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英雄之愛慾傾國
第一章
夏夜的天空是一片宜人的深藍。
今夜月色極是明朗,山間景物皆清晰可辨。大山深處人跡罕至的溫水潭在月下飄著裊裊青煙,彷彿在引誘著天上仙子也來一探這人間的勝境。
遠處傳來疾風般的馬蹄聲,聲聲擊破深山的寧靜,蹄聲漸行漸近,終於在潭邊停了下來。
「從雲,我下去泡泡水,你自己找地方歇會,別跑遠了。」低沉的男音語氣溫柔,說話的對象卻是胯下那匹神駿的黑馬。
黑馬似是聽得懂人言般點了點頭,轉身小跑開去,留下男子獨立池畔。
男子蹲下身來,將手伸到那清澈的池水中去,水柔和的溫度讓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輕輕撩起一捧水灑在臉上,隨之仰起的面容上是全然的滿足神情。
隨軍出征已有月餘,大隊的行進駐紮之間根本容不下他從容的浸浴,而天生愛潔的他在意外發現這處溫泉之後,當夜便忍不住單騎趕至以一暢沐浴之快。
此地離平南軍的營地已有二里之遙,翻過面前這座蟠龍山便是敵軍的駐地。但在已經忍受了近月的骯髒生活之後,即使是冒著被敵軍生擒的危險也不能阻擋他的決心。
把脫下的衣物隨意扔在岸邊的石上,男子篤定了此處並無他人的存在。自在地解下束髮的頭巾,他一躍而下到潭中,瞬間被溫熱的潭水包圍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長舒了一口胸中的濁氣。
此際正是大同建朝近五百年之際。皇朝前四百年的鼎盛已是難以為繼,當政者的昏庸直接導致了民生的荒蕪,亂世英雄們紛紛揭竿而起,逐鹿於廣袤的中原大地。
平南軍在眾多的義軍隊伍中雖成立甚晚,但因其首領歐陽法德原是江南提督,天時地利之下不到三年時光便已佔領了江南大片城池,而近日攻陷金陵重鎮更使其為人矚目。
正在池中浸浴的男子名喚段舜傑,其師終南王郭躍與歐陽法德乃是師兄弟。歸隱多年的郭躍在收到師弟求其出山的信函後,便下令讓手下最得寵的弟子段舜傑加入平南帳營效力,迄今也有年餘。
歐陽法德對足智多謀又勇猛善戰的段舜傑相當重用,他也不負其望,屢建奇功。近日,更逼退率軍攻打金陵的大同名將、鄭王霍言,再次一展其軍事奇才。
俗話說「不招人嫉是庸才」。段舜傑屢立軍功,卻招來了歐陽法德身邊外戚的排擠,屢次當眾給他難堪,段舜傑雖無意富貴,終究也為招惹小人而煩憂。
今夜藉著溫水沐身,也順便讓自己放鬆一下心情。
雲淡風清之夜,月影疏離,段舜傑獨自悠遊於山水之間,心頭之愜意歡喜,實非筆墨所能描摹。
恣意暢遊了大半時辰,他雖是意猶未盡,但畢竟此處離敵營甚近,心頭難免有些顧慮,便回身游近岸邊,準備穿衣回營。
轉得身來,卻赫然發現岸上不知何時已立了一白衣人。遠遠看去那人烏髮雪膚,身形翩翩,竟是一絕世美人。
美人神情冷冽,一雙寒星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段舜傑第一個念頭便是女鬼現身,但那女子的腳畔分明映著她頎長的身影,他定定神,看來是和自己一樣趁著夜半無人來這溫泉洗浴的人罷。
呆呆對著她看了半天,段舜傑才想起自己還赤裸著身體,不由大窘,臉頓時漲得通紅。縮入了水下,他只把個頭露在水面上,看那女子還是默默站著,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他實在忍不住:「小姐,可不可以請你轉一下身,我穿好衣裳就走。」
女子明顯呆了一呆,段舜傑怕她沒聽清自己說的話,便又喊了一聲:「小姐……」
「你叫我什麼?」白衣人挑起一道眉毛,一臉詫異地看住他,「什麼小姐,你叫誰小姐?」聲音清澈低沉,完全沒有半點女子的嬌柔,分明是個男人。
段舜傑差點沒窘得挖個地洞鑽下去,愣了半天才省起來道歉:「這位兄台,實在是對不住,我一時沒看清楚,把你當成了女子,兄台千萬見諒!」
他性格豪爽,一發覺自己有錯便立刻道歉,不會因為愛惜面子而吝於低頭。
白衣人笑了,「你這人眼神不好,做人倒還謙遜。」他臉上那種冷冽之色斂去,在月光下越發顯得色若春曉,清雅出塵。
這人生得如此好看,可惜身為男子,若是女兒身,真不知要教多少男人為之顛倒。
終南王膝下弟子皆是男性,平南王帳下自也不會有女兒身。段舜傑長到二十有四,見過的男子不知凡幾,還沒有一個像眼前的白衣人這般美貌,令人幾疑是天人臨塵。
「水是不是很涼?」
白衣人蹲下身,把手伸入其中——即使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試探水溫的動作,他做來也是十分優雅好看。
既然知道了眼前人與自己同性,段舜傑自然不會再有什麼緊張。看白衣人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他更有一種遇到同道中人的喜悅。
「兄台也是想下水嗎?水微微有點熱,正適合在夏夜嬉游呢。」他的語氣中有一種不自覺的自豪,似乎這水潭是他家開的一般。
白衣男子笑著點了點頭,隨手便把外袍解了開來擲於石上。段舜傑看他裡面的衣裳質料極好,在袍角的地方更繡有栩栩如生的麒麟圖案,顯然出生於豪富之家,斷非附近的農樵之流。
男子很快便脫去了衣裳,慢慢走入了水中。他的皮膚潔白如雪,卻並不是外表看去那麼纖細柔弱,而是相當有些肌肉——想到自己剛剛居然把他當成女子,段舜傑不由嘲笑起自己的有眼無珠。
「兄台貴姓?」段舜傑生來性情爽朗,兩個陌生人無言共浴可不是他做得來的事情,自然是要找些話題聊聊。
「鄙姓言,言西城。」白衣人的聲音低沉含混,神色倒並無不豫。
知道了對方並不討厭自己,段舜傑更是有心交這個朋友。「鄙姓段,草字舜傑。言兄,你是家住附近還是偶然路過此地?」
似乎對段舜傑外表看來英雄豪氣,實際上相當雞婆的個性感到意外,那言西城頓得一頓才答:「我家便在左近,不過卻是昨日才偶然發現此處有一水潭。今夜燠熱難當,才過來試試的。」
「我也是今天才找到的呢。天氣這麼熱,沒地方洗澡真要臭死人了,還好讓我找到這個地方。」段舜傑遭到歐陽振奇的排擠,平南軍的其他將領自然不敢跟他深交;他手下的兵士又敬他一如神明,更加不會陪他磕牙打屁,直把一個個性活潑的段舜傑差點悶死在帳營裡,好不容易逮到個可以談天的人,他立時打消了回營的念頭,決定再泡些時辰再走。
可惜言西城似乎並沒有他那麼喜歡講話,大多數時間他只是微笑著聆聽段舜傑跟他扯些有的沒的,偶爾才插上兩句——不過即便如此,段舜傑也已覺得相當滿足了。
「言兄,你可去過同安?聽說那裡會館的姑娘比皇上宮裡的還要漂亮,是不是真的啊?」吹噓完了終南山美景,段舜傑開始打探何處的妓女比較靚。
言西城可能從來沒碰到過這麼自來熟的人,顯得有點拙於應付。
「同安我是去過,會館的話,我只見過同花會的姑娘……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美的。」他已解下髮冠,正掬水清洗他那頭子夜般漆黑的長髮,秀麗的臉上露著微微困惑的表情——如果忽略他扁平的胸部,還真彷彿年畫上浣紗的佳人。
「是嗎?可是我聽說同花會是同安最高級的會館了。」段舜傑和師兄弟一直被師父禁止涉足煙花之地,只好靠私下說說解饞。而每次聽到師兄們吹噓同安的女人有多美多美,他和一班師弟便幾乎饞得要流下口水來。現在聽言西城說同花會的女子無甚出奇,叫他怎能不大失所望。
言西城見段舜傑失望得那麼明顯,不由啞然失笑:「段兄可是尚未娶親嗎?」他就差沒在後面接一句「難怪一臉的慾求不滿」了。
「言兄已有嬌妻了嗎?」終南王自己終身不娶,當然不會想到給弟子們找老婆,而到了歐陽法德帳下更是沒人會關心這種事了,以至於段舜傑到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名,每次想來就叫他有些胸悶。
言西城無言搖了搖頭。
段舜傑頓時大喜過望:「言兄原來與我同病相憐,不怕不怕,想你我大丈夫何患無妻,待他日功成名就,怕不嬌妻在懷。」他一邊說還一邊亂拍言西城的肩膀,一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做派。
照段舜傑的想法,他說了這番話後言西城理應與他表示同感,然後順帶說點祝他不久可遇嬌娃等等的祝福,但言西城卻只是用那雙黝黑溫潤的眸子看住他,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饒是段舜傑有再寬大的心胸也受不大了言西城這副高高在上的神氣,他像洩了氣的皮球般把手從言西城的肩膀上拿了下來,訕訕道:「言兄可是覺我交淺言深,冒犯了你?」
言西城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人本長得美,這一笑更顯得艷麗不可方物,看得段舜傑像個傻瓜一樣張大了嘴,連胸中的懊惱都忘記了。
「段兄誤會了。」言西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定定神開口道,「小弟只是從未見過像段兄如此豪爽的男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才好,斷無段兄所說的那個意思。如若小弟在態度上讓段兄有什麼誤會,在此就先賠個不是了。」
他態度落落大方,顯得誠懇之至。段舜傑當然不會再存任何芥蒂,當下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放心了。與言兄在此處相遇也算一種緣法,望與言兄日後也能多相談則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這言西城是個烏漆麻黑的大塊頭,恐怕段舜傑也不會這麼熱情地要跟人家做朋友,但偏偏他生得如此高貴美麗,讓他不免心生親近之意。
「那是當然。只是段兄如此生分,一直『言兄』、『言兄』的叫,就是小弟想親近也難啊!」言西城雖然話說得少,但顯然極諳語言藝術,只是三兩句話直把段舜傑哄得眉花眼笑,差點沒立時三刻把心肺一起掏出來。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西……西城。」明明對方是個男人,段舜傑卻很恬不知恥地紅了臉。
「舜傑。」言西城笑咪咪的,誰也看不出他笑容之後隱藏著什麼。
兩人又泡在池中聊了一會,直到天邊微亮段舜傑才如夢初醒地叫了出來。
「唉呀!怎麼都快天亮了,沒想到我與西城居然如此投緣,說得都忘了時間。抱歉抱歉,兄弟我今晨還有要事,只好先告辭了。」
他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衝到岸邊,胡亂抓起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便七手八腳地穿起來。一轉頭他看到言西城仍默立水中,正微帶笑意看著自己。
「西城,你明晚還來嗎?」他忍不住又跑回岸邊,依依不捨地問剛結識的好友道。
「你今晚都沒睡,還是好好補眠吧。若要見面的話,後天戌時之後我會在這裡等,我們不見不散!」言西城說什麼話都顯得細膩而體貼,似乎屬於與段舜傑完全不同的類型。
「那,不見不散!」段舜傑傻呵呵地笑了。
跟言西城揮了揮手,他呼哨一聲。從雲從林中奔馳而出,段舜傑飛身上了馬,臨去之時還不忘勒住韁繩再看言西城一眼,然後才策馬離開。
看著段舜傑的身影,言西城眼中的笑意慢慢收攏,又恢復了初時的冷冽神態,隨後他便迅速上岸穿衣。將自己打點整齊之後,也不見他如何作態整個人就已凌空而起,在樹叢間數個起落之後,便消失在了與段舜傑相反的方向。
蟠龍山雖則山勢險峻,但在習武之人走來卻如履平地。只見夜空中言西城白衣飄飄,如風般飛縱著,只消一盞茶功夫,山背面的大同軍營地便已在眼前。
此刻卯時已過,營地中已有早起的兵士在升火舉炊,言西城身形不緩,直穿而過。他速度奇快,待士兵們感到陣風掠過抬頭看時,面前早無人蹤。
言西城在營地中央的大帳前停住身形,撩開了帳門。一個僕人打扮的少年一見他便面露喜色地迎上前來,施禮道:「殿下,裴將軍一大早就來找過您了,我推說您睡得晚還沒醒呢,他就讓我等您一醒就通知他過來。」
言西城皺了皺眉,面色不豫地道:「他這麼急做什麼?安德,你先伺候我更衣,讓他再等會。」
安德忙替他寬衣,帳中另兩個小廝則捧過一邊的衣裳替他穿戴起來。
一番忙碌之後,言西城已不複數刻前的白衣書生模樣——他身上層層疊疊的衣裳都每件繡有精美的皇家徽樣,而頭上的金冠與冷洌高貴的表情則更彰顯出皇族的尊貴身份。
「去叫裴晉天過來吧。」他吩咐安德道。
安德領命而去,很快他身後便跟著一名全身戎裝的高大將領回來了。
「殿下。」雖然軍中不行君臣大禮,但裴晉天看到言西城仍恭敬地彎腰致意。
「找我有什麼事嗎?」言西城一臉不高興,誰也看不出他數刻前還泡在溫泉裡跟段舜傑談笑風生;當然,若果段舜傑看到此刻的言西城,也絕不會跟他拍胸拍肩、稱兄道弟的了。
「殿下,數日之前我方發給歐陽法德的勸降書已有回函。」裴晉天畢恭畢敬地捧出一封信來。
「怎麼說?」言西城並不接信,而是直接問道。
「不降。」裴晉天也簡短地回答。
言西城笑了,美目之中寒光閃閃:「這老匹夫!我也知道他不會降的。只是現在我方兵馬已集結完畢,就算他要降也容不得他了。」
「甚是。歐陽法德再想不到此戰由七殿下您親自督戰,七殿下奇謀妙算,別說一個歐陽法德,十個歐陽法德也保叫他有來無回。」
裴晉天本是大同最為著名的智將,能讓他真心發出這番讚揚的全天下可說也只有一個人——就是當今的七皇子軒轅西城,也就是言西城了。
軒轅西城天賦異稟,尤擅兵法。當今皇帝雖昏庸,對他這個兒子倒是十分重用;而靠著他在幕後的出謀劃策,每次都能將反叛的義軍完全擊潰,可說是靠著他才將軒轅家的天下保到如今。正因如此,太子雖忌諱他的顯赫軍功,卻也完全不敢得罪他一絲一毫。
言西城,不,軒轅西城聽到裴晉天如此讚他,臉上仍是不為所動的冷冷神色。掃了一眼裴晉天,他相當不客氣地問道:「你就為這麼點屁事一大早來找我?」
裴晉天的臉一下子白了,掙扎了半天他終於開口:「其實……其實是我方攔截平南軍糧草的事情……事情……」他說了一半就不敢說下去了,只看見冷汗沿著他的額頭滾滾而下。
軒轅西城見狀,皺起了眉頭,厲聲道:「要說就好好說,吞吞吐吐做什麼?具體點。」
裴晉天不敢怠慢,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原來前晚他接到探子的情報,說平南軍最近有一批糧草會由南方運來,他便派了一對人馬埋伏在必經的山道上。但誰知結果糧草沒有運來,士兵回營時卻反遇埋伏,結果死傷慘重,大大挫傷了士氣。
「是誰叫你派人埋伏的?」軒轅西城聽畢,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我……我想這是小事,所以……所以就沒有稟報殿下,擅自決定了……」裴晉天當然不敢說是自己好大喜功,想奇襲成功後可以讓軒轅西城對自己刮目相看,誰知結果竟損失了數百人眾,眼看瞞不過去只好自己先來領罪了。
「敵方現在的將領是誰?」軒轅西城意外地沒有追究下去,而是改變了話題。
「稟報殿下,是一個叫做舜的人。此人幾年前加入平南軍,很快便一路由參軍升為元帥,傳說中此人用兵如神,實乃我軍心腹大患。」
「舜……嗎?」軒轅西城瞇起了眼睛,慢慢念出了這個名字,一道精光從他瞇起的眼縫中閃過。裴晉天知道每次軒轅西城一露出這種眼神就意味著有人要倒大霉了,不由暗自慶幸他的怒氣並非針對自己。
「殿下,那屬下就先告退了。」既然已經檢討過了,裴晉天當然要盡快滑腳咯。
「你走吧。」軒轅西城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只是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裴晉天正暗自慶幸地往外走,誰知軒轅西城卻又叫住了他:「哦,我差點忘了——你到掌刑官那領20軍鞭,權當你擅作主張、導致戰前軍心動搖的處罰。」他的口氣如此輕描淡寫,彷彿20軍鞭是再輕不過的懲罰了。
裴晉天一聽,頓時當場腳軟,「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開恩啊!20鞭的話,屬下起碼有一個月不能行走啊!」不能行走倒是小事,身為大將還沒打仗卻被自己人一頓好打,他堂堂將領的言面何存。
軒轅西城根本不理睬他,自顧自走進內室去補眠了,冷酷無情之態再次彰顯了以他的美貌卻被稱為「毒皇子」的來由。
第二章
「還是沒有動靜嗎?」段舜傑望了望已漸昏暗的天色,再一次問帳外值守的衛兵。
「沒有,大同軍方面完全沒有什麼動靜。」衛兵的回答仍是沒有絲毫變化。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段舜傑還是忍不住為這答案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裴晉天,你這樣按兵不動,是在準備著怎樣的進攻呢?
平南軍已經完全作好了迎戰敵人的準備,無論是正面攻擊抑或是突然襲擊自己都已定下了完全的計策,然而送出的拒降書卻像是落入深海的石子,沒有回音也激不起任何反應。
眼看天色漸暗,段舜傑有預感今日又將虛度——並非是他愚蠢到不防備敵人夜晚的偷襲,平南軍帳營三面環山,四周環繞數道急流險坡,大同軍想在無月的夜晚偷襲將無異於自尋死路。
而今夜……段舜傑仰起頭望向一片黑沉的天空,今夜正是一個月黑而無風的悶熱夏夜。
「讓埋伏的人都撤回來。」他沉聲下令。
「將軍——」副將在一邊露出擔憂的神色,但段舜傑堅持地點了點頭,直覺告訴他大同軍今天不會再有行動。
「昶兒,讓伙房把飯送到我帳裡去。」沒有理睬還想說什麼的副將,段舜傑已經起身往帳外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吩咐著緊隨身後的侍童。
一回到自己的營帳,段舜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緊裹住身體的愷甲解了下來——雖然愷甲在某些時候可以救命,可在這熱死人的季節裡它會先讓你臭到要命。
努力屏住呼吸不去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段舜傑皺著眉頭把裡外衣服都扒下來捲成一團,準備呆會洗澡的時候一起洗掉。
照說這種生活瑣事應該由他的侍童一手包辦,但不幸的,段舜傑有一個世界上最不擅長洗衣的侍童。在終南山和初進平南軍時他都是自己操持內務,昶兒是在數月前升任大將一職時歐陽法德硬性指派給他的——
自己那時候就應該堅決推辭的!
在昶兒洗壞他僅有的三條褲衩裡的第二條後,段舜傑幾乎是哀求著保證不告訴別人才算把洗衣的活給搶了回來——要知道出征時每一件衣物可都是無法補給的珍貴物資啊!
匆匆扒了幾口昶兒送來的食物後,段舜傑便牽了拴在帳後的從雲直奔山深處的溫水潭而去。
因馬行的迅速而揚起的風不僅吹乾了他身上的熱汗,也讓他緊張了一天的心情飛揚起來。想到即將與言西城見面,他的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孩子般的雀躍——雖然言西城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但他的美貌和高貴內斂都令段舜傑心生嚮往,一如磁石般深深吸引著他。
駕著從雲疾行片刻之後,溫泉潭已在眼前。沒有月光映照的潭水暗沉沉的,無風而沉靜的水面彷彿一面神秘的魔鏡,散發著難言的妖異感覺。
放開了從雲的韁繩,段舜傑將帶來的火把點燃後綁在一邊的枯樹上,藉著那微弱的光在潭邊清洗起衣物來。
雖然是悶熱的夜,但面對一片寂靜的水面,耳邊又不時傳來細碎的蟲鳴,段舜傑的心情也從燥熱中慢慢沉靜下來,彷彿化入這清遠的山水之間。
「夜清如水……」他忍不住低聲念道。
「真看不出舜傑你竟如此風雅呢?」意外的,不遠處卻傳來回應的聲音。
「西城!」段舜傑大喜抬頭,只見茂密的草間一身白衣的言西城正提盞燈籠慢慢走近。一團漆黑間只有他飄逸的身形籠罩在氤氳的光線中,彷彿一幅意境出塵的丹青般令人著迷。
「西城!」段舜傑自己也無法解釋心中的欣喜從何而生。扔下洗到一半的衣服,他衝上去接過了友人手中的燈籠。
「我雖然樣子文弱點,但還不至於連一個燈籠都拿不動吧?」言西城雖然出語嘲弄段舜傑的雞婆,但還是溫順地隨他走到潭邊。
「你自己洗衣服嗎?」望了一眼那攤在石上的樸素衣裳,言西城淡淡問道。
一個大男人自己洗衣服本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不過在言西城面前段舜傑就是說不出謊言,他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
言西城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低頭解開了衣帶,慢條斯理地脫起衣服來。
「咳咳……西城你家是在這左近嗎?看你這麼晚還一個人出來,一定是對山路很熟了。」明明都是男人,可是段舜傑卻有點不敢正視言西城寬衣解帶的畫面,他假裝洗衣服地轉過身去,一邊還扯點有的沒的來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
「我家就在對面山腳下,再說現在在打仗,山上的土匪早逃光了。」言西城脫了衣服卻不下水,而是坐到水邊的一塊大石上,解開髮髻清洗起頭發來。
段舜傑被他披下長髮的美麗景象所迷,乾脆衣服也不洗了,脫了上衣便躍入水中,游到言西城腳下的一塊大石邊趴了下來,就那樣看著他洗頭。
「西城啊,你家這麼近,我能去玩玩嗎?」看了一會,段舜傑隨口找了話題閒聊起來,話出了口才發覺自己魯莽了。
「行啊。」言西城卻似乎毫不在意,隨口便答應了下來,「這幾個月我家就我一個人住,你過來陪我好了。」
段舜傑忙不迭地點頭,心情一下子興奮起來,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明顯,只好躍入水中裝出洗澡的樣子——實際上是一個人背著身在偷笑。
「那明天你還是到這裡等我,我帶你到我家去。」言西城假裝沒看到他一臉活似偷到油的小老鼠的滑稽模樣,還是不溫不火地說著。
「西城你真好!」段舜傑又游了回來,用很諂媚的表情看著言西城直笑。
言西城的目光卻還是淡淡的,淡淡地掃過段舜傑興奮的臉,淡淡地掃過他強健的背脊,淡淡地落在他的右肩上——歐陽法德麾下的平南軍都在右肩上紋有歐陽家的家徽,眼前的身體卻是一片光潔,完全不見任何文身的圖樣。
言西城、也就是軒轅西城雖然天性陰狠,有「毒皇子」之號,但天下間本不會有人討厭喜歡自己的人,他也一樣。
雖然段舜傑表現出來的明顯好感多少讓他覺得有點好笑,但也讓他生出一種自己也陌生的親近感覺。以七皇子的尊貴身份生活著的他,總是被畏懼或是憎恨的目光所包圍,從未曾有人如段舜傑那般懷著純然的歡喜心情來接近他。
確認了段舜傑並非敵人之後,言西城已決定把他當成一個可愛而無害的小玩意處理。
用來解解悶應該不錯吧——言西城含著意寓不明的微笑瞥了段舜傑一眼,段舜傑卻把這笑容當成對方示好的表示,越發慇勤地討好起來。
「西城,你的頭髮好像很難洗的樣子,要不要我幫你洗?」
「那謝謝你啦。」說句實話,言西城還真沒自己洗過頭,摸了半天也不得要領,現在段舜傑主動提出,那是正中下懷。
得到首肯之後,段舜傑更加起勁。只見他三爬兩爬地上了岸,快步走到言西城身邊跪下便開始麻力地替他洗起長髮來——握在手中的黑髮美極,即使濕了水也感覺得到那種輕盈和柔軟,段舜傑幾乎是懷著虔誠的心情幫他洗著。
「這個姿勢好像不夠舒服……」言西城卻好像有點不太滿意地抱怨著。
他坐在潭邊的石上,段舜傑只能撩水灑在他的頭上,直流而下的水滴讓他覺得有些涼。
「那要怎麼辦……」段舜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點呆呆地看著他。
言西城卻已經站了起身,沒等段舜傑反應過來便平躺在了他的腿上,長髮順勢如瀑般垂入水中。言西城舒服地伸了伸腿,隨手把一邊的白巾塞在段舜傑手中,示意他可以開始洗了。
段舜傑下意識地接過白巾,有點嚇呆了的他低頭看向言西城——後者正非常舒服地閉著眼睛,完美的臉部輪廓異常柔和,一覽無遺地展現著。
言西城有極少見的濃密睫毛,彷彿蝴蝶的翅膀般闔著,在晶瑩的皮膚上投下一弧陰影;尖挺的鼻下是豐潤優美的紅唇……段舜傑不敢把眼光停留在那唇上,慌慌張張地下移,卻又看到一段極之白膩柔美的頸項……
被言西城枕到的大腿肌肉開始無可救藥地發熱,段舜傑拚命想要穩住自己狂跳的心臟,但那股熱潮卻一直不斷地蒸騰上來,甚至連他的額頭也開始沁出汗珠……
「幹嗎?快洗啊!」言西城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睜開眼睛卻看到段舜傑的臉紅到可憐的地步,嘴角頓時揚起一絲細不可察的微笑。
假裝漫不經心地翻了個身,他變仰躺為側躺在段舜傑腿上的姿勢,順便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言西城彷彿無意的動作卻讓段舜傑只覺得身體轟地一下燃燒起來。所有的感官都在一剎那被言西城身上淡淡的清香所充滿,一種想要緊抱住懷中這個身體的渴望油然而生——但理智及時阻止了他,讓段舜傑一把扯下言西城環繞在他腰上的手,站起身來昏頭昏腦地說了句「你自己洗」,便轉身躍入了池中,奮力向著遠離岸邊的方向游了開去。
滾熱的身體並沒有因為潭水的溫度而冷卻,讓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慾望,一瞬間段舜傑又想哭又想笑,心酸和狂喜一齊湧上心頭,完全無法思考……
他只能拚命地划動手臂,全部的心思只是想要更遠、更遠地離開那個人,離開那個擁有奪走他全部理智的力量的人……
言西城握著段舜傑扔回給他的白巾,嘴角仍然含著那個淡淡的笑容,他若無其事地又回到潭邊坐下,一邊撥弄著濕發一邊看著那個在潭子裡撲騰的人影。
果然是個有趣的傢伙!言西城開始覺得這次辛苦的出征也並非全無是處了。
段舜傑拚命地游了一會才稍微冷靜下來,他停下動作環顧四周,發覺自己已游到了水潭的另一側,水溫已經明顯變冷了。
他回過頭望向言西城,遠遠的他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也許他根本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思吧?他是那麼美麗,那麼高貴……段舜傑開始覺得痛恨自己。
竟對才見了兩次面的男人懷有骯髒的慾望……
而剛剛那種莫名其妙的態度一定傷到了他吧?他決定去向這位新結識的友人道歉。轉身間,右腿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隨即痙攣起來。
天啊!他不由暗暗叫苦,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腿抽筋呢!
這傢伙怎麼回事啊——言西城瞇起眼睛看著拚命在潭中央胡亂揮舞雙手的男人,有點疑惑。
漸漸他發現了不對勁:段舜傑的動作怎麼看怎麼都像在垂死掙扎,人也在逐漸往下沉去……言西城的微笑忍不住轉為苦笑。
還真是相當麻煩的人啊!
沒再想什麼,他躍入了池中,向著已漸沒頂的段舜傑游過去,托住他的頭,把他拉回了岸邊。
「咳咳咳……咳咳咳……」嗆了不少水的段舜傑辛苦地咳嗽著,言西城只是站在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偶爾輕拍他的背。
「媽的!我真是超丟臉的!」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段舜傑忍不住開始詛咒自己的背運,居然還讓言西城救了自己,這讓人情何以堪!
「舜傑,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再說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言西城心裡暗笑,臉上的表情卻還是那麼溫文爾雅。
「西城,你沒有怪我吧?」段舜傑抬起頭,有點可憐兮兮地看著言西城。
「怪你什麼啊?」
看到言西城的一臉莫名其妙,段舜傑總算放下心來——看來他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思。
「怪我前面對你那麼凶……」
「是啊,你那麼突然就生氣了,真把我嚇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你了。」生活在鬼蜮般的皇宮中,說謊假裝自然是軒轅西城的拿手好戲。
「對不起!對不起!西城,你罰我好了,我一定乖乖認罰。」段舜傑忙不迭地道歉,一心只想求得諒解。
「喏,這個給你。」段舜傑抬起頭,卻看見伸到面前的白巾,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地看向言西城,卻發現後者是一臉笑意。
「罰你好好地、用心地幫我洗頭髮!」言西城大聲說完,又一次躺到了段舜傑的腿上,閉起了雙眼。
無法解釋的欣喜剎那間湧滿了段舜傑的心。他伸手托起言西城的頸項,開始用一種虔誠、近乎膜拜的緩慢動作替他洗起頭髮……
烏黑長髮如海藻般在清澈的水中搖動,微弱的燈光下言西城白皙的臉有超脫凡塵的美麗——段舜傑動作輕柔地服侍著他,漸漸體會到生命中初次經歷的甜蜜……
那種只要有他在身邊、只要還能為他做點什麼就已足夠的心情滿滿地充塞著,彷彿預示著不遠處的宿命……
這天與言西城告別之後,段舜傑又騎著馬在漆黑的山林中遊蕩了許久才回到營地。
當他走入帳中,趴在桌上的昶兒睜著惺忪的睡眼抬起頭看了看他,又伏回去繼續瞌睡。要是往常段舜傑早就笑罵著把他叫起來了,但今天的他對什麼都充滿了溫柔的愛心——抱起了熟睡的侍童放到他的床上,段舜傑又替他蓋好了被子才走回了內帳。
躺到自己的床上,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片刻就能睡著。眼前不斷出現言西城的笑臉,那種超越性別的美麗讓他幾乎忘記自己的感情原是世人眼中的罪孽。
如果段舜傑的心頭還有一絲愛上同性的恐懼,那這種恐懼也已被他天生的樂觀豁達所抹去。在他天真的心思裡,覺得只要下定決心將這份愛意永埋心底就不會有事——
只要永遠不說出口,那麼也就永遠也不會有傷害發生;只要永遠無所要求,那麼還能見到他就是自己全部的喜悅,還能為他做些什麼就是自己無上的快樂……段舜傑努力忽略掉心底深處想要觸摸、想要擁有那份美麗的渴望,暗暗下定了決心。
所謂動情,本無可理喻,本無法隨心——生平第一次萌動的愛情,卻讓段舜傑品嚐到了其中深深的苦澀。
掙扎在甜蜜和痛楚的情緒間,他就這樣一夜無眠……
第三章
這一晚,段舜傑仍比言西城要早到約定的地方。
在潭邊等了許久,卻始終未曾見言西城的身影。
雖然拚命安慰自己不會有事,恐懼還是慢慢爬滿了段舜傑的心。胡思亂想著言西城可能會遇到的危險,他心裡越想越亂,幾乎就快等不下去。
雖然只是數面之交,言西城的美與神秘卻佔滿了他的心思,讓段舜傑害怕自己會溺死在這段奇妙的緣分之中。
度過了難熬的大半個時辰,言西城才一臉匆忙地趕到了。
「對不起,臨時有事耽擱了,讓段兄久等了。」 言西城一到便匆忙道歉,甚至來不及用衣袖抹去額上的汗滴。
「沒關係,反正我也晚到了,才沒等多久……」段舜傑假裝出輕鬆的神態,心裡卻暗暗鬆了口氣,不免嗤笑起自己片刻前的胡思亂想來。
「我們走吧。」 言西城定下神來,用手中燈籠指了指他來的方向。
「走?去哪裡?」一放下心來,段舜傑又是一臉呆呆的表情。
言西城忍不住笑了起來:「呆子,不是說好去我家的嘛!」
「哦……」被罵了,段舜傑卻還是傻傻點了點頭,跟著言西城走了。
走著走著,言西城忽然回頭淡淡一笑:「舜傑,你今晚就住我家吧?反正有空房。」
「不會太麻煩嗎?還是不用了吧……」段舜傑雖然也想和他多相處片刻,但畢竟軍務在身,無法不猶豫起來。
「沒什麼麻煩的,我家現在也只有我一個人在。」 言西城卻是一徑的熱情。
看段舜傑還是猶豫著,言西城笑了起來:「難道說你不敢一個人睡?那就跟我一起睡好了。」
「啊,不不不!真的不用了!」段舜傑大窘,忙不迭的拒絕起來。
等看到言西城促狹的笑容,段舜傑才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臉頓時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西城你真是……」口氣埋怨,心裡卻是甜甜的。
就這樣跟在言西城身後走了不大一會,眼前出現了一片綿延的白牆青瓦。
「那便是我家了。」 言西城表情淡淡地指了指那宅子。
「你家真有錢!」跟在言西城身後穿過庭院,段舜傑一邊東張西望一邊不斷感歎著。
看到他讚歎的神情,言西城卻有點想笑——他差人找遍了周圍才找到這一棟宅子算稍微像樣些,原來的屋主因戰亂而出逃了,廢棄的宅子荒蕪不堪,幾乎出動了半營士兵掃到晚上才算掃乾淨。
饒是如此段舜傑卻還是一副驚艷的樣子,要他看到自己在大同那華麗的宮邸豈非要吃驚得眼珠都掉下來?
老實說,言西城也很奇怪自己居然會花如此的心思來討好這個鄉下男孩,但一看到段舜傑傻傻感歎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半日的辛苦還挺值。
大概是因為周圍沒有人像這樣滑稽可愛吧——言西城將自己的行為歸結於貪玩而已。
「公子,您回來啦?房間都準備好了。」迎面走來一個少年小廝,看到言西城便恭敬地躬身問候。
言西城只是淡淡點點頭,逕自走入裡面的院落去了。
段舜傑拔腳跟上,走出數步忍不住回頭張望——那小廝正一臉好奇地盯著他,發現段舜傑回頭便心虛地垂頭走了。
大概是久居深山,不曾見過主人帶朋友回來吧。
段舜傑不是多疑的人,很自然地開解了這古怪的情形。
跟著言西城進了屋,又有兩個美麗的婢女迎了上來。
「公子萬安,奴婢為您寬衣吧?」
「不用了,你們都下去。」 言西城卻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
「熙誠你好威風啊!」段舜傑忍不住感歎,開始知道言西城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公子氣質是怎麼來的了。
「什麼呀,這些下人,一個個笨得像豬!都不知道審時度勢……」
「熙誠!」段舜傑卻為他蔑視的口氣不悅起來。「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怎能隨便侮辱人呢?」
言西城頓時也皺了眉頭——從來只有別人逢迎依順他的分,何曾有人敢當面得罪他?他幾乎要當場發作,但面對段舜傑認真的眼神,終於還是將火氣壓了下去。
「別說掃興的話了。舜傑,你要不要喝茶?」
要是讓幾位皇兄看到乖癖囂張的他居然肯吃這種虧,大概不知要吃驚成什麼樣了。
「我來倒吧……」段舜傑也怕軒轅熙誠生氣,語氣禁不住變得小心翼翼,卻在伸手取茶時不小心和言西城的手指碰在了一起。
「啊,對不起!」他像被火燙到一樣縮回手,臉也紅了起來。
言西城心底暗暗得意,面上卻裝出不明所以的樣子。
「舜傑你怎麼了?是不是很熱?」
素白而涼的手掌隨即覆在了段舜傑的額頭上,言西城用幾乎貼到段舜傑臉上的近距離問道。
淡淡的說不出是什麼的香味傳過來,段舜傑為之頭暈眼花了。
「不、不不,沒什麼……」他踉蹌後退幾步,彷彿在躲避迫到身前的命運。
「熱的話就把外衣脫了吧,反正也沒外人在啊……」
無視段舜傑混亂的表情,言西城自管自脫下了外衣——剩下的薄薄絹衣迎著光幾乎透明,身體線條也清晰可見……
段舜傑無法直視,只能不自在地轉過頭去。
心中的惡魔笑得更高心了。
言西城飛撲過去扯住段舜傑的手,故意用魅惑的語聲道:「舜傑,你是不是有點累?要不要先躺一會……」
「啊……嗯……」
暈頭轉向的段舜傑含糊著,就這樣被硬拖到了床邊。
也不知怎麼糊里糊塗就上了床,眼看著言西城也一臉興高采烈地脫掉鞋子,躺到了他身旁。
「舜傑……」 言西城側過身,溫柔地喚了一聲。
視線裡段舜傑僵硬地朝天躺著,一臉大氣也不敢出的緊張表情,讓言西城更想要逗弄他。
「好累啊……我要睡了,舜傑你也早點睡吧!」裝腔作勢地打了個呵欠,言西城闔上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段舜傑還來不及鬆一口氣,言西城卻已牢牢貼在了他身邊,一隻手還好死不死地搭在了他的腰際……
「熙誠……」被碰到的地方似有電流竄過,段舜傑的聲音幾乎是在掙扎了。
「好舒服哦……舜傑你讓我靠一會,就一會嘛……」
七皇子捏著嗓子撒嬌,整個人都快拱到段舜傑懷裡去了。
雖然長得貌不驚人,段舜傑卻有個女孩子都會嚮往依靠的寬闊胸膛。潔淨溫暖的氣息不斷從起伏的胸前傳過來,意外地讓言西城也感到舒心起來。
手足無措地看著那闔著的眼睛下長長的睫,那唇角含著微笑擠在自己胸口的小小頭顱……
段舜傑一句拒絕的話都無法說出口,只有狂亂的心臟出賣一切地飛速跳動著……
緊張、迷亂、無措……還有小小的甜蜜……
所有的感覺都讓他無所適從。
本來只是想捉弄一下段舜傑的,然而那從未有過的舒適與安心感覺居然讓他真的有了睡意……
只是一晚而已,放縱自己眷戀一下這溫柔的胸膛吧!言西城自我開解著。
這個呆子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卻又好像對同性的他有著特殊的好感……
往常也不是沒有人對面貌姣好如女子的他動過歪念,只是膽敢付諸行動的人……言西城在嘴角冷冷哼一聲。
但是眼前這個大傻呆……
言西城幾乎快笑出來了,他再怎麼多疑也不會認為這樣的段舜傑會敢把愛慕之心賦予行動的。
所以——就等著我來好好玩玩你吧!
與心頭的人兒這樣貼近,段舜傑本以為自己無論如何是不會睡著的。
從言西城身上傳來的淡香卻這樣好聞,不斷催動他心底的疲乏,讓他終於也漸漸沉入迷夢之中。
香氣繚繞的夢境……夢裡是段舜傑從未見過的美麗風景。
煙霧籠罩的風景中,自己在辛苦地攀登著,高處言西城帶著若隱若現的笑容往下看著,那笑容竟漸漸幻化成諷刺的冷笑……
雖然明知在做夢,段舜傑還是忍不住胸口的悲涼。
明知無望,自己又何必貪戀這片刻停留?
掙扎著想要擺脫淒苦的夢境,段舜傑睜開眼來,卻發覺天已亮了——
窗外透著晨光,山林中的鳥兒正宛轉啼著……
他一時不知身之所在,恍惚間只是呆坐在床榻上。好不容易想起昨晚的事,看向身邊的床榻卻發覺並沒有軒轅熙誠的身影。
伸出手一探,那半邊的床鋪根本是冷的。
難道我睡夢中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段舜傑頓時緊張起來,忙飛快起身整了衣裳,衝出了房門。
偌大的庭院靜悄悄的,地上灑著昨夜風過落下的花瓣——沒有人灑掃過庭院。
段舜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他快步穿過彎曲的迴廊、踏過昨夜僕人與丫鬟曾向自己請安問好的地方……
沒有!什麼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在院子裡繞了近半個時辰,段舜傑終於死心了。
他無力地靠在木廊上,承認了這整棟宅子只剩自己一人的事實。
難道言西城竟是花精柳怪?居然只是一夜便消失無影……
再聯想到他神秘的美貌,段舜傑再怎麼不信怪力亂神,也開始懷疑起那個超脫凡塵的美男是什麼精魅附身了。
呆呆在山風中立了半晌,眼看日頭漸漸變得熱辣,段舜傑也只得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這座華麗卻空寂的宅子。
回到營地,昶兒迎面向他衝了過來。
「段大哥,你可回來啦!」昶兒的個子小小,嗓門卻一點不小,一嚷起來頓時把段舜傑心頭的落寞給驅走了。
「出什麼事了嗎?」再怎麼為言西城的突然失蹤而煩惱,段舜傑畢竟也不敢忘記自己此刻還身負重責。
「袁參軍他們都在到處找您呢!他們都快急死啦!」昶兒朝著不遠處的帥帳比劃著,段舜傑的心頓時沉下半截。
「我去更衣,你先去稟報。」迅速地走向自己的帳篷,段舜傑只能暫時將心頭的鬱悶拋開。
飛快打點好一切後,段舜傑疾步向帥帳走去。
他的臉上已看不出憂慮的痕跡,頭盔下的目光炯然而英武,所經之處士兵們紛紛行禮對他投以尊崇的目光,畢竟在他們的心目中屢建軍功的段舜傑是真正的好將軍。
在帥帳坐下,段舜傑的一件事就是喚過了昨晚輪值的副將。
「山那邊有什麼動靜嗎?」老實說他打從心底裡不希望開戰,每次看到屍橫遍野、血流滿地的情狀時心頭都會有無法抑鬱的哀傷,但既然已身在這個位置,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努力減少己方的傷亡——雖然這必然是以對方士兵的性命為代價的。
「啟稟將軍,我方探子來報,從今天清晨開始,大同軍營似乎有士兵調動的跡象。」
段舜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唉,讓大家做好迎戰的準備吧。」
該來的總是要來,雙方屯兵在蟠龍山兩側已有數日,如此乾耗下去對己方的糧草與士氣都將是個嚴酷的考驗。
吩咐昶兒把從雲牽來,段舜傑縱馬行到業已整裝完畢的軍隊前列,緩緩騎上了平時點兵用的高台。
勒馬環視面前數萬雙熱切凝望自己的眼睛,段舜傑努力拋開心頭的重負,用緩慢而威武的姿勢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用力向前一揮——只見本來排成一個方陣的各營兵士們立時開始有條不紊地調動起來,按照自己出戰前所操練的陣法排成了迎敵的長列。
空氣中只聽到金屬擦撞的聲音和馬蹄聲,沒有人小聲說話或是東張西望,段舜傑向來治軍嚴謹,而這支他麾下的軍隊也素以軍紀嚴明而聞名。
「再去探明大同軍的情況。」
眼見平南軍已經扼守住各個戰略要點,段舜傑即再次招來了探子。
探子飛奔而去,段舜傑凝視著遠處的山頂,慢慢地瞇起了眼睛……
左、右二路不僅地勢奇險,自己更派人在其中布下了無數陷阱,大同軍如要發動攻擊,唯一的選擇便是越過蟠龍山——翻山涉水而來的疲乏人馬又怎會是以逸待勞的平南軍的對手。
裴晉天,讓我看看你有什麼辦法可以登天……
「將軍,右路有埋伏!」打扮成山樵模樣的探子一臉狼狽地跪在了裴將軍的馬前,「奇襲隊死傷慘重!」
排成長長一列行進著的大同軍隊,裴晉天走在最前端,他的身後跟著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裡面坐著的當然是素來以神秘著稱的大同軍神、七皇子軒轅熙誠了。
裴晉天聽到探子的情報,頓時皺起了眉頭,他向後揮了揮手,頓時整條隊伍停止了前進,立定在了山道上。
「殿下,右路有埋伏,現在要怎麼辦?」他恭敬地向著帳內探身——自從上次吃了一頓鞭子,他再也不敢對軒轅熙誠有任何不敬的行為。
軒轅熙誠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左路的探子前面已經報告過左方橋墩已被人動過手腳,看來這個什麼舜是安心要大同軍翻越蟠龍山不可了。
「叫大家上山,到山頂原地待命。」軒轅熙誠沉聲下令。
從蟠龍山頂望下,平南軍的陣營排列井然有序,營地中並不見大軍調動的痕跡。相反,一切安靜到讓軒轅熙城暗暗心驚。
舜——
微微瞇起雙目,軒轅熙城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變化。近身侍者們卻都暗暗心驚起來——七皇子每次露出這樣的神色,那一定很快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寧可得罪地位尊貴的太子,也萬萬不能成為七皇子的敵人,這是所有見過七皇子厲害的人都會有的的警覺。
「裴晉天,你看今日我軍可有勝算?」收斂了目中的精光,軒轅熙城側頭問身邊的裴晉天道。
裴晉天平時也是老謀深算的一員戰將,然而站在氣勢迫人的軒轅熙城身邊,不知怎的,他的腦筋竟彷彿停止了思考,變成了他所不齒的只會奉承的小人。
「小的看不清楚,殿下您看呢?」話說出口,他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連他也不知道,向來自詡大同第一戰將的他緣何只是吃了一頓鞭子,就對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小皇子產生了如此之深的恐懼。
「依我看,」軒轅熙城冷笑起來,「……平南叛賊們都已是死到臨頭,命不久矣!」
「裴晉天,你給我看著這裡,我到平南軍陣營探過就來。」沒有等裴晉天的回答,軒轅熙城已如輕風般凌空而起,身形一如閃電般掠向山下。
裴晉天再也沒想到外表養尊處優的軒轅熙城竟會作出孤身探敵的舉動,來不及阻止的他只能張大了嘴看住那片刻間已在數十丈遠出的優美背影,傻在了原地……
如輕羽般探測著山風的流動,軒轅熙城的足尖幾乎不曾沾地,就已飛掠過陡峭山巖,到達了營地的外沿。
一路上,經過的山路上幾乎每隔數步便設有簡易的陷阱,雖說自己可輕易避開,然而大軍進攻時這些陷阱將不免拖慢行軍的速度並造成人員傷亡,使得大同軍尚未與平南軍正面交接便已削弱了氣勢。
對手的強勁使得軒轅熙城更加興奮起來,那種想要打倒與自己勢均力敵敵人的渴望瞬間湧滿了心頭。
仗著詭譎飄逸的輕身功夫,軒轅熙城隨意幹掉了平南軍的一個邊沿崗哨。換上平南軍服又抹黑了那張俊俏過分的臉,他大搖大擺走入了軍營的腹地。
雖然大同軍已在山頭上虎視眈眈,平南軍的營地卻出奇的平靜。少得奇怪的人數讓軒轅熙城嗅到了危險的氣氛。
「舜將軍這招陣法實在太厲害了!「擦身而過的兩個兵士的談話讓軒轅熙誠豎起了耳朵。
「是啊!使出這種陣法,我看大同軍肯定臨死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兩個年輕人一起笑起來,完全沒有注意背對他們的男人眼中一瞬間露出的狠毒。
真厲害嗎?還是讓我叫你臨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軒轅熙誠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仗著一身出類拔萃的功夫,他的手上已不知染上多少曾阻礙過他的人的鮮血。
「大同戰神」的稱號,不是靠著在營帳中搖搖扇子就可以博回來的。聽到平南軍對這個「舜」的稱讚,軒轅熙誠的心中殺機陡現。一瞬間他下定決心:要贏得這場戰爭,絕不能留下「舜」這個人。
辨明了帥帳所在的方向,軒轅熙誠步伐堅定地走過去。
「榮副將,大家都各就各位了嗎?」營帳中,段舜傑一身戎裝挺立著,一邊指點著面前案几上的作戰地圖,一邊問身後的得力副將道。
「都埋伏好了,只等大同軍攻入,兄弟們便可一舉殲之。」榮將軍是個三十左右的敦實男子,雖然年紀比段舜傑要大,他對上司的表情卻是畢恭畢敬的。
「好!只是大同軍在幹什麼,怎麼這麼長時間也沒動靜?」段舜傑點頭表示讚賞,卻又掩不住胸中的疑惑。
「誰知道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這裴晉天也算老狐狸了,只可惜這次遇到舜將軍,恐怕不免要鎩羽而歸了。」
「也不能過於低估大同軍!畢竟,一切還是要小心為上。」即使布下了萬全計策,段舜傑也不敢掉以輕心。
「什麼人!」帳外傳來輕叱的聲音。段舜傑與榮副將一齊轉過頭去——帳門已被掀開,那裡赫然立著一個身著平南軍服的長身男子,守營的士兵一臉尷尬地站在後面,顯然是為未能攔住闖入者而羞愧。
原來是自己人——段舜傑鬆了一口氣,沉聲問道:「哪一營的?什麼事?」
男人的頭盔戴得很低,幾乎將眼睛全都遮去,臉上又塗滿黑灰,而臃腫的鎧甲下更是看不清身形。
「舜?」男人的聲音很奇怪,低啞到不自然的地步,其中還摻雜著極度吃驚般的情緒。
「你是什麼人?」段舜傑警覺起來,手也按上了腰側的劍柄。
「你就是舜麼?!」男人又再念一次,聲音聽上去竟似在歎息。
在段舜傑想要拔劍相向的瞬間,那陌生人竟轉又身大步走出了帳營,留下三個表情莫名其妙的人呆立帳中。
等到段舜傑回過神來追出帳中,卻早已不見那人的身影,彷彿一切都只是個幻覺。
「吩咐各營兄弟,大家加強戒備。再多派兩個小隊增援崗哨!」果斷地下了命令,段舜傑怎麼也無法抹去心中的疑慮。
他早已命人挖空所有帳營地下,只待大同軍攻入便可趁其疑惑之際來個關門打狗,萬無一失的計策此刻只等敵人自投羅網——在如此敏感的時刻,竟會有人直闖帥帳,卻又不發一語地轉身離去——怎麼看都過於詭異。
飛縱在崎嶇的山路上,軒轅熙誠小心避開密集的陷阱,卻怎麼也收不攏嘴角那個充滿冷虐之氣的笑容。
舜……段舜傑……
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什麼舜將軍竟就是那個只會傻乎乎對著自己的美貌蠢笑的男人。即使軒轅熙誠不信天不信地,此刻也難免感到幾分命運的神秘。
天注定!只有我才會是這場戰爭的勝者。
預想中將舜斬於劍下再來收拾平南軍,而現在……
憑著自己與這個舜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軒轅熙誠已有了徹底瓦解整個平南軍力的信心。
直到重新換上皇子的服飾,端坐到大軍環擁下的華麗馬車中,軒轅熙誠仍未收斂去嘴角多少帶著詭異氣氛的笑容。
「殿下,請下令進攻!」
「不,計劃有變。大軍回撤!」從馬車中傳出的卻是讓裴晉天幾乎掉了下巴的意外指令。
「殿下……」
「吩咐下去,大軍回撤。」斬釘截鐵,不容分辯的語氣。雖然隔著厚重的張幕,裴晉天也幾乎想像得出那張秀麗臉上此時的固執表情。
無奈地吩咐傳令撤兵,他仍然無法卸下滿腹的疑慮——緣何只是到平南軍營轉了一圈,軒轅熙誠就決定不再進攻,而且這樣還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呢?
用不太雅觀的姿勢斜倚在車壁上,軒轅熙誠狀似悠閒,心頭卻一刻也未停止思考要如何才能徹底擊潰舜,竟而徹底擊潰平南軍。
對傻傻的段舜傑抱著的好玩心理,現在已全數變為想要徹底征服與徹底擊潰的野蠻慾望。
軒轅熙誠的眼中露出野狼般貪然嗜血的表情,間或又化成一分狡猾的笑意,讓侍候在一邊的小廝始終處於心驚肉跳之中。
待回到駐營地時,軒轅熙誠顯然已拿定了主意——又恢復了那不鹹不淡信心滿滿的模樣,誰也看不出他究竟握有哪張王牌。
第四章
突兀進攻又奇異撤退的次夜,一個修長的身影飄離了守衛森嚴的大同營地,直向蟠龍山深處疾射而去——那是言西城。
趕到兩人初初相遇的那口深潭邊,言西城果不其然地發現了正背對他坐在潭邊的段舜傑。顯然他並未發現自己的接近,而是一直呆看著面前黑幽幽的潭水。
「舜傑。」他邁上一步,溫柔地喚了一聲。
段舜傑帶著無法置信的表情轉過頭來,當看到言西城的霎那,他無法自已地發出了一聲驚叫。
「西城!是你!」
從來沒見過這麼熱情又對自己感情誠實的人——言西城有些無奈地抱住逕自向自己撲過來的段舜傑。不知怎的,感覺十分滑稽。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段舜傑顯然對前面失控的舉止相當不好意思。拖著軒轅熙誠走到潭邊坐下,他有些不安地問起:「熙誠……那天你到哪裡去了?我醒過來卻找不到你,快要急死了!」
他與沉穩外表不相稱的熱情讓言西城差點笑起來。克制住自己真實的情緒,他裝出愧疚的聲音道:「真是對不起!那天半夜我父親傳信回來,一定要我火速跟他躲到山外親戚家去……我沒辦法只好拋下你……對不起!」
愧疚的臉,愧疚的聲音……即使在無月的夜晚,段舜傑還是抗拒不了那雙美得難以想像的眼睛。
「沒關係,倒是連累你們四處奔逃……這場仗還真是苦了你!」他安慰著言西城,讓知道他身份的七皇子暗暗在心中冷笑起來。
「哪裡!只是若果不是戰時,我真想好好和舜傑你相交一場。只可惜……今夜我是偷偷跑來想與你告別的。父親大人說近來江南戰亂不息,決定全家遷到內地去。」
「啊?」段舜傑露出吃驚的神情,「怎會如此!難道今晚……今晚竟就是最後見面了嗎?」無法假裝的心焦從神情中流露出來,傻子也看得出他捨不得與言西城離別。
「嗯。」 言西城裝得一樣沉痛地點了點頭,又把身體更挪近段舜傑,兩個人幾乎緊緊依偎在一起,「我與舜傑一見如故,無奈命運弄人,緣份竟就如此短暫。」
說著自己也有點受不了的肉麻話,眼看著段舜傑卻跟著露出無限感動與惋惜的神情,言西城幾乎想為自己高超的演技拍手。
只是……這場戲還沒到高潮的部分,他還要暫時忍耐著演下去。
「舜傑,我倆別離在即。今晚你就送送我吧。」
纏綿的話語完全不像同性友人間的對話,只是暗戀言西城的段舜傑卻感覺不到事情的詭異,一徑沉浸在離別的悲苦之中。
「城弟你說哪裡話……就是你不說,我也要送你的。」段舜傑語氣淒苦,顯是捨不下與軒轅熙誠離別。
扶著言西城站起身,段舜傑跟著他一起走入了潭邊的密林之中。
「穿過這片林子就是我親戚家了。」
一片深黑間,只有段舜傑手中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照亮這條平時鮮少有人行走的山路。
兩人沉默地相隨走著。段舜傑不時體貼地扶軒轅熙誠一把,而言西城也趁勢裝出柔弱的模樣靠在他的身上。
悶熱的夏夜中,段舜傑的鼻間不斷飄來言西城身上清雅的香氣,讓他不禁慢慢心猿意馬起來。
即使只有火把照明,言西城也把段舜傑臉上的紅暈看個分明。
嘴角浮上一絲嬌媚的笑意,他指向隱在漆黑深夜間的遠處,道:「再走小半個時辰就能出林子了,舜傑,你送我到那裡就行。」
一絲惆悵頓時浮現在段舜傑的臉上,他默默點了點頭沒有搭話。
眼下局勢動亂,人與人間的緣分也變得短暫起來。自己人生第一次的動心,卻來不及說出深藏心底的情意就面臨別離……哀婉與纏綿的情緒充滿心頭,段舜傑只能用沉默壓抑自己的痛楚。
此去山高水長,恐怕今生已是無緣再見了……
眼眶微熱起來,段舜傑咬咬牙忍下心底幾乎要噴湧而出的愛意。
他終於還是決定將這段情深埋心底。畢竟,許多時候,許多事情還是選擇不要說出來的好。
他沒有把握言西城可以接受自己的感情,終究,他們是同性……
與其沒有希望的表白,不如維持著朋友的身份告別。如果他日還有緣相見,自己也可以關懷地問一句「別來無恙否」。
又沉默地走過一段,幾乎已經可以看到林外稀疏的光亮。段舜傑的心慢慢痛楚起來——他捨不得別離,卻又沒有任何立場任何理由讓他能挽留住身邊這個相交尚淺的友人。
矛盾的心情讓他拖慢了腳步,落在了言西城身後幾步的地方。
「舜傑,你看,就快到了……」言西城忽然停下腳步,面帶微笑地指向前方。
下一秒他的臉色卻驟然改變,「啊」地一聲驚叫起來,隨即動作僵硬地倒向地上。
段舜傑在還來不及吃驚的瞬間已經作出了反應——他衝了過去,用力把言西城挽在了懷中。
「熙誠,你……」眼角處,一條火紅的小蛇正游過草叢飛快鑽入石縫中——而言西城的腳踝處,赫然一個深深的血口,鮮血正透過白襪汩汩湧出。
「那蛇是不是有毒?西城,你怎麼樣了?」段舜傑完全無法掩飾聲音中的焦急,他七手八腳地扒下言西城的襪子,湊近那雪白的腳踝就想要把傷口中的血吸出來。
「別吸!那蛇沒毒。」軒轅熙誠即時阻止了段舜傑的行動,「你別碰傷口。」
段舜傑忙又彎下腰把軒轅熙誠抱起:「那我送你去看大夫。」
「不要!這傷不要緊!而且大夫也治不好『七情亂』的傷。」言西城卻掙扎著,示意段舜傑把他放下。
「七情亂?」從未聽過的蛇名讓段舜傑有些頭暈,但他還是順從地把言西城放下來,讓他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七情亂是我們蟠龍山才有的蛇,雖然不是毒蛇,但是被咬的人很快就會得……會得淫性大發,要是一刻之內找不到女人發洩性慾就會落下終身殘疾……所以又叫七步亂情。」
「什麼終身殘疾?」段舜傑衝口問道,然而觸目處言西城兩頰倏地緋紅起來,讓他明白過來。
「哦……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可是深更半夜,這裡又是荒山野嶺,到哪裡去找勞什子女人啊!」明白了就知道這事不能耽擱,蛇名「七步」,那發作時間又一定是極短……
段舜傑早已亂了方寸,而言西城的狀況則讓他更形焦急——眼看著那原本白玉般臉龐與頸項都染上一層不正常的紅色,耳邊也隱隱傳來他急促的喘息。
「我帶你一起去找,總會找到的!」
他想要扶起言西城,卻被用力推開了。
「別……你別靠過來!我毒性發作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我怕會害了你……你別過來啊!」言西城雙手扶住身邊的大樹,喘得更厲害了。
「什麼意思?」段舜傑迷惑起來——害了他?他又不是女人,言西城能害他什麼?
言西城看出他的迷惑,掙扎著說明道:「淫毒發作,我會不辯男女,只想與之交歡……要是我對你作出什麼不軌舉止……舜傑你……你就一掌劈死我好了。」他故意把聲音放得緩慢而煽情,雖然語義是在抗拒,語氣卻是純然的誘惑。
當然,他早知道方寸已亂的段舜傑是一定會上鉤的。
「難道……男人也能用來解毒嗎?」
背對著段舜傑,言西城差點沒為段舜傑在這種事情上的弱智笑出聲來——然而成功在即,他又怎能壞了自己的好事。
用很矛盾很掙扎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之後,果然,段舜傑下一秒就從身後牢牢摟住了他。
「那……就……就我來好了……」聲音很輕,就算言西城沒有回頭,也知道此時的段舜傑肯定是一臉羞到無地自容的表情。
他卻還要裝模作樣地掙扎幾下:「不行!舜傑,我絕不能這麼做!我會害死你的!」
隨著他逼真地擠下一滴淚痕,段舜傑頓時慌了手腳:「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怪你的!能為西城你做點事我求之不得!不管會怎麼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絕對不會怪你!」幾乎用盡所有勇氣才說得出自己的心情,段舜傑只以為是上天可憐,給他一個成全心底情感的機會。
言西城憋笑憋得肚子都快痛死了。強忍住快要爆發出來的笑意,他把臉扭曲成意外歡喜愧疚等等摻雜無數複雜情緒的表情。
「舜傑……」彷彿凝聚了無限情意的呼喊,終究卻只是虛情假意的台詞。
求之不得?心甘情願?
段舜傑,只要再一會,你就會知道你求之不得又心甘情願的是什麼樣的事情了!
下了速戰速決的決心,言西城斜斜指向兩人的後方:「剛剛我走過來的時候,看到那裡有個山洞,我們到那裡去吧……」
點了點頭,段舜傑扶著言西城向著洞口的方向走過去——言西城可以感覺到他身體在止不住的微微顫抖,顯是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迷亂。
裝出不勝吃力的模樣緊拽住段舜傑的衣襟,言西城的心中充滿了計劃得遂的得意。
可惜的是,對手的段次太低,讓他玩得不夠過癮。
短短的幾十步路,段舜傑卻覺得有無限的辛苦。終於,兩人一起走進了山洞。
原先一片漆黑的空間因為火光的照耀而慢慢顯出原貌來:山洞不大,卻相當乾燥。唯一與外界相通的就是兩人進來的洞口,鄰近洞底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石坪,大小也彷彿是張天然的石床——換言之,是一個相當適合做那檔子事情的地方。
火光下,段舜傑的臉越發紅起來,扶在言西城腋下的手也不自禁地收緊了,但他仍是腳步不停地朝著石坪走過去。
「……就是這裡吧。」扶著言西城在石坪上坐下,段舜傑聲音抖顫地說道。
言西城在心頭冷哼一聲。
廢話!這可是我派人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地方!要知道可不是隨便什麼山洞都合適做這種事的——言西城一邊暗笑,一邊還要在臉上裝出毒性發作氣喘吁吁不勝嬌弱的樣子。
「舜傑,那我把衣服鋪在下面吧?」他湊近段舜傑,聲音低低地問了一聲。沒有等他回答,便把衣物一件件解開,層疊著鋪在石坪上面。
火光下,言西城漸漸裸露的身體白皙如玉而晶瑩玲瓏,美得令段舜傑不敢逼視,只覺得連自己的心都抖了起來……
「把火把熄了吧……」段舜傑訥訥道,聲音裡有迷惑又有遮掩不了的對於未知的恐懼。
言西城忍不住又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扯出極內疚極痛苦的表情,他努力讓晶瑩的水滴充滿眼眶。
「舜傑,還是不要了!我命該如此,你把我扔在這裡自己走吧!讓我死在這裡好了!趁我現在還清醒你快走吧!」用痛楚的聲音嘶喊著,言西城竭力扮演出寧死也不想傷害他人的高尚。
「沒關係!我是男人,這種事算什麼!」段舜傑果然被感動了,也不提火把的事了,用慷慨犧牲般的姿勢往石坪上一躺,閉上雙眼向言西城伸出了手臂。
「來吧!沒關係!」
要是讓段舜傑再繼續表演童男的無知與愚昧,軒轅熙誠真怕自己會因為忍不住笑出來而當場露餡。為了把這場精心策劃的陰謀進行到底,他用一個中了淫毒的男人應有的飢渴態度向段舜傑撲了過去……
假裝飢渴地喘息,他用手胡亂在那團微顫著的肉體上摸索,迅速解開那些繁複的衣帶與鈕扣,把赤裸的自己擠入同樣一絲不掛的段舜傑雙腿之間。
兩具年輕而溫暖的肉體初初相接的那一刻,言西城分明感到段舜傑本能的一顫。怕他反抗,言西城立刻用身體按壓住他,一邊以速戰速決的姿態開始撫摸身下的男體。
為了偽裝因中毒而喪失理智,言西城的撫摸是粗暴而充滿凌虐意味的。被那樣地反覆揉捏胸口與大腿內側,段舜傑忍不住開始輕輕嗚咽,攀在言西城背後的手也微微用力。
雖然對言西城來說一開始只是一場虛偽的性愛表演,但男人的慾望讓他很快就真正沉醉於段舜傑滲著汗水的結實身體之中——用力將段舜傑的左腿向上抬起,當那個微紅色的小孔暴露在火把的微弱光下,這一刻連言西城自己都感到他是真正想要進到這具溫暖真實的身體裡去的。
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因為這次計劃中的交合不過是這場謀略的開端而已,要是因為過於粗暴而讓段舜傑 產生厭惡的話,計劃也就徹底失敗了。
罔顧自己胯下已然昂揚的慾望,言西城狠狠往右手吐了口唾沫,慢慢將沾濕的食指插入那熾熱而細小的窄孔中去……
「呃……啊……你幹什麼啊!」不出所料,段舜傑慘叫起來,拚命搖動身體想要擠出手指,肛周柔嫩皮膚的劇烈收縮卻將之吸入更深處。
段舜傑聲音裡的痛楚讓言西城更加興奮,他開始前後抽動插入的手指,並將進入的手指加到了兩根……
段舜傑的身體因為疼痛而不斷捻動著,失去了著力點的雙手無意識地抓緊身下的衣物,言西城卻仍是面無表情地快速抽動著手指,直到感覺那原本緊縮住的褶皺已完全鬆散開來,才將第三根指頭也插了進去……
如果段舜傑有任何性經驗的話,就該知道被慾望控制的人是不會這樣冷靜地挑逗對手的,但此刻的他已完全被身體中掀起的狂風暴雨所控制,緊閉住的雙眸更不可能看到言西城揶揄與嘲弄的表情。他只能一再隨著手指的插入與抽出而痛苦地扭動身體和呻吟著……
憑著從宮廷生涯中獲得的豐富知識,言西城很快找到了能讓段舜傑無法自制地發出哭叫呻吟的地方,手指持續地刺激那個位置讓段舜傑不自禁地勃起,前端開始滴下透明的愛液,終於在言西城再次按壓上那一點的瞬間完全勃發出自己的慾望……
高潮的瞬間段舜傑睜開了雙眼,卻恰恰迎向言西城把自己膨脹堅挺的慾望插入他已然鬆弛洞開的身體的鏡頭。
「好痛!」
面對淫亂到殘酷的鏡頭,段舜傑慘叫起來,聲音聽起來像是無助而惶恐。
段舜傑曾想像過將言西城摟在懷中的甜蜜情景,然而這一刻,兩人雖也同樣接近,被迫接受的卻變成了自己……精神的衝擊與身體的痛楚讓他幾乎萌生想要就這樣死去的念頭。
撕裂般的痛楚不斷從被牢牢抵住的地方傳過來,言西城幾乎使上了全身氣力才按壓住段舜傑的激烈掙扎。
「對不起!舜傑,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話說出口,連言西城誠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在演戲還是在說實話,他只知道被完全的溫暖與未曾經歷過的緊致包裹住的自己,真的感到了滿腔滿腹想要從身體裡宣洩出去的慾望。
伸手把段舜傑擁入懷中,言西城不斷親吻他佈滿痛楚汗水的臉頰,在感到段舜傑的軟化後就開始前後抽動……
「真的好痛……」段舜傑在言西城的臂彎中咬牙吐氣。
言西城的心中再次湧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彷彿有一團火焰在那裡不斷衝撞……他試著收緊擁住段舜傑的雙手,再次加快在他體內進出的速度,一邊在他的唇上、頸間、胸口用牙齒留下一個一個紅印。
段舜傑的體內很熱,肌肉卻很緊,牢牢包裹住自己的慾望,讓言西城體會到從未有過的激烈快感……
「西城……」
熱到彷彿要燃燒起來的空氣裡,段舜傑叫出聲來——痛到麻木的下體被不斷激烈衝撞,他已幾乎喪失思考的能力,只有這兩個深埋心底的字才可以給陷於絕境的他一點安慰。
一瞬間,難以言喻的麻痺感從身體深處擴散開來,一直升到心臟。段舜傑已漸漸喪失意識,開始隨著言西城的擺動擰動起腰部,迎接他到體內更深的地方。
更深更深,一直一直……
直到言西城完全將熱液迸發在他體內的那一刻。
「舜傑,你還好嗎?」
「舜傑!」
段舜傑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言西城擔憂的臉——他的眼睛已經恢復了清明,看來體內的毒已經褪了。
「舜傑,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負責的!你把我千刀萬剮我也不怪你!舜傑!」 言西城是善於表演的,即使此刻的他還光著身子,即使要欺騙的對象身體裡還殘留著他的體液,他依然能偽裝出因為對不起朋友而深深痛苦自責的模樣。
看到段舜傑茫然的表情,言西城抓起了身旁的匕首。
「舜傑,我……我再也沒有面目見你了!我們來生再見吧!」他用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作勢欲刺。
「西城,你千萬別做傻事!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絕不怪你!而且我……我其實……」段舜傑忙抓住他的手,拚命把匕首搶了下來。
「其實我……」段舜傑緊緊抱住了言西城,複雜的感覺讓他牢牢閉上了眼睛,「其實我早就……早就喜歡上你了!我愛你!我不在乎你對我做什麼……」
說出了心中的感情,段舜傑忽然覺得輕鬆起來,他緊擁著言西城,感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幸福。
被男人抱了……
沒關係,因為他是我愛的人。
雖然沒想過自己會被另一個男人像這樣壓在身下,會像這樣用幾乎像是一場凌辱般的姿勢為他佔有,但因為有愛存在,自己就什麼都可以忍受。
甜蜜而酸楚的告白彷彿得到了回應,言西城也伸出手緊抱住了段舜傑,深深地吻住了他——彷彿這真的是一場兩情相悅。
然而,除了言西城自己,誰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嘴角露出的笑容究竟蘊含著怎樣的意喻……
第五章
日漸西沉,離那場抵死纏綿竟已過去一日。
整整一天,段舜傑彷彿都身處夢中,心裡、腦海裡都是昨夜言西城絕美面孔上那溫存的表情,反反覆覆都是那段讓他羞慚欲死的激情回憶,讓他心潮起伏,無法平靜。
早已將全部的心與感情投在了言西城身上,面對著徹底打開自己迎接他進入自己的生命,段舜傑並沒有半分猶疑。突來的緣份彷彿是他二十多年沉寂如沙漠的生命中突然綻放的絢麗花朵,讓段舜傑措手不及、心慌意亂之外有更多難以按奈的欣喜。
時近黃昏,段舜傑在營帳中再也坐不住了。昨天分手時他與言西城約在黃昏時分會面,雖然此刻還未到約定的時間,他的心卻早已飛到情人身邊去了,
匆匆結束與眾副將的會商,段舜傑一奔回自己的營帳就解開從雲的韁繩準備外出。見他如此,昶兒忍不住詫異的表情問道:「將軍,您不用飯了麼?」
「不了,我有點事,你今晚不用等我了,自己先睡吧。」拚命掩飾住自己雀躍的心情,段舜傑盡量用平靜的聲調囑咐著,沒等昶兒答話便策馬駛離了營地。
一路飛馳,言家那白牆青瓦的大院沒多久已在眼前。
在院門前飛身下馬,自有小廝迎上來接過馬韁,又有人引他往言西城的臥房。
推開那輕掩的門扇,段舜傑迎面便被擁入一雙堅實的手臂中,他下意識地想回頭看身後引他來的小廝,言西城卻在他耳邊低語:「別管他們!他們都懂規矩的。」
瞬時漲紅了臉頰,雖然身後的小廝已經低頭退出並為他們帶上房門,段舜傑卻對兩人如此親密仍然有些羞怯心悸。
也許是看出他的羞恥,言西城不再多言,只是輕拉著他的手將他引入重重簾帷之後,按住他的兩手將他慢慢壓倒在依紅疊翠的床帳之中。
出於希望讓段舜傑完全認知他已屬於自己這個現實,言西城是用極緩慢地速度慢慢褪去他週身的衣物的。看著段舜傑慢慢赤裸,他卻完全沒有要為自己寬衣解帶的意思,而是取過一旁早已準備好的香油倒在手指上抹入了段舜傑的後穴。
迷戀得凝視著言西城那雙清澈而絕美的眸子,段舜傑只是在那手指深入身體時才羞怯地轉開了視線。直到昨天才知道可以有這種用法的後庭一陣陣抽痛緊縮著,剛想掙扎想要抗拒言西城的鉗制,卻在他猛然覆上的唇間迷失,慢慢放鬆身體讓他的手指更深地進入身體,無意識地將雙腿絞緊言西城的腰際輕輕呻吟……
感覺到段舜傑胯下的勃起已經堅硬到疼痛的程度,言西城卻固執地不去碰觸那抵著他下腹的性器,只是一味地旋轉抽動手指,感覺那原本緊緊箍住的肌肉緩緩打開。
「啊……」段舜傑忽然渾身劇烈顫抖了一下,前端的性器抽搐著吐出了白濁的液體,而言西城就挑在他剛開始射精的瞬間猛力插入了他的體內,原本處於最鬆弛最無力狀態的身體被這樣的衝擊弄得瞬間緊張起來,讓段舜傑忍不住發出了自己聽了都會臉紅的驚叫聲。
將段舜傑的一條腿抬起用力向後壓,言西城藉著這樣的體位用力向前挺進,他的性器原本就比尋常人要粗大些許,現在更是直進到了段舜傑的直腸深處,那種連腸子都被捅開細細摩擦的感覺讓段舜傑既痛苦又興奮,整個人彷彿發熱病般不斷顫抖,在言西城每一次挺進與抽出時發出無意識的輕喊。
「西城……西城……」
看段舜傑緋紅著臉神志迷亂的表情,言西城便伸手將自己的衣服脫了扔到地上,更賣力地搖晃起腰部來。
段舜傑連拒絕的時機都不曾找到,就已經被與言西城裸身相偎的溫柔奪去了心神,似乎全身的力氣都只能用來體會不斷湧來的極致歡愉,在狂亂的喘息中漸漸失神,整個意識中彷彿只剩下那個火燙的與言西城相接著的禁密之地……
直到清晨的陽光曬到他身上將他喚醒時,段舜傑才想起昨晚竟然不曾有粒米入腹,就這樣和言西城纏綿到倦極入睡,忍不住搖頭為自己的癡態啞然失笑。
「你要走了麼?」大概是被段舜傑的動靜驚醒,言西城睜開了眼睛——即使在不曾梳洗的早晨,他奪人心神的五官依然美得令人屏息。
自己何德何能,竟有幸能與這天人般的人兒相知相惜,也許是上蒼憐憫他自小孤苦,賜予他的福份吧——段舜傑感慨著,心底默禱此生能日日在言西城這般的溫柔中醒來。
「嗯。」他點了點頭,雖然百般捨不得與言西城相守的時光,段舜傑仍不敢忘記自己還是平南軍的統帥,此刻也正在與敵軍對峙之中。
「你今晚也早點來好麼?」纖長的手指輕滑過段舜傑的腿間,滿意地看著那隱秘的部位還殘留著昨夜自己留下的痕跡,言西城露出足以魅惑天下蒼生的瑰麗笑顏。
雖然眼中掠過一絲猶豫,段舜傑仍然敵不過言西城的魅力,默默點了點頭。
看著眼前高大健壯卻又宛如小鹿一般溫馴的男人,一絲複雜而狡黠的神色滑過了言西城的眸底,可惜被情蒙昧了雙眼的段舜傑卻完全不曾注意。
送走了段舜傑,言西城又在床上歇了半個時辰,才招來宮人服侍自己起床梳洗。又磨蹭了半個時辰用了早膳,才懶洋洋地乘上車輦回到大同帳營。
一進帳營,裴晉天便已急迫地迎上來:「殿下,剛剛探子來報,昨日平南軍練兵草草半日就已收場,依臣看其戰意鬆懈,此時正是我軍進擊之大好時機。」
斜斜地瞥了他一眼,言西城懶懶打了個呵欠,語氣卻冷肅:「何時進攻我自有分數,你不必多言。只管督促將士們勤練陣法,時機到了我自會下令。」
裴晉天碰了一鼻子灰,自是不快,但礙於言西城的身份與一貫的用兵如神也不敢拂逆。
言西城哪會不知他心中不滿,微微綻開一笑:「裴將軍不必多心。你的忠心本王瞭然於心,此番戰事一了自會稟報父王與你封賞,還請裴將軍多多包涵了。」他自幼工於心計,最懂舞弄人心之道,要籠絡裴晉天這般的武將自是不費吹灰之力。
裴晉天原本已對這有「毒皇子」之稱的少年心存芥蒂,但見他如此謙和地向自己放低姿態,心中得意之餘不快之感自然去了大半:「殿下不必客氣。老臣為國盡忠原是本分,七殿下一貫用兵如神,老臣自是惟殿下馬首是瞻,只求一戰取勝,速速蕩平反賊。」
言西城點了點頭以示嘉許,不再多言,轉身往自己的營帳去了。
「將軍……將軍……將軍!!」耳邊愈來愈急促的呼喚聲終於把段舜傑從嚴重的失神中呼喚回來,要過了好一會才發現全軍已操演完畢,正肅立著等候著自己進一步的命令。
雖然每次面對昶兒不理解的眼神都會感到由衷的愧疚,段舜傑依然無法抗拒言西城用纏綿的語調發出的邀約,總會選擇在傍晚時分悄悄離開營地,又總在次日天明時才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回來。
連著十數日如此奔波,縱是鐵打的人兒也支撐不住,況且每夜言西城的需索無度更是嚴重透支了他的體力,也難怪段舜傑竟會在全軍操演的緊要時刻失神昏睡過去。
實在沒有勇氣面對手下眾將責難或是疑惑的眼神,段舜傑草草下令結束了操演,踩著虛浮的步伐幾乎是踏在雲霧中一般回到帳中。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榮副將見段舜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癱坐椅中,再也忍不住滿心的疑問與不安出言詢問道:「將軍,這幾日你可是身子不爽?每次操演你都臉色蒼白,士兵們都在傳說您是否羈患惡疾,如此勢必將要動搖軍心……」
段舜傑揮了揮手示意他別再往下說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夜夜沉溺於言西城的溫柔之中不行,卻總是敵不過那甜蜜禁果的誘惑。無數次想對言西城說自己想要休息幾晚,然而一觸到那柔媚目光中的依戀纏綿就說不出口來。
暗暗下定決心不能再如此下去,段舜傑正了正身體道:「榮副將放心,我自有分數。」
雖然仍是一臉憂慮,榮副將還是選擇相信這平南軍中最年輕卻最功勳彪炳的將軍,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是夜,再次進到那間曾與言西城度過無數親密夜晚的寢室時,段舜傑猶豫再三後終於還是決定跟言西城坦白。
「西城……」
言西城卻只是帶著笑容迎上來,看似纖長卻極為有力的手臂已將他壓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唇狠狠撞上了他的,將段舜傑未出口的話語堵在了喉間。
「舜傑,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充滿媚惑地在段舜傑耳邊低語著,言西城便在他的口中肆意輾轉吮吸,一手已經扯開了他的衣襟。
太師椅雖然寬大,卻擠不下兩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段舜傑已經被擠得只能拚命往後仰去,言西城仍不斷地迫上前,爭奪著他口中的津液,把他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極度缺氧讓段舜傑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迷濛中只覺得言西城褪下了自己的衣物,將自己兩腿架到椅子的扶手上,那柔嫩兩股間的部分被言西城已經硬挺的勃起摩擦著,粉紅的嫩肉不斷抽搐收縮著,似乎在期待他胯下漸漸腫大的性器進入。
將段舜傑的雙手反扭在身後肆意狂吻著他,言西城卻故意不將自己已經蓄勢待發的灼熱刺入他的體內,而是不斷小幅度的前後扭動腰身,讓段舜傑敏感的入口皮膚可以感覺到他,卻總也不能爽快地迎入。
「西城……」聽到段舜傑的呼喚中隱隱的焦灼和已經按捺不住的粗重喘息,言西城隱隱為自己這段日子的調教而得意起來。眼看著段舜傑的身體已經變成不能沒有自己的擁抱,他幾乎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勝利在向他招手。
「怎麼?你要我怎樣?說呀,你不說我怎會知道?」
惡劣地將性器前端稍稍插入那熾熱的入口一點又立刻飛快拔出,言西城拚命忍著自己想要突入前刺的衝動,即使前端已經飢渴到分泌出晶瑩的淫液,他也只是略微前傾將淫液染在段舜傑的肛周,就是不進入他的體內。
「西城……」段舜傑幾乎是在慘叫了。他全身酥軟使不出半分力氣,而那早已習慣了言西城的進入的身體卻因為得不到性器的充滿而空虛難耐不斷收縮抽搐著,似乎在呼喚自己快些繳械投降。
言西城卻不肯放棄,只是越發賣力地在外側研磨,靈巧的舌頭與牙齒也不斷挑逗撕咬著段舜傑已經通紅挺立的乳頭。
「西城,進來……你,進來……」終於敵不過慾望的折磨,段舜傑完全放下了自尊,說出來心底的渴望。
「寶貝,你要什麼進到哪裡呀?你不說清楚我不知道呀!」言西城的心底在冷笑,嘴巴卻仍不肯放鬆。
「……我……我要你把那個……那個放到我……我的裡面……」段舜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放浪到這種程度,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一句話艱難地說完,自己都想抽自己幾個耳光。
被言語刺激得再也無法忍耐,幾乎在言西城完全抵入他身體的瞬間段舜傑便已完全解放,性器夾在兩人赤裸的身體間彈跳著吐出白色濁液,隨著那性器的漸漸疲軟言西城也開始前後搖擺身體。
那完全充斥了狹窄甬道的巨大頂得段舜傑又是痛楚又是歡愉,自己都說不出那種混雜了極度快感的些微疼痛究竟是什麼滋味,只能緊閉著雙眼強忍著言西城愈來愈快愈來愈用力的撞擊,只感覺那物事在自己體內越漲越大越來越熱,最後隨著言西城一記有力的挺進將燙熱的精液完全射入了自己的體內……
「好棒!舜傑,你的裡面真是好棒!」言西城也是一臉迷醉,並不立刻從段舜傑的體內退出,而是緊擁著他慢慢地等待兩人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穩下來。
肛交最痛楚的瞬間並不在進入和抽插的那段時間,而是性器退出的剎那。
感覺到段舜傑慢慢冷卻下來的甬道開始收縮,言西城卻開始極緩慢地抽出,他刻意延緩這個過程,確保段舜傑體內的每一個敏感的皺褶都可以感覺被自己性器拖拽過的瞬間,最後經過括約肌時卻是一拉而出,不意外地聽到臂彎中的段舜傑發出一聲悶哼。
還來不及抱怨言西城的促狹,段舜傑已經被他打橫抱起放倒在床上。只覺得言西城細長冰冷的手指猛然戳入他下身還來不及閉合起來的入口,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插入的手指已經變成了三根,言西城不斷重複著旋轉和擴張的手勢。
「你做什麼……」正由鬆弛狀態慢慢恢復緊致的內部肌肉又被猛然捅開,那種疼痛和被真刀實槍地插入沒有什麼兩樣。
言西城卻是一臉無辜:「舜傑,我只是想把裡面的東西弄出來,我怕你會拉肚子。」
聽起來完全是為對方著想的舉動,其實卻包藏著言西城險惡的用心。偷偷問過宮內的密醫,像這種不給肌肉恢復時間的不斷擴張是會造成最終鬆弛的後果,他就是要用這種不經意的小手段讓段舜傑的身體變成迥異於一般男人的體質,變成沒有男人的擁抱和插入就不行的身體。
完全沒有覺察到言西城的陰險,段舜傑雖然覺得體內被這樣刮搔摩擦十分不適也咬牙強忍著,怕拂了情人的心意。
用手指將段舜傑的後庭又搗弄狎玩了一陣,言西城終於覺得自己疲軟的下體終於又重新恢復了精神。他不露聲色地將手指退了出來,就著前次歡好時留下的濕潤一鼓作氣再次插入了段舜傑的體內。
如是循環往復,言西城刻意在射精後拖延抽出的時間,抽出後就重複用手指擴張段舜傑的內壁,待恢復了精力又再纏著段舜傑歡好,就這麼幾乎毫無休息地折騰了段舜傑一夜。
「嗯……」滿意地看著段舜傑的後庭微張著露出紅色的嫩肉和含在其中的白色精液那種奄奄一息的模樣,言西城露出彷彿一隻被餵飽的貓兒般的慵懶。聽到段舜傑呼喚自己,也只是懶洋洋地滾動了一下,又將手扶在了段舜傑的腰際,上下輕輕撫摸滑動著。
「我……我這兩日有些要緊事,明晚開始先不過來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段舜傑終於下定決定要跟言西城暫時請假,卻被言西城一瞬間嚴肅起來的表情嚇住了,沒再敢往下陳述理由。
先是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隨即又轉為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到晶瑩的水滴在言西城那雙絕麗的眼眸中打轉,段舜傑頓時感到一陣克制不住的心痛,忍不住伸手將他攬入懷中。
「舜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把頭埋在段舜傑的懷中,誰也看不出言西城嘴角邊那一絲詭異的暗笑,「我知道你嫌棄我和你一樣是男人,可是我卻一直以為我們真心相愛……」
話頭似乎是被淚意哽住了,段舜傑頓時忍不住為之心痛到無以復加。
他何嘗不願意永遠與言西城沉溺在這蜜月般的快活裡,然而事實總是殘酷的。他不止是一個愛著言西城的男人,他還肩負著推翻大同暴政的重任,他的身上還維繫著十萬平南軍兒郎的生命,他不能就這麼醉死在溫柔鄉里、醉死在言西城的懷抱裡。
「西城……」想要開口跟他解釋自己的為難,卻被言西城用力地推搡到一邊。
「去吧去吧,你現在就走!前幾日我父親還捎信來說要我躲到山外去,又說要給我說一門親事好傳宗接代,我千方百計地推托他,只想著既然有了你又如何能再娶別的女子,誰知道你今天竟就先開口說不要我了……你……你你……你好狠的心啊!」學著自幼看慣的宮中妒婦模樣,言西城表演得聲情並茂,自己都忍不住想給自己鼓掌。
果然段舜傑被他的淒絕語意攪得心酸難耐,一把摟住言西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也挖出來給他看過:「西城,我絕無與你就此斷絕的意思,實在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你有什麼情讓你不得已了……」言西城步步緊逼,誓要將段舜傑迫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段舜傑長歎一聲,知道今日不合盤托出勢必不能安撫言西城了,心中惴惴於得知自己的身份後言西城對自己的態度是否會有改變,忍不住露出彷徨無措的表情來。
忍住想要偷笑的衝動,言西城又逼問道:「你倒是說呀!你什麼都不說,我又怎麼能相信你呢!」
「我……我其實是平南軍的統帥。」帶著必死的決心,段舜傑老實招供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卻意外發現言西城並無十分意外的神色。
「怎麼?你……你早知道了麼?」看起來段舜傑似乎才是比較吃驚的那一個。
言西城卻微笑起來,道:「傻瓜!這蟠龍山是戰地,哪有人敢往裡闖。我早猜你不是大同軍中人便是平南軍中人了,卻猜不到你原是平南軍的統帥。」
看來言西城的反應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嚴重,段舜傑不由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你便知道我要暫時離你而去實在是迫於無奈……待到殺退大同軍後,我定然接你到金陵,咱們就此雙宿雙飛,再也不分離。」
言西城似乎是在認真考慮他說的話,半晌卻又露出嬌艷纏綿的神色,望著段舜傑直瞧,眸中漸漸流出哀懇之意。
段舜傑還沒來得及暗叫不妙,言西城已經開口要求:「舜傑,我真是捨不下你。明晚你就最後再來一次罷。只要再與你纏綿一夜,我後日就離開這蟠龍山,專心等你殺退敵軍後來接我,好不好?」
語義的纏綿哀婉完全是不捨戀人的依戀,雖然知道逾拖一日逾多一份危險,卻叫段舜傑如何狠得下心拒絕戀人如此哀切的懇求,想著近日大同軍無甚動靜再多拖一日也不至如何,終於還是點頭應承了下來。
大概是迫於分離近在眼前,言西城又抓著他和自己親熱,動作似乎逾加凶狠粗野,等段舜傑想要起身離去時幾乎覺得腰際的骨節都已經被拗折得脫臼了,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力梳洗穿戴好。
「舜傑,別忘了今晚,我們不見不散……」臨出門前,言西城仍不忘幽幽地囑咐。段舜傑心酸難耐,不住地大力點頭應承,再三回頭留戀張望後才推門離去。
聽到段舜傑離去的馬蹄聲在清晨的山間響起,言西城臉上的嬌媚瞬時化作冷厲之色。他一古腦兒從床上爬起身,喚道:「快來人!快傳令下去全軍戒備,今晚準備進攻!」
體力似乎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從言家莊園策馬飛奔回平南營地,下馬時段舜傑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能調動起最大的意志力來對抗身體發出的疲勞信號。
邁著疲倦的步子走進自己的營帳,迎面就對上昶兒不贊同的眼光。
但此時的段舜傑實在沒有向他解釋的氣力,只是踉蹌幾步就倒在了一邊的椅上。
「將軍,這幾天你究竟都到何處去了?你臉色好難看。」昶兒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昶兒,求你別問了……」頭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太過疲累了,段舜傑實在是分不出多餘的心思回答。
「將軍!」昶兒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段舜傑擺了擺手,只能嚥下一肚皮要說的話,轉身出帳去了。
在椅子上靠了一會,段舜傑看天已然大亮,只能支撐著起來,朝中軍帳走去。
「將軍。」見段舜傑近來,榮副將他們都停下手上的事情過來招呼。
「大同那邊有什麼動靜麼?」段舜傑坐到椅上,問道。
「稟報將軍,暫時沒有動靜。」
奇怪呀……裴晉天很少會這麼有耐心的啊。
仔細研究過裴晉天作戰的習慣,段舜傑卻記不起他曾有按兵不動如此之久的記錄。
也好,希望他忍到明天之後再動手吧……段舜傑真的很懷疑若大同軍此刻攻過來自己是否還有足夠的體力指揮作戰。
明明心裡很清楚不該如此沉溺於和言西城的禁忌遊戲中的,然而初遇所愛的狂喜卻把自己的理智完全淹沒了,渾然忘卻現實的殘酷,忘卻自己正與大群虎視眈眈的敵方軍隊對陣,只能忘乎所以地投入到言西城溫柔的笑靨與甜美的擁抱中去。
今晚就最後放縱自己一次吧。
段舜傑自忖絕非縱慾亂情之輩,但那種瘋狂地想與言西城見面、想與他緊緊相擁的衝動卻總在胸口澎湃洶湧,一想到今晚之後就將是兩人暫時的別離,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離愁徘徊在心裡,讓他忍不住既盼望又恐懼黃昏的降臨。
在副將們不贊同的目光下草草下令結束了操演,雖然大同軍隊異乎尋常的長時間按兵不動讓段舜傑本能地感到不對勁,然而此刻的他卻無暇顧及直覺傳遞來的危險信息,只想著早些趕到情人的身邊,更多些與他廝守的時間。
「昶兒。要是榮副將他們來找就說我到山裡轉轉,你也別等我,自己早些睡吧。」面對昶兒緊皺的眉頭段舜傑忍不住有些心虛,自我開解著這是最後一次逾矩了
催動韁繩,人雖仍在途中,心卻早已飛馳到數里外的言家莊園去了。
一刻工夫,那連綿的青瓦已映入眼簾,一陣欣喜湧入段舜傑心頭,讓他催動胯下坐騎,加快速度前進。
「西城!」興沖沖地直奔言西城的臥房,一路上平時總有丫環小廝往來的庭院今日卻分外的冷清,段舜傑卻沒有放在心上。
「西城,我來了!」推開臥房的門,房間裡靜悄悄的,物品都在平時的位置,書桌上還扔著一本讀了一半的書,彷彿主人離開時是打算很快回來的。
「西城?」不祥的預感悄悄爬上了段舜傑的心頭,但他卻不願相信言西城會失約於他。轉回頭衝向莊園的其他角落——也許只是言西城在和自己開個玩笑呢?
「西城!言西城!西城,你在哪裡!」拚命地呼喊著,卻似乎只有自己的聲音迴盪在這空蕩蕩的庭院裡。
傭人房、廚房、前廳、後院……到處都靜悄悄的,然而遺落下的痕跡卻顯示人是在匆忙中離開的,彷彿一夕之間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逼得莊園中的人都來不及收拾行李就離開了。
「西城……」汗水沿著段舜傑的額角滾滾直下。他不明白,不明白言西城究竟是遇到怎樣的事情,竟會讓他就這樣背棄了與自己的約定,就這麼匆匆消失了……
「西城……西城……」呢喃著這個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名字,段舜傑卻發現自己竟對這個情人如此無知。只知道言西城這個名字,只知道他有個父親在別處經商,除此之外對他一無所知。
人海茫茫,如此又往何處尋他?
又發瘋般地在莊園中找了許多圈,段舜傑才確認言西城真的是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這麼離開了,真的就這麼從此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胸口抽痛到無法呼吸的程度,段舜傑無力地癱軟在言西城房前的走廊上,忍不住雙手抱膝將自己蜷成一團。
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雖然和言西城從認識到現在也只有個月的時間,然而孤獨已久的段舜傑心中卻早已把他當成自己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他幼失雙親,收養他的終南王雖慈愛有加,段舜傑對他也只是亦師亦父的尊敬與感激,從沒有對誰像對言西城般的傾心相許,只是一刻的離別也覺得像是要死了般的難受。
西城,你在哪裡?
寧願相信他是背棄了與自己的約定,也不敢想他是遇到什麼意外的可能,然而這種沒有留下一句話的消失,讓段舜傑怎麼也解不開心頭的憂慮。
不知道在言西城的房前坐了多久,是寂靜的山嶺中突兀響起的戰鼓與號角聲才將段舜傑從無盡的傷痛中喚回。
混亂的思緒讓段舜傑根本來不及想發生了什麼,軍人的直覺已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躍上從雲,瘋狂般地策動馬韁想要盡快趕回營地。
空氣中隱隱傳來的廝殺喊叫聲與濃濃的血腥氣讓他心中的陰影越來越濃重,然而一路上卻有不少必經之處的橋樑與道路被人為毀壞,讓他足足比來時要多花了幾倍的時間才趕回平南軍駐紮的山谷。
從高處望去看到的戰況直讓段舜傑的心一直涼到了腳底。
毫無準備又沒有總帥統領的平南軍面對奇襲的大同軍隊彷彿砧板的魚肉,原先準備的眾多陣勢與陷阱完全沒有用上的機會,被騎兵衝散的許多人甚至還來不及拿起武器就已倒在了大同軍隊的長刀之下。
整個營地中幾乎到處都是穿著暗黃色軍服的大同兵士,平南軍早已潰不成陣,只剩幾股陣營還在頑強抵抗。
眼前的慘狀讓段舜傑幾乎失去了理智。策馬狂衝下去,他隨手搶了一把長刀就向著擋在前方的大同軍砍殺過去,
普通的士兵又怎擋得住他勇猛的攻勢,段舜傑前方的大同軍士一個個倒下,就這樣硬是被他殺開一條血路,衝到平南軍旗的下方。
「將軍!」榮副將一身狼狽,以往的睿智與淡定早不知何處去了,看到段舜傑幾乎是帶著哭音衝過來,「將軍你到哪裡去了!大同軍忽然發動奇襲,卻怎麼也找不到你,群龍無首,大家都扛不住了!」
段舜傑心早已亂,哪裡有辦法向他解釋自己的去向。兵敗如山倒,即使孔明再世只怕也難挽今日敗局。
倉皇間抬頭四顧,大同軍方向半山中招搖的金龍旗彷彿正諷刺自己般迎風飛揚,旗下一眾衣甲鮮明的大同將領簇擁著當中一個穿著一身華麗金甲的男子。
「此戰原是大同的七皇子指揮,他素來善用心計、精於奇襲,早知是他指揮此戰就能提醒將軍當心奇襲了。」大概注意到段舜傑的目光,榮副將顫抖著聲音解釋著,「將軍快下令撤退吧!只怕,只怕兄弟們撐不了多久了!」
眼看著戰場上穿著平南服色的兵士一個個倒下,圍在自己身前的眾將士恐怕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段舜傑知道此時即使下令撤退也難有多少人生還。
是自己的擅離職守造成了眼下敗局,而言西城的失蹤更讓段舜傑幾乎陷入了瘋狂的境地。
一把奪過身邊一個弓箭手手中的長弓,段舜傑彎弓搭箭指向那華麗金甲的方向。
「你快下令撤退!我來斷後!」將軍難免陣上亡。與其逃回金陵去面對眾人責難的目光,段舜傑情願就此戰死疆場。
貫注真氣的箭離弦,速度極快地破空穿向大同主陣。尋常的弓箭絕不可能有如此之遠的射程,但此箭貫注了段舜傑十成的真力,彷彿如有神助般直向那金甲人飛去。
眼看那箭即將射中目標,段舜傑他們幾乎可以聽見裴晉天等人的驚呼。千鈞一髮之際,那金甲人竟徒手抓住那箭,看了一眼,便隨手一拋擲在地上。
「將軍快走!」扯著露出極度吃驚表情的段舜傑往後退去,榮副將顯然拚命想要護他離開。
戰至此時平南軍已是一敗塗地,他不能再讓平南最強的舜將軍有個差池,即使此戰的失利有一半的原因要歸咎於他的擅離職守。
「我不走!我不能就這麼逃走!」極度的內疚混合著失去最愛的傷心,此時的段舜傑真的失去了求生之心,只想著殺死敵將好贖回己身的罪孽。
看此時的段舜傑已無理智可言,榮副將狠了狠心一掌劈在他的頸側,扶住暈眩過去的段舜傑在一眾近衛的簇擁中開始向後撤退。
「殿下……」始終注視場中情形的裴晉天自然注意到平南軍主將的動向,便想提醒軒轅熙誠派兵追擊。
軒轅熙誠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放榮副將他們離開不再追擊,全然不關心裴晉天失望和訝異的表情。
今日多死一個段舜傑又能如何?他精心佈置的戰局可不是這樣就能結束的。
第六章
「將軍,王爺派人來傳你晚上過去。」
「嗯。」正坐在椅上望著窗外發呆的段舜傑只是點了點頭,也沒有回頭看前來傳話的昶兒一眼,就彷彿他的靈魂早就淹沒在了窗外的風景裡,這具身體不過是個軀殼而已。
蟠龍山大敗之後,平南軍重重傷了元氣。自然有許多平時就嫉妒歐陽法德寵愛段舜傑的人大肆彈劾他戰時擅離職守之罪,而這依軍法處置本應斬首的重罪歐陽法德竟然也並未過於追究,只是下令暫時撤去段舜傑的軍職,罰他在家中閉門思過。
而段舜傑也彷彿將全部生氣都失落在蟠龍山中一樣,面對眾人的嫉妒、仇恨、同情都全然不作回應,只是每日每日這樣坐著發呆。眾人都以為他是過於愧疚以致失魂落魄,卻無人猜到他失神的原因是與情人的意外離散所致。
言西城似乎就這樣消失在了段舜傑的生活中,就像他的出現一樣突兀,彷彿這個人從不曾存在過這個世界上一般。
段舜傑曾找人去打聽過言家的事情,周圍的百姓卻都說那莊園已荒廢了許久,從沒聽說過裡面還住過姓言的人家。
也許如西城那般的美麗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俗世,是自己這個凡夫俗子強求了本不屬於自己的因緣,以致連累平南軍的數萬將士都代替自己遭到了天罰。
原來從不信神也不信命的段舜傑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想要把這段濃縮了極致歡愉與苦痛的相遇歸咎為天命。
什麼男兒應當建功立業,什麼自當追逐榮華富貴……
所有的爭強好勝之心好像跟隨著戰敗與言西城的離開一起消散在段舜傑的生命裡。他無數次痛悔未能戰死在蟠龍山一役中,也許那樣就不用再受此刻這種椎心刺骨之痛。坐看日昇月落,段舜傑只覺得沒有言西城陪伴的生命是如此漫長而無意義。
何時才是盡頭……
「將軍,外面有一位公子說要找您。」
一個人呆坐在窗前已經不知過了多久,昶兒再次叩響了他的房門。
「說我不見。」段舜傑什麼人也不想見,除了那個已經不可能會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從一開始的滿懷信心找尋,到此刻他已心灰意冷,不再存著任何一絲僥倖。
「他說姓言,是公子的好友……」
門猛地拉開,昶兒從來沒在段舜傑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好像整個人一瞬間重新活過來般的欣喜若狂與不能置信,還來不及看清段舜傑就已從自己身邊擦過直奔前廳而去了。
「西城!西城!天,真的是你!」
段舜傑真是描摹不出自己此時的心情,在看到言西城那盈盈微笑著的美麗臉孔的瞬間,彷彿陽光猛然穿透了自己陰冷絕望的心,讓他覺得生命剎那間變得光彩奪目起來。
「西城!」
「舜傑。」比起段舜傑的激動,言西城要顯得平靜許多。他衣著簡單,身邊也沒有隨從,臉上帶著趕了遠路之後的疲倦。
雖然這裡是客廳,雖然這裡有被旁人撞見的危險,段舜傑卻止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用力抱住了言西城——不這樣做他真怕自己會要爆炸。
好不容易哄得段舜傑平靜下來,言西城示意他帶自己回房,免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西城,你怎麼突然就離開了?我去找你別人卻說從沒聽過姓言的人家!」把言西城帶回自己的房中,關上門,段舜傑就纏著言西城要他給自己一個交代。
言西城的表情卻是一片平靜,姿態優雅地坐下後才緩緩道:「那日你離開後我爹便到了。不知是誰將你我的事情告訴了他,他連夜趕回要帶我離開,我自然不從,他卻讓隨從強行逼我走。我可是拼了命才找到機會逃了出來的。」
雖只是寥寥幾句,段舜傑卻能想像言西城為了自己與家人決裂的心痛。他的心中瞬時充滿感動,伸手緊緊擁住言西城,只覺得如何愛他也嫌不夠。
「那真是難為你了……」
「至於周圍的人為何不知道我家,大概是因為那宅子也才買不久,可能還都不知道吧。」軒轅熙誠語氣自然地解釋著,一點也看不出有猶豫的神色。
「對不起,舜傑。你一定很為我擔心吧,我聽說你的事了。別怪我!我……我現在已經沒有家了,你要是不要我,我真沒有地方可去了。」言西城情切切又楚楚可憐地依偎在段舜傑的懷中低聲訴說著。
他已向父皇立下誓言一年內必破平南,而段舜傑在蟠龍山戰役中犯了如此重大的過錯卻居然未被問罪,歐陽法德對他的器重顯然出人意料,這更堅定了言西城想要利用與他的關係從內部擊垮平南的決心。
「你也是迫不得已,我又怎會怪你!我……除了你我什麼也不在乎。」平時覺得噁心肉麻的話現在像流水一樣傾瀉出來,段舜傑卻不在乎,因為這都是他心中深處最真摯的想法,一點也不怕說給言西城知道。
「傻瓜,我們這不是在一起了麼?」心裡嗤笑段舜傑真是有夠傻有夠白癡,言西城臉上卻不忘作出感動的樣子來。
心裡想著,嘴裡說著,言西城手裡也不閒著,偷空輕輕解開了段舜傑腰間的衣帶。
「西城,你怎麼……」沒想到言西城會如此急色,段舜傑頓時漲紅了臉。然而面對久別的愛人卻如何也提不起抗拒之心,只是順從地任他替自己寬衣解帶,把自己壓倒在身後的床榻上。
彷彿是一場翻雲覆雨的綿長春夢。
「西城……西城……」做夢般呼喚著愛人的姓名,段舜傑已經算不清言西城這已是第幾次進入自己,只知道兩人遇見時仍是晌午時分,而此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昏黃。兩個人就這樣連續幾個時辰糾纏在一起,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汗水與慾望的味道。
「舜傑,你瘦了許多……」用力晃動著腰部一次次衝撞著段舜傑熾熱的身體,言西城感覺得到懷中的身體清減了許多。
那是揮之不去的思念和無定的飲食所造成的。
雖然心裡清楚原因,段舜傑卻怎麼好意思說出口來。現在這種從背後承受男子的交合姿勢已經讓他有無地自容的感覺,再就著這種姿勢傾訴思念他怕自己會羞慚而死。
「沒……沒關係……只要你不嫌我胖,那些肉……肉很快會長回來的……啊……」最後一聲驚呼卻與前面的話題無關,是因為言西城忽然加大了撞擊的力度又在他體內宣洩出慾望的緣故。
「舜傑!舜傑!」也許是因為久別的緣故,言西城今夜格外瘋狂,已經是不知第幾次在段舜傑體內攀到高潮,在抽出後短短時間內又將自己完全挺立的勃起在他的入口廝磨。
可能由於許久不做的原因,段舜傑卻有消受不了的感覺。拚命抵擋住還想再頂入自己體內的言西城,他幾乎是在討饒了:「西城,求你……不要了……我不行了……好難受……」
從身體深處到胸口都有一種被堵住的感覺,段舜傑真覺得如果再被插入一次自己大概就會當場吐出來,然而看著言西城泫然欲泣的表情,又實在不忍心讓他失望。
沒有再多思考些什麼,翻過身,他幾乎沒有猶豫地張開嘴將言西城勃起的慾望含入了口中。
言西城的臉上一瞬間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段舜傑卻並未留意。他拚命用笨拙的技巧服侍著他,卻控制不住口中彷彿有生命的物體,不斷因為被它堵住整個喉嚨而痛苦到幾乎無法呼吸的程度。
嘴裡滿滿都是精液鹹腥的味道,段舜傑卻半點也不覺得噁心,他努力地轉動舌頭想要帶給言西城多些快感,然而他拙劣的動作卻似乎只有更激起言西城腹中焚燃的慾火。
終於無法再忍耐下去,言西城的雙手捧住段舜傑的後腦,開始前後在他溫暖的口中抽動起來。
段舜傑的嘴被完全堵住了,他全部感官都充斥著言西城那勃起的男性器官,早已顧不上害羞,全部的心神似乎都用來承受那不斷插到咽喉處的性器,一邊還拚命想要忍住那種被插到直犯噁心的感覺。
沒有給段舜傑抽離自己的機會,言西城將他緊緊按在自己的下腹處又用力頂了幾下直到確認精液完全射入他口內才放他離開。
目光複雜地看著段舜傑捂著嘴嗆咳到臉漲得通紅,言西城慢慢將他攬到懷中輕撫著他的後背直到感覺他慢慢平靜下來。
「西城,我好想你!」段舜傑慢慢閉上眼睛,感受著言西城潔淨的男性氣息,無法忍耐的感情化作言語吐露出來。
可惜他始終閉著眼睛,無法看到言西城在聽到他的表白時無動於衷的冷漠神情。
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地交纏著躺在床上,言西城的手仍不老實地在段舜傑的腿間游移,換得他一聲聲喘息般的呻吟,更緊地依偎在戀人的胸口。
盡情享受著與言西城親暱的感覺,直到昶兒第三次來敲門時提醒時,他才不得不起身,又和言西城交換了無數親吻之後才依依不捨地去見平南王。
「舜傑,你今天氣色不錯呢!」也許因為是終南王的老友,歐陽法德對待段舜傑的態度像子侄多過像下屬。
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就是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段舜傑自然不敢解釋自己心情愉快的原因,行過禮後便靜靜坐在一旁等待歐陽法德談到正題。
果然,歐陽法德並未多扯閒話,很快談到正事:「舜傑你也知道,蟠龍一役戰敗,有許多人想要我治你重罪。」
段舜傑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點了點頭,知道自己戰時擅離職守是絕非閉門思過便可打發的重罪。
「我也問過你多次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拋下軍務在外流連,你卻一副死也不說的倔樣子。」歐陽法德一臉的無可奈何。
「王爺,我……」段舜傑的臉微紅起來,他實在是沒臉解釋自己的擅離職守是為了私會同性密友。
「究竟是什麼原因我也不追問你了,只是希望你擔任平南軍總帥之後可莫再犯同樣的錯誤了。」歐陽法德似乎也沒打算多為難他,直接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王爺,你這是……」段舜傑愣住了,他聽出歐陽法德竟有將平南全軍統帥之任托付自己的意思。這叫他如何能夠承擔,尤其是在蟠龍山一役戰敗之後。
歐陽法德搖了搖手示意他莫再推辭:「我膝下無子,一開始便將你當成自己的子侄看待,只要你能不負眾望,帶領平南全軍一起推翻大同暴政,便算已經報答我了。」
若是前幾日,對人生早已灰心失望的段舜傑是必然不會應允歐陽法德許下的這一重任的,然而今日與言西城重會,段舜傑知道自己需要足夠的權勢來保護自己與他之間禁忌的情感,自然對平南王的提議有些心動起來。
大概看出段舜傑已有應允之意,平南王趁熱打鐵道:「你也莫再推辭了。明日我便會下令解除你閉門思過的處罰,任命你為平南兵馬大元帥。今日你便早些回去歇息吧,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拍了拍段舜傑的肩,一抹有些複雜的表情掠過平南王的眸間,但他終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示意段舜傑可以離開了。
接踵而來的意外讓段舜傑有些消受不起,然而一想到還在府中等著自己的言西城頓時又覺得快活起來,便匆忙往回趕去。
回到房中,言西城仍是自己離開時那樣赤條條地躺在床褥之間。有些忐忑地將平南王召他去的原由說了,在看到言西城快樂的神情時段舜傑才肯定這是個好消息,頓時和他一起快樂起來。
草草用了膳,兩個人自然又一起滾在了床上。雖然疲倦不堪段舜傑仍是拗不過言西城讓他弄了幾次,在慾望中顛狂到再也支持不住才一起倦極地睡去。
言西城的溫柔帶給段舜傑的是從未體會過的幸福感覺,若問他此刻最大的祈願是什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就是永遠和他廝守在一起——在他的心裡,只要能和所愛的人守在一起,哪怕只是平平淡淡地種一輩子地,也勝過獨自享受人間最極致的繁華。
說句實話,言西城來金陵尋找段舜傑時並沒有指望他仍能維持當初的權勢——畢竟在蟠龍山戰役中段舜傑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過錯。言西城當初的打算只想通過他結識平南軍中其他人物,慢慢尋找機會打入高層再伺機而動的。
意外著歐陽法德對段舜傑不同尋常的重視,言西城也對自己的好運不由自主地慨歎。就在他來到金陵後的第二日,無視身邊眾多老臣的反對,歐陽法德一意孤行地將段舜傑冊封為平南軍的最高統帥,授予他平南軍兵馬大元帥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隨著職位高昇段舜傑變得日漸忙碌,然而他卻努力擠出時間來陪伴言西城,有時實在忙不過來時他也會讓言西城陪著自己一起處理公務。
俊秀溫文的言西城很快贏得了軍中許多將領的歡心,大家都知道舜將軍身邊有個知心好友言公子存在。
這日,言西城和往常許多時候一樣陪著段舜傑在書房處理軍務。陽光透過竹簾細碎灑在言西城白皙的頸側,段舜傑難以克制心中的悸動,正想側過頭偷一個吻,卻被突然打開的書房門嚇了一大跳。
「誰?」怒氣在他的眉間躍動,卻在看到來人後消散開來——言西城自然不會忽略段舜傑的情緒變化,不由好奇地打量起來人。
居然是個年輕的小姑娘——17、8歲上下,看得出家境甚好,姣好的容貌中猶以一對活潑俏皮的眼眸最為亮眼。
讓言西城感冒的卻是她望著段舜傑的神情,那抑不住的笑意中透出的仰慕眼神,如此明顯的少女懷春表情又怎能瞞過自幼與無數女子一起成長的言西城。
「思琦?你怎麼來了?也不敲門!」有點嗔怪,段舜傑完全是一副大哥哥的口吻,
「他是誰?」大概是注意到言西城打量的目光,被叫做思琦的女子也不甘示弱地直視回去。
「啊,這位是言西城言大哥,是我的好友。」
「西城,這是歐陽思琦,她是平南王的獨女,你可別得罪她嘍!這金陵城中除了平南王爺就是她說了算了。」段舜傑神情愉快地介紹著,顯然與歐陽思琦感情不錯。
早知道歐陽法德膝下只有一女,坊間也有傳說他想為女兒招婿繼承衣缽——一絲靈感掠過言西城的心頭,他卻不動聲色,向著歐陽思琦微微一笑算作招呼。
很少有人能抗拒言西城的笑容,歐陽思琦一個少女自然也抵禦不了他的魅力,頓時被他笑得臉頰微粉起來。
大約是察覺了歐陽思琦的少女情懷,段舜傑也有些不自在起來。輕咳一聲,道:「思琦,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言西城牢牢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讓他只屬於自己一個人,除了自己誰也別想看到那燦爛而溫柔的笑顏。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麼?」歐陽思琦嘟了嘟嘴,把注意力從言西城身上挪開了——哼!不過是個長得好看些的男人罷了,又怎比得上段大哥那般溫和明朗的氣質。
委婉地向父親暗示過自己對段舜傑的好感,雖然父親當時拉下臉來說自己年紀還小整天瞎想什麼,可他如此重用段舜傑說不定就是因為自己傾心於他的緣故——歐陽思琦自然知道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
「小孩子家!這裡可不是你玩的地方!」不知怎的,段舜傑就是不想讓歐陽思琦和言西城呆在一起,望著言西城似笑非笑看著歐陽思琦的眼神,他心裡隱約有種不安,卻又說不明白究竟在不安什麼。
「段大哥你這個老頑固!人家就是來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帶人家去秦淮河玩啊……」歐陽思琦卻半點也沒有察覺段舜傑複雜的心思,少女的愛嬌襯得她粉霏霏的蘋果臉越發可愛。
正想拒絕,言西城卻輕輕拉住了段舜傑的衣袖阻止了他:「舜傑,我來金陵之後都還沒出去玩過呢,不如趁此機會也帶我到城裡走走。」
被那雙彷彿會說話般的眼睛注視著,段舜傑哪裡還說得出個不字,自然只有點頭應承的份,和歐陽思琦約定了遊湖的時間,便把歡天喜地的她送上了回府的轎子。
「西城,你會不會覺得還是像思琦這種活潑的女孩子比較可愛?」送了歐陽思琦回來,又和言西城一起看了會公文,段舜傑終於憋不住說出了心底深處的疑慮。
雖然床第之間或是私下裡言西城對自己都是溫柔有加,但自己究竟只是個外貌平常的尋常男子,面對歐陽思琦那種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的少女他難免自卑,生怕會被情人嫌棄。
言西城斜斜看了他一眼,卻是笑了,道:「拜託!你這句話若是讓歐陽思琦聽見只怕要傷心欲絕。人家大小姐明著是把你當成懷春的對象,你卻居然怕她會搶了你的人去……這不是天大的笑話是什麼?」
段舜傑一聽頓時漲紅了臉——要說他從未察覺歐陽思琦對自己的心意那是胡說,但卻從不曾將這當成一回事過,現在被言西城這麼直言不諱地指出來自然不知要如何應對,白白被取笑了好久。
很快便到了約定遊園的日子,段舜傑卻臨時有要緊的軍務無法脫身,面對歐陽思琦失望的表情他再三道歉,卻怎麼也得不到歐陽思琦的點頭諒解。
一直在身邊默默聽著兩人爭執的言西城卻開口道:「若是歐陽小姐不嫌棄,就讓我陪她去好了,也免得舜傑你為難。」
「這……」段舜傑還在猶豫,歐陽思琦卻早已破涕為笑了。
「還是言大哥好,思琦就和言大哥一起去玩,死段舜傑,思琦再也不理你了!」像是要向段舜傑示威般,歐陽思琦扯了言西城就走,走了數丈外還轉過頭來對著段舜傑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望著背影意外合襯的兩人,段舜傑也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滋味,只能怔怔地目送兩人離開。
自那之後歐陽思琦儼然成了元帥府的常客,一開始還總是扯著段舜傑和言西城一起陪她到處遊玩,被段舜傑拒絕了幾次後就索性只找言西城陪她。言西城每次總是笑笑地應承下來,似乎不曾注意到段舜傑剎那黯然的神色。
長此以往,坊間的傳聞自然沸沸揚揚。也有那多事之人屢次在段舜傑面前暗示言西城是想藉著歐陽思琦的身份攀上高枝,段舜傑自然是不信的,但人言傳多了卻難免心裡會有個疙瘩,讓他心裡時而隱隱發痛。
也曾經拿這事去問言西城,言西城不是一臉莫名其妙便是露出委屈的神情。「舜傑,她是平南王的女兒,我怕得罪她會讓平南王對你不利。若不是為了你,我又何必忍受她的小姐脾氣,你若不喜歡我不和她去便是了。」
如果聽到言西城這麼說還不相信他那還有什麼資格做他的情人,段舜傑一邊埋怨自己的小心眼一邊不迭地道著歉,隨即便在言西城熱情的擁抱中將所有的懷疑拋到了九霄雲外。
撇開這些兩人生活中小小陰影不談,段舜傑總覺得與言西城在一起的生活彷彿蜜糖般甜膩歡喜,無數細小的情節回憶起來都能讓心頭流淌出甜蜜的歡樂。
在沒有俗務纏身的時候,段舜傑更樂意和言西城兩人一起遊遍金陵城的每一個角落。無論是在秦淮河上泛舟或是在夫子廟閒逛,只要一個笑容或是手指的偶然觸碰就能讓他忘記週遭的人與事,完全沉浸到與言西城的兩人世界中去。
「西城,我不信來生,此生所求的就是與你能夠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偶然的一次閒遊,兩人意外走到郊外一個寂靜無人的寺廟。拖著言西城一起跪倒,段舜傑凝視著面前慈眉善目的菩薩,卻用十二萬分的虔誠向身邊的人表白著。
「我……我自然也是一樣。」雖然有些猶豫,言西城也跟著低聲應和。
扯著言西城就這樣在佛前磕了三個頭,爬起身來,一絲憨憨的傻笑掛上段舜傑的嘴角——方纔的表白與跪拜都讓他覺得彷彿已與言西城在佛前印證了彼此的心願。
「西城,」 取下自己一直貼身戴著的一根金鏈,段舜傑將鏈子套在了言西城的頸中,「這鏈子原不值什麼錢,不過師傅說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信物,我從小不曾離身,便送給你吧。」
言西城沉默了片刻,也取下頸間的一塊玉珮掛在段舜傑的頸間,隨即便以一個深吻封緘了段舜傑更多沒能說出口的山盟海誓。
第七章
人間本無永恆的快樂。
早就嘗過人生酸甜苦辣的段舜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當極致的甜蜜之後噩運真的降臨在他和言西城的甜蜜生活中時,他依然是滿心的苦澀,拒絕相信這一切都是殘酷的現實。
雖然小時候也幻想過自己未來妻子會是如何溫柔賢淑的美人兒,在與言西城相遇後段舜傑卻早已絕了娶妻之心,雖然知道言西城未必與自己存著相同的心,但他心底仍然希望這個小小的奢望能夠成真。
段舜傑原本也相信言西城與自己一樣未想過婚娶之事,但一次意外卻讓他這個奢侈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不小心撞見言西城竟與歐陽思琦兩人在房中緊緊相擁時,段舜傑心中那片小小的聖域破滅了,衝擊性的場面讓他彷彿石像般僵硬在了當場。
歐陽思琦卻把段舜傑冰冷蒼白的臉色當成了吃驚,羞怯的她小聲承認了與言西城早在月前就已偷偷相戀,隨即便掉著眼淚求他不要告訴父親,卻完全沒有發現段舜傑自始自終都無法把不能置信的眼光從言西城的臉上移開。
「西城!這……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一等言西城送走歐陽思琦後回到房裡,段舜傑便追問著他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想要知道答案又怕自己會被言西城無情地拋棄,段舜傑覺得自己從不曾如此患得患失過。
言西城一開始是一臉難以啟齒的表情,在段舜傑不斷追問下終於坦誠在一次酒醉後與歐陽思琦越過了男女大防,經不住她的糾纏又害怕平南王怪罪下來會牽扯到段舜傑才不斷偷偷和她私下來往。
「怎麼會這樣……」聽到言西城與歐陽思琦竟已有了親密關係後,段舜傑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人當頭澆了桶冰水般從頭冷到了腳底,忍不住退後幾步跌坐在了床沿。
「舜傑,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是大錯已經鑄成,我……我真的是無力回天!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只恨不該一心只為你仕途著想,拚命討好平南郡主,以致弄到今日局面。」言西城顯得那麼的愧疚,一臉自責讓段舜傑覺得心好痛。
「那你……打算要如何是好?」看言西城如此痛苦,段舜傑更是抑制不住胸中的痛楚與惶恐——這歐陽思琦不是尋常女子,向來將她視作掌上明珠的歐陽法德決不會輕饒膽敢染指她的男人。
「小琦……不,思琦她說她有把握說服她爹爹,事到如今也只有成親一途了。」
「成親!?」`像是一個晴天霹靂打在頭上,段舜傑已經無法思考,只能重複著言西城的話——如果言西城娶了歐陽思琦,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此時的他,與言西城的感情早已是生命的全部。若是言西城要另娶他人,他真怕自己會就此喪失理智,作出無法挽回的事來。
「舜傑,舜傑!你別這樣!你若不要我不會和歐陽思琦成親,大不了我們私奔出城,找個地方兩個人隱姓埋名一生。」大概是段舜傑的臉色太過可怕,言西城撲過來將他摟到懷中,低聲提議道。
他的提議著實誘惑了段舜傑,然而他卻狠不下心拋下善待過自己的歐陽父女,實在無法讓年輕的歐陽思琦一個人去面對被拋棄的殘酷命運。
看著滿臉矛盾痛苦的段舜傑,言西城在心底暗暗地冷笑了一聲。相處了這麼久,他自然知道以段舜傑的老好人性格根本不可能應允自己這種建議。
果然,段舜傑掙扎了半天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不,不能這麼做……思琦她還是個孩子……我們不能這麼害她。」
「那,你是要眼睜睜看著我娶她咯?」言西城的語氣卻不急不緩,好像闖下禍的是段舜傑而不是他。
段舜傑蒼白著臉,狠狠咬住了唇,怎麼也無法從嘴裡說出要他娶歐陽思琦為妻的話來。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自私,可是他怎麼也不甘心就這樣把言西城拱手讓給別的女人。
要和言西城廝守一輩子的應該是自己啊!是自己,不是歐陽思琦,也絕不會是別的任何男人或女人!
這天開始,三個人彷彿就此糾纏到了一個病態的關係中去。
段舜傑拒絕不了言西城仍然不斷的求歡,也說不出口要他不再和歐陽思琦見面,甚至在面對兩人的親暱時,也只能假裝對一切視而不見,像一隻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土中逃避著現實,任憑悲傷和被拋下的寂寞把自己淹沒。
然而紙包不住火,現實不是視而不見就能夠當作從未發生過的。
一月之後,歐陽法德連夜招段舜傑入府,當段舜傑看到他身邊已哭得彷彿淚人兒般的歐陽思琦時,不祥的預感便完全佔據了他的思緒。
歐陽法德平靜的表情下顯然有無法言喻的憤怒,語氣也是不曾有過的沉重:「舜傑,你可知道,我是一向將你當成自己的子侄看待的麼?」
段舜傑無言地點了點頭——歐陽法德對他確實十分厚待,甚至比對他嫡親的侄甥更為重視。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小琦?小琦和那言公子兩情相悅,甚至有了身孕,可是小琦說因為你不同意,他不願娶小琦過門!你……你……你可知女子的名節重於生命,你這麼做是不是要害死小琦啊?」歐陽法德顯然極為震怒,連聲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有了……身孕……」段舜傑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平南王,他的全部心思都已經凝結在這個極具震撼性的消息上了。
一瞬間,他覺得又想哭又想笑,不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麼表情什麼反應才好
是啊,歐陽思琦是個女人,她和自己不一樣。哪怕言西城再擁抱他無數次他也不可能懷孕,可是歐陽思琦不一樣,她會懷孕會生產,她會生下言西城的孩子,她天生就有資格做言西城的妻子——她和自己不一樣。
「怎麼,你竟然不知道麼?」歐陽法德顯然也十分意外。言西城與歐陽思琦的關係幾乎已經露骨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作為言西城的好友段舜傑竟如此遲鈍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段舜傑緩緩搖了搖頭,他懷疑自己一開口誰都會看出他情緒的異樣,只能選擇低下頭拚命咬緊牙關忍過這心碎一刻。
「既是你不知情那我也不便多怪你了。你回去勸勸那姓言的小子,他何德何能有福可以娶到我家小琦,現在既然你也同意了他應該沒有什麼借口可以推托了吧。」理所當然的將段舜傑與言西城的關係解讀成好友,歐陽法德根本不會想到他的一席話已經幾乎粉碎了段舜傑全部的希望。
「王爺,那請容我先行告退。」收拾起殘餘的氣力與理智向歐陽法德告辭,段舜傑怕自己下一秒會當場失態,作出貽笑大方的事情來。
從平南王府出來,段舜傑沒有立即回自己的元帥府。他一個人孤魂野鬼般在金陵城裡亂逛了大半夜,直到將近天明時才回到家中。
房裡仍透著盈盈的燭光,是言西城在等他回來。
「舜傑,你到哪裡去了?我都等了大半夜了……」看段舜傑進門,言西城抱怨道,卻在下一刻看到他白裡透青的可怕臉色時頓住了話頭。
「你知道了?」他何等聰明樣人,一猜就知道段舜傑為何如此反常。
吹夠了風,段舜傑的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她有了身孕?」努力了半天,段舜傑才擠了一句出來。
燈下,言西城一身月白色的便袍,烏黑的長髮隨意散在肩上——他仍然是段舜傑記憶中最美麗也最高貴的戀人。
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終於還要面對失去他的一刻。
言西城點了點頭,慢慢走近段舜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
「為什麼不答應娶她?還告訴她不娶她是因為我不答應。」心裡居然隱隱約約有點高興,就算事情已經一塌糊塗不可收拾,只要知道言西城還有一點在乎自己就讓段舜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言西城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彎下腰輕輕將段舜傑摟入了自己懷中,半晌,才輕輕道:「因為我怕你會傷心……」
段舜傑的心剎那顫抖了一下,隨即他也緊緊抱住了言西城,將自己的臉按在他的胸口,激烈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死忍了許久許久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西城……西城……為什麼會是你……不管小琦愛誰我都會祝福她,就是你不行,可是為什麼偏偏……」段舜傑真恨不得就這麼拋下歐陽思琦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和言西城一起遠走高飛,可是他的良心實在做不出這種事情,只能選擇讓自己痛苦地屈從在命運之下。
看段舜傑如此傷心,言西城的心頭也掠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為他爭風吃醋的女人從來不曾少過,但像段舜傑如此癡情、如此純粹地愛著自己的人卻幾乎沒有,不免讓他的鐵石心腸也微微動搖起來。
將手指插入段舜傑的發中輕輕揉捏,言西城扶著他坐到床沿,溫柔的唇游移在他的臉頰與頸項,一點點將那痛楚的淚痕吻去。
段舜傑終於忍不住在言西城極盡挑逗的撫摸下輕顫起來,為自己居然流下眼淚而感到羞恥至極的他連眼睛也不敢睜開,只是任憑言西城為自己卸去全身的衣裳,用唇與齒一點點喚醒那被風吹的冰涼的身體的知覺。
屏息等待著言西城灼熱的下體進入身體的瞬間,段舜傑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壓抑的氣氛卻似乎讓言西城更加的瘋狂,段舜傑僵硬的身體幾乎無法承受他近乎兇猛的進擊。
然而即使感覺到滾燙的血液沿著大腿一直滴落,他仍是咬緊牙齒拚命承受著言西城的抽插。整個下體火燒般的疼痛,但那種痛楚又怎及他心中的苦楚,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裂開了,就快要被殘酷的命運碾成碎末,卻仍然只能咬緊牙關死挺住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段舜傑的痛苦卻似乎更激起了言西城的凌虐之心,他知道段舜傑絕不會在此刻拒絕自己,更是往死裡折騰他。
惡意地摩擦段舜傑下體被撕裂的傷口直到流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整條墊褥,言西城才一臉漠然地從他體內退了出來。
段舜傑臉色慘白彷彿死人,筋疲力盡的他掙扎了半天才顫抖著說出了自己的決定:「……西城,明日我會讓王管家給你準備聘禮,你就上平南王府去提親吧。」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彷彿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精神,說完後他便頹然倒下,眼神中卻洩露了太多不甘……
言西城似乎想說什麼,終於也沒說出口,輕輕歎了口氣,就這麼離開他下了床,獨自到旁邊的房間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言西城便在王管家等一眾人等的陪同下上平南王府提親去了。
段舜傑則因為嚴重的風寒和腹瀉沒有上朝,就這麼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只覺得自己已經連從床上爬起來的氣力都已經不剩了。
也多虧了這場病,平南王沒有要求段舜傑參與婚禮的準備工作。雖然是倉促的奉子成婚,元帥府被當作新郎的本家卻半點沒有怠慢,到處都貼上了大紅喜字,又懸掛起了紅燈籠。
行走在這樣的喜慶氣氛中,段舜傑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滑稽與諷刺,他開始下意識地逃避與言西城見面,而言西城也不知在忙些什麼,終日不見人影。
雖然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兩人卻很少見面,段舜傑聽到關於言西城的消息都是好事之徒傳到他這邊來的。
像是他已請了父親與眾多親屬來金陵參加他和歐陽思琦的婚禮,像是言家據說是大同最富有的商人之一,像他送給歐陽思琦的訂婚禮物是整整十箱的奇珍異寶之類有的沒的,甚至還有人傳言歐陽法德會在女兒成親之後將平南王的位置傳給愛婿。
凡此種種,段舜傑不知真假,也提不起勇氣向言西城求證。他害怕遇見即將成為他人丈夫與父親的言西城,更害怕會遇到知道兩人關係的言西城的父親。他不知要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這些,更不知道要是言父將兩人的關係宣揚出去自己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隨著婚期的臨近,言西城從元帥府中搬了出去,搬入平南王另賜的一處宅第與父親一起居住。
已經有許多天躲著言西城了,他搬走的那日,段舜傑仍然一個人在軍務衙門躲了一天。
夜半時分,一個人回到已經空無一人的房內,坐在那張曾經和言西城一起分享過無數個歡愉夜晚的床榻上,段舜傑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空虛和悲苦湧上來,眼淚幾乎便要奪眶而出。
從前他還以為自己是個鐵打的男兒,直到認識了言西城才知道他骨子裡竟也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多淚。
在心裡偷偷描摹過無數次自己和言西城生活在一起的畫面,然而現在那些都成了可憐又可笑的空談。
用力握住胸前錦袋裡的玉珮,他拚命回憶著言西城曾說過的甜言蜜語,卻滿腦子都是他與歐陽思琦相依相偎的畫面,讓他幾欲瘋狂。
可能是因為歐陽思琦已有身孕的緣故,平南王將婚禮的日子定得很近。只是將近十天之後,就已經是郡主的大婚喜日了。
整個金陵城都沉浸在平南王嫁女的喜慶氣氛中。豪華的喜宴上,段舜傑也只能強顏歡笑著和眾臣一起向平南王道賀,一杯杯將苦澀的喜酒灌下肚去,想要壓制住從心底深處不時泛上的痛楚之意。
觥籌交錯,在喜宴進入最高潮的時候,令人吃驚的異變卻突然發生。
一個一臉驚慌的平南軍士兵衝入了大殿:「稟報王爺,大同軍突然發動突襲攻城,前鋒部隊現已到金陵城外十里之處。」
前方突如其來的戰事一下子把段舜傑的酒給嚇醒了,他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看著因為壞消息而緊皺起眉頭的歐陽法德。
「真是會挑日子!」歐陽法德顯然極為不悅,「段將軍,你速率人馬往城門督促防務。金陵城易守難攻,料想大同軍一時半會也攻不下來。我會派人去調平安的守軍,只要援軍一到,就有把握擊退他們了。」
「是。」歐陽法德的信心自有其道理。金陵城防極為牢固,只要死守城門大同軍也很難奈何他們,只要等到援軍,兩軍前後夾擊,自然有把握殺潰敵人。
匆匆跟在報信的兵士後面離開了大殿,段舜傑心裡卻有意外的釋然。他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這個充滿喜慶氣氛的大廳裡,更不想目睹接下來言西城和歐陽思琦正式參拜天地那種會讓他心碎的場面。
等他整合好手下兵馬趕到西城門時情況已經相當緊急。從城牆上可以看到不遠處直向金陵行進的黑壓壓的大同兵馬,那應該只是攻城的前鋒部隊。看來這次大同軍應是傾巢而出,誓要在金陵和平南軍決一死戰了。
「準備擂石、弓箭、火器,吩咐下去讓東、南、北城都做好戰備。」雖然心中還牽掛著平南王府的那場婚禮,段舜傑卻強迫自己沉著地指揮著戰役。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準備之中,就等大同軍攻到城下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了。
「將軍,大事不好了!南城突然被一隊人馬從城內襲擊,守城的傅守備已經被殺了!南城快要守不住了!」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凝聚在漸漸接近的大同軍隊時,卻有一個渾身浴血的傳訊兵衝入營帳報告噩耗。
段舜傑一聽便知糟糕——果然,不遠處的大同軍前鋒已經停止前進,顯然之前原是佯攻,一里開外,黑壓壓的大軍已轉向南方逼近。
「走,我們到南門去。張將軍、劉將軍,你們帶人去守西城!」
留下一小半兵力在西城,段舜傑匆匆上馬率隊衝向南城。
離南城還有相當的距離,已經可以看到城牆上焚燒的沖天火光,搖曳的火光中隱約可見一隊手持各色兵器的人正在拚命屠殺試圖阻止他們打開城門的平南兵士,無數屍體倒在城牆附近,而那些人已經打開了一半的門閂,顯然他們的目的在於破壞城門迎大同軍入城。
「城內怎麼會混入這麼多的奸細!」一直跟隨在段舜傑身邊的榮副將顯然十分吃驚,處於備戰狀態的金陵入城的檢問手續十分嚴格,竟然還會被如此大批的大同奸細混入城中,讓他如何也無法相信。
段舜傑用盡全力催馬前進,從雲的速度頓時使他與榮副將他們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離南城還有數里,段舜傑已經取箭在手。他彎弓搭箭,箭矢飛射而出,正中一個正揮舞大刀想要砍斷門閂的大同奸細,那人頓時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應聲倒下。
段舜傑心急如焚,不斷射出手中的箭矢,雖然大同的奸細被他射倒許多,但門閂卻已被打開大半。
「你們快點砍斷門閂,我來擋他!」城牆掩映的火光中,出現了一個手提長劍的人影,他厲聲招呼,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
段舜傑瞇起眼,手上利矢頓時轉變方向,改為瞄準住這人。擒賊先擒王,只要射殺他們的首領,再解決其它人自然容易許多。
從雲的速度有如破風,這瞬間時間又帶著段舜傑更接近城門許多,一陣風吹過,吹散了那城牆上的煙霧與火光,讓段舜傑清清楚楚看清了大同奸細的長相……
一雙冰冷清冽的眸、白如美玉的臉頰,即使染滿鮮血也絲毫無損的美貌,那個死神般的表情卻出現在此時最不應該出現的人的臉上——那是應該和歐陽思琦正在平南王府參拜天地的言西城。
段舜傑的手頓時一抖,箭矢飛出,卻早已失了準頭,掉在言西城的腳下。
言西城冷冷一笑,飛身躍下城樓,一腳踢在門閂都已被砍斷的城門上,竟生生將沉重的鐵門踢開了一條縫隙。
段舜傑一人一馬,仍然像生了根般愣在原地。他的表情是全然的無法置信,彷彿完全忘記了這裡是生死攸關的戰場,一時猶豫斷送的將會是整個戰局的勝利。
榮副將和大部隊已經趕上,潮水般越過段舜傑向前湧去。
只差百步的距離,卻已經來不及了,藉著言西城一踢之威,大同的奸細們——就是言西城用參加婚禮的借口邀來的所謂親戚與隨從已經合力將城門向兩邊推開。
城門一開,言西城他們迅速跳上一旁早已備好的快馬,飛奔向城外不遠處正不斷接近的大同軍隊。
等段舜傑清醒過來,和榮副將他們一起衝向城頭時,正來得及看見言西城他們與大同軍部隊會合的場景。
大同軍眾用震天的歡呼聲歡迎言西城的歸來。
「七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被簇擁著的言西城一把撕去了身上的紅衣,自有人為他披上象徵皇族的金色戰袍,威風凜凜的他用手中長劍直指面前的金陵城門,身後的軍隊頓時像潮水般直衝過來。
要是到這種程度還看不出言西城的真實身份那段舜傑就是傻瓜中的傻瓜了。但無法接受眼前現實的他根本連嘴都無法張開,更別說下令指揮了。
「快!快關城門!大家各就各位,一定要死守金陵!」榮副將看他居然這種時刻還在發呆簡直心急如焚,只能越俎代庖的代他發下號令。
然而門閂都被弄斷的城門又如何能擋住潮水般湧來的大同軍隊。涉過護城河的大同軍沒有出現太大的傷亡就已經完全衝開了城門。
面前活生生是煉獄的景象,無數肢體血肉橫飛的場面讓段舜傑幾乎殺紅了眼。他不斷揮劍砍向面前的大同軍,卻不斷有後繼的人衝上來,即使全身衣服都已被大同士兵的鮮血浸透仍然無法阻擋那凌厲的攻勢……
「將軍!將軍!快趕回平南王府,保護王爺要緊啊!這裡我來擋著!」榮副將的話讓他猛然醒起已是無力回天的自己此時應當做的不是徒勞地守這一座已經注定失守的城,而是要保護平南軍的最高統帥安全撤離。
硬是從蜂湧過來的大同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段舜傑駕著從雲飛馳電掣般衝向平南王府。
「將軍,快!王爺受了重傷,大家都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了。」一進平南王府,片刻之前的喜慶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剛才還喜氣洋洋的眾官員一半已經各自回府帶著妻兒老小逃亡,還有一半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般聚在大廳裡束手無策。看到段舜傑飛奔進來,平南王府的大總管忙迎上來,引他進入內院。
「王爺怎麼會受傷的?」境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段舜傑根本沒有時間為言西城的欺騙與陰謀傷心,金陵已經守不住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護著歐陽法德回到平安城,靠著原來的守軍和牢固的城牆抵擋大同軍隊,再慢慢恢復元氣了。
大總管搖了搖頭,歎息道:「實在沒想到,新姑爺居然會是大同的奸細,他行刺王爺後便帶著手下衝出府去了……」
「那思琦……」本來要在今天成親的夫婿居然變成了敵方的奸細,這叫向來嬌生慣養的歐陽思琦要情何以堪,更何況她還懷著身孕……
頭痛得快要裂開來,段舜傑覺得心裡有一種被什麼堵得牢牢的感覺,讓他連呼吸的力氣都快要沒了。可是在這種時刻他怎麼也不能讓自己倒下,他知道,自己若再支持不住,平南就注定徹底完了。
進了內院歐陽法德的臥房,一眼就看見躺在床上面如金紙的平南王,還有在他身邊已經哭成淚人的歐陽思琦。
一看見段舜傑走進來,歐陽思琦的俏目中彷彿要冒出火來,衝過來就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你怎麼還有臉回來!你這個無恥的奸細!」
段舜傑被打得愣住了,這才想起是自己引言西城入城的,他會認識歐陽思琦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前胸還纏著繃帶的歐陽法德雖然虛弱,仍然搖搖手阻止歐陽思琦:「小琦你別亂來!你段大哥也不知道言西城居然會是大同的奸細……」
沒想到這種時刻平南王竟還會維護自己,一股感動湧上段舜傑的心頭,他撲上前,輕輕扶起想要起身的歐陽法德。
「外面怎麼樣了?」
段舜傑搖了搖頭,道:「金陵已經守不住了,我來護送王爺和郡主出城。」
「還能擋多少時間,只要還能支持一天,平安的援軍就能趕過來了。」歐陽法德怎麼捨得就這麼放棄花費了無數平南軍的生命與氣力才攻下的金陵城。
「來不及了,言西城帶人破壞了城南的城門,大同軍已經攻進城了。」彎下腰,段舜傑把歐陽法德背到背上,頓了一頓繼續道,「對不起,王爺……沒能守住金陵……是我的錯。」
是自己被與言西城的戀情弄昏了頭,導致蟠龍山一役的戰敗,也是自己貪戀與言西城在一起的快樂,引狼入室,導致金陵失守,又導致平南王受傷,還害得歐陽思琦如此傷心……
如果自己去死就可以挽回這一切錯誤,段舜傑會選擇毫不猶豫地放棄生命;但現在無論怎樣也挽不回所犯下的錯誤,自己也只有選擇盡其所能地守護平南基業不至於就此被徹底摧垮。
愧疚與重任在肩的感覺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背著平南王大步流星地趕出府內。已經趕到王府外的昶兒默默牽過一邊的從雲,段舜傑小心翼翼地扶著歐陽法德坐到馬上,自己也跟著上馬。
確認了歐陽思琦也在近衛軍的服侍下安置妥當,段舜傑抖了抖韁繩,一行數百人向北門方向馳去。
走出數里,就聽平南王府的方位有大片馬蹄聲傳來,回頭看去只見那處煙塵滾滾遮蔽了半邊天日,段舜傑知道是大同大軍殺到,想到拚死守衛的榮副將此刻只怕已經殉職,心頭更是淒惶。
手裡卻不敢怠慢,不斷催動胯下戰馬加速前進。
到了北門,原先的守軍居然已有半數不知往何處逃散,望著一臉倉皇看著自己的守城兵眾,段舜傑知道若讓他們留下抵抗大同追兵無疑是叫他們送死,便下令讓他們隨同出城,一起往平安方向撤退。
自古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敗得如此迅速徹底卻讓人難以承受。一行人中除了馬蹄聲外竟無一個人發出聲響,只是悶頭往還在數百里外的平安城趕路。
等大同軍搜遍平南王府發現無人又趕到南門時,段舜傑他們早已人去樓空,
「殿下,歐陽法德他們無處可去,定然是往平安方向逃竄,只要我們趕在他們到達平安城之前追上他們……」裴晉天看了看軒轅熙誠並看不出勝利喜悅的臉,決定還是應該說出自己的建議。
「不必了,」可惜他這次仍然吃了個軟釘子,軒轅熙誠揮了揮手,「窮寇莫追,平南賊寇的大半兵力都已在蟠龍山和今日一役折損,平安城內的數萬兵力不足為懼。我軍兼程趕路,此時應當休養生息,過些時日,一鼓作氣破了平安,平南賊寇就算徹底覆滅了。」
自然知道段舜傑拖著受傷的老人和女人根本不可能跑得快,軒轅熙誠卻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個遊戲自己還沒有玩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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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6 18:09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