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重返紫禁城
五台山下的官道,一隊車馬正在頂風冒雪地前進向北京城方向前進。五千余名御前侍衛和八旗兵丁騎馬佩刀,前呼後擁地護衛著。皇太後鹵簿和龍鳳車後面,緊跟著全套郡主儀衛和硃輪車,後面的馬車上,坐著隨駕的太監宮女,之後便是帝後嬪妃王公大臣專程送到五台山的年禮,直隸、山西官員孝敬皇太後的各色土儀禮品,五台山各寺廟僧眾敬奉皇太後的佛像佛經,以及皇太後從五台山行宮中帶回的各種用具器皿,足足裝了百余輛大車。
龍鳳車裡坐著的,正是怒火中燒的雍正皇帝。奈何橋邊的情形,一遍又一遍的在雍正眼前閃過。
當日離開地府的時候,康熙的兒女們,不論是送行的,還是看熱鬧的,全到了。
胤祥一臉擔憂和不捨,道:“四哥,皇太後和皇帝不一樣,很多事情是不好直接處置的,切莫操之過急。”
胤禮道:“四哥,弘瞻如今也算是我的兒子了。兄弟說句僭越的話,那孩子打小兒沒有阿瑪教導,有些不上進,四哥多照看照看。”
胤禔一撇嘴,道:“老十七,老四哪裡是會照看兒子的,你沒見那弘歷被他照看了二十多年,照看成了這麼個樣子?”
胤禟道:“我老九雖說沒什麼能耐,可我的兒子決不至於讓他老子從陰間回去給他們擦屁股!”
胤禵道:“當初不論我們哪個繼承大統,也不至於弄成如今這個局面!”
純禧公主道:“各位弟弟,江山社稷要緊,往日的恩怨,且先放一放罷。”
胤祀冷笑道:“我們是阿其那,是塞思黑,都革了宗籍,不姓愛新覺羅了,哪裡還管得江山社稷,只管看戲罷!”
胤礽道:“可不,老四穿上女人衣裳是個什麼樣子,咱們趕明兒也找個由頭回去瞧瞧去!”
胤祉笑道:“老四小時候最秀氣,再梳起兩把頭,穿上花盆底,那肯定是一顧傾國,再顧傾城!”
想到這裡,雍正便不由得咬牙切齒。辛苦操勞倒也罷了,左右是慣了的。可堂堂的雍正皇帝居然要穿女人的衣服,還要穿十幾年,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隊車馬在雍正的熊熊怒火中疾馳,早有人快馬趕往北京,向乾隆皇帝報信去了。
皇太後為了和碩和婉公主特意從五台山回來了?乾隆聽到這個消息,很是意外。和婉公主是和親王弘晝和福晉吳扎庫氏的女兒,按制度,本來是郡主的品級。不過是為了撫蒙古才冊封的和碩公主,自從太祖高皇帝以來歷朝都有的故事,倒不是因為喜歡她的緣故。有固倫和敬公主等幾個親孫女,皇太後對和婉公主的態度,雖不至於特意冷落,但也並沒有特別疼愛。本來以為派個關系親厚些身份貴重些的宗室去趟五台山,把和婉公主薨逝的消息稟告皇太後,再由皇太後說一段“和婉公主秉德謙恭,淑慎安和,今不幸早薨,予心悲悼”,眾人勸一遍,“請皇太後節哀”,皇太後在五台山燒個香找和尚做個法事,不也就完了?怎麼竟要親自回來,連年都在路上過了,莫非還有別的緣故不成?
想到此處,乾隆便有了些怒氣,問那報信的輔國將軍弘明道:“那日你在五台山行宮拜見老佛爺的時候,究竟是怎麼說的?細細的奏來。”
弘明道:“回皇上,那日臣到行宮的時候,門口已經有太監候著了,說是皇太後在正殿等著臣。臣一聽這話,片刻不敢停,趕緊過去了。進了殿裡,果然皇太後已經升座了。皇太後頭一句話問的是臣的阿瑪,說‘莊親王身子骨可好’?臣回話說:‘托老佛爺的福,臣的阿瑪身體康健。’皇太後就說,‘五台山是文殊菩薩的道場,菩薩那等大法力,大智慧,尚且不稱佛,凡人豈能在文殊菩薩的眼皮子底下以佛自居?’說已經吩咐了隨駕的侍衛、太監、嬤嬤、宮女們,以後但稱皇太後,這‘老佛爺’三個字,再不許提了。臣聽了這道旨意,趕緊叩頭領旨。皇太後接著又問‘和碩和婉公主近來可安好’?臣回說公主已經於十七日薨了。皇太後說前一日公主給皇太後托夢了,醒來就覺得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想公主當真薨了。皇太後說,‘年近古稀的人,沒別的想頭,就盼著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我這二孫女才二十七歲,就早早的撒手塵寰,又沒留下一兒半女,日後再想疼這個孫女,又能到哪裡去疼呢!’當時就命人收拾了東西裝車,次日一早動身回京,並著臣先行回京,稟報皇上。”
真是只是為了和婉公主的緣故麼?在乾隆皇帝的疑惑中,皇太後的車駕回來了。
五色龍鳳旗引導,吾仗、立瓜、臥瓜、龍鳳扇、雉尾扇、方傘、花傘、九鳳傘、金節、拂塵、金香爐、金香盒、金盥盤、金盂、金瓶、金椅、金方幾、九鳳曲柄黃蓋依次排開,皇太後的龍鳳車出現在眾人視野裡。乾隆帶著皇后、嬪妃、皇子、皇女、王公、福晉、大臣、命婦們跪倒,叩拜道:“恭請皇太後聖安!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一片“千千歲”的喊聲中,雍正好不容易作出的類似記憶裡熹貴妃的游子還鄉久別重逢式的欣喜表情僵住了。雍正記得自己曾經斥責過“萬歲萬歲萬萬歲”,稱之為阿諛不實之辭,並下令不許再說。十幾年裡,便再也沒有人喊過萬歲了。怎麼如今又出來個“千歲千歲千千歲”?大約朝堂上也照樣一片“萬歲”聲罷?這個逆子!每天派一撥人從北京城到五台山去給皇太後請安,讓天下人都知道乾隆皇帝事母至孝,卻把他的父親忘在了腦後!已經壓下去的怒火,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凌厲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眾人。一干人等低著頭,看不見面容,只從朝服、朝冠上分辨出當先的是皇帝弘歷,皇帝身邊穿戴皇后服飾的應該是烏拉那拉氏。烏拉那拉氏下首跪著的女人,戴兩層朝冠,貫東珠,承以金鳳,這是妃的服飾,這個女人不是純貴妃蘇佳氏!按慣例,即使純貴妃臥病不能接駕,也要留出她的位置——既表示純貴妃對皇太後的敬意,也表示眾妃嬪對純貴妃的敬意。可眼下,在皇帝、皇太後和皇后的眼前,一個妃,居然敢擅居貴妃位!再看皇子的隊伍,居然有九個人?不是只有八個皇子麼?長幼有序,為什麼最後邊的兩個明顯比第五、第六、第七位的三個孩子大?還在那裡東張西望的?
怎麼還不讓平身?眾人正疑惑間,一個冷得讓人心顫的聲音在太和殿前響起:“弘歷,你皇阿瑪當年有旨意,‘萬歲萬歲萬萬歲’乃是阿諛不實之辭,不許再提,你都忘了麼?”
乾隆忍不住一抖,是額娘的聲音,可說話的語氣,卻如自己的阿瑪一般無二。忍住心底的恐懼,叩頭道:“回皇額娘,兒子數月不得侍奉皇額娘,不勝思念。如今儀駕還宮,心中激動,一時忘情,請皇額娘恕罪!”
雍正道:“萬歲、千歲之類阿諛之辭,以後不許再提,你可記住了?”
乾隆道:“兒子謹遵皇阿瑪、皇額娘旨意!”
眾人皆道:“謹遵先皇、皇太後旨意!”
“平身。”乾隆從地上站起來,目光與雍正相對,忽然有一種冷徹肺腑的感覺,仿佛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
眾人站起來的時候,雍正才得打量那個占據貴妃位的女人。在現有的三妃中,位次居首的是愉妃珂裡葉特氏,可這個柔柔弱弱的,很容易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錯覺的陌生女人,不是,珂裡葉特氏。三妃中居第二位的舒妃怕是不會有這麼囂張,那麼,這個女人這一定是令妃魏氏了。
雍正扶著乾隆的手,從眾人面前走過,花盆底走出的步伐有些搖擺。皇后烏拉那拉氏見了,趕緊過來攙扶,雍正下意識地躲開了。目光掃到令妃那幸災樂禍的眼神,雍正猛然意識到,無意之間,竟然當眾給了皇后老大一個沒臉。
那就讓皇后來攙扶麼?公公和媳婦是該避嫌的!雍正心念一轉,喊道:“永璂!”永琪從皇子行列中應聲而出,答道:“臣孫在!”
這哪裡是年方九歲的皇十二子永璂?明明是二十來歲的人了,難道這就是那個“文武雙全”的皇五子永琪?這麼個這個連站隊都找不准位置的廢物,就是弘歷心目中的下一任皇帝麼?雍正也不理睬永琪,瞧著站在皇子第六位的孩子叫道:“皇十二子永璂!”
永璂輕輕答道:“臣孫在!”
雍正對永璂伸出另一只手。永璂這才一步一步地挪到雍正跟前,那小心謹慎的樣子,看得雍正很迷惑:眾皇子中身份最尊貴的嫡子,怎麼像是被誰嚇到了似的?
一邊扶著兒子,一邊拉著孫子,雍正也不理會身後那些欣喜的、失落的、疑惑的、憤怒的的目光,只管往慈寧宮去了。跌跌撞撞的沖過來的兩個花花綠綠的人物,還在滿地撿著簪環首飾。雍正只當作沒看見,這兩個,究竟誰是野花誰又是野鳥,不問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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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芳齋裡,幾個人正在吵吵鬧鬧間,景陽宮的小太監飛奔而至,喘吁吁地說道:“皇太後有旨意,請五阿哥回去接旨。”
永琪滿心疑惑地趕回景陽宮。一進門,便有慈寧宮的太監迎了出來,道:“皇太後口諭,皇五子永琪聽旨!”
永琪行禮道:“臣孫在!臣孫聽旨!”
太監道:“和碩和婉公主不幸薨逝,皇太後甚為悲悼。定於明日未時親往公主府祭奠。著皇五子永琪先往公主府迎候!”
永琪道:“臣孫領旨!”行罷禮起來,那太監上來請安。永琪問道:“明日都有誰去?”
太監道:“皇上、皇太後、皇后、先皇裕貴妃、諸位阿哥、公主、福晉、額駙,還有和親王全家,都要去的。”
永琪聽了,不顧那太監,轉身便往漱芳齋報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永琪的名字在電視劇裡念“永基”,其實這個“琪”字是念“旗”的。似乎愛新覺羅家不在乎兄弟的名字有相同的讀音,康熙的皇五子名胤祺,皇二十三子則名胤祁,另外還有胤禛和胤禎。
公主府還珠吊喪
雍正、乾隆、烏拉那拉氏和裕貴太妃耿氏帶著永璂到達和婉公主府的時候,定安親王福晉伊拉裡氏帶著兒子定郡王綿德與庶子綿恩,固倫和敬公主和額駙色布騰巴勒珠爾帶著兒子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皇三子永璋和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皇四子永珹和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皇六子永瑢,皇四女,皇八子永璇、皇十一子永瑆已經到了。和親王弘晝和福晉吳扎庫氏帶著兒子輔國公永璧和夫人博爾濟吉特氏、鎮國將軍永璸和夫人瓜爾佳氏、永瑍及妻佟佳氏、永琨、永璔也到了。
公主府內高搭靈棚,上下人等,都是一身重孝。雍正攜了裕貴妃耿氏的手,步入靈堂,額駙德勒克帶著庶出的子女在靈前舉哀哭泣。雍正和耿氏首先在靈前焚香祭過,早有人搬了兩把大圈椅來,雍正和耿氏坐了。之後便由乾隆上前焚香致祭。
大圈椅上的雍正看著帶著幾分不情願的乾隆,想起地府裡的和婉公主,心裡一陣憤怒。和婉公主生於雍正十二年,乾隆登基不久,就被抱到宮中撫養,從此成了乾隆的女兒。雖然孝賢皇后賢德,到底比不上親生的和敬公主。作為親生父母的弘晝和吳扎庫氏,也只能以叔嬸的身份相待。便是壽康宮的耿貴妃,也不敢以祖母自居。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度過了十幾年,在乾隆十五年的冰雪尚未融化的時節,嫁到塞外蒙古巴林部去了。草原上過了數年,才得回京。誰知又因為乾隆的緣故,沒能享盡命中的壽數。雖說來世會補上今生的壽數,可來世還能依舊是公主麼?這個弘歷,害得侄女早早丟了性命,要他靈前祭奠,偏偏又想起規矩了,難道這段日子裡做的不合規矩的事情還少了不成?惹出這麼大個爛攤子,這個弘歷真真枉為人子,枉為人父!
待乾隆祭罷,烏拉那拉氏、弘晝夫妻依次祭過了,便是皇長子永璜之妻伊拉裡氏為首,一眾兄弟姐妹致祭了。和敬公主夫妻、永璋夫妻、永珹夫妻依次上前,焚香行禮。永瑢略一遲疑,也要上前時,只聽一個帶著怒氣的女聲響起:“五阿哥怎麼沒來?”
眾人看過去的時候,只見乾隆狠狠瞪著一臉憤怒的烏拉那拉氏。雍正道:“永瑢,怎麼還麼不去祭拜你二姐姐?”永瑢應了一聲,上前行禮祭拜。接著皇四女、永璇、永瑆、永璧夫婦依次上前行禮。正這時,一片悲傷和肅穆的氣氛中,響起了不和諧的聲音:“是皇阿瑪讓我來的!”隨著叫喊聲,闖進來四個人,正是太和殿前站在阿哥隊伍之末的兩男和滿地撿首飾的兩女。
雍正瞥一眼乾隆,道:“永琪之外的三個人,是你叫來的?”
乾隆道:“回皇額娘,兒子不曾知會他們。”
說話間,四個人裡面已經有三個跪下了,磕著頭,口稱“請安”。
雍正也不叫平身,問永琪道:“這三個人是你帶來的麼?”
永琪道:“回皇太後,昨兒臣孫聽見說叫皇子、福晉、公主、額駙都要過來,臣孫就帶了小燕子、爾康和紫薇來了。”
雍正冷哼一聲,道:“假傳懿旨!”
兀自站著的小燕子喊道:“什麼醬腸一只?能不能買兩個來吃?”
夏紫薇不停地拽著小燕子的衣裳。小燕子叫道:“紫薇,你拽我干什麼?”
乾隆不住地皺眉搖頭歎氣,道:“小燕子,還不快跪下給皇太後磕頭?”
小燕子叫道:“皇阿瑪!你說過,我可以不守規矩,可以不要‘三跪九叩’,你怎麼不守信用?每次你說話都不算話,我們到底要不要相信你?”
雍正不理會一臉不服氣的小燕子,轉頭問乾隆:“這三個人是什麼身份?”
乾隆賠笑道:“回皇額娘,這兩個丫頭,就是新進宮的還珠格格,和明珠格格!另外一個,是指婚給明珠格格的額駙!”
雍正對乾隆冷笑道:“穿戴成這樣來吊喪的,我還是頭回見到。她們讓我想起一個人來——你三大爺。”說著,一指小燕子和夏紫薇,對著一旁伺候的侍衛們說道:“將這兩個花花綠綠的東西拿下,送到景山永安亭!”
景山永安亭?聽到五個字,乾隆立刻變了臉色。不等乾隆說話,小燕子聽見“拿下”兩字,知道不好,跳起身子,往外沖去,嘴裡還叫著:“七十二計,跑為第一!好女不吃眼前虧!要不然又要糊裡糊塗挨打了!”剛跑出兩步兩步,便有侍衛攔在面前。小燕子舉手便打。雍正知道那侍衛必然怕傷了小燕子,不敢盡力,冷冷說道:“打死打傷,一律無罪!”話音剛落,小燕子就被撂倒了。
乾隆見小燕子倒地,一臉心疼,急急的向雍正說道:“皇額娘,這個小燕子就是這樣,規矩到現在也沒學會,朕覺得她天真爛漫,也就隨她去了。您最好別跟她計較!”
雍正痛苦地閉上眼睛,這個兒子真是不可救藥了!自從太祖高皇帝以來,歷代皇帝無不費勁心力拉攏蒙古各部,僅僅巴林部,就先後有固倫淑慧、固倫榮憲、和碩和婉三位公主下嫁,至於郡主、縣主、郡君、縣君、鄉君、宗女,更是不計其數。如果這四個人今天全身而退,巴林部的人心,就永遠失去了!科爾沁、喀爾喀、敖漢、索倫、阿巴垓、浩齊特、翁牛特、和碩特諸部的蒙古人,都難免唇亡齒寒。江山社稷!在這個弘歷的心裡居然比不上一只野鳥!
永琪和福爾康還在那裡不住地磕頭,道:“皇太後息怒!”
夏紫薇眼淚汪汪的磕頭道:“皇阿瑪,您有一顆寬大、包容的心!您那麼體諒我們,那麼了解我們,甚至,您會設身處地的為我們去想,推己及人的原諒我們的錯……”
小燕子兀自叫道:“皇阿瑪,太後欺負我!你也不幫我!你不疼我了!”
雍正深吸一口氣,盯著乾隆滿是心疼和討好的臉,緩緩說道:“雍正八年,怡賢親王之喪,誠親王允祉後至,無戚容。被革了親王爵位,圈禁景山永安亭。弘歷,你說,你皇阿瑪這麼處置是對是錯?”
“噗通”一聲,裕貴妃耿氏跪倒,含悲帶憤,咬牙切齒地說道:“回皇太後,先皇處置極為妥當!”見耿氏跪到地上,弘晝、吳扎庫氏與兒子兒媳們也都跪下了。
額駙德勒克與子女們膝行進前,道:“先皇處置極為妥當!”
皇后烏拉那拉氏也跪倒,高聲道:“先皇處置極為妥當!”一見皇后跪倒,和敬公主、永璋、伊拉裡氏諸人和侍衛僕役人等全都跪下了。
乾隆漲紅了臉,沖過去,朝烏拉那拉氏飛起一腳。烏拉那拉氏躲閃不及,倒在地上。永璂一見,哭著爬到烏拉那拉氏跟前,叫道:“皇額娘!”小燕子被侍衛摁著,還一邊掙扎著叫道:“好!好!踢得好!”
雍正狠狠拍著扶手,喝道:“逆子!皇后是你皇阿瑪賜給你的側福晉,你這是要當著天下人,打你阿瑪的臉麼?”
乾隆連忙跪下磕頭道:“兒子不敢!”
雍正不理會乾隆,連聲喊道:“傳太醫!快傳太醫!”早有人飛奔出去了。又有幾個女人過來,抬了皇后,到屋裡床榻上躺了。永璂也不顧乾隆,哭著跟去了。
乾隆還在不住地叩頭,道:“兒子不孝!請皇額娘息怒!”
雍正指著乾隆道:“那你說,你皇阿瑪當年革了誠親王的爵位,圈禁景山是對是錯?”
乾隆叩頭道:“皇阿瑪處置極為妥當!”
雍正道:“那是你准了她們不用給母親戴孝麼?”
乾隆道:“本朝以孝治天下,兒子縱然昏悖,斷不敢下這樣的旨意。”
雍正道:“既然如此,一個不孝之女,留之何用?將夏紫薇拉出去杖斃!”
乾隆道:“皇額娘開恩!養不教,父之過。兒子不曾教導過她們,是兒子的不是!請皇額娘責罰兒子,饒了紫薇的性命!”
雍正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既然是你的不是,我且饒了她的性命。但是封號必須革去,從今日起,就沒有什麼還珠格格、明珠格格了!”
乾隆哀聲道:“皇額娘!”
雍正道:“弘歷!當初誠郡王允祉因為敬敏皇貴妃喪期不滿百日剃發,降為貝勒。敬敏皇貴妃於允祉,是非生非養的庶母,允祉好歹還服了數十日的喪!那夏雨荷生了夏紫薇,又養了十幾年,居然一日的孝都不曾戴,留她性命,已經是法外之恩了!”
乾隆頗不情願地叩頭道:“兒子謝皇額娘恩典!”
雍正道:“你既然知錯,就該改錯。若是知錯不改,我定將夏紫薇和那個小燕子杖斃!”
乾隆趕緊說道:“兒子一定著人好生教她們規矩,決不姑息。”
雍正道:“永琪和福爾康,各打五十大板!”
乾隆急道:“皇額娘,這事情不與他們相干。”
雍正一瞪眼,道:“怎麼不相干?他們眼見那兩個穿紅著綠的來吊孝,卻不勸阻,難道不該打麼?”
乾隆叩頭道:“請皇額娘開恩,在這裡行刑,恐怕擾了和婉公主在天之靈,且放過他們罷!”
雍正冷哼一聲,道:“既是如此,就拉到大街上去打!弘晝!你去監刑!把這兩個花花綠綠的一並拉走!”
“庶!”弘晝響亮的應了一聲,招呼人拉了一直在喊叫的四個人去了。
靈堂裡一時靜了下來。雍正默然良久,方說了一聲“平身”,眾人這才各懷心事地起來。雍正輕喚了一聲:“永璸。”永璸會意,與瓜爾佳氏一起到靈前焚香祭拜。一種怪異的氣氛,隨著裊裊升起的香煙,在靈堂裡飄蕩。
雍正的眼光從眾人的臉上掃視過去,落在尚未冊封的皇四女身上,心下暗忖:這麼瘦弱的女孩子能夠承擔和親的重任麼?
小燕子撕毀聖旨
雍正坐在龍鳳轎裡,心裡沉甸甸的。胤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四哥,皇太後和皇帝不一樣,很多事情是不好直接處置的,切莫操之過急。”當真是不一樣,若是雍正年間出了這樣的皇子皇女,早就一並賜死了。如今的雍正太後,卻只能暫且忍下來,留下他們的性命。皇后又受了傷,需要長期靜養。原本打算讓皇后重掌後宮,如今也不能夠了。令妃是萬萬不可信的,純貴妃偏又病著,三個妃中永琪的生母愉妃位次居首,那也是個信不得的。這一口氣,少不得又要忍耐一時。想著這些,不免長歎一聲。
轉過頭,永璂還在掉眼淚,衣襟已經濕了好一片。分明是挺漂亮的孩子,模樣像極了烏拉那拉氏,卻總是戰戰兢兢的,也不知是天性如此,還是被他的阿瑪給嚇的。若是能糾正過來,這個孩子遠比那個文武雙全的永琪強百倍。雍正摟緊了永璂,永璂詫異地抬頭看了雍正一眼,靠在雍正的身上。
轎子到慈寧宮的時候,乾隆已經在門口候著了。見了永璂,立刻就變了臉色。雍正吩咐太監送了永璂回阿哥所,永璂卻說道:“皇太後,臣孫想去看皇額娘。”雍正笑道:“好孩子,知道孝順你額娘。”便叫太監送了永璂往承乾宮去了。
這邊雍正與乾隆進殿坐了,遣散了眾人,雍正方問道:“弘歷,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回來的?”
乾隆道:“皇額娘疼愛和婉公主。”
雍正道:“若是為了和婉公主薨了,我也不至於特特地從那邊回來。我在那邊聽見眾人傳言,說你的女兒死了額娘都不知道穿孝。我當時就不信,誰不知我那兒子是個大孝子,哪裡會養出這樣的女兒!可這傳言傳得多了,也不能聽之任之,任憑傷了你的臉面。誰知一打聽,居然不是謠言,竟都是真的!我哪裡還坐得住!一聽見和婉公主薨了,說是要送她一程,趕緊回來了。實在是我沒臉說,我是因為孫女不給額娘戴孝才趕著回來的!”說著,用手帕作拭淚狀。
乾隆慌忙跪地道:“讓皇額娘為兒子奔波,是兒子不孝!”
雍正拉起乾隆,說道:“我的兒,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你是皇帝,管的是江山社稷,天下大事。至於格格們究竟是插金還是戴銀,穿紅還是掛綠,哪裡還要皇帝親自過問的?從古到今,沒有這樣的道理。想當初,孝賢皇后在世的時候,後宮裡頭,妃嬪、公主、皇子們的吃穿住用,哪一樣要你來操心?如今令妃管著後宮事務,夏紫薇這麼穿紅掛綠的,難道令妃就不曾過問麼?”
乾隆低頭想了好一會兒,竟真的記不得令妃說過夏紫薇居喪守孝的事情。
雍正恨恨地說道:“我原以為她本是孝賢皇后身邊伺候的,耳濡目染的,孝賢皇后的才干氣度,怎麼也能學到一二。所以我一直看待她還好,還打算再升一升她的位分,誰知她比著孝賢皇后,竟差了十萬八千裡。既然當不得重任,晉位的事情,不提也罷了。只不知那個小燕子你又怎麼處置?”
乾隆詫異道:“皇額娘不是已經處置過了?革了封號,朕再著人教她規矩禮數,也就夠了。”
雍正道:“哪裡是這麼簡單的?當初你皇阿瑪屬意於你,給你選嫡福晉的時候,就是按著母儀天下的標准選的。當時選中了孝賢皇后,真是個難得的賢後!我今兒有一句話:你若給嗣君選嫡福晉,就比著孝賢皇后去選。我也知道孝賢皇后是個可遇不可求的,有這樣的媳婦,是你的福氣。你給兒子選的皇后,縱然不能有孝賢皇后的十分,怎麼也要有個六七分。可你看這個小燕子,她身上哪裡找得到孝賢皇后的半點影子!這樣瘋瘋癲癲的,如何能做我大清的皇后!”
乾隆一怔,臉色暗淡下來,道:“立太子的事,言之過早!”
雍正道:“咱們家的規矩,皇子年長,是要出宮建府的。如今永璋、永珹都出宮了,永琪到了歲數,你不讓他出宮,又不讓他住在阿哥所,把一座景陽宮賞了他,眾人難免會以為你看中了永琪。若是你另選一子,將來永琪何以自處?你若無意於永琪,不如將他出嗣慎靖郡王,倒能保他一世安穩。”
乾隆沉思良久,道:“那皇額娘打算如何處置那小燕子?”
聽了這話,雍正眼前黑了一片。永琪那樣的皇子,若生在康熙朝,必然圈禁;若是生在雍正朝,必然處死,偏他生在乾隆朝,居然就要成了大清將來的皇帝!強忍住頭暈目眩的感覺,說道:“你既然指了婚,姑娘家名節攸關,自然不能不算的。不過讓她做個格格便是了。”
乾隆道:“左右都是側室,不如封個側福晉。”
雍正道:“她又不是經過選秀的八旗秀女,原本是連格格都做不成的!讓她做個格格,已經是抬舉她了。當初你額娘不是格格出身?因為養了你,就成了大清朝的皇太後!永琪的額娘不也是格格出身?眼下就已經是一宮的主位!這小燕子若能養個好兒子,還怕將來沒有榮華富貴麼?”
乾隆道:“皇額娘所言極是。”
雍正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下旨意。當初又是祭天又是祭祖的鄭重其事,如今也不能一句話打發了。不過那小燕子胸無點墨,你那聖旨說得淺顯些,別引經據典的,免得她聽不明白。”
乾隆應了。父子倆又說些閒話,便說到純貴妃蘇佳氏的病上。雍正聽見乾隆說純貴妃已經病入膏肓,不過拖延時日的話,不免詫異道:“純貴妃病到了這步田地,你怎麼偏又在這個時候說要把永瑢過繼給慎靖郡王呢?”
乾隆道:“兒子想著,永瑢過繼過去,就有現成的貝勒爵位,現成的家產,純貴妃豈不也走得安心?”
雍正心道:皇帝封皇子為貝勒,誰還能說什麼?不知又是誰的借口,明明漏洞百出,偏偏這個弘歷就深信不疑!當下說道:“你的兒子本來就少,哪裡還能給別人?何況永瑢是個出色的,我捨不得過繼出去。若說不能絕了你二十一叔的後,盡可在怡賢親王和莊親王後人裡頭選一個。這兩支若是沒有合適的,看你哪個叔叔兒子多,指一個過去便是了。”
乾隆道:“那就過繼了莊親王第六子輔國將軍弘明,封為貝勒。”
那個到五台山報和婉公主喪的弘明?記得那個弘明是康熙五十八年生的,比慎靖郡王允禧只小了八歲,居然去做他的兒子?也罷了,左右沒差了輩分,於是說道:“這倒也使得。”當下又閒話了一番。乾隆自去了。
看著乾隆離去的身影,雍正感覺到一陣倦意襲來。到底這是鈕祜祿氏後宮裡養尊處優三十多年的身子骨,這幾日顛簸忙碌下來,早已不勝其勞,全靠一股毅力撐著。剛剛比照著記憶裡鈕祜祿氏的語氣、表情、動作說了這麼久的話,已是身心俱疲。因此早早地歇下了,打算著好生歇個三五日,養足了精神,再做計較。
雍正第二天起的便有些晚了,正在用早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已革還珠格格小燕子撕毀聖旨,毆打傳旨太監!
“怎麼回事?”雍正顧不得吃飯,趕緊問個究竟。
那小太監道:“回皇太後,今兒皇上下了道聖旨,叫程公公到漱芳齋去宣。旨意上說,革去還珠格格小燕子的封號,仍舊指給五阿哥,不過位分不是嫡福晉而是格格。說來也奇了,今兒這道旨意,那小燕子居然聽懂了一些。當時就叫喊起來,說了些犯上的話,奴才也不敢學。程公公聽了不像話,就說了幾句,告訴那小燕子,雷霆雨露俱是皇恩,要磕頭謝恩接旨的。程公公捧著聖旨恭敬遞了過去,不想那小燕子抓起來就撕,嘴裡還不干不淨的。程公公沒想到她有這麼大膽子,一時沒反應過來,被那小燕子打得頭破血流,還說程公公欺負她,說了些不敬的話。跟著程公公一起去了兩個嬤嬤,原本是皇上派去教導她們規矩的,都是身高力大會些功夫的。當時就制住了小燕子,送到養心殿,交給皇上發落去了。”
“那皇帝是怎麼發落的?”雍正問道。
小太監道:“回皇太後,皇上聽了奏報,龍顏大怒,當時就下了旨意,叫把那小燕子拉到菜市口,斬立決。誰知已革明珠格格夏紫薇跟著去了,抱著皇上的腿,說了一番,接著令妃也去了,又說了一番,皇上就把那小燕子打了二十大板,送回漱芳齋去了。”
什麼?撕聖旨,毆天使,都是滿門抄斬的罪過,居然兩番話說過就成了打二十大板送回去?莫不是蘇秦重生張儀再世了?這兩番話倒真值得聽聽。這麼想著,趕緊問那小太監道:“都說了些什麼?你可打聽仔細了?”
小太監道:“回皇太後,奴才打聽過了。程公公和兩位嬤嬤帶著那小燕子到養心殿的時候,那夏紫薇也一路哭哭啼啼地跟著去了。見了皇上就哭著說‘您有一顆寬大而仁慈的心!您的胸襟像海一樣寬廣,您的品德像山一樣偉岸!您溫暖著我們,您包容著我們!我們從心底敬佩您,崇拜您……’”
小太監繪聲繪色地說著,雍正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了小太監的敘述,問道:“他們每回闖禍都是這些說辭麼?”
小太監道:“回皇太後,差不多總是這些。”
雍正只覺得一陣惡心,更兼勞累過度,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剛吃的早餐都吐了出來。
小太監忙道:“皇太後,奴才這就去傳太醫來。”
雍正道:“不必。”
一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們趕緊跪倒叩頭,說道:“奴才們恭請皇太後保重貴體!”
雍正揮揮手,便有太監退出門,轉身去了。雍正漱了口,心下歎道:太醫又能看出什麼?朕這不是病了,也不是累著了,是被無恥之徒惡心得吐了!
[ 本帖最後由 fion007 於 2014-12-8 22:52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