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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三)《影皇帝》作者:李葳 [完結]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三)《影皇帝》作者:李葳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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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琉有兩個皇帝──檯面上的皇帝,檯面下的影皇帝司琺爾。」
經歷一場血腥的皇朝內鬥後奪得皇位的西琉颯亞,繼位統治西琉皇朝邁入第五個年頭,以其出色的統馭手腕締造盛世。
然而坊間卻在他慶祝二十誕辰前夕,散佈著種種駭人聽聞的謠言,影射著皇帝與重臣有著曖昧關系的傳單漫天飛舞── 不堪入目的穢圖與淫詩邪文,嚴重傷及西琉皇室顏面。
究竟,繪聲繪影散佈醜聞的敵人是誰?
背後又潛藏著何等陰謀?

如果說光是颯亞,司琺爾便是影。
白日身為颯亞皇帝最忠貞不貳的臣子司琺爾,夜裡卻是最不敬、最貪婪霸道的火熱情人。
他從沒想過,他所飼養的「金絲雀皇帝」竟膽敢背離他。
颯亞為杜悠悠眾口,毅然片面斷絕兩人的關系,此一行徑,徹底惹惱了他……

[ 本帖最後由 vincy100 於 2010-2-13 14:5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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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皇帝文案:
「西琉有兩個皇帝──檯面上的皇帝,檯面下的影皇帝司琺爾。」
經歷一場血腥的皇朝內鬥後奪得皇位的西琉颯亞,繼位統治西琉皇朝邁入第五個年頭,以其出色的統馭手腕締造盛世。
然而坊間卻在他慶祝二十誕辰前夕,散佈著種種駭人聽聞的謠言,影射著皇帝與重臣有著曖昧關係的傳單漫天飛舞── 不堪入目的穢圖與淫詩邪文,嚴重傷及西琉皇室顏面。
究竟,繪聲繪影散佈醜聞的敵人是誰?
背後又潛藏著何等陰謀?

如果說光是颯亞,司琺爾便是影。
白日身為颯亞皇帝最忠貞不貳的臣子司琺爾,夜裡卻是最不敬、最貪婪霸道的火熱情人。
他從沒想過,他所飼養的「金絲雀皇帝」竟膽敢背離他。
颯亞為杜悠悠眾口,毅然片面斷絕兩人的關係,此一行徑,徹底惹惱了他……

楔子
夜,闃黑而不見星月,盈滿不可告人的秘密。
男人的手緩慢地下滑到他的小腿處,在那裡逗留了一會兒,接著一抹濡濕的觸感,伴隨著溫熱摩擦,教他不由自主地顫抖。
不需要睜開雙眼,也知道男人的嘴唇已經在上面烙下了印。
緊閉著的眼瞼,發熱。薄薄的眼皮裡,冒水。越是這樣,越是無法睜開雙眼,可恥的淚水,無論如何不能讓它奪眶而出。
「傷口,肯定會留下痕跡了。」男人低啞的聲音,在冷冽空氣裡迸裂開來,聲音裡蘊藏的情愫,排山倒海的襲擊著他的胸口,悶得人心慌意亂。
「多麼令人高興的禮物,這麼一來,你就失去了能逃離我的雙腳,不再自由,終於全部都是屬於我的了。」本該是得意洋洋的口吻,男人徐徐道來,卻有著揮之不去的悲傷與嘲諷。
「啊!」男人強硬的手握住他的腳踝,纏繞在傷口上的白紗布,無法保護脆弱新生的黏合血肉,漸漸滲出紅色的體液。
「別……別捉著那裡……會痛。」他吐出不情願的哀請,陣陣作痛的腳踝,使不出力道,就像是無形的鎖煉將他牢牢地束縛在這兒、這張寢床上。
「不要緊,就算傷口又裂開了,我會再幫你上藥。」男人幹脆地駁回了他的請求,手仍舊緊捉住那細瘦的脛骨說。「最好永遠不要癒合,我便可以永遠照顧著這道傷口。這是「我的」傷口。」「唔!」
故意施壓在痛處上的行為,惡毒得令人無法相信,他扭動著身子企圖縮回自己的腿,可是男人的手勁遠遠凌駕於他的氣力之上。
「好可憐,連踢我的力氣也失去了嗎?」在他接連抗拒了兩、三次後,男人遊刃有餘地揚起唇角,諷笑地說:「現在的你,和剛出生的嬰兒沒有兩樣,除了躺在這兒接受我的照顧之外,還能再做什麼呢?乖乖地別動吧!這樣對你我都好,你是知道的,你越是反抗,只會令我更加為你瘋狂罷了。」

驚懼地顫抖一下,他停止了一切的動作。
「對,就是這樣,乖乖地……」男人開始解開纏捆著的紗布,他吞下一口唾沫,全身僵硬地扣緊被褥,等待著男人下一步的動作,不知道接續而來的將是更為劇痛的折磨,或是大發慈悲的治療安撫,在不安將他擊倒前,他只能承受著這股煎熬等下去。

「血痂剝落了,底下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呢,可以看到粉紅色的新生肌肉,好美。」男人淡淡地說:「薔薇色的花瓣也比不上這種色澤,從裂痕裡流出來的血,就像是清晨沾在花瓣上的露珠,讓人不禁想要飲下。嗯……果然,就連你的血的滋味,也是如此的美味,勝過世上最頂級的佳釀。」

倏地倒抽一口氣,男人的舌尖就在他的傷處上遊移,啜吸著。
綻開而毫無保護的新肉比任何肌膚都要敏感,令他產生一種錯覺,彷彿男人的唇舌直接舔到了體內,吸走了靈魂與生氣。
「……這血香令我迷醉,而這全部都是你的罪業。」男人喃喃的低語,像是纏人的詛咒,跟隨著執拗的舌尖,不放過任何一滴血,貪婪的需索著他。
一滴又一滴消失在男人口中的血液,是他心口流下的淚,也是他殘存的最後尊嚴。
「事到如今,全部都變成我的錯了嗎?」啞聲,不情願地睜開雙眼,他已無處可逃的望著男人冰冷的灰藍眸子。
「全部都是我的錯嗎?當上皇帝,被謠言形容成喜好男色,聽從枕邊人控制的無能皇帝,像個女人般在床上被你任意擺佈,這些都是我的錯嗎?我的親生兄弟們不是被殺就是遭到流放,親如兄長的友人也離我遠去,連見自己的妻子一面都會被質疑──這些,全部,都是我的錯嗎?」憤怒的白銀與冰冷的灰藍在空中碰撞出閃電火花。
「說啊!司琺爾,這些全都是我西琉颯亞的錯嗎!是我不該冠上這個姓,還是我不該身為西琉的皇帝?不該遇上你?我明白了,這的確是我的錯,輕而易舉的讓你乘虛而入,輕而易舉的做你的禁臠,輕而易舉的就把你視為一生的夥伴,所以才會輕而易舉的受到背叛!」

「不是!」撼然爆發的怒斥,少見的激動神色浮現在男人絕美的面貌上。「不是!不是!都不是!」
「不是什麼?說清楚啊!」男人捧著他的臉,眸中灰藍漸漸被深沉所取代,轉為濃濃的夜色,蘊滿情慾的色澤。
「不是背叛,颯亞,這絕對不是我的背叛。你怎麼會認定這是背叛呢?我只是受不了了,再也等不下去了,見你一天天被四周的人牽制,見你一天天被他們從我身邊帶走,見到我們之間的距離拉大,你怎麼能受得了呢?我無法忍受,不管是任何東西,只要是企圖將你我拉開的,就是我的敵人,所以……這是為了奪回你的戰爭,為了排除我們之間的障礙,好讓我可以全部擁有你的戰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懼意挾著凌厲的攻勢襲來,從背脊一路竄上,衝擊著整個後腦,宛如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棒。

「再清楚也不過了。」男人的唇角微揚,但那冰冷的笑意並沒有傳達到藍眸中,教人不寒而慄。
「我的覺悟到達什麼程度,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才是,親愛的颯亞陛下。」指尖冰冷地抹過他的唇,留下帶血的指印。
不給予他開口的機會,火熱地封住他的口,舌尖蠻橫地撬開他密合的齒縫,入侵他的唇腔,發抖的舌頭想逃,旋即被捕捉,無助地承受著殘忍的蹂躪。每一次沉重的鼻息,益發的灼熱、乏力。
「失去了光,影子也就不存在了。這是一體的兩面,是無法分割的命運,是我倆的宿命。影就算有想反噬光的一日,也注定是會失敗的,不能共存,只有共滅的一條路了。是的,正像是現在的我們,是要生或是死,都沒有選擇的餘地,能做的就是去面對等待著我們的命運。」

互相接觸的皮膚是溫暖的,流動在表面下的血液是沸騰的,心與心在呼喚彼此,鼓動著……「生」的節奏。悖德媾合的器官是污穢的,充斥在體內裡的濁液是劇毒的,身與身在折騰對方,唱頌著……「死」的韻律。

被男人擁抱著而不斷往下墜落,他放開了意識,沉淪到沒有光也沒有影的虛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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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生長的地方是個號稱「人間」的地獄。
衣冠禽獸與兩腿畜生橫行霸道,揮舞著鞭子,使喚著被稱為「奴隸」的動物。
對那些禽獸與畜生而言,奴隸不是人,只是一種能為他們帶來財富的動物,和圈養的豬、羊沒有兩樣,亦是可輕易買賣的東西。
對奴隸們而言,三餐吃不吃得飽、睡的床暖不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活下去見到明天的太陽。
「像我們這樣的人,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價值,還不如早早死了投胎,看看有沒有機會投胎到更好的人家去,下輩子就不需要做人家的牛馬賣命了。」老奴總是嘲笑著他的想法,如是說。

「不。我不要等下輩子,我一定會從這個地獄爬出去給你們看,我不會死在這裡,我要死也要死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地方!」四、五歲的他,總是握緊拳頭,激憤地反駁。
老奴只當他是癡人說夢,並不當真。畢竟,打從出生連爹娘的面孔都不知道的低下戰奴能有什麼出人頭地的機會?
在這滿是污穢鏇臟的煉獄裡打滾,連最低的人種階層都不如的奴隸賤民們,想要脫離這苦海,難、難、難!手腳上的鐵鏈,沉重地束縛著他們的自由,再大的雄心壯志,也早被消滅在一日復一日的折騰與苦刑下,誰還有力氣與人事反抗,與天命抗爭?

可是他不認命、不服運,什麼來世都與他無關,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要是放棄了這一世,來世就算享盡榮華富貴,那也不是「他」!他要的,就在這一世實現,他不擇手段也要爭到那片有光有亮的天。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般的地獄裡,僅有的光明是他的希望。

那些抱著膝蓋、屈著身子,強忍著寒冷與飢餓雙重煎熬的日子,那些撐著又幹又重的眼皮,因為背部的鞭痛而遲遲無法入睡的日子,他總是靜靜地等待著黑夜的逝去,等待著簇新的一日帶來的晨曦,看著光明趕跑了黑暗,也驅走了另一個痛苦的過去。

即便是,光明接續而來的不過是另一日的黑暗,他還是不放棄希望。
問他何以對「光」如此執著?或許是他生長在一個連陽光都顯得奢侈的黑暗世界,所留下的難解心結吧。
如今他什麼都到手了。一個連「明天」都成為奢侈願望的小戰奴,現在身為西琉皇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護皇軍統帥,兼皇朝有史以來首位單姓貴族,封地、歲金不計其數。
但這些浮面的名聲、地位、權勢、財富,對他而言都是次要的,他真正所要的「光」──象徵著他達成所有心願的最終賞賜,「此時此刻」就在他的身邊。
「嗯……」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咕噥,那具疲憊而放鬆的身子,本能的尋求著溫暖,蠕動著倚偎了過來。
他涵細了灰藍的眼眸,帶著幾分寵溺,伸手將沉睡的人兒摟得更緊些,而那睡夢中微顯稚氣的臉龐不自覺浮上一抹安心的笑,繼續沉睡。
多半只有這個時候,他高傲而又倔強的戀人才會主動靠向自己。西琉颯亞,他正是他的「光」
,他的存在就是現在自己生存的唯一理由,願為附著他而生的影,就這樣什麼都不要的獨佔著他的所有。
十五歲那一年的颯亞,在一個颳風下雨、雷雨大作的夜,奔向了我他想要力量,告訴我怎麼樣才能擁有左右天下的力量。
大聲說出這般宣言的狂傲第三皇子,彷彿是一隻被淋濕的小狗般,渾身狼狽不堪,但閃爍在那雙銀灰色瞳孔深處的光芒,卻耀眼得連雷電都不及。
那瞬間,他便為他所俘虜、所懾服,就像是永遠無法戰勝光明的影子,找著了自己的主人。想要他──不計一切代價,他想要鎖住這份光,恆久的扣住不放。
以「力量」為交換條件,卑劣地奪得了颯亞,表面上是他扶助颯亞成為西琉的皇帝,實際上他只是拿皇位為鐵鏈,將颯亞的自由牢牢的捆綁住,令他無法動彈,以自己狂猛的愛窒息他,認定這樣就能駕馭颯亞。
颯亞並不愚笨,他看穿了他的企圖,開始逃亡。
曾經,他成功的逃離了皇宮、逃離了他的掌心一段日子,可是到最後還是失敗了……不像割捨了一切的他,颯亞的情深義重成為他最大的致命傷,他既不能做出陷害親弟弟的行為,也無法將皇朝的重責大任推到其它人身上,颯亞終究選擇了自我犧牲,重回到皇朝中,重回他的懷抱裡。

這是必然的結局。成長在滿溢著陽光的地方,接受著光賜與的明亮、慈悲、潔白,正直又坦率的颯亞,就像是一株直直伸向陽光的美麗幼苗,不知歪曲為何物,在他的心裡沒有踐踏他人往上爬升的污穢慾望,也沒有設計他人權謀反間的無恥手段,有的只是坦盪盪的一顆無瑕心靈。

因此,要從颯亞身上找到空隙,乘虛而入,對他這個滿身罪孽、早已習慣強取豪奪的男人來說,太容易了。
只是,得到他的人並不意味著奪得了他的心。想要折服颯亞,就像是企圖折斷那筆直朝天的腰桿子,不可能同時折了他又不傷害到他,不令他斷氣。
在這個層面上,他司琺爾始終是輸家,戰勝不了颯亞內心那令人又憎又愛的光明氣度,只好接納目前颯亞願意給予他的「地位」。
我們是平等的,我會以我的血來起誓,我將會在你身邊,距你最近的地方,望著你直到你或我嚥下最後一口氣為止。我誓言做你這生中唯一的伴侶、情人,同時也是敵人。蒼天為証,大地為憑,我颯亞永不違背這誓言。

「伴侶」、「情人」,以及「敵人」,這就是颯亞給他的一切,而他也沒有異議的接受了。他與颯亞長達三年的情感爭鬥,看似歸於平靜。然而……
他的內心那頭飢渴的野獸,依舊不甚安分地鑽動著,長久處於爭奪狀態下的野獸,無法接納來得過於輕易的安穩,不安時時啃噬著他。
尤其是像今夜這般寧靜的夜裡,明顯的探出頭來,渴望著「確切」的保証,腳下這片如履薄冰的幸福,不會在下一刻被誰盜走,被什麼給破壞了。
過去不曾嘗過這種不安,對他而言,目光從不看著自己腳下的地位,而是注視著自己能往上攀升的地方,像頭永不停歇狂奔的獸,他侵略、他奪取、他征服,一個目標接著一個,他一步步的順著光的方向爬去。

不回頭、不低頭,一旦往下看、往後看,他就會被拉回過去的地獄,胸中一直懷著這樣的信念,一路走來……直到他成為現在的他。
想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日,自己會因為恐懼「失去」而不安。失去的要是地位,他知道自己能易如反掌的奪回;失去的若是財富,他知道伴隨著些許手段,自然能再賺進;失去的倘是權勢,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因此而一敗塗地,大不了是忍耐幾日,稍加計劃的問題。

獨獨失去颯亞這一件事,令他惶惶不安。
臣子與君主,以下犯上,這道悖亂倫常的鴻溝都跨越了── 為何還是擔憂會失去他!?
男人與男人,光是字面上就叫人覺得猥褻污穢,世俗道德的高牆都推倒了──為何還是煩惱誰會搶走他環繞在他和他之間的一切,都破壞殆盡,就能確保這份光永遠屬於他嗎?
就算是天地間只剩下他和他,這樣他就有安心的一日嗎?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答案恐怕不會有浮現的那一日。 所以……
到頭來,他還是只能做一頭永恆處於飢渴狀態的野獸吧。哪怕是得承受心愛的人,以令人憎恨的甜美小口咒罵著。「萬年發情的禽獸!」
他也永遠學不會控制自己的慾望──想要的時候,不伸手去拿,難道要等著別人將東西搶走後,再來懊悔自己的愚昧,咬牙切齒的看他人享用自己渴望的果實嗎?
他可沒有如此好的修養。被指責禽獸也無所謂,反正他從頭到尾也無意做什麼正人君子。
「躺在禽獸的身邊,還能睡得如此香甜的,又是哪一個小笨蛋呢?這可是你自找的,實在怪不得我。」沙啞地呢喃著,掀開那覆蓋在勁瘦身子上的軟被,司琺爾微笑地伸出手……
嗯?有「什麼」在幹擾他的夢境?颯亞皺著眉,企圖翻身將那討人厭的幹擾物撥開,但是沉甸甸的雙腿卻動彈不得……有什麼纏住了他的腳……
啊!乳尖的刺痛逼得颯亞睜開惺忪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見慣的那張臉。
「……你……在幹什麼……住……住手……」抗議的話語,因為濃濃的睡意而顯得無力。颯亞一時無法運轉的腦筋,還未及理解此時自己身處的危急狀態,只是傻愣地看著男人的指尖在自己胸上大玩花樣,不一會兒那裡便熱痛地挺立而起。

「……我叫你……住手……」打算推開男人的手腕,反而被對方所扣住,緊接著湊上來的蠻橫雙唇,無視颯亞的意願,吸咬著他,濃烈而窒息的一記深吻,幾乎令他無法呼吸。當然,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瓦解他那剛剛清醒沒有多久的反抗意志。

「……啊……嗯……」貪婪火辣的舌尖,吸走颯亞的力氣後,還意猶未盡地咬,刺激他的每根神經,直到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腦海一片空白為止,男人才突然轉移陣地,撫上他沈睡而安分的腿間。
「唔!」男人的手熟知他的形狀大小,迅速而準確的圈住,執拗地在他的弱處上打轉。無關颯亞的意識,身子也本能地聽從男人的呼喚而漸漸甦醒,曾經歇緩的熱度,再度點燃。
「……不……住……手……」明明是想抗議他霸道的行徑,偏偏出口後卻像是求歡似的媚聲囈語,更加煽動男人指間的動作。
「啊啊啊……」鼓脹到極點的亢奮,開始顫動,不住泛出透明的滴液,一觸即發。
「等等,颯亞,一個人先偷跑,這太卑鄙了吧?」突然間被扣住了爆發的源頭,男人沙啞的耳語著,口氣中有著百分百的戲謔,灰藍的眸子灼灼閃爍的情燄,說明颯亞的反應有多麼令他樂在其中。

「就算要去,也要兩個人一起上天堂,這才公平吧!」緩慢的伸舌,舔著颯亞的耳根,毫不隱藏那惡劣性格的一面,男人半諷的微笑,令那張超越美貌而幾成兇器的俊秀容顏,飄盪著無與倫比的奢華邪氣。

「司琺爾你這……混帳……」重重喘息著,颯亞噙著眼角沸騰的淚,瞪著可恨的擾夢元兇。「……又在發什麼情……趁人在睡覺時……」
「還真敢說呢!」司琺爾淺笑著,微微鬆開指間,刺激著亢奮頂端的小小縫口說。「瞧瞧自己現在的情況,颯亞。真正的禽獸到底是誰啊?光會說別人發情,難道你現在就沒「發情」嗎?」

「啊嗯!」腰身一扭,颯亞咬住下唇才能忍住那兒所受的刺激,好不讓自己處於更難堪的狀態。
司琺爾這混帳──始作俑者明明是他,打斷人一場清夢不說,弄得人處於百口莫辯的狀況後,居然還不認帳!他就知道今夜睡在這混帳身邊,準沒有好事發生!說什麼絕對不會對他怎麼樣,說什麼明天會讓他能夠順利上早朝,結果……結果這算什麼?說話不算話的畜生!他真笨,竟會再次上了他的當!

「怎麼了?無話可說嗎?」另一手的指頭朝下前進,輕輕一壓。「說得也是,這裡也一樣,蠢蠢欲動的歡迎著我,狡辯也無用。不是嗎?」
「……唔……」經歷入睡前的一場歡愉,充分潤澤過的地方還帶著濕意,根本阻止不了司琺爾指頭長驅直入,才剛探入不出片刻,抽動時所發出的可恥細微聲響,便噗吱噗吱的刺痛了他的自尊。
「……混帳……畜生……啊嗯……」紅著眼眶、熱著臉頰,颯亞仍在口頭上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沒關係,你就盡情罵個夠吧!」拔出指頭,司琺爾揚著唇,將自己發熱硬挺的部位抵住颯亞熱情綻放的秘處。「反正到最後你那逞強的小嘴,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哀求我。我並不貪心,大概只要你求饒個三、四次,我就會放過你的。」

「啊──」畜生、畜生、畜生!颯亞在那股強烈得幾要震碎自己意識的波濤來襲之際,腦海中不斷咒罵著,發誓他下次絕對不會再聽信這畜生的任何一句「保証」了。

西琉皇歷,二三○年,初冬。
晌午前,森靜莊嚴的皇宮內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幾位大人,請留步。」面色發白的皇宮侍從們,慌張的攔阻著步履堅定的朝廷重臣們,語氣膽怯地說。
「司大人有交代過,陛下今晨身體微恙,不容任何人打擾。」
「任何人?我們是誰?是隨便的市井小民嗎?陛下身體微恙,身為臣子的人去探望,不應該嗎?」
「是,非常抱歉,但小臣也是奉命──」侍從嚥下一口口水,還是不敢退讓,畢竟這些人的威脅事小,司琺爾大人的命令卻不能不聽。
「奉命?奉誰之命,這可要說清楚!」站在主宰官的身邊,一位年輕氣盛的新進朝官,仗著歷代祖先為開國元老的複姓貴族地位,氣燄高漲地說。
「八成是受了司琺爾那廝的指使吧!我們已經連著三天沒有見著陛下的人,今天說什麼也要見到陛下,不容任何人阻擾。」
「各位大人還是請回吧!待陛下起身後,小的一定會稟報陛下,眾位大人如此關切陛下龍體,曾來探望的事。」侍從們一字排開,將通往皇帝寢宮的道路堵住,死守最後的關卡。
「該讓開的是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諸臣不甘示弱,同樣擺開強行闖關的架勢。「讓我們見陛下,我們要晉見陛下!」
「宮廷內大吵大鬧成何體統,這裡看來像是供人閑嗑牙的菜市場嗎?」悠然的一句話,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在場的喧嘩歸於平靜。司琺爾緩慢地由通往寢宮的道路內,邁步走出說:「吳陸主宰大人、趙千副宰,以及各位大人有何要事不能處理,非要見陛下不可?」被點到名的大臣們臉色一變。
「怎麼回事,這傢伙竟從陛下的寢宮走出來?」
「傳言說他經常在陛下的寢宮內出入,果然是真的嗎?」
「真是醜聞,就算陛下再如何寵幸他,這樣不知君臣界線的行為,也教人無法容忍。」
「所以外面才會鬧出那樣可恥的傳言,說什麼陛下和他……真是國家大恥。」群臣們交頭接耳地說著,仇視的目光,同指向司琺爾。
對這些敵意的視線,絲毫不痛不癢的司琺爾,揚起微笑的唇角,灰藍眸裡一片凍寒地說:「如果沒有什麼緊急重要的大事,請遞折子上來,陛下自會過目。若有人為了枝微末節小事,便想要擅自打擾陛下休息,延緩了陛下恢復身子元氣的時間,這責任諸位大人可有承擔的心理準備?」

支支吾吾的,每個人臉上都閃過了一絲猶豫,而這點躊躇的時間,給了司琺爾恫嚇的良機。「要真有心理準備,便由得諸位晉見,我司琺爾也不便再強行說項了。」
聞言,眾人開始顯現退縮的跡象。迫不得已,裡面官銜最高的吳陸主宰道:「司大人見過陛下,陛下龍體微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太醫官怎麼說?」
「陛下憂國憂民,夜晚忙著批折子弄得太晚,著了點風寒。太醫診斷說風寒會惡化是平日勞體過度,乘此良機修養幾日,養精蓄銳。要是懷疑我的話,諸位可逕自向太醫們查問。」司琺爾細長完美的眉眼一蹙,俊秀端整的五官因此而更添凜冽魄力,讓人無法菖越雷池半步。

「不、不、不,我怎會懷疑司大人的話呢!」彷彿被戳破氣囊的牛蛙,霎時間縮頭縮尾的主宰大臣,已經不見方才理直氣壯的模樣,換上討好的笑臉說。「我看我們幾個還是先回去,盼望陛下身子能早日恢復健康,重開早朝。」

「主宰大人的深深關懷,我一定會轉達陛下。」
「那就有勞司大人了。」落荒而逃的主宰背後,幾名年輕的朝官不滿地抗議著。
「幹麼怕那傢伙,主宰大人!」
「不是說要見陛下的嗎?主宰大人!」
「……」嚷嚷聲與腳步聲都隨著遠去的背影,漸漸聽不到了。
驅逐了見風轉舵的一群傢伙,司琺爾抬抬眉頭,真是一群飯桶,以為能夠避開他的眼線,闖進寢宮。不必想也知道方纔那些人企圖做什麼,想要離間他和颯亞有那麼簡單嗎?
看來該是汰換一名聽話、又懂分寸的主宰大臣的時候了。這五年來,有多少前車之鑒,這些笨蛋一個也不懂得學會教訓嗎?嘖!
他吩咐侍從說:「記住,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擅入陛下寢宮。」
「遵命。」背轉過身,正打算回颯亞身邊的司琺爾,耳邊卻傳來──
「嘻嘻嘻,不愧是防守密不透風的前邊防重將,進入了宮廷,還是一樣戒備森嚴呢!許久不見了,司大人。」頓了頓足,這世上能用這種口吻同他司琺爾說話,還有命活到今日的傢伙,屈指可數,他側過臉,不意外地看著站在身後的男人。

「宓勒。」
宓勒多蒙,眾人暱稱「宓勒」的這個男人,五年前曾為他司琺爾的軍師,只是在颯亞登基後,為了一樁小事(他偕同颯亞違背了司琺爾的命令,放走了一名司琺爾視為眼中釘的男人),而被司琺爾驅離西琉,名義上是派遣到他國當親善使節,實際是懲罰他與颯亞勾結一氣的作為,刻意將他逐離西琉皇朝的政治中心。

搖著羽扇、有著張欺世良善面孔的溫雅男子微微一笑。
「別來無恙,司大人。」「你何時回來的?回來做什麼。」
「唉呀,司大人真是好生健忘,把我發配到邊疆去就把人給遺忘了嗎?真是過分啊!再怎麼樣,小的也和您有過一段難忘的「過去」……」宓勒哇啦啦地叫著。
沒把他的嘻皮笑臉放在眼中的司琺爾,撇著唇諷道:「你不會是惹了麻煩,被南夷國給踢了回來吧。」
「您這話未免太侮辱人了,司大人。小的我別的不行,就是會交朋友,我才到南夷就受到廣大仕女、民婦的愛戴,就算我想回來,那兒還不願讓我走呢!天底下沒有比我更人見人愛的好男人了。」

「那你更加不需回來。」拋下冷冷的一言,司琺爾重拾步伐。
熟知他性格的宓勒,笑嘻嘻地跟上前去。「都五年了,你還不消氣啊?司大人,心胸狹窄的男人可是會被人厭惡的。」
「這又怎樣。」司琺爾走入空盪盪的寢宮,因為他的命令,就連貼身隨侍都不能靠近的寢宮,彷彿是安息在被人遺忘的死寂中。
「又怎樣……這……唉,果然是處處逢源的情場聖手才說得出這種話……也對,就算司大人性格惡劣,光是為了你那張臉被吸引上門的狂蜂浪蝶就不勝枚舉,根本不擔心會不會討人厭嘛!」

推開一道上等紅木雕刻而成的華麗門扉,司琺爾輕佻一眉,瞥視饒舌的他一眼。「你是專程回來挑戰我的耐性嗎?宓勒。給你幾分顏色,染坊開得有聲有色,還有嗎?」
搖搖招牌扇子,宓勒識相地一笑。「沒辦法,太久沒見到司大人,忍不住就快言快語的開起玩笑了。畢竟天底下能和我這巧言令色的舌頭相抗衡的,也就只有司大人那張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冰山鐵面了。」

門扉內儼然是間書房擺設。這是皇帝寢宮中的秘密書齋,與議事廳後方專門用來接見朝臣與處理政務的上書房不同,這間隱藏在寢宮內的書齋是皇帝能真正享受獨處與讀書之樂的地方。

書齋內還有一道門連接著寢室,不需經過外頭的走道,便可隨意在兩個房間內走動,這也是方便帝王深夜伏案後,能直接就寢的設計。
看著司琺爾像是在自家中一樣,再自然不過地走到書桌後方坐下,宓勒眨眨眼睛,左瞧右瞄地轉頭四望。
「你又在看什麼?」
「啊?不,我只是想這兒應該不是將軍府吧?我明明是走進皇宮。」
「無聊的笑話就省省,快說這次回來的目的。」
「是……」故意拖長了話尾,宓勒一屁股坐上書齋裡擺設的橫椅,搖著手中的扇子說。「我是來跟咱們親愛的陛下報告南夷此次打算遣使來訪的事宜。你也知道的,最近東蠻國與南夷走得很近,這對向來與東蠻友好的我們來說,可說是一股不得不正視的威脅。因此,為了拉近咱們與南夷的交情,我特別趁皇誕日慶典,安排了這次的交流。南夷皇很爽快地應允了,就連使節都決定好了。我想我總得先回來舖舖路,好接待人家。」

在狹長的西琉國土裡,最具威脅的是邊界線最長的交界國東蠻,因此維持與東蠻良好的關係,是奠定和平的基礎,要是讓南夷介入這和諧的關係,可就成了樁棘手的問題。
「這麼說來,我確曾聽到傳言,近來南夷有意將皇女送至東蠻和親,此事當真?」司琺爾細長的指尖一邊撥弄著書桌上的筆,邊撐著額說道。
「南夷皇是興致高昂,只是南夷有多達十幾位的皇女,要派誰去和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定論。這該怎麼說呢……人人沒興趣,個個有機會?畢竟南夷是個女人邦,就這一點來說,皇女們也都很有主見,不是輕易就會接受指派和親這種事。因此事情尚未底定前,我也不敢說。」

說起南夷這個特例,或許是因為該國處於世界最邊陲的地帶,有許多風俗民情與其它城邦大大不同,尤其是該國習慣由「女子」襲位這一點,雖然不是百分之百都是如此(比方現任南夷皇便是男子),但它卻是所有城邦裡,唯一允許女子習武學功、擁有私人財產與軍隊的國家。

過去曾與南夷有過一段淵源的司琺爾,想到此不由蹙眉。「對方打算派來的人是誰?」
「呵呵,聽了您可別怪我,這真的不是我能決定的,一切都是南夷皇的主張,我就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宓勒深諳內情,也知道司琺爾在擔心什麼,無奈事與願違,全是情非得已。

「是她?」冷冽的口吻有著一絲不悅。
「目前南夷皇最倚重的下屆女皇熱門人選,也是統帥赫赫有名的南夷水師大將,大皇女南夷露露殿下是也。」
南夷露露。僅是聽聞她的名字,就足以使得司琺爾頻頻皺眉。
瞎貓撞上死耗子也沒有如此的好運氣,為何誰不好挑選,偏偏挑上一個霉神登門拜訪?南夷露露,一個屬於過去的名字,一段他差點都忘記的日子,意味著即將來臨的麻煩前兆。
「南夷殿下可說了,她非常期待能與你再會,司大人。」不減幸災樂禍的神採,宓勒不知死活地笑著。
正當司琺爾認真考慮下次要派他到星之列嶼,某個只有活火山的野蠻叢林裡出任使節的,隔著一道門傳來了咒罵聲。
「司琺爾!你這混帳!」的怒吼聲。
「喔喔,就一名躺在床上的病人而言,這聲音可真是中氣十足啊!」搶先司琺爾一步的,宓勒跳起來說。「五年不見了,真是令人懷念啊!親愛的陛下,小臣這就來晉見您──」
司琺爾二話不說的拎住了宓勒的衣襟,將他摔回原位說:「這裡輪不到你登場,去角落等著。」
哎呀呀,宓勒搖著頭,就算是過了五年,事情一牽扯到親愛的颯亞陛下,似乎還是沒有什麼改變,司琺爾大人那露骨的獨佔態度依然故我,安然健在。
心有餘悸地一抖,方才瞪著他的凌厲眼神,不愧是被封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殺人目光」,威力驚人咧。
一進寢室,招呼他的是迎面而來的抱枕,司琺爾早有心理準備的,巧妙側頭避開,只是接續的第二顆枕頭就直擊到他臉上了。
悶聲,扣住那顆落下的枕頭,司琺爾腦中想著下次得再練練新的花招,要不,颯亞可能會成為天底下投枕頭最神準的人。
「為什麼沒有把我叫醒?都是你,害得我今天又錯過早朝了!」颯亞氣得臉紅脖子粗,從床上仰起身子怒吼著。
「那麼想上朝的話,憑自己的力量爬起來如何?就算您醒了,能不能下床走動也是個問題。」氣定神閑的,司琺爾將枕頭歸回原位,淡淡說道。
另一波紅潮襲上颯亞的雙頰,輪廓鮮明的五官搭襯著紅潤的色澤,看來好不撩人,只是那兩道緊蹙的濃眉與火怒到極點的發亮銀灰眸子,破壞協調的韻味,呈現兇惡的線條。
「你……再給我說一次看看!」握緊了拳、繃緊蓄勢待發的肌肉,颯亞咬牙切齒地放話。
「幾遍我都能說,陛下。」司琺爾輕佻的瞟了瞟還殘留著自己痕跡的那具身子說。「您不是還很累嗎?要不現在早就跳下床來跟我打了。別逞強,這樣大吼大叫,萬一像以前一樣招來了不識相的侍衛,落得尷尬下場的人,並不是我。」

可惡!颯亞忿忿地瞪他。司琺爾慢步上前,取過一條幹淨的手巾說:「只是一天沒上朝而已,我已經先替你審過了折子,有問題的部分交給下面的人去處理了。來,躺好,我先幫你擦擦身子……」

「行了,我自己來!」搶奪過那條手巾,颯亞窘怒地說。「你出去,我不用你在這邊礙手礙腳。」
「你可以嗎?要是裡面不弄幹淨,鬧肚子痛的話,又要怪罪我,我可吃不消。」半強迫的翻過他的身子,司琺爾才不會讓颯亞的逞強剝奪了他的小小樂趣,每一次幫他弄幹淨身子的時候,颯亞那有口難言、尷尬到極點又不能發作的可愛模樣,是百看不厭的。

「……別……」指尖掰開了柔軟的雙丘,溫柔的撫觸著,一個輕壓,殘留的東西便流了出來。
颯亞除了最初的抗議,接下來便將整張臉都埋到枕頭堆中,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從司琺爾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見他那臊紅到耳根的糗態。
多麼容易臉紅的人兒,呵呵,這種事都做了不下數百次,到現在還有什麼好害羞的?不論哪一個地方,都早已被他摸透了。
也許是因為颯亞越是羞澀的反應,反而更令司琺爾興起作弄他的慾望,刻意延長了清理的時間,放縱指尖在他體內徘徊逗留,直到颯亞忍不住地大叫:「你當這是在幫我掏心挖肺啊!快快了事,快快把你的臭手從我身上離開。」

「是,陛下。」強忍著笑,司琺爾終於釋放了他。接著取來了替換的衣物,扶著颯亞起身,像是在替娃娃更衣般,一件件由底衣、單褂、腰帶地套上他的身子,司琺爾享受著服侍他的樂趣,最近這一年多來,他幾乎天天早上都待在颯亞宮中,就是想獨佔這種特權。
颯亞根本不需要侍從,與其讓那些笨手笨腳的侍從碰觸到他的颯亞,他寧可天天來這裡報到。總算將颯亞的衣著打點好後,司琺爾才撩起他的黑髮,一邊束起、一邊在他的頸
項上烙下一吻說:「現在……不氣了吧?」
颯亞反白他一眼。「哼,你還在乎我氣不氣嗎?一意孤行的混帳東西!」
「我當然在乎,畢竟,我是這麼愛你,要是氣壞了你,去哪裡都找不到另一個颯亞啊!」燦然一笑,灰藍眸子閃爍愉快的光芒。
面對如此厚顏無恥的傢伙,颯亞火氣也全消了,跟司琺爾生氣是沒有用的,這個男人不是會因此而打退堂鼓的軟弱傢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這輩子是栽在他手上了。
「來吧,陛下,外頭有位等候您召見的人。」伸出的手,覆上去的手上下疊合,當他們跨出這間寢室,在這瞬間,再多的甜言蜜語都必須被禁閉在秘門內,獨留高高在上的君主與忠心耿耿的臣子面具,呈現在世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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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看見許久未見的一張面孔,颯亞愉快地呼喚道:「宓勒!」
「微臣參見陛下。」
「真是好久了……自從你到南夷去……多久了?四、五年了嗎?」輕揚衣擺,颯亞微笑地落座在華椅上。
「精確地說,再過半個月就屆滿五年了。」宓勒規矩地站在他身前答道。
「五年嗎?時間真是過得好快。」想起過往的那些日子,初次見到他時,自己還是皇子的身份,一無所有。這些年來發生的變化,快得令人應接不暇,連回首顧盼的時間都沒有。
「陛下看來還是沒有多大的改變,依舊是這麼容光煥發、神採飛揚、生氣勃勃,臣也很感欣慰。」宓靳回以微笑地說。
「怎麼?你想像朕應該變成腦滿腸肥、頭禿髮枯、死氣沉沉的模樣?」戲謔的,颯亞不減伶牙俐齒,眨眨眼說道。
「哈哈哈,臣豈敢。」要說他曾經想像過颯亞陛下會變成什麼模樣,宓勒只能說遠遠超出他所預料的,當年背負著孤立命運卻不曾屈服的頑強少年,竟會如此適合「皇帝」這名詞。
這絕不是因為颯亞長高了些,體格不再猶如少年般纖細,呈現出勻稱筋肉的青年體魄,這些外在因素能改變人的印象,但是…… 對,就像山貓與在豹一樣。
從前他曾經在野林裡撿拾過一隻有著利爪的小貓,大家都認定那是只山貓,未成年的山貓給人的感覺不過是只脾氣火爆、毛茸茸的小球兒,但想不到當山貓逐漸成長褪去了可愛的毛髮,度過了冬眠時期,大家才知道過去被誤認為山貓的生物,其實是更加危險的動物──花豹。當敏銳狡黠的雙目,首次散發出威脅光芒的瞬間,宓勒恍悟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野豹不是能被豢養與馴服的。
於是在落花繽紛的季節,某一日它便毫無眷戀、頭也不回地往密密重重的林子裡一竄,消逝。留給宓勒的只有遺憾與惆悵的記憶。
當年煽動著司琺爾與颯亞接觸的自己,再度將「花豹」與「山貓」給弄混了。他當年的想法是稍加訓練,套上虛假的皇帝光環後,久而久之,颯亞自然會學會如何做皇帝──
呵呵呵,自己真是大錯特錯了。
颯亞根本不必學,他看到今天颯亞的樣子,便明白了。颯亞什麼都沒有改變;那雙銀灰色眼尾挑釁上揚的眼睛也好,那總是表達頑強意志的唇角也罷,野性十足的俊逸皮相也擋不住的強烈氣質,呼之欲出的捉住每個人的視線,天生就具有強烈的動人魅力。

魅力,多麼有利的字眼。誰不希望有魅力,能吸引所有的目光,但往往只有持有它的人才會知道個中苦處,特別是身在狹隘封閉的宮廷,感觸更深。
羨慕與嫉妒──再不情願也硬被架上的負面情緒。
孤立與打擊──負面情緒所引發的無言暴力。
恐怕沒有比親身體驗過它的颯亞,更能瞭解被捲入這種情感暴力的漩渦裡,深沉的無力感。
我又不是自願要擁有什麼天生魅力,真是狗屁!(但你就是有這種魅力,又該怎麼辦?)
嫉妒嗎?羨慕嗎?所以看不過去,所以感覺很不爽?這些全都是你們自找的,和我有什麼屁關係!
(也許和你沒有關係,可是沒有代罪羔羊,就沒有去處的憤怒,又該歸向何方?)
到頭來,回歸原點,追逐在魅力的背後,永遠緊纏不放的還是那些失意者、無能者的憎恨目光。
魅力──多麼可怕的字眼。
它會使得人瘋狂,也會使得人崩潰,得不到的人哀嚎,得到的人也不見得能過著額手稱慶的日子,可是大部分的人還是會說:「有總比沒有好。」
不過,真的是「有總比沒有好」嗎?問問那些公認有魅力的人,也許會得到完全相反的答案。宓勒將飄遠的思緒拉回眼前、現在──
颯亞的魅力固然重要,可當時他對這股魅力的信心並不大。
當然,遑論兩位無能、黯淡無光的皇子哥哥怎麼不甘心,這位特立獨行、醒目出眾的小皇子,沒有被污穢的手段、嫉妒的中傷所擊倒,很輕易的,憑著這股罪惡至極的魅力,獲得了勝利的果實,登基為帝。

只是過去加諸在皇帝身上的那種固若盤石的形象對颯亞而言確實有些沉重。統率朝臣並不如想像中來得容易,尤其是西琉皇朝裡有太多養尊處優的貴族、特權而驕的大臣,一名初出茅廬的十五歲少年皇帝,能不被這些虎視眈眈的人肢解入腹,就已經值得讚揚。

因此,他不預期會在五年後看到「不變」的颯亞。只要颯亞還能稍微保有自我,不被「皇帝」這名詞給吞掉,不被四周無數的聲音所左右,那當年的「宮廷鬥爭」就已經算是成功,起碼鬥爭過後,西琉找到一位還算稱職的皇帝。

不料──或該說是大大的驚喜,颯亞比他預測的還要成功。凜凜俊逸的美貌,咄咄逼人的威風,野性衍生的驃悍,挑釁啟發的鬥志,既不扭曲自我個性,而能賦予「皇帝」另一個新生風貌,且還令週遭的人心服口服、讚嘆不已。

多麼年輕、美麗而高貴的皇帝……
多麼俊逸、神威赫赫的皇帝……
天生吸引人的魅力,加上後天散發的自信,兩者合一,昇華為不可思議的邪魅,僅是坐在那兒不語不動,甚至不需要頂著「皇帝」的頭銜,颯亞週身所散發的非凡光芒,也不容任何人忽視。

如今誰還記得颯亞繼位前老皇帝是什麼模樣?
新皇颯亞已是西琉的新傳說,是西琉的新偶像,是西琉子民心中光芒萬丈的新太陽。只是,光照越是強烈的地方,影子也越加明顯──
宓勒悄悄地把眼角瞟向在旁的司琺爾,颯亞會成今日的颯亞,和這個男人有絕對密不可分的關係吧。
以旁觀的第三者角度,宓勒對這兩人往後如何繼續發展下去,非常有興趣。你知道嗎?我親愛的颯亞陛下啊,就算是天上的太陽也有被暗影吞噬的時候,蝕日的影是存在的,切莫大意,你身旁的男人絕非沒有半點野心的影子啊!
可惜他沒這膽子在司琺爾面前如此警告颯亞陛下就是了。
「宓勒大人這麼多年身在異鄉未歸,一定很懷念故鄉小點吧?」待笑聲告一段落,颯亞熱情寒暄地說。
「今夜就留在宮中,朕吩咐御廚準備幾品道地的西琉傳統名菜招待你。」
「多謝陛下的關愛,臣恭敬不如從命。」
「很好。那麼朕就期待今夜喝個痛快,好好聊聊這些年來你在南夷所度過的有趣往事當下酒菜吧!」
「這句在臣身上,別的事我宓勒不敢打包票,但是要講笑料,臣可是有一籮筐呢!」
「哈哈哈,好,好極了。」一轉頭,颯亞吩咐著司琺爾說:「就是這樣,今夜朕要和宓勒大人把酒言歡,你就──」
「臣領旨,我會準時「奉陪」的。」司琺爾搶先一步地說。
嘖,本想叫他今夜就不必留下了,但這念頭八成已先被他看穿。颯亞在心中埋怨著,怎麼,就連一個晚上都不放人自由嗎?近來司琺爾反常的束縛著他,不論到什麼地方、做什麼,他都亦步亦趨的像個影子般緊跟著不放,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前司琺爾不會這樣的。莫非司琺爾又隱瞞了他什麼?
可是就算自己追問司琺爾,他也不會老實回答的,相處這麼多年,颯亞早學乖了,只要是司琺爾下定決心隱瞞到底的事,就休想從他那蚌殼似緊閉的嘴中問出答案,那只會白費時間與力氣。

「有兩位地位如此祟高的人陪小的喝酒,看來今夜真是不醉不歸的花月良宵了。呵呵呵!」夾在一臉不悅的颯亞與面無表情的司琺爾兩人之間,裝作一臉無辜的宓勒,微笑地說道。

***
平日肅靜的皇廳內,難得熱鬧喧嘩著。
「……好事才到一半呢,門上就傳來一陣敲門聲,當場那位火辣小美人兒,你猜怎麼著,竟把我往露台上推耶!那可是足足有三層樓高的地方,能踩腳的地方就一小方塊。想我一世個儻美男子,差點就要落得光著屁股凍死在窗外的下場,幸好那是薄涼的初春,要是適逢嚴寒啊──嘿嘿,別說是人凍成了冰柱,就連下面的寶貝兒子也從此不聽使喚、永世不舉了。」幾杯佳釀下肚後大開黃腔的宓勒,說唱俱佳的誇張動作,惹得颯亞笑不可支。
他哈哈地笑著說:「那真是老天爺保佑了。」
「就是說啊!」頻頻搖頭的宓勒,嘆息地再添杯酒說。
「就那回我學乖了,再也不敢──」
「不敢偷情了嗎?」颯亞好奇地問。
「不敢再找寢室有三層樓高的美人兒調情嘍。」宓勒爆出大笑說。
「哈哈哈,你真是……」颯亞拿他無可奈何地笑著,執起酒杯小啜一口說。「看來朕不該找你當什麼使節,萬一鬧出風波,牽連到朕事小,就怕鬧成了國與國的糾紛、打起仗來呢。拜託你,管好自己的寶貝兒子啊!」

「是,臣下次不敢了。」知道他只是嘴巴上說說,根本不當真的颯亞,笑聲才停,那不勝酒力而微醺的身子便晃了晃,始終坐在一旁不發一語的司琺爾適時的伸手扶住他說:「陛下,您喝多了。」

「嗯?」抬起下顎,颯亞涵起一眼,順著酒勢指著司琺爾的鼻子說:「才不是朕酒喝多了,是你喝得不夠!怎麼,宓勒說的笑話不好笑嗎?從頭到尾你吭都不吭一聲,這是給宓勒大人難堪,也是讓朕難堪。你給我笑!快笑!」

「陛下,時候不早,您該歇息了。」司琺爾蹙著眉,再進諍言。
「不要。」像鬧脾氣的孩子似的,颯亞溫潤的銀眸閃著濃濃醉茫,推開了司琺爾的手說:「要睡你一個人去睡,朕還要多聽聽宓勒大人說的趣事。宓勒,你來,坐到朕身邊,再多跟我說說……南夷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宓勒苦笑著,他有再大的膽子,此刻也不敢靠近颯亞。畢竟旁邊那兇惡的瞪著自己的男子,絕不可能允許自己擅入「禁區」吧?
「宓勒,這是朕的命令,你不聽嗎?」上揚的貓眼威脅的揚起眼角,剎那間竄出一股騷動人心的艷態。
「陛下!」見狀,司琺爾扣住了颯亞的手,低聲以喝叱的口吻說。「您真的喝多了。來,我護送您回寢宮去。」
「放手!」抬起眸,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颯亞氣憤地回道。「你就可以隨你高興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為什麼我喝點酒也不行!不管什麼事都打算蒙住我,不讓我知道,壓根兒沒有把我放在眼中,你還假惺惺地在這兒說什麼護送?護送我回去又怎樣,會害得我明天無法上朝的,不是酒,而是你──」

「陛下!」大聲一叱掩蓋過颯亞不自覺說溜口的話,司琺爾馬上換個口吻,柔聲地說:「臣沒有隱瞞你任何事啊!」
「有,你有,別以為朕看不出來。」打了個小酒嗝,颯亞低垂下眼眸,落寞地說:「朕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即使你不這麼認為。」
「陛下,臣絕對沒有這麼想。」
喔──喔,這場面真像是小倆口吵嘴呢!宓勒在胸口中吐吐舌頭。明天他一定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忘記了,否則肯定會被某人殺掉滅口。
突然間,一道強烈的目光射向宓勒,令他直打哆嗦。是、是,要小的自動退場是嗎?唉,真是的,礙眼的人就會落到這種下場。明知道最後會是這種結局,還是忍不住想碰碰運氣,這該說是人天生的劣根性作祟,自取其辱嗎?
不賴到最後一刻,總是不願放棄。嘆只嘆他沒膽子承受司琺爾大人的「目光」寵愛太久,宓勒懶懶地起身,很遺憾不能和陛下喝到天亮,但起碼今夜已看到陛下鮮為人知的另一面,自己也算是賺到了。嘿!
「承蒙陛下厚愛,今夜這場酒喝得微臣十分盡興,但考慮到明天要處理的公務,我也不該叨擾太久,小的亦該告退了。」
「……宓勒你……」抱怨他提早告退的背叛行徑,颯亞瞪了瞪他。
「臨別前,這個……」從懷中掏出幾張發黃的傳單,宓勒笑嘻嘻地引爆火藥。「我一回到西琉,就在皇城大街上看到這個,這可是最近城內最熱門的話題呢!內容頗有趣的,不知有沒有人呈給陛下過目,雖然只是市井傳言不足掛齒的小事,但我想這內容陛下也會有興趣知道才是,所以特意將它帶過來了。」

颯亞才伸手要接,卻搶先被司琺爾奪走,只見他灰藍的眸子閃動著怒意火花。「無聊透頂,陛下成天為公事繁忙,豈有時間理會這種無稽之談,下次不要再拿這種東西給陛下看。」
「那是什麼?拿來!」
「陛下不需要看,不過是些無聊的蜚短流長,無知小民閑磕牙的玩意兒。」司琺爾毫不退讓的將紙揉成團。
「拿來,司琺爾,臉的命令你也不聽了嗎?」
「……」兩人僵持之際,宓勒暗中捏了把冷汗,不知誰會勝過誰?是司琺爾會先低頭,還是皇帝陛下?論道理,當然不會是親愛的陛下低頭吧?
終究,司琺爾還是將紙交了出去。
映入颯亞眼簾的幾個大字,吹醒了他腦海中的醉意,也震出了他的一身冷汗,上面以鬥大的字體明目張膽的寫著:

西琉皇朝最大醜聞,皇帝與寵臣穢亂後宮秘辛。

不只如此,當颯亞顫抖著手,再翻開另一張,又一個聳動的標題寫著:

西琉有兩個皇帝,一個是抬面上的皇帝,一個是背地裡的皇帝。昏君放縱枕邊人控制朝中上下,掌握實權秘錄。

再一細看,除了文字以外,還附帶描繪著不堪入目的浮圖,清晰可見那是一名男子在另一名男子的身上交媾合歡的模樣,並且題在旁邊的還有著「夜夜春宵金綾帳,銷魂蝕骨不早朝」之類的三流諷詩。

這是什麼……這些到底是…… 颯亞恍如被人剝除了全部的自尊,赤裸裸地站在冷峭的寒風裡,良久 良久都無法言語。

***
伴著呆愣的颯亞回到寢宮中,司琺爾在胸口裡詛咒著該死的宓勒。
他早知道市井間有人惡意散發這種東西,而他他命人去探查藏在幕後的黑手是誰,擒賊要擒王,與其去管那些漫天飛舞的傳單飄到何方,不如一口氣將源頭截斷,這才是他司琺爾的作風。

之所以沒有大動作的全面下令禁傳,是不想正中那些小人的下懷,畢竟這樣的動作,豈不是更明白的告訴世人「事實正是如此」?
從傳言出現到今,約莫十天,他刻意寸步不離的守著颯亞,也是不希望有任何風聲走漏到颯亞的耳中。
不像他對於這類卑鄙的手段見怪不怪,颯亞過去所面對的敵人裡,沒有這樣暗箭傷人的敗類,因此颯亞一定承受不了這種打擊。不出所料……
「不需在意那種東西,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簡單的兩句話輕易帶過,他搭上颯亞肩膀意圖安慰的手,卻猛然被大力拍落。
「別碰我。」
嗯?揚起眉,司琺爾絕美的臉染上一層冰霜,灰藍的眸子蘊藏著幽冥深濃的怒意,兩瓣優雅的薄唇吐出尖銳的低語。道:「這麼在意那張傳單上講的廢話嗎?大臣與皇帝又如何?我們做的事,誰敢置喙,那上面寫的算什麼,敵不上我們曾經有過的淫亂秘夜的千分之一。不過是些小鬼級的猜測而已。」

「別說了!」颯亞抱住頭,掩住耳,背過身。
「你何需如此慌張害怕?在這個國家,你是無所不能的,操縱著天下人的生死大權,你有什麼好畏懼的?不過是些吵鬧雜音,當做沒看見、不知道就行了。」踏出一步,司琺爾冷聲再道。

「我不是在害怕!」大聲駁斥,颯亞頂著張羞恥潮紅的臉,灰眸怒睜地說。「你……你難道沒有一點可恥心嗎?被人那樣形容,被人用那種目光看待……你真的一點都無所謂嗎!」
「無所謂啊!」司琺爾扭曲著唇色,諷刺的笑說。「可恥是什麼?我並不覺得可恥。擁抱自己所愛的人有什麼不對,即使那個人的身份是皇帝又怎麼樣?我不能奪取我想要的東西嗎?明明就是屬於我的,我佔有他又有什麼不對!」

「你……」無言的搖著頭,颯亞後退著。「你……好奇怪。」
「奇怪?我嗎?我覺得你才奇怪呢。都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對於這種傳單還會如此在意?我若是站在你的立場,就會把這種東西丟到腦後,不屑一顧地吐它兩口口水就算了。」司琺爾節節逼近。「話說存前頭,我不會接受的,颯亞。」

「不接受……什麼?」有些明知故問,颯亞看出了潛藏在灰藍眸子底下那簇熟悉的火花。
「還用問嗎?當然是不接受你拿這種東西當幌子,說出什麼要斷絕關係的蠢話。你不必擔心,像這種只敢躲於暗處的鼠輩,我很快就會揪出來,徹底將它擊潰,所以……你毋須煩惱,還是像以前一樣,安心地讓我在床上寵愛你就行了。」淫靡的話語像要舔過每一根神經似的,司琺爾刻意使用勾引的沙啞口氣說。

剎那間,颯亞全身的血液逆流直衝腦門,想也不想就捉起手邊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就朝他砸去,因此當然提不上什麼準頭,這使得昂貴的花瓶只是越過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白費力氣地摔碎在地上。

而就在此同時,司琺爾已經一個箭步地扣住了颯亞的手腕,環上他的腰說:「我早說了,這世上我沒有需要顧忌的人,也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寵臣也好、佞臣也罷,這些都阻止不了我……颯亞,在你的身邊最近的地方,只能有我,你還不明白嗎?別讓那些無聊的閑話,阻礙我們。」

炙熱的鼻息、性感的魅香、惑人的美聲,一切的一切,只要讓這個男人靠近,颯亞就無法喘息、無法呼吸,他不斷地入侵到自己的體內、腦海、意志,到最後他會變成什麼德行?
失去他就不行,沒有他就無法一個人站立的──傀儡嗎?不對,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當初說了,他想和他對等,想和他站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高度,分享彼此,是伴侶也是敵人,是誰也不欺誰、誰也不侮誰的關係。
可是司琺爾太貪心了,他一直在掏空他、入侵他,不給他半點思考的空間,只是不斷拿他的愛填滿他、堵塞他,教他無所遁形的全都攤開在他的面前,可是他自己卻仍舊是密閉的,司琺爾腦海裡到底在想什麼,從來也不曾告訴過他啊!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行不通的,只是互相耗盡彼此,毫無意義的執著而已。

「你說了這麼多,可曾考慮我的想法?司琺爾。」擱在胸前的手猛地一堆,只是眼前的巨牆動也不動。
颯亞咬咬牙,再道:「你一直是這樣,拿你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眼裡頭只有你自私自我的想法,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已經越來越沒有自己的主張與想法,越來越像是傳單上所嘲笑的,是個見色忘本的昏君了。」

握起拳頭打著他的胸口,颯亞提高了音調,大聲地說:「我可不是你,不像你一樣,有那種超越一切的胸襟與度量,即使成為萬人所指的姦夫淫婦,還能視若無睹的在自己的天地裡享樂!我是個比你所想像的還要來得卑怯的懦夫也不一定!」

「──那麼在乎噪音的話,就把能夠聽得兒的耳朵廢掉吧。」相對於颯亞的激動,司琺爾的雙眸卻更加森冷、寒徹。
省悟到自己的言語已經充分地激怒這個男人,而使他正瀕臨爆發邊緣的颯亞,心驚膽跳的縮回手。不像颯亞習慣將自己的情感表露於外,司琺爾的情感是深藏不露而內斂的──那不是說司琺爾就不會生氣,相反地,他不斷將怒氣積壓再積壓,一旦越過了爆發的界線,後果是難以想像的。

此刻,岌岌可危的徵兆,就一清二楚的寫在那張益發冰冷、益發魅邪、益發逼人的絕寒美貌上,颯亞發誓他可以看見司琺爾週身散發出來的青怒冷燄。
「讓聽得到聲音的聽不見了,讓看得見文字的看不見了,這樣一來你需要在乎的閑言閑語、無聊傳言也都不再重要了吧?」輕柔得宛如棉絮的口吻,飄盪在陰沉的空氣裡,司琺爾挑起了他的下巴,唇色冷冷掀起。「如何?這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吧?陛下。」

全身的神經都在高喊著「住手」、「不要再靠過來了」,颯亞卻緊咬著唇色不放,不發一語。他知道在此時此刻,再進一步刺激這個男人,只是讓事情更無法收拾,到頭來又重回一樣的下場而已……

恃強凌弱,硬碰硬,強壓弱屈──無意義的恥辱性交。
蝕骨,銷魂,隨波逐流──徒增虛無的忘情歡愉。
四面楚歌,八方碰壁──沒有出口的憎愛迷宮。
他們只是不斷重蹈覆轍、一再輪迴這樣的戲碼,就像是追逐著自己尾巴的盲狗一樣,不斷兜著圈子打轉,可以預見的結局、可以描繪的未來,為何他們還在反覆犯同樣的錯誤?
再這樣下去,他們豈不比兩條無法以言語溝通、只能互咬的笨狗還要不如了!「對了,這張倔強的小嘴,還是可以留下,留下來好讓我聆聽你美妙的求饒聲。」司琺爾以指尖摩擦著他豐滿的唇瓣說。

他們之間有一人必須先為這樣的因局畫下句點,不先跨出這一步,他颯亞將永遠只是個沒有學習能力的笨狗。因此……颯亞動了動身子,貼近他,張開嘴含住他的指尖說:「我沒有想要斷絕我們的關係──琺爾。」
意外的舉動令灰藍的眸子一閃。
「只是,請你給我一些時間。」颯亞低聲地說著,同時以舌頭在他的指尖上舔舐著說。「傳言這種東西,只要給它一點時間,自然會被人所遺忘,人們正在興頭上的時候,無聊的煽動與助長火燄的作法,不管到什麼時候那些傳言都不會消失啊。」水澤閃爍的灰眼,流動著些許懇求,澄靜的、無言地回望著他。

不行嗎?颯亞的眼睛這樣問道。
「……一些時間是指多久?」不情願的,司琺爾稍稍地讓步。
颯亞燃起希望的臉上,有著明顯可見的雀躍。這是頭一次吧?他在兩人的爭執之中取得了先機。「幾天,就這段日子。南夷國的使節也正好來訪,你若一直逗留在宮內,也會令那些使節覺得奇怪吧?所以在他們來訪的這段日子裡你先回府裡去,等他們離開了,再視情況而定。」
當然颯亞沒有將「情況」說得更明白,他不想先斷自己的後路。其實司琺爾幹涉朝政的情況,已經引起許多非議,樹立不少政敵,為了司琺爾好,颯亞並不希望他受到其它人的孤立與排斥。

沒有人比颯亞更瞭解,身在朝中受到孤立時,所需承擔的壓力有多巨大。他想盡可能的,漸漸讓司琺爾與自己拉遠距離,再度恢復他們應有的關係,也讓司琺爾獲得該有的掌聲與讚揚,他為西琉所盡的貢獻才會有人去注意,而非受到一些無仰的嫉妒,專出些扯後腿、喝倒採的小人得意洋洋的抨擊他。

颯亞早想衝著那些沒本領又只出一張嘴的笨蛋們大吼:你們有什麼資格指責司琺爾的不是?當他為西琉人民徹夜建立完善的貨幣制度時,你們這些人還躲在被窩裡頭呼呼大睡呢!
只要將焦點從他和司琺爾的曖昧關係上轉開,大家就會知道感激司琺爾為這個國家所做的貢獻──颯亞始終都這麼認為。一天、兩天、十天、半個月,颯亞決心要切斷自己和司琺爾的關聯,直到西琉人的口中,不再說司琺爾只是個靠著「枕邊」關係,以色誘的手腕得到今日地位的佞臣為止。
「也就是說,從明天起有一段日子,我得過著禁慾的日子嘍。」司琺爾低柔地問。
颯亞心口一跳,他垂下眸子躲開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說:「我……並沒有說……你不可以去找別人……呃……發洩……」
「多麼過分的一句話。」司琺爾扣住他的下顎,自嘲地說。「你認為我能在別人的身上尋找到滿足嗎?如果純粹是生理上的問題,我又何須執著於你一人,你卻連這一點都不明白。我在你身上所需求的,不是路邊隨便的阿貓阿狗就能給予我的。不是你就不行,不是你就沒有辦法滿足的慾望──你該怎麼補償我未來幾日的空虛?」

認命地,颯亞半自暴半自棄地說:「我知道了,我放棄明天上朝的事就是了,今夜……就隨你處置了。」
「別以為這樣就能了事。」司琺爾還不滿意地說。「這只是前金,等這段日子過去了,我會一口氣討回來你這段日子所積欠我的分,直到你腰桿挺不直為止,我是不會停的。」
好可怕。颯亞心想,聽了這種話,就更不能坦白地說出來,這段日子恐怕會延續到永遠的實話了。
未等颯亞的回復,司琺爾出手攔腰抱起他,而颯亞也硬著頭皮,做好心理準備──今晚上是別想睡了。

***
「你……就算……我說可以……也別一次做到死啊!混帳!」什麼腰桿挺不直,現在連膝蓋都在發抖了。
「還沒呢!天色還沒亮,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消磨……」落在汗濕頸背上的吻,刻意滑過敏感的地帶,勾起體內另一波淫靡的反應,不自覺束縮的部位,將男人吞得更深更緊。

「啊……」
「唔!」勃起脈動的火熱感觸,收縮蠕動的潮濕快感,融合為一的……愉悅。「……琺爾……快……」
「等不及了是嗎?我也一樣,被你這樣熱情的吞噬,再強的自製都會崩潰……唔嗯……好棒……你裡面好像熔爐一樣,快把我燒死了……好……」
受不了了,等不下去了,再不做點什麼,全身的神經都快斷裂了!「給我!」
翻身而起,主動地跨在男人身上,無暇顧忌羞恥不羞恥,眼前為了尋求最終的解脫,什麼都可以拋下。坐下的瞬間,貫穿脊髓的快感,閃逝跳躍在眼前。
「啊啊……」還不夠,提起腰,上下摩擦、左右旋轉、一次又一次的衝撞,天地倒錯的浪潮呼嘯襲來。
「好美,颯亞,這一刻的你好美,我最美的小野獸,就這樣把我吃了吧。我的全部都是屬於你的。」
「啊……啊……」模糊的視線裡,色彩融合成一片藍洋,意識輕盈得漂浮起來。 對不起,司琪爾,對不起。
我……對你編織了謊言,今夜是最後了,最後一次讓你擁抱,最後一次這樣全身感覺到你,我們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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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華美輕柔的白地毯舖成的信道盈滿花香,夾道的巨大石柱上,垂落的曳地紗簾滾著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珠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七彩光芒,不知何處飄來的悠揚樂聲,斷斷續續的傳來。

這亦呈皇宮中的一部分呢,雖然自己在這兩年間,走進這後宮的次數掐指可數,但只要看看週遭,他使知道內侍官們確實按照著他的吩咐,盡全力地滿足愛妃的所有需求,給予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喜歡上日之洋深海的水晶,差人去採來為她妝點這宮殿。
中意月之海底的白沙,費心去搜來為她舖成一條七彩宮徑。
黃金?火鑽?星珠?都不成問題,只要是貴妃所想要的,他都應允。
於是宮裡的人都說,陛下真是疼愛晴紹貴妃啊。光瞧這貴妃殿內的陳設,就可以知道陛下為了寵愛的妃子,不惜大手筆地為她打造愛之巢。
人類的目光有多麼膚淺,由這裡就可以看得出來。殊不知表面上的繁華似錦,全都是深深的愧疚所堆棧出來的海市蜃樓。
颯亞面對這本該給人豪華舒適、寧靜安樂氣氛的華屋,腳步卻不免踟躕。可以的話,他很想轉身離開,遠遠地……
「恭迎陛下,貴妃就在屋內,正等候陛下的探視。」難掩興奮之情的女侍官,一見到颯亞就激動地說。「貴妃直說要起身迎接您,可是她現在這情況實在不能下床,還請陛下見諒。」

「無妨,朕直接去見她就行了,你們都可以退下了。」
「是。」跨入內寢室,只見理應躺在床上休息的人兒,正揭開了紗簾勉強撐起身,意欲下床叩迎──
颯亞一個箭步上前,扶著她說:「愛妃,不需勉強。」
「請陛下原諒妾身怠慢,竟無法下床……咳、咳咳。」有著北方人傳統嬌弱外貌的女子,原本就皎白的面容在患病後,更加蒼青、憔悴,彷彿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了。
一陣陣自責在颯亞胸口刺痛著,好瘦小的肩膀,比起剛來到西琉之際,北狄晴紹──今日已是西琉晴紹的這位苦命女子,又消瘦了一大圈。
兩年前那名慧黠討人喜歡的女子,變成今日這般靜怯難安的模樣,瞧瞧自己對她做了多殘酷的事?冷酷地背棄柔弱的她,讓她成為自己與司琺爾關係裡的無辜犧牲品。
兩年前,宮中大臣不斷勸說他為了西琉的皇位繼承著想,該早日立妃生子,因而設下了選後宴。選後宴上一場紛爭,導致司琺爾與來自北狹的親王決鬥,決鬥中北狄親王卑鄙的傷了司琺爾後,眼看一場戰爭即將爆發──然而北狄提出和親來解決這場紛爭,而為了大局著想,颯亞接受了。

當初他只是抱持著很簡單的想法,迎娶北狄晴紹,不但可以消弭兩國間的紛爭,也可令大臣們不再嘮叨他的終身大事。
豈料,他這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舉動,卻害苦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試想千里迢迢離開家鄉,遠赴異鄉的她,孤單的身在宮中,若有君王的寵愛,或許還能稍解思鄉之愁、異地之苦。可是這君王卻是個連召喚她陪寢都做不到的……懦夫。

朕明白她最需要的既不是華屋,也不是奢侈的珠寶,但她想要的,朕卻給不起,也給不了。只因這雙手已經無法再擁抱其它人了。這輩子、這一生,朕恐怕是再也接受不了除了「他」以外的人了。
那成千上百次在朕耳邊熱烈吐露的愛語,是戒不了的毒,是離不開的癮,朕的雙臂已沒有再容納他人的空間。朕只能給她這些虛偽的榮耀作為替代品,明知愧疚,卻只能逃避她那雙懷著渴盼的目光,因我已空無……
竭盡所能的待她溫柔,是颯亞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來吧,回床上躺著,愛妃。」
「多謝陛下。」
「太醫來看過了嗎?開了什麼藥?都是朕不好,朕該早一點來探望妳的,昨天聽到妳臥病在床後,朕就一直掛意在心。」為她蓋上保暖的被,颯亞說著無關緊要的話,想著還能再為她做些什麼?也許安排一次返鄉休養之旅,會令她恢復昔日健康的模樣。

「多謝陛下的關心,太醫看過了,藥也開了,都交給女侍官們去弄了。」沙啞而小聲地,晴紹妃一一答道。
「那……」不知還能說什麼、做什麼的颯亞,微抬起身說。「朕就不打擾妳的安──」
「陛下!」不知哪兒生來的那麼大力氣,突然間晴紹妃整個身子都抱住了颯亞的腰身說。「您別走啊!」
「愛……妃?」
「臣妾懇求陛下,再多陪陪我。妾身盼了好久,好不容易盼到您來看我,請不要匆匆離去,留在臣妾身邊。就請聽妾身這一次的任性吧!好不好?」紅著眼眶、泫然欲泣的雙眸,滿是哀求。
颯亞嘆息著,拉開了她的手臂,重新坐回她身邊說:「朕若留在妳身邊,妳不是反而無法好好休息嗎?這樣子病怎麼會好得起來呢。」
「臣妾寧願這病永遠不好,這樣陛下就會不斷地來看我了。」
怔忡著,颯亞不知向來性子溫婉的她,也會說出如此不識大體的重話。
晴紹藉此機會將自己的頭靠在颯亞的肩上,偎著他低聲說道:「陛下知道嗎?妾身在這宮裡宛如透明人,沒有一個人會想到我,會來看我……連您也是,鎮日被那些國事、大臣所佔去,妾身到底算是什麼?雖然名為您的妃子,這兩年來卻不曾、不曾與您同床共寢過。陛下不喜歡晴紹哪一個地方,告訴我,我可以改啊!」

「……朕並沒有不喜歡?,是愛妃多心了。」颯亞苦澀地說,俊臉一黯。「朕還是改日再來探視?,今日愛妃似乎太激動。」
「不,看著我,陛下。」晴紹逼急的扣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說。「看著我、摸摸我,陛下,難道晴紹如此不知羞恥的求您,您都不肯碰我一下嗎?」
颯亞動搖了一下,他看著眼前那張哀求的小臉,任何人都不忍傷害這樣無力柔弱的女子,可是……諷亞,你是屬於我的……回盪在他腦海的這句話,就像無形的鎖煉捆綁著他。
他不能。
不管此舉有多麼傷害她,他就是做不到。做了,那是對三個人的情感背叛。一是背叛了她的情感,明明不愛,卻出於同情的擁抱。二是背叛了自己,明明不想要,卻濫情的偽裝慾望。三是──

狠下心的抽回了手,颯亞還是搖頭地說:「愛妃妳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為什麼!」終於忍不住地哭出來,晴紹激動地掩面而泣。「您還是認為那個人比我好嗎?您寧可挑那個人也不肯選我嗎?您和那個人是真的……真的有如傳言那樣……苟且!」
颯亞愕然地睜大眼晴。晴紹抬起臉來,原本淒楚可憐的臉戴上了兇惡醜陋的嫉妒,憤怒地叫著。「太鏇臟了,您和司大人做那種事,是天地不容的,你們這樣太鏇臟了!」
「愛妃妳──」驟然的攻擊,打得颯亞遍體鱗傷,他望著方纔還猶如無助小鳥般的女人,在這一瞬間宛若化身成為夜叉,無情的指責自己,為何會轉變成這樣,他一點眉目都沒有。他不曉得人竟可以翻臉翻得如此迅速。
這時,颯亞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莫非傳單的事…… 「是妳嗎?是妳散出那些……」
掛著淚珠的臉龐,綻放出歇斯底里的笑。「呵呵呵,是我的話,您會怎麼做,陛下?把我打入冷宮?永遠放逐我嗎?但我現在這樣,和冷宮有什麼兩樣!」
「真是?!?」颯亞不信而沉痛的瞪著她。
換上一抹淒楚的冷笑,晴紹答道:「傳成那樣滿城風雨,再愚昧無知如我,也會得到消息的。當我看到那些傳單時,您認為我該作何感想?自己的夫君……不曾留宿過我的寢宮,卻夜夜讓那個人睡在您的寢宮,這教臣妾有何面目面對世人,臣妾的立場您想過沒有?」

她以手背抹去淚水,低著頭說:「這是地獄,活生生的地獄,臣妾已經受不了了。」
此時,颯亞知道自己誤解了她,但傷害已經造成。再多安慰的言語,也無法挽回傷害。
「請陛下做主吧,要留下臣妾,就請您待我猶如真正的妻子,讓我能真正服侍您。若是您不喜歡臣妾,儘管把臣妾遣回故鄉或是送入廟寺。不管哪條路,臣妾不會有一句怨言。」伏著身,已經豁出一切的女子,抱著毫無退路的決心說。「臣妾把自己全都交給您發落了。」

該怎麼做,早有定論。但颯亞離開拙的寢宮後,依然有著揮之不去的心痛。為何會是這樣呢?為何總在無意間,傷害了一人又一人。
要到何時,自己才能更堅強、更成熟、更圓滑一點,好讓所有的人都能過得幸福,好讓所有的人都不必為了他的懦弱、愚笨而受到傷害,他的罪業為何會落到讓別人承擔的地步?
歷史要重演幾次,他才能跳脫這輪迴?身為皇帝和身為皇子時期的自己,為何同樣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苦、痛心,這樣他做這皇帝叉有何意義呢!
無語的,颯亞將自己關在黑暗的書齋裡,縮著身子,不出聲地流淚。

***
「陛下昏倒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司琺爾正在指揮調度著皇城內的大軍,準備迎接來自南夷國的貴賓,自然在守衛人選上要加倍精挑細選,否則使節圍在皇城內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所引發的問題可是國與國之間的糾紛。

忙得不可開交之際,手下所傳來的驚人消息,令他放下一切要務,火速地趕往颯亞所在的上書房。「陛下!」
平日不管聽到什麼驚天動地的消息,眉毛都不抬一下的男人,此刻神色大變,越過廣大的書房,冷聲質問著負責服侍的衛官說:「阿山,你是怎麼守護陛下的,為何連陛下疲勞到體力不支都沒有察覺!」

「屬下知罪,司大人,全怪屬下輕忽大意。可能是陛下昨夜徹夜審閱那些折子……」高壯如山的貼身護衛長運氣都不敢喘,緊張得臉色發白的說。
「夠了!我不聽借口。」手一揮,司琺爾眉毛嚴厲的挑起,肅殺意味濃重的說。「竟然有這種事,所有當班的護衛都給我小心。」
「是朕自己不好。」
「陛下。」橫跨兩個大步,司琺爾愁鎖濃眉地看著颯亞從躺椅上起身,他屈下一滕,觀望著颯亞的臉色,低聲說:「您的臉色還是很蒼白,再多躺一會兒吧。為何要這麼逞強,徹夜不睡?」

扶著額頭,颯亞微微搖著頭說:「這與徹夜不睡無關。你來做什麼?接待南東國使節的事,還有很多要處理的,回去做你的事,別管朕。」
「是早膳又沒吃了吧?」銳利的掃過颯亞的腰身,司琺爾以只有他才能聽到的音量說。「才幾天不在你身邊,就把自己弄得這麼瘦,那些侍官到底在做什麼?你這樣還要我不擔心?假如你這樣不知愛惜自己身體,那我只好重新回來監視你是怎麼過日子的。」

颯亞瞪了他一眼。
司琺爾也毫不退讓,輕聲地說:「這是你自找的,颯亞。別逼我!」
他是認真的。颯亞在心中嘆了嘆。「朕只是這些天睡不好,沒有食慾而已。朕以後會自己注意的,你別大驚小怪地責罵別人,牽連到他們身上。」沒力氣和他抗爭,颯亞重新躺回長椅上說。

「臣這就吩咐下去,請御廚熬一碗奶粥過來,這次請陛下一定要吃下去,臣會特別交代他們注意的。」不放心地,司琺兩再次叮嚀。
「知道了。煩不煩,下去吧!」閉上眼,颯亞揮揮手道。
只見司琺爾使個眼色,左右的侍衛便知趣的離開,留下他們獨處。颯亞聽四周沒了聲音,以為他也跟著離開了,才睜開眼,就被司琺爾擁到椅上,施以一記火熱的長吻。
「嗯……嗯嗯……」起初的反抗,不敵司琺爾的堅持,加上颯亞也是真的累了,毫無推開他的力氣,只好放手由得他吻。
想想,好似已經隔了好幾秋,不曾和他接觸了。自從提出「暫別」的要求後,司琺爾倒是很守規矩,不論人前人後都與他保持距離,不再逗留宮中,下朝後就連速返回自己的府邸去了。只是一吻而已,應該沒關係吧?颯亞放縱地想。
一感覺到他不再抵抗,司琺爾這才放柔了力道,改而舔吻著他,彷彿在品嚐上等珍饌,轉換著角度,吸吮著他的唇角,愛撫著他的唇瓣,然後是汲取那小口中甜美的蜜津,最後是意猶未盡的掠奪他舌尖的滋味,拉著長長的銀絲吞下,做為結束。

一吻方畢,颯亞雪白的臉色已恢復些許紅潤,呼吸紊亂,嗔怒的眼眸微濕地瞟著他說:「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這,臣不能保証。」司琺爾涵起深灰藍眸,大剌剌的說著,扣著他下顎的指尖稍使力道。「不是因為思念我的溫暖,而夜不成眠嗎?我可愛的颯亞陛下。何需再堅持做這種愚蠢的表面功夫,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讚成這主意,你是知道的。解除這可笑的禁令,讓我重回你的身邊吧?」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推開他的手颯亞扭過臉說。「我才不是在想念你。我有許多其它的事可想,誰有時間去想你這禽獸的事。」
「喔?除了我以外,還有什麼事能讓你煩惱到夜不成眠呢?」司琺爾傲慢的口吻裡,有一絲絲妒意。
再笨,颯亞都不會說:我是在想該如何處置晴紹妃,好令她能重拾幸福的日子。或者說:我是在想,等南東國使節回去後,該怎麼阻斷你靠近我的方式。這些話,他死也不會說出口的。

「你該回去了,再久,又會讓人起疑心。」說著好似偷情女子的台詞,颯亞無可奈何的企圖矇混打發他。
司琺爾揚揚眉尾,默默地起身,撂下冷話說:「就看你能堅持到幾時了,颯亞陛下,臣今天姑且暫先告退。請為明天迎接使節團做好萬全的「身心」準備,若是在盛大的場面上昏倒,可是會成為國恥的。」

「不必你說,朕也知道!」幹麼吧話說得如此難聽。颯亞望著司琺爾離去的高大背影,油然而生的憤怒與空虛,令他重重地挍了一下椅子。
他會這麼做,也有一半是為了他司琺爾著想的,為什麼那傢伙卻不肯站在他的立場為他想想呢!混帳,目中無人的傲慢混帳!最好再滾回娘胎,重新出生,這回別再把「良心」忘在娘胎裡了!離南夷使節團來訪,還有一天。離西琉颯亞的誕辰,還有三天。


***
眺望著世間稀有的粉白岡巖所搭建而成的壯闊城牆,頂著一頭在冬陽烈日下燃燒般的人紅鬈發,女子高貴亮眼,散發成熟女子獨有風韻的容貌,浮起嫣然的笑,僅止於唇色的笑展現出無比的自信與自傲。

頭也不回地,她向著身邊的人說:「想打落這城牆恐怕是不可能的任務了。該死,好羨慕啊!不愧是擁有天下第一難攻堡壘稱號的西琉皇城,竟以如此奢侈的手筆來搭造。我們可是想要一塊這種城石,都得花上大筆銀子,還不能保証它能通過風大浪大的黑暗海崖,平安送抵國門呢。」

站在她身邊,與她有著差不多身高,全身卻裹在鬥篷似的罩衫中,除了眼睛部位挖了一個大洞方便觀看外,密不透風遮住了所有人視線的「神秘人」,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不過,我南夷露露就有這個怪癖好,越是要不到的東西,我就越想弄到手。回頭,我就去向父皇請命,想辦法打造一個不輸給西琉的城門。」
發一甩,瞬間閃爍著火燄紅光的南夷露露,不掩一雙野心的金眼,噘起紅唇說:「要不,就想辦法把這座城門給搬回去好了,你說這主意怎麼樣?」
「……」鬥蓬下的人沒有出聲,但那雙由縫隙露出的灰眼,充滿著不安。
她見狀,故意促狹地擠眉弄眼著說:「哎呀,怎麼,在為故鄉擔憂嗎?真是乖孩子。安心吧,我是在開玩笑的,真要搬這座城回去,也不見得有那麼容易啊!」
終於,鬥蓬底下傳出了,介於少年與成年間,宛如夾著沙粒在講話似的粗糙聲音說:「這兒不算我的故鄉。」
「說什麼蠢話,你的故鄉不是西琉是哪裡?呵呵!」
鬥蓬下的人繼續堅持地說:「不是這裡。我只在這兒住過短短的幾周而已,不算故鄉。我真正的故鄉在山林裡,在更北邊的地方。」
「好好、我知道了,西琉的土地,在北或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總算又重新踏上這西琉的土地了。我達成你的心願,這份恩情遲早都會要你還的,你就擦幹淨身子等著吧!」
這句話像刺了鬥蓬下的人一下,他縮了縮。
「好了,講廢話的時間結束,看樣子城裡的人已經擺好陣仗等著迎接我們了呢。非常好,真是令人期待啊!到底他們會派誰來迎接我南夷露露呢?呵呵呵。」仰頭笑著的女子,意氣風發的舉起手,朝著身後大隊人馬說:「前進吧!」

西琉城內飄揚著無數的曼陀羅皇紋旗幟,紫色圖騰猶如一圈駕雲龍般環繞著,底下則是象徵西琉國土的暗底,以鮮明的紅色為背景。
搶眼而奪目的縱橫一錯地滿佈著整座城的上空,誇耀著神武威揚的氣勢。同時等待在城門內,數以百計的精銳兵衛,全副武裝的騎乘著同樣打扮得光鮮亮麗的駿馬,手持著閃閃發光的黃銅長槍,準備迎接貴賓。

領頭在前的,亦是奪取眾人目光的焦點──
一襲全自的簇新戰袍,胸飾無數戰勛,腰繫金黃色絲巾,佩長短雙劍,足蹬高筒黑皮靴,華麗衣飾皆不敵自身鋒芒畢露的男子,則高高在上地安生於一匹巨碩駿馬上,任由微風輕卷,衣袂飄飄,傲視四力的態度卻毫不動搖。

擁有傳頌天下的絕俗美貌,冰凜而令人不敢稍有褻瀆之心的男子,在南東國使節團紛紛入城後,便率先策馬向前,恭敬說道:「歡迎來到西琉皇城內,余乃西琉護皇軍元帥,諮國公,司琺爾,奉西琉帝君陛下之命,特來迎接垃護送南夷國長皇女殿下暨使節團一行前往皇宮。」

「果然是你,司琺爾。」南夷露露掛著調侃的微笑,上下打量著他說:「到哪裡都是一樣,永遠都這麼醒目,教人無法不注意到你的存在呢!我在老家風聞你於西琉揚眉吐氣,仕途順遂,竄升得很快。護皇軍元帥啊?諮國公?真是俗話說得好,士別三日,教人刮目相看。」

「久疏問候,露露殿下別來無恙。」司琺爾不改神色,也回以適切的微笑說。
「無恙是無恙啦,就是日子過得枯燥無聊了點,少了你,咱們南夷就沒再出現比你有看頭的男人了,唉!」一掉頭,南夷露露接著向司琺爾身旁搖扇子的男人說:「宓勒,你可幫本宮安排好消遣的活動沒?我可把在西琉的娛樂,全交給你了,別讓我失望。」

「小的不敢。」宓勒彎腰拱手說。「司琺爾元帥,咱們不該讓露露殿下在外吹風太久。請露露殿下移駕到皇宮,陛下非常期待和您會面,設宴等著您的光臨呢。」
「那我真是不能失禮了。」南夷露露說著說著,突然就拋開自己馬兒的疆繩,秀了一手特技站在馬背上說:「來吧,司琺爾,把你的前方空出來,本殿要跳過去和你騎同一匹馬,那匹馬好駿,我非騎騎看不可。」

四周圍觀的人與負責護衛的士兵們起了不小的騷動,唯一不覺意外的,恐怕就是那些跟隨南夷露露而來的使節團成員,以及宓勒了。
沒錯,熟知這位露露殿下特異行徑的人,包括司琺爾在內,都不會為她這心血來潮的舉動感到吃驚。
「殿下若中意此馬,微臣可以讓給妳騎,請不要做出如此危險的舉動。」司琺爾說著,準備翻身下馬。
「別動,你動都不許給我動!我偏要和你同乘一騎!」南夷露露說著說著,整個人腿一跨,越過了半臂之距,攀上了司琺爾的肩膀,落坐在他身前說:「出發吧,本殿表現如此地「親善」,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殊榮,是你獨享的光榮呢。好好地馭馬吧,司琺爾。」

「殿下還是老樣子,這般我行我素。」
「彼此彼此,你還是這麼懂得說些討人歡喜的讚美話呢。敘舊的話多的是時候可以慢慢閑聊,快些上路吧!」眼兒一媚,南夷露露拍拍馬背說道。
「謹遵旨意。」看在南夷露露身為「使節」的特殊身份,司琺爾沒有多作抗辯,「喝啊!」一聲,策馬徐付,而跟隨的部隊也緊接著出發。
談起司琺爾與南夷露露的淵源,兩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熟識了。
當然,這位南夷國的長皇女,與他相識時身份自然也是皇女,但那時司琺爾不過是個小小的僱傭士兵,是個不分國家、不分地域,只要有人出錢就可以為主子賣命效勞的「低下走狗」,這亦是一般人對「傭兵」的看法。因此他們兩人的關係在當年,也像此刻他與颯亞的關係般,在南夷頗受非議。

司琺爾置這些世俗的想法於度外,根本沒空理會這些瑣事。他當時只在乎如何早一步獲得力量,早一步掠奪機會,早一步得到更多更多的權力與地位。
憑藉著拳頭與力氣決定一切的傭兵社會,對他而言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他最後也如願地靠傭兵這一行累積了大量的財富,也因此才能重回西琉贖回自己的身份與尊嚴,重新以「平民」的身份投效軍旅,不再被「奴隸」兩字所拘束。

身在南夷的日子裡,露露殿下不曾遮掩過她對他的興趣,而在司琺爾眼裡,即使對方大他個五、六歲,只要是個合他胃口的女人,管他是皇女還是娼女,只要對方投懷送抱,他都一視同仁、照單全收,他在這些女人身上所要的不過是輕鬆自在的享樂,無意牽扯上什麼情感,哪怕對象是皇女也一樣。

也許是他太過一視同仁,到最後露露殿下受不了他身邊鶯鶯燕燕的影子,氣得先跟他斷絕關係了。司琺爾根本不把它當回事,照舊在任務結束後,跟著傭兵們轉戰他國,就此結束他與露露殿下的那段過去。

回想起來,殺人、戰爭、雙手血腥,找女人、交媾、夜夜笙歌,就是他那段氣盛年少日子的生活寫照。要不是南夷露露來訪,重新喚起他的記憶,司琺爾根本不知道原來他還保留著那段日子的回憶呢。

「我前些日子剛過三十五歲生日。」突然,騎乘在司琺爾前方的南夷露露輕描淡寫地說。
「恕我補上遲來的道賀,誕辰快樂。」南夷露露搖著頭。「呵,我過了三十就不再有誕辰能快樂的想法了。」
「真不像是您會說的話。」
「是嗎?其實女人都是膽小的動物,我只是性子比一般女人不像女人罷了,內心依然是女人。不過我提這年齡,並不是想要你祝賀我,而是……你知道嗎?司琺爾,當我看著那曾經被你撫愛過的身子日漸衰老時,我就非常痛恨當年為何不強硬點,將你留在我身邊。這十年來不管我和什麼樣的男人在一起,我都忍不住要拿你和他們比較。可恨的是……品嚐過極致佳餚後的胃口,再也不是尋常菜色能滿足了。」她將手疊在司琺爾的手臂上說:「你瞧我,失去了當年的美色了嗎?」

「您風採依舊,不減魅力。」他只是說出南夷露露期盼他說的話,至於真不真心並不重要。
她回眸盯著他,噗哧的笑了。「你真是壞透了,以為過了十多年你會變,你只是變得更壞,更知道該怎麼讓人心花怒放。也罷,就算你說謊,我也是甘心被你騙的。」
斷了笑聲,她扭回頭直視前方,目光狡獪地一閃說:「我想不需警告你,你也該知道「來者不善」四個字吧?司琺爾,做好心理準備了,我……是來追回我逝去的,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我會謹銘在心。」前方已可看到皇宮入殿的大道,司琺爾腳下一蹴,馬兒開始由慢行轉為快步前進。
不論南夷露露心中有何打算,他都無意再重溫舊夢,他此刻眼中只有一人,而此人正等待著迎接他們的到來。
「陛下,可以看到使節團了。」護衛長阿山的稟報,讓颯亞由內殿步向接待貴賓的高台外,底下多達數十級的高聳台階,舖著紅紫色的長毯,兩側則有手捧花瓣提籃的侍女們,等著為貴賓們撤下象徵祈福與視願、洗淨的花瓣。

來了嗎?颯亞注視著烈日下,數百人馬陣仗中,顯得特別亮麗突出的高大駿馬,以及馬背上的騎士,熟悉的高大身影前還有另一名陌生紅髮女子。
為何?……颯亞疑惑地看著他們越來越接近,一顆心在胸口中苦悶地跳動著。這名女子很明顯地該是來自南夷國的皇女,然而她為何一臉與司琺爾再熟識不過地談笑著?同時司琺爾也不像過去對待大部分女子般目中無人,他看著她的眼神,有著「特殊」的意味。

振作點!對方可是西琉國的貴賓,身為主人的自己,怎可在此場合失態地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呢!司琺爾與該女熟識,這又如何?他認識的女子在這世上,恐怕沒有成千也有上百。
莫非要一個個去點名、去認識?太可笑了!
「陛下,容我為您引見。」就在颯亞重新恢復鎮定的時候,他們已通過了花瓣洗禮,步上台階,來到颯亞的跟前。「這位就是南夷國長皇女,南夷露露殿下。」
火紅耀眼的發,是她給人的第一印象,而那雙金眸也漂亮得不像真的。颯亞不知她多大歲數,但那股自信成熟的風韻,絕非尋常女子能模仿得來,她也許不是最年輕貌美的女子,但她絕對是最吸引人的尤物。

與同樣擁有傲視群倫出色容貌的司琺爾並列,卻仍不會減去半點自己光芒的她,不知怎地,刺痛了颯亞的眼。
「露露有幸晉見陛下,誠惶誠恐。」先是行了個宮廷大禮後,該名女子便直率地抬起頭來說:「我是聽說過西琉皇帝陛下年少、俊秀無雙,未料今日一見,真是叫我吃驚啊!天下竟有這麼俊俏的皇帝,真叫人羨慕西琉人民的好運,不似我們南夷,只有一位老態龍鐘的皇帝,一點看頭都沒有。」笑嘻嘻的,她繼續說:「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我也想生在這個有俊俏皇帝,以及天下第一美男子將軍的國度裡!」

一時之間,颯亞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稱得上「冒犯」的言詞。
「露露殿下,請您收斂些吧。」司琺爾代颯亞回道。「這兒可不是南夷,陛下不像您習於這類的玩笑話。」
「那我真是失言、失言。還請陛下不要介意。」
颯亞勉強一笑。「朕不會放在心上,倒是見識了南夷女子的豪放,也開開眼界。」
「多謝陛下不怪之恩。」南夷露露再彎身說。「若以後還有失言之處,也請陛下海涵,就當我這鄉下人沒有見識。」
「露露殿下客氣了,朕已設宴款待諸位,請上座吧。」颯亞伸出一臂示意,南夷露露也理所當然地勾著他的手臂,一群人正要往內殿走去時,護衛長阿山卻突然攔下使節團中的人。
「慢著,請你解下鬥蓬,以真面目示人。」大家紛紛回頭,目光全投注在那位被攔阻的人身上,而護衛長見渾身罩著鬥蓬的人依舊沒有動手解下鬥蓬的打算時,再次地說:「講解下鬥蓬,否則恕不衛無禮,要動手了。」

「阿山,慢著。」司琺爾見場面有些尷尬,畢竟對方是南夷露露帶來的人,不能無端生是非,他只好上前徵詢露露的意見說:「殿下,能否請您的人遵守宮中的規矩?戴著鬥薘入宮,這樣子不太好吧?」

嘻嘻一笑,南夷露露嘆道:「本想把「驚喜」留到最後呢!」
「驚喜?」司琺爾蹙起眉尖。
南夷露露卻自顧自地轉頭向著颯亞。「陛下,我為您帶來一份驚喜,要請您過目呢。雖然時候還早,但我就請您收下這份驚喜吧?」
颯亞還未及開口,南夷露露卻搶先地召喚道:「可以把鬥蓬掀開了,你。」
滿場賓客們的好奇心也被挑到最高處,大家紛紛圍了過來,看著身罩鬥蓬的人,緩慢地將整件鬥蓬由底下拉起、掀開,露出了一張未熟少年的稚氣臉龐,以及與颯亞有著相近色澤,卻較淺黑色的銀眸。

銀眸眨巴、眨巴,少年張開顫抖地嘴巴,輕輕地叫喊著:「亞……哥哥。」
「禧……沙?」嚥下無比驚奇,颯亞呆愣地看著兩年前在野林中分別的親弟弟,再度現身在西琉的皇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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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歌舞昇平的熱鬧場面,揮走開宴前小小的意外插曲,平和安穩地進行著。
一道又一道的佳餚紛紛上桌,一瓶又一瓶的冰釀美酒被打開,一次又一次的幹杯、歡呼,半裸的舞伎們努力扭動著嬈美的身段,搭配著樂手們奏出的靡靡音聲,增添賞心悅耳的氣氛。

然而,司琺爾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停駐在某一點上。視線的彼端,是掛著無比欣喜的神採,銀灰的眸子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和煦如日的慈愛,傾注在少年臉上的颯亞。
颯亞將親弟弟禧沙安排在自己身旁最親近的位置,罔顧貴賓居首位的禮數。破格的作法在眾人的心中掀起好奇的浪濤,只是誰也沒有膽量直問。
今夜之前,知道禧沙身份的人還是少數,今夜之後──恐怕就會傳遍整個朝廷內外了。可是颯亞此刻對隱隱成形的風波,徹底地視而不見,整場宴會上他關心的、注意的都只有身邊的少年,他不但沒有和眾人寒暄,甚至冷落貴賓們,一心只顧與驚喜相逢的弟弟交談,宛如這世上只剩下禧沙一人似的。

司琺爾喝幹了杯中酒,雙手不自覺地使勁,「砰」地一聲,脆弱的水晶杯身應勢折腰而斷。「嘻嘻,有什麼好生氣的?我的禮物似乎很討西琉皇帝的歡心,怎麼你卻板著張駭人的臉,想嚇唬誰啊。」南夷露露雖然在宴會上遭受皇帝冷落,她倒很不以為意的,到處與人拚酒歡笑,並且帶著自己的酒杯轉到司琺爾這桌來。

「妳帶著那小鬼來,到底懷有什麼目的?」看著自己掌心破碎的水芯片,司琺爾冷冷地問。「目的?嗯……就說我這個人非常善良吧,不忍見他們兄弟分隔兩地,順道促成他們團圓也是美事一樁。」南夷露露掀起唇角地說。「別說我沒事先警告過你,司琺爾。我都說了,善者不來。」

「這些年來我派出去的人馬找遍整個西部大陸,就是不見那小鬼的蹤跡,想不到他躲在南夷。」
「誰叫我們南夷地處偏遠,中間又隔了座冰湖,不會有多少人願意走那麼遠的路去找人吧?就算你手下真進入南夷去找人,也沒用的。有我保護著他,誰敢碰他一根寒毛?」
司琺爾動了動冰湛的灰藍眼珠,瞥向她。
「他,是顆不錯的棋子吧?瞧西琉皇帝那高興的樣子,可見得他還是捨不下這唯一的弟弟。聽說在世上,目前禧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吧?也難怪他會這麼寶貝他了。」南夷露露毫不受司琺爾神情所恐嚇,反而更加靠近他的耳邊說:「而你這麼處心積慮想除去禧沙,甚至暗中派出追捕的殺手,也是因為他很刺眼,會礙了你和皇帝的好事,不是嗎?」

「妳想說什麼。」司琺爾無意隱藏自己與颯亞的關係,南夷露露會猜得到,他不驚訝也不慌張,他更在意的是她分明話中有話。
「要不要和我聯手?司琺爾。」
他靜靜地將手中的碎片掃到一旁,面不改色地執起女侍新換上的杯子,啜著酒。沒有給任何的答案,卻充分給予南夷露露自動上釣的機會。
「讓我們換個地方談談吧,這兒不方便。」她微笑著,精明的眸子閃閃發亮地說。「等會兒,我在客房裡等你。」
禧沙比起兩年前長高多了,也壯了些。孩子氣般的可愛外表,小鹿般叫人疼愛的精靈雙眼,如今卻有著股青澀的不安定感,就像是隨時會做出什麼傻事般的孩子氣莽撞,加上易受人煽動的少年火熱情操,全都揉合在這個即將長大成人,卻又尚未站穩自己腳步的大小孩、小大人的身上。

颯亞也曾經歷過這樣的年紀,更能瞭解此時禧沙的感受──彷彿什麼都辦不到,卻又躍躍欲試想探知自己能力極限的年代,跌跌撞撞的摔倒、站起。就快到了,當年他和禧沙差不多歲數時,一下子要面臨的就是整個西琉皇朝的崩壞危機,迫使他不得不比多數人都要快速地,學習何謂現實的沉重與負擔。
他並不希望禧沙到了和他一樣的年齡時,也步上和他一樣的後塵,被宮中權力所束縛、所腐蝕、所滲透。
為什麼會挑這時候回來呢?禧沙。再忍耐個兩年,等你再更大歲數一點,等你再更強壯一點,足以擔負起所謂成人世界的責任時,我自然會找你回來的。你是我的弟弟,我當然不會讓你一直流浪在外,我……

不,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上天讓你此刻回到我身邊,哥哥絕對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傷害,不管是誰,就算司琺爾我也不會允許他傷害你。因你,是我最後的、唯一的親愛的兄弟了。
「亞……哥哥。我還可以這麼叫你嗎?或者,我該叫你「陸下」?」低垂著頭,緊絞著雙手的少年,不安地張望著四周,最後又低下頭。
「只有我們獨處的時候,叫我亞哥哥。雖然這是皇宮,但我還是我,不是別人,你無須這麼緊張的,沙弟。」
「但,已經隔了這麼久,我不知道亞哥哥是否還記得我……」
「小傻瓜,我沒有一天忘記你。」再也忍不住,颯亞伸手將少年摟入自己懷中,拍著他的背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們兄弟,本來就該在一起的。」
「這麼說,師父──舅父他臨死前告訴我的,是真的?我和亞哥哥是真正的親生兄弟……嗎?」禧沙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惶恐地看著颯亞。
「戈歆他……死了?」
「嗯。」悲傷地再次低下頭,禧沙眼角泛著淚光,硬嚥地說:「舅父他在半年多前,死於一場急病。這兩年多來我們輾轉流浪各地,從不在一個地方久留,這樣奔波下來,他的身子早就已經百病叢生,當我們最後在南夷落腳時,他就……就再也撐不下去了。」

颯亞抱住了慟哭失聲的瘦小身軀,心裡不斷地抱歉,對已逝去的人,也對禧沙。他們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來自於他那不夠堅定的意志力,兩年前他打算拋棄皇位的決定太草率,沒有深思熟慮。

以身子交換了司琺爾的協助,奪取皇位的自己,當時與司琺爾的關係降到冰點,而禧沙誤闖皇宮的事件引爆了他心中長久對於這樣子「以力屈從」的關係不滿,他藉著放走禧沙與戈歆的機會,與他們一起逃離皇城,想要藉此斬斷兩人之間的不平等關係。

可是司琺爾不容許他的逃亡,他不讓颯亞作這場情愛戰役中的逃兵,他甚至威脅要令禧沙也嘗到和颯亞一樣的屈辱滋味。因此,颯亞斷了念頭,重回西琉宮廷,也重新審視他們倆之間的關係。司琺爾與他之間的情感糾葛,不是單純的力與敵,也混合了太多矛盾的愛憎、共生與並亡的亂絲,無法一刀斬斷,但地無法簡單地歸納為「愛」收場。

……光是愛,還無法概括的……強烈敵意。
……光是恨,也無法釐清的……依附與信任。
那麼,到底他和司琺爾之間,這些互相傷害又彼此吞噬的日子,能算什麼呢?他們將對方一起鎖在沒有出口的迷宮裡,就可以滿足了嗎?他們有走出這迷宮的一日嗎?
最後颯亞下了結論,既然他還不知道該拿司琺爾如何是好,那麼只好由他站立的地方開始,一步又一步的往前邁進。先站穩了第一步,再走出下一步,也許就能朝最正確的方向,前進。

這就是颯亞這兩年來唯一努力做的事,積極地看著前方,而非消極地原地踏步,他想要和司琺爾拓展出不一樣的結局,即使司琺爾不為所動,他也不能放任司琺爾繼續以蠻橫的手段侵蝕自己下去。

現在也許他們之間是伴侶、是敵人,也是情人,但未來的某一日,颯亞希望他們能夠成為對方心中最特殊的人,不需要定義,不需要威脅,不需要計較,只是如同呼吸時不可或缺的空氣,存在著。這是他心目中與司琺爾最理想的關係,他寧願和他分享心靈,而非分享肉體,他願意給他生命的全部,而不像現在只被奪走脆弱的罪惡。

花了五年的時間,颯亞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步,走了這麼長遠,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努力並沒有全部化為泡影,瞧……他不是已經成功的說服司琺爾,暫時拉遠彼此的距離嗎?一丁點、一丁點的,颯亞對未來的希望正要萌芽。

是啊,他不能就此滿足,現在禧沙也回來了,為了禧沙他要更加努力!
……消滅司琺爾心中那頭名為「執著」,不知魘足的野獸。
……消滅自己心中那一頭名為「軟弱」,不知成長的野獸。
然後才能再一次的以「人」與「人」的身份,面對彼此,坦率赤裸的,交心。

***
暗號似的兩下敲門聲響宣示著他的到來,門內迅速傳來腳步聲,門被拉開後,南夷露露不意外地微笑著,向著來人招手說:「進來吧。」
司琺爾跨入了這間位於皇宮內,卻不屬於皇城內苑,而是用來專門招待外賓使節,或方便各地將官、地方臣子上朝晉見,好有個臨時住宿之處的外苑賓館。
用來招待露露殿下的房間,是位於整間賓館最高一層樓,視野最遼闊的上等客房,內部裝潢也為了迎合她的身份喜好,特意大肆翻修過,只為了給予她「賓至如歸」的享受。
「您還滿意這間房嗎?」他看著四處散落的衣物,露露殿下不拘小節的個性,就連在這兒也一覽無遺。
早已換下了正式朝服,不知是否有意,露露仗著傲人的身段,只披著一件薄不蔽體的紗衣,斜躺在軟榻上,蔻指撩撥著衣帶,撫媚眼波含著深意瞟向他說:「廢話就別說了,琺爾,我們都不是三、五歲不懂事的孩子,我就單刀直入地說開來,你──不該是滿足於目前的地位、生活的池中物吧?」

揚起眉,司琺爾也挑了張距離恰到好處的椅子,疊起腿,冷冷一笑地說:「很遺憾地讓妳失望了,我很滿意於目前的日子。」
「喔,因為那俊俏的皇帝,現在安分地任你吸幹他的花蜜,所以你無意再放手轉戰別的花朵嗎?他的蜜汁真有這麼香甜醉人,迷倒了你這只向來不擇手段也要往越高處爬的畜生?」
對她的話,司琺爾不予置評,僅用他細長邪美的冷眸,回視她。
「但是,輕忽大意是戰場上的致命傷,這你總該不會忘了吧。你我都是熟知戰事規則之人,在戰場上,沒有鬆懈、休息的空檔。當你除非是趕盡殺絕到最後一兵一卒,否則誰都不能保証下一刻,戰況不會有所改變。特別是在……敵營增援的狀況下。」

南夷露露看司琺爾眉也不蹙,眼也不動,沒有表情的反應,頓了頓,嘆口氣說:「還要我說得更明白點嗎?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早該聽懂我想說的話。也罷,反正你或多或少應該感覺得到,西琉颯亞不會是個好傀儡,放棄他吧!」此回,司琺爾的目光終有些許閃爍,跳動的火花搖晃著。
「身為上好傀儡的條件,一是愚昧,二是軟弱,再來還得是個毫無魅力、沒有個性的娃娃才可以。這些我在西琉颯亞身上都看不到,他聰明、光彩奪目,而且還有著堅定的意志,絕不是個會受人左右的人。他現在的安分,不會是永遠的,等到哪一天他回過頭來,剪斷所有你操控他的絲線,將你打到角落、端開的時候,你就算後悔也莫及了。」

司琺爾表面上越是無動於衷,心頭潛藏的飢獸卻咆哮而起。回想起這些日子颯亞的表現──
你一直是這樣,拿你的想法強壓在我身上,我已經越來越沒有自己的主張與想法,便個見色忘本的昏君了。(所以呢?害怕成為昏君,因此要除掉礙眼的我?)
我是個比你所想像的還要來得卑怯的懦夫也不一定!(懦夫會這麼光明正大的說自己是懦夫?先宣稱自己卑怯,是想為將來的無恥背叛留下後路,是這樣嗎?)
只是,請你給我一點時間,給它一點時間,人們自然會遺忘。(人們遺忘過後呢?你也要遺忘我嗎?一些時間到底是多久?你始終沒有告訴我清楚答案!)
……背著我,偷偷去探望了北狄晴紹,以為我不知道嗎?在我的面前,和那個仗著血緣就和你親熱不已的小鬼,卿卿我我。
大臣們聯手起來彈劾我的奏章,也不見你將它們全都燒掉;要更換主宰官的章程倒是碰也不去碰,這些……到底算是什麼!(你已經翅膀硬了,可以不再需要我了,是嗎?颯亞!)
令人火大。這一切都令人火大!而最令他火大的卻是他們同樣被迫「清心寡慾」,為何颯亞卻依然能夠無所謂地過下去,沒有半點「需要」他的跡象,這也就是說颯亞需要他的程度,遠遠低於他渴望颯亞的程度,他們之間全靠著他。
雙方面的強求,這段關係才有維繫的一日。(這就是你所說的「伴侶」嗎?這是你對待「情人」的方式嗎?抑或是,颯亞,這只是你口頭上的甜美話語,實際上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我已經飢餓得受不了了,缺乏你的日子,令我胸口中飢餓的渴獸不斷地刨著、挖著,祈求鮮血淋漓的牲品狂嘯甦醒了。
「我們是多年好友,司琺爾,難聽的話我也不想說,可是不使用的權力只會漸漸地生鏽、沉睡,你甘心就這麼被人利用完丟掉嗎?你以為自己在吸取的蜜汁,也許只是讓你失去一切的假甜頭而已。」南夷露露起身,靠向司琺爾,蔻指微挑起他的臉說:「和我聯手吧?我保証你不會失望的,不管你想要的是什麼,就算是那個皇帝,我也可以幫助你永遠地將他囚禁在身邊,任你高興怎麼玩弄他,都行。

「把西琉與南夷結合在一起,把禧沙當成棋子,這是最好的方式。那孩子不像西琉颯亞一樣頑劣,他很聽話,只要施捨些好處給他,他就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傀儡。我的女兒今年才九歲,一旦和禧沙成親,兩個皇族之間的血脈就切不斷了。至於你,當然是攝政公的唯一人選了,把西琉交給你統治,我繼位為南夷女皇,世界有一半都在我們手中,要吞併天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南夷露露奉上自己的紅唇,貼著他的臉頰說:「給我一個好答覆吧,我隨時都為你敞開大門。」
沒有推開送上門的香吻,卻也沒有接受的意圖,司琺爾就像是沒有血沒有肉的冰冷絕美雕像,高傲的坐著,看著她火紅誘人的唇、豐盈飽滿、腰肢纖細的身,水蛇般的纏繞著自己。
「回吻我,司琺爾,然後說答應與我聯手吧。」再次地,南夷露露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他。
於是,他動了動,但不是順南夷露露的心思去擁抱她,而是伸手將她推開說:「很不湊巧,露露殿下,您似乎誤會了些什麼。」
「嗯?」
好整以暇地將自己的衣襟整理好,修長的白指優雅的揮去不存在的灰塵,司琺爾淺笑,由椅子上站起來說:「我確實是個不擇手段的畜生。就像妳說的,也不是會甘於被人利用的池中物。不過……」

「不許拒絕我,司琺爾,從你進門後就是我的共犯了,我不會讓你走出這道門來羞辱我!」聽出他即將出口的拒絕,為了制敵機先,南夷露露取出一柄暗藏已久銳利的尖刀,陰險地說:「你要是說出一個「不」字,我馬上割破身上的衣物,讓你背上意圖刺殺我的謀反罪名。」

「請便。妳認為我會雙手空空、毫無準備地走入陷阱裡嗎?」他揚起下顎,冰凍的美貌上更添森寒地說:「這兒裡裡外外都佈滿我的人手,只要我一聲令下隨時會有成千上百的兵士湧入,我可以反過來說是妳要對我不利,而我方的証人絕對比妳的多。」

伸出一手朝她。「來,把刀子給我,露露殿下,妳不像會動用如此愚蠢點子的女人,妳不會成功的。我可以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嘖!」露露將刀子一丟。「這招果然沒用。嚇唬你比嚇唬一隻老虎還難。」
「我就喜歡妳的幹脆與上道。」司琺爾旋即轉身,尚未走到門邊,就聽到露露追過來說:「為什麼?我給了你一個大好良機,是笨蛋才會拒絕。你變笨了不成?還是你想告訴我什麼笑掉大牙的話,說你是真心愛著那個皇帝?不可能的。這種謊話我絕對不會相信,像你這種男人,絕對不可能懂得愛,也不可能會為愛情而變笨!」

「……露露,我今天來,不是全然沒有收穫的。我要感謝妳,提醒我一件重要的事。的確如妳所言,不使用的權力只會生繡而已。」他背對著她,輕笑著說。「很高興今夜聊得如此開心,晚安,祝妳有個好夢。」

愣愣地看著悄聲關上的門,南夷露露奮力地一敲,發洩全身的怒火。「可惡,十幾年不見,居然還是一點都不被我撒下的餌所誘惑,你還是那尾永遠釣不上來的大魚,司琺爾。」
只是,說他真正什麼地方都沒有改變嗎?南夷露露並不這麼想。
踱回床畔,她抬起一根水煙槍,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享受著那種騰雲駕霧的快感,再長長地吐盡。
吸、吐、吸、吐,直到腦中那麻痺般的滋味,令她從司琺爾所帶來的冷火中恢復一點思緒後,她才注視著窗外半輪皎月。
最後的最後,司琺爾完美無瑕的冷面上,曾出現一絲破綻。當她大罵他絕對不懂愛時,剎那間,美麗的臉龐剛過令人不忍的哀傷。
只要那一眼就夠了,僅止一眼她就知道司琺爾變了。以前那個冷眼旁觀天下,他人生死與我何幹,藐視天下,只有野心的男人,變了。
能令他顯現這樣「人性」表情的不是她,露露想到此,胸口就燃燒起無端端的妒火,她多麼地嫉妒那個能令司琺爾「識」愛的人,不──不光她一人,相信過去曾經企圖在司琺爾心中留下一席之地的歷任情人們,都一樣嫉妒著「他」。

「也罷,至少我已經在他心裡埋下「疑心」的種子,至於如何發芽,就看以後了。」南夷露露映照著月光的臉龐,浮起微笑。「只要另一顆種子也順利萌芽的話,
我的計劃還是會成功的。等著瞧吧,司琺爾,不受色誘也不被利所驅使的你,單槍匹馬光靠一個人的力量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就拭目以待了。」

***
颯亞為禧沙蓋上被。今夜太過倉促,沒有時間為禧沙安排他專屬的寢宮,因此颯亞特意留他與自己同睡一室。
雖然可以再添張床,可是禧沙請求他,想與他一起睡,颯亞未曾體驗過被弟弟撒嬌的滋味,當然無法拒絕地答應了。
「來,閉上眼睛,睡吧。」颯亞吹熄了一盞燈說。
「嗯,亞哥哥晚安。」鑽進被窩裡,愛嬌地靠著颯亞的胸膛,禧沙嘆息地說。「好暖和喔,亞哥哥的身子。」
「傻話,人要是不暖,就是冷冰冰的屍體了。」拍拍他的頭,靠上枕頭颯亞也準備就寢。
「像舅父那時候一樣,好冰冷。」
「禧沙……」颯亞自責,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竟忘記──
可是禧沙在他懷裡搖頭說:「我知道不是亞哥哥的錯。戈歆舅父在臨別前把一切都告訴我了,當年母后的事,還有為什麼無法回到皇宮的事,他讓我知道真正的壞人是誰!」聽他義憤填膺的口吻,颯亞眼皮一跳,胸口一縮。

「──是司琺爾!是他用鏇臟的手段逼死了母后,是他為了霸佔朝廷,爭權奪利,控制亞哥哥。還派出殺手追殺我,這些全都是那壞蛋的不是!亞哥哥是犧牲品,是被他以卑鄙手段霸佔的受害者。」翻身而起的禧沙,握緊拳頭叫道。

「不是這樣的!」颯亞也焦急地坐起身,扣著他的雙肩說:「聽我說,禧沙,宮中的事沒有辦法說是對或錯。這我現在跟你解釋,恐怕你也不懂,但司琺爾他只是……用的手段也許不對……但他對整個西琉是忠心的,他不曾危害過西琉或我,我也不是什麼受害者。」

論是非,也許他這個皇帝所犯下的錯,還多於司琺爾。無論是斬除異己、鞏固政權,這些污穢的工作,本來都該是他一人承擔的,但司琺爾卻為他做了。
是他無能,導致司琺爾扮黑臉,他絕對不能說自己是純白無辜,而司琺爾便是滿身罪孽。無論對與錯,他都和司琺爾共罪。這是他們之間的羈絆。
「亞哥哥,難道你也讚成他派殺手除去我和戈歆舅父嗎!難道你也不要我這個弟弟,認為我有可能會跟你搶皇位嗎?你相信那個司琺爾,而不要我這個弟弟嗎?他和你到底有什麼關係,我才是和你有血緣的親人,他根本什麼都不是!」泫然欲泣的眼眸,抖動著下唇,禧沙難過地控訴著他。
颯亞心痛不已地將他抱住。「我怎麼會要你的命?我當然不會讚成的。我承認這件事是司琺爾一人的獨斷獨行,可是──會令他痛下殺手的理由,是我,都是我的緣故。禧沙,你非要恨的話,就全都恨我這個哥哥吧,我才是你該恨的對象。」

「……嗚……嗚……我……我怎麼恨得了哥哥,就算、就算……天塌下來,我都恨不了亞哥哥……我愛亞哥哥……好不容易……我才……可以再度和亞哥哥在一起…,可是我好怕……怕那個人又要拆散我們……」

疼惜地為弟弟擦著眼角的淚,颯亞搖頭再搖頭地說:「不,不會。這次絕對不會。我絕對不讓司琺爾再插手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我這次可以很肯定地說,他絕對不能再次傷害你、分離我們了。」「真的嗎……嗚嗚……我可以……相信嗎?」

「當然可以。這是西琉的皇帝給你的承諾,明天一早,我馬上就宣佈你為哥哥的繼任者,只要立你為東宮太子,就算是司琺爾也不能再將你趕出去了。」
颯亞早在宴席上就已經決定好這件事,和兩年前不同,他已深諳宮廷的遊戲規則。一旦不能公開的秘密被公開,就等於是浮上怡而非承認不可的事,要挽回也不可能。只要禧沙正式成為宮廷成員,司琺爾也就不再能以「討伐叛黨」不利於他。幸好自己尚未有子嗣,立自己的皇弟為接班人,於情、於法制都有前例可循,照理說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怕只怕……他,恐怕會大發雷霆,沒有與他商量,便做下這決定……
笨蛋!颯亞在心中暗罵自己,要是凡事都得觀望司琺爾的臉色,他這皇帝真可以不要幹下去了。要學著離開司琺爾,自己去判斷情況,並作出抉擇,不能再將責任推卸,這也是獨立重要的一課,萬萬不能忘記。

「嗯!禧沙相信亞哥哥。」破涕而笑的禧沙,抹去眼淚,天真無邪地說:「我好高興,以後就可以一直留在亞哥哥身邊了吧?放心,亞哥哥,我禧沙一定會努力快快長大,好快一點能幫助亞哥哥,這樣亞哥哥就不需要司琺爾那壞蛋在身邊了。」

咦?颯亞心口隱隱被刺了一下。
「不是嗎?亞哥哥。」禧沙高興地看著颯亞,卻見颯亞面色一黯。
不需要……司琺爾…… 不必留他在身邊……
直到禧沙這麼說,颯亞才理解到,自己與司琺爾在這世上,其實沒有「必要」在一起的理由。羈絆是無形的,在他人眼中隨時都可以切斷的,甚至是他一聲令下就可以讓司琺爾永遠消失在身邊。

那,為何到現在,司琺爾都還在他的身邊呢?
你是屬於我的,颯亞。
啊……原來如此……原來沒有司琺爾咒語般的話縈繞在耳邊,沒有他日日夜夜的以那雙灰藍的眸子拘束著,沒有他緊緊相隨如影的陪伴,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分開了。自己只顧著站穩腳步,居然連最基本的一點都不會想過,君與臣,原先就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聯繫而已。
哪一天司琺爾不再是他的臣子,那麼他們之間會剩下什麼樣的關係呢?
「亞哥哥!你怎麼突然不說話,怎麼了?」搖晃著他,禧色拉回他的注意力。
「沒……什麼。」颯亞掩飾著自己心中的疑慮,笑了笑。「我只是很高興禧沙這麼為我著想。睡吧,明天還有狩獵活動,你以前連弓都拉不開,現在應該會一點了吧?」
「豈止一點,我進步很多嘍。可是還比不上南夷露露殿下的厲害,她一個女人家卻可以輕鬆地拉十石重的弓,簡直和男人不相上下。」禧沙打個呵欠,縮回被窩裡。
提到這名女子,颯亞才想到問禧沙。「你怎麼會與南夷露露殿下相識的?」
「嗯?啊……是南夷露露殿下自己找上門來的,她說她有個心愛的男人在西琉,她想要重新奪回他,因此需要我……西琉這麼遙遠,我身上又無分文,想回西琉也不能回來,露露殿下肯收留我,帶我回來,我當然就答應了。」

心愛的男人?奪回他?浮現颯亞眼前的是司琺爾與露露共乘一騎的畫面。「那個男人──是誰?」
揉著惺鬆的眼睛,再也支撐不住眼皮,禧沙語聲蒙隴地說:「……她只說是……單姓……的……下等……很俊美的……哈啊……」
聲音最後模糊不清的消失,禧沙已然進入夢鄉,颯亞卻反而睡意全失。
單姓的戀人?奪回戀人?這就是南夷露露來的目的?她打算作什麼?那個戀人該不會就是司琺爾吧?他們以前不只是認識,同時也有過情人的關係──
就算是,現在司琺爾身為西琉力撐一方的重要大臣,那女人打算怎麼樣要回他。
他?司琺爾又如何?他可有意和那女人重溫舊夢,再續前緣? 颯亞咬著指尖,萬般想像都在他的腦海中竄過,交織成一個又一個不安的問號。
這是司琺爾的私事,與他無關,到底司琺兩會怎麼做,自己也無權置啄,但──「阿山。」颯亞匆匆地走到門邊,召喚著自己的貼身侍衛長,並且要他附耳上前,低聲交代著。
聽到他的吩咐,一時間露出錯愕表情的護衛長,困惑地站在原地不動。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去。」
「是。」護衛長萬分疑惑地低下頭,心中直納悶著:為何陛下竟要求他去找來一套侍女的衣裳,並且還交代要避開他人眼目,偷偷的拿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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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夜的敲門聲又響又重,往往捎來的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司琺爾尚未入睡,雖然夜已深濃,但在漫漫的寂寥長夜裡,沒有喝兩杯睡前酒,就無法入睡的習慣,是自從颯亞下了「禁令」之後所養成的。沒有懷抱著他入睡的事,不夢也罷。
「誰?」懶懶地他問著。應聲的是老管家,他隔著寢室門板,有些不知所措與惶恐地說:「主人,有位自稱是宮廷護衛長的人來訪。不知您見不見?」
阿山?這麼晚了,為何跑到將軍府來?再說……他不守著颯亞,跑到這兒來做什麼!「我在這裡見他,讓他進來吧。」
喀噠,門被推開了。想來是阿山直闖入府,管家攔也攔不下,可是阿山並沒有走進門內,只是巨大的身軀像座小山般堵住了整個門口,臉上則是些許困窘。
「幹什麼?有話進來說啊!」斜瞥一眼。阿山吞了吞口水,將身子往旁讓出些許空隙,也露出隱藏在他身後的……一名頭罩著綢巾,身著淺水綠色裙裳的侍女。
在搞什麼?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的司琺爾,終於從躺椅上起身,他瞪著阿山。
阿山欲言又止地開了嘴,又說不出話來,反倒是他身後的人兒開了口。「你去外頭等我。」
這聲音?司琺爾還在揣測之際,阿山已經點頭,順手將門關上離去。
「唰」一聲扯掉頭巾,喘著大氣拚命以手扇風的人兒,一臉熱得難受的皺起兩道濃眉,掀起裙角說:「天殺的,想不到女人家的服飾這麼束手束腳,飄來飄去的,一點定性都沒有,害我直擔心風會吹掀了底,露了馬腳。真虧她們沒人抱怨。」

「颯……亞?」天降驚喜也不過如此。。
「很抱歉,不是什麼半夜三更投懷送抱的美女,就是我。」埋怨的俊秀臉蛋上寫著些許尷尬,大概也是司琺爾過度吃驚的表情,使他有些下不了台階吧。「幹麼一臉活見鬼的表情,我又不是第一次偷來你家。你這兒倒是一點都沒有變,光是要通過門前的護衛就大費周章。要不是我早忘了你家的鬼結界咒語是怎麼念的,我就自己翻牆進來。」

話多是颯亞緊張時向來會有的表現,司琺爾看得出來,此刻颯亞八成連掌心都在冒汗了。至於他自己──興奮過頭加上多少有些不敢置信,深怕臉頰一掐就發現自己在作夢的心情下,也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你……就不能說點什麼嗎?」別讓我一個人演獨角戲!颯亞以灰眸嗔怒地瞪道。
說話?套句颯亞剛剛用的話,他此刻天殺的想要抱住他、親吻他,吻得他暈頭轉向,哪還有話可說!
「喂!你再這麼看下去,我就走人了!」尷尬到了最高點,颯亞再也忍不下去,跳起來轉身就朝門邊走去。
自然,不出兩步,一股強勁的力道由後方牢牢地捕獲住他的身子,鐵條般的剛硬雙臂緊緊地束住他的兩臂,將他整個人禁錮起來。
啊,是颯亞的味道。他就在自己的懷裡。這顫抖的美麗肩膀,他微帶草香的絲發,以及紅通通的耳後根……
他真的在這裡,不是夢也不是幻,更不是自己喝醉所看到的虛影。
他是真的在這裡!司琺爾不覺莞爾低下頭看看他被自己踩住的裙角──
「這身打扮很適合你,陛下。我沒見過比你更要……嗯……窈窕高挑的……仕女了。虧你能找得到合身的衣裳穿。」刻意惡質地微笑著,調侃邪魅的音調配合著手,曖昧地往他的腿上滑動。

「別鬧!」他扣住了他的手。
可是司琺爾才沒把這點小反抗放在心上,多久了?彷彿有一輩子之久,沒有這樣碰觸到他。哪怕分別就算是一刻,對他而言都是恆久的折磨。隔著絲綢的緞料,司琺爾摩擦著他大腿處的曲線,感受著底下富有彈力、緊繃的每一寸勻稱筋肉,無須閉上眼睛也能描繪出這雙美麗長腿的模樣,因為他曾經不下千百次地以自己的唇膜拜過每一個地方。從最敏感的、最不可告人的角落,到他不為人知、不曾被人看過的地方。

「為什麼?女人家半夜三更地闖入單身漢的寢室,不正是希望「被鬧」才來的嗎?既然如此,我又怎能辜負對方的期待,不解風情地做只呆頭鵝,你說是嗎?」咬上那抖顫不已的紅艷耳垂,以舌頭充分享受著它的柔嫩彈力,司琺爾揉著他大腿的手,漸漸地延伸到細腰後方,輕輕一揪。

「誰是見鬼的女人家,混帳!我叫你住手,聽到沒有!馬上、立刻把你的手從我屁股上移開!」窘到極處,使用著尖銳的口吻,颯亞拚全力在他手臂裡掙紮起來。
「要是我堅持不放……你要拉開嗓門大叫輕薄、強姦嗎?」格格得意的笑著,知道自己舉止放肆,卻毫無懼意的男人,此刻心中洋溢著的是前所未有的喜悅。畢竟,這可是颯亞自動送上門來的。此等好事,屈指可數,他又怎能不「珍惜」良機呢。

「司、琺爾──你別太囂張了,朕是有事才來找你,不是來讓你對朕行無禮之事。你要還想留著脖子見見明早的太陽,現在、即刻給我放手。」
「搬出皇帝的威儀這招不管用,親愛的颯亞陛下。」注入充分沙啞性感的惑人美聲,撩撥著他的耳根也撩撥著他的人,由後方轉戰到前方的大掌,直搗弱處,扣著他年輕易惑的慾望,一握。「這是什麼?已經這麼硬了,連親嘴都沒有,光是我的靠近就有這麼「熱情」反應的証據,你還想強詞奪理的狡辯嗎?」

顯然沒有預料到他的大膽已經到達這種地步,颯亞張口大咬,以手指企圖掰開男人的掌,可不論他是摳還是抓,男人都沒有放開的意圖,反而更進一步地套弄著腿間鼓起的象徵,直到它火熱而合滿淫情地吐出……

「要談什麼都等會兒再說,我親愛的陛下,現在的我滿腦子除了剝光你這身俏皮的侍女衣裳,好讓你快一點赤裸裸地在我身下喘息呻吟外,什麼都無法思考,也想不了了。因此……先玩樂……再談正事……」

「不──」索性用嘴封住那吵人的抗議。司琺爾挾持著他的身子,緩慢地倒向不遠處的軟床。
   領口被野蠻的扯亂,大大敞開,淺褐色健康胸膛上,兩粒萸紅果實成熟的突起,濕潤的水澤淫盪的映入男人眼底,即便自己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男人依舊將「它」分明的誘惑怪罪到對方身上,施以小懲地掐住、擰捏著。

「啊……唔……」弓起的胸大力地震動著、猛吸一氣,緊咬著的齒縫裡再也抵擋不住騷動人心蠢蠢淫慾的吟聲。 無暇解開那礙事的腰帶,直接掀起水色裙擺,探入──
懷著悸動的溫度,安分蜷伏著的獸性,自有主張的抬起,搖晃著氤氳熱氣的露珠,在接觸的瞬間決堤溢流,弄濕了男人修長優雅,卻行動猥褻的手指。
「這麼快?看來是積了很多天,莫非沒有我,就算自己想解決,也沒辦法達到高潮?這具誠實又乖巧的身子已經被我調教到食髓知味、少了我就不行的地步了嗎?果真如此,我可是一點都不愧疚,還非常高興呢!」無恥低鄙的言語也轉為催化劑,點燃怒火的同時也點燃激情。

就是想看這一刻,看那豐盈滿屈辱與不甘的色彩,將一雙灰眸銀亮的激起,絕對不會受指使與支配的靈魂之窗背後,有著縮藏著不讓自己接觸到的魂魄,為了將他所有的真心由窗後拖出來,不擇手段地挑釁。

這雙不馴的眼睛是屬於我的!盯著這雙眼睛,由灰磚銀,由屈辱而墮落,由痛苦轉快感的瞬間,是穿透腦髓撼動全神的無二快感,強烈得快把人蒸發般無與倫比的深層刺激,在生與死交界處與神、魔擦身而過似的終極高潮。所以才停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凌辱與蹂躪、穿透、搗入,再抽出。
重複這死亡與重生的節奏。
「還在矜持什麼?事到如今,有哪裡不被我看過、摸遍?快點,把腿再打開一點,難不成還要我親自動手才肯死心就範嗎?」
氣憤到忍無可忍的,反擊。無視於礙事的裙缹,高高抬起的腿像是急欲踢爛那張壞嘴似的,狠狠地一腳 出,期待命中目標斷碎他鼻骨的亢奮,在灰眸中期待閃爍著。
可惜他不會蠢得挨痛,迅速地一伸手扣住,反過來利用著這姿勢,壓倒。
「唔啊──」被壓到兩側的腿無力地在半空中搖晃,高懸的細腰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冷冽空氣底下,淺水色的衣料全都縐縮成團,纏裹在腰間,失去了掩護的作用。
貪婪淫慾的目光,直襲著。羞憤至死的紅暈,渲開來。
「不錯嘛……偶爾換換新花樣、新口味是正確的,陛下。現在的你看來就像是被主人非禮的小女僕般,羞怯可人的等待著主人摘下這朵鮮紅欲滴的花蕾,非常地……令人食指大動。」

「你……這……變態……」迸出牙縫的怒罵,是所剩無幾的自尊。
「擺這種姿勢,就算罵人也沒有架勢、狠不起來啊。」無恥地笑著,手緩緩地沿著股溝處,探索。
「啊嗯!」突然間被撐開來的地方,迸裂出痛楚,縮起。
「嗯……因為事隔些時日,一下子兩根手指頭果然是有點吃緊。不先好好地滋潤一番,把這兒打開點,就直接硬闖的話,後果可不堪設想……怎麼辦才好呢?我不可能一邊壓制著你,還能一邊幫你舔……還是說……就直接進去算了?」狀甚苦惱的口吻,有著逗弄鼠兒的劣貓惡心腸。

只是經歷過數次那種要命劇痛的他,再也逞不了強地搖起頭來,投誠懼叫。「不……不要……」
「不要?唉,真是好任性啊……那……你建議該怎麼辦呢?」他含笑地問。
灰眸圓睜,詫異,羞恥,最後是半掩住銀芒,鬆下抗拒的力氣。「我……不動……就是了……你愛……舔……就舔吧!」
「我愛舔?說錯了吧,是你愛被我舔吧?」大言不慚地,他說。
「你──」彷彿被嗆到似的,急遽的咳起來。
「都是我單方面地付出、伺候,又被說成是強行求歡的惡漢,這種吃虧倒霉的角色,我已經厭倦了。反正我就是惡漢,不必管那麼多,硬上就行了,你說是吧?但我也不是那麼不講情理的人,只要你肯公平地接受、取悅我,我也會像過去那樣,好好地取悅你。如何?」意有所指的撫摸著他的唇,司琺爾促狹地、狡猾地、灰藍眼眸燦燦地望著他說道。

颯亞戰慄的目光,緩緩地順著他的指尖,向下移到── 不……不會吧?這…… 好吧,雖然不是第一次,可是今天他看起來比往常更……壯觀…… 辦得到嗎?自己……行嗎?
「交易──成立?」可惡!颯亞心一橫,捨棄了尊嚴,伸手朝向那囂張矗立的傲物,沒有退路的湊上自己的雙唇。
被掏空了。絞盡他最後的最後一滴,全身力氣全部耗失,徘徊在意識邊緣之際,那不知饜足的絕世大色鬼才釋放了他。
颯亞趴伏在凌亂而沾染著穢情的黑絲床單上,暗啞的喉嚨再也擠不出聲音地,看著司琺爾拿來一杯水,問他:「口喝嗎?」
柔順地點頭,因為沒力氣罵人而顯得更加慵懶的臉,平添艷色,司琺爾微笑地以自己的口充作杯,扶起颯亞的身,抬起他的下顎,「親切」地將水直注到他的唇內,並且不忘記以舌頭在裡面為他攪拌著。

「……嗯……嗯……」咕嚕的喝下不知道是口水還是真的水,颯亞軟軟地拍了下他的臉,重拾雙唇的自由說:「……夠了。」
「不用跟我客氣。」
哈!颯亞肚皮抖了一下,以眼神嘲笑他的話。
「我已經先吩咐阿山離開了,你不必擔心讓他等太久,可以慢慢休息到你恢復力氣為止。回程的路上,我會派一頂軟轎送你的。當然,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我會吩咐他們直接由後苑花園的入口,送你回去。」

把人折騰得快斷氣,再用這種懷柔的手段,這男人到底是懂分寸還是不懂分寸?颯亞真想拆開他的腦袋,查個清楚。
「說說你今夜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吧?」再度將他放回床上,體貼地為他多備兩顆軟枕放在腰後,司琺爾一副「願聞其詳」的臉色,悠哉地坐回他身邊說道。
轉轉眼晴朝天一翻,他很確定這男人腦子裡裝的絕對是壞掉、發臭的腦髓。天底下有誰會先把別人搞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再大發慈悲地給人開口的機會。颯亞要不是處於「無力」狀態,早給他一記鐵拳了。

「誰能醫好你的腦袋,我立刻封他為神醫,拜他為師。」吐出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可怕的、有如含著沙子的聲音,颯亞幹啞地說著。
「放棄吧。天底下沒有這等能耐的人。」
「有也會先被你給殺死。」
「嘻嘻,你很瞭解我嘛,颯亞陛下。」玩笑話就到此為止,天都快亮了,他還得回去……今天還有狩獵活動等著他,天殺的愚蠢的自己。
「南夷露露有沒有和你說什麼?」沒空蹉跎的颯亞,選擇了最直接的問話方式。
瞭然地挑起一眉,司琺爾俊逸外加一陣久旱逢雨露,容光煥發的臉龐,染著邪氣全開的魅笑說:「竟是這麼一回事啊?我親愛的陛下是擔心我會被那個女人拐跑,特地前來「慰問」與「安撫」我的嗎?」

「去他的狗屁的慰問與安撫。」颯亞斜揚的眉尾更加跋扈地揚起,揪住了司琺爾的薄衣前襟便說。「你是西琉的人吧?不管那個南夷露露說什麼,你都不會背棄自己的國家吧?我要聽你親口這麼說,司琺爾。」

「這問句,是出於西琉皇帝之口,還是你西琉颯亞之口,我也想知道。」
颯亞一愣。「哪個不都是我。」
「這可是大大不同。西琉皇帝問的話,只是為了西琉所以需要我。西琉颯亞問我的話──就是你需要我。颯亞,你選哪一邊呢?」一改溫柔的假面,司琺爾灰藍深邃的眼眸,烈燄竄燒,逼視他。
   「這種蠢問題還用問嗎!」
「我就是想聽你的答案。別給我什麼模稜兩可的答案,我不會接受的。」被他一句話堵了口。颯亞頓悟自己正踏在危險的變岔路口,可是要他怎麼說、怎麼回答才是正確的?
為了國家──不能失去司琺爾這樣的人才,有他在,今日的西琉才有這樣的局面。誰都不能否認他的功勛。
為了自己──他需要司琺爾嗎?他「要」這個男人嗎?荒唐、可笑!一個男人怎麼會需要另一個男人,他們在一起不過是權宜之計,是司琺爾一直強要他,他從來也沒有動過這念頭認為自己需要他。
那麼,答案不是很明顯的嗎? ──
不行!說出這答案,司琺爾一定會嗤之以鼻,在他眼裡,西琉根本不重要。只要能給他同樣的權位,他哪裡不能去?以現在的司琺爾,不論是北狄、東蠻或是南夷,都會敞開雙臂歡迎他加入他們的陣營才是。

這也不行,那也不對。颯亞張開嘴巴,卻遲遲無法給他任何答案,因為他沒有司琺爾想要的答案。
「她說了。」司琺爾冷眼旁觀他的因狀,掀起唇角說。「那女人不是在開玩笑的,她允諾我許多好處。最大的好處……就是她非常有自信,能滿足我這頭飢渴的野獸,不會像某人一樣彷徨不決、態度搖擺不定,丟置著我不管。」

我丟下司琪爾?何時?幾時?我只是想要成長的空間,想要令我們彼此都能夠站在更正確的地方去面對未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對方給吞噬掉了!
「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彷徨什麼,我既沒有興趣過問也不想去追究。你儘管去想你的,可是別奢望我得配合著你的步伐去走。我早已經決定好方向了,你只要跟著我就對了。跟著我,我們就是天下無敵的,毋須畏懼任何事。」

他,知道了嗎?知道我企圖拉大我們之間的距離?知道我打算做什麼……
「天底下沒有雙頭馬車可以跑得快這等事。我們若要一起前進,就只能有一個方向、一個主張。這就是我們之間的規則,你沒有接受與不接受的選擇,現在更別想要後退,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他淡漠地說著。「畫餅充飢不能滿足我,要我的話,就得有這種覺悟。」

……為何他能如此目中無人,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豈非連「人」都不是,只是他的附庸嗎?「你太狂妄了,司琺爾,我連擁有自己的想法都不能嗎?」
「非也。我是告訴你,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要我賣命,卻又打算斷絕我的糧食補給。我能接受嗎?」
更教人窩囊的是,都聽他這麼說了,我竟還想著不能失去他。為了西琉?為了我自己?已經……思如亂麻,滿腦雜絮。「全都是狗屁不通的歪理。去他的哪一邊需要你,我兩邊都是,我就是西琉皇帝的西琉颯亞。是你令我當上這個皇帝,那我現在能考慮的就是西琉的未來,沒有我個人的想法,你要我選擇就是要我背叛自己、背叛西琉!我不選!」

「那麼,就別當這是個承諾。」
「啊?」
司琺爾彷彿怕他聽不懂似的,不疾不徐地說:「以前你曾說過,我是出於褻瀆皇位的渴望所以侵犯你。我也曾經這麼想。西琉皇帝只可以是你,我侵犯的是你也是皇位。兩者合而為一密不可分的。西琉的皇帝不是你就不行。可是──」藍眸陰鰲地一沉。「太礙眼了。什麼皇位,什麼大臣、什麼皇朝,五年多來這一切開始令我厭倦了。看你為了這些人、事、物被弄得動彈不得的模樣,令人不耐煩。只要你不是什麼西琉皇帝,就可以是我一個人的颯亞了。」

「大膽,你──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他害怕極了,司琺爾怎麼可以這麼說?他是天底下最沒資格這麼說的人,他們不是說好了做一起奮鬥的夥伴,這種話對他是種莫大的侮辱與背叛。
迅速地跳下床,颯亞拾起地上的衣物說:「朕要回去了。」
司琺爾並沒有阻攔他,也沒有再說些更令他害怕的話,只是颯亞無法掩飾那份恐懼。他像是身後有惡鬼追趕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司琺爾的府邸,並且努力將司琺爾方纔的一番話給遺忘。絕對不能當真。
司琺爾說的是威脅、恐嚇而已,就像往常一樣,他只是想叫他安分地與他維持現在的關係,什麼不當皇帝的笑話,全都是──

***
「亞哥哥,你不要緊嗎?你的臉色好蒼白喔!」
禧沙騎著馬兒靠近他,颯亞坐在馬背上強撐起精神地說:「不要緊。讓你擔心了,沙弟。」
搖搖頭,禧沙以一張討人喜歡的笑臉說:「只要亞哥哥沒事就好。」
南夷國使節團來訪第二天。為表示歡迎使節團,同時也算是為明日的皇帝誕辰暖壽的狩獵活動,盛大地展開著。
插滿西琉皇旗的狩獵場上,精心設計的樹林、草叢、山丘、小河,儼然就是座迷你森林,寬廣而一望無際的草原,已經放出獵犬為前導,尋找著藏匿在其中的野兔、棕鹿、雪狐等等獵物。
位於狩獵隊伍最前方的是負責開路與守衛的宮廷護衛隊,接下來領頭的當然是颯亞、禧沙、南夷露露及最位高權重大臣,中段的是王公貴族們,殿後的則是騎在馬車上、觀賞著眾人狩獵景象的皇族與貴族家眷們。

為了一揚國威,身為西琉君主的颯亞,就算再如何精神不濟,也得首開獵弓以示矯健身手。
現在,不是思考司琺爾的問題的時候。颯亞雙腿夾緊馬腹,鞭策著馬兒追趕金黃色的獵犬進入草林裡,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草叢裡的動靜。一閃而逝的棕色身影,令他拉滿了弓弦,架上一枝銳利的箭,射出──

「咻」地筆直飛去的黃金箭矢劃破天際,應聲擊中。獵犬興奮地汪汪叫著。兩指放入口中吹了聲口哨,獵犬立刻撲上前去,咬住已經中箭的獵物,不斷地搖著尾巴朝颯亞奔來。
「好棒啊!亞哥哥獵到了,真是太厲害了!」禧沙興高採烈的歡呼聲,也引來眾人的注意,大家紛紛恭賀著颯亞陛下捕獵到頭一匹獵物。
南夷露露也在人群中,她對著颯亞伸出手笑說:「恭喜、恭喜,西琉陛下好俊的身手,這麼快就能捕到獵物,教人不得不深感佩服。」
「多謝。」颯亞簡短地一點頭,輕輕回握她的手。
「讓我跟著您,看看會不會跟著添光,擁有一次的好運。」說著,南夷露露也不等颯亞回話,主動地與他並列說:「請務必將您的好運借給我吧。」
不知怎地,他感到胸口一股暗黑的雲籠罩著。颯亞看著露露殿下那身酒桃紅色的合身騎裝、玲瓏有致的身段……這就是過去曾經接受過司琺爾同樣的親吻、撫摸、愛戀的身子……並且正想奪回司琺爾的女人。

「您太客氣了,露露殿下。不過朕可不會放水,降低朕的速度,希望您跟得上。」
才說完,颯亞便有如蓄勢待發的箭,與馬兒一心同體的飛奔出去。這下,她應該跟不上來吧?
放任馬兒狂躍過數道荊棘草叢,颯亞以為自己早甩開她了,想不到緊跟在身後的另一匹馬,轉眼間就追了過來。
「哈哈哈,真是爽快啊!除了司琺爾以外,我沒見過騎馬能騎得比我更快的人,你是第二人呢,颯亞陛下。」紅髮美女揮汗如雨,一邊大口喘息著,一邊感嘆她說著。「爽快!爽快!」

「您也是,好身手,露露殿下。」颯亞斂眉沉聲回道。
從她口中聽到司琺爾三個字,分外令人不愉快。而且她的身手實在不是尋常女子能有的。能與司琺爾匹配的,也許該是露露殿下這樣的女子。
沒有彷徨不決,沒有搖擺不定的態度,竟眼動人,毫無缺點……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們祝福好了。所有的人……都可稱心如意……
「陛下今天心情似乎並不很好?」露露挑起好奇的兩道柳眉。
颯亞扯唇一笑,放慢了馬蹄,已經沒有必要和她或是「他」賭氣了。「怎麼會?拜露露殿下之賜,能與親兄弟重逢,並有露露殿下這樣的美女相伴,天氣晴朗無雲,又是狩獵的大好光陰。朕有理由不愉快嗎?」

「喔。那是我自作多情,以為陛下在吃我的醋呢!」颯亞如遭電擊地抬起頭來。
「談論到西琉皇朝的美男子大臣與年輕俊俏的君王間,那段曖昧不清的緋聞,可不只有在西琉聽得到呢。」南夷露露噘起紅唇,嚶嚀一笑。
此刻強烈否認,只是更添疑竇,颯亞喝叱自己不能自亂陣腳,於是微笑地說:「想不到這麼無聊的流言也有人會當真。與其說我,南夷露露殿下很明顯和司琺爾有過一段戀情吧?我倒是比較想聽一聽,你們相識的起因,一定很有意思。」

「嗯……近朱者赤,長久在司琺爾的熏陶下,我也料得到您不是簡單就會上鉤的魚兒。無妨,你要否認,我也沒必要強行拆穿。」她扯扯疆繩,命馬兒停下後說。「只是……世上有些事,光是等,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

颯亞緊抿著唇,等著看她還要說什麼。
「我曾經差一點生下司琺爾的孩子。」晴天霹靂,打得人毫無招架之力。
「才想告訴那男人我懷孕的消息,他卻頭也不回地離開我,跟著傭兵部隊走了。身為堂堂南夷長皇女,怎麼可以生下父不詳的孩子?我只好忍痛喝下打胎藥,放棄了他的孩子。現在……我不知有多後悔。」臉色一點都沒有變,像在談論天氣般的,南夷露露聳著肩膀說。

「可是,同樣是男人,你應該會知道,男人一聽到「孩子」,就算再冷血的動物都會心軟吧?往往只要架出孩子,男人就會回到女人身邊。不是嗎?」她眨眨眼晴。
颯亞憶起了同樣在轉瞬間出弱女子搖身變為夜叉的晴紹公主。她的臉,和此刻南夷露露的臉重疊在一起。
為何女人都是一面蛇蠍如鬼,一面嬌美如天仙呢?這矛盾的兩面,全都隱藏在無力的外表下,沒有衝突嗎?
「要是……我說,我有了你的孩子,司琺爾。」南夷露露滿是自信地微笑著。「您想,他會怎麼做呢?摘下天上的星星給我?還是為我賣命,替我的孩子找個更好的未來,甚至是……犧牲、背叛自己的國家,除去眼前的障礙物,憑他的手腕,再登高呢?呵呵呵。討厭,陛下,幹麼不說話?我只是在開、玩、笑嘛!」

刺耳的笑聲,像是毒針一樣插入了颯亞的胸口,無法呼吸。
「您可千萬則當真啊!」南夷露露策馬離去,留下他一人獨處。
司琺爾會叛變?她有他的孩子? 除去眼前的障礙物,是指他? 不。不會的,這都是謊言。昨夜他才和司琺爾……
那就不要當這個皇帝了!
颯亞揪住了自己的喉嚨,一陣強烈的作嘔感,讓他跌下馬,趴覆在草叢堆裡,猛烈的嘔吐著。一波又一波湧上的苦水,嗆出了淚水,而模糊的視線前方,一片黑暗來襲。
「陛下!」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搭上了他的肩。
「陛下您怎麼了!」關懷備至的聲音是熟悉的,但裡面是否全是虛情假意的矯情?因為他現在是「陛下」?因為他現在還是他必須奉承的人?
該相信什麼、不該相信什麼?好亂、好亂,好苦、好苦!就連這雙手的輕輕碰觸,都令他窒息難受。
「不要碰我!」颯亞噙淚回頭,甩開司琺爾的手大叫著。「不許你靠近我,司琺爾,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俊臉宛如挨了一巴掌似的,司琺爾臉頰抽搐著,縮回了手。接著颯亞只記得許多隨從都跟了過來,他不知道是誰扶著他重新上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狩獵場的,唯一留在記憶深處的是,無數雙手將他與司琺爾分得越來越遠,而孤獨地矗立在眾人之外的司琺爾,以一雙灰藍魔魘的眼眸,遙遙地望著他,和他們之間被拉大的距離。

當日,颯亞下了一道旨令。朕登基五年,尚未獲天賜子嗣,鑒於東宮之位久懸,為奠立本朝萬年根基,特立朕之皇弟西琉禧沙,接繼東宮之位,即日生效。
宮裡的人有些是錯愕,有些是高興,有些是震驚,有些是摩拳擦掌。有些人則開始談論皇帝與重臣間不尋常的僵硬氣氛,是否代表了司琺爾的失勢,而新東宮太子的崛起,是否意味著朝廷勢力版圖會有新的變化。

在這即將迎接新皇二十歲誕辰的前夕,整個西琉被詭譎多變的氣氛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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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細如羽翎的雪,旋轉,散落,點點飄零,於夜降生,亦消殞於夜。
孤零的身影,不語不動地佇立在高台上,遠眺著彼方燈火通明璀璨如蠟炬的明宮,男人不知冰寒為何物的高大身軀,連件御寒的披風都沒有,就這樣任由雪花不斷地堆棧在他漆黑的髮梢、寬闊的肩與赤裸的腳踝邊。

巧奪天工的精緻容貌比死神還要淒厲,灰藍的眸子比夜還要深沉,緊抿的薄唇撇著比什麼都教人心寒的自嘲,司琺爾握著高台欄杆的手指,一使勁。
──你已經離我遠去了嗎?颯亞。已經,關閉了你的心房,不再允許我的接近了嗎? 那我該怎麼辦呢?
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冰冷的地獄,你要留下我一個人,永遠地,徘徊在無止盡的飢渴、寒冷與沒有任何光暖的地方,直到瘋狂啃噬掉我的每一根毛髮、每一根骨骸,直到我幹枯為塵土,風吹為虛無嗎?不能再次擁抱著光,不能再次地擁抱著你,這就是你對我的答覆,為我寫下的結局嗎?

窮夜漫漫的……絕情。
闃黑潼潼的……恨愛。
想要的只有光明,想要的只有火熱,想要的只有絕對不可離分、共生相依骨血相連般的鐵証。我要得太多了?我太傲慢?我太咄咄逼人?我太令你無法呼吸?……那就滿足我啊,讓我不再為了掩飾飢渴而傲慢,不再為了掩飾恐懼而強取豪奪,不再為了不安而窒息你的存在。是你令我傲慢,令我咄咄逼人,迫使我不得不強制──
不這麼做,你就會消失。
主宰著我的人,是你。馴養著我的心,也是你。將我由無情無愛的吃人地獄裡拉出來,給予我光與熱的溫度,瞭解到什麼是「無可取代的人」、「超越權力與野心的重要大事」之後,再將這一切從我面前取走。

這世上有比你還要冷酷無情的人嗎?沒有。 ……儘管如此,我還是只能站在這裡,望著有你的地方,有你的夢鄉,想著你不回頭的身影,念著你的殘光。
「在這種凍死人的要命天氣裡,還有閑情逸致站在這兒看星星嗎?沒想到你是這麼詩情畫意的人呢,司琺爾。」南夷露露推開通往露台的門,朝著他說。「好個猓望台,將軍府中擺設這麼特殊的地方,是作什麼用的呢?」

「出去。」司琺爾動也不動地冷斥。
「啊,我懂了!這兒正對著皇宮是嗎?萬一宮內發生任何事,由這兒的猓望台可以馬上看見那兒所打來的信號,好通知你去救駕嗎?嗯,這倒是頗為精妙的點子,你可當真愛死那小皇帝了。」

她置若罔聞地跨入他不願被打擾的寧靜,先為他拍去肩膀上的雪花,再將手臂上挽著的狐皮披肩搭上他的肩。
「幹麼這麼傻呢?就算那個不識相的皇帝稍微給你一點臉色看,又如何?你真的沒有他就不行嗎?以前那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到哪裡去了?我就愛那份不為物所動,不為情所困的他,快點醒醒吧!」

扣住她的手,一甩。司琺爾瞳孔深處冰凍起一切情感,凝視著她。 被如此明白地拒絕,她也裝傻不下去了。
「呵……呵呵……多麼難看的我。多麼難看的你。我追著你的屁股跑,這樣還要被你嫌棄,是嗎?但你就算看穿了夜,也盼不到你心愛小皇帝一記回眸。咱們都是半斤八兩呢。」
「請回吧!」他淡漠地,轉身背對。
「要挑撥亦皇帝,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沒頭沒尾的,南夷露露突兀地說著。「一看就知道,西琉颯亞沒有什麼女性經驗吧。全都要怪你,他根本沒機會和女人這種動物相處過,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女人家的陰毒心眼,當然沒辦法敵得過我。我只不過說了兩句玩笑話,他就當真了。」

掩著嘴,她格格笑著說:「你真該看看,他單純的模樣真是好可愛喔。和你這個死推活拉也不會上鉤的魚兒不同。我才放下餌,他就搖晃著尾巴,繞著我的餌打轉。也許會被他死命掙紮掉,但他會被我的餌所迷惑是錯不了的。」

見司琺爾緩慢地回頭,她揚起紅唇,笑了。「別這樣看我,我的魂魄都要被你吸走了。反正一開始我就打著壞女人的旗幟了,也不怕你知道。沒錯,是我在你的心皇帝耳邊說了些不甚動聽的話,但他不也很輕易地就起了疑心,置你於不顧?你還不能看清自己的立場嗎?司琺爾。只要現況維持下去,就算沒有我的出現,會毀壞的東西,依舊阻擋不了毀壞的命運。」

堅固的堡壘由城角處,一小塊、一小塊的剝落了。辛苦堆棧起來的,原不過是沙漠中的蜃樓,並非永不動搖的聖城。 一點一滴如同流沙由掌心指縫裡,墜漏。
「如我所想的,西琉禧沙順利地成為東宮了。現在只剩下最後的一小步──締結下我女兒與禧沙的婚約。這一步看來簡單,其實也不容易,要是被西琉皇帝給拒絕,我的好戲也唱完了。」頗有不屈不撓精神的南夷露露,繼續說著。「所以我要再問你一次,要不要和我聯手?你有你想要的東西,我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們的目標並不衝突,和我聯手吧!」

灰霧瀰漫的深夜,司琺爾的眼眸銳利直射人心,冰唇微啟說道:「在你沒有說出自己介入西琉政局的真正理由前,我是不會信任你的,也不會與你合作。」
南夷露露一陣錯愕,沉默片刻,爆出大笑聲說:「算你厲害,我還以為自己喬裝得很成功呢。是啊,我介入西琉的政局,不光是為了想分一杯羹而已。我是有我的理由,不過……我不會說的。」   「是為了報復我?」

她灑脫地一笑。「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只知拘泥於過去。我就算要報復,也會報復那個……辦到我所辦不到的……奪走我心目中最棒的男人的心……的小皇帝身上。」
那又為何?司琺爾挑眉。仔細推敲就能明白,露露身為南夷國長皇女,沒有必要藉著西琉才能獲取什麼權位。她甚至是南東國最有希望繼位的下屆君主,要想併吞西琉,直接武力攻打,似乎更符合南夷露露的性子。

整件事的最大疑點,就是她大費周章將魔掌伸入西琉的主因何在?
「別再問,我不會說的。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想要的就是透過禧沙與我女兒的結盟,在這裡取得一席之地。」臉上洋溢著母性光輝的南夷露露,有著搶奪地盤的母獅氣概。「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為此,我需要你,司琺爾。」

嘆息著,司琺爾雙手盤胸地說:「恕我拒絕。」
「先別急著拒絕我。」她微笑地走近他,金眸閃閃地說:「等你聽完我的主意,再說。」
吞噬人心的慾望,在黑暗中。夜影幢幢映照出潛藏在角落的飢獸, 從未安息過,從未消失過,從未遺忘過的獸, 撲袋而來。
撕裂開心頭的傷口,血淋淋跳動著的愛,烙下了不滅的罪痕。 踐踏著光的崇高,侵蝕著目的邊緣,漸漸地將它染黑。野獸甦醒了。
再一度睜開慾望的眼,磨利了野心的爪,猙獰的牙……

***
西琉颯亞二十歲誕辰,當日。
美麗漆黑的發由一頂燦燦金冠縮起,高傲優雅的頸子由一串串瑪腦珊瑚環繞,飾以紫金皇紋的奢華袞袍,精繡香囊繫腰,鏤空翡翠環帶,左右長指皆套上金鑲紅寶環指,器宇軒昂、卓越非凡,儼然神人翩翩臨世。

凡有幸覲見者,無不嘆息,無不臣服。為求能一睹颯亞陛下的風採,親口道賀一聲壽與天齊,排隊等著朝見者,由皇宮大廳縣延數里直至宮外。
整個早上,就這樣浪費掉了。颯亞耐下性子,接見過一位又一位的賀客,不管是王朝公卿或是他國使節,此刻在他眼裡,任他張三李四,都已無分別。
微笑、點頭、接過賀禮、回贈紀念品、道別……重複循環著這些動作,他的笑臉早已麻痺。為何還能笑得出來呢?僵硬的肌肉,也不再感到痛楚了,颯亞不知道何以自己還有力氣笑得出來。
這麼多張臉孔,就是沒有想看的那一張。
他……不打算來祝賀他的誕辰了嗎?空氣中瀰漫的是風雨前的寧靜嗎?聽到了自己立禧沙為東宮也沒有任何反應,意味著什麼?
以那男人掩藏在冷漠如冰外貌底下,向來激烈的性格,針對這件事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實在令人疑竇。
原本,颯亞還以為他會在清晨直闖禁宮,前來盤問他有關昨天發生的事和禧沙入主東宮的事。可是司琺爾並沒有出現。照理說應該第一位覲貝他,並祝賀他的男人,連個影子都不見。
莫非他還在介意昨天自己「反常」的舉動嗎?
颯亞把住了五指,紅寶扳指銳利的稜角深深戳入掌心,可是這點痛楚遠比不上自己心頭的愧疚。他回到宮裡,深夜一個人靜靜地思考著,才曉得自己上了南夷露露的當。
五年了,司琺爾守護著他和這個皇朝五年了,這五年當中他們並肩迎過多少風風雨雨,即使自己有所動搖,司琺爾卻始終屹立在他身邊,專一的站在他的身後,為他阻擋著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可恥的是自己──聽了空穴來風的話,便對司琺爾擺出那樣的態度,甚至連給他抗辯的機會也沒有,便悍然地揮開了他伸出的手。

颯亞一合上眼晴就會看到他當時的表情,在眾人簇擁下離開的自己,在眾人身後被遠遠拋下的他。當時他的眼……他的臉上……他高大的身軀……無不籠罩著寒寂的空氣。該如何道歉才好?說什麼都顯得太遲。

「陛下,您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主宰官推起滿面笑容說。「也接近晌午了,您就稍微回宮裡休息一下,好迎接即將開席的慶宴,按照往例可是要通宵達旦才能歇息的。」
以前因為司琺爾霸佔住皇帝身邊的位置,始終苦無機會「表達」自己的關切與忠心的臣子們,此刻全都七嘴八舌的上前建言。
「正是,陛下的龍體健康就是萬民之福,萬萬不可大意。」
「讓小臣護送陛下回宮好了。」
「不不,這護送的重責大任,自當由我來做。」
「行了。朕不需要護送。」他一揮手說。「賓客們若都到齊了,就開宴吧。」
這時,主宰官轉頭四望,說:「有誰看到司大人的?」
每個人都搖著頭,大家也正好奇著,為何如此重要的慶典上,居然會沒有司琺爾將軍大人的身影?
「哼,這廝未免太過猖狂,竟連陛下的壽誕也敢缺席。陛下,請您務必降旨責罰他的行徑,懲戒一番,好為眾臣之表率。」主宰官平日長於司琺爾的威嚴不敢多言,今日見他不在,痛快地說:「仗著陛下寵愛他,也該有個限度。」

颯亞臉色一沉。
「啊,請恕微臣失言。」見狀,主宰官惶恐地立刻低頭謝罪。
原來大家都知道了。颯亞頓覺荒謬可笑。每個人都知道的秘密,只是誰也不敢公然地談論。這並不是懼於丟國家的臉,只是不敢惹怒司琺爾的老鼠心態。想想,自己就是為了保住這種「無謂」的顏面,而與司琺爾起了這麼多衝突,就覺得可笑。

「以後別讓朕再聽到這種醜陋嫉妒的話,你們不滿司琺爾的地方,全是朕允許他這麼做的。要是不服,就提出像樣一點的奏章,別老是繞著枝節打轉,若非仰仗司大人的能力,今日西琉就不會有如此太平盛世了。」

凜凜地揚起兩道劍眉,積鬱在胸口的烏雲彷彿都撥開了,颯亞以不容反駁的威嚴說道:「你們都該跟司大人見習,何謂為國為家,不爭口舌,只論鞠躬盡瘁的用心。」
「啪啪啪」的底下響起一陣掌聲,是來自南夷國的露露殿下。不知為何,她竟著一身正統軍裝,腰佩長劍,掀著披風一步步地踏上台階說:「陛下,請原諒我,姍姍來遲。本該祝您永享青春,萬歲、萬萬歲的,不過您要是真活上萬歲,我也會很困擾的。」

「南夷露露殿下,您說這話未免太失禮了!這是什麼場合?請你懂得分際。」主宰官瞠目結舌地瞪著她。「竟在陛下的生辰慶典上身著殺氣騰騰的軍服,真是既野蠻又無禮,令人懷疑南夷人的教養。」

「老頭子,你話太多了,滾一邊去。」她伸手一推。竟將主宰官由颯亞身旁的高台推落。
「哇啊!」、「唔!」、「嗄!」的驚叫聲,外加慘不忍睹的跌狀,如同老樹連根倒似的,主宰官滾落的時候,還連帶牽累不少名衛兵與臣子。而在同一時間,兩排隱身在後、護衛著颯亞的士兵們也迅速地荷槍上前。

「別動!」怎奈南夷露露以驚人的漂亮身手,銀芒一閃,長劍的彼端就架在颯亞頸邊,喝叱著眾護衛們不許再越雷池。
颯亞蹙起眉,先緩緩地看了看銳利長劍,判斷出對方並非要他的命,這才揚眸向她說,「露露殿下,您的賀禮,非常與眾不同。」
「陛下還喜歡嗎?」她也微笑以對。
「朕沒有被人拿刀挾持的愛好。」再一次地,颯亞領悟到失去司琺爾的存在,有多麼空洞。要是此刻那高大的身影在身後。就算被刀子架著,他也無所畏懼。
還是想法子跟司琺爾道歉吧!只要他能原諒……
「那好。因為這也不是我的禮物,陛下。」露露殿下彈了彈指,只見原本跟隨在她身後的使節團成員們忽然都掏出了預藏的兵器,開始在台階底下見人就傷,驅趕著那些賓客,而早被情勢發展嚇得慌亂成團的人們爭先恐後的奪宮門而出。
隨後趕到的大批士兵們,卻一個個被逼著繳械,畢竟皇帝陛下的性命在敵人手中,誰敢妄動?   「把那些大臣們都聚集在一起,派個人帶刀看守他們。我要他們留下來作見証。」露露指揮道。「聽好了,只要你們別打什麼笨主意,我等會兒自會放你們一條生路。但要是有人企圖動什麼救駕的主意,你們脖子上的腦袋就不保了。」

看來,這是樁有計劃的行動。颯亞先觀望著目前所處的環境,再看著自己手邊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可惡,真不該穿上這身累贅的裝扮。
「亞……亞哥哥……」恐懼害怕的禧沙,縮著腦袋,摸了過來。
「別怕,沙弟。」颯亞笑著安撫他說。「只是把劍,又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你就留在那邊別動,朕不會有事的。」
「對,新上任的東宮殿下,就照您皇哥的吩咐,別動。這一切都不關你的事,別做什麼傻事。」將局勢迅速掌控在手中的露露,轉回身來說:「我得說句佩服,西琉皇帝果然好膽色,在這種時候,還不顯慌張。」

「以前有人告訴過我,身為皇帝最重要的就是穩如泰山,把自己當顆石頭坐著就好了。」
「呵呵……哈哈哈!」仰頭大笑的女子說。「那人一定就是司琺爾吧!這百分之百像是出自他那刻薄惡毒的舌頭。」
「朕該假設,露露殿下應當有求於朕,才會如此莽撞失禮吧?那就速速說出妳的要求,朕不妨一聽。」
「好。非常好。」她掏出一張紙說。「第一件,我是來提親的,陛下。請務必讓我家小女嫁給您的皇弟禧沙殿下。第二件,我是來毛遂自薦的,從今天起我要做你的諮國公,幫助你處理國家大事。第三件,就是最主要的一件,我要你從今天起乖乖地退隱到幕後,做個有名無實的皇帝。」

颯亞哼地冷笑。「第一件,禧沙年紀尚小,朕不打算這麼早就命他成親。第二,很遺憾,本皇有自己的諮國公,除了那人之外,別無他人適合。第三……也是最無聊、最可笑的……什麼叫有名無實,朕不懂!」

「這算──談判破裂嗎?」
颯亞回以冷眸。「朕不懂這出鬧劇再演下去有何意義,露露殿下,很顯然地你並無意取朕的性命,當然如果?這麼做,也走不出西琉,而且肯定會掀起兩國流血戰爭。別再堅持這愚蠢行徑,朕就將這一切看成是一場鬧劇,遠望你速速離開西琉。」

「鬧劇是嗎?那我就讓你看個証據。陛下,您已經沒了諮國公,除非死人能開口說話,否則他是無法再為您效勞了。」
什── 不可能,絕對、絕對不可能 司琺爾怎麼會死?這是她在胡言亂語,捏造這麼大的謊言,誰會上當!
「你們,去把「他」抬上來。」颯亞死命地盯著前方,他絕對不相信有這種事,一定是謊言,這絕對是南夷露露編造的謊言,不會錯!
「昨夜我去找他,不想要他幫我一把,無奈這傢伙實在食古不化,無論如何都不肯幫我。我只好惋惜地下毒將他殺了,畢竟他的存在對我威脅太大了,我不怕你朝廷上的那些飯桶,但是他不一樣。有他在,我絕對無法稱心如意的掌控西琉。不過我對你們的皇位沒興趣,你大可放心,我想要的另有他物。」

嗡嗡的蟲子,吵得令人心煩。
「我不要你的命,西琉颯亞。但我要你手中的西琉,好拯救天下。」
「到了嗎?抬上來。」四名大漢扛著一張木棺,抬著一具冰冷不會動的屍體,呈到颯亞的面前。 白如暗雲的臉,紫黑的唇,緊閉的眸。
颯亞止不住顫抖的手指,緩緩地放到了那張會被人稱頌過是天下最美的男子的臉龐上,沿著冰冷的臉頰,來到他高挺的鼻子前,一探。
「不不不不!不──」颯亞淒厲的吼叫聲,穿透了整座大廳,聞聲者無不驚懼心酸,這哀嚎聲是失去伴侶的鴛鳥悲歌,是活生生被撕去了血肉另一半的苦楚,是被難以置信的現實所擊潰的最後掙紮。

這不是真的。這是場噩夢,醒來就會消失的噩夢才對。颯亞跪到了躺在地板上的男人身邊,扣住他的肩膀,不斷地低喊著:「司琺爾?司琺爾……你睜開眼晴……喂……別不說話啊……喂……」
為什麼不醒來?你在和我賭氣嗎?怪我昨天不理你嗎?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快點醒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睡著了,忘記呼吸對不對?我幫你呼吸,你要記得醒來!
想也不想地,颯亞將自己的唇,貼上了那呈現紫黑而冰冷的唇畔,他努力地想將自己的氣息吹進他的口中,可是冰冷的唇連開啟的意願都沒有,只是緊緊地開著。颯亞焦急了,再這樣下去,司琺爾真的會死掉,他忘記呼吸了,不幫他呼吸的話,他真的會斷氣了!
於是,握起拳頭,他開始敲打著男人的胸口,想要他把嘴巴張開來。「別睡了……司琺爾……你給我醒醒!」 捶打著,再將自己的唇貼上去,吹氣。
盲目地,颯亞眼中只有想叫醒他的念頭,什麼天下、什麼皇位,去它的西琉,都不重要了。他不能失去他,就只有他;老天爺什麼都可以奪走,就是不要把司琺爾從他身邊給帶走!我是這麼、這麼地愛著這個男人……

天啊,我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他,不敢接受如此禁忌的事實,我努力說服自己這段情感是錯的,是該抹煞的,是該歸於黑暗永遠不能見光的……
懲罰我吧!為了我那毫無價值的尊嚴,我將最重要的人丟下不管! 但不要將他從我身邊奪走,求求……
「他早已經死透了。放棄這種徒勞無功的動作吧!」無情的女聲,伴隨著劍尖朝僵硬的屍體身上,一叉。
「你在幹什麼!住手!」劍由同琺爾的手臂上劃過,緩慢滲出的血是沒有溫度的深沉色澤。   
「看到沒有?就連劍刺進去,也沒有感覺了,不會動了。這不是死了是什麼?你要不要我再插一次?」
颯亞抬起一雙烈日銀光的怒眸,滿是紅絲的眼眶有著最深層的忿恨。「別再碰他,否則我要你血濺三步。」
南夷露露暗暗地倒抽一口氣,她苦笑在心地想──司琺爾,你要是有眼晴能看到這一幕,八成會說「活著真好」。看樣子不能再蹉跎下去,真讓西琉颯亞氣憤地豁出一切,自己掌控好的情勢恐將生變,一場好戲也會終告完結。好不容易拿到一手好牌,怎麼可以欠缺臨門一腳,將它給自白浪費了呢?

「唉,本想再好好地逗弄你的,但我也不想賭小命和你再玩下去。陛下,我收回前言,你的諮國公還有一息尚存。」
颯亞無比驚愕地瞪大眼,緊接著領悟了……這是樁早有預謀的。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的? 司琪爾你這傢伙──到底要惡劣到何種程度,才知悔改? 你就這麼希望我和你一起沉淪到黑暗的巢穴裡,永不翻身?
「我給他服的毒,叫「七日散魂」。是由產自我們南夷的專門毒草所提煉,那種毒草有個特性,會讓初次中毒的人在七日內處於假死狀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就像你看到的連血都流不太出來。可是第二次中毒的話,就會真的即刻死掉,就算是有解藥也沒有用。」她意有所指的說著,並且拿出兩瓶藥來。
「這裡,有一瓶是「七日散魂」,一瓶是它的解藥。你希望我給司琺爾喝下哪一瓶呢?陛下。」這是她最後的王牌了。南夷露露早已料到,要令西琉颯亞同意這三個條件,沒有相當的「要脅」是不會成功的。
賭司琺爾的生與死,是碰運氣。到底在西琉颯亞的心中,是皇位重要,還是司琺爾重要。輸的話,全盤皆輸,自己恐怕還得落為階下囚。
因此她才會先用謊話試探,看看颯亞在面對司琺爾的屍體時,會有何反應?
看來上天是站在她這邊的。當然,露露在心中一笑,似乎也站在那個天下最壞的男人身邊。「你答應我,簽下婚約書,還有這紙任命書,我就把解藥讓給你。」搖晃著手中的兩隻藥瓶,南夷露露閃爍著狡猾目光的眼睛,直逼著他說。
根本無須考慮。 與生命的價值相較,犧牲了皇位根本不算什麼。我和你不一樣。司琪爾,就算遊戲,也無法將性命拋下,你贏了。 可是……
颯亞轉頭望著身旁的禧沙,他暗啞地說!「沙弟……對不起……可是我……不能不救他。」
「亞哥哥……」聲音哽嚥的十四歲少年,隱約知道了自己未來的命運。
接著,颯亞一咬牙地向南夷露露伸出手。「把藥給我,你要的我都簽給你!」
「喔,等等。」將藥瓶高舉,南夷露露再一笑說:「我忘了最後一項。要逼你退隱,得讓你先斷了自由的後路。我要求也不多,就用你的雙腳吧?西琉陛下,你可願自斷腳筋,作為你無法再站於西琉人眼前,乖乖退隱的証明?」

「不!不可以啊…這太過分了!」禧沙終於忍不住地痛哭起來。「要是廢了腳筋,亞哥哥以後就不能走路了。不可以的!亞哥哥,求你不要!」
颯亞無言地接過她丟向自己的小刀。鋒利的刀,映著銀光,殘忍無情地……

***
或許,在世人眼中他是個無恥自私的背叛者吧。
飲下毒藥,是司琺爾自己的選擇。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清楚敵人的意圖,更明白這麼做會導致的後果──
我的確是一名「背叛者」,但我背叛的是眾多的西琉子民們,我的背叛是我想奪走你們的皇帝,哪怕推你們入火坑,猶如將你們的太陽奪走,我也願意背負這罪惡沉淪,只為了我想要「他」。

妄想摘下天上的烈日,而不被燄光灼傷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 要是颯亞就這麼選擇令他沉睡在黑暗中,地獄的孤獨他早已嘗盡,只是再走一遭罷了。
不甘的、悔恨的是,他再也沒有擁抱光明的一日。我解開了毒藥的拴子,仰頭飲下。
烈毒再劇,也濃不過我的情──我是這麼相信的,再毒的藥,此刻為了求得與你同生的機會,我也當它是甘醇而甜美的。
感覺到了……穿透喉嚨……燒灼的……但我親愛的臣……這份燒灼還沒有你那麼火熱……蔓延開來了……五臟六俯都麻痺了……只是颯的……你愛液的滋味更令我陶醉暈眩……呢……

司琺爾並不是確信,颯亞必定會選擇他。他只是祈禱著、盼望著、孤注一擲的,捉住最後的機會,為了這最後贏得颯亞的機會賭上一把而已。
合上雙眼而不知是否還能有再睜開的一日時,司琺爾腦海裡是那永恆不變的身影──至始至終。別忘了,我愛你,颯亞。
「……喂?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喂……司琺爾……醒醒!」意識被搖晃著,由深沉無邊的黑暗海涯,自千年冰冷的孤獨裡,再一次地被賜予重生。他──是活著的嗎?
眨動著有如千斤重的眼簾,才覺得曦光刺眼,下一瞬間他臉頰上卻響起了「啪」的巴掌聲,同時夾帶著火辣辣的痛感,紮紮實實地將他由死亡的國度裡喚醒。
司琺爾轉動著灰藍眼珠,不意外地看到了他最盼望能見到的……
「你這混帳畜生!」噙著淚水的銀眸,有著他所見過最美麗的色澤,是他一生都願珍藏的寶藏,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惡劣的魔鬼甦醒了。如你所願。」南夷露露在身後嘲諷地說。「以自己雙腳行動的自由,換來的這個男人的生命,是否真知你所盼望的那麼有價值,我不知道。但我告訴你一件趣事吧……這個男人是自願合作喝下那瓶「七日散魂」,令你處於現在這種困境的。陛下。」

颯亞臉色陰鬱,卻沒有絲毫驚訝。「喔,難道你已經自己看出來了?結果,還是不能放下這男人在地獄裡腐爛,還是願意自殘雙腿來讓他活命嗎?」南夷露露感嘆地說。「我的天啊,世上也有你這種傻子。這種鬼畜不如的男人,哪一點好?」

司琺爾橫掃她一眼,命她住嘴。夠了,這些打擊對颯亞來說已經夠多了。不必她再加油添醋。現在能給颯亞安慰的就只有他了。
司琺爾身子微晃地坐起身,冷眼瞥視過颯亞受傷的腳踝。深達筋骨的兩道口子……想要救是不可能了,筋斷得很幹淨。
這樣子,你滿意了嗎?颯亞的銀眸裡,忿忿地訴說。
美麗的唇揚起一抹絕艷的笑,司琺爾笑著,以雙臂攔腰將颯亞橫抱起來。滿意?那是什麼字眼,我不懂。 但我現在終於得手了,不會再逃跑的,只有屬於我的烈日,我的光。
「你要將我的亞哥哥帶去哪裡,還給我!」掄著瘦弱的拳頭,少年激動的撲上前來。「亞哥哥……不要走!亞哥哥!」
無視那吵人的雜音,司琺爾只是專注地凝視著懷中人兒,將他的披風牢牢地裹住,愛憐的以目光撫過他臉頰上的每一處線條,再也不放了,誰來搶都不給,這是他好不容易才以生命換來的寶物。

「要去……哪裡?」一步又一步地跨出,颯亞閉上了疲憊的雙眸,他真的好累、好累。隨口問的問題,他並不怎麼在乎答案,既然將自己交給他,便隨他要將自己帶去哪裡吧。
一刻也好,他只想放縱自己在這雙手臂裡……即使是曾經無情地背叛他的一雙手臂,至少不再冰冷、無力。
司琺爾給他的答案是落在頰上的輕輕一吻。「儘管睡吧,颯亞。已經沒有再需要你擔心的事了。」
是啊!在睡意襲上前,颯亞能感覺到雪花飄落在自己臉上。 他已被逐離皇位,成為有名無實的軟禁皇帝了,還有什麼好需要擔心的呢?
「亞哥哥!」禧沙哭紅了眼,他追著那個將哥哥帶走的人的腳步,奔出了皇宮大廳,他看到他們已經走到殿外的廣場上,白雪茫茫,遮蔽了他的視線,他不斷地揉著、擦著,深恐自己不緊盯著他們就會消失在雪中。

雪中的一雙身影是那樣的渺茫。倚偎在男人懷抱裡的亞哥哥,並沒有回頭,他的身子在男人懷中看來好脆弱,露出披風外的赤裸雙足還滴著血,落在地上刺眼的朵朵血紅,伴隨著遠去的足跡,一下子就被雪花吞沒。

為什麼要跟那個人走呢?明明是壞人,為什麼亞哥哥還是要跟他走呢?禧沙不懂,到底是什麼令亞哥哥丟下自己,也要跟著司琺爾離去。
雪花紛紛飛舞,宛如沒有出口的迷宮,指向沒有明天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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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章
──遺失的秘鑰一、
端坐在銅鏡前,凝視著鏡裡反照出來的模樣,那是張不過巴掌大小的臉蛋,彎彎的肩、小小的鼻尖,爹娘、哥哥都說我這鼻尖太囂張,挺翹得如此可愛,要少了這討喜的鼻,就顯不出底下的櫻口嬌柔可愛。

我不是很喜歡這張臉,總覺得這彎眉不夠深濃,所以執起了精烤炭筆,在眉上輕刷過,一筆、兩筆。嗯……差不多了吧?
果然,眉不黑就顯不出我這雙水靈的眸子有多麼清澈、精神。然後再握著木梳,拉起了我最寶貝的長髮,力道適中她刷著,不能太大力,怕扯斷了它,我細緻的髮絲禁不起一點點力道,但不梳開來就無法令它呈現最美的光澤,不厭其煩地,我一小撮一小撮地將它梳開,看著它柔順地披散在肩膀上,宛如雲彩環襯著我的臉蛋,多麼美麗的光澤。

將它全部都束到腦後攏為高髻太可惜了,留下兩綹由耳邊垂下,這才是最好的選擇。為何今日如此用心的打扮呢?
嗯……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人非見不可……希望他的目光能專注地放在我一個人身上……是誰呢……朝著我微笑的那人……
糟了!時候不早了,我竟蹉跎掉這許多時間。快快換上我最喜愛的粉薔色羅裙,還有鮮赭色的鑲金背心短掛,還有、還有我的短靴到哪裡去了?
該死的粗心丫頭又忘了給我磨亮它!罷了罷了,換穿另一雙我也挺愛的長毛小靴好了。 還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嗎?我夠美了嗎?望著銅鏡,我檢視著自己──
哎呀,我怎麼如此多忘事,竟沒戴上我最最喜愛,爹爹在我十五歲生日時送我的那串珠釵,自從爹爹將它送給我以後,每回要見重要的人,我總不忘在髮髻簪上它,它就像是我的幸運護身符,絕對不能忘記的。

我將它好好地收藏在梳妝案上的小巧寶箱裡,裡頭有我最寶貝的……
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寶箱,外殼嵌著翡翠、瑪腦,四角邊以珍珠貼縫,然後在蓋子與盒子中央有個小小的鎖孔,得插進天底下獨一無二的鑰匙,它才能開啟。
鑰匙呢?我將它……放哪去了?奇怪,我明明都將它收藏得好好的,為何現在卻找不到呢? 不可能的,我一定有將它擺好的,我記得就在這裡!
沒有?沒有!該有的東西卻不見了,為什麼我找不著?我慌了手腳,我翻遍了四周所有能找的地方,就是找不著它!是誰動了我的鑰匙?是誰偷偷取走了它嗎?還給我,你這小偷,將它還來!

「啊!」尖叫著,晴紹揮舞著雙手坐起身。
「紹妃殿下,怎麼了?」聞聲匆忙趕來的貼身女侍,也是西琉宮中最年長的女官──文賢夫人拉起裙角,三步並兩步地走近她身旁。
「我……怎麼了?」茫然地看著她,晴紹急促地喘息著,額邊已經滲出了細汗,原來剛剛是在夢境中嗎?
「貴妃方才叫得好嚇人,把我們都嚇死了,難道您一點都不記得了嗎?」口氣有些怨怪的丫鬟,在文賢夫人身後說道。
尖叫?她嗎?她只記得夢裡的自己又急又氣……為什麼著急、為何生氣,卻全都不記得了。
「去替貴妃拿杯水來。」文賢夫人暗以目光責罵丫鬟無禮的態度,刻意差使她去做事。丫鬟嘟著嘴,但在這貴妃宮裡,誰也不敢忤逆文賢夫人,於是踏著不情願的腳步,重重離去,離去前還不忘使勁地帶上門。
聽到那好似「譴責」的關門聲,晴紹不由得心驚肉跳了下。
──從何時開始,她竟變得如此膽怯,不敢直視每個人的目光,她好像可以清楚的聽到旁人的竊竊私語。
(什麼嘛,陛下不疼愛的女人,有啥好腃的!)
(擺出個臭架子,想給誰看?也不去多照照鏡子,想辦法讓皇帝上這間冷宮來啊!給我們這些下人多點臉面吧!)
(下不了蛋的母雞,就是奉上再多補品,也還是下不了蛋。)
別說了,求求你們別再說了。留點顏面,給我這個可憐的女人吧!
「紹妃殿下,您不舒服嗎?還是去召御醫過來看看……」文賢夫人和藹地伸手扶著她急遽顫抖起來的肩膀,拍撫著她說。
「不,別叫。」慌張地,晴紹搖著頭說。「我沒事的。千萬則叫御醫,那會給──」嚥下喉嚨裡的苦水,她無法再說下去。「總之,讓我休息一下子就沒事的。抱歉驚擾了你和大家,你們可以回去休息,我不要緊的。」若是召來了御醫,驚動了眾人,帝宮捎來關切的詢問,只是給貴妃宮裡的每個人施加更多無形的壓力,宮裡原本就已經不甚平和的氣氛,恐怕會更加僵硬、冰冷。
晴紹知道,她就像個碰不得的毒瘤,在這宮中誰都不願沾上,不想碰觸。
悠長地嘆口氣,早已深諳箇中內情的文賢夫人,即使洞悉晴紹的處境與想法,也無法再想更好的話來鼓勵她了。
多可憐的晴紹妃,明明是這麼可愛、惹人憐惜,為何陛下卻無法對她多付出點情愛的關切呢?令人看不下去。這就好比是摘下了一朵鮮艷欲滴的嬌美花兒,卻放任它在花瓶裡枯萎,不給予新鮮的水,不讓它有條活路,再這樣下去,遲早晴紹妃都會被逼得……
不能不為晴紹妃想點法子了。「您願不願意冒險一試?或許這是個愚蠢的主意,但是至少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可使陛下注意到您,將目光放在您身上,而非鎮日被朝廷之事鎖得無法動彈,忙得不可開交。」文賢鬥膽進言,這也是她發揮進宮多年所累積的智慧之時。

晴紹不知所措地眨眨眼。「要是成功的話,就可以不再讓人小看您了。」再添一語,鼓勵著晴紹。
原本困惑的眼眸被希望點燃,晴紹低聲地應道:「要我怎麼做呢?文賢夫人。」
胸有成竹的中年婦人,握住她的雙手,溫柔她笑笑。「這就全包在我身上吧。」
晴紹這時候還不曉得,原來世上有些事,不見得該去嘗試或碰觸,有些時候換得的並非希望,而是徹底的絕望。

***
「這麼做,真的沒有關係嗎?」晴紹不安地看著自己身上所穿的侍女裝,這是文賢夫人替她安排的。專屬陛下寢宮的內侍與侍女,和後宮所穿著的服裝顏色不同,以利分別。因此,憑著身上衣服的顏色,絕對沒有人會懷疑她。

「放心,抬頭挺胸,陛下寢宮裡光是服侍的人就有上百,就算看門的守衛也絕對不可能一一去記住,要有人攔下來,就說是新進的,不會有錯。」文賢夫人領她來到寢宮旁的花徑小道。

晴紹有些懷疑,真能如此順利嗎?但文賢夫人信心滿滿的模樣,給她增添了不少勇氣。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能令陛下再次注目標機會了。
西琉宮中的繁文縟節遠超過自己想像,雖然她在北狄名為公主,但她並非皇帝的親女兒或親妹妹,而是親王的妹妹,就算習於宮廷,但也僅止於隔著層紗往內窺視的程度,從沒有想過原來身在宮中並不代表就是在皇帝身邊,就算被賜予了貴妃的頭銜,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得到自己的「夫君」。

(皇帝可不是尋常百姓,哪能容你想見就見。真想與自己丈夫卿卿我我,當初就不該嫁入宮內。沒聽人說過嗎?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就是身為妃子的命運。皇帝想見你,你才有幸能獲恩寵,否則就是哪邊涼快哪邊去吧!)

刺耳的嘲諷言猶在耳,這是晴紹人宮兩、三月時,始終盼不到陛下來訪,禁不住對著內侍公公埋怨時,那老資格的宮人數落她的一番話。
到如今……煎熬過一日又一日,盼見颯亞陛下的身影,盼得眼幹淚竭,一年半了,整整十八個月過去,陛下就像是鏡花水月,如此遙遠而不可及。
「拿出勇氣來,晴紹妃殿下,您不振作的話,就永遠得獨守空閨,您不希望一輩子就這麼糟蹋掉了吧?」最後再為她加油的文賢夫人,拉著她的手直往前走。「我都為您打點好,也打聽好了。陛下在側廳用餐時,寢宮裡不會有人,所以你先潛進去,跟門口的衛士說是來為陛下換新床單什麼的,總之編個借口溜進去,他們不會攔你的。然後等陛下回到寢宮就寢時,趁著熄燈時分,您就……這應該不需我再多嘴吧。」

晴紹臉微微一紅,羞怯地點頭。文賢夫人領著她來到寢宮處,推了她一把說道:「去吧,記住了,千萬別緊張,天底下的男人都抗拒不了女人的淚水,要是陛下生氣了,就哭給他看。知道嗎?別空擺著女人的武器卻不知善加利用啊!」

想起那些以淚洗面的日子,想起入宮當夜興奮期待到期望落空的惆悵,晴紹咬咬紅唇,沒錯……她再也不想這麼呆呆傻傻地等下去了。她要讓陛下知道,她是多麼盼望著他的溫柔疼愛,呵護憐惜。即便陛下經常派人送來些美麗的寶石、昂貴絲綢與珍稀補品,但她願將那些東西全拿來替換陛下緊緊地抱住她的一雙手臂,或是在耳邊一小句甜美的愛語。

就冒這一次險吧!晴紹這麼告訴自己──為了贏得喜歡的人一次回眸顧盼,這冒險是值得的。
捧著水瓶,晴紹踩著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緊張的越過了曲折迴廊,抵達巨大的門扉前,就是這兒,文賢夫人說過的──陛下的寢宮在迴廊的最盡處,門外有重兵護衛,不會有錯的。
她怯怯地以眼角看了一下兩側的衛兵,他們就像兩座森嚴的雕像。再一次深呼吸後,她小聲地說:「我來為陛下換幹淨的水與床單。」
衛兵們瞧都不瞧她,很自然地就為她開啟了門。一切就像文賢夫人所說的:「他們放你進去之後,接下來很快就會輪到衛兵們輪班,所以後一批的衛兵們不會知道有人還在裡頭,你就安心的找個地方先躲藏,知道嗎?」

真該多謝她細心周到的安排,晴紹順利地進入門內後,高興得簡直就快哭出來了。她連想都沒想過,自己能有跨入陛下私密天地的一日。
啊!這就是陛下天天使用的桌椅嗎?原來陛下的寢室如此樸素?但這椅子摸起來好舒服,是很好的木頭與上等的手工,坐上去以後讓人覺得很舒服。
這個呢?呵呵,陛下也真是的,竟將書帶到床上來看。晴紹興致盎然地在屋子裡繞啊繞的,每一樣東西在她眼中都是那麼地新奇有趣,一想像陛下就在這其中生活,她更是暈陶陶的笑開來。
真傻氣,要是讓人看到了,肯定會以為我瘋了呢!竟一個人對著空屋子傻笑。但我實在忍不住這份喜悅,我第一次這麼接近陛下!
謝謝你,文賢夫人,我真的慶幸自己聽從了你的勸告。
「陛下。」晴紹趴在那張軟軟寬大的寢床上,撫摸著枕頭,感受著陛下的氣息就像在自己身邊似的帶著祈求的口吻說。「請快回到寢宮裡來吧!」

***
也許是太久沒有如此興奮,晴紹不知不覺地竟在陛下的寢床上睡著,直到一陣人聲騷動傳入耳中,她才慌張地驚醒……
啊,陛下回來了!但那聲音似乎不在這兒,是在隔壁……怎麼辦?文賢夫人要她躲起來,直到陛下回房為止。藏哪裡好呢?晴紹看著四周,發現有一道密門在正對著寢室的另一端,心想那裡應該可以躲藏。於是她踮起腳跟,悄悄地摸到門邊,拉開一道細縫──

咦,是陛下!許久未曾謁見的容顏,一如她印象中的挺拔俊秀,只是此刻籠罩他的還有逼人的威儀,他蹙起了兩道鷹眉,正衝著一名高大的男子說著:「……開採案的事朕不想再和你討論下去了,朕已經作下決定,司琺爾!」

……司琪爾,多麼可怕的名字……陰柔的美貌不像是人世該有的……我討厭這個人……那冰凍色澤的灰藍眸是那般的直接透入人心,像要看穿了腦袋中的一切,陛下怎能受得了他在身邊……那男人絕對是邪惡的……和陛下有如正反極兩面的司琺爾……我始終都無法喜歡這種陰邪難測的男人……

晴紹想著想著,突然又聽到背對著自己的高大男人正向陛下說:「臣請您三思,黑石確實能帶來的利益可觀,開採它所耗費的人力物力也許不少,但黑石不但能在他國賣得高價,更可以作為新燃料,改善西琉人目前的生活。」

「不行。那是西琉歷代先皇所棲息的安眠之處,要開採那兒的話,等於要剷平一座山,影響之巨,朕無法接納。目前西琉人的生活有何不好?與其它各國相較,已經安穩太平,沒必要耗費巨大人力物資去做那種事。」邊說著,陛下由書桌前起身,向著晴紹躲藏的方向而來。
她一驚,立刻回頭尋找著下一個躲藏處,就在她看到置於牆壁角落的一隻大木箱,在確定空間足可容納自己沒有問題後,門已經被緩緩推開了,想也不想地,晴紹跳進去垃拉上木箱蓋。

「建議您的事,考慮得如何了?」跟在颯亞陛下身後的司琺爾,不放棄地追問著。
晴紹將木箱蓋微微往上推,可以從縫隙將寢室內的狀況收入眼底,她祈禱著在司琺爾離開前,自己藏身於此的事不會曝光。「你也太過份了,這宮殿到底要更換多少人你才滿意?」
「微臣是為大局考量。」
「……」
「微臣說錯什麼了嗎?」
「……」
「為何?微臣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
晴紹隱約察覺到寢室內有些什麼正在發生,她聽得司琺爾那一成不變的冷淡口氣裡,似乎多了點──而打從剛剛到現在,自己也始終沒有聽到陛下的回話。
不,不是沒有聽到,而是聲音模糊不清得令人無法分辨說了什麼。但她很肯定那是起了什麼糾紛似的話語。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掩不住好奇,只得冒著會被發現的危險,將木箱蓋掀得更高一點,她透過搖曳的火光餘暉,定晴在彼端……
赫然映入眼簾的情景,霎時間衝擊著她全身全靈,她忘記呼吸,只能以一雙愕然到極點的大眼,直勾勾地望著。
陛下他……他竟……與那男人……在親嘴……
不,不是的,應該是那男人竟鬥膽非禮陛下、輕薄陛下,這是滔天大罪,他怎敢、他怎能將她的陛下摟抱在懷裡……為何陛下又不推開不喝叱如此膽大包天的行為呢!
為何陛下還放任他繼續下去呢!
晴紹瞪著颯亞陛下那張熟悉的容顏,顯現出陌生的情狀,她從未看過陛下這模樣,半合著的眼眸在火光下,宛如盛載著流動水波,放鬆的肩與頰邊的紅暈,都不是個男子該有的媚色,這樣的陛下她不想看到!

喀噠!晴紹不慎以手肘撞到了木箱邊緣,她慌張而本能地放下箱蓋,並且躲藏起來。她提起一件衣物,遮蔽住自己。
「什麼聲音?」颯亞迅速地推開司琺爾,轉頭四望。
司琺爾銳利的目光搜尋著角落,最後他蹙起眉,跨著大步走向發聲處最可疑的一隻大木箱。鎖是開的,這種大小的箱子要藏個殺手,除非是一名相當嬌小的殺手呢。
腦中這麼揣度著,他還是不放心地掀起木箱…… 就算遮頭也不懂遮住身子的笨女人,愚蠢而輕易地自露馬腳。 他蹲下身子,掀起那塊布──
「有什麼在裡面嗎?司琺爾?」颯亞邊問著,邊朝木箱走來。
司琺爾與北狄晴紹眼對眼相瞪,可是瞬間他便迅速的掌握了所有情況,微一冷笑地回頭說:「沒什麼,不過是只小老鼠罷了,我掀開蓋子就溜走了。」
「老鼠?唉,這木箱從我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著我到處流浪,想不到還是破舊到連老鼠都會鑽進來的程度。改天找個木匠將它補修一下好了。」
將木蓋合上,司琺爾不動聲色的起身說:「直接扔掉就好,這東西和您的身份不配,西玩的皇帝使用這麼老舊的木箱充作衣箱,能見人嗎?」
「你在說什麼鬼話,衣箱是我在用,又不是要給誰看的。司琺爾,不許你隨意亂扔我的東西,我就是中意這些老東西,還打算一輩子都用下去。」沒有察覺到異狀的颯亞,又回轉過身,遠離了木箱。

司琺爾由後方抱住他,親吻著他的耳後根,柔聲說:「你這種念舊的個性,也能用在我身上多好。一輩子都用我一個人就好。」
「在說什麼蠢話……」颯亞困窘的臉頰燃起的薄紅,反白的銀灰眼眸裡,嗔多於怒。
故意將掌心沿著他身後的曲線滑動著,司琺爾咬住他耳垂。「在外視察多日,你不想念我嗎?」
「不想。」幹脆地說道,颯亞在他禁錮的雙臂中扭著身軀,企圖擺脫。
「既然知道我在外面視察很累,就別搞花樣,讓我好好休息。」
「我當然會讓你休息,陛下。」束緊了手臂,不但沒有放鬆跡象,司琺爾更加明目張膽地將他擄往床的方向說。「等我一解相思苦之後,你可以慢慢地好好地休息。」
「司琺爾!」
為何那個男人明明看到了她,卻裝作無事?晴紹躲在木箱中不住地發抖,她眼前飄著那男人最後所留下的一抹冷笑,那令人心寒凍結的笑,是在嘲諷著她?在向她挑釁?還是惡意對她炫耀?晴紹?住了嘴。

只隔著層木板,擋不住無孔不入的聲響,她可以聽到那細微的說話聲、模糊不清的喘氣聲,晴紹渾身發涼陣陣抖顫地想著──就在這木板之外不遠處,陛下正和那男人……
原來這就是陛下不要她的理由,陛下有這種癖好,她竟一點都不知道。那麼她呢?她到底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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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啊……琺爾……不……不行……」
苦苦壓抑也壓抑不了的悶聲裡,含著令人戰慄的柔媚,與重重的喘息交錯著,編織成淫靡的聲響。
這種聲音,我不識得,這不是陛下的聲音!她死命地遮掩住自己的雙耳,卻又下意識地繃緊全副神經,竊聽著。一種遊走於崩潰邊緣的瘋狂,在心中迸裂炸開來。
「什麼不行……這麼火熱的銜著我……再扯謊就不像你了……」傲慢的、冰冷的美聲裡,像要特地形容給人聽似的,無情地述說著。
瘋了,我一定是瘋了,否則說該立刻衝出去,指責司琺爾這種以下犯上的淫行惡罪。可是陛下會怎麼看我?他會流露出憎恨的目光,下令殺了我嗎?男人有恃無恐的理由,就是仗著她有口難言的困境,這不是能碰觸的禁忌,這是無法開口的秘密,一旦揭開了便注定是粉身碎骨的命運。

「啊啊……」甘醇甜美的呻吟,刺激著、撩動著。
陛下……是以什麼模樣發出這樣的聲音?陛下是以什麼表情接受著男人的擁抱?這是那個男人從我手上盜走的歡愉,本來陛下的這些都是屬於我的,是我與陛下才能有這樣的行為,我才是他的妻子!

震驚過後的憤怒的火熊熊燃起。燒得她胸口苦悶、熱燙,傾訴著爆發的渴望。
──為何是我躲在這兒?為何是我要掩住雙耳?為何是我要遮蔽雙眸?明明小偷是他,他正在偷盜屬於我的……
顫抖的手,伸而此刻有如千斤重的木箱,只要揭開就會看到,只要揭開就得面對的殘酷事實,然而她還是想用自己的眼刻下憑証,她要看那小偷是怎麼盜走了屬於她的所有!心臟劇烈地在胸口跳動著。
一旦開啟就沒有退路,她咬住牙,懷著絕對不讓悲鳴竄出的決心,揭開它!
「……唔啊!」拔尖的喘吟激盪在空氣裡。
剝除了文明掩蔽的小麥色健美身軀,炫目地跳入晃動不安的視線內。薄瘦的胸像是無法忍受般,以妖燒角度向後彎曲著,猥褻挺立在左右胸上的乳尖,跟著喘息不停地上下起伏,倏地往下收緊的細腰高高撐抬起,延伸而出的是坐臥在另一雙腿上面的長腳。哈、哈地發出急促呼吸,滿溢痛苦而緊繃的俊秀臉頰滴下了汗水,糾結的眉宇卻帶著刺眼的……歡愉。

然後,她看見了……盜走他的男人的手,由後方伸到前面,將長腿分得更開的瞬間……露出令他如此痛苦喘息的元兇,惡逞地撐開那堪堪秘口……
晴紹使盡力氣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否則她一定會為此一畫面尖叫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原先預期會看見什麼,但那絕不是現在所見到的──
好駭人…… 與曾經偷偷翻閱過的春宮畫相較,這根本是…… 陛下怎麼受得了……
可是就在她確信這必定不是出於陛下自願,絕對是司琺爾使出什麼著魔手段,逼使陛下就範的時候,床上交迭的身影卻有了出乎她所想像的動靜。
「……琺爾……」他叫喚著男人的名字,抬起一手勾住男人的頸項,男人也露出了前所未見的火暖笑靨,萬年冰封在灰藍眸子裡的寒意消失無蹤,無限情濃的凝視著他。下一刻,兩人的頭緩緩地向彼此靠近,距離消失,雙唇重合。

──妒火在我心裡狂燃,尖叫著這不可能是真的,可是我的眼卻離不開。舔吸、分離、吮咬,如此反覆的親吻著對方。 再自然不過地,兩具身子開始搖晃著淫舞節奏。
「……啊啊……好……好熱……琺爾……啊……啊啊……」膩甜誘人的喘息。
「颯亞……」寵愛的呼喚。
那不是被迫的,也不是互相仇恨的人會做的行為,沒有人會如此親吻一個憎恨的人,流露在其中的濃情蜜意是足以令人羞紅臉。無法直視的羈絆,深深聯繫著彼此的身體,媾和著兩顆心……
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破滅了。
男人故意現給我看的,是他握有十足的把握。他知道我搶不走的、要不了的,哭著、叫著、哀求也得不到的。 閉上絕望而幹枯的眼眸,她靜靜地再次合上木箱。

***
等待又等待,直至外面的聲響全然停歇後,不消片刻,木箱便再度被人由外掀啟。晴紹妃抬起一雙乏力無神的眼眸,迎上的是一雙無情揶愉的灰藍眸子。
司琺爾先是比劃了一下,示意要她安靜,接著才將她拉出了木箱。因為長時間縮在木箱中,無力的身子一倒,要不是他搶先一步地扣住她,她就會摔在地上,吵醒那安睡在飄飄帷帳內的人。

過來吧。他冷漠地以眼神指引她,來到隔壁……也就是原先那道秘門。進入另一個房間後,門無聲地閉合阻斷。
在這大放光明的房間裡,再一次地審視自己,晴紹有種無助並且徹底被羞辱過後的難堪,在這男人面前就像只寒微的小老鼠般,一文不值。相形之下,司琺爾卻在她面前從容得猶如勝利者。

「坐吧。」交迭起雙腿,自認為主人般坐入御用書桌後方,他完美無瑕的美貌冰冷而毫無情感,與方才──判若兩人,那雙令人恐懼的灰藍眸子再度恢復了凍意。
「據說愚蠢是無藥可醫的,這句話我現在是舉雙手同意。」
沒有半點抑揚頓挫的口吻,是惡意的嘲諷,也是無情的毒針,刺得人心口滿是傷痕。晴紹顫抖了一下,連臉都抬不起來。
「現在你滿意了嗎?晴紹妃。」一手撐在頰邊,司琺爾揚起一眉說。
「居然會想到夜襲陛下這種點子,看在你有這股勇氣的分上,我就聽聽你還有何話想說的?想前來索取妻子的權利嗎?只是自取其辱罷了。」彷彿嫌這樣還傷她不夠深、不夠重,他竟笑了,以那張令人憎恨嫉妒,恨不能在上面戳上好幾劍的臉,漾開邪魔般的笑臉。「打一開始你就是個自己送上門的謝罪禮,還妄想有何榮寵嗎?晴紹妃,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般不知羞恥、死纏爛打的女人呢!」

自尊被踐踏到這樣的程度,晴紹禁不住泛淚,在她成長到這麼大的歲月裡,今天是她此生中最被羞辱的一日。然而,她還是開不了口,在這妖魔般邪惡的男人面前,她連回話的勇氣都沒有。
她敵不了,她勝不過這個可怕的男人。想逃,無處可逃。想跑,無力可跑。 她是待宰的羔羊,闖入了狼牙環伺的巢穴。
「自己招供吧,光憑你一人是變不了這種花樣才是。是誰幫助你潛入寢宮中的,是誰給你出的主意,全部都給我招出來。」神色一厲,藍眼猛銳地扣鎖。
晴紹一喘。「快說。」
逼急的狗也會跳牆,晴紹想著文賢夫人那關懷的神情,她是自己在這寒宮中唯一的夥伴,在眾人無視或故意忽視的目光中,只有她瞧見了她的困境,還為她想辦法,她怎麼能出賣她?
「……你是怎麼辦得到的?為何你能坐在那兒,這樣追問著我?我什麼都被你搶走了,還不夠嗎?」她怯懦的開了口,眼睛盯著緊緊交迭的手,在最後的問話裡,注入她所有的力量。「我不說……我不告訴你……我不同你這種小偷說話……你大可去跟陛下說啊……就說今夜發生的事……」

絕望下的反擊。死巷中的悲憤。
晴紹終於抬起臉,睜著盈淚的雙眸,以誓言與敵同歸於盡的姿態,向著司琺爾不為所動的傲慢大吼著說:「我要拆穿你!我要在世人的面前拆穿你和陛下的假象!拆穿你們遮掩的事實,拆穿你們污穢的行為,讓他們一齊同聲譴責,讓你們也和我一樣嘗到這種無處可藏的痛苦與羞辱!」如何!──如何!!你慌張吧、錯亂吧、求饒吧,和我一樣既可悲又可憐地墮落到地獄裡吧!

司琺爾眼睛眨也不眨地,不痛不癢的神情,宛如她方才說的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妄語,輕蔑地凝視著她。
晴紹在他的目光下畏縮著,好似赤身露體承受著冰天雪地的陣陣酷寒,後悔襲上心頭。勾起邪美的薄唇,司琺爾笑了。
「這種程度的威脅,就是你垂死掙紮後抬出來的抵抗嗎?那我真得說你的確是個沒膽子又沒謀略的笨女人。拆穿?那又怎麼樣?別人說的話對這樣的我來說,是不具任何殺傷力的,要威脅也得看對像來決定。」

他緩慢地起身,悠然地走到她身前,彎腰,故意與她雙目平齊,冷然地說:「針對敵人最脆弱的部位,狠狠地給予致命的一擊。這才是我的作法。」
霍地倒抽口氣,晴紹驚懼的想要往後退,可是她遲緩的反應敵不過司琺爾的快速,他揪住了她的頸子,一扣。「快說,是誰的指使?」
急速被抽光的空氣,拚命張開小口也吸不進胸腔的痛苦,劇烈擠壓的喉管傳出駭人的窒息感…… 我會被殺死,我一定會被殺死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這個人手下。
瀕臨生與死的邊緣,人內心面對死亡的莫大恐懼,是誰也無法克服的悲哀天性,更何況是晴紹這樣脆弱無力的女子。她嗆出了淚水、鼻水,雙手不住在空中揮舞著、踢打著。
救救我,誰都好,救救我!從這個惡鬼的手下救救我!
「現在你肯說了嗎?」晴紹本能的一點頭。點下這頭的瞬間,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人,只是個貪生怕死的東西。
施加在頸上的可怕力道解除了,司琺爾收回手,高高地由上俯視著她說:「是誰指使你的、協助?的,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吧。」

***
文賢夫人被逮捕了。當晴紹一回到自己的貴妃宮中,這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座後宮,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罪名是:

意圖不利於陛下,違反宮廷成規,不知謹守身份。主謀與共犯一律革職,貶為平民,九族連坐,終身不再為宮廷錄用。

大家都說,能保住一命算是萬福了。畢竟,多大的罪名啊,竟對皇帝陛下不利。至於內情誰也說不清,小小一名女官,到底是怎麼樣對陛下不利?而在那些竊竊私語當中,自然也不乏「這件事應該與晴紹妃脫不了關係才對」的臆測說法。

誰都知道文賢夫人是晴紹妃的心腹,心腹都被判定有罪了,做主子的卻安然無恙,這是怎麼回事,有大腦的人稍微想一下就會明白。
(一定是為了遮掩晴紹妃犯下的錯誤,而被當成替罪者受罰了吧。)
(主子不夠份量,就是會有這種下場啊。)
(依我看,還是少接近晴紹妃為妙,免得接著被牽連的就是我!)
每個人都不當面說破,卻在眼神與眼神的交流中,傳遞著同樣的訊息。因此,晴紹在西琉宮中的身影更加稀薄,除非必要,否則誰也不想過度接近她。
天下最勢利的地方莫過於宮廷,受寵與不受寵就能判定一生價值的所在,哪怕陛下那方依然照舊送來噓寒問暖的小禮物,但那已經遮掩不住失籠妃子的顏面。
像被慢性扼殺般,她看著宮裡的人一個個遠去,避開。籠罩在這座虛有其表宮殿內的,是永無止息的寂靜與沉默。
晴紹變了。
她不再精心打扮,等待著那永遠不會到來的人。收拾起華裳、珠寶與最喜愛的鮮花,如今她眼前是毫無色彩的空茫。
不知自己該去往何方,也不知還有什麼地方能容得下她,她只有守著這座空盪盪的白牆。
說也諷刺,她現在才知道,是自己過去傻得沒去注意,其實消息都在不遠的地方飄盪著,過去自己封閉起的雙耳豎起,許多的流言蜚語就這樣傳進來。
「今夜司大人又在陛下寢宮中留宿了!」
「那兩人真是形影不分啊!」
「到底是一起歷經過那場爭奪皇位、血腥宮廷鬥爭的夥伴,要是沒有司大人,陛下今天能否成為「陛下」,誰都不知道呢。再怎麼說當年的三皇子殿下,是最沒希望成為皇帝的人,結果還不是仰仗司大人才得以當政。」

「是啊,咱們私底下悄悄說是沒關係,但咱們西琉簡直像有兩個皇帝呢!」
「真敢說,你可得小心自己脖子,萬一這話傳進了司大人耳中……」
「別鬧,我還想活命呢。」
晴紹一點一滴的吸收、累積,她聽到了皇子時代的颯亞陛下的諸多傳說,也聽見了關於那個男人低下的過去,如何不擇手段地竄升,更知道牽繫住這兩個人的過往。拼拼湊湊成一個完整的圓,而自己突然就像個硬被插入這圓心中的一小塊破片。

陛下他──愛著,那個人嗎?那一夜她所看到的陛下,與她深信不疑所愛的是同一人嗎?她參加選後宴時,一見鐘情的是陛下的幻影?抑或是,那天夜裡自己所看到的才是幻影?如果兩個都是陛下,那又怎會如此不同?陛下在司琺爾的面前,竟顯得那般的……美麗……像花朵般輕柔的美……而是像星芒像日烈像月映般……熠熠生輝的光彩……銀眸時怒時喜,瞬息萬變著不同的色澤,活力四射。

對。和自己覲見陛下時,所認為的「高高在上」、「氣度軒昂」都不一樣,他就像是卸下了許多眾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光環,坦率自然地流露著自我。
好寂寞。要是她早先一步認識陛下,是否今日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她也想看看皇子時代的陛下模樣,也想在陛下被宮廷鬥爭捲入時給予他助力,她也想要參與陛下的過去啊!
但她一定還是敵不過那個男人吧?
非人的冷酷絕情,堅不可摧完美的防護,司琺爾就像是座矗立在陛下四周的高牆,牢牢地阻擋著一切想要越橋而過的人。陛下就這樣被他囚禁在無人可攀的高塔裡,教人只能仰望、傾慕、望天興嘆,卻沒有通梯的台階。那她要仰望到何時呢?

「晴紹妃殿下,有封要交給您的信。」丫鬟小心翼翼地將信送到她手上。
信?還有誰會記得給她捎信?遠嫁到西琉,與北狹的人事物遠離後,已經沒幾個人記得寫信給她了。晴寧哥哥也因為與司琺爾決鬥,更不可能會寫信給一個背叛他而嫁給敵人的妹妹,目前自己與老家幾乎是處於隔絕的狀態。

晴紹執起刀,拆開了蜜蠟封口,露出底下淡淡書籤上,雅致秀氣的筆跡。

紹妃殿下,您好嗎?

是文賢夫人寫來的信!她立刻貪婪地往下看著,一方面心中也揪緊著苦苦的惶惶不安,深怕這是封為來指責她的背叛的信,滿是唾棄的字眼。

請打起精神來,紹妃殿下。不必為我擔心,我雖然無法再回到您的身邊,但我的日子過得很好。僭越地說一句,我一直視您有如親生女兒,實在無法看您成天悶悶不樂地過下去,所以才會給您出了餿主意,今日會有這結局,我心裡也已做好準備了。我絲毫沒有怪您的意思,請您更勿自責。


這些溫暖的字眼,令晴紹滴下了淚水。

我反而很為您擔心,深恐您此刻在宮中的處境……
恕我說句不動聽的話,老婦覺得您太沒有勇氣了。整天以淚洗面又能換回什麼?人生要走的路還很長,千萬別認輸了,睛紹妃,就像下棋一樣,氣勢上輸給了人,就全盤皆輸啊。
抬頭挺胸,您是西琉的貴妃,是陛下的妻子,絕對沒有任何地方需要忍氣吞聲地受委屈、受折磨的。丫發們要是給你臉色,絕對要瞪回去,知道嗎?

晴紹看到這裡,不由得破涕為笑。「文賢夫人真是的。連這種地方都注意到了,我實在不得不服氣呢。」

不管做什麼都好,跨出去吧,從你現在割地自限的地方,跨出一步,也許你會感覺到有些不同、有些改變。不該成天在同一個地方看同樣的風景,那是會把人悶鑲的。

「由這個地方跨出去?」晴紹看著窗外漸沈的天色,這二十個月以來如一日一樣風景。
不改變不行。她聽到內心的聲音在呼喚著。
是夜。晴紹將自己鎖在房裡,提起筆來,想了想,然後在空無一物的白紙上落下一款標題:

「西琉皇朝最大醜聞,皇帝與寵臣穢亂後宮秘辛」

司琺爾嘲笑著她的灰藍眸子。
陛下背叛她,投入男人懷抱縱情的模樣。
恨。憎。妒。嗔。
她將自己的未來都灌注在這滿是妒恨的筆端,寫下的每一字一句都是報復這些歲月來自己被冷落的淒楚。就算這麼做無法改變什麼,她也要寫。她手中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東西了,所以……

我要讓你口中愚昧的女子,化身為兇筆,司琺爾。我也要讓你瞭解我不是沒有能力在你的臉上塗盡污泥,一如你踐踏我一樣。 我就以這枝筆來拆散你和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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