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2
發新話題
打印

[古代架空]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四)《皇帝之殤》作者:李葳 [完結]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四)《皇帝之殤》作者:李葳 [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vincy100 您是第14534個瀏覽者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一)《金絲雀皇帝》 作者:李葳 [完結]
http://ds-hk.net/thread-147940-1-1.html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二)《處子皇帝》作者:李葳 [完結]
http://ds-hk.net/thread-147941-1-1.html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三)《影皇帝》作者:李葳 [完結]
http://ds-hk.net/thread-147942-1-1.html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四)《皇帝之殤》作者:李葳 [完結]
這就是~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五 完)《皇帝鎮魂歌》作者:李葳 [完結]
http://ds-hk.net/thread-147945-1-1.html
「西琉皇朝皇帝系列」番外篇情人節的災難 BY 李葳
http://ds-hk.net/thread-147946-1-1.html



大雪紛飛的那一天,颯亞失去自由,失去權勢,失去親情,他把自己的全部交予他最狂傲的情人司琺爾,去換來天下的不諒解與謾罵。西琉子民想討回他們睿智、英明的君主,然而,獨享專寵的司琺爾,可會願意交出颯亞?

[ 本帖最後由 vincy100 於 2010-2-13 14:58 編輯 ]

TOP

楔子



也許,現在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當然人生還沒有到盡頭,到底這條漫漫長路會通往何方,還會再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但,從未有像現在這樣的幸福感覺,從未!



每個人的終點都是決定好的,誕生、死亡,這兩個步驟,是沒有人能跳過去的,所以說……在旅途當中,不盡量為自己找點樂子,未免說不過去。



即使是痛苦,也要痛苦得快樂。



即使是瘋狂,也要瘋狂得忘我。



以前未曾領悟這道理的時候,總是單獨一人孤寂地走在崎嶇人生路上,妄自菲薄,以為這就是命運,想不到反過來被命運開了個大玩笑。



你說:你並不是主角。



數千、數萬、數億的生命軌跡所交織而成的世界,在這個無限的世界當中,能成為其中閃耀的主角的恆星,並不是想要做就能做得到,或處心積慮去謀求就可以獲得的。多數在上頭閃爍著的,不過是村托少數特定星子的"配角"。



沒有"非我莫屬"的真理,也絕非"獨一無二"的存在,實際上舉目望去比比皆是懷抱著──以為擊落光明,終究"我"的時代會降臨的天真妄想。



錯了!



大錯特錯!



沒有光明的世界淨是一片黑暗虛無,想這樣簡單的道理,為何不懂!



狠狠的被打了一巴掌,命運之神的咒罵是毫不留情的。硬生生被潑了盆冷水,過剩的野心帶來的災害是連接不斷的噩夢。



刨開來的心,是黑的。流淌出來的血,是臟的。把五臟都攤開在陽光底下,讓那散發惡臭的東西,全都在烈日的曝曬下,停止跳動,弭平叛亂,不再給予它們任何再度竄起的機會。



快,快拿著懲戒的劍,插入這根本不值得一絲垂憐的胸口內,只因這雙手早已染上洗也洗不掉的腥膻。



苦澀幽冥的黑暗,請吞下這個沒有什麼價值的靈魂吧!



"慢著,你要丟掉的話,就給我吧。"



救贖的一句話,聽在耳中是酸楚的,傳到心中是悸動的,擴散到靈魂的時候,就是一道洗滌的七色彩光,穿透了暗不見無指的黑。



明明都已經遍體鱗傷,卻還對罪人伸出了手。明明是最無辜的被害者,卻對加害者說著原諒的話語。明明身上背負著的荊棘已經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了,為何還要再賦予那已彎了腰的身子,再也挺不直的重擔呢?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笑著,宛如那不過是羽毛般輕盈的負擔。"我可不像你那麼不負責任,能夠一走了之,要是說我真的這麼走了,一想到那些被留下的可憐鬼,要承受你的折磨,無論如何都走不了了,不是嗎?"



我親愛的。



我最親親的親愛的。



你真的回來了。回到我這個罪人的身邊了嗎?



"幹嗎?一副活見鬼的模樣。還是說,我那冷血無情,傳聞體內沒有半點人性的,萬民畏懼的聖將軍,也會掉下淚來嗎?"



你調侃的神情,是那樣熟悉而……



"拜託你!放鬆一點,想把我的腰摟斷,或是用你的蠻力勒斃我,讓我再死一次嗎?"



你埋怨的臉上,有些許的微紅。是感到困窘嗎?但你更本毋須如此羞怯,你該是坦坦盪盪、大大方方的,接受膜拜的人啊!



卑微地,屈下膝。恭敬地,執起手。親吻著那潔白而神聖的每一�琲蔣` 謖庹浦校 兆諾氖且桓鱟鍶說氖瀾紓 餉饔 煜隆?BR>


"司琺爾……"



能再一次的讓你喚我的名字,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司琺爾、司琺爾……"



是啊,請不斷地喊我吧,我是你最卑微得罪人,我是你最忠心的臣下,我也是你最糟糕的心奴。真正的奴隸是不該有反弒其主的行徑的,而我卻做了,所以面對你的審判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判我個萬年的監禁吧!將我降為你永世的奴,讓我成為你足下的塵土,永遠只能供你踩踏!



"你夠了沒有啊?這種三角貓的差勁演技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你的懺悔又值幾文錢!"



冒火的銀眸,噴出足以將人燒灼的光熱,是那樣的耀眼,幾乎然我喘不過氣來了。



啊啊,你把我看透了。我的一切都逃不過你的雙眼,是嗎?



我拙劣的欲情,遮掩不住。



我勃發的激情,無處可藏。



我亢奮的愛情,赤裸在你的眼前。



噯,我承認,我想要你,此時此地,現在,就把你的衣撕破,把你的人撲到,把你的全部都佔有。



"你知道嗎,司琺爾,在歷經最壞的情況之後,人都能夠所向無敵的。人的眼睛是長在前面的,不是為了要回憶,而是為了看向未來。吶,告訴我,你對未來有什麼夢想?"



可愛的人兒啊,"夢想"這種字眼,並不適合一個罪人,它是為了你而有的。



"什麼嘛,這麼小氣,說一下你的夢想會死啊?好把,你不說,我來說好了。我的夢想是──在我還能動的時候,用這雙腿,走遍天下所有的角落。我說的可不只是西琉,而是所有的土地。從高山峻嶺到山丘平原。等我不能動了,就找一處海邊,躺在沙灘上,等著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浪濤,把我的軀殼捲走,帶我回歸生命之源。如何?這就叫做男人心中的浪漫。"



糟糕,不小心笑出來了。



"司琺爾!"



不要生氣了。封住這猶能訴說赤字之心的暖唇。你說你的夢是浪跡天涯,那麼,我的夢就是你。抱住這副柔亂兒又堅韌的身軀,遭受許多殘酷打擊後,還能再度站起的你,是每個人的夢。



可以啊,讓我們去瞧一瞧天下,也是該任你放縱一回的時候了。那你都可以,絕對陪著你去;什麼都願意,只要是你的要求。天下是在你腳下的,我親愛的,颯亞陛下。



我?不必擔心,我很快就能恢復,絕對奉陪你到底。一



孩童們無憂無慮地在草地上嬉戲著,拉著紙鳶,想盡方法,要以自己的紙鳶擊落對方的。蔚藍的天空當中,展開生死搏鬥的紙鳶們,在主人的操縱下奮戰,迎向勝負。



"啊,我的紙鳶斷了!"



胖胖的男孩望著斷了線的紙鳶,被大風一口氣吹得遠遠的。



"你好卑鄙喔!幹嗎把我的線割斷?還我,把我的紙鳶還給我!"不甘心的男孩,那顧得了什麼遊戲規則,衝上前去,揪住個頭比他小的男孩理論。



"笑死人了,是你自己的紙鳶做得不好,還怪我。笨蛋!"即使身材不敵對方,但氣魄卻不輸人的小男孩,仰起小霸王的臉說:"你再囉嗦,我就打死你!"



"你這小不點,還想教訓人,別不自量力!"



口舌之爭點燃另一波戰火。



兩個孩子扭打成一團,原本圍繞在身邊的同伴,也紛紛加入戰場。有的在一旁叫囂,有的則伸出拳頭,平和的景象早已消失無蹤,任誰也無暇去管那快要被風給吹跑的幾隻無主紙鳶。



"啊……元元要飛走了。"



顫巍巍地,一名不過三、四歲地女娃兒,從一團混亂中跑出來。他邊含著拇指,邊口齒不清地叫著跳上前去,想捉住操縱紙鳶的木棒,卻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踩過了草地邊緣,來到小溪岸邊,眼看著再跨出一步,他就要失足墜落冰冷的溪中──



"危險!"



一輛車椅子衝過來,椅上的人伸長雙臂將小女孩子抱住。



但危機尚未解除,制止不住往前滾動的木輪子,"喀啦"一聲往左側傾斜,車上的人兒咬著牙懷抱者小女孩,索性先往柔軟的草地上撲去,還不忘以自己的身體做軟墊緩衝。



"咚!"



車椅子掉進溪水中,高高濺起的水花,終於引起那群打架的小鬼頭的注意。



"妞妞!妞妞,你沒事吧?"



頭一個衝過來,臉上掛綵的小男孩,正是剛剛人小口氣大,帶頭打起群架的那一個。



"嗚……哇啊!"



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小女孩放開喉嚨,大聲的哭出心中的害怕。



"妞妞!"



小男孩趕緊上前,將她從救命恩人的手中拉出來,一把抱住她,拍撫著她小小的背部說:"好、好,不哭喔!哥哥在這兒,不怕、不怕。"



"亞少爺!噢,我的天啊,亞少爺,這是怎麼了?您怎麼會……哎喲,車椅子掉進水裡頭都摔壞了。"



另一頭,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胖夫人,一邊以手帕擦拭著額際的汗水,一邊焦急地說:"您不要緊吧?我才離開這裡一下下,去幫您那條毯子回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噢。"



"大嬸,我沒事,你別緊張。"還躺在草地上的男子,以雙臂撐坐起身。"倒是你別這麼嚷嚷,把孩子們都嚇著了。"



大嬸這才看到一旁幾張慘白的小臉蛋。她隨即雙手插腰的指著他們的鼻尖說:"一定是你們這幾個該死的頑皮小鬼,戲弄了亞少爺是吧?是不是你們惡作劇,把車椅子給弄到水中去的?"



起初還嚇得啞口無言的小男孩,不禁氣憤的漲紅小臉大叫。"不是,我們才沒有,你這惡婆娘不要胡亂栽贓!"



"什麼?居然敢叫我惡婆──說!你們爹娘在哪裡?你們全都是皮在癢了,亞少爺可是你們連想都無法想像的尊貴爺兒,豈容你們靠近?我定要扒下你們的皮,將你們一個個吊在樹上當鳥窩!"胖夫人吼著,才跨出一步,幾個小鬼頭都尖叫著四散跑開。



唯獨小男孩拉著腿軟跑不動的小女孩,回道:"我才不怕你呢?"



"好啊,看我怎麼治你!給我過來──"



她才擰住了小男孩的耳朵,便被草地上的男子所阻止。



"大嬸,放開他。"



"亞少爺!"胖夫人抗議地回頭,抖顫得倒抽了口氣。



男子一雙銀輝熠熠的眸子,盛滿教人不寒而慄的威嚴,瘦削清俊的臉龐刻畫著動怒前的預兆。



慌忙地放開小男孩,胖夫人囁嚅地說:"請少爺原諒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要違背您的意思的。"



"車椅子不是他們弄掉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男子揚起手,拂開掉落下來而遮住眼睛的發,轉而朝那兩個孩子微微一笑說:"去吧,已經沒事了。方才嚇到你們了,不好意思。"



"……"小男孩睜著不知畏懼的眼睛,好奇的打量他。



"怎麼了?"男子和藹地一笑。



"大哥哥的腿,不能動嗎?"因為大哥哥從剛剛到現在,都不曾從草地上站起身,男孩坦率地說出心中的困惑。



"哎呀呀,你這該死的孩子亂說什麼……"胖夫人低呼著。



"大嬸,你回去找人過來,收拾一下車椅子。"男子為避免再起衝突,淡淡地說。"我在這兒等。"



"可是……"



"快去!"



胖夫人連忙噤口,恭敬地彎身行禮後便離開。



小男孩見到這一幕,不由得想起爹爹交待過的話。不要靠近草原邊的那座大屋,大屋裡住著地位很高的人,不是普通人隨便可以接近的。雖然這個人的腳不方便,可是才講幾句話,就讓那兇巴巴的女人離開,莫非就是……小男孩悄悄地握緊了妹妹的手。



"好了,讓你們受驚嚇了,現在不會有人再罵你們了。"



怯怯地點頭,小男孩窺望著他的臉色,暗地裡想著:這下子怎麼辦呢?違背了爹爹的意思,和大屋裡的人說話了。而且他還帶著妹妹,萬一惹這個人生氣的話,自己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家去見爹爹了呢?



"又怎麼了?你在發抖嗎?"不明白的歪了歪頭,男子淺笑地說:"還覺得害怕嗎?"



嚥下一口口水,小男孩張著惶恐不安的眼說:"大爺,若是我平七得罪了你的話,請你懲罰我一個人就好,請你讓我年幼無知的妹妹回家去。"



"咦?"銀眸閃過一絲錯諤。"你怎麼會突然這麼說呢?你叫平七是嗎,多大年紀了?"



"今年九歲。"



"九歲啊?九歲就能照顧自己的妹妹,真了不起。好,你放心吧,我不會懲罰沒有錯的人,你也沒有得罪我什麼。"



"但……我問了大爺很不該問的事,所以方纔那兇兇的大嬸才會那麼生氣,不是嗎?"



以九歲孩童的洞察力,要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並不難。但是,以九歲孩童的觀察力,平七實在看不出那雙銀眸裡藏著的是慍怒的火,抑或是自嘲的悲。



"嗯……不是的,大嬸認為我會難過,才不讓人家問起,不過我早已經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



那麼,他並沒有生氣嘍!小男孩安心地鬆口氣,而孩童是不懂得謹慎兩字的。幾乎是立刻地,男孩的下個問題就脫口而出。



"大哥哥的腿,是天生的嗎?"



搖了搖頭,男子的目光自然地移往腳踝處,此刻雖然藏在褲管底下,但左、右變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像兩條小紅蛇盤踞其上。傷口是早就癒合了,但這兩道疤,就像兩條限制著運動的繩子,令他不得自由。



"噢,那是腿受傷了,所以不能動啊!大哥哥,那等這傷好了,你是不是就可以走動了呢?"



銀眸浮現一層黯灰的光,唇角勾起。"你還真是個好奇的小東西。"



"我不該問嗎?"



"平七,把你方才玩的紙鳶拿來讓我瞧瞧。"男子轉開話題說。



"喏,在這兒。"



男子摸了摸紙鳶的骨架,扯了扯繩子。"做得真好,這麼堅固,怪不得能擊落其他的紙鳶呢。"



"嘿嘿嘿,比做紙鳶的功夫,村子裡的孩子們誰能及得上我,我可是得到爹爹的真傳呢!我爹啊,是村子裡最厲害的人,沒什麼事可以難得倒他,每個人都會來找我爹幫忙。"小男孩驕傲地拍著胸脯,滿臉都是誇耀的表情。



男子愉快地笑了。"那──平七,我問你,要是有一天紙鳶想要自由,你會不會切斷它的繩子,好讓它自由呢?"



"咦?"嘟起嘴,對這個顯然超出他所能理解的問題,小男孩皺起眉頭苦思,片刻後,他回道:"我不要,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好的耶!再說,紙鳶就是紙鳶,又不會說話,大哥哥你好奇怪喔。"



"呵呵,我很怪嗎?哈哈哈。"



"童稚的話語,就想久旱逢甘霖般,滋潤了一顆快忘記"笑"是件多麼容易的事的心,也把這顆心由苦牢中釋放。



自己說的話有這麼好笑嗎?小男孩看著他笑得停不下來,奇怪的和妹妹對看了一眼。



"抱歉。"瞭解自己笑得過火,失了態,男子把紙鳶還給他說:"是啊,你說得很對,這是你花費心思去做的東西,當然捨不得放開它。不過,你可以和我約定一件事嗎?"



"約定?"



"對,約定。"伸出自己的小指導男孩的面前,男子綻露一抹璀璨如金的笑容說:"即使未來這紙鳶壞了,或你玩膩了,不想要了,都千萬不要丟棄它,要好好地珍惜它。不要忘記,是你不給它自由,那你就要扛起責任,一直好好地保存它,好嗎?這是男子漢的約定喔!"



"好。我答應你。"這個大哥哥真的好特別,他沒有把自己當成"孩子",還和自己做"約定"。平七一直以為大人只肯和大人做約定,根本不會理他們這些小孩子呢!



用力地勾住那根比自己大上一倍的指頭,再大力的搖晃幾下,平七咧開少了門牙的嘴說:"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我可以知道,這是在幹什麼嗎?"冰冷的、壓抑而低沉的聲音在他們頭頂後方響起。



平七嚇了一跳,他仰起頭,只見一個非常高大的黑影籠罩在上方,對方的模樣在日暈下根本看不清楚,但他卻著實感受到一道強烈得要把自己射穿的目光。



"你怎麼來了?"



大哥哥很詫異地說著,一副和那人熟識的模樣。



"我回到別墅內,就看見月大嬸匆忙得跑進來,還說你摔下車椅子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聽到的,我摔下車椅子了。"



"沒有別的應該讓我知道的事嗎?"



"司琺爾,我不是三歲的娃兒了,不需要事事向你稟報,我也不會有事的。我要到哪裡都派月大嬸跟著我,這樣你還不滿足,莫非還想要我親筆寫一份詳文奏章呈給你不成?"



好兇。和對自己說話的和藹口吻不一樣,也和對大嬸發號施令時的口吻不一樣,大哥哥簡直像要找人吵架似的……平七想起以前自己跟爹爹到林子裡打獵時,看到兩隻正在對峙的山貓,豎起背上的毛,齜牙咧嘴地在一小短距離內恐嚇著對方……現在的大哥哥,就像那兩隻山貓一樣。



不行,現在大哥哥腿不能動,打起架來一定會輸給別人的,他得幫幫他!



平七跳到了前方,橫開雙臂護衛著說:"喂,你是誰啊?你不要欺負大哥哥,你這壞蛋!"



"小鬼,然開。"



"不要。爹爹教過我,看見有人恃強欺弱的時候,一定要挺身而出,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怎麼樣,爹爹常說的那些艱深的話,他也會說上兩句,不是他要自誇,這可不是普通"小鬼頭"能做得到的呢!



"是嗎?那你了不起的爹爹,有沒有告訴過你,隨便插手他人的事,會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場?"



"司琺爾,你跟個孩子在一般見識什麼?竟說出這種威嚇的話。"



"他很礙眼。"



高大的男人兩大步走到男孩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在男孩哇哇大叫,手腳亂舞地抗拒時,已經輕而易舉地,像在捉小雞一般地將他提到身後去。接著,屈下身子,將失去保護,孤立無助坐在地上的男子打橫抱起。



"喂,你、你想對大哥哥做什麼?"被丟到地上的平七,鍥而不捨地起身,撲上前去。



男人不耐煩地吐了口氣,而被抱起身的大哥哥則低下頭說:"沒關係的,平七,他不是要對我怎樣,只是要帶我回家而已。天色已晚,你也快帶著妹妹回去吧,不要讓你爹爹擔心。"



"大哥哥真的不會有事嗎?"平七還是有點信不過。



男人凍人得冰藍眸子眨也不眨地,和小男孩的在低空中正面交鋒,連勝負都稱不上的對決,在剎那間就結束,平七嚥下口中幹燥的唾沫,雙膝抖顫起來。



"走了。"



丟下簡潔的一句話,男人就這樣帶走了雙腿不能動的大哥哥,而平七咚地癱坐在地上,妞妞不明白哥哥怎麼會突然間像是盆被滅了的火,噠噠地跑上前抱住哥哥說:"哥格?哥格?肥家啦!快肥家啦!"



"啊,嗯。好,哥哥帶你回家。"牽起了妹妹的小手,撐起還有點無力的身子,平七晃了晃腦袋,還晃不開背脊發冷,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恐怖感覺。


擁有舉世皆歌頌的無雙美貌的男子,高大身形中蘊藏著絕對的力量,一雙強韌的雙臂,頗為輕鬆的懷抱著雙腿不能動彈的青年,踏過草原朝著不遠處的一幢大屋走去。



"似乎不管在哪裡,不論年齡大小,您顛倒眾生的本領還是一樣高明啊。"說是揶揄,口氣卻有過度毒辣之嫌;說是讚美,還比較接近反諷。



西琉颯亞人雖安分待在他的懷抱中,但並不意味著已經寬大到可以不計較他侮辱的話語。"你說誰在顛倒什麼,司琺爾?"



"怎麼,不承認嗎?"嗤鼻一笑。



和別人說話時,連多講一個字都是覺得是在浪費時間,但只要對手是颯亞,他就特別長舌。是的,他享受和颯亞唇槍舌劍、鬥智對招的過程,光看著深淺色澤變化多端的銀眸……慍怒的灰銀、暴怒的白銀、狂怒的亮銀,就是無上的樂趣。為了延長這樣的樂趣,他是話不嫌多。



"廢話,誰會……"承認如此荒謬的事,不等於承認自己像只散發媚意的發情狐貍,專門魅惑終生嗎?



"你的弟弟禧沙、以前的貼身護衛長阿山、被放逐的前宰相之子東野智,都是可以為了你而赴湯蹈火、肝腦塗地的人,不是嗎?接著,竟連一個半大不小,結識沒多久的小鬼也擋在我面前,誇下海口說要保護你不被我欺負,我還能說什麼呢?你為我製造情敵的速度,遠超過我一一剷除的功夫。"



"你!"



"要我說,當初切斷你的腳筋,還真是錯誤的選擇。早知道就把你毀容,最好擁有一張鬼神不敢接近身的臉孔,這樣誰都不會輕易地靠近你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

TOP

"我是不可理喻──在遇上和你有關的事情時。若假裝自己是心胸寬闊,看著你對別人拋媚眼,還能無動於衷的那種好男人,就會落得被你拋棄,丟到角落去啃自己指頭的下場。你想,我會是那麼愚蠢的人嗎?"



反正認識也非一天、兩天,到現在才掩藏自己的本性又有什麼好處?司琺爾就是這樣一個能把是非曲直,全都拗到迎合自己的需求,而心中毫無"疑惑"、"困擾",把"自我"發揮到淋漓盡致的男人。



"和你講話,沒有半點強韌的心志,絕對會黑白不分,因錯亂而瘋狂。"和這樣的男人較量多年,再笨也該學會成長。颯亞下結論說:"總之,我不想看你有如狂犬一般,凡是和我接觸的人,你都要把他視為敵人,欲除之而後快。我不都已經退讓到這種程度了,你為何還不肯相信我?我不會離開你身邊的。"



對。為了換得司琺爾的相信,這雙不能動彈的腿,正是付出的代價。



紙鳶斷了線得到自由,人斷了腿──只有不自由。



一年多前,自己明知是四琺爾的詭計,依然跳進他所設下的陷阱中,以這雙腿做抵押,背棄人民的托付,做出了身為一國君主最不可原諒的行徑──把江山交給他人,撒手不管國家大事,自己卻與司琺爾淡出朝廷中心,過著如今與世無爭的日子。



若說午夜夢迴時,列主列宗質問他:"你把皇朝霸業置於何地?"沒有引起他內心的愧疚,那是騙人的。



十五歲那年,歷經兄弟 牆的悲劇,纏綿病榻已久的先皇臨終所交付的皇位,成為颯亞心中唯一要保護的目標!為使西琉皇朝永世安泰的基業,要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選擇吞下腐蝕自我的"毒酒"──司琺爾。



籍助司琺爾當時在朝中的力量,仗著司琺爾強大的軍力,鞏固了岌岌可危的皇權,也排除了朝中的異端,對颯亞及地位有所不滿的人都被司琺爾給消滅或放逐。但時在諸多將軍中,被譽為明日之星的司琺爾,也同樣在這場交易中獲得了無量的前途、不可一世的地位,以及皇帝──颯亞。



朝廷上,號令天下、接受萬民膜拜的天只驕子,在四下無人的寢宮內,卻搖身變為司琺爾的禁臠。罔顧君臣倫常,倒錯的角色,司琺爾百無禁忌的恣意凌虐著、侵犯著、蹂躪著,以原始的雄性慾望加諸在同為男兒的皇帝颯亞身上,並且有如猛獅佔據地盤般,獨佔著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位子不放。



縱使在颯亞迎娶妃子後,也不讓覬覦著龍種的女子靠近,夜夜都在皇帝寢宮中度過。



耳語在宮中散播開來,不名譽的緋聞甚至流傳到了民間……



但,這可曾讓司琺爾有過半點遲疑、猶豫,或是願意交出皇帝呢?──沒有。



因為,他早已經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了。



對司琺爾而言,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他萬萬沒有想到,想要囚禁人的獄卒,實際上才是真正被鐵籠所幽禁的人。



他染指颯亞的意圖,由原先想要凌辱颯亞所表徵得"至高無上"皇權,竟不知不覺地演變成他對颯亞個人的眷戀。薩亞的影子已經在他的靈魂中漸漸擴大,到了不能沒有他的地步。



假使有失去颯亞的一天……光是有這樣的想法,心中就彷彿被刨開一個大黑洞,填滿無盡的虛無。颯亞在他心中所佔據的空間越大,他就越是無法想像沒有了他,整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倘若名為"颯亞"的雛鳥翅膀硬了,想要飛出他這個喚作"司琺爾"的巢穴,那麼就親手斬斷他的翅膀,教他永遠都只能留在自己的羽翼下,接受保護與疼愛,又有何不可、有什麼好遲疑的呢?



一切都是名之為愛的暴力,深植在他的靈魂中,不肯將他釋放的緣故。



"也許,到我死的那一天,你還在我身邊的話,我才會相信這是真的。"伏下長睫,經年都鎮鎖冰意的幽深藍眸,懷著濃濃深情說。



颯亞無言以對。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是這個男人太癡傻,還是自己太愚蠢?



竟挑上這樣的男人做對手,要不是自己也同樣瞭解到,失去司琺爾會是件多麼痛苦的事,現在他恐怕像是身在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中,呻吟掙紮哭泣尖叫,直到他們之中的一方被逼瘋,或死亡分開他們為止吧!



但令颯亞難以理解的是,司琺爾那份根深蒂固,無法"信賴"任何人、事、物,除了他自己以外,彷彿天下萬物沒有一件事能讓他相信,這樣的偏執心態,是從何而來的?



即便是我,也無法將他從那冰冷的地獄中拉出來嗎?



颯亞不是未曾遭受背叛,甚至可說"背叛"在身為九五之尊的帝王面前是家常便飯,他國的陰謀、大臣的不軌,連兄弟因為覬覦皇位而互相殘殺的事,都在他週遭活生生上演過。



那傷害亦非一朝一夕能被撫平或遺忘的。



這些颯亞都知道、能體會,就是無法理解──一旦失去"相信"任何事物的心,那麼這偌大的天地中,剩下的就只有永恆的冰冷與孤獨,不是嗎?將自己孤立起來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拒絕外界任何東西進入自己的心扉就行了,可這麼做不就等於把自己放逐在世界之外?



無法置之不理,一想到自己放棄了司琺爾,那司琺爾也必定會一併放棄這世界的!他就是無法坐視這種荒謬的結局發生。



"司大人,亞少爺,您們回來了。"



在門扉敞開的大屋裡,大嬸與一班僕人都規規矩矩地分列兩行,鄭重其事地迎接。



"去準備一盆熱水,好替亞少爺淨身、更衣。"



"是,大人。"



這間龐大的屋宇,是司琺爾在西琉疆域的南端,靠海邊的城鎮上所購置的別墅。



起初買下這裡,單純是基於"狡兔有三窟",萬一在朝中發生什麼狀況時,能讓敵人無法找到自己落腳處的理由所買下的。



他並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與西琉的皇帝,到此過著隱居的生活。



眾多奴僕們只知道司琺爾是朝中位高權重的人,但他們並不曉得自己口中的"亞少爺",他真實的身份並非司琺爾的親族,而是握有西琉至高無上的權勢,本該居於皇宮,這個國度的唯一主子。



要是讓他們知道了,怕不嚇得魂飛魄散?



先送颯亞回到他的房間,僕人們已經細心的在壁爐中點燃一盆暖火,陳設簡單的屋內,有司琺爾為颯亞搜羅而來的無數書籍,為行動不便的颯亞設想而四處都有可以叫喚奴僕的搖鈴,床舖也故意降低了高度,放置在離壁爐不遠處,好讓腳傷後一直為酸痛所苦的颯亞,能保持溫暖不受寒風侵襲。



踏過舖著奢華長毛毯的地面,輕柔地放下颯亞後,司琺爾說:"你先休息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等會兒晚膳時見。"



每當司琺爾如此呵護備至地對待他時,颯亞就越是想大喊──



"被把我當廢人看!"



"不要待我宛如我是易碎琉璃!"



"我並沒有那樣脆弱,也不是一掐就會壞的。這種小心翼翼不想傷到我自尊或心靈的舉止,我已經受夠了!"



發著脾氣、叫嚷著這些話,只不過會令司琺爾更以為,他果然是很在乎自己身體上的不自由,才會流露出以前的他絕不付諸言語的驕縱、任性。



能夠証明自己真心的,還是行動。



從盥洗到散步,颯亞做著自己能力範圍內可以獨立完成的任何事,不輕易委託他人,也決不喊一聲累,也許在別人幫助之下一下子就能完成的事,他寧可多花數倍的時間一個人去做,也不依賴他人,



久而久之,在這屋中,除了司琺爾還不能懂得之外,這屋裡的人已經接受颯亞不是"殘著",只是行動比起常人有點不方便而已的事實。



"司琺爾。"



在他走到門邊前,颯亞叫住了他。他則詫異地揚起一眉。



"還有什麼事嗎?"



"……"颯亞有些難以啟齒的,轉開視線說:"很……高興……你回來了。"



半晌都不見響應,使颯亞悄悄的轉回眼珠。



一雙手臂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突襲他,使勁地摟抱住他,緊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要是離開個三兩天,就能聽到你親口說出這般讓人欣喜的話,我想我定要經常性的失蹤了。"



隔著衣料,尚能感受到澎湃激昂的心跳,逐漸地,與自己的心跳聲融合。颯亞閉上雙眼,嗅著他的味道。他沒想到自己簡短的一句話,竟能使司琺爾如此激動。



莫非自己以前都對他太過冷漠了?



"我改變主意了。"



倏地,大手撫摸上他的衣帶,俐落地解開。



"任何需要我處理的事,都可以該死的延後,現在、馬上,我要你。"



颯亞脹紅了臉。"你、你就不能別曲解別人的善意嗎?"



"什麼善意?我只聽得見我那被冷落兩、三天的戀人,千載難逢得正朝我拋出飢渴地媚眼,既然如此,我又怎麼能不做任何響應呢?"挑釁的藍眸深處,一小簇暗黑的慾望燃起。



飢渴?媚眼?颯亞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不要。"



抗拒地推開那難纏的大手。



"要。而且非要不可。"



大手無視阻擋在前方的種種障礙,排除萬難、專心一意地做著寬衣解帶的動作,並且相信再過不了片刻,口口聲聲說不要的戀人,將會發出甜美誘人的悅耳吟音。



畢竟,他有太多的經驗可作為証據了。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



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滿頭,



莫問奴歸處。





壁爐裡的人, 哩啪啦地跳動著。稀疏的火星竄出,迅速地又被高張的火舌吞噬。



熱力由體內的芯,傳達到每一寸光滑緊繃的肌膚。擠迸出細小的汗珠,隨即被男人貪婪的舌尖添舐、吸取。挺高的細腰,再往上揚成弓狀,劇烈地顫抖著,在男人的手中吐出乳白慾望。



"啊……哈……"



連吐出的氣息,都像帶著灼意的煙霧,自幹裂的雙唇飄出。難抑地,伸長自己的舌頭。潤澤著紅腫的唇瓣。幾次、再幾次,都無法獲得那被人過度吸吮而發疼的唇,所迫切需要的水分。



渴望,令原本緊合的眼睛緩緩地上掀;哀求,那半張的長睫底下,彷彿兩潭波動的水銀擺盪著,投射向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想要這杯酒嗎?"



男人的長指握著高腳水晶杯,在他面前炫耀的晃了晃。



一刻前,同樣的問題,他給了男人一個不理不睬的答案,換來的是男人狂猛的吮吻與毫不手軟的襲擊。



接連著的兩回高潮,早已經使得口幹舌燥的身體,發出渴望水分的訊號。可是若喝了男人供給的酒,那一定會醉,光是要維持清醒意志都很難的腦子,哪還受得住這波酒力呢?



"……給我……水。"



虛弱的口吻,是因為渾身乏力的緣故。沙啞的聲音,則是翻騰於巧妙戲弄下的高鳴不己所致。



男人惡意的舉杯就口,飲下。"啊,真好喝。有這麼好喝的酒,卻偏偏不要,想要喝水?您真是個不懂情趣的人呢!"



"我、要……喝水……"



可恨,明明不遠處的水瓶中就裝著自己想要的水,身軀卻較趴趴的。



順著銀瞳所指的方向,男人挑起眉說:"真是拗不過您。好吧,我去為您取來,等等。"



天要下紅雨了嗎?懷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問題,甚至到男人從寬大的軟舖上起身,越過半個房間,拿回那只裝著水的銅壺時,都還無法相信……



"吶,您要的水。"



伸出手要接,男人卻把銅壺舉高。



"慢著,怎麼能讓您動手呢?雖然我也很懷疑您是否還有力氣可以拿這壺,請容小的為您效勞吧!"



"司琺爾,把水給我。"



"別急,我這就給您……"



一手把壺舉得高高的,曲膝壓上柔軟的舖墊,燦藍的瞳孔不知圖謀什麼而愉快地發亮,就在颯亞停下喘息愕然地瞪大眼的同時。壺口一斜──



"啊!"



沁涼的水澆淋上發燙的身子,嘩啦啦地整壺水傾瀉而下,一種難以言喻的刺激,教全身毛孔都怒張了。



"司琺爾!"狼狽地拂開濕漉漉的前發。



"唉呀,恕臣駕鈍,居然失手把您弄得全身都濕了,不過這樣一來也剛好,要滅火就得用水潑,不是嗎?陛下。"咚地一把丟開空空如也的水壺,嘴巴上說愧疚,幽邃眼底可全沒那個意思。



"你這混帳,你是故意的!"



支起他的臉龐,司琺爾伸舌白下顎處柱上顛到他的耳根,低響著說:"正如同我想的一樣,即使是普通的水,融合了您珍貴的汗珠,就是這世上最甘甜的極品了。"



剎那間,透涼的膚上冒出戰慄的小疙瘩。



"現在您能有的選擇就是這杯酒了,請喝吧! 陛下。"



"誰稀罕啊?"



啪地一揮,打掉了那杯酒,滾落在地的酒杯不勝撞擊碎成一地晶瑩。



"嘖、嘖嘖,怎麼如此浪費呢?這可是臣為您特地準備的陳年佳釀,我有罪但酒可是無辜的,您看看……這真是糟蹋了。"不怒反笑,只因早就料到他會有此反應。



"你少在那兒假惺惺了,我也不必你拿水給我,我自己喚人!"



"喔喔!"



大掌一把扣住了那比自己細小的手腕,制止他搖鈴。



"不會吧,您是打算要叫人來觀賞不成?我是不介意讓別人看,但您……渾身光溜溜的,到處都是水漬,還有這紅痕、這腿股間的一片狼藉。呵呵,任誰都看得出您方才經歷了什麼,不是嗎?"



反應向來誠實的俊秀臉龐,尷尬地浮起紅暈。



"你、你以為我有那麼笨嗎?我當然會在有人來之前,套上衣服,把你趕出出去。"



"在我還沒有獲得滿足前?"惡劣地、嘻戲地,壓低了一邊的眉頭,優美的薄唇百無禁忌地說:"那我成了什麼?無條件幫孩子噓噓的娘親,只要你排泄完了,就可以滾了?拜託!我可沒那麼富有"母愛",誰教我是如假包換的公的、雄性,健康而且成熟的男人"



而目還是個大變態!颯亞在心裡加上這句話。難道就沒人有辦法治治司琺爾那張嘴嗎?                              "剛好,這張床也濕得不能再用,我們就移到壁爐邊吧!火會烤幹您身上的水,至於您體內的水……別擔心,我不會讓您渴死,會讓您喝個夠,用另一邊比較聽話的小口。嗯?"



這個不可救藥,該被殺千刀的傢伙!







火光眷戀著男人健壯的臂膀,在僨張的二頭肌上舞動著金黃色的光芒,細小的汗珠滑落,跟著攀上那臂膀的十隻細指,深深地戳入肌肉中。



"呃啊……啊……"



挺進,抽出,緩慢的節奏是為了延長雙方的樂越,將使得臣服於快感下的剎那轉變為永恆。



可是"……己經……夠了……快點……結束……"



逼得頑固的情人亦不得不舉旗投降的快感,是越過某一極限後,成了幾乎要使得人瘋狂的最高折磨。



瞇細水藍火瞳,唇角高高揚起,嘆息著。"真是美妙的求饒,再讓我多聽一點這可愛的聲音吧?"



"啊啊……"



   高亢而摻雜著細細的泣音,連續不斷的回盪在屋子裡。



推高一邊膝蓋,讓原本就親密貼合的身子,更是緊密得連空氣都無法介入。追逐著解放的快感,強勁的腰身大幅的擺動起來。



投射在牆壁上的兩道黑影,亦跟著劇烈晃動。



"司……法爾……啊啊!"



──嘎然靜止。



"颯亞?"



不花費多少力氣就恢復了平順呼吸的男人,邊撫摸著劇烈喘息著,連眼睛都還緊閉著不肯張開的戀人,微笑地說:"這是不是代表,您己經舒服到達一根指頭都抬不起來了呢?不是我說,您的體力還真差。"



隨手抓起的抱枕,砸在得意洋洋的美貌上,是颯亞給他的回答。



無意再捉弄己經沒有力氣反駁他的戀人,司琺爾在自己勻稱優美的裸身上套了一件袍子,走到門邊喚人推來一輛小餐車,親手端起熱騰騰的食物,轉回到颯亞身邊說:"你什之都不必做,我會餵你吃的。"



"先命人為我備桶熱水。"



比起肚子餓,現在他要想要好好地沐浴。



"食物會冷了。"



"我沒辦法就這樣一身汗地吃東西。"



"呵,這是皇族的良好教養嗎?好吧,一切就聽你的"



"留到現在才表現你的順從,不嫌太遲嗎?為什麼方才不表現。"忍不住嘲諷一句,回敬他的惺惺作態。



"陛下,您在說什麼呢?臣不是一路戮力以赴地,順從著您那不住喊著:"好"啊,"要"啊,"再來"的言語嗎?"會被颯亞給諷倒,他就不叫司琺爾了。



"你、你胡扯。"



"為了証明我有沒有胡扯,要再來一回合,微臣也不是不能奉陪的。"



登時領悟到給自己挖了個什麼樣的墓穴,颯亞咬咬唇說:"去命人為我備水,才懶得理你。"



給他一抹"膽小鬼"的譏笑表情,司琺爾沒再回嘴的照辦。



趁著這空檔,颯亞抓起掉落在床腳,早己皺成一團的外袍,把自己那不忍卒睹的身體遮住要那傢伙知道輕重之分,手下別留痕,八成是癡心妄想,絕不可能有的事吧?



"水好了,我帶你過去吧。"



在這間寢室隔壁,就是一間舖著大理石,仿造皇宮大浴池所建造成的浴室。當然規模上不能與皇宮相比,但可供兩人共浴的池子也是這窮鄉僻壤少見的奢侈,建造之初還讓那些工匠們對此嘖嘖稱奇。



幸虧有這間浴池,就算司琺爾不在家,只要請僕人準備好熱水,光靠自己與車椅子的輔助,颯亞出能一個人入浴。但反過來說,只要司琺爾人在這屋裡,就輪不到颯亞自己洗。



像此刻,司琺爾無微不至地,宛如一名細心的妻子替丈夫洗澡般周到,仔仔細細把颯亞的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塗抹上海鹽與浴泥,連腳趾縫與不可告人之處,都洗得剔透粉嫩。受傷後鮮少接受陽光洗禮的膚色,也在熱氣蒸騰中脫離蒼白,呈現出紅通通的幸福光澤。



以幹淨的白絲睡袍將颯亞包起,送他回到僕人己整頓好的寢室,再親手把切下的肉片送到他嘴邊,清澄的參場也一湯匙、一湯匙地餵入口中,不讓他動半根手指頭地喝光,最後搭配上一小杯甜奶酒。



這時,耗掉大半體力的颯亞睡意漸起,安分地窩在司琺爾的懷中,望著燃燒的爐火,打了個小呵欠說:"你這三天……都去幹什麼了?"



"不就是處理些瑣事罷了。"



該說這人是天真還是單純呢?難道他真以為被逼退的隱居皇帝,能像現在這樣安安穩穩地,過著無人打擾的日子,背後不需要半點努力?不過,司琺爾是故意一手遮天的。



他不要颯亞去注意到自己以外的世界。



像現在這樣是最好的了,颯亞就像只信賴的小貓瞇,安穩地在自己臂彎中打盹兒,無憂無慮的……



"總覺得你在瞞我些什之……"再打個大呵欠,銀眸睡意深濃地半閉。



"是你多心了,我有隱瞞你任何事情的必要嗎?"



"沒有是最好……"



在他逐漸被火爐烘幹的髮梢上印下一吻,話沒全說完,懷中人兒就己經發出規律的鼾聲,早早遁入夢鄉。



是的。我不會隱瞞你任何事,除了那些會令你愁眉深鎖的問題外。颯亞。

TOP

親吻著入睡後,格外無邪的臉龐。



你是我的。



不管我用多卑鄙的手段才獲得現在的特權,我都不會把這份權利讓出,也絕不讓任何外力改變現況。



為了保護這一刻,我誓言剷除一切外力。一切!



"有什麼事?"



"通海尉令求見大人。"



"都什麼時候了,我不見,叫他明天再來。"



"大人,尉令下午就來了,只是一直不敢打擾您的休息時間,才會等到現在。他說,有急事想稟告大人。"



"……那讓他去書房等著。"



"是,大人。"



小心翼翼地不驚動睡夢中人,司琺爾將颯亞移回床舖後,換了套接見賓客的便,往書房前去。



揉搓著雙手掌心所冒出的汗珠,通海尉令難掩緊張而潮紅的臉,不停地擦拭著額頭。今天如果不能順利地從司將軍的手中獲得一筆能紓困的賞賜,自己頭頂上的官帽不保是其次,因為盜用國庫官銀的罪而被砍頭才是他所擔心的。



不、 不,一定不會有問題的。他安慰著自己說:反正上回司大人出手那般大方,就像傳聞中所說的,他擁有數不盡的財富,就算跟他伸手再要一點,相信他也不會皺半點眉毛。



可是……一想起上次會晤的情況,通海尉令的心又畏怯地退縮起來。



若非親身經歷過,大概沒有人能體會到,光是被那雙炯亮、深不可測的冰藍瞳眸給盯住,審視過每一寸時,一種接近凌遲刀割的發麻感,會凍住人的四肢,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再吭一聲。



所有大膽、不敬的念頭,更是不知道飛到哪層天外去了。



對,那時候自己不知好歹的腦中所浮現的是:原來這就是人稱俊美無儔、天下一品的美將軍司琺爾大人,的確是好一張絕色的臉蛋,可是像這樣的人居然能在戰場上立下輝煌戰功,真不知靠的是什麼呢?嘿嘿。



爾後,為了那點不敬的念頭,通海尉令想起自己當時度過了如坐針氈的一炷香上時間,聽著司大人在他面前如數家珍地,把自己所有貪贓枉法的証據攤在面前,令他不得不接受他的威嚇與利誘,答應了……



猛一搖頭,通海尉令甩去腦海中的擔憂,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讓大人再從口袋中掏出一筆錢來。



"喀啦!"書房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正是司琺爾本人,如往昔般端正不似真人該有的完美臉龐,一無表情。冰藍眸子淡漠地投向他,菱唇開啟。"業尉令,有一陣子不見了。"



"是,見過司大人,您一切安泰的模樣,讓小的感到無比高興。"



"那些場面話就省了。說吧! 今日來見我,有什之急事?"逕自走到書桌後方落坐,既沒招呼他坐下,也沒派人送上茶水。



業尉令按捺住胸中的不滿沒有發作。好歹他是這通海城的尉會,堂堂的地方官,就算官比不上他大,難道就不值得讓他當成客人,以禮相待嗎?



"你還在等什麼,我叫你說"



哼,本來還想先禮後兵的,現在出管不了那麼多了。



"司大人,自從您帶著那位神秘貴客,定居在這通海城郊以來,屬下都遵照您的意思,不管是朝廷或民間,有任何人跟我打探您的下落,小的一律封鎖住消息,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靠近這一帶。相信這一年多以來,您對小的表現還感到滿意吧!



司琺爾唇色一勾,點點頭說:"然後呢?說重點。"



"是這樣的,小的近來遇到一件麻煩事……呃……亟需大人的援助,要是大人不想小的破壞約定,就請大人慷慨解囊,救救小的。這樣一來,小的保証會一如過去對您的忠誠般,絕不會讓這秘密外洩的。"



業尉令得意地在心中暗笑。聽懂了沒,你這傲慢的將軍大人,管你官階再大,只要我手上握有這點把柄,我就可以對你予取予求。哈哈哈哈。



"也正是說,你打算跟我勒索錢財,是這樣嗎?業尉令。"灰暗藍眸平靜地梭巡過他的嘴臉。



"大人,小的豈敢。只是這是一件雙方互利的事。說實話,小的己經無法可想了,要是現在沒有辦法得到您的援助,那麼我可能會被迫離開現在的職位,而那麼做就一定會讓您的秘密保不住。我們是共生的,大人。"咳了咳,業尉會決定收斂一點,裝出謙卑的模樣說。



"共生?"



"是,大人,就像魚不能沒有水,水裡也少不了魚的道理。"你就乖乖地把錢給我,那麼我們都會沒事的。



突然間,沒有任何預兆與理由的,司琺爾一改冰冷的表情,仰頭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笑得人一頭霧水,笑得業尉令臉色發青,不知其所以然。



好半晌,司琺爾停下笑聲,修長的指頭在書桌上,不耐地敲打著說:"上回你從我這兒拿了多少好處,你還記得嗎?業尉令。"



"稟大人,一共是一千銀錢幣。"



"沒錯,正是一千銀錢幣。對我而言,那就是收買你這個人所值得花費的全部價錢了。像你這種角色,我不會付出比一千銀錢幣更多的金錢收買,老實說我現在甚至可以肯定,就連要一銀錢幣都是多花的。"



"大、大人!"這句話嚴重地侮辱到他的自尊,他掌管這整個通海城,對這座城裡的居民來說,他就是像代天子行事一樣偉大的存在,怎麼可以這樣侮辱人呢?



"快滾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的臉了。"掉過頭去,司琺爾冷斥道。



"大人,這麼說,小的讓那些意圖對您不軌的刺客,知道您的所在地,也是無可避──"



咻地,一隻放置在書桌上頭的金紙鎮朝業尉令的方向丟來,他因為閃避不及而被打傷了額頭。業尉令難以置信地摸著自己額頭,看著指上的鮮血大叫著:"我流血了!你竟然……"



"滾,還是要我叫人拖你出去,你才肯離開?"



濃重的殺氣,讓業尉令禁聲,大大地吞了口口水,難堪地奪門而出。



"來人啊!"



"是,大人,有何吩咐?"



"用除晦氣的香艾,將整間屋子熏過一遍,不要讓這股污穢的氣臟了我的鼻子。"



"是,大人。"



司琺爾想到自己在那種傢伙身上浪費錢幣就火大,沒要他把錢吐出來就算客氣了,想勒住他司琺爾的脖子?憑那傢伙也配!



"毒牙,你在吧?"不耐地召喚自己的暗兵。



"在,大人有何吩咐?"全身著黑衣的死士,由書房窗外跳入室內。



"封住剛剛落荒而逃的那傢伙的嘴,讓他再出開不了口。"想要捋虎鬚,沒有付出生命代價的覺悟,就只能怪自己愚蠢。



"遵命,大人。"



無聲無息的,黑衣人又消失在窗外。



煩心的事,其實不止這一樁。司琺爾沉默地坐在桌前,思索著……



兩天前,在離此地五十里遠的大城"寧市"的酒肆中。



"您打算把王牌藏到什麼時候呢?大人。"宓勒,以前是司琺爾的智囊軍師,現在司琺爾則把他當成一著暗棋放在朝廷中,觀察著目前朝廷內外的動靜。



"為什麼這麼問?"



宓勒眨眨眼,半不正經地說:"我很想念他,想見見他。"



司琺爾舉起酒杯,作勢要潑他。



宓靳馬上搖頭說:"惶恐、惶恐,我只是開開玩笑嘛! 您別浪費這酒,給我喝吧!"



"哪天你死了,也還是會從黃土堆中爬出來,在自己墳上跳舞。"



"是啊,您還真瞭解我,大人。"



重新再替他斟了杯酒,宓勒不再嘻笑,壓低了聲音說:"一路上跟蹤著我的,有三幫人馬。"



司琺爾凝重地沉下臉來。



"一是最容易擺脫的,想要知道自己親哥哥下落,派出些沒什麼能力的宮廷護衛的,東宮禧沙殿下的人。二則是宮廷裡對於您和陛下一起失蹤,以及對陛下目前"病重、不見客"還存有疑心的舊勢力大臣們的人。三,不必我說你出該想得到,擁護著南夷露露,倒戈向外的那些新起勢力的人,也是一直跟蹤我,直到昨天才讓我甩開的人。"



宓勒嘆息地說:"那幫人心狠手辣,仗著南夷露露給他們撐腰,天不怕、地不怕,要是真讓他們知道"他"的下落,鐵定是要殺人滅口吧!"



雖說皇帝陛下自願退居幕後,但只要颯亞存在的一天,就意味著這些新勢力的人有被駁倒的一日,為了鞏固自己目前的權勢地位,任誰都會拚了命,想把最大的障礙給除去。



"現在朝廷的狀況呢?"



比一年前的紊亂是好了一點,但也可說是糟了一點。勢力版圖重整的陣痛期一過,如今陷入各方勢力角逐吞併的處境。因圖謀利益而勾結的,為剷除黨派而聯手的,可以說是人人爭食大餅的局面。"宓勒還有許多未說的細節,相信司琺爾自己能猜測得到。



"朝廷官員們只顧著交相廝殺,當然也漸漸影響到百姓的生活,尤其是……南夷露露不關心政事,一心一意開採黑石運往南夷,簡直把咱們西琉當殖民地看待,那態度沒有引起任何百姓的反感是不可能的。舊派的主宰官一一求去,新的主宰官們全都是長嘴皮不長腦袋的草包,我看……大亂就快到了。"



這點,司琺爾也有同感。過去的西琉民生物資充沛,人民豐衣足食,自然也就少了許多紛爭,可是一旦人民吃不飽、穿不暖,還管是誰在朝廷當政,頭一個就想謀反,或對在上位者不利。



"黑石嗎?"撇撇唇,果然不出他所料,司琺爾想。



"沒錯,當初南夷露露不惜大費周章,把陛下逐出朝廷外,所想要取得的,就是咱們西琉蘊藏豐富的黑石。自她一上任就拚了命地開挖,投入無數西琉國庫的錢財,卻把採到的東西賤賣給來自南夷的商人,簡直就像挖我們的東牆去補他們家的西牆。結果,不只南夷,連東蠻、北狄都蠢蠢欲動地派出說客,想從南夷露露身上分杯羹。"



要是颯亞當初允許他進行開採的話,至少他不會允許黑石在市場上以賤價賣出,而如今這些利益全流落到外人的田里不說,更令人憂心的是他們將挖到黑石礦絕……若是讓颯亞知道這點,他恐怕會輾轉難眠了。



"唉!我說大人……我要再問你一次,你打算把王牌藏到什麼時候呢?要是錯過時機,王牌變成廢牌,豈非……"



"宓勒,他的事由我決定就好,你則聽我的吩咐做分內的事,明白嗎?"



"但是身為軍師,我不得不提醒您,趁現在朝廷內湧起一片'皇帝還在的時候,決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議論,來自民間的怨怒與激憤也正逐漸高昇,南夷露露再怎麼鎮壓出壓不住這股聲浪之際,要是你與他重回朝廷,一定能勢如破竹的──"



司琺爾嚴厲地再一瞪。"你是想惹想我嗎?"



"怕被你砍頭的話,我早捧不住你的飯碗了。"宓勒一副'你嚇唬不了我'的表情。



司琺爾表情稍緩的說:"此刻,我若偕同他出面,你想會變成什麼局面?一場腥風血雨我會怕嗎?我是不想再會他捲入無謂的爭鬥中,就算要回去,也得是在我為他舖上一條毫無阻礙的紅毯上。"



"大人,光顧著保護自己身後的東西,就會讓您忘記前方也有朝著您射來的箭矢。我倒覺得兩人互相保護比只是一人保護另一人來得可靠,不是嗎?"



"你是說,我會保護不了他?"



"不,我只是說他並不是無知天真到需要人處處保護、呵護的人。這些年來大人是最接近他,但卻是最沒有注意到他成長的人,假使有一天他比您要成熟的話,您要如何是好呢?"



司琺爾瞇細了眸。"我可以不計較你這次的失言。不過,你再往下說,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宓勒至此明白多說無益。一遇上和那小皇帝有關的事,下定決心的司琺爾是不會被動搖的。何況這提議又會讓皇帝陛下站在暴風雨的最中央……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跟您稟報的。"



"是什麼?"



"您應該沒忘記東野智此人吧?"



一個消失在他們週遭己久的名字,為何宓勒又重新提起?"他怎麼了?"



"下個月,他將隨東蠻國的使節團,回到西琉來。"



"什麼!"臉色一變,在司琺爾的心中,此人比南夷露露還會他警惕。



"您應該還未獲得這消息,他己經在東蠻娶妻,而且還是東蠻國王庶出兄弟的女兒,可說和王親貴族攀上關係,有了新的身份與地位。要是您在朝廷,自然會阻止他成為使節團的一員,但在南夷露露的眼中,她沒有理白不讓他來。"



"還需要什之見鬼的理由?東野智是被逐出西琉,不被允許再踏上西琉土地的人。"



"但他現在己經易名為東蠻智也,是東蠻國王親賜的姓氏。"



那該死的東蠻老狐貍!



宓勒叮嚀地說:"無論陛下是否己經真斷絕了與東野智的恩義,畢竟他過去是陛下最信賴的人之一,請您務必小心提防。"



"這還用你說嗎?"司琺爾冷冷地望著杯中的倒影。"要是他接近颯亞半里內,我定要讓他死。"



是的。



深夜時分,獨自一人的司琺爾在書房中閉上雙眸,腦中佈滿了所有消息,宛如亂無章法的繁星。他迅速地編整出有利於自己,以及不利於自己的問題,理出頭緒,想出對應的法子。至於潛藏在這些問題之中,最小卻最不能忽略的……他將會掌握東野智的一舉一動,絕不讓他有與颯亞接觸的機會。


"什麼?你說大人又出門了?"用早膳時,不見司法爾的人影,颯亞皺起眉頭。



"是的,大人出門的時候有交代,不論亞少爺吩咐什麼,我們都會替亞少爺去辦的。"大嬸恭敬地彎腰說。



"他沒有提說要去哪裡嗎?"明知道問也是白問,颯亞還是問了一句。



"沒有。"



"那你退下吧。"



空無一人的餐室中,颯亞孤單單地看著盤中的食物,撥弄了兩下,瞬間失主了食慾。奇怪,最近司琺爾經常性的失蹤,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早知道那天晚上應該追問得更清楚一點。丟下刀叉,颯亞手推著車椅子,離開大屋,往後方的青草地駛去。



作個深呼吸,仰高了脖子,忘我地凝視著湛藍無雲的蒼穹,想起……不知道禧沙弟弟,現在可好?



亞哥哥……不要走!亞哥哥!



司琺爾帶他離開皇宮的那一天,大雪紛飛,耳中聽到弟弟暗啞激動的叫喊,卻沒有回頭。他拋下了現在世上唯一和自己有親生血緣關係的弟弟,在那充滿著陰謀與詭計的冰冷宮殿裡。



我沒有資格,也沒有臉見你,禧沙。不過,現在我真的很希望,你的一切都是安好的,能快一點取代我這個無用的哥哥,成為我們西琉皇朝的一代名君。我隨時都準備好,把這位子交給你。



颯亞低下頭去,也許就連有這種想法也是軟弱無恥的逃避責任吧?禧沙要是看到他此刻的模樣,是否也會覺得他變得像廢物一樣呢?咬咬牙,抬起了放在膝蓋上泛白的十指,轉頭看向四方。



很好,一個人也沒有。



那麼──握住了車椅子的把手。颯亞緩慢地在雙腿上使勁,他先把腳移到草地上頭,接著靠著雙手撐住把手的力量,緩緩地站立而起。



"啊!"搖晃的腳,因為不習慣身體的重量,一下子就往前傾倒。



可以的,再試一次,己經偷偷練習過無數次,颯亞知道自己想要再恢復到往日的行動自由,是不可能的。但起碼要能夠自己站立,起碼能走個幾步路……



不氣餒地摸去臉上沾黏的沙上,颯亞曲起膝蓋,轉回身子,再一次扶著車椅子,像個初學步的幼兒,發揮全身的力量,拚命地支撐起自己。



跌倒了,再爬起。



反覆不知做了多少回,終於……



站──住了!颯亞瞠大眼睛,俯看著自己的腳,他沒有靠車椅子的支撐,站在地面上,對過去的自己而言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此時卻像是一種天賜的奇跡,他感動得紅了眼眶。



或許難免搖搖晃晃、顫顫巍巍,起碼這短短的站立,己重燃颯亞對自己雙腳的希望,一心一意、持之以恆地練習,也能使被大夫宣判為無藥可治的雙腳,有長足的進展!



"亞少爺?亞少爺您在哪裡啊?"



有人來了!慌張地,颯亞抓住車椅子,重新把身體安置回去。要是讓人看到他站起來,一定會去稟告司琺爾,那麼……



"我在這兒,大嬸,你跑得這麼急,是有什麼事嗎?"裝出若無其事的臉,颯亞暗自拍去衣上的塵土。



"噢,幸好您沒事。嚇死我了,在大屋裡前前後後地找,都找不到您的身影,還以為您又發生什麼……亞少爺,請您別再嚇奴才了。要去哪裡,通知奴才一聲,我會跟著您的。"



"不過是出來透透氣,有必要這般小題大作嗎?"推著車椅子,往屋內的方向前進,颯亞說:"以後我會常常出來透氣,反正人就在這大屋的圍牆內,你也沒必要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大嬸,就讓我一個人清靜片刻吧!"



"那怎麼行呢?亞少爺,大人說……"



"大嬸,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大人說什麼都不重要。連我在這圍牆內活動的自由都沒有的話。那幹脆把我關在屋裡,再上鎖好了。"竭力想要瞞過這些司琺爾安排在週遭的眼線,颯亞佯裝發怒地拍打了車椅子一下。



"亞、亞少爺?"



"午膳也不必送來了,反正一個成天不能動彈的廢人,是不需要用膳的!"



大嬸倒抽了口氣,那可怎麼得了,亞少爺不吃東西,就算鐵打的人也會倒下,萬一大人怪罪到她的頭上……"好,奴才知道了,亞少爺。我以後不再囉嗦您,您要在這四周透氣也沒關係,只要不出這圍牆外。"



獲得小小勝利的颯亞,微笑地說:"多謝你了,大嬸。我肚子好餓呢!己經到了午膳時分吧?"



"。我們都己經幫您備好了。"



說也可憐,明明是這樣清秀挺拔的好青年,要是雙腳能走能動,現在正要度過人生中的黃金歲月吧?大嬸不由得想著:在美好的人生來臨前,就失去所有,也難怪他會想要一個人靜靜。



看在這可憐孩子的分上,這次的事就別跟大人報告了。

一抹瘦小的身影奔出小鎮,橫越過草原,踏過小溪,不管心臟己經跳到極限,也沒有停下腳休息的意思。



平七死命地向著那幢黑色大屋跑去,這麼做會打破與爹爹的約束,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向誰求救,有誰能幫助他救救爹呢?大哥哥!你一定要在那座屋子裡啊!你是平七僅存的一線希望了。



砰!砰砰砰!



撲到那扇足足有三、四個大人高的巨門前,平七不顧一切地叩著銅環,大喊著:"大哥哥!大哥哥!我是平七!大哥哥!"



"喀啦",側邊的另一道矮木門被打開,一名長工探出頭來說!「喂,死小鬼,你在這邊鬼喊什麼,快走開、快走。"



"我是來見大哥哥的,請讓我見他一面!"平七見機,立刻上前央求。



"什麼大哥哥?你這小鬼別莫名其妙了,再不走,我拿掃帚來打人了,快走!"咻咻地揮舞著手臂,長工無情地驅趕著。



平七一咬牙,雙肩下垂地背過身主。就在長工嘟嚷著:"去!哪來的笨小鬼!"一面鬆懈戒心的放開門把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個彎腰俯衝,憑著蠻力硬是用頭頂開那名長工的身體,害得長工跌入大屋的前院。



"哎喲!我的天啊!你這死小鬼,別跑!"扶著差點沒跌斷的腰,長工氣得抓起一根鋤頭追打他。



"大哥哥!救命啊!大哥哥!"



鼎沸的吵鬧、爭執聲不傳入屋內也難,正用著午膳的颯亞,停下手邊刀叉說:"大嬸,誰在外頭這樣吵吵鬧鬧的?去瞧瞧。"



"是,亞少爺,我這就去看一看。"



少有外人能進入這大屋內,這不尋常的喧嘩聲,就像一顆小石子擲入了平靜不起風波的湖心,激盪了颯亞規律恬淡的日子。



片刻後,大嬸回來了,一臉為難的說:"亞少爺……"



"是什麼事?說。"



大嬸絞了絞手,嘆氣說:"是。有個孩子闖進咱們大屋裡,還嚷著說想見您。"



"孩子?"他詫異地挑了挑眉。



"就是那天在草原上,對您出言不遜的男孩。"大嬸猶存恨意地說。"我叫他們把那孩子攆出去,可是那孩子死揪著大門,說什麼也不放手。還說今日若見不到您,他會一頭撞死在咱們的門柱上。"



"有這種事?那還不快帶他來見我。"颯亞雖不知道內情,也不懂小男孩何以做出如此激烈的舉動,但印象中的小男孩聰明伶俐,這應該不是鬧著玩的惡作劇。



"是,亞少爺。"



才把男孩帶入屋內,他一見到颯亞,就放聲大哭,跪了下來說:"大哥哥,平七求您,求您救救我爹爹!"



"平七,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起來。"



"不,大哥哥,平七給您磕頭!我聽人說,能住這大屋的人,是地位極高的人。那麼,大哥哥一定有辦法可以救我爹爹,如果您不答應平七,平七是不會起來的。"平七賴在地上,小小的額上己經多了塊紅印子。



"你爹發生什麼事了嗎?"
抽噎著,平七用手背擦著涕泗縱橫的臉說:"我也不太知道,今天早上一群官兵突然上我們家,把我爹爹五花大綁地帶走了。還說……爹爹殺了大官,得被砍頭!我爹不是殺人兇手,一定是他們弄錯了!"

TOP

颯亞不由得沉下臉。"平七,這種事我是沒有辦法幫得上忙的,要是官府的人捉走你爹,他們便會詳查事實,根據國家的王法律令,無罪的人還給他們清白,有罪的人自當接受懲罰,不論誰都不能有例外。"



"但,大哥哥……"



"平七!"厲聲一喝,颯亞提高音量說:"你回家去,祈禱你爹爹無罪,並靜靜等待,聽候官府的判決,會比在這邊求我這個外人的幫助,要對你來得有用。"



"大哥哥,平七發誓,我爹真的是清白的。最近這幾天,他連門都沒有出,一直照顧著發燒的妹妹,又怎麼會去殺人呢?大哥哥!"



再次哭了起來,平七咬牙切齒地說:"可是那些官兵沒有一個人把我的話聽進去,他們說我在說謊,為了替我爹爹掩飾罪行,所以說謊!。我平七才不是會撒謊的壞孩子呢!"



這番話,使颯亞困惑地蹙起眉,銀眸熠熠。起初,他還以為平七隻想著找人說情,洗脫他爹的罪。但聽他描述那些官兵的行徑,似乎有待斟酌。那些官兵怎能這樣草率,殺人是重罪,更應該要嚴加調查啊!



我一直認為領朝廷俸祿的地方官員,會秉公守法,按照頒訂的律法去做仲裁,然而若是我太過信任這些經過遴選的官員,而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發生了冤屈,那不就是我這個下放權力給地方官員的人的錯?



有必要去監督一下,平七他爹爹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被誰以什麼樣的証據定罪?而且証人的說詞也該聽一聽。



偏偏這時候,司琺爾不在,不然就可以拜託他了……



颯亞眉頭深鎖,未曾如此後悔自己的愚行,竟連這點行動的方便都得不到,縱使想為平七做點什麼,可是光靠車椅子能推多遠?



只要有心。就沒有不能辦到的事啊!



"大哥哥,我求求您了。"



看著平七哭泣的臉,颯亞抱定心思,喊著:"大嬸?大嬸,你人在哪兒?"



"亞少爺,我在這兒,您有何吩咐呢?"



"去幫我備馬。"



"什麼?"大嬸一雙眼睛瞪大如銅鈴。



"我說,去幫我備馬。"負傷後,自己便不曾嘗試過駕馬,但只要有人助他上了馬背,那麼他就可以靠著雙腿的力道夾住馬腹,來操縱方向。幸好過去精湛的騎術,使他有十成的把握,即便摔下馬也不會有大礙的。



"亞少爺,那太危險了,我去幫您安排一輛馬車吧!"



"不必,因為去的就我一人。"



颯亞不是白癡,要是浩浩盪盪的車隊進了城,一定會引起人們的好奇,說不定會給司琺爾帶來麻煩。他是要以平七口中'大哥哥'的身份,而非被軟禁的皇帝,去關心這件事。



"平七,你來帶路,我們先主官府探望你爹爹,再看情況辦事。我不能說自己一定能幫得上忙,但只要你爹爹是清白的,咱們定會有法子的。"



"大哥哥,平七謝謝您,平七實在太謝謝您了。"



結果,無視於大嬸與屋內其它人的大力阻止,颯亞成功的上了馬,帶著平七,自一年多來未曾跨出半里的大屋,往鎮上出發。











"司大人鴻福。"



宓勒指著兩位恭敬向司琺爾行禮的男子說:"這兩位分別是東三軍的泉敏中將軍與西二軍的成箏預將軍。他們都己經簽署了加入我軍麾下的文書。"



"歡迎二位。"



"哪裡,今日能見到司大人一面,是我們的榮幸。"



"二位客氣了。請坐。"



兩人走到靠近門邊角落的位子。在這屋內的,都是握有一方軍權的人,在司琺爾失勢後,表面上雖然被剝奪了軍權,但沒有人知道那些被分散的軍權,正一點一滴的又聚回司琺爾的手中。



這些投誠的將帥們,當然不是毫無理由就自願成為司琺而旗下的一員。



有些是過去長年為司琺爾所用的部屬,有些則是新近加入的。或利誘或威嚇,在種種不同情況下,促使他們效力的主因皆同,那就是──不論司琺爾今日的處境如何,他依然是西琉的一頭雄獅,和朝中那些靠著天生的貴族地位或是巴結而獲提拔的人不同,他的每一分實力都是貨真價實的。



不加入最有能力者的那一方,就等著被這頭猛獅反過來吞入腹中,是眾人皆有的認知。



"今日請諸位前來,是想聽聽諸位對目前時局的看法。大家願意給我你們寶貴的意見嗎?"坐在中間的主位上,哪怕是一身輕便,司琺爾依舊散發著他人中龍鳳、高不可攀的權勢氣息。



"司大人。"首先發言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將軍敏藍。



"請說,敏藍將軍。"



"老朽深為目前時局感到不安,在我駐防的邊境上,近來多了許多來自他國的盜賊。那些人表面上看似盜賊,但實際上都是經過訓練的使刀、用劍高手,應該是南夷露露有意放這些人滲透到我國,企圖對我軍不利。"



"晚輩也讚同敏藍老將軍的說法,我同樣在靠近南方的海邊捉到不少這種人,數量近百。而且傳言南夷正打造更多新式的軍艦,表面上的目的是為了鞏固他們的邊防,但我看背後絕對有企圖佔領本朝的野心。"



"不只軍備方面需要注意,其實人民的生活也一樣遭逢困境。大量開採黑石所徵召的人力,使得村鎮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而荒廢的田地也增加了。再要是天老爺動怒,降下足以引起災禍的雨水,抑或是讓咱們的土地發生幹旱,那麼一場大飢荒眼看就要發生了。"



"正是如此,現今朝廷還拖欠起軍糧……"



眾人激烈的抒發對目前朝政的不滿,司琺爾靜靜地傾聽完所有人的發言後,說道:"我非常高興,大家都如此為天下百姓著想,皇帝陛下知道他擁有你們這些忠誠的臣子,想必會感動得落淚。我代陛下,向諸位致最高的敬意。"



"司大人,您這麼說,反而要教我們這些人汗顏、惶恐了。對了,不知陛下的龍體是否有所好轉呢?您務必要請陛下保重啊!"



"是啊,陛下是萬民的希望,我們都期望著陛下能再展聖威,將目前充斥朝廷的亂像一掃而空,還給萬民豐衣足食的日子。"



司琺爾微微一笑說:"你們的心意,我一定會轉達。但不要忘記,在迎回陛下之前,我們的要務。"



"這個司大人您放心,我們都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高高舉起手中的酒杯,司琺爾振振有詞地說:"那麼,今日就放下煩惱的政事,喝一杯預祝我們的未來!也懇請諸位,盡情享受我最誠摯的招待。來人啊!請樂師與舞孃進來,為各位爺兒服務。"



歡樂的宴席一旦開始,在場的人哪還顧及得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個個放縱於逸樂,忘懷國家大事,沉醉在歌舞、美酒、女色交織而成的樂園中。



"大人,您也喝一杯吧?"宓勒拿著酒壺,送到司琺爾手中。



"我交代你辦的其它事,都進行得如何了?"



"透過商人向朝廷施壓,抱怨百業蕭條無法進行大筆交易,以及文人們在民間宣揚著過去日子的美好,對照現今生活的困苦,讓人民的心中深植罪魁禍首是南夷露露而非皇帝陛下等等。這些事,都按部就班地在做呢!"



"很好,假使需要資金的話。不要遲疑,儘管向我開口吧。"



"您這麼信賴小的,不怕我中飽私囊,卷款而逃嗎?"宓勒三句不忘玩笑地說。



"只懂耍小聰明而短視的傢伙,就不會留在我身邊,也沒有留存在人世的價值。"司琺爾飲下一杯酒,淡淡地說。



"好個高帽子啊!但真正令人感到膽顫的,正是大人這深不可測的心思。不知此刻在場的人,以及朝廷裡正在作威作福,以為自己己一步登天的傢伙,有幾人能看透大人的巧計。"



宓勒巡目四望,嘲諷地笑說:"在聲望下滑的時候,先假意受逼迫而離開朝廷,藉著所有人忙著爭權奪位的機會,讓原本潛藏在抬面底下心懷不軌的分子一一現形,再一舉剷除、一網打盡,使敵人消失。接著再靠人民的呼喚重回政壇,此後再也沒有人會管大人過去種種的是非,人們的記憶中只會留下'將人民自苦痛中解放'的國家英雄──司大人。"



哈哈地大笑一聲,宓勒搖頭說:"高明、高明,能由敗勢中重新鞏固自己的地盤,並讓皇帝陛下的威嚴不再被質疑,伸張皇權,打著正義旗幟的司大人,往後在西琉可說是所向披靡,再無政敵了吧!"



"我不過是順勢而為。"司琺爾瞇起一眼,不悅地說。



"那也得要您是上天所選,'眾望所歸'的人上人啊?"



"宓勒,你好像非常饒舌,需要我讓你的舌頭短一點,好少一點話嗎?"



"呵呵呵,喝酒吧,大人。這樣您就會忘記小的舌頭有多長,會讓我留下它來,繼續娛樂您的耳朵。"



無所謂地聳肩,舉起杯子,司琺爾一幹而盡。宓勒所說的,多數是真實的,只除了一點:他對世人的評價根本毫無興趣,將它視為比屁還不值錢的東西。



怕在乎的,只有颯亞對他的觀感。



就算這天底下的人全死光了,有颯亞在,他就認為那是個完美無缺的天地。



但他不是三歲孩兒,天真的以為颯亞和他現在的處境是安全無憂的。歷史上不知有多少明証,一日皇帝被廢黜,新的皇帝怎麼可能善待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要不是賜下毒酒,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迫害。目前還沒有,並不意味著未來不會發生這種事。



束縛在自己和颯亞身上的繩子,是糾結無解的,只要颯亞是皇帝的一天,自己就必須是他最仰賴的左右手。他能拋棄大臣的地位不要,颯亞卻不可能擺脫他背上的曼陀羅皇紋,他注定是西琉的聖主。



當颯亞為他自殘腳筋時,他也於心底發下血的誓言,颯亞的腳筋的非毫無價值的被犧牲了,若一輩子颯亞都不得行動的自由,那麼一輩子他都會背負著他,天涯海角,絕不會有放下的一日。



所以,他必須先為颯亞斬草除根,除去所有危及到颯亞的敵人,一個不剩地,全從西琉的土地上趕走!



為了颯亞和他的明日,染上再多敵人的鮮血,他也不會皺半點眉頭,就讓史冊記載他的罪惡,榮耀歸於颯亞一人身上,就夠了。



"大人,通海城中的密探,說有要事稟報。"



司琺爾迅速放下酒杯,悄悄離席來到外面。"怎麼了?你為何沒有守在少爺的身邊?"



"大人,少爺他……離開大屋,騎馬到鎮上去了。"密探小聲地報告。"我的同伴依然在暗中保護,我是特地前來通知大人的。"



颯亞他……騎馬?!



"我立刻動身回去,你去確保少爺的安全,如有任何疏夫,拿頭來見我!"



"是!"











"爹爹!"



見到從官府中被釋放出來的人,平七頭一個撲上前去抱住,痛哭失聲地說:"爹爹,您讓孩兒擔心死了。"



"乖,平七,是爹不好,害你們受驚了吧?"拍著兒子的頭,有雙溫和如馴鹿般揭眼的男人,眼角閃動著淚光說。"不過你表現得很好,平七,能夠在差使的面前,有條有理地述說証詞,爹爹真是以你為榮啊!太了不起了,平七!"



"這都是因為有大哥哥在的緣故。是大哥哥一下子就讓那些可怕的差使閉上嘴。乖乖地聽孩兒的証詞,並且還告訴差使們,他們這樣關住爹爹是違法的,應該釋放。"



無法講述完整過程的平七,以他能理解的部分,把情況跟爹說了一次。其實這中間所耗費的工夫,絕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



"大哥哥?"



拉著他爹走出官府監牢門外,平七指著騎乘在馬背上的青年說:"這位就是幫我忙的大哥哥。大哥哥,這位是我爹爹!"



褐眸的男人目光輪流在自己兒子與青年之間交替。"您好,我是平七的爹,平滿。這次承蒙您的鼎力相助,在下萬分感激。"



青年一雙燦爛銀瞳在日照下,分外搶眼,不俗的外貌夾著非凡的貴氣。絕非該出現在這樣一座小鎮的人。



"平大爺,您無須跟我言謝,我不過是施了點壓力,讓差使瞭解他們正令王法蒙羞,促請他們導正自己不端正的行為而己。畢竟,沒有任何的憑據,光靠您與通海尉令曾於前一日有過爭執,就斷言您是殺害他的兇手,怎麼看都是一種誣陷。"



話語一頓,青年這才微紅著臉說:"瞧我,竟忘了先跟您道歉,用毫無禮貌的姿態跟您談話。按理本該下馬的,無奈我的雙腳有些不便,一旦下了馬,就沒有辦法行走了。還請平大爺見諒。"



雙腳不良於行!?平滿驚訝地望著青年。"您這樣,怎能騎馬呢?"



"這……"



"爹爹!"見大哥哥滿臉困擾,平七扯著父親的衣袖說:"我們先請大哥哥回家坐坐再說好嗎?不要站在這兒講話了。太陽好大,別把大哥哥曬著了。"



"孩子你說得對,爹怎麼能對恩人如此怠慢呢?呃,平某雖僅有破屋一間。但請公子看在我和我兒的這份誠心上,務必到我家來讓我們奉上一杯茶道謝。"



"不,我也該回……"



再跳到颯亞的腳邊,平七拉著他的手說:"來嘛!來嘛!大哥哥你來我家嘛!我一定要好好地謝謝大哥哥。"



招架不住這番熱情的邀請,明知再不回去,等司琺爾回來時,定會鬧得天翻地覆,颯亞還是微微笑著說:"那就一杯茶吧!"


"哇!萬歲!"



"傻孩子,不能隨便喊萬歲的,知道嗎?"連忙遮住兒子不懂分寸的小口,平滿尷尬地笑說:"請隨我來吧,公子。這邊請。"



一杯茶,變成了一頓飯。一頓飯,卻變成村民的聚會。



平滿在村子裡的地位,由四面八方湧來跟他道賀出獄的人數,便可見一斑。從販夫走卒到有名望的仕紳,每個人都拿著自豪的家常菜,上門來跟平滿說聲恭春,他們都認為這次平舖的死裡逃生,簡直是奇跡。



"我一聽到你被押走,心想平兄這次絕對是劫數難逃了。但想不到短短三天就被釋放,只能說是平兄善者有其福!"



"尉令的死一定和平兄沒有關係,我是這麼深信不疑的,平兄。"



"我看,八成是那尉令做太多壞事,老愛壓搾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終於遇上報應了。哈哈哈!"



"據說他衣冠完整,連點抗拒的跡象都沒有,就身首異處地躺在自家床上呢!什麼樣的人,能讓那個胖狗官一刀斃命,我真是想好好地謝謝他啊!"



七嘴八舌討論起尉令的死的村人,說著說著,話題移往近日的時局,大夥兒開始唉聲嘆氣地說:"世風日下啊!我看連官吏都會死於非命,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還有誰能依靠呢?最近的盜賊橫行,像我這樣的商人,最是恐懼不安了。"



"這有什麼辦法?上頭的人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咱們靠海的村鎮還算好,聽說北方的人己經活不下去了。甚至傳言有人為了圖一口飯,不惜把女兒送入歧院去的。"



"我看,根本不該開採什麼黑石的。那是西琉的根基啊!把根挖掉了,地還能不動搖嗎?"



"皇帝到底在幹什麼啊?成天關在皇宮中,也不聽聽咱們的心聲,怪不得人家要說天高皇帝遠,人民水深火熱的時候,皇宮中還不是照樣夜夜笙歌!"突然間,有人猛拍桌子,發出這樣一聲怒吼。



颯亞聞言,臉色一白,手中的杯子不慎落了地。



"辛老爺子,您說話也得謹慎點,瞧,這會兒不是把人家小伙子嚇得渾身發抖了嗎?"一旁,有人取笑地說。



"就算到了皇帝老子面前,我也敢再說一次。哈!"紅著一張臉,醉醺醺的老人家回頭看著颯亞說:"少年郎,你知道嗎?咱們這個國家啊,沒救了!有個病焉焉的不管事皇帝,還有一堆專門吸百姓的血、吃百姓骨頭的官,他們關心過我們這些市井小民什麼?只關心他們荷包裡進帳多少!"



"辛老,您醉了,阿雲啊,去叫人扶你爹回家睡覺吧。"出面擋話的平滿,掀起了老人的臂膀,將他送出屋外。



"公子,你於萬別把才纔的話說出主啊。"回到屋裡後,平滿最先做的,就是告訴颯亞說:"這是對皇帝陛下極為不敬的言詞,我也知道。請看在那不過是糟老頭的滿腹牢騷,就忘了它吧!"



颯亞苦笑著。



正因為是酒後吐真言,所以他才不能忘,也忘不掉啊!



老人的言語彷彿在自己的胸口上插入一把名為'愧疚'的刀,刀上的利紮在心窩裡頭,隨著心的跳動,每跳一下那傷痛就更加擴大。



也許關在大屋中,閉上自己的雙眼,掩住自己的雙耳,安慰自己說:宮中少了我不要緊,朝廷仍會在別人的運作下,步上軌道──就以為自己能夠無動於衷。可是他錯了,關住他的大屋,並不是另一個天地,這大屋的週遭,仍有無數的,因為他而衍生的悲劇正在上演,而且還不知道有多少悲劇在醞釀著。



掌權者之於天下的意義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皇帝的重要不是因為血統,而是因為他手中握有的權力,重到能夠影響、改變天下蒼生的命運啊!



"您也累了吧,公子?我看天色己晚,要是您不嫌棄,就在我家中過一夜,隔日我再驅車送您回……"



"不,我該回去了。"颯亞一時忘記自己腳上的不方便,很自然地想起身──



喀!腳上發也骨骼錯位的聲音,接著使整個人往前撲去,平滿當然伸手去攙扶住,只是一個沒抓好,他竟抓到了颯亞的左邊衣襟,並看到了被布料所掩蓋住的那不尋常的墨紋!



"小心。"



平滿將訝異吞進了喉嚨,幫著颯亞重新坐回位子上說:"請容我背您到外頭的馬背上好了。"



颯亞正要開口謝謝他的好意時,搶先阻斷他聲音的,是另一個低沈冰冷的男音說:"不許碰他,離開他。"





甘甜的外殼剝落之後的冰冷。



苦澀的現實底下,是不可能出現所謂'圓滿'的皆大歡喜。



"您還能讓微臣接受多少的驚喜呢?真是……連腳都不能行走了,卻異想天開的騎馬,還真的辦到了!?我實在是被您那才華洋溢的惡作劇天分,給弄得頭昏腦脹了。我若五體投地說一聲佩服、佩服,您可否願意大發慈悲,讓我能過少點心驚肉跳的好日子?"



句句帶刺的話語中,字字背後都隱藏著壓抑的怒火。



"……"



陰鷙的暗灰藍眸側過視線,斜睨躺在身旁,雙手高舉過頭被綁在床上不得動彈的人兒,邪佞一笑道:"怎麼,氣得不同我說話了嗎?回答我啊,颯亞陛下。"



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



"不過是雙手被綁,有必要這麼憤怒嗎?想想自己做了什麼,這點'代價'應該不是很高昂吧?比起現在被我下令跪在外頭餐風宿露,又不給水喝的所有奴才們,他們所付也的代價,可是高多了。"



嘴一抿,在唇色刻下頑固線條的人兒,似乎決定對他的任何話語,都來個相應不理。



"看來這一年多,我是疼您疼過了頭,陛下。"



司琺爾細長的指尖,遊走在他的臉龐邊緣,載到下顎處,將它高高撐起,逼得他不得不與自己四目相對。



為什麼不聽那些奴才的勸告,硬是去插手管別人的閑事呢?一個小鬼的父親快死了又怎麼樣,那是他的事。冒著生命危險,冒著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去救一個陌生賤民,您到底在想什麼?您全然不瞭解,自己的地位是如何地舉足輕重,而又有多少人會為了保護您的性命,或是為了取走您的性命,前仆後繼地付也他們自己的性命吧?我一再地、不厭其煩地說同樣的話,難道您沒有一次聽進耳中?"



銀瞳無言地對峙著他的暗灰藍眸。



"看你這表情,是毫無悔改之意了?"收回指尖,司法爾繼而把手轉向地下半身那一雙修長的腿。



強勁有力的瘦削線條,在受傷後,肌肉失主活動力,己經不如從前的緊繃有彈性,變得柔軟脆弱。掀起衣袍,摸上赤裸的膝蓋、大腿,不知是因為寒冷或是恐懼,那輕顫的反應透過指端,能靈敏的感受到。



"在想什麼?怕我在奪走你的腳筋後,這一次會打算弄斷你的腿嗎?"



膝蓋猛烈一抖。



"放心吧,我不會那麼做的。"



爽快地澄清颯亞的疑慮,司琺爾不否認自己由宴席上趕回來,風塵僕僕到小鎮接回颯亞的時候,的確是有過類似的想法。特別是他看到陌生男子的手搭在颯亞身上時,他只差沒有拔劍將那人的手砍下。



"──不是因為我不想,而是那麼做己經沒有意義了。假使不是你甘願給的,就算我打斷了你的腿,你還有手,可以撐著身體爬離我。要是讓你連手也失去了,你想要遠離的話,只要動動聰明的腦子,還是會讓你找到法子,不是嗎?到最後剩下的,不就是一口氣了?我要一個不會動、不會說話,連呼吸都沒有的人偶,有意義嗎?沒有。"



狂熾的怒氣過後,殘存的就是無盡的悲傷。沉著下來的口吻,沒有高低起伏的音調,是象徵著男人最不擅長表達的──心哀。



扣住兩邊腳踝,輪流地以唇親吻著猙獰醜陋的傷疤,司琺爾既笑自己也笑颯亞地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有點成長?我沒有忘記你把這雙腳給了我,可是我不懂……為什麼,颯亞,為什麼你要騎馬,難道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你故意讓我知道你又找到可以離開我的工具了嗎?"



不是的!不是的!



大力地搖頭否認,紅了眼眶,颯亞雙唇幹澀地囁嚅著,數次後,才硬嚥地說:"……我……還要犧牲……多少人……就為了我的愚昧……我的昏庸……我讓西琉的子民……我把他們拋下了……我的罪……都是我的罪業……"



"陛下?您在說什麼?"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司琺爾?……現在……外頭的人民過著什麼樣的苦日子!"



"住口。"



司琺爾放下他的雙腿,冰艷的容貌上出現少見的慌亂。"快住口,颯亞,你不能說出這樣的話,身為霸業的君主,一旦說也這種話,你就是在自尋死路。快點住口!"



"為什麼不能說?你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我一直拒絕去正視,而我早該想到的,子民的水深火熱都是因為我造成──"

TOP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司琺爾並沒有使用多大的力道,但這足以使颯亞止住了淚,錯諤地張大眼。



"不要忘了,不是子民擁有您,是您擁有子民!您是皇帝,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所做的一切抉擇,就像上天對人所做的一切,是不許子民去質疑的。您也不要懷疑自己所做的,您是絕對正確的!"



輕晃著颯亞的肩,司琺爾表情堅定地說:"沒有這樣的霸氣,您打算當個被子民反過來奴役的君主嗎?那麼,當我國與他國交戰時,您要握著每一個士兵的手,跟他們哭訴著:很抱歉,派你們去送死嗎?你以為這全讓那些士兵感動?錯了,他們會更加痛苦、迷惘,因為他們竟要替一個膽小鬼去死,替一個不值得他們奮鬥的君主去打仗!"



"請您清醒一點。要相信您是正確的,子民自然會追隨您,無怨無悔。可您要是現在去跟子民懺悔,那就永遠別想要子民重獲新生了。"



"司琺爾……"颯亞咀嚼著他的每一個字,那都像是一顆顆的重石擊在他的心房上。



覆蓋在他的身後,司琺爾緊緊地抱住他,埋在他的頸項中,低語著:"算了、算了,這次的事……我不會要你再給予我什麼了,颯亞。我只要你從今往後別再做出任何像此次這樣罔顧自身,為沒有價值的事物冒險的行徑。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的話,就看看我,看看這個因為你一時興起的小小冒險到現在還無法平靜下來的可憐人。"



他那一口氣傾吐完的長串話語,使颯亞直到此時此刻才注意到,司琺爾異常冰冷的手指,以及面如搞灰的臉色。



"我……很抱歉……"



軟化下來的颯亞,以被圈覆住的身子更緊靠向他,起碼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並說:"我答應你,不會再有第二次。也請你原諒那些在庭院中的奴才們吧!是你要他們別違抗我的意思,他們也只是照著你的話去做而已。"



司琺爾沉默半晌後,才低聲說:"毒牙,去傳我的命令,就說我原諒他們的行為,他們可以去休息了。"



"是。"



颯亞大眼圓睜。"你叫誰毒牙?那個回答的人又躲在哪裡?"



"不過是個暗兵。"



"也就是說,一直在暗中候命的保鏢嗎?"刷地,颯亞臉上的血色登時褪去。



能準確掌握他每分心思的司琺爾,微微邪笑地說:"放心吧,他們就像是影子一樣,你看過影子發表或有自己的思考嗎?就算看到我們倆在床上的情景,他們也不會看進心裡。事實上,他們可能只注意這寢室內的構樑上,有沒有老鼠會驚嚇到你,讓你失去享受的心情。"



"司琺爾!"該不會以前,一直,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都被人看光了!?



"你也不用擔心以後你會因為介意他們的存在,而失主找樂子的胃口,到那時候我會負起責任,好好伺候你。直到你一點也不介意他們的存在為止。"



颯亞張大了嘴,他己經找不到任何可以形容這男人無恥的言語了。



"您好像還不太相信我的話?那就讓微臣証明給您看吧!您大可努力不發也聲音來,只不過我想那也是徒勞無功的。"



懷著明確意圖的手,穿越過覆蓋在胸膛上的衣料,恣意地撫摸著底下溫熱的絲膚。



不要開了!快住手!換作以前颯亞早這麼大聲叫喊了,可是現在一想到會被別人聽到,他就怎麼也喊不出來。



"沒有半點聲音的做,也挺新鮮的。呵呵。"



去死!


擅自騎馬的風波過去後,一直擔心司琺爾會不會變本加厲的派更多人限制他的行動,結果颯亞的憂慮是多餘的,一切都如同往昔沒有多大改變,而司琺爾照樣不知在忙些什麼,今早起來又再度上演失蹤記。



到底……那傢伙把他當成什麼了?是幼稚的三歲孩童,還是被判禁足的寵物?口口聲聲說要他記取教訓,不可再拿自身來冒險,藉機整整懲罰了他三天!



不過,這懲罰也是颯亞自己的詮釋,由司琺爾說來,約莫會被解讀成'說教'。哼!天殺的混帳,天底下有哪門子的說教,會是把人關在房中三天三夜,除了吃、喝、拉、撒外,全都被釘死在一張床上來進行的?



颯亞,你好可愛,是因為綁起來做的關係嗎?簡直像初次一樣,那般羞澀呢……



淨用些教人不臉紅也難的言詞!



是不是更有感覺了?啊,很好,就是這樣,把我箝得這麼緊,真是張貪婪又淫盪的小口……



做就做,那麼多活幹什麼!



真想讓你瞧瞧自己此刻的可愛模樣……



多謝,不必了!



颯亞連忙甩開腦中的妄想,鎮定一下發熱的身體。幸好現在四下無人,他可不是來這兒浪費時間發春夢的,好不容易擁有獨處的機會,他是打算要繼續練習站立的。



"能夠站立"的這件事是對自己証明,他沒有因為腳廢了,就放棄希望或自暴自棄。也為了對司琺爾証明,就算他獲得了能重新飛翔的翅膀,也不見得就會離開。



(是啊,我們都在成長,司琺爾。)



(我要讓你知道,我就算會騎馬了,能動了,那都不是對你的抗議,而是我再次証明給你看──這顆對你的心,是值得信賴並想贏取你的信賴的!)



(如果不能讓司琺爾相信我,那麼,我們永遠是身在不同的世界中,司琺爾並沒有因為我而離開那孤獨的世界,那還談什攜手共度?我並不是要做你羽翼下的雛鳥,我想要做能讓你相信並且依賴的人啊!)



把車椅子推開,颯亞按摩著自己的雙腳,今天他想試試看,沒有車椅子在身邊,是不是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屈起膝蓋,轉變成跪姿,再慢慢地抬起上半身……很好,平衡、穩住,不可以焦急,慢慢地……再慢慢地……



"您想要恢復雙腳的行動能力嗎,陛下?"



一驚,颯亞跌坐回草地上。他舉目四望,問道:"誰在那裡?"



"抱歉,小的讓您受驚了。"



本是平靜無風的四周,竟刮起一小圈的樹葉狂舞,在舞動的樹葉中心逐漸地顯現也一個形體,就在颯亞駭然地想要召喚人來時,那人一聲'嚇'地把所有樹葉由自己身上吹開,並出示善意的笑說:"草民平滿,向陛下請安。"



"平、平滿?你怎麼會……"錯諤不己的颯亞,頭一個想到的是:他居然喊我陛下?那代表他知道了……



"恕小民無禮。"伏跪在地上的平滿,畢恭畢敬地說。"那天小民不小心窺見陛下身上的皇紋,得知了您的身份。由於眾人萬萬沒想到陛下會現身此地,還請陛下看在不知者不罪的分上,原諒小民與村人對您種種的不敬言行,以及沒有獲您召見卻擅自見您之過。"



"皇紋?不過一瞥就識得朕的皇紋?"



"是。左肩上擁有聖紋者,當屬天子或是皇親,而其間又以布有的曼陀羅紋雕最是尊貴無上,除聖上外還有誰能有?草民未獲許可竟大膽拜見,是該自毀雙目來向您謝罪的。"



颯亞蹙眉,微笑說:"但你的眼睛現在還是好好的。"



"是,請陛下允許草民離開後再自取雙目。一則不可以鮮血玷污了您,二則草民還想以這雙眼睛為陛下服務一次。"



"服務?你能為朕做什麼服務?區區小民,莫非還藏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能力?話說回來,方纔你耍弄的那一手,也不是尋常人會的。"和那日不同,既然眼前的人己經知道自己的身份,颯亞必須展現天子的威嚴。



"惶恐、惶恐,小民所使的彫蟲小技是跟家父習得,如果讓陛下不悅,還請陛下降下責罰。"



"先說你父親是什麼人物,怎麼能傳授你這樣的技藝?要是朕沒錯認,這該是神官們才擁有的高級防禦法術,御風術。"



"聖上英明,一眼就看穿了草民的底細。這的的確確是御風術沒錯。草民的父親曾是服侍前朝的風神官,一度掌管十二神廟中的風神廟,位列祭師,但因觸犯了祭司戒律,被永生剝奪了神官的身份。"



颯亞額首。"可是朕聽說被驅逐於神廟外的人,必須接受十三道罪人的烙印,好使得他的神力耗盡,不能再展法術。朕所聽到的,難道是假的嗎?"



"啟稟陛下,您所說的並沒有錯,先父也是歷經一番生死考驗,發燒了七天七夜,差點死在那十三道的烙印底下。只是,不知為何先父並沒有喪失所有的神力,並且還透過血脈遺傳,使得小民擁有神力也略通法術。先父曾說這或許是上天的旨意,如今草民大膽臆測,這全是為了今日小民與陛下的相遇,而種下的因緣。"



"經過罪人烙印後還能擁有神力,並且遺傳給子孫?想必那位風神官當年的能力是相當驚人的。"



過去颯亞也曾遇過一名擅自叛逃的神官,不過火神官戈歆並未接受過任何烙印,強大的法力還在,對那時的颯亞造成不小的威脅。



神官們在西琉皇朝中,可說是最讓君主們忌諱,卻又不得不尊崇的存在。他們是皇權與神權間的使者,過去西琉的歷任君主,哪怕是最兇殘的暴君,也都不會去動神宮與神廟。



幸而神官絕不插手朝廷政事,遵循著西琉守護主神'天主聖君'的教誨,以皇廟為居住地,隔離自己於俗世之外。即使廟內偶爾發生少數的叛亂事件,也會由神官們自行制裁,不曾與皇帝的旨意牴觸過,兩者方得相安無事地共處。







"朕可以知道你父親是以什麼罪名被剝奪了神官之位嗎?"



"是'色心'。"



"色?在那樣清幽、不染俗世塵埃之處,你的父親竟還能大談兒女之情?真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呢!"



"由於父親對那件事絕口不提,小民只知罪者卻不知原委。父親是離開了神廟後,在這鄉野小鎮與小民的娘親結識,繼而成親的。"



驀地,颯亞腦中浮現起"禁忌"二字,因而笑了。是嗎?這麼說來,平滿的父親說得並沒有錯,這緣分其來有自。假使當年的風神官也同自己與司琺爾一樣,談著一段禁忌之戀……這是怎麼樣的一段因緣,使得罪人的子孫出現在另一對罪人們的面前,怕只有上天才能解釋了。



"朕問完了,輪到你說了吧!平滿,方纔你說要為我服務,是什麼意思?"



"啟稟陛下,小的想鬥膽請您允許小民碰觸您的龍體。"



"為了什麼呢?"



"那天陛下離去後,小民一直耿耿於懷,關於陛下的民疾……其實小民由先父那裡承繼而來的不只是法術,先父離開皇廟後便致力於研究新的法術,想將它與醫理結合,並且小有所成。如果陛下準許的話,小的想獻出所有的才智,替陛下診治一下您的腳。"



颯亞眼睛一亮。"你是說你有法子能讓朕重新站立行走?"



"小民不敢蒙騙陛下,由於小民現在還不曉得陛下的腳是為什麼不能動,請等小民觸診後再行回答。"



"那你診診看吧!"



颯亞把雙腿平放在草地上,平滿謹慎地解開褲腳的繫帶,再剝下白襪,露出來的猙獰傷疤讓他倒抽了口氣。但他什麼出沒說,以手指按壓在腳側的脈位上,專注地診視。末了,他重新替颯亞穿回鞋襪。



"如何?"



"是的,陛下的腳筋斷得很幹淨,出許是不幸中的大幸,接合的情況非常良好。不過……"



"不過什麼,你快說!"



"散佈於血路筋脈上無數的經絡都被截斷、錯亂,因此無法照陛下所想的,隨心所欲的動作。即便骨骼沒有問題,但每一次您有所動作時就會使喚不動。"平滿再一叩頭說:"要恢復成過去的模樣,是不可能的。"



"朕不能再次站立或行走?"強烈的失望湧上。



"要是不強求跑、跳的話,小民或許可讓陛下站立,而且能緩緩地行走。"



颯亞激動地把住平滿的肩。"什麼?這是真的嗎?"



"小民豈敢在陛下面前妄言呢?先父曾以細針為媒介,將御風法術注入其中,鼓動己經停止運作的經絡,讓它再恢復生機。經絡雖有無數,無法一一找出,但己掌握的幾條經絡一旦打通,將可改善您雙腳不聽使喚的情況,能站見、行走出是指日可持的事。"



可以再次獲得行動自由了!颯亞心中狂喜地叫喊著,他點點頭說:"那你還不快為朕進行你所說的細針法術。"



"稟陛下,這療程恐非一時片刻,也非一日、兩日可成,請您先別著急。等草民把所需的東西備齊後,即刻為您進行。"



等等。不是一天、兩天?那麼……"這療程可以間斷嗎?"



"萬萬不可,陛下,您需要日日接受鋼針法術,至少連續二十日。"



颯亞搖著頭,不成、不成,二十天是絕對不可能瞞得住司琺爾的,就算平滿設下結界,司琺爾還是會知道的!他接受過水神官的洗禮,這結界之術根本隔離不了他。



"朕不希望這件事讓某人起疑心,先暫緩。"



平滿伏身在地說:"陛下,依小民的意見,您的腳不能再拖了。時間越久,能恢復生機的經絡也越少,您的經絡己開始有萎縮的跡象了。"



"可是……"颯亞遲疑地轉開臉,他想要獲得雙腳的自由,卻不能不把司琺爾的反彈計算在內。



"小民鬥膽僭越,您所顧慮的,會不會就是司琺爾、司大人呢?"



銀眸立刻犀利地一掃。"你說什麼?"



平滿以誠懇的聲音說:"小民絕非有心要觸怒聖顏,請陛下明察。恕小民直言,在這一帶的人都知道大屋住了要人,而小民則出己故通海尉令的口中得知,那人是司大人,朝廷政爭的消息要傳到這樣的鄉野之間,速度是很慢的,但都己經過了一年半,小民與村人多少也有所耳聞,有關司大人被取走諮國公的頭銜,以及陛下因重病而隱居的事。



"另外,小民也略通天文卦象,在小民的佔盤中所顯示出來的,陛下您目前的處境都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會撥雲見日,重展天威,而給萬民帶來安泰聖世。可是這前提是您必須先將遮蔽您的烏雲給除去才行。"



這話中的意思分明,颯亞冷冷一笑。"你是指司大人嗎?"



"小民算出,在陛下的命中有三大劫難,一是登基為天子,一是一年多前您的腳受傷,而第三次即將到來。這三次中,有兩次可化險為夷,但第三次……您必須現在下定決心,先把災厄的根源拔除,否則他將會危及陛下的性命。"



"平滿!你好大膽子,竟當著朕的面提及朕命危?



"您不瞭解,陛下,小民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卻擔心您與天下蒼生的性命,那人並不是扶持聖座的命,是一顆會吞噬主星光芒的禍星啊!有著取代主星而出的謀逆之相。將這樣的人放在身邊,是大大的不智,您千萬不可小覷!"平滿連連磕頭說。"請陛下務必把小民的話聽進去,在您尚未被惡人謀害之前,務必!"
司琺爾是禍星?將取代我而為新皇帝?平滿所稱的危及性命,是我會死在司琺爾手上?



颯亞把自己關在屋內,憤怒地將平滿驅離後,他回到大屋內的寢室,也不點燈,只是呆坐在爐火前面,蜷曲著身子,思索著平滿所說的那番話。



謀逆之相?呵呵,的確是。司琺爾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屈居人下的忠犬,對於在上位者的威脅,使他不論到哪裡,都遭受不平的迫害與打壓,更因此而形成了他反噬權力,獨攬權力,甚至不給予任何人"信任"的狂激性情。



面對颯亞時,司琺爾強取豪奪他的愛,卻又不相信他的愛,更不相信颯亞所說的"永不離分"。



對手下,司琺爾便以高壓與財勢等作為控制的繩索,確保他們的忠心,可是絕不會讓他們看到毫無防備的一面。



對朋友,司琺爾不忘他們可能會是明日的敵人。



對敵人,司琺爾明白有必要時他們得作朋友。



這樣一個冷面無情、野心勃勃、兼具著掠奪者的優越天分與稱霸者的聰明睿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不折不扣的……逆天、勝天而出者。



──陛下,這一包是先父保存下來,皇廟裡十二神官們才會有的劇毒,將它放入茶水中喝下,只需一口便會斃命。



掏出放在懷中的小紙包,颯亞從平滿手中接過它的時候,平滿幾乎是將自己的額頭磕到破,一心一意地請求著。



──您是天下萬民的希望,陛下!求您拯救蒼生,您不能再被人蒙蔽住雙眼了,陛下!無論如何,您一定要這麼做!



(要我殺了司琺爾?)



我辦不到!



(那我為什麼要收下這包毒藥呢?)



我想用它來改變什麼?



(一包藥,可以是奪取人命的劇毒,出可以是逆轉命運的良藥。)



你,或所有的人都不會料想到,我會拿這包毒藥,作為打開這僵局的引子吧?司法爾。



沒有這樣的霸氣,您打算當個被子民反過來奴役的君主嗎?



司琺爾,關於"君臨天下"這四個字的定義,你我存有極大的歧見,這一點我並不是這一天、兩天才發現的,可是近來我可以更加確定,我們是背道而馳的。



若說你是以"天下為我而生"來界定你的天下。



我的定義便是:"無我,方有天下。"



是你的說法對,或我的說法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只有一個,而那是誰的天下?



"颯亞。"



爐火前的身影,在這聲呼喚中驚顫地抖了一下。



"我聽大嬸說你下午都待在寢室內,一步都沒有出去?覺得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過來?"



邊說著,司琺爾邊由敞開的門,跨著大步走向他。



"颯亞?"



第二次呼喚,爐火前的人兒才回過頭來。



熒熒火光中,颯亞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肅穆、高潔,幾乎要讓司琺爾望之卻步,彷彿再靠近他,就會是種褻瀆神靈的大罪。



司琺爾心中直覺不對勁,可是大嬸與屋內的密探們都說沒有反常之處,他手上也無蛛絲馬跡可查。



咚!咚咚!



那麼,這股教自己忍不住要跳動的不安,這陣陣使他心跳不已的惡寒,難道全是無中生有,是他多心了?



"你回來了。"颯亞突兀地,啟開無邪的笑容說。"哇,天色都這麼暗了,怪不得我肚子餓得直叫呢!大嬸?月大嬸,晚膳都準備好了嗎?"



錯覺,司琺爾祈禱這是自己的錯覺。



"好了、好了,別喊了,這樣成何體統呢?您怎麼能不顧身份地高喊著肚子餓了,要用膳呢?現在這副模樣讓人看了,誰還相信您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皇帝?"



故意開朗地笑,化解自己莫名的疑心,司琺爾走近他說:"且讓微臣為您服務吧!您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去幫您拿來便是。"



"嗯……我要一大盤的嫩雞、凍肉丁、裸麥條,加上飯後的果子。"



"您確定這樣就夠了嗎?"



"司琺爾,你在嘲笑我吧?"



",這樣的食量就連一頭牛都要自嘆不如。"



"怕我吃垮你就早說嘛!"



"還請陛下原諒,是我無能,滿足不了您的無底洞。趁您還沒把小的吃垮前,我先失陪了,要典當所有的家產,也得花點時間呢。您說是嗎?"



"快去吧,窮酸的傢伙。"



"哈哈哈哈。"



轉過身去的司琺爾並不曉得,颯亞在他身後露出了苦澀辛酸的表情,而握著那小紙包的手心,也泛出汗水,沾濕裡面的毒藥。



讓我們對決吧!司琺爾。



颯亞把藥包再次收回了自己的衣袖內,他可以選擇現在就把毒藥丟進這堆火中,遺忘平滿所說的話,也當作沒有這回事發生。然後所有的一切都會按照著原定的方向前進。



你會是我"養虎為患"的人嗎?司琺爾。



這些日子不見你的人影,你都去做了什麼呢?是計劃著該如何消滅西琉,好建立起屬於你的天下嗎?



取代我為皇帝,你來做這皇帝,可好?



這就叫皆大歡喜,而我也──



閉上雙眼,颯亞靜靜地讓心沉澱,以迎接最後的關卡,人生中最重要的戰鬥。只不過戰鬥的目的都是為了求取勝利,他則是要……求敗!


天邊響起悶雷。



幾道閃電掠過,刮起強悍的風,窩居泥土裡的小動物,匆忙地搬遷著。



他們口耳相傳著──



暴風雨!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TOP

皇帝之殤Ⅱ


一、



由皇宮正殿的露台望去,瓊樓玉宇櫛比林立的堂皇景致,會令觀賞者油然生出一股放眼天下,誰與爭鋒的讚嘆,也能促使爭權奪利者為保住這短暫如浮雲的權勢地位,而不惜掀起你死我活的惡鬥,喚醒腥風血雨。



俗世裡,越是美麗的光環背後,越是容易藏污納垢,堆積著萬年也清除不了的腐敗慾望。



罔顧他人的眼光,擺出了作威作福的模樣,要是再加上三聲猖狂大笑,此刻她南夷露露就更像極一名卑鄙無恥的女子。



一名靠著陰謀與奸詐的手段,奪取西琉皇朝的軍政大權,也吻合此刻這些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傢伙們,心中所咒罵的:這長袖善舞的狠心婆娘!這蛇蠍心腸的妖女!



"稟南夷大人,方才跟您提的事,您說要怎麼辦才好呢?"



這個新的主宰官是她親自挑選的,愚蠢、懦弱、唯命是從,叫他往左絕不會說要往右的投機份子,換作以前在祖國南夷,她死也不會讓這種人靠近她半尺,然而在這兒……管他是張三或李四,別給她製造問題就行了。



"軍糧不夠發放,那就去問市糧局的傢伙,你跑來問我作什麼?"皮笑肉不笑的,一指捲著自己如火的紅髮,正眼瞧出不瞧桌上所擺放的奏章。



"大人,您、您怎麼……市糧局的人說因為朝廷近一個月來,日日都有宴會,而且外國使節大量入駐咱們皇城,使得開銷急遽成長,再加上北方三郡的人力都投入了黑石的開採,那兒本是國內的大糧倉,荒田……"越說越小聲的主宰官,到最後連講都不敢再講下去。



南夷露露挑了挑眉。"左尼大人,我聽你的口氣,好像有責怪我的意思?"



"不、不,臣絕無此意。"



"宴會是我開的,使書是我讓他們來的,黑石的開採也是我下令的,你所講的不全都是我指使的嗎?噢,我懂了,我怎麼這麼笨呢?主宰官的意思是,全都怪我治理無方,讓西琉變窮困了,是不是?"



流下一身冷汗,既是文人又是貴族出身的左尼主宰,根本無法和南夷露露那種軍人特有的銳利眼神相抗衡。他悄悄地低下頭,轉開視線。



"回答我啊!"一拍案,露露再高聲喝斥。



"咚!"軟弱地雙膝一跪,左尼快晃斷了自己脖子,迭聲說道:"不是的,萬萬不是這樣,請大人不要動怒。臣要說的是……"



"是什麼?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左尼大人。"



"呃……呃……這個……"焦急慌亂地,以眼神在場上搜尋著代罪羔羊,情急中脫口而出的是──「當然是掌管布糧局的馮……馮吉大人!他掌管布糧局不立。造成國庫空虛,理應治罪!"



"那就派人去把他的官帽給我摘下,去換個傢伙接掌,別再拿這問題來煩我了。"



"是、是。"



"還不給我退下!。"



趕走了討人厭的蒼蠅,露露召喚自己由南夷帶來的心腹。"霍夫,你呢?有沒有必須稟報我的事?"l



"公主殿下。"仍沿用南夷宮廷的稱呼,名為霍夫的男子跨一步上前。"這個月的黑石己經順利裝船,運往本國了。"



"嗯……那邊有沒有派人傳來我兒的消息?"



"有,他們送來一封小王子親筆的書信,書信在此。"從懷中掏出蠟封的信呈上後,霍夫在露露開信的同時,又啟口說:"還有,殿下,岑寂己久的司元帥府邸有了動靜。"



"什麼?"停下手,露露抬眸。"你是說司琺爾終於回到皇城了嗎?"



"目前還未看到他本人出現,但從僕人們在那裡進進出出,忙於打掃、整修的狀況看來,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沉默片刻,露露點頭說:"我知道了,你繼續觀察那兒的動靜,要是他一露面,就派人來通知我。"



"是,那麼小的先告退了。"



就連最掛念的孩子的親筆書信都無心細看,南夷露露自議事殿走到露台上俯瞰著,距離自己奪權一事有多久了?一年,兩年?不,還不到兩年。



這段期間一直行蹤成謎的男兒,終於……有意重回西琉的舞台中心了嗎?以她對司琺爾的瞭解,他不可能是空著手回來的,他和他那位皇帝,這兩人若真的重回皇城,勢必會有所動作。



你是要回來索討被搶走的東西嗎?



"司琺爾,你可別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我南夷露露絕非坐以待斃的人,有本事你就來吧!我會在這西琉皇殿的最高處,蹺著長腿等著,呵呵呵呵。"


深夜,一輛漆黑的大馬車越過皇城大門,駛上了皇城獨有的石板路,空盪無人的街道上,只有車輪運轉聲喀噠,喀噠作響,回盪。



"好熟悉的味道,我們真的回來了。"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一道小縫,一雙閃爍著懷念與欣喜的銀瞳,正不住地由內向外窺視著。



"把窗簾放下吧。"



隔鄰,橫過一隻手擋住他的視線,溫柔但不容反駁地如是說道。



"有什麼關係,再讓我多看一眼會怎樣?"



落下的窗簾再度斷絕了他與外界的接觸,使得銀瞳的主人忿忿地轉過頭,瞪著車廂內另一名男子。



"別說這種孩子氣的話,您比我還清楚,此次我們回皇城是冒著多大的風險,尤其您現在該是躺在皇宮中,'病得爬不起來',連見客都不能的皇帝陛下,又怎麼能讓人看到您在這兒呢?"不甘示弱的灰藍眸子,以同樣沒得商量的口吻,不卑不亢的說。



"哈,誰會半夜不睡覺,跑來看一輛快速飛馳的馬車,還能夠從這道小縫中,認得出我是誰?司琺爾你實在太多慮了。小心點,我己經可以看到你在不久的將來,弄得自己滿頭白髮的模樣了。"嘟嘟嘴,索性雙手抱在胸前,以表情傳達不滿。



陰暗的車廂內,只有一小盞搖曳的燭火,映在兩人的臉孔上。



即使是這樣黯淡的光線,絲毫不會淹沒藍眸的主人那張得天獨厚,美麗不可方物,巧奪天工的容貌。甚至當影子在他的五官上晃動時,也能為他增添朦朧夢幻,似假似真的美。



這絕色男人眼中,僅僅容納一人──



"我得說,你拗起來的模樣,和三歲小孩子沒兩樣。"取笑。



"你想要我喊你一聲大叔,還是老頭子?不妨直說好了。"還擊。



鬥嘴雖有它的樂趣,但男人心中的念頭己經飄往……如何封住這張嘴,相信樂趣會更大。



"幹嘛用那種眼神盯人?"銀眸看出一絲不妙。



"我只是在想,會讓你抱怨我變成老男人的理由,莫非是我最近太冷落你了?雖說這實在沒什麼道理,出發前不是才好好地、盡情地讓您叫個夠了?"眼中的那抹藍轉為深靛,唇勾起性感的幅度。



由耳根子處發熱的感觸,讓銀眼青年謹慎地說:"你,你別亂來喔,我警告你,這兒可是車廂,前頭還有人在駕著馬車,你要是以為我會安分地容許你的放肆,那你就大錯特錯咯!"



蹙了蹙眉,男人摸摸下巴,沉思地說:"安不安分,似乎不是多大的問題,反正比力道,你向來是輸給我的。"



一聽到此言,青年受辱地大吼著:"可惡!那好,跟我堂堂正正地角力一次,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有力道的贏家!"



"我拒絕比試明知結果的角力。"魅惑人心的臉龐一寸寸地拉近彼此的距離,薄唇挑釁地說:"奉勸您省與力氣,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你是在威脅我嗎?"車廂雖不算窄小,然而青年卻在對方的壓迫下,無處可退。



嘖嘖地搖頭,男子輕笑,拍打著車廂前方的隔板說:"車伕,再往皇城內繞兩圈,不必那麼快回到府中。"



什麼,銀瞳進出被激怒的光彩。



殊不知,被逼到角落的獵物在獵人滿足的貪婪眼神中,早己是盤中?、嘴上肉了。







被吸吮到麻痺的舌尖,在男人的齒間顫抖。



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嚙咬,刺激口腔深處分泌出更多唾液,鼻端發出了細小的哼呼聲。



男人手中握住的物體,也隨著甘甜激盪的物,甦醒地抬起頭,滴著白色的露珠。



"啊……啊嗯……"好不容易被釋放的舌,終於能自在地發出輕聲抗議。"不行……會……弄臟車……"



嘲笑地以手指抬高他的下顎,男人說:"還管它做什麼,反正負責清洗的又不是你我,再者──你己經想要解放,想要得不得了了吧?脹成這樣,只要再稍稍刺激一下這邊的小孔,你敢說你還忍得住?"



"啊……啊啊……"



想要扳開那只殘忍的大手,逃離被桎梏的命運,可是整個人卡在男人的雙腿之間,一邊膝蓋還被高高舉起放在椅墊上,就算想要逃跑,又能往哪裡跑呢?而熟知他身體每一處弱點的男人,就像是要把羞恥從他體內拔除似的,以名為快樂的利刃,一寸寸、一寸寸凌遲著他。



己經……想要……給我……



快受不了了……



放開……讓我……要不就殺了我吧……



直到著火的慾望迫切地催促,腦中只剩交迭出現的閃動炫彩,搖身一變由人化為慾望的肉塊為止,男人向來都是如此地強索著,絕不輕易給予他,那最終的解放。



知道自己己經不自主地磨蹭著男人的手,扭著腰央求著,也控制不了這可恥的舉動。為了能得解脫,他顧不了──



"颯亞,說……"



還要我說什麼……這……死變態……



"說你想要我的**進入你的**裡,想要我對你**,還是**,都可以啊。只要你



說,我一定會照你的吩咐去做的。"



……說了以後就別想做人了……



"如何,不敢說?不好意思說?明明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淫靡的舌含住了他的耳,攪動著,嬉戲著,心知這兒是他弱點中的弱點,於是更加不放過的,咬住。



"嗯……嗯嗯……"



揪住薄汗的胸口上那挺立的紅果,狠狠地揉搓著。



"啊啊……"



投降的扣住男人在胸前恣意胡來的手,仰起像秋葉般嫣紅的一張俊秀臉龐,惹火銀瞳飄浮於水澤中,長睫閃動幾下。"給我……把你的**弄進來……到**的最裡面……快……琺爾……"



真傻,男人嘖嘖地彈了彈舌根,不過是戲弄一下而己,沒想到會真的親耳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



本該捕捉獵物的獵人,反過來──



陷入了獵物以狐媚誘惑編織出的欲網,萬劫不復。



"你呀,永遠都不能按著我的想法走,都己經做到這兒了,你認為我還可能不往下做嗎?竟乖乖地順我的意,在火上加油?而且還自作聰明,我要你加一升你卻添了十升,最後要是火燒到屁股,你也不要喊救命喔,現在我可真的停不下來,想停也不可能了。"



唰唰地解開自身衣帶。男人心急得像個初嘗禁果的毛頭小伙子,雙手由後面攫握住他的腰。



"司琺爾你──呀啊!"還來不及為男人任性蠻橫的推卸責任生氣,身子就被人抱起,而目錯不了的証據正抵著他。



"車上會有點顛,你就忍著點,別叫得讓城裡的人都醒來了,知道嗎?"



知、知道個頭,我那邊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啊!



"啊,差與忘了!"



男人停下一舉進攻的態勢,讓仕他不由得鬆了口氣,慶幸……



"來,轉過來,深吸氣,看我。"



這會兒又想怎樣?他狐疑地照男人的話去做,邊側過臉回望著。



只見司琺爾邪惡的微笑著,火速封住戀人的口,在戀人吐出哀鳴與悶叫的同時,佔領那羞閉柔嫩的蕾芯,長驅直入。



"大人,我們到了。"



車伕在多轉兩圈後,由元帥府的側門進入,並將馬車停放在廳門前,沿著台階兩側,則早已站著眾多等候迎接的僕人們。



"大人?"



等了等,不見回答的車伕,再喊了一次。



喀咚、砰隆,車廂內傳來詭異的撞擊聲,持續好一陣子後,才聽到回答說:"將門打開吧。"



將墊腳的木架移到車廂前方,再開啟黑車門,高大的美男子面無表情地步下馬車,但所有的人都訝異地瞠大雙眼,看著男子手中打橫抱著的一'坨'……應該是個人吧?由於那從頭包到腳的長披風裹得密不透風的,使得沒有人能夠確認那一'坨'到底是什麼。



"己經很晚了,不必迎接了,你們都下去吧。"



僕人們誰出不敢當著面笑出聲,不過大家都注意到司琺爾大人的領口繫帶,顯然系得很倉促,都歪一邊去了。



"都聽見大人的話了,還不快行禮散開。"總管拍拍手,驅散了所有的僕人,並說:"大人,您的房間己經整理好,擺設都和過去一樣原封末動。您一路上辛苦了,要不要準備點消夜或什麼呢?"



"有需要我會再吩咐。"



腳步不敢有所遲疑的,司琺爾直接飛奔往自己的寢室,果然不出所料,他才一把懷裡的人兒放下,重獲自由的颯亞就氣得渾身發抖,隨手提起枕頭、燈座,就往他丟來。



"都是你,你這萬年發情的笨蛋,現在可好,從明天開始我死也不能走出這房門半步,否則我就不必做人了!你讓我在你所有的僕人面前,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醜!"



"颯亞──不,陛下,請您冷靜點。"一歪頭閃過種種飛來的橫禍,司琺爾唇角也不禁抽搐地說:"我知道了,是微臣的錯,臣的不好,臣會反省的,您先休息一下,換上睡袍吧。"



這才想起披風底下的自己是渾身赤裸的颯亞,指著寢室的門大叫著。滾出去,司琺爾,別讓我再看到你的臉!"



忍住笑,在走出房門前,不要命的司琺爾回頭又說:"看您還這麼有精神,臣就放心了。啊,您這沙啞的聲音真是迷死人了,再嚷大聲一點的話,全屋子裡的人就可以聽得更清楚,連竊聽的功夫都省了呢。"



不再大吼大叫,颯亞一臉殺氣騰騰的,把床邊的那火盆舉──



"喀!"司琺爾很識相的,關上門離開。

清晨,一名男子出現在元帥府門前求見。



"宓勒,你怎會消息如此靈通呢?我前腳才進門沒多久,你竟能在後腳就跟著上門。"接獲僕人的通報,簡單盥洗過後,一身輕便、神清氣爽的司琺爾出現在會客的小廳裡。



"司大人,多日未見,您的氣色看來真是好極了。"



搖搖手中的扇子,說是狡獪也行,說是長袖善舞也罷的男人,笑嘻嘻地說:"任誰看到您,都再不會聽信您因為失勢而鬱鬱寡歡,甚至客死他鄉的傳聞了。"



"會這麼想的愚套傢伙,就讓他們去沾沾自喜吧,上次會面,我並沒有告訴你我何時會回元帥府,你是怎麼得到消息的?"司琺爾喝著僕人送上的熱茶,問道。



"呵呵。,您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要回來的話,絕不會要僕人們那樣明目張膽的在屋裡屋外活動著,封閉己久的元帥府,突然間又熱鬧起來,相信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會起疑,更可況……細心如我呢!"



司琺爾不予置評的停了聲,他是有意這麼做沒錯,他就是故意要讓皇城中的人曉得,他回來了──尤其是某人!



"想必此刻您回來的消息,早透過密佈在您門外的探子們,傳遍皇城的大街小巷,再過會兒,您桌上的拜帖也將堆積如山。小的不搶得先機上門,還不知道要排到哪裡去呢。"



諷笑的唇角一揚,司琺爾挑眉說:"有那麼多好事者,想拜見一名夫勢己久,軍權旁落的元帥嗎?"



"您真愛說笑。"堅起手指,宓勒瞠著眼說:"正因為您失勢,更會招攬許多無聊的傢伙上門;一些以為能藉機嘲笑您的愚套傢伙,一些想要利用您剩餘價值的投機傢伙,還有一些生怕您要東山再起,早一步來打探虛實的危險傢伙。光是這些就足以踏平元帥府的門檻,把這兒擠得水洩不通,您還需要我再細數嗎?"



"宓勒,你又是這三者中的哪一者呢?"藍眸瞇起。



"大人您又要尋小的開心嗎?我當然是這三者外的第四者。"



"結合愚蠢、怕死、投機,以及危險的第四者嗎?"故意說反話。



一臉「唉呀呀,您怎能說出這般傷我心的言語」,大受刺激的捧著心口,宓勒倒地不起地說:"想不到小的一路為大人盡心盡力,不惜肝腦除地,打算和大人同生共死,這樣忠心耿耿的我,竟被大人如此……如此無情的糟蹋……嗚嗚嗚,小的去投河好了。"



"門口在那邊,不需要我指點吧?"冰冷無情地一笑。



從地上爬起,宓勒拍拍身上的灰塵,搖著頭說:"要是今天倒在這兒的是咱們親愛的小皇帝,大人還說得出這種令人槌心肝的話嗎?"



司琺爾哈哈大笑。"等你重新投胎轉世,能媲美過他之後,再和你討論這事兒。"



"是、是,我知道了,我不該問的。"話鋒一轉,宓勒說:"您什麼時候要集結所有的人馬呢?"



"還不到時候。"司琺爾淡淡地應道。



"嗯……的確,您剛回皇城,城裡的每一雙眼睛都放在您的一舉一動上,要召集大夥兒的確有些困度。這該怎麼辦呢?"難得地皺起困惑的眉,宓勒盤算著。



"這件事,我心中早有定案,你就等待時機吧。"



宓勒諾異地抬起頭,接著再觀察過司琺爾的臉色之後,拍拍自己的腦袋大笑。"哈哈!我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您說的是,根本不需召集大夥兒,自然就有人會替您找好一個借口了。哈哈哈。"



"所以,在這之前如何備妥所需的一切'物品',就是你的責任了。"



"交給我吧!恰巧南夷露露開除前布糧局的主官,我正想要借重馮吉大人的長才,我想我們一定能買足全部的'物品'。"



滿意地點頭,司琺爾開了張票子送給宓勒,他收下後,微笑著說:"既然我人都來了,請讓我向他也請個安吧!"



聞言,司琺爾蹙起眉來。



"您不必擔心,小的不會說什麼多餘的話,只是很久沒見著他,想謁見一下天顏。"



考慮片刻後。"好吧,看到久未相見的舊識,出許會讓他心情好一與。"



"哦?他現在心情不好嗎?"



司琺爾撇撇唇,他當然不會說出,現在,颯亞根本不肯和我說上半句話。



"總管,帶宓勒大人去內應,跟月大嬸說是我允許他進入內廳的。"



"是。"







繞過庭院,元帥府內戒備最森嚴的重地,現在就屬這內廳房了,門外站著數名黑衣人,一看就知身手不凡,他們警戒地不讓元帥府內的僕人靠近這裡半步,也因此沒有人能得知是什麼樣的貴客居住在裡面,更別說是一睹其廬山真面目了。



"亞少爺,您有客人。"



一到內廳房裡,宓勒在一名婦人的帶領下,在打開了三道門後,終於看到了他想見的人,此刻正與一名男子坐在書桌旁低聲交談的黑髮銀眸青年,驚訝地看著宓勒,然後展露喜悅的笑容。



"臣宓勒,參見──"顧忌著旁邊的人,省卻「陛下」兩字,宓勒深深鞠躬說。"看到您神採奕奕的模樣,讓小的一顆心充滿著對上天的感激。"



"平滿,你先出去吧!我和這位爺兒有些話要說。"



陌生男人與宓勒擦身而過之際,宓勒乘機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對方一下,他實在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別的男人,就算這男人再其貌不揚,但那位「醋勁十足」的大人,肯把地盤讓出嗎?



"來,宓勒,你過來吧。"招招手,坐在椅上的颯亞高興地說。這些日子你還在朝廷中嗎?"



"是,臣依舊在朝廷中,不過是做著些有的沒有的雜事,陛下,您的聖體可還安泰?"



"除了行動有些不便外,朕好得很。"一手放在膝蓋上,颯亞銀眸染上層憂鬱說:"朕聽說……東宮和南夷露露大人,似乎處得不是很好,有這種事嗎?"



"這的確不是什麼秘密,禧沙殿下對南夷大人將陛下……呃……行蹤的事歸為最高機密,始終不肯透露的這一點,非常不滿,加上殿下也長大了,對許多朝廷事務也深感……不諒解。"謹慎地選擇措辭,宓勒不想讓他有太多感傷地說。



頷首,颯亞嘆息一聲。"禧沙長大了嗎?可惜朕無法隨心所欲地去見他,不然真想看看他。他現在該有十五、六了吧?"



"上上個月才剛慶祝過東宮殿下的十六歲生日。"



"身為親哥哥的我,竟無法在場幫他慶賀,也沒有給他半點賀禮,哈。"自嘲地,颯亞一再搖頭。



"殿下有收到一份以陛下名義送上的賀禮,是來自星嶼的名貴珠寶所裝飾的,一柄以黃金打造的劍。"宓勒趕緊說。



"朕?"颯亞轉而一想。"哼,那傢伙就會動這些小手腳、玩小花樣,既然要送,何不告訴我,我也好親筆寫封賀函給禧沙,才能更顯我的心意。"



哎哎,這會兒宓勒可明瞭了,看來觸怒陛下,害得陛下「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一定是「他」沒錯,不過隔了一年多沒見,怎麼這對「小夫妻」還是一樣,不時都在鬧脾氣呢!



嗯,依他看,陛下和某人九成九是因「閨房中事」而起到勃……要不,陛下頸邊的紅痕是打哪兒來的?



"……勒……宓勒,朕問你,你怎麼不答呢?"



聞言,宓勒慌忙地說:「恕臣無禮,方才一時出神,沒聽到。"



"出神?你出什之神啊!"



該說還是不該說呢?宓勒頑皮地一笑說:"臣是在想,這堂堂元帥府內,竟被養著咬人的蟲子,實在太可惡了,應該要告訴司大人,請他好好地懲罰那些清潔不力的奴才才是。"



"朕不懂,你被咬了嗎?"



"陛下,是您被咬了,您頸子上都被咬紅了一塊,還腫著呢,難道您不知道嗎?"



好似夕陽的紅暈,剎那間滿佈俊逸的臉,絢麗無比。



"還是說,臣猜錯了?"



"咳"、"咳咳咳",颯亞連連咳嗽數聲後,才說!"大……大概是蟲子吧!朕沒注意到。"



"是呀,真是只可惡,該受千刀萬剮,不知命之將絕的蟲子呢!"痛快地罵著,宓勒小心地不讓颯亞的銀眸看穿自己,要是讓小皇帝察覺他知道內情,甚至還是偶爾幫司琺爾粉飾太平的共犯,那他就算能協助自皇帝重掌政權,也肯定會被發配邊疆的。



"不要再討論蟲子了。"唱唱拉著衣襟,颯亞重提前面的問話說:"我方才問你,你知道司琺爾在圖謀什麼嗎?"



"咦?"宓勒一臉無辜的反看著颯亞。



"不要給朕裝傻,我問你的是……為什麼司琺爾突然說要回皇城來?!"



眨眨眼,宓勒微笑地說:"司大人沒跟您稟告嗎?"



"他有說也等於沒說。"挺直了身,銀瞳進出威嚇的光芒。"你該不會也要給我個模稜兩可的回答吧?宓──勒。"



"臣惶恐,臣會將我所知道的,據實稟報陛下,半點不敢隱瞞。"恭敬地低頭,他說。"臣以為,司大人是為了參加十五日之後將舉辦的黑月祭而回來的。"



每十年,天上的月亮將會被黑夜吞噬一次,稱之為「黑月」,對於信奉天主聖君的西琉皇朝而言,烈日是天主,明月是主母,因此天上主母被黑夜吞沒是件可怕又令人敬畏的日子,為了安定民心,他們都會於歷書上記載著即將有「黑月」來臨的當天晚上,徹夜進行盛大的祭典,好平撫夜神的憤怒,讓祀盡快將主母釋放。



"這次的黑月祭,南夷大人非但下令要所有在朝官員參與不說,還廣發請帖,邀集各國使節,以及許多貴族、富翁們列席。我猜想司大人或許也接到了請帖,而且打算參加。"



"是嗎?原來是黑月祭啊,那他怎麼不告訴我一聲,還拿什麼雜事來搪塞朕。"



"想必司大人認為這是區區小事,不足惹陛下心煩。"



"算了,誰管他認為什麼。來吧,喝杯茶,告訴朕,近來朝廷內外有什麼新鮮事沒有。"



"是。"



宓勒當然不會提及有關動亂、飢荒或任何會讓颯亞皺眉頭的事,當他接過颯亞親手為他斟的茶時,他心想:陛下,您就安穩地在司琺爾的懷中,享受這無憂無慮的生活吧!其它的,臣會和司大人一起替您扛下的。



此時,宓勒出許是太久沒有和颯亞接觸了,他竟沒有發現,在颯亞閃動的銀眸底下,有一抹極淺極細微而難以察覺的……悵然。



黑月祭,是嗎?颯亞垂眸,望著杯中的茶,靜靜地笑了。

TOP




掌握著短暫,無人監視的空檔,一場密談正在進行。



"日子是訂在黑月祭舉行的當天,不會有錯。"



"您確定嗎?陛下。"



"利用黑月祭,將可以召集所有的人馬,並能不動聲色。若是我,絕不會放過這大好良機。而且時間恰巧又在十五日之後,以他行事縝密的個性看來,剩下的這段日子將可以讓他有充裕的時間做完整的沙盤演練。"



"那麼陛下我們也停在那人之前……"



"是的,這兒有封信函,你務必要交到那人的手中,記住,絕對必須是親手,不能有任何疏漏。"



"小民明白。我會以生命保護這封信函,並絕對交給本人。"



"嗯,有勞你了,平滿。要找到不驚動他人而能進入宮廷的法子不簡單,但你要盡早完成。"



"是。"



"下去忙吧。"



"……"



"怎麼,還有疑問?"



"小民只是想再請問一下陛下,為何不直接利用小民獻給您的藥呢?"



"……朕有朕的想法,你不必知道這個。"



"小民失禮了。那,小民告退。"



門輕輕地闔上,颯亞等平滿離去後,深吸口氣再吐出,揉著自己深鎖的眉心,一股身心俱疲的感受,讓他渴望些許的沉澱空間。



吹熄了屋內所有的燈火,讓屋子籠罩在斜陽淺照的陰暗。



好累,要瞞過司琺爾的雙眼,是件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勞心勞力數倍的事。那雙藍鑽銳眸是那樣犀利,而他又是這般的不擅於隱瞞。有時候覺得司琺爾快看穿了,他就會故作開朗,要不就佯裝生氣,總之是於方百計把司琺爾目光移到別處去。



他恨透了這樣不誠實的自己,但……為了成全大局,別無選擇!



掏出藏在衣袖中的藥包,每當自覺快撐不下去,或即將動搖心意,想把一切都對司琺爾傾吐的時候,他就會拿出這包毒藥來,讓它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自己,這是場不容許逃避的對決,一場早該進行的對決,要是繼續軟弱,舉棋不定、放縱容忍,處處退讓下去,那麼這輩子他誰出救不了!



我會用到它的。



回想起之前平滿所提出的疑問,颯亞冷冷笑著。



倘使司琺爾輸了,那一刻,我會賜他這包藥,並且看著他親口將它喝下。讓這剎那間蔓延過身體的烈毒,奪走他的性命!



合上掌心,收起。



若是我輸了,那一刻……



颯亞聽見門外傳來有人接近的腳步聲,是司琺爾。



"怎麼又不與燈,你最近好像特別喜歡把自己關在黑暗的屋子裡,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說著,司琺爾順手將最靠近門邊的燭台點亮,一縷光打破沉默的暗,也宣告休憩的結束。



重新戴起的面具,脆弱地貼在臉皮上,一不小心就會掉落。



"不想召人為我點燈罷了,沒什麼。"



"又說這種話,奴才就是要讓你使喚,不是讓你慣壞做神仙的。平滿呢?他不是該跟在你身邊,為什麼不見他人影?當初你跟我說,你需要能跟著你的人手,硬是要我接納他,結果現在這傢伙卻在打混摸魚,我看還是把他遣回家鄉吧。"



司琺爾是看在颯亞難得跟他「要求」的分上,才勉為其難地同意。



"我們不是交換好條件了?"颯亞不滿地一哼。



司琺爾半蹲在他身前,執起他的雙手說:"我不是要毀約,只不過你想要人手的話可以再找,多得是可用之材。"



"平滿博學多聞,不只是替我推車椅子或協助我的人手,我仰賴他的學識,能替我解悶。"颯亞實在不想再討論這件事。他轉移話題問道:"你的訪客呢?都走了嗎?"



"都是些浪費我時間的傢伙,我懶得;一一接見,全交給總管去應付了。"



輕拂著颯亞的臉頰,他執拗地說:"去找阿山怎麼樣?他以前就是你的貼身護衛長,我想他也能勝任你身邊的──。"



"閉嘴,琺爾。"



難得的,直接叫了他的名,颯亞以一指堵在他唇瓣上,並說:"你希望我收回交換的條件嗎?"



這真是個兩難的抉擇,司琺爾不想為了解決平滿那號小人物,而浪費了颯亞好不容易才肯答應他的條件──無論兩人爭論時,他再怎麼令颯亞生氣,颯亞都不可以搬出「禁慾」條款來對忖他。



看來,得暫且再容忍那傢伙一段日子。



反正一等黑月祭來臨,他把南夷露露和一幹逆臣由宮廷中剷除後,重回皇宮的颯亞也不可能再把賤民留在身邊了。




"禧沙殿下、禧沙殿下,您不能直接就闖進……"



一腳 開了南夷露露所在的議事廳大門,己不見昔日可愛面孔,徹底成長為挺拔少年的禧沙,火爆又衝動地跨兩個大步走向她說:"臭婆娘,你居然沒告訴我!"



"禧沙殿下,真是稀客,您來到我這兒,想指點臣什麼呢?"



猛力地拍打著南夷露露面前的桌子,禧沙火冒三丈地說:"還有什麼!你明知司琺爾回到皇城,居然不派人將這件事告訴我,你知道我派出多少人主找那傢伙的下落嗎?我要見他,問他把我皇兄──陛下藏到哪裡去了!"



"請您別這麼生氣,如果說您要見他,當面質問他,這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臣可以馬上就派人命他進宮來。"露露淺笑著回道。



"去,立刻把他給我捉來。"



"捉?殿下您這話就不妥當了,司大人並無觸犯王法,怎麼能捉他來呢?"



"藏匿陛下還不算是滔天大罪嗎?"



"殿下。"露露笑裡藏刀地說:"沒憑沒據的,您怎能說出這樣可怕的話?陛下他是龍體違和,在安全的地方養病,為了使陛下的龍體能早一日恢復健康,所以不讓任何人去打擾他,這全是陛下的旨意啊。"



禧沙咬牙切齒地說:"你當我是三歲孩子,我親眼看到皇兄被那傢伙……"



"您什麼也沒看到!"提高音量,壓過禧沙,咄咄逼人的露露踏前一步說:"隔牆有耳,您莫非是想大聲嚷嚷,讓陛下的威信受到挑戰,讓天下的子民對陛下產生不信任嗎?"



晤!禧沙閉上嘴,一雙黑黝的眼憤怒地張著。



"不要忘了,您能位居東宮,說話這麼大聲,是誰的功勞。一旦您與我可愛的?兒成親後,還得尊我為岳母,我們是這樣密不可分的關係,勸您記住這點。"露露捅了人一刀,也不忘給糖。"我這就遵從殿下的意思,請司大人進宮謁見殿下,您請坐。"



禧沙氣憤地轉過身,坐到露露讓出的位子上。



一想到再過不久,終於可以探聽到皇兄的下落,禧沙雀躍的心就無法平靜下來。他是既高興又憤怒、緊張。不曉得司琺爾那傢伙會不會從實招來,萬一他不講呢?嗯,那就動用士兵把他捉起來,嚴加拷打!



不、不成,南夷露露不會答應的。



咬住自己的指尖,禧沙心一橫,不如幹脆向司琺爾下跪,求他把皇兄還給天下好了!……皇兄、皇兄,明知您人就在眼前,卻遠似天邊,該怎麼做,禧沙才能找您回來呢?



將近兩年的光陰,臣弟無時不後悔著,為何當初自己手上沒有任何能捍衛皇兄的力量,眼睜睜看著那惡人擄走了皇帝哥哥,卻什麼也不能做,使得天下落入了南夷露露這婆娘的手中,並強迫臣弟得娶她的女兒!



您知道嗎?那婆娘甚至想離間咱們之間的手足親情,她告訴臣弟:



你別想我,簽署下這婚約,將您一人留在豺狼虎豹堆裡,自己卻選擇遠走高飛的,是你那又愛又敬的皇哥哥,是他棄江山而就美人,狠心的人是誰你該明白才是。



再說,東宮殿下,您此刻在朝中,唯一能依賴的人就是我,我會為您格擋敵人,也會為您剷除異己,一等陛下退位的時機到了,我也會讓您登上是皇帝寶座的。不管外界再怎麼批評議論,說您的黑瞳不是最正統,那也無所謂,就算您真的不是皇室的一員,是麗妃娘娘的私生子又如何?東宮登基即位是最名正言順的,不是嗎?



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的南夷露露,太可恨了。誣蔑了他禧沙不說,竟也不放過可憐的、己歿的麗妃娘娘,以惡毒謠言破壞一名死去的女子清白。



我真想,好想,一刀殺了這可惡的臭婆娘啊!



然而再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禧沙心知現在不能動她一根汗毛,就像是失去溫暖的毛皮,獅子也會在寒冷的冬天死去,朝廷內外人人皆知禧沙與露露處不來,卻也都認定了這二者密不可分,需要一個擋箭牌光明正大地進駐西琉朝廷的露露,和需要強有力的支撐傘保護自己度過政爭的禧沙,恰好是各取所需的關係。



我一直忍辱偷生所等待的,就是皇帝陛下、颯亞哥哥你回來啊!我不懂皇哥哥為何離開,但我明白您一定會回來的!



禧沙深信不疑,只要是皇帝哥哥回來,自己就不再需要看南夷露露的臉色,更不必再容忍這些在西琉境內張牙舞爪、恣意橫行的外來強盜!



"啟稟大人,司元帥晉見。"



"去請他進來,還有你們所有人都下主吧!殿下和我與司大人有要事相談,不要讓人來打擾。"



禧沙跳了起來,他憤怒地望著高大挺拔的男子,一身的隆重朝服,緩緩地走過來,但那眼神和過去一樣冰冷無情,臉龐也同樣凝結著駭人的冰霜,這是個禧沙從小到大都不曾喜歡過,往後一輩子恐怕也不會願意讓他靠近的人物。



但,颯亞哥哥卻……



烙印在眼底的一幕,禧沙始終耿耿於懷,他想破腦袋也無法瞭解,真的無法瞭解這樣一名教人懼怕的男子,如何能獲得皇兄寵信,一直擔任皇兄的左右手,甚至到現在也只有這裡人是最接近皇兄的,聯繫著皇兄與司琺爾之間的,到底是什麼?



"露露殿下,許久未曾向您請安了,近日可好?"漠視著週遭,司琺爾朝她微微拱手說。



"差是不差,說好也沒好到哪裡去。倒是你,司大人,這一年多的放逐生涯,怎麼不見你憔悴、蒼老,好滿足器量偏狹的我,讓我嘲笑一句:你也有今日啊,司琺爾呢?"露露不無嫉妒地打量著他,搖頭嘆息。



"很遺憾,擺脫了朝廷煩人的瑣事,我是既逍遙又輕鬆的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日子,自然是容光煥發。"



"我想也是,一切都順從你的心意了,你怎會不如意呢?只是,放著好日子不過,我沒想到會再看到你回皇城來,而且回來己過數日,竟也沒來見我,還害我得勞師動眾地去請你呢,架子可真大。"



看他們索性閑聊起來,按捺不住的禧沙衝口大叫。"大膽司琺爾,還不快把我皇兄的下落說出來!"



像是此時此刻才發現禧沙的存在,男人淡然掃視過他後說:"這位是?"



"你裝傻出沒用,今天你若不把皇兄的下落說出來,我就讓你血濺五步!"禧沙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大嚷道。



再次仔細地端詳,司琺爾冷笑道:"喚,臣真是怠慢,竟沒發覺到你就是東宮殿下,殿下真是長大不少,變得魁梧高壯,都教人認不得了,請容許臣向您請安。"



"廢話少說,我皇兄人呢?"



一歪頭,萬民歌頌的絕色面孔上,毫無破綻地以靜藍眸子平靜回視他,回道:"這微臣怎麼會知道呢?如果東宮殿下都不知道的話……臣是什麼身份,怎能過問陛下的行蹤?"



禧沙把劍逼到他鼻端下方說:"你在說謊,你絕對在說謊,那天是你把皇哥哥從宮中擄走的,從那以後我四處打聽,可每個人卻都三緘其口,這一定是你搞出的花樣,對不對!?"



"殿下,這樣揮舞著刀劍太危險了,讓臣替您收下吧!"



平伸出兩指夾住劍身,司琺爾眉頭皺都沒皺一下,輕易地就折斷那柄劍,禧沙錯愕、震驚,連連退了兩步,原本仗著手中的武器多少撐出來的一點氣勢,立刻就被削減了一半。



這個人,根本不是我能與之敵對的!



"好了,司琺爾,你也別太欺負我們的東宮殿下啦。"原是冷眼旁觀的南夷露露,上前摟住了禧沙的肩說。"你何不就好心點。解開他心中的疑惑,讓他安心呢?"



司琺爾冷冷挑眉。"要我說什麼?"



"殿下他一直深信皇帝現在被人監禁在某處,而那名獄卒就是你。"露露咧齒一笑說。"我鄭重聲明,這種想法可不是我灌輸給他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有眼睛可以看,不用別人告訴我,我也知道你這卑鄙小人把颯亞哥哥關起來,是為了想霸佔天下,你的狼子野心誰都看得出來,我更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禧沙臉色青白交替。說了,他終於把壓在心口的話說出來,對著這個小時候就迫害自己的敵人,大膽地說了!



我終於克服自己內心對司琺爾的恐懼,我不再害怕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拍著手,司琺爾的笑意一絲一毫都沒有滲透到那雙冰藍瞳裡,反而使人毛骨悚然。



"您說您不再是孩子了,是嗎?殿下。那好,應你所求,就把你當成大人來交談吧。你曉得夫妻該怎麼做,又怎麼生養孩子嗎?"唇角邪揚。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當然知道,我十六歲生辰那日,就召宮女侍寢了。"按照習俗,讓適齡皇子們早早接受性愛的洗禮,方能早日為皇族繁衍後代,瓜瓞綿綿,於秋萬代。



點點頭,司琺爾在他面前投下一顆威力強大的火彈──



"陛下和我的關係,是夫婦。俗話說夫唱婦隨,那麼陛下和我在一起,跟我到天涯海角,是誰都管不著,也不可以管的事。你就忘了你的皇兄,乖乖做你的東宮殿下,這對你也是件好事。"



"你、說、什麼!?"



"還要我更詳細的描述嗎?你的皇兄每夜都睡在我身旁,而我可不只是擁抱著他而己,我們不但會親嘴、撫摸,還像男女一樣交媾。單從你十二歲見到颯亞陛下時,我和他,就己經是這般親密,不容許外人介入的關係了!"



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禧沙難以置信地搖著頭,他和宮女們做的事,颯亞哥哥卻和這男人……不可能,他要如何相信,亞哥哥會和這人在床上翻滾的謊話,這實在荒唐!荒唐至極!



"我不信,你胡說,你是男人,颯亞哥哥多得是後宮嬪妃可挑選,幹嘛要和你──"



"誰教他沒有選擇呢?"冷笑著,司琺爾說。"初次佔有他時,他比你現在還小,是個沒有實權只有虛名的皇帝,要不是委身於我,他就保不住西琉了。現在你知道了吧?是我贏了,陛下他是我的,別想我會讓你再有接近他的機會,殿下,請你──死心吧!"



在禧沙死灰著臉,像遊魂般地走出議事堂後。



"不管是男女老幼,只要是你的敵人,你決不會手下留情的吧?"露露感慨地嘆道。



"小看他是個孩子,斬草不除根,往後只會令自己後患無窮。"他一直懊惱的,就是在禧沙十二歲那年,沒有成功地除去地,轉眼間他己經是十六歲的少年,並且日漸威脅到他的颯亞。



"可是普通人聽到自己的親哥哥……很難不大受刺激,我看這下子宮中又有好一段紛擾不安的日子了,我己經可預見殿下鬧得宮中雞犬不寧的模樣。十六歲,正是最尷尬的年齡,什麼都懂,卻又什麼都做不到。"



"我認識陛下是在他十五歲的那年,他從未在面臨挫折時,以他人來洩憤,這就是禧沙和陛下的不同。無論在器量上、胸襟上、才智上,禧沙都是偽裝成珠玉的草包。"論及心上人,司琺爾微笑著。



露露銳利地瞪他一眼。"我可是要靠這個扶不起的草包,保住我在西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表情淡漠,不置可否地,司琺爾自位子上站起。"鬧劇己經落幕了,我要走了。"



"慢著,司琺爾。"



他停住腳,挑眉一瞥。



露露深吸口氣說:"你回皇城我不阻止,但你要是輕舉妄動的話,牢記著,我隨時可取你的性命。"



司琺爾諷刺地笑了一下。"南夷殿下,您說什麼呢?我是個被剝奪大權的人,就連手邊的軍力也都被你分配光了,現在直屬於我的手下不足千人,這樣的我還能令你倍感威脅嗎?您也真是抬舉我了。"



"我有沒有抬舉你,你心裡比我更清楚,不是嗎?"她再次地、強調地盯著他說:"有人稱呼你為猛獅,但一頭獅子不是沒有弱點的,有必要的時候,蟒蛇出能夠勒死一隻獅子,我就是一條己經盤據在你頸上的劇毒之蛇。"



"哈哈,殿下,您說的話越可怕,就越讓我看穿您心中的恐懼,我有這麼令你害怕嗎?"



凝視著那對光影互現,璀璨如琉璃的暗藍雙瞳,是女人都會著迷的,露露慶幸自己除了是個「女人」之外,更是位母親。她輕哼地說:"我是恐懼,放著你這樣在皇城出沒,我恐懼得連覺也睡不好呢!"



"那您還繼續坐在這位子上,沒有尖叫著落荒而逃,足見您是位勇敢的女子。"



話語一頓,司琺爾瞇細了眼說:"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有人利用自己外孫的性命,要脅自己的女兒,想辦法替自己去弄來大把、大把的財富,自己卻高坐在王位上享受榮華富貴。我無法理解的是,你怎麼受得了老頭的壓迫,而沒有幹脆一刀,結束他的那條老命,早早登基為女皇?"



"一年多的時間,也夠你去調查真相了。沒錯,我到西琉來是遵照我父王的旨意,可是你說錯了一點,我並不是純粹為我兒子的性命,也不可能會受父王威脅,如果我沒有意願,我大可趕走老邁的父親,自立為王。



"另一個讓我接受這個任務的理由是,南夷終年冰封的大地,比什麼都還需要能作為燃料發光的黑石,可是黑石的價格昂貴,人民根本負擔不起。"



"價格居高不下的理由,是因為西琉掌握了大量的黑石礦藏卻不開挖。"司琺爾接續地說。



"看在我們的眼色,你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感受嗎?西琉境內多數地區都風和日麗,除了水源是你們的困擾外,西琉人不知道什麼叫做寒冷,也不知道在一年有三分之一是黑夜,迫切需要取暖的南夷人民受苦的滋味!"



曾經在南夷待過一段日子的司琺爾,不難想像她此刻描述的景象,那像是被棄置於天地之外的寒天地獄,有時風雪甚至會堆積得比人還高,那種日照、白天與黑夜都沒有分別的漆黑……



"露露殿下,你們當搶匪也當了一年多,不覺得該收手了嗎?"即使如此,司琺爾也沒有分出多餘的同情給他們,每一塊土地的人民都要學習和那塊土地上的殘酷共存。



"你果然是──"露露臉色一變。



司琺爾什麼也不再說,逕自背對著她離開。



現在,她應該馬上派人往司琺爾的背插上一劍的!握著拳頭,露露想抑止激動顫抖的手,心知她沒有任何理由,該放著司琺爾的威脅不顧,可是教她遲疑的也是同樣的……沒有一個好借口,她如何能光明正大地殺了他!



沉重地吐了口氣,良久,露露還無法想出什麼好法子。


命運選擇一名不可思議的使者,來為她解決僵局。



某天夜裡,神秘男子闖入她的府邸,並且交給了她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短短的幾個字:想知道活命的法子,就跟他來見我,底下並沒有署名,只簡單地印上一隻戒璽,南夷露露因為那枚印記而大感吃驚。颯?難道會是……



"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追問再三,神秘的男子只說:"如果您不跟著小人前去的話,將會失主一切。"



她反覆思量,最後決定冒險赴會。她有點懷疑這張字條真是皇帝陛下所寫,畢竟陛下沒有道理會想見她,以陛下的角度來看,她應該是他眼中最大的惡人吧!要不是繼而一想,倘若這真是出自皇帝的手筆,那麼上頭所寫活命的法子──她就有必要去一探究竟了。



在神秘男子的帶領下,南夷露露被要求不許帶任何隨從,單身一人與男子越過重重圍牆,最後進入一條連她都不知道的皇城地下密道。如迷宮般的地道婉蜒曲折,要是沒有人帶領,她絕對走不出這封閉的空間。



神秘男子在一道阻絕去路的石牆前停下腳,在壁上敲了敲,凹陷的石門立即敞開,出現了閃爍著火光的洞穴。



"到了,他就在這密室裡,請您進去吧。"



全身警戒的,露露謹慎地低下頭,越過──



"朕在這兒等你很久了,南夷露露。"



西琉的皇帝!果真是他?



"你不跟朕問安嗎?"



從呆滯中回醒,露露立刻曲下一膝說:"不知今日得以晉見陛下,恕臣失禮。"



"你很訝異?"



豈止是訝異。露露低頭說:"不敢,微臣夫態了。"



"也怪不得你會如此,想想你一年半前對朕所做的一切,朕會要你過來,是很不尋常沒錯。"



這股無言壓迫著她的氣勢是什麼?胸口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



"你知道這條密道的存在嗎?"



"不,臣直到近日才大開眼界,真是條建築精密的密道,這裡頭的機關實在太巧妙了。西琉工匠的技藝,讓人敬佩。"



"你當然不會知道了,這密道是西琉的皇帝逃命用的,怎麼可能會讓一名女子、還是個意圖對我西琉不利的罪人知道呢?朕若把你放在這兒不管,不出三日,你就會因為缺水、缺食物,或者誤觸機關而葬身此地。"



被制住了,自己怎會如此愚蠢,被皇帝搶得先機呢?在他的地盤上,四周又是陌生的環境,她想活著走出這兒,就不能動皇帝一分,但很顯然地皇帝卻可以隨心所欲地對付她!



"臣相信陛下不會這麼做的。"



"噢?"



"相信以陛下寬闊的胸襟,您召臣來此,應該是要商量什麼,而不是只為拐騙一名曾經欺騙過您,對您犯了罪的女子來自投羅網,在這不見光的地方暗殺她。"



至此,西琉皇帝命她抬起頭,無比嚴厲地說:"南夷露露,你說朕的胸襟寬闊?呵,不是的。即使現在,一想到你辜負朕的托付,在我西琉所造的罪孽,朕真的、真的很想就要你死在此地,讓你接受應得的懲罰。"



一滴冷汗滑落她的面頰。



"不過──"銀眸一眨。"朕現在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同時,也是保住你一條小命的機會。"



贖罪?保命?皇帝到底在想什麼,莫非自己中了他的計謀?露露越來越困惑。



"你想看到明天的太陽,就好好地為朕效命。"



"不知聖上要臣做什麼呢?"



"急什麼,在這之前……和朕談談你的國家與往後的打算吧。"



"我的……國家?"



"對。"上身前傾,銀瞳慈悲、關切地望著她說:"那個令你隻身來到西琉,不斷把西琉的黑石挖走,送回自己故鄉的國家。以及往後,你在西琉與南夷的角色,朕可以給你的和不可以給你的種種。"



宛如從火熱地獄與光明天堂間來回走了一遭,冷汗也流了一身,露露暗自苦笑,想著:獅子的身邊不會是兔子,自己竟忘了,有司琺爾這樣的人在旁,這位皇帝陛下也不可能是省油的燈。



光憑交談的這短短幾句,露露便知道大勢己去,西琉的皇帝是遠比她想像中要來得難纏的對手。



說不定還青出於藍,勝過司琺爾給她的威脅,他沒有動到一根指頭,就己經令她嘗到冰冷與溫暖夾擊的滋味。和向來只懂得凍結對手、徹底擊破的司琺爾相反,這是截然不同的手法,然而在瓦解敵人心防的方式上,更加高明。



當初決定到西琉來時,她衡量局勢,判斷敵人只有司琺爾一個,那時的她低估了這位西琉皇帝,要是曉得一年半後他會如此威脅到自己,說不定當時她就會逼他退位,交出帝座而非隱居了。



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



一番長談後──



"臣知道了,我會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



決定和西琉皇帝攜手合作,因為照目前的局勢看來,這將是最妥當並且最有勝算的一條路,露露己經獲得西琉皇帝的保証,只要事成之後,她帶著南夷的人馬離開,那麼西琉皇帝就不計較過去她開採的黑石,但往後要進行黑石的交易,就必須以公平的價格向西琉購買。



起碼,這給了露露回南夷向南夷王交代的下台階。



"離去前,請陛下解開臣心中的一與小疑惑。"



"你是想問,我為何決定這麼做?"



露露恭敬地額首說:"不瞞聖上,我和司琺爾大人會面過,聽司大人的口吻,陛下應該過著相當安穩平和的日子。在我看來,陛下與其刻意要使自己雙手沾滿血腥,何不接受司大人為您披荊斬棘就好?"



"讓朕反問南夷大人一句話,你以為「王道」是什麼?"



"王道?治理國家的道理嗎?"露露想了想。"明智地管理國家,率領人民,讓人民過好日子。"



"嗯,這是露露大人所謂的「王道」,而司琺爾也有他對王道的見解,朕出有屬於朕的,問一萬個人,都有一萬個不一樣的答案。但天下只有一個,為了天下人著想,過去避免血腥的我,決定再也不逃避,就是如此。"



簡單地說……露露在心中揚了揚眉,這對異色鴛鴦現在是同床異夢,而為了在「夫妻吵架」中獲得一個答案,看看是誰正確,不惜要把天下人捲入一場戰爭嗎?真是好一場氣勢磅礡的吵架啊!



看來,往後自己得幫兒子挑個聽話的乖媳婦才好。



"謝陛下為臣解惑。"躬身行禮後,本來就要走出石洞的露露,又想起一件事而停下腳步。"陛下,若是今日臣沒有來,您怎麼辦?"



颯亞點點頭,"你一定會來的,在見過司琺爾之後,你倍感生命受到威脅,又怎麼不會焦急地咬住朕給的魚餌,乖乖上鉤呢?"



"要是臣沒答應與您合作呢?您真會把臣賜死在這石洞內嗎?"這絕非單純的好奇,露露想知道,他的決心有多強。



只見颯亞的灰銀雙眸進出烈芒。"朕可以不回答你,不過──你的決定讓你保住一條小命。"



唉,要是再晚個十年出生,自己一定會想做西琉皇帝的後,她喜歡他那不輸給司琺爾的氣燄,又不會像司琺爾那般沒人性,哈哈。



"臣感激您,陛下。臣告退了。"

TOP

三、



"睡不著嗎?"



輕聲的問話,驚動了正端坐在床上,凝視著窗外一輪滿月的人兒,他晃了晃肩膀,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會著涼的。"



見他無意回到溫暖的被窩中,男人起身為他披上一件薄衣,順便再以雙臂環住他,嗅著他披瀉在肩背上的髮香,問道:"有什麼心事嗎?近日的你常常讓我有種心驚膽跳的感受,看你的笑容,明明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但……那像是被烏雲遮蔽的短暫朝陽,使我不禁揣測著,在我身後的你,笑容是否消失了?"



終於被逗笑了,把視線由窗外的月投回到男人臉上,睨著他說:"司琺爾,我拜託你,別講這種噁心巴啦的話,聽了只教我起雞皮疙瘩。我好得很,一切都好得很。若是少個無聊人在旁? ? 簦 夢液煤玫厴鴕簧駝飴逐 嗝髟攏 曭^會更好的。§



懲罰地,男人咬住他肩頭。"說誰? 簦炕貢 苟襉模磕惆順墑俏宜貜噫怳?敢內眭漱H了。有我在身邊,還看什麼月兒。§



"你?你有月兒好看?"



"豈止比月兒好看,我該是你雙眼最值得駐留的風景,管他風花雪月,你只要注視著我就夠了。"



"曖,我真要吐了。"



"你吐吧,反正你吐出來的東西,不都是我幫你吞了嗎?"



唰地紅了臉,他一掌推開他。"你實在有毛病耶!普通人、普通人絕對不可能會這麼想的。"



"我從沒說自己是普通人,而你也不是凡夫吧?再說,這想法哪兒有毛病?把你最污穢的當成是最甜美的嗎?還是把你最羞恥的一面當成是最可人的?我知道了,應該是將你最淫盪的看成是最純潔的吧!"死纏著,再一次把那副身子摟入懷中,輕輕地搖晃著,疼著。



他不再掙紮,容許男人的熱膚燙傷了自己。



"吶,司琺爾,你現在是幸福的嗎?"片刻後,聽著靜謐的空氣中沙沙的風吹葉動,颯亞問著。



"哈哈哈,這是什麼意思?"扣住他的下顎,深邃藍眸裡有著滿天星鬥。"莫非我的陛下,擔心自己無法滿足我,怕我寂寞而不幸福嗎?說得也是,要是您肯再主動一點,配合我做多一點變化……我可以有這種奢望嗎?"



颯亞咆哮。"你幹嘛扭曲我的問話!?"



"是你自己問得奇怪,還怪我嗎?"



一咬牙。"算了,我收回,問你這個根本是自討沒趣。"



"不要這麼肯定。"



再一次地,安撫的唇貼上他的頸項,司琺爾低語。"我是個非常、非常憤世嫉俗的男人。明明口中說著我不相信什麼永遠,卻又死命地想要將你永遠地束縛在我身邊。我知道自己的矛盾,卻不能阻止自己當個禽獸,我不知道……颯亞,什麼是幸福呢?"



聲音顫抖著,身子顫抖著,緩慢滑過自己皮膚上的唇,是火也是水,竄過、流著、囤積、彙集。閉上雙眼,颯亞說:"我也不知道,有時我覺得這樣就是幸福,但有時候我覺得這一切不過是……神明對我開的惡劣玩笑。"



"玩笑嗎?你真會說話。"



撥開了才被上的薄衣,仔細地觀看著這具在微寒夜風裡,簌簌抖動的勁瘦身軀,像在量著尺寸般,不帶欲情的冰冷指尖由下顎來到鎖骨,再往胸膛遊走──而不過是這樣的輕觸,己經讓胸膛上的薔色小芽,亭亭挺立。



"不,我不幸福,我是個捨棄幸福權利的人,只因我無法相信這世上會有永恆不變的事物,所以我一想到有可能會失去目前我懷抱的人兒,會無法再用這雙手撫弄著,再無法用這唇膜拜著,再無法以這眼、這耳、這口去感覺……我怎麼幸福得起來?我是一點也不幸福的。"



"可憐、可悲的琺爾。"颯亞伸出了雙手,銀瞳盛滿透明的水。"你所居住的空中樓閣,使得你這樣痛苦嗎?"



司琺爾投靠在那遠比自己瘦小,卻又比自己寬廣的胸懷裡。讓戀人溫柔的指舒緩他的痛苦,並且釋放他的罪惡。



"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什麼都不必做,只要留在我的身邊。



"有沒有一道階梯,能使你的樓閣與地面相連接,好讓你不再過著惶惶不安,害怕失去,所以拒絕相信的日子呢?"



我只要你。



"我來做你的階梯吧!踩著我,讓你從那半空中的虛幻裡,走下來。我不是海市蜃樓,也不會消失,所以……你儘管踩著我,通往你想通往的任何地方。"



颯亞使盡力氣抱住懷中這個擁有高大的身軀,卻比三歲孩童還不懂得該怎麼享受人生的大「孩子」。



懷中人呢喃:"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低聲附和,施以愛憐。



分隔於半空中的唇,交迭,黏合。



手指扣著手指,舌眷戀著舌,漆於身上的是罪人的紋身,淋在體內的是罪惡的火燄,一起沉淪。



各自懷抱著對明日的美夢,從光陰的手中竊取短暫歡愉,只因──時間不夠,時間不多,時間就快要像沙漏裡的沙子,流光了。


鬱鬱蒼蒼的森林,懸掛起數千數百盞燈,廣大的皇宮內苑人造運河上,為舉辦黑月祭而撒落的數不盡的七彩繽紛花瓣,傳遞著香氣到各處。三三兩兩聚集的賓客們,欣賞著良辰美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是歡慶的祭典,而遺忘了「黑夜吞月」的恐懼。



內苑中心,搭起以袪邪香木搭建的高塔,根據傳統的儀式,在神官們歌頌完對夜神的敬畏後,祝禱、灑聖水,接著會有人爬到高搭上,親自點燃火把,以它來取代被奪走的月神的光明。



至於爬到高塔上的人選,自古以來都是由東宮殿下代替皇帝陛下,以凸顯東宮願為聖上出生入死的精神。



"殿下,時辰將近,請您準備一下。"



禧沙仰望著那座高塔,不禁吞嚥下一口口水說:"這……這塔到底有多高?"



"和以往一樣,約一丈高。"



我的天啊!禧沙懷疑自己能否辦得到。但他不能在眾多賓客前退縮,那將是西琉皇室的恥辱,不過……要是失足,定會摔個粉身碎骨吧?



"只不過是這樣的高度,就膽怯了嗎?"不知何時來到禧沙身邊的南夷露露,今日刻意盛裝打扮,精心地以小金冠綰高了紅髮,金眸在暗色眼影下,好似貓眼般,既狡獪又聰穎。



"誰、誰在膽怯?"哈哈一笑,禧沙脹紅著臉說。"這點高度難不倒我的。"



"那就勞您到祭台邊去吧!您得替因病無法前來的陛下,擔任整個儀式的主祭呢!"指引著路,假裝沒發現禧沙顫抖的雙膝,露露笑說。



明知這是謊言,可又不得拆穿的禧沙,咬著牙往神官們己經各就各位的祭台前進。他痛恨這一切,要痛恨那個把自己丟在這兒,成了司琺爾禁臠的哥哥!是的,他己經不再當亞哥哥是值得尊敬的皇帝陛下,他沒有那樣丟人、無恥又荒淫的哥哥!以後西琉──就白他來治理吧!



"黑月祭祭祀大典,現在開始!"



皇內的人紛紛向中心靠攏,每人手持白燭,跟隨著神官朗誦的文辭,誠心誠意的祈禱著。



此刻,原本寧靜莊嚴的祭典,倏起騷動。



"是司大人!"、"司大人也來了!"、"那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錯諤、驚喜、疑問、憤怒的聲音,像是一波波浪潮,不斷擴散。



然而,儀式依舊進行著。



大家都曉得無論司琺爾出現代表什麼,都不能使神聖的祭典中斷,否則將會觸怒夜神。



"主祭──禧沙殿下獻神酒。"



跨一步上前,禧沙由神官手中接過了金黃色的酒壺。按例是要潑灑在祭台四周的土地上,請大地之神好好監督夜神的行為,不要讓它把守護大地的光奪走太久。



"副祭宮南夷露露大人,獻三牲。"



等禧沙行完禮,露露接著上前之際,底下傳來──"讓一名擾亂我西琉皇宮的罪女擔任副察官,不怕觸怒神聖的天威嗎?"



誰那麼大膽,竟破壞了祭典的進行!?紛紛聚集的驚愕目光,無一不是這樣述說著、指控著,而那名幹擾祭典的男子,正不疾不徐的由人牆外圍,分開了一條通往祭台的路,漫步上前。



"司琺爾。"在場唯獨南夷露露沒有半點吃驚,她微笑著說:"你說誰是罪女啊?我怎麼聽不懂。能請你再講大聲點嗎?"



在祭台前穩穩地站定,司琺爾似笑非笑地說:"南夷露露,盜亦有道這句話你該聽過吧?身為小偷,就該安分地藏在樑柱上方,怎可到大廳撒野,還擅自代替主人祭拜起天地了呢?沒有人請你這麼做,所以麻煩你從這祭台上下來吧!"



"要我下去?你又是什麼身份,司琺爾,難道你就是這裡的主人嗎?"一副「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南夷露露處變不驚地說。



"我是奉西琉皇朝的主人之命前來的。"



"說得好,那你可有聖旨?"



"我不需要聖旨,替天下萬民除害,是忠心的臣子該挺身而出去做的。"



"唉呀,沒有聖旨,那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話呢?我要是拒絕離開這祭台,你打算怎麼做?光憑你的口,便能誅殺我不成?"



司琺爾一揚手,在夜色中可見數十名身著戎裝鐵甲的男人,從隱蔽的林子裡現身。



南夷露露臉色一僵,那些人的面孔有許多是她識得的,因為在朝堂上他們都曾經宣誓過要效忠她,如今卻一個個都站在司琺爾身邊。



"現在我一聲令下,便可策動十萬軍馬封鎖皇城四周的通路,而你在海邊部署的南夷傭兵也早在我的掌握之中,識時務者為俊傑,勸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或許還可避免一場血流成問的災難。"



瞇起眼,南夷露露點頭笑著。"好、好一個司琺爾,我也曾料到會有這麼一日,但絕沒想到你能一面瞞過我的眼線,一面聚集到這麼多懷有貳心的傢伙,看來我今天是栽在你手上了。"



"你下來吧。"胸有成竹的,司琺爾冷然地說。"那個位子並不是你該佔據的。"



"急什麼,好戲在後頭呢!"露露高斥一聲。"來人啊,將這些謀反者一一給我拿下!"



剎那間,原本埋伏在祭台與皇宛內的護皇軍像無盡潮水般湧出,至此,祭典硬是被中斷了。那些來自各國的使節團、高官與貴客們,全都倉皇地尋找庇護,而不甘示弱的司琺爾人馬也在那些將領的號令下,由四面八方率眾而出。



"南夷露露,"惋惜的,司琺爾嘆道。"我本以為你會更聰明些。"



"你不要太自信了。司琺爾,你很厲害我承認,但你也不是神,更不是擁有金剛不壞之身的仙人。天底下任何戰役,在沒有打之前,是分不出高下的。"



一把扯開自己那套為了祭典而換上的華袍,露出早己有所準備的戰服,南夷露露抿著唇說:"況且,你有個必敗不可的弱點,掌握在我的手中。"



拔出手中的指揮刀,高舉著,司法爾朗聲下令。"動手吧!記住,不必殺害沒有抵抗能力的傢伙,重與是……取下主將,罪人南夷露露的頭!把我西琉皇朝的敵人,由宮廷裡趕出主!重振我西琉!"



"殺啊!"、"殺啊!"震天價響的喊殺聲中,一場混戰就此開打。



然後……



黑影逐步地接近銀月的邊緣,緩緩吞噬著。







"殿下,危險,請到這邊來!"



禧沙被眾護衛拉到安全的角落,他望著南夷露露與司琺爾兩人分別指揮自己的屬下作戰,這場沒有旗幟,看不出輸贏勝負的戰役,在癒漸黑暗的夜色中,是那樣的混亂,就像是西琉的未來。



到底是誰會勝利呢?禧沙不安地想著,他己經不知道該為哪邊祈禱勝利了,倘使司琺爾真是代替皇帝陛下而戰,那麼與南夷露露站在同一陣線的自己,一旦戰敗,是否會遭司琺爾殺害呢?



"看!月亮己經被吃掉了!"



指著天上,忽然有人高聲叫著。本來在此時,禧沙該爬上祭塔的高頂,點燃聖火好安撫天下的民心,如今皇宮外的人民看不到這把火,不知要陷入多大的恐慌之中。



"不行,不管儀式有沒有進行到最後,我還是得去點上那把火。"禧沙自言自語著,推開了本來堵在他面前的護衛們,不顧他們的阻止,往祭塔的方向跑過去。



"呃啊!"、"啊啊!"低頭躲著亂箭,看著四周不時有人中刀或中箭而倒下,但禧沙都沒有退縮,一心往前衝刺。



"太危險了,殿下!殿下!"



對那些叫喚充耳不聞,禧沙眼看著祭塔就要到了──咦?



己經有人搶先他一步,不但己經攀爬到祭搭上,同時距離最高的塔頂也才不過幾步路。是誰,竟然那般大膽的,爬上唯有東宮或天子才能登上的塔頂!?



"該死的,快給我下來!"禧沙氣得跺腳大吼。



"殿下!殿下!"



禧沙命令己經趕到的護衛說:"你們和我一起上去,將那個大膽攀塔的傢伙拿下,絕不能讓他到最上面!"



"是。"



就在禧沙的手放在塔基橫木上時,一股強勁的風吹得他往後跌,撞倒了兩名護衛。"哇啊!這是什麼?"



"是風的結界,殿下。"從塔基的另一頭,一名男子恭敬地彎身說:"您就是東宮殿下吧?小人平滿,見過殿下。"



"既然知道我是東宮,還敢大膽地以法術制止我?說,你是逃出皇廟的賊人,替司琺爾辦事的嗎?"



"非也,殿下,請您稍安勿躁,這結界是為了不使週遭的混戰傷及咱們的主子而設。"



"主子?你說誰是你的主子?為什麼說「咱們」!"



平滿不回答,只是仰頭高望,那在夜色中奮力地往塔頂邁進的勇敢身影,此刻顯得既渺小又神聖。是的,主子,這是天下的主子。以驚人的毅力,接受尋常人所無法忍耐的痛苦療程,吭都不吭一聲的,默默在挫敗人心的練習中,挑戰自己的極限,終於……能像現在這樣,展現神跡的主子!



"喂,你別以為不吭聲我就會放過你。來人啊!把他給我拿下,去找人來解開這結界!"禧沙等不及了,他跨前一步揪住平滿的衣襟。



"殿下,您看。"



禧沙不白自主地順著他,往上望。



指著高空,平滿說道:"現在──您明白了吧?"



呆愣住,腦中一片空白,禧沙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







"喝啊!"



揮刀砍下一名阻擋在自己身前的傢伙的頭顱,司琺爾連眼都不眨的,沾著鮮血往前進,那如鬼魅、如戰神般燃燒的氣燄,使環繞在南夷露露身旁的幾名士兵,恐懼地瑟縮了身子,不知該前進或後退,誰也不想搶先當下一個拋頭顱、灑熱血的犧牲品。



南夷露露咋舌地嚷著。"你是真的要取我性命嗎?司琺爾。"



"我給過你投降的機會。"冰冷的暗灰藍眸注視著她,薄唇無情地一揚說。



南夷露露諷笑地說:"念在昔日的舊情上……"



"太遲了。"唰地,司琺爾再砍斷一名笨得想藉著他與南夷露露交談的空隙偷襲的無恥之徒的手。



踩過滿地哀嚎的傢伙的臉,司琺爾靠近一步說:"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露露殿下。"



"哼,那要多謝你了。不過……"毫無懼色的南夷露露,突然挑劍遙指司琺爾的眉心說:"你的皇帝陛下可不會允許!"



正想說:你搬出颯亞也沒用的,然而此時司琺爾卻聽到,不,該說是所有戰鬥中的人都聽到了,自祭台處所發出「砰!,砰砰砰砰!」的聲響。巨大的鼓聲就像是雷鳴般震天價響。



忤逆了吞噬明月的黑夜之帝,於暗幕中燃起一簇光明,祭台頂端的火燄是那樣的耀眼奪目,使得眾人不由得暫時停下戰鬥,像被光明所吸引般,望著那簇火光,並且注意到光輪的前方佇立著──"是陛下!"



"聖土在祭台頂端!"



"陛下!"



最靠近祭台的士兵首先爆出激動的叫喊,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拋下手中的兵器,停止戰鬥地走到祭台下方,紛紛下跪。



司琺爾諤然地往祭台踏出一步,一雙眼牢牢鎖住塔頂的人影。



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是颯亞!



他怎麼可能是站立著,並且又是如何上了祭台的頂端?他的雙腳不是己經──颯亞!



"咚!"當最後一聲鼓響停止時,成千上百人聚集的所在,卻連一點點雜音都聽不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或訝異、或震驚、或無法反應,就像是此刻的司琺爾一樣。他們都只能眺望著高高在上的……



白袂飄飄,悲愴憫天;黑髮漆漆,肅穆宛如天神親臨;銀瞳灼灼,撼動無數在場人的心。



"朕──愧對上蒼、先祖、天下萬民。"



雖然不是大聲的喝叱,但每個字、每句話,都鏗鏗有力。



"西琉會遭受今日的災難,都是朕的無能,領導臣子無方,放任朝廷官員專注於爭權奪利,而非為天下謀福。是朕失傳,以至於眾臣失去清廉的德行,萬民失去對朕的信心。是朕的雙眼被小人所蒙蔽,無控體察民心,就像一頭失去方向的馬車,才令西琉朝四分五裂的局面前進。"



你在說什麼!颯亞!



"可是今日,朕要冒著觸怒神威的罪名,向毀滅我西琉的力量發出宣言。就像是此刻籠罩大地的黑暗一樣,朕要重新成為西琉人民心中的明光,朕要驅逐黑暗,向黑暗宣戰!"



轟隆!轟隆!雷電交加閃過天邊。



剎那間,隔著遙遠的距離,灰藍與銀交會了。



迸射出火花。



颯亞,你……當真嗎?



"朕,在此昭告天下萬民,罪人司琺爾──拘禁朕,暗中策劃革命,意圖謀反,滅我西琉,篡位自立為王,是我西琉皇朝的敵人!"



你……



手一揮,颯亞宣判道:"來人啊!立刻將叛黨給朕拿下,如有抵抗,格殺勿論!"



諷刺的,大雨傾盆落下,瞬間熄滅了那盤佇立於天地間的唯一光明。



司琺爾動出不動,木然的,無視於數十支往自己脖子上架的劍,也任由雨幕沖刷他的臉龐。雨水流到肩膀、手腕,濕滑的劍把從垂開的手心中,滑落到地面。



"就是這麼回事,司琺爾。"來到他身前的南夷露露,憐憫地望著他說:"有些時候,人真的不能太自信,就算是你掌握住了一切,命運依然不在你的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來人啊,將司琺爾關入刑部大牢,聽候審判!"



這──就是你所說的──階梯嗎?颯亞!



挺高了身,仰起沒有半點表情的臉,司琺爾在大批士兵的羈押下,走出了皇宮內苑。

"皇兄!"



禧沙在大殿上激動地上前抱住颯亞,也不管自己己經大到可以凌駕兄長的身高,放聲痛哭著。



"您害臣弟擔心死了,我還以為、還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您了。"哽嚥著,禧沙紅了一雙眼說。



"哭什麼呢?堂堂的東宮,這麼做未免太丟人現眼了。"颯亞替他擦著臉頰說。"這麼久不見,你真的長大了。"



"皇兄……皇兄也是,看到您的雙腳恢復……臣弟真是再高興不過了。臣弟始終相信陛下絕不會輕易就被那廝所騙,真棄天下於不顧。皇兄,您今日所為真是大快人心啊!"禧沙一想起司琺爾被帶走的那一幕,真是爽快、痛快!



颯亞淡淡地說:"你的關心,;令朕很欣慰。坐吧,別讓所有的人都跟著我們站著。"



"是,皇兄。"被自己的喜悅沖昏頭的禧沙,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兄長眉宇間所刻劃的沉重負荷。



恭敬地坐到颯亞身旁的位子上,兩側己經站滿前來恭賀的臣子,當然南夷露露也在一旁。



"臣等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主宰官今日逃過一死,立刻就說:"現在惡賊司琺爾己被關入大牢,還請陛下即刻下令處死,以免夜長夢多。"



"是的,主宰大人說得沒錯,陛下。以那惡賊所犯的罪行,理當受五馬分屍之刑,定要讓他曝屍城門,好殺一儆百,讓天下人都明白君主的權威是不容挑戰的。"



"你們急什麼,司琺爾那傢伙是死定了,不必你們講,皇兄自會決斷的。"看他們那副心急的模樣,禧沙禁不住在一旁嗤鼻。想想皇兄落難時,這些人只知道巴結南夷露露,壓根兒沒把皇室放在眼中,現在一看皇兄回來了,立刻轉向,真是一群不知羞恥的牆頭草。



"南夷大人,傳朕旨意。"



"是。"



露露在心中吐舌,按照先前約定的宣佈。"陛下意在諸位曾為國煩憂的分上,不計較你們貳臣之罪,但從今日起免除諸位的現職,一律遣返原籍。待逆謀一事平息之後,再行檢討朝中人事。欽此。"



"陛下!"



露露喝斥。"還有什麼好叫的,你們這些侍奉貳主的傢伙,難道不知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嗎?快出去吧!"



萬萬沒想到會被責難的臣子們,個個灰頭土臉地走出大殿。



就連禧沙也大吃一驚。



皇兄這次回來,怎麼和過去有點不同?以前他從未看過皇兄如此冷酷的決斷事情,或許這一年多來真的改變了皇兄?



"陛下,東蠻國使節,東蠻智出求見。"傳呼小兵奔進來稟告。



"東蠻智也?"陌生的名字,讓颯亞蹙眉。"現在朕並不想接見他國使節,先請他回去……"



"陛下,恕臣冒昧,您還記得小臣嗎?"一名英偉的男子,身著他國朝服,遙遙地在殿門邊一問。



"智?"



"正是小臣,東野智。"



再見故人,颯亞感慨萬分地說:"看樣子,我們有番話,得好好地談談了。"







另一方面。



羈押於刑部大牢中的司琺爾,正遭受著嚴苛的拷打。



"快招,還有多少黨羽在外頭?不說的話,小心這層皮就要不保了!"



無情的鞭子落在身上。



可是怕一點也不痛,真的一點也不痛。



一個心死的人,是不會痛的。



罪人司琺爾──拘禁朕,暗中策劃革命,意圖謀反,滅我西琉,篡位自立為王,是我西琉皇朝的敵人!



腦海中不斷漂浮的,是那張曾經述說過會永遠和他在一起,卻又將他推入無盡深淵的臉。



策劃革命?謀反?



"哈哈哈哈……"



"你還笑得出來!不要以為從前你是什麼元帥的身份,就了不起了。只要關進這刑部,誰都一樣,不打到你皮開肉綻、跪地求饒地招出一切,是不會停手的,特別是,陛下還下令,要「格外」嚴厲地招待你,你就認命吧!"



咻、咻咻!



長鞭劃破了空氣,也裂開了堅韌的皮,鮮血淌下。



司琺爾咬著牙、閉著眼,一股燒灼著空氣的深深怨憤,正累積、正堆高,他唾棄著命運,也唾棄往日被愛所蒙蔽的自己。



你就下令殺了我吧,颯亞。



要不──我將會殺了你!

景物依舊在,只是人事非。東野智舉杯眺望著清冷的大殿,下令眾人散去之後,颯亞高坐在皇位上,而他則坐在台階下的座位,這段距離表徵著兩人地位之懸殊。



或許兩人兒時曾不分彼此地分享著讀書、嬉戲的樂趣,也曾一同練習過武術、一起打滾,但那些都是兒時的回憶了。如今,颯亞己經是一國之主,而他則是個被被逐於西琉之外,本該沒有臉再踏上西琉半步的人。



數年來,他的人雖遠離西琉,但心始終不曾離開故國半步,關於這塊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若有人提及,自己都會像飢渴的大地吸收水分般拚命聽取點滴消息。



好比颯亞迎娶了北狹的公主為妃;好比颯亞曾有段日子失蹤;好比南夷露露進入了西琉的皇宮,而司琺爾與颯亞卻消失了……等等。



是的,他知道這些年來西琉所發生的一切。縱然他無法親身在此,他卻有種自己未曾離開過這兒半步的感受。



而更令人扼腕的是,他嫉妒那名男人。

TOP

那名使得颯亞沉默、寂靜;那名促使颯亞轉變、成長;那名一手調教出颯亞,讓颯亞成為擁有冷酷一面的君王──得天獨厚的佔據住颯亞,直到今日為止,一路陪伴他並目睹一切過程的男人。



颯亞不是十五、六歲的孩子了,他當然知道。



光陰既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跡,讓自己成為嘴邊留著小鬍鬚、滿口東蠻語、小腹微凸的商賈,也不可能放過颯亞而不改變他。只是颯亞他……是怎樣的一段歲月,造就今日令人無上敬畏,俊逸卓然的「颯亞陛下」呢?



今日在皇宮內苑親眼目睹整件「叛亂」事件經過的人,大概沒有人不被臣服、不被撼動,不被籠絡的。這並非是那幾句短短的話語所展現的魔力,真正打動人心的是颯亞所做的一切。



攀上高塔所展現的勇氣,指著黑夜咒誓時的無畏,他說話時的表情,他聲音中的威嚴,他每一個舉措的優雅高貴──銀瞳在剎那間綻現的血腥、無情。



看過今日的颯亞,明日傳遍天下各國的,毫無疑問的將會是西琉的「跛足」皇帝,終於拋棄了他那根枴杖,成為一名真正的君主了。也再沒有人敢背地裡嘲笑,西琉是兩個男人「共治」的皇朝───個是檯面上的皇帝,一個是檯面下的諮政大臣。



任誰都會說,一夜之間,西琉的君主以高明的手腕,為自己重新奪回政權,並鞏固了皇朝萬年霸業的盤石,這是奇跡中的奇跡,亦是一著值得千秋萬載歌頌的高著。



然而,颯亞並沒有開心地微笑。



"智哥,你怎麼都不說話呢?"手持酒杯,連連喝了好幾杯,颯亞才淡淡地望著他說。



"陛下如果不開口,小臣怎麼好意思厚臉皮地說話呢?"東野智低頭,恭敬地回答。



颯亞微微一笑。"所以,智哥你是否也想著:伴君如伴虎,萬一一不小心說了觸怒朕的話,不知小命還保不保得住,因此變得沉默不語了?"



"陛下,小臣並沒有這樣想。"



"朕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的話。"銀眸銳光迸現。



"請陛下相信小臣,小臣自知身為被逐之身,再踏上西琉的土地,是要冒著被殺頭的危險的,但思鄉情切,仍使得臣不顧罪人之身,回到這裡晉見陛下,這樣陛下還不能懂得小臣的心嗎?"誠懇地說著,東野智抬起頭來。



颯亞放緩表情說:"朕當年放逐你的事,你感到委屈、忿忿不平嗎?"



"稟陛下,如果說臣沒有過一絲憤怒,那麼臣就犯了欺君重罪,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這麼多年的時間足以讓小臣細細思量陛下的用心,並且也讓小臣反省了自己的愚蠢。"



"喔?你認為當年自己做的是錯的?"



"是的,特別是當今夜看見陛下的威嚴英姿之後,小臣醒悟到自己差點鑄下多大的錯誤,不由得要發出一身冷汗。陛下,您放逐小臣是正確的,如果留著小臣在您的身邊,小臣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智哥,你說說看,你怎麼會成為歷史罪人?"



再一頷首,東野智徐徐地說:"臣是於方百計想阻止陛下登基,成為天下萬民的主子的罪人。若臣留在您的身邊,按照臣當年狂妄與愚昧的心態,恐怕會因為陛下的不降罪於臣,而變本加厲地設下更多陰謀來謀害您,迫使陛下離開朝廷這個是非之地。"



"……你很坦白,智哥。"



"是小臣鬥膽了。"



深深吸了口氣,颯亞再一微笑說:"朕忘了問你,這些年在東蠻,過得可好?"



"感謝陛下的關懷,臣承蒙東蠻君主的收留,成為經商的商賈,事業小有所成,日子還過得去。三年前也在東蠻王的好意下,入贅至與王室宗親有血緣關係之家,並因此採用「東蠻」一姓,易名為東蠻智也。"拋棄祖先給的姓氏,曾讓東野智掙紮許久,但他之所以會作下這種決定,也是為了捨棄自己心中對愚蠢舊夢的依戀。



"你更改了姓氏,不會受家族的人責難嗎?"



"如今,小臣己被逐出家門,再也不是東野家的人了。"



颯亞張眸,端詳他的臉片刻後,語重心長地說:"朕該不會對智哥做了非常殘酷的事吧?"



"不,陛下,臣感謝陛下讓臣重獲新生,臣的妻子是位賢慧的夫人,並替臣生了個可愛的兒子,有了他們使得臣非常滿足於目前恬淡的生活。如今小臣一心都在夫人與孩子身上,不像過去受野心所苦,這都是陛下的恩賜。"



颯亞搖頭。"智哥,你說謊,你怎麼能欺騙朕呢?"



"陛下,臣絕無……"



"你敢說自己絕無虛言?若真是這樣,那麼你現在人就不會出現在西琉的宮廷中了,重回舊地,你感受到了什麼?這皇宮中依舊和你離開前一樣,瀰漫著血腥的鬥爭氣息,不是嗎?這是否讓你血液中淡化的野心,再次地復燃了呢?"



重重地放下酒杯,颯亞卓然起身。"朕沒有空聽虛偽的言語。"



"陛下!"



也立刻起身,並跪在台階下的東野智,低著頭說:"請陛下恕罪,臣一直到您一語道破,才曉得臣的愚昧。小臣的確要承認,是的,臣的血液因為陛下英明地剷除了一直以來威脅著您與皇室的最大危險人物而騷動著。但臣並沒有妄想要回到這宮廷裡來,臣發誓這是真的!"



"那麼,就証明給朕看吧。"



"是,無論陛下要臣做什麼……"



"明日就離開西琉,率使節團回東蠻去吧!"



颯亞轉回身,高高地俯望著他說:"朕知道你此行是代表東蠻王前來,想要取得西琉的黑石,但往後黑石不會再以賤價出售給任何國家,不論東蠻或南夷,都得透過布糧局申購。為了整頓過去被搗亂的局面,暫時不會有任何的黑石交易,你留在西琉也是沒有事可做的。"



"陛下,請您容許小臣多在西琉停駐幾日,好一解思鄉情懷,臣絕不會再踏進宮中半步的。"



重嘆一口氣,颯亞淡淡地說:"朕是為了你和在家鄉等你的夫人、孩子,才命你離開的。"



"臣不解?"



"不要捲入西琉的戰爭,你回去吧。"



"戰爭?但陛下,您不是己經把司……"東野智閉上了嘴,因為颯亞高高挑起的眉端暗示著,那三個字己成為禁語。



"智哥,珍惜你眼前的一切,當它看來是如此理所當然、唾手可得時,要記住天底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你這樣平凡的幸福。起碼,你眼前就有個最好的、活生生的例証。能與所愛的人在一起,你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呢?朕盼望這次你回去,替朕做一件事。"



"請陛下吩咐,臣赴湯蹈火也會為您達成的。"



"好好地愛你的妻子,並好好地養育你的孩兒,讓他成為對這天下有益,而非有害的人。"



"陛下……"為何這番話聽來好痛,東野智不由得感到惶恐,這次是真的要與颯亞分離了,這該不會是陛下的遺言吧?



可是颯亞並沒有再看他一眼,就消失在重重的簾幕背後。幽深的皇朝禁地像在他與他之間,堅起一堵高牆,徹底阻絕了往日的回憶。



最後,東野智選擇再一次跪地朝拜,親吻著皇宮大殿的地板說:"再會了,我親愛的三皇子殿下,再會了,我親愛的颯亞陛下,臣願您能成為一位萬代明君,以您恩威並施的德政,睿智英明地領導西琉。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從來都是不能尋求平凡的幸福的,陛下。



所以小臣,就不祝您幸福了。


"您怎麼不聽話,又在這書桌上睡著了呢?"



琺爾?你……怎麼會在這兒?



"您這句話真可笑,臣不在您的身邊,要在哪裡呢?"



我不是己經把你──



"天底下沒有關得住我的牢籠,颯亞,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呢?,唯一能囚禁我的地方,是你的心。"



琺爾……噢……



"您不瞭解,我有多麼地深愛著您嗎?"



琺爾……別走……



"……琺爾……"肩膀上的觸感,讓颯亞警覺地睜開眼睛,摸著唇上的袍子。"是誰?"



"是我,陛下。"南夷露露嘆了口氣回道。"您也太勉強自己了吧!一夜、兩夜就想把堆積成山的奏章全看完嗎?這樣熬夜可是很傷身的。瞧您一張俊臉都折騰成什麼樣了!"



原來,是一場夢。疲累的閉上雙眼,颯亞揉著眉心。"有事嗎?南夷大人。"



"新的人事安排,都照您的命令去做了。由於司琺爾拉攏了不少手上握有軍權的人,因此還耗費不少功夫補上被您下令永不任用的傢伙們的遺缺,總之,勉強只能讓朝廷上軌道而己。"



拍拍手上的奏章,露露說:"司琺爾及其黨羽的財產、屋宇的查封也都進行得很順利,這些是明細。我得說,有這些錢財,想要和您抗衡也不是不可能的,誰教現在西琉的國庫窮得要命呢!"



"而這都得多謝您,南夷大人。"嘲諷地回嘴,颯亞接過她手上的奏章。



"所以我也不是沒有反省,說了要幫您不是嗎?您確定真的不讓我留下來參與?我不會獅子大開口,事成後要您給我一個諮國公的位子,但禧沙和我女兒?的婚約照舊的話……"眨眨閃亮的金眸,算計著未來的種種好處,南夷露露覺得和西琉颯亞若能成為親家的關係也不錯。



"不必,這是我西琉的內戰,我拒絕任何他國勢力的參與。要是讓你插手,朕豈不是前門有狼後有虎?"一口回絕。



南夷露露咋舌。"我現在曉得,是司琺爾太愚蠢了,竟會不知道他身邊最大的威脅就是你。是他一手把幼貓養成一頭老虎的,他也怨不得自己吧!"



"他……在那兒,怎麼樣了?"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或許是夢的影響,使得將司琺爾視為禁忌的自己,心軟地問道。



"呵,還能怎麼樣呢?"一聳肩,攤了攤手,露露爽快地說:"照您的吩咐,讓他半死不活了,現在八成還有口氣在吧?"



"朕不是說過,不可傷他……"



"安心吧,都是些皮肉傷,沒留下什麼會讓他活不過來、斷腿斷胳臂的傷。和您當初失去腳筋相比,他那點傷不到個把月就能復原了。"快速地截斷他的話尾,露露不懂這些男人心中在想什麼。



要求颯亞斷腳的司琺爾也好。



要求使司琺爾受盡皮肉痛苦,最好讓他半死不活的颯亞出好。



這兩人之間,到底是愛或是恨?



是什麼讓他們這樣折騰彼此,卻又……無比強烈的聯繫著彼此?連在睡夢中都會呼喊對方的名字。



這麼愛他,那放他出來不就得了?換成露露,或許會在對方跟自己認錯,發誓絕不背叛,跪在地上親吻她的腳之後,她就會原諒他,被他出來了。



瞧,一聽說他沒事,馬上就鬆口氣,還想掩飾或欺騙自己嗎?颯亞陛下,您也實在是……太逞強了。



"謝謝你,南夷大人,你什麼時候離開呢?"



"不要一副巴不得我快點走的樣子,我知道我很礙眼,是,我會離開的。船己經停泊在港口了,等家當都裝上船,還要個兩、三天,正好趕上朔月啟航。"離開後,就不曉得西琉會再度陷入什麼混亂的局面,現在露露解除了生命危機後,反倒很好奇司琺爾與颯亞陛下,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愛若是龍爭虎鬥,那只有兩敗俱傷的下場,而她很喜歡這兩人,倘若可以的話,還真希望他們能……能什麼呢?要男人與男人白頭偕老,太荒唐!不可能的,天下如此之大,卻沒有能容納這對悖德情人的地方。



自嘲的露露,恰巧聽到颯亞說:"我感謝你沒有毀約,南夷大人,朕很清楚,秘道的約定沒有強制力,你大可在與朕聯手除去司琺爾後,再反過頭來將你手上的兵器矛頭指向朕。因為你沒有那麼做,今日西琉才得以有短暫喘息之機。"



"別說了,我幹不來這種訂了約又毀約的事。我雖是名女子,但卻重視我說出口的承諾,一旦出口我絕不背棄,因為那等於是背棄了我的人性。"



"您未來如繼承南夷王位,朕相信您會是稱職的女帶。"



"哈哈哈,那還用得著你說,我打算成為天下首位女帝,並且是比你們這些臭男人還要強、還要厲害的英明女帝。"



颯亞點點頭。"朕會拭目以待的。"



伸出手,南夷露露與颯亞握手說:"陛下,最後一次這麼稱呼您,出希望您在未來的日子,未來的戰爭中能順心如意。我捉摸不出您的心意,所以不知該祝您勝利或是祝您失敗,幹脆就祝您……幸福吧!"



"幸福?朕嗎?"



南夷露露爽朗一笑說:"是人,都會想要幸福的,皇帝也是人,為何不能奢望幸福的來臨?讓我們下次見面時,面帶微笑,好嗎?"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颯亞難得的笑了。


南夷露露的船離開港口的那一刻,颯亞秘密召見了一名被關在刑部大牢裡的犯人,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颯亞、那人以及負責戒護的平滿……



"宓勒。"



呼喊著那人的名字,颯亞坐在地道的密室內,打量著他。"你看來還好,那些獄卒沒有太為難你吧?"



"罪臣見過陛下。謝陛下關心,臣除了對差勁的牢飯感到反胃外,一切甚好。"



左右張望了一下,宓勒不改其大膽的行徑說:"不過,罪臣得說,和食之無味的牢飯相比,起碼那兒還有人影可以陪我說說話。您要把臣關到這兒,不出一日,我就會瘋狂地咬下自己舌頭,吞下去了。"



颯亞一臉拿他沒辦法地說:"你放心好了,朕不是打算把你關在這兒。"



"那臣鬥膽請教陛下,您召我這圖謀不軌的罪臣在這種地方見面,是為了什麼呢?微臣真是想破腦袋也不懂啊!"宓勒的裝傻當中,有一絲的嘲諷,想當初還曾取笑司琺爾,不要忘記枕邊人的危險,想不到自己的一張烏鴉嘴竟好死不死地說中了。



"宓勒,你看到面前的兩杯酒了嗎?"



"有,怎麼沒看到,臣正覺口渴不己,謝陛下恩賜……"馬上手就伸了過去。



"其中一杯,是會讓人七孔流血而亡的毒酒。"



宓勒的手停在半空中,臉皮抖動著,最後化為苦笑說:"我猜,這不會是種賭注吧?我命好,就活下來,您不計較前嫌。我命不好,就一命嗚呼去見祖先。"



颯亞一整神色,激揚起一邊眉毛說:"兩杯酒,兩個選擇。一杯紅色的酒,是毒酒。一杯透明無色的酒,是普通的佳釀。你把司琺爾散佈各處的黨羽名單交出來,宣誓未來效忠於我,我就賜你這杯五色酒,以及朝廷的大臣官位。另一杯就是當你拒絕交出的時候,給你喝的。"



"哈,哈哈哈。"晃晃腦袋,宓勒嘆道:"我可以知道是什麼樣的大臣,官位有多高嗎?"



點點頭,颯亞扯唇淡淡說道:"你說,你想要什麼官位呢?"



"喔,我可以自己開口啊?陛下您真是仁慈慷慨,並且能這樣對罪臣寬恕,這不是普通聖明的君主能做得到的。小臣太為西琉人民高興,他們有了新明君了。"



"你是願意交出來嘍?"



宓勒笑了笑,低下頭,執起了兩杯酒中的其中一杯。"謝陛下的賞賜。"



"等等,你該不會是拿錯了吧?那杯是……"



"曖,紅色的毒酒,是吧?"嘆息著,宓勒說道。"我這個人對什麼事都不很執著,只要能達成目的便不計手段。不過我人生中唯一沒做過的事就是詐賭。所謂「願賠服輸」,這我可是很自豪的。"



凝視著手中紅色的液體,磊落一笑,宓勒眨眨右眼。"這次是我賠錯了邊,可惜起手無回大丈夫,十八年後有機會,請讓臣重新下注吧!"



說完,一口喝下。



想想此生,也了無遺憾了。宓勒閉著眼睛心想:看過了普通人無法見識到的大風大浪,也投效在自己最佩服的男人手底下,就算賭輸了,大不了下次學聰明點,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嘛!



"喀鏘!"有樣東西丟到了他的腳邊。宓勒張開一眼偷瞧著……鑰匙?哪兒來的?他狐疑地拎起它,再看向颯亞。



"還有這個。"



嘩啦啦數十張匯票掉落到他的腳邊。宓勒拾起來一看,點一點,是筆拿去兌換的話,將可以使自己過著富可敵國日子的財富。



"陛下,您這是……"



颯亞搖著頭,要他什麼都別問地說:"你可以和朕約束一件事嗎?"



"敢問是……"



"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許、絕對不許把今日密室內發生的事向任何人透露。記住,朕所說的是──任何人。將這件事當成從未發生過,朕從未見過你,你也不知道那把刑部大牢的鑰匙是從哪兒來的。不,就說這鑰匙是你偷來的,花錢買來的都行,但絕不是由我這兒來的。"



"陛下!"這會兒,再笨如宓勒都懂了,他握著鑰匙與匯票,供命地搖著頭說:"您……您是在自尋死路嗎?"



"朕,要走了。"



"陛下──"



竟將這樣的難題丟給了他,現在手上握著的,將是點燃一場戰火的火引啊!早知道,他寧可喝下另一杯真正的毒酒!


司琺爾逃離刑部大牢的消息,像星星之火般燎燒過西琉,朝廷裡外己掀起陣陣不安的浪濤。



"這可怎麼辦才好呢?那賊廝禍國之心己經敗露,他逃亡出去,一定不會善罷幹休,這次恐怕會真的揭竿起義,堂堂掀起推翻皇室的戰役了。"場上的群臣人心惶惶。



"肅靜!"



颯亞一喝,立刻讓臣子們噤聲。



"瞧你們這是什麼樣子。難道你們對皇室的忠誠,就這麼多嗎?敵人還沒有攻打進來,你們就己經要預謀投降了嗎?假使是這樣的話,那麼現在就給我脫下官帽,主投靠你們想投靠的逆賊好了!"



"聖上請勿動怒,臣等對朝廷忠心不貳,絕無動搖。"嚴厲的指責,果然使浮動的人心又再度安穩下來。



"稟皇上,請派臣為先鋒吧!臣願為陛下率領精兵討伐叛逆,擒得賊首回來獻給聖土。"



"不,請讓臣去!"



"臣等也要去!"



"好了。"一拍案,颯亞緩緩地一笑說:"眾卿的心意,朕非常瞭解,也非常高興,謝謝你們這些右將、準將們,朕相信,有你們在,那逆賊絕無機會可以取代我西琉皇朝,奪走朕的天下。"



"這是臣等應為的。"



"好,那麼聽令吧!朕封護皇軍右將為……"



滔滔不絕地說出人事安排,這是颯亞經過長期思考之後所排出的軍容,也是以自己目前手邊擁有的軍力,所做的最大發揮,和宓勒所言不同,他無意自尋死路,背負著皇朝未來的他,怎麼能有將皇朝「斷送」在自己手上的一日呢?



為了你,我希望你贏得勝利,司琺爾。



可是為了西琉,為了列祖列宗的道統,我也會會戰到底的,司琺爾。



你要來改變西琉的未來,就先得取下我的頭顱。



我也一樣,為了西琉姓氏能在這塊土地上流傳千秋,必須取走你的頭顱。



這是場沒有放水的戰役。



你,就使出你的所有戰術,和我一較高下吧!



"最後──朕要御駕親征。"



當颯亞此言一出,朝堂上所有官員無不反對。



"萬萬不可!陛下,您這麼做是表示不相信臣子們護衛您的決心嗎?您這麼做只會讓士兵們惶恐害怕,請您留在宮廷中,讓所有的子民們為了守護您而奮戰吧!"



颯亞的銀瞳冒火的瞠大。"住口!朕不當膽怯地躲在宮中,做個看別人替朕收拾敵人的無用皇帝。朕是這國家的君主,當國家有危難,朕不出面誰出面?還是說,朕到前城坐鎮,你們便沒有自信能保護朕呢?"



"不,臣無論在何處都會誓死保護陛下。只是,臣秦請陛下,請陛下明鑒臣等的心意,陛下是目前西琉唯一的君主,沒有人能取代您啊!"



颯亞這才展露微笑,俊逸的臉上散發威嚴的光芒。"那麼是朕錯怪了諸位愛將的一片好心了,朕明白,也答應你們,不會做出令諸位臣子操心的舉動,但朕決定站在最前線,是為了讓天下萬民明白朕的心意。"



"您的心意,陛下,您是指什麼呢?"



"逆賊曾為朕的左右手,他必會以過去朕曾仰賴他的種種,做為他有資格篡謀天下的說詞。朕如果不明白地表示討伐他的意思,也許有些人會誤以為,朕是懼怕逆賊的力量而躲起來了。"



颯亞梭巡過在場每個人的臉,說道:"你們想要讓朕背負這樣的污名嗎?"



"……臣等太愚昧,請陛下見諒。"
一個月後,當司琺爾在南方以「打倒複姓貴族高壓統治」、「打倒腐敗的西琉皇朝」、「建立新天地」的名義,浩浩盪盪的起義時,颯亞所派出的先遣部隊,也開拔前往南方,在橫跨西琉國境的長們──羽花河,兩軍交戰。



颯亞!颯亞!



多令人痛恨又心疼的一個名字。



看啊,颯亞,這就是你想要保有的天下,為了保有它,你不惜要殺了我。



在我眼中這塊土地根本抵不上你萬分之一的價值。



但既然你這麼想要它,渴望到為它不惜殺了我……



那我就要從你的手中將它搶過來!



你後悔吧,哭泣吧!現在你的淚水己經對我毫無意義,我想要的只有你的鮮血,我要你的鮮血流滿整座宮殿,直到你的雙唇雪白,再出吐不出任何謊言。



什麼永遠在一起。



什麼做我的台階。



現在的你,連親吻我走過的地面,都不可能讓我原諒你了!



我的這雙手,會親手摘下你的皇冠,擲到火堆中,讓西琉皇朝焚燒起來,在火光中灰飛煙滅!



"報告,司統帥,敵人開始在羽花河上撒油,想要引火燒掉我軍的糧船。"一名小兵跑進軍營中說道。



"什麼?"營中其它將領聽到這消息,大吃一驚。



"請問該怎麼辦呢?"



"居然想到燒我們糧船的法子,呵呵,不知該如何誇讚他們呢!想不到皇宮派所剩不多的將領裡,還有這樣的人才。"宓勒高興地說著風涼話。



"宓勒軍師,您,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敵人都快把刀架到脖子上了,還有什麼好替人喝採叫好的?"



"別激動,放輕鬆一點,被架住的是糧草,不是我們的脖子。等刀真正架到脖子上了,再大聲嚷嚷也不遲啊。"搖著扇子,宓勒並不氣憤,只覺可笑地說。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除了吹鬍子瞪眼,他也拿宓勒沒辦法,誰教宓勒是救出司琺爾大人的最大功臣呢!



當初司大人被關入刑部中,他們都以為自己的氣數己盡,接下來就等著被沒收家產,革職,接受審判的命運降臨了。想不到,司大人能在十五天內就被救出,並且還握有一筆足以起義的資金。



此刻,凡是過去曾與司琺爾共謀的人,都坐上了與他共存亡的同一艘船了。要不就被朝廷視為他的黨羽殲滅,要不就得和他共同起兵。反正,當前進後退都是死路一條的時候,人總是會把希望寄托在較有利益的一方。



況且以目前皇帝才剛重掌朝政,內外仍處於不安定的局勢中,司大人的起義並非毫無勝算。



至於司大人何時與皇帝陛下鬧翻,為何陛下會在一夕之間指摘過去是護皇最大功臣的司琺爾為逆賊,箇中之謎,出唯有司大人與陛下才知道,他們這些無辜被牽連的人,是沒膽子過問的。



總之,既然起義,皇帝就是他們的敵人,而勝利是他們的願望。



"統帥,糧草攸關本軍的戰力,士兵需要糧草補給才能作戰,請盡快想個法子……"



"那麼,你們又有什麼好法子嗎?"司琺爾終於開口,冷眸往眾人身上一掃。



大家都安靜下來不說話了,你看我、我看你,能推給別人去想,就不必花自己的腦筋了,宓勒搖搖頭說:"還埋怨我替敵人鼓掌,結果原來是你們也覺得這是條絕妙好計,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對忖是不是?"



"宓勒,你這麼多話,你說該怎麼辦?"司琺爾見狀,把調侃者揪出來問。



"……是臣多嘴了。"



"報!"小兵又跑進來,大喊著:"司統帥,對岸敵營出現了……是皇──不,是賊主子!他率領著將帥們,正親自射出引火的箭到河面上,我們己有一艘糧船中箭了!"



"什麼?皇帝……怎麼可能親自到戰場上來?"



其餘的人還在紛紛稱奇之際,司琺爾己經霍地起身,戰袍披風於身後翻飛,腳步火速邁出軍營之外。



宓勒也急忙跟了過去。



哎喲,這、這可不是敵人相見分外眼紅嘛!尤其現在司琺爾心中對颯亞陛下的恨,那真是足以燒上千年都不會止息的。為什麼皇帝不老實地待在宮中就好,跑到這前線來做什麼!



等宓勒走到鐵青著一張臉的司琺爾身旁,往前方望去,那兒的的確確就是……



和打著黑旗的司軍不同,皇軍一律是飄盪著象徵曼陀羅花的桃紅色旗幟,火艷艷的一片,簇擁、環繞著他們的君王。



"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萬萬歲!"



震天動地的呼聲,連對岸的他們都能聽得見。



騎乘一匹高大駿馬的英挺青年皇帝,接過了一把弓,拉開飽滿的弓身,架在上面的那把燃火的箭,對準著他們的方向射來。



"危險啊,統帥!"



有人正想撲倒司琺爾,司琺爾卻毫不被撼動的,就像是要以自己的雙眼凍結那枝由皇帝親手射出、正往他飛來的箭矢。



咻地,箭沒有到達司琺爾這邊便墜入了河裡,點引河面的油轟聲燃起。



宓勒吹了聲口哨。"人家射不到,你就想射看看嗎?那我祈禱你能一箭射中目標,要不就中了敵人的挑釁,他的箭就算落了河也能振奮人心的點把火,你的萬一落地卻會讓我們的士兵心都涼半截了。"



繃著臉,司琺爾宓起了眼睛,他箭無虛發的名號,可不是白白得來的。他架起了尋常人根本無法拉開的弓,吸氣,凝神。



颯亞──



你,就死吧!



我會讓你知道,愚蠢地上這不該上的戰場,會有何下場!



往那再明顯不過的目標,司琺爾在弓身蓄滿所有憤怒的力量後,一放──

西琉的帝王,於羽花河畔中箭落馬。



放箭者,為逆賊司琺爾。
全書完
編註: 敬請期待精彩完結篇──採花208《皇帝鎮魂歌》

TOP

 16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1-9 04:58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0584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