他不允許有哪個皇子威脅到寶親王的地位!
  原本,她也能安於嬪位,可是,她又懷孕了,雖然月份還淺,可是她能察覺到身體的變化就跟當初她懷八公主一樣。
  熹貴妃容不得她,皇上也會袖手旁觀,她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憑什麼這大清的江山就得寶親王來繼承,憑什麼熹貴妃那樣一個出身不高又無才貌的女人就能權掌後宮成為聖母皇太后壓在自己頭上?!而自己只要生下皇子卻得像祿嬪一們苟延殘喘……
  怪只怪,熹貴妃太不得人心了,個個都要反她!皇上,皇上他還能將所有的人都斬盡殺絕不成?!




176、宮斗(上)

  正月初五,珂里葉特.果新的兒子終於沒熬過去夭折了。
  看著珂里葉特.果新哭得暈了過去的淒慘模樣,雲珠微紅著眼,臉上現出一抹痛色,低聲吩咐著底下的人將小阿哥的後事辦得穩妥些,又叮囑了珂里葉特氏身邊得用的刑嬤嬤好好照顧她主子便扶著靈樞回了正院。
  「主子千萬可別為了不相干的人傷了自己的身子。」雲珠再度有孕郭嬤嬤又是高興又是緊張,她得了瓜爾佳氏的囑托,每日裡比素問她們幾個還要操心雲珠的身體狀況。
  「哪裡就到那個份上了。」雲珠笑著讓采霞給自己解下斗蓬,自己脫了暖手兒遞過去,接過郭嬤嬤端過來的脫胎白瓷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湯,小半碗下去,腹裡暖融融地十分舒服,這才走到炕榻坐下。「怎麼說我也是嫡母,不過去一趟,明白的人知道我養胎辛苦,不明白的說我苛薄寡情呢。」
  沒想到啊,原以為歷史上的四阿哥永□生母由金氏變成了珂里葉特氏呢,哪知珂里葉特氏生下的這個健健康康的兒子說沒就沒了。只不知金氏肚子裡的那個是否依舊是個男胎?珂里葉特氏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懷上榮親王?
  反正歷史這種東西早被蝴蝶的翅膀扇成了天邊的浮雲……雲珠摸著肚子淡淡地笑開,管她們好與壞,生男生女。
  「誰不知主子是個好的。」郭嬤嬤心知確實如此,雖然心疼主子,卻也不再說,轉言道:「主子可有什麼想吃的?」
  「讓圖嬤嬤隨意撿幾個青菜做吧,我如今胃口好很多了,嬤嬤也不必太緊張。」她名下的莊子裡蔬菜大棚蓋了不少,冬天向來不缺新鮮的蔬菜吃,而這麼多年過去,這項說不上技術的技術在雍正的著意推廣下,大清的農民也都掌握了。
  「哪裡不緊張,才一個多月人都瘦成什麼模樣了,現在胃口好了正該補回來怎麼還吃這青菜……」郭嬤嬤絮絮叨叨地,雲珠含笑等她說完才又道:「我怕吃太油膩的又吐出來,脆脆的青菜正好。」
  只能多喝些鮮美的肉骨湯了,郭嬤嬤無奈地想著,光吃菜喝粥怎麼夠?
  「主子,」靈樞匆匆進來,稟道:「景陽宮的祿嬪去了!」
  「這麼快?」雲珠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懷孕後她幾乎不曾再神識脫體,有限的幾次精神力觀察皇宮的活動也能看出祿嬪的身子敗得厲害卻也不到短短幾天就離世的地步,難道?她看向靈樞,「熹貴妃下手了?」怎麼會選擇向祿嬪開刀呢?
  靈樞眼睛一閃,道:「是。」
  弘晢週歲才兩歲三個月,論週歲也不過四歲,熹貴妃打的是他的主意吧。「皇上怎麼說?」
  「皇上下旨祿嬪以妃例下葬,八阿哥怎麼安排還沒定,暫時仍由裕妃照顧著。另外,承乾宮的謙貴人同七阿哥遷往延禧宮住。」
  「延禧宮?」那可不是個什麼好地方,懋嬪宋氏在那兒無寵無幸薨逝,李貴人涉及三胞胎滿月禮刺殺事件被抄家滅族,常常在同樣暴病身亡留了六公主芷蘭改了玉牒記到寧妃武氏名下……「現在的延禧宮只有寧妃和那常在住吧?」那常在自十一年進宮以來也沒怎麼得聖寵啊。
  「是。」
  「這段時間宮裡不會太平靜,」雲珠若有所思,「嬤嬤得空跟常總管說一聲,多注意點總不會有錯。」雖然現在的乾西二所人員事務各方面管理井井有條,可若有人存心要抹黑誣陷也不是尋不到縫隙。
  郭嬤嬤應聲去後,雲珠又對明心道:「你到和敬他們那兒走一趟,跟幾個嬤嬤說最近除了養心殿……不,還是算了,讓她們出門多長個心眼,小心護著小主子就是。」
  明心下去後,雲珠又問了靈樞幾個問題,知道雍正通過粘桿處已然得知了顧嬪和謙貴人結了盟,承乾宮賜下的那個長命鎖是謙貴人動的手腳。
  揮手讓靈樞也下去後雲珠靜靜地靠著大迎枕,閉著眼睛養神,屋外,侍墨正輕攏慢捻地彈著古琴。
  雍正的粘桿處著實厲害,宮裡面太監嬤嬤宮女蘇拉……各個階層的人都有,不用自己特意出手安排,只要他想知道的宮裡的變化十有七八難逃他的法眼。相比起來,皇家的暗衛在武力上更勝一籌,但在各方勢力的滲透上就差了些。
  自己若非早早認清了這個時代的生存規則,搶先在自己未來的道路上做了種種謀劃,再加上富察一族百多年的積累,還有從玉蘭樹那得來的種種異能,只怕自己在這宮中要熬心熬力步步步為營才能得個體面如意。
  清朝的皇后就沒個長命的,笑到最後的人都不是一開始就掌權的人,不懂得保養自己,沒有足夠的勢力和匹配的心機手段,怎麼擋得住來自四面八方的算計呢。
  歷史上的乾隆就不是個會在後宮爭鬥上花心力的皇帝,難怪孝賢皇后要早死。
  不過這會兒,雍正跟弘歷對內務府插手後宮會更加忌憚了吧,她倒要看看,以後那些內務府出身的嬪妃怎麼使勁往上爬!
  「福晉不好了,珂里葉特格格跟我們格格打起來了!」
  素問氣急地走了出去,「還有沒有規矩了!?這是可以亂嚷嚷的地兒嗎!」狠狠罵了那小宮女一頓。
  真是沒個清靜的時候!雲珠睜開眼,在坐直了身子,「讓她進來。」
  小宮女一進來就撲倒在雲珠榻前,雲珠神色不動地坐著,那小宮女盈淚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隱去,規矩地給雲珠磕頭:「奴婢叫魏細語,今早陪著我們格格過去珂里葉特格格那邊探望,不想珂里葉特格格突然、突然就掐住了我們格格的脖子,說要為小阿哥報仇……福晉明鑒,我們格格可沒有那害人的心思,求福晉救救我們格格一命,她肚子裡還懷著王爺的骨血呢。」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忠誠可鑒。
  「尚嬤嬤,你陪她走一趟,順便跟金格格說一聲,她肚子裡的孩子都快五個月大了,眼下四處忙著,讓她別亂走,真出了事,後悔就來不及了。」
  尚嬤嬤領命去了。
  魏細語低著頭跟在後面,臨走又小心地瞟了一眼淡然喝著湯的雲珠,心道,這位福晉果然厲害,自己故意裝做著急的模樣猛撲到她跟前她然不驚不懼,對自己一個奴才更無呵斥;而自己一番敘述下來,她對珂里葉特格格及自家格格誰有理誰無理也不作分辯,更沒有趁機打壓,只淡淡地一句話就能讓自家格格縮回廂院……
  她這一番試探思量,卻不知雲珠早對她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這魏細語是魏清泰的妹妹,這魏家在內務府沒什麼根基,不過前段時間內務府經過幾番清洗,得用的管領和人手遷出的打殺的一下去了大半,魏清泰因人比較機靈又辦事妥當便被提了上來當了內管領。而這魏清泰果然是敢闖敢幹的人,一當了內管領便私下拜訪了金家,下了賭注在金氏身上,兩家結了盟,後見乾西二所清了不少人便運作了一番將自己的妹妹送進了乾西二所。雲珠早知道想讓乾西二所完全填上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她還要留出一半的人手分佈到各宮殿,索性便吩咐了靈樞將魏細語分到金氏身邊做她的貼身宮女。
  「主子,這魏細語可不簡單。」靈樞讓人將湯碗端下去後說道,「金氏有她在身邊也不知是福是禍。」
  「禍是暫時不會有的,金魏兩家結盟代表了如今內務府一舊一新兩派勢力,魏家想要扎根發展還得靠金家,雖然金家在內務府的影響大不如前,可根脈主力還在,金氏再怎麼著也是王爺的格格,異日王爺登極,金氏就是金魏兩家的倚靠……魏清泰可不是傻子看不到這點,就算魏家有入主後宮的野心,也時機未到。」可惜啊,魏細語再怎麼著也只能成為侄女的墊腳石了。
  雲珠哼笑,現在情況與歷史已有很大的不同,然許多人和事依然出現、發生,比如魏家的崛起,但這只能說聰明有手段的人不會被淹沒。
  想起自家主子的手段,靈樞道:「那魏清泰的女兒?」
  「不過是個包衣奴才,不用太當回事。」不用她動手,雍正和弘歷就會將內務府的這幫子奴才卡得死死的,她有這個預感。而且她也不是歷史上的孝賢,由著高氏、金氏乃至後來的魏氏一路爬到頭頂上逞風逞雨。
  「早晚將這起子奴才攆乾淨了才清淨。」靈樞跟了雲珠這麼久,自然體會出了不少東西來,這些包衣出身的諸如高氏金氏相比八旗貴女或漢軍旗出身的富察氏蘇氏,耍起花招手段來還要讓人疲於應付,只因為前者掌握了後宮息息相關的生活用品,後者雖在前朝具有一定勢力,可這影響也只能通過王爺才能體現。再得,她替雲珠掌著宮裡頭的消息往來,對這些包衣出身的女人屋裡頭侍候男人的手段比之其他人更瞭解幾分,其中一些花樣比之青樓裡的女子也不差什麼,儘管目前王爺對主子很是愛重,可難保以後不被這些女人軟語溫柔地給消磨去。
  「呵,」雲珠失笑,「沒有魏家也會有王家趙家,有野心的奴才什麼時候都不會缺的,怎麼防微杜漸、防患於未然,變阻力為助力,關鍵在於主子自個兒身上。」
  「是奴才想左了。」靈樞不好意思地笑。
  「你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還好,現在不止你一人看到這危害。」珂里葉特氏兒子夭折這事,金氏不過是湊到巧,不過能讓兩者相互嫉恨的事她才不會傻得替她們辨清究竟呢。
  過了五六天,顧嬪與那常在於御花園巧遇,兩人一言不合,顧嬪竟將那常在推到了水池裡……
  這擺明了就是陷害啊,不過正月裡冰雪初初消融,那凍徹骨髓的寒池懷孕一個多月的顧嬪是不敢跳進去的,若在平時,就算不能比那常在搶先一步跳進湖池裡,她也要做出救人不成反被殃及的模樣栽進去。
  在場的還有寧妃武氏和謙貴人,可惜沒人能替她做證,視角的問題那常在處理得相當不錯,落水的動作在幾丈遠的其他人看來就跟被推一樣。
  最戲劇化的是,那常在被救上來後發現小產了,懷孕一個多月。
  如果這是熹貴妃的佈局,雲珠忍不住要讚一聲「絕了」,一箭好幾雕啊!




177、宮斗(下)

  「皇上,臣妾絕對沒有推那常在,是她自己跳進去的,您相信臣妾,臣妾絕不會做這樣的事……」聽到皇上將自己貶成了貴人,顧嬪連忙跪下喊冤,這當會兒卻是連暈過去都不敢了,要是被太醫查出自己懷孕,自己豈不是坐實了仗著肚中龍胎謀害宮妃的名頭?還不如隱瞞下來,等皇上氣消後看在孩子的面上復了自己的位份……霎那之間,顧嬪腦中盤轉了種種利害,心中有了決斷。
  「將她帶下去,沒有朕的允許不准她出永和宮。」雍正冷冷地睇著她,他當然知道不是她推的,可是一切的事情都是起於她的不安份,弘歷進一步掌控朝政會引起一些波瀾他早有預料,卻沒想到這些奴才竟拿剛出生兩個月的嬰兒做筏,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曾經子嗣連連夭折,曾經膝下單薄得只弘時一個兒子,他面上雖然酷冷心底卻是極為愛護兒女的,儘管防著伊爾根覺羅.顧茗權大威脅後宮穩定,可是弘歷已經茁壯成長,憑他的能力一個小他二十幾歲的弟弟怎會是他的敵手呢?至於熹貴妃,不過是藉著她替弘歷替雲珠鎮住後宮罷了,沒有她,他也能直接讓雲珠掌管宮務,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並不是沒有。顧嬪自己若是安份,懷胎就上報,他難道還會絕情到要她將胎兒打掉?一切說到底是她權欲心在祟。
  「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啊。」她跪伏在地,淚如珠雨,卻不知雍正看了心中只有厭惡,到了這個地步她還不想將自己懷孕的消息暴露出來,可見仍有圖謀,袖子一甩,轉身出了永和宮。
  第二天,一道聖旨下來,那常在那木都魯氏晉為那貴人,遷入永和宮;永和宮容貴人溫婉淑德晉容嬪,八阿哥年幼失母由其撫養,著遷入鍾粹宮住。
  「主子,補湯來了,快些趁熱喝吧。」一位身穿青色旗服的宮女端著一碗熱湯走進永和宮西配殿,小心地喚醒發呆的那貴人,餵她喝湯。
  那貴人回過神來,將湯一飲而盡,拿著手帕輕輕地拭了拭唇角,蒼白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色,只眼睛仍有七八分的傷痛茫然。
  那宮女將碗放好,輕輕地扶著她重新躺上,正欲離開,就聽那貴人幽幽問道:「素梅,我是不是很傻?」她忍不住將手覆上因喝了湯而顯得有些溫熱的腹部,空空的,那個小生命在她還沒來得及發現的時候就被她自己給折騰沒了……如果他還在,她得到的何止一個貴人之位?!
  「主子快別想了。」素梅轉過身來,認真地對那貴人道:「現在主子最要緊的是養好身子,太醫可是說了,主子因著這次小產寒邪入體,如不好好調養以後不僅難以受孕不說還會於壽元有礙的……」
  那貴人聽她這麼直白一說,閉眼哀歎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自認自己才貌並不比同時進宮的春常在碧魯氏差,可碧魯氏就因為住在承乾宮的關係能經常伴隨駕前,而自己卻因為分到既無得寵嬪妃又無皇子在的延禧宮而久久才承寵一次,這樣下去,自己別說出頭了,只怕哪天就會被皇上拋諸腦後。
  皇上年紀已大,想出頭、想懷孩子只有趁這一兩年,眼看又是三年一屆的大選誰知道宮裡還會不會有新人進來?她一直在找機會,沒道理熹貴妃遞了橄欖枝卻不接的,只是沒想到這一接卻將自己久盼不至的龍胎給接沒了。
  上天弄人,即便如願晉了貴人又如何?正如素梅所言,自己再不養好身子別說孩子了,只怕連承寵都不能,這樣下去,豈不是提早過冷宮生活?更別提永和宮裡還有個得罪了的顧貴人……
  雖然伊爾根覺羅氏現在與自己品級一樣,可是永和宮到底是她盤踞了多年的地盤,這幾年她能扛住熹貴妃的打壓想必手段也是高的,自己若是輕心,這小命說不得會被人趁病取走……想到這裡,她打了個顫,心中發寒。
  只有繼續向熹貴妃投誠了,那貴人心中極為無奈,胎兒不保說她對熹貴妃沒有怨那是假的,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她任性了……
  「算計到最後竟是成全了馬佳氏。」熹貴妃接過秦嬤嬤端來的湯藥慢慢喝完後一把摔到了地上,平靜無波的臉上掩不住透心的疲憊。
  夏荷上前收拾了碎瓷片退了下去。秦嬤嬤仿若不覺地將一盤蜜餞放到几上與瓜糖果脯放到一塊兒,「主子甜甜嘴。」這段時間熹貴妃是靠著提神的補湯熬過來的,畢竟是侍候了幾十年的主子,秦嬤嬤別的幫不上忙,只在衣食上更加地精心。
  熹貴妃捻了一顆蜜釀梅子放進嘴裡,「別的不說,雲珠在吃食上確實可人心,這些蜜釀梅子酸甜脆爽,吃進嘴裡極是生津。」
  「四福晉跟四阿哥都是孝順的,乾西二所但凡出了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沒忘了主子呢。」
  「是啊。」熹貴妃吐出果核,拿著帕子拭了拭嘴,覺著心情舒暢了些。「我也是為了他們……都一樣啊。你覺得馬佳氏如何?」
  「看著她,奴才覺著好像看到了裕妃娘娘年輕的時候。」
  「你的眼力勁我是相信的,且看著吧。」皇上之所以會出手處置顧嬪不過是她對弘歷的子嗣動了手腳,觸動了皇上定下的皇統根基……皇上既出手訓誡維護了自己的利益,自己再出手就討不了好了。「只是劉氏那個賤人敢借我的手害我的孫子這口氣我絕不會這麼算了的。」
  因著長命鎖的事,熹貴妃無奈在雍正的關注下對承乾宮做了一次大清理,絕大部份藉著新年放出宮與家人團圓,一小部份抓了證據的直接送到了慎刑司,身邊得用的人去了大半,對新提上來的女官宮女各種看不順用不慣,好在新年已過,宮務減輕不少,不然她非得累死加鬱悶死。
  秦嬤嬤示意春桃上前給熹貴妃拿捏肩頸,順著她的話道:「她到了延禧宮還能討得了好?」延禧宮這些年素有風水不好之說,自當今登基以來,先後有宋嬪、海貴人、李貴人、常常在等人領著各種原因死去,獨留了個寧妃武氏養著六公主,也是領著皇上的舊情在過日子,年輕的嬪妃到那兒住就跟進了半個冷宮一樣,哪還有出頭之日。再者,寧妃在延禧宮經營了十幾年,現在又一心過平靜日子,定不會由著謙貴人做三弄四,謙貴人會被打壓是可見的事。
  「雖然她有七阿哥,可七阿哥在承乾宮是主子養,到了延禧宮是寧妃養,跟她一個貴人沒什麼關係,再過一年七阿哥又到了上房讀的年齡,就更沒她什麼事了,就算她想藉著七阿哥弄出什麼事來,也要看上頭的人允不允。」秦嬤嬤一條一條說著,最後道:「她若不安份早晚折騰死自己,也用不著主子出手了。」
  熹貴妃被她那淡定的態度感染,心頭的煩憂去了一半,勾了勾唇道:「也是,也只有伊爾根覺羅氏那蠢人才看不清如今的形勢……不過那容嬪眼下看著好難保到了鍾粹宮受齊妃挑撥?」
  「哎,我說主子您就放開心吧,那八阿哥雖好養著傍身也就罷了,又不是親生的,就如您所說四阿哥現在可是板上釘釘呢,容嬪又不蠢。」再這麼多慮,真會折損壽元啊,秦嬤嬤心中暗歎,想起了孫太醫的話。
  「既如此,你送份賀禮過去吧,延禧宮那兒也別忘了。」
  「您放心,寧妃娘娘也是聰明人,必能瞭解主子的意思。」
  精神力掃過這一幕的雲珠放下了心,以弘歷如今在朝堂上的權勢,熹貴妃確實只需一個意思透露出去,容嬪和寧妃這些並無親生子的嬪妃就會靠過來,畢竟等她們的女兒養女長大還要靠著弘歷這個哥哥給她們指婚。
  同樣是和親的公主,嫁遠嫁近,嫁的人是王孫俊傑亦或性情暴戾的紈褲或者年老王公的填房……境況是天差地別的。
  隨著選秀日子的迫近,再加上後宮這一番嬪妃地位的升降、勢力的變動,像春常在及幾個年紀還輕的答應們都有些急了起來,爭寵的手段盡出。熹貴妃大年一過便開始靜養,等大選一到,她還得主持選秀呢,身體不好怎麼行?再者,她容貌雖還保持著三十出的模樣,年紀畢竟放在那裡,也無心跟年輕人去爭那寵幸,於是對許多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讓雍正心頭的不滿去了一些。
  那貴人的小產,他並不是不在意的。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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