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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傲慢與偏見)瑪麗的囧奧斯丁時代》作者:墨青衣【完結+番外】

☆、隔閡

  被瑪麗拽住的柯林斯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剛才的邀請已經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氣,害怕再次表錯情的他寧願將主動權交給妻子,也不想再被那雙驚愕和慌亂的眼眸刺傷。

  只是瑪麗拽住他衣袖的行為到底讓他心中產生了一種類似於自欺欺人的想法——說不定他誤會了瑪麗的意思,她只是被他嚇到了,畢竟他剛才的行為那樣的突兀,如果瑪麗不是他的妻子,她完全可以將他投入監牢——這樣想著,柯林斯彷佛被寒冰凍凝的心又重新有了回暖的跡象。

  對柯林斯此刻的忐忑心情一無所知的瑪麗在拽到柯林斯衣袖的時候就後悔了——不是後悔拽住對方,而是後悔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像現在一樣尷尬。

  上帝!她該說點什麼?

  瑪麗的腦子超高速轉動!

  從沒碰到過這樣場面的她是真心想哭。

  她說不出,『哦,既然好了那我們怎麼怎麼樣』的話,也沒好意思說什麼『啊,我好緊張,要不咱們等過幾天氣氛正常了,融洽了,再自然而然的怎麼怎麼樣……』

  噢!上帝!怎麼想怎麼蠢!

  恨不得把自己拽住柯林斯的爪子給狠狠剁了的瑪麗懊悔不迭,心裡更是想著她還不如放柯林斯出去呢,也省得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與此同時,一絲遷怒也破土而出,明明你才是男的,為什麼要讓我落到這樣尷尬的境地!

  瑪麗的默不吭聲讓柯林斯愈發感到局促,背上更是不自覺滲出了點點汗漬。

  就在柯林斯以為表妹是要借此行為懲罰他的時候,房間裡的報時鳥發出了悅耳的咕咕聲。兩人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已經十一點整了。

  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的柯林斯壯著膽子戰戰兢兢地將自己的袖子從瑪麗手心裡抽出來,「表妹,時間不早了,你也快點休息吧。」他COS了一回鴕鳥,佯裝什麼都沒發生的說:「明天禮拜,我們要早起呢。」

  瑪麗如蒙大赦,也裝得一臉鎮定的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你說得對,凱薩琳夫人對一些細節方面的事情最吹毛求疵,我可不想當著很多人的面被她教訓。」

  柯林斯擠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是我讓表妹受苦了,明天表妹只要看著我就好,凱薩琳夫人由我來接待。」

  瑪麗白了他一眼,強作鎮定地掀開另一邊被子,示意他上來。「以前你沒娶我就算了,現在你娶了我還接待女眷,哪怕她是亨斯福德的管理人,那也太失禮了。」

  瑪麗的動作讓柯林斯面上帶出了幾分踟躕,但他還是依了妻子的意,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的重新躺回床上,「我這不是怕你受委屈嗎,」他看著才給他們解圍的落地鐘,「明天我讓人把它搬外面去,睡熟了聽到這個恐怕會嚇到人。」

  ——這回他們中間隔了三分之一個床鋪的縫隙。

  心裡有些發堵的瑪麗用眼角餘光瞄了眼兩人中間的距離,附和地說,「你說得對,我睡眠本來就有些輕,要真嚇到了,只怕一整晚的睡不著了。」

  兩人又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話,然後柯林斯就沒動靜了。瑪麗試探著叫了他兩聲,沒有聽到回應,耳畔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她松了口氣又覺得慚愧,在自己那頭小幅度的輾轉反側了五六分鐘,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徹底跌入黑甜鄉的瑪麗卻不知道在她睡沉後,躺在她身邊的柯林斯有悄悄傾身過來,就著外面窗外黯淡的月光,靜靜地看了她很久。

  婚後的生活對瑪麗來說十分平靜,她經常是家裡、教堂、羅辛斯三點一線的輪著轉,亨斯福德的人們逐漸對她熟悉起來,人們很喜歡這位面容清秀說話溫柔的柯林斯太太,特別是瑪麗對下層人民發自內心的關愛打動了很多人——人們紛紛對敬愛的牧師先生表示他娶了一位好妻子,就和他一樣以宣撒主的榮光為己任。

  五月中旬的一天早上,吩咐了廚房準備早餐的瑪麗在書桌前寫信,她和朗伯恩的信一直沒斷過,基本上每週都會寫上兩封,當然,一封是給家裡所有人,另一封是個兩位姐姐簡和伊莉莎白。這樣的日子瑪麗很喜歡,特別是手鏈月牙墜子上那抹越來越濃郁的銀藍更讓她感到歡喜。

  瑪麗很慶倖自己嫁給了柯林斯,他給了她安定的生活,豐富的衣食和回家的希望!她十分的感激他,對他的好感也與日俱增。

  只是越是喜歡就越是愧疚,自從上回那無疾而終的邀歡後,她的丈夫再沒有對她表示出想要她的渴望。即便凱薩琳夫人或者偶爾散步碰到的鄰居用善意的口吻問他們什麼時候有好消息,他也沒有改變過主意。從某種意義上,他們像室友大過於夫妻。這讓瑪麗心裡十分難受!她也不是沒想過主動一回,只是還沒動作,她就被心頭瞬間浮現的理智制止了!

  柯林斯的克制只會讓他對她的感情得到有效的遏制,說不定她離開的時候他可以很快就緩過來,重新娶一個妻子好好過日子!只是——為什麼想到他會另娶,她的心就痛的厲害呢!

  曾經病弱的身體讓瑪麗對自己在乎的人或事有著很強的佔有欲,當年她嫂子和哥哥開始談婚論嫁時她心裡沒少起過破壞的心思,後來是被哥哥越來越神采奕奕的模樣和臉上幸福的笑容打動,才慢慢接受了在哥哥心裡她不再佔據第一位的事實。如今她已經把柯林斯放進了心裡,就算不愛,但也喜歡——她沒有辦法接受柯林斯會在她離去後另娶她人,她有一萬種辦法讓柯林斯一輩子都記住她,一輩子都只愛她一個!

  可是她不敢!她也沒臉這樣做!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她選擇了一樣就註定放下另一樣!她不能自私的把自己喜歡的人栓在一條永遠都沒有希望的爛船上自己卻去尋找光明。只要想到在她重新回歸家人的懷抱,享受家人關愛的時候,她的丈夫卻孤寂的守在他們充滿回憶的家裡煎熬度日,瑪麗就沒臉面再去做讓柯林斯陷得更深的事情來。

  將自己名字的縮寫署在信尾的最後一端,瑪麗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趕開,拉了下旁邊金色的繩索,不一會兒,一個女僕就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瑪麗問她先生在哪,她回答說在花園裡侍弄花草,瑪麗點點頭將手裡的信遞給她讓她叫人寄出去後,來到衣櫃前尋找合適的衣物。今天她要和安妮小姐去探望一些正處於溫飽線上的村民,這是凱薩琳夫人的仁政,很需要大力提倡。

  換了身綠色長裙,外面套了件蕾絲披肩的瑪麗站在鏡子前面細細的打量了一會自己,攏了攏頭髮下樓。

  柯林斯已經坐在餐廳裡等著她了。

  「早上好。」

  夫妻倆彼此給了對方一個早安吻。

  他們開始用餐。

  牧師宅的早餐十分豐盛,兩人邊吃邊聊,氣氛十分融洽。聽到瑪麗說伊莉莎白過兩個月要去旅行時,柯林斯驚訝地抬頭,「德比郡?那兒離彭伯利可不遠,先前不是說要去湖區嗎?」加德納夫婦來參加外甥女婚禮的時候,晚上的聚會偶有談起過這趟旅行。

  瑪麗做了個遺憾的表情,「舅舅的公事似乎出了點問題,所以必須縮短行程。」

  「如果真去德比郡的話,也許能碰上達西先生,」柯林斯往麵包裡塗著藍莓果醬,「他說不定會邀請他們去彭伯利莊園做客,那座莊園在整個英國都赫赫有名。」

  回憶了片刻原著的瑪麗嘴角一翹,笑容滿面的附和柯林斯的話,表示她也覺得很有可能。

  用完早餐,柯林斯去教堂,瑪麗送他到門口,還沒回轉,就看到詹金森太太帶著安妮小姐往這邊走來,她們的身後跟著四五個抱著滿紙袋長麵包的女僕。

  「柯林斯太太,真不好意思,您一定等久了吧。」見瑪麗站在門口的詹金森太太立刻誤會了,連忙感激地上來握住瑪麗的手,安妮小姐也靦腆的笑著向瑪麗表示感謝。

  瑪麗輕笑一聲,連說她們誤會了,「……我剛送了柯林斯先生去教堂,還沒轉身呢,就看到你們了,」她一臉笑容地對已經大著膽子敢和她對視的小姑娘說,「安妮小姐吃了早餐嗎?如果沒有正好可以在我家用,今天的早餐十分豐盛,有小姐最喜歡的方形蛋糕和乳酪哦。」

  安妮·德布林搖著頭拒絕了瑪麗的好意,說她是用了早餐才過來的。詹金森太太滿臉笑容的站在旁邊看著她和瑪麗說話。

  「既然這樣,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瑪麗笑吟吟地說,「我也準備了一些食物和糖果,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給他們。」

  安妮眼睛亮閃閃的看著瑪麗,小小聲的問瑪麗發完東西是不是還能像上回一樣去小溪邊放風箏。瑪麗撲哧一笑,親昵地拉著她的手,「我說我們的安妮小姐怎麼選中今天呢,」她故作恍然大悟的嘖嘖出聲,「難怪呀難怪,今天的天氣確實不錯,是放風箏的好時候呢。」

  安妮被瑪麗調侃的有些臉紅,揪著詹金森太太的衣裙就往背後躲。詹金森太太忍著笑說,「柯林斯太太,你明知我們的安妮小姐害羞還欺負她,到時候可別怪凱薩琳夫人找你麻煩。」

  瑪麗聞言連忙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讓詹金森太太別嚇唬她,安妮則從詹金森太太身後探出頭來細聲細氣的說知道瑪麗是在和她鬧著玩沒欺負她,讓詹金森太太別胡亂告狀。

  詹金森太太頓時有些傻眼,瑪麗得意洋洋地瞟了她一眼,拉著安妮的手往她們要去慰問的村民家的方向走去。                    


☆、私奔

  從村民家裡出來,瑪麗幾人已經兩手空空,帶著安妮去小溪邊放了近半個小時的風箏後,瑪麗親自送安妮回了羅辛斯莊園。依例,她再次見到了用鼻孔看人的凱薩琳夫人。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瑪麗發現凱薩琳夫人除了有些貴族通病的傲慢外,只要不忤逆她,還是很好說話的。瑪麗在家裡當慣了乖寶寶,也不覺得被人管是什麼難堪的事情,所以她們相處的還算融洽。特別是瑪麗和安妮之間逐漸親密的關係和安妮越來越健康的紅潤面色也讓凱薩琳夫人對瑪麗另眼相看。

  一番有條有理的交談過後,凱薩琳夫人讓瑪麗留了下來,同時吩咐僕人去通知柯林斯先生過來這邊用餐,「我一直指望你們能勤走動,可我不叫,你們總不來。」凱薩琳夫人用不滿的口氣抱怨。

  瑪麗彎著眼睛笑,「整個亨斯福德的大事小事都需要您拿主意,我們怎麼能隨便過來打攪呢,而且柯林斯先生生怕辜負了您的期望,根本就抽不出時間過來您這兒放鬆啊。」

  瑪麗把來這兒當做放鬆的話一說,登時讓凱薩琳夫人喜笑顏開,但她哪怕再高興,也要矜持的用一種訓導的口吻說:「要勞逸相結合。」

  新上任沒多久的牧師宅女主人眨巴著無辜的眼睛回望,「我也想啊,夫人,可是您上次才對我說不要對丈夫的事情太過指手畫腳,我雖然也怕他熬壞了身體,可是……」瑪麗做出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凱薩琳夫人被她噎得差點沒翻白眼。

  越和這個姑娘接觸,就越發現這姑娘不肯吃虧的個性,已經不是第一回被瑪麗用自己說過的話來堵自己的凱薩琳夫人瞪著瑪麗道:「我也和你說過對丈夫的衣食起居要仔細關心,這都是做妻子的本職工作,絕對不能懈怠--我讓你不參與的是他的公事不是私事。」

  瑪麗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樣道:「好的夫人,既然您說了,那我就有膽子管他了,您不知道他生氣的時候有多凶,每次他一瞪眼睛我話都不敢說……」

  「什麼?柯林斯先生竟然會瞪自己的太太?」詹金森太太用不可思議的語氣驚叫。

  剛走進起居室的牧師先生嘴角狠狠一抽。已經不止第一次被妻子編排的他苦笑著在凱薩琳夫人和詹金森太太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上前向他仁慈的恩主問好。

  凱薩琳夫人迫不及待地揮手讓他起來,直問瑪麗剛才說過的話是否屬實。

  柯林斯無力地瞟了眼自己的妻子,垂頭喪氣的點頭說他確實對自己的妻子有過不好的行為,甚至還編出了一個他在工作妻子卻一直在他周圍晃蕩才惹他生氣的理由來。

  凱薩琳夫人聞言對瑪麗大為滿意,覺得她忠實的將自己教導她的一切都記在了腦子裡,並且很努力的·哪怕觸怒丈夫也要履行--凱薩琳夫人大為感動,當著瑪麗的面對可憐的教區長先生就是好一頓訓斥,直說他太不體貼自己的妻子了等等等等……詹金森太太也在旁邊幫腔,兩位女士把柯林斯訓斥的差點沒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瑪麗見他被訓得一副狗血淋頭的可憐模樣,難得起了同情心,剛開口為自己的丈夫說了句好話,詹金森太太就用激昂的口氣嚷道:「您很不用慣他的壞脾氣,柯林斯太太,牧師先生這樣的行為絕不是紳士所為!需要夫人好好的教訓一番才知道悔改!」

  凱薩琳夫人一臉鄭重的點頭。

  瑪麗滿頭黑線。

  等到聚會結束,科林斯夫婦灰頭土臉的從羅辛斯莊園出來,坐上凱薩琳夫人堅持讓他們坐上的雙輪馬車,做丈夫的沖著一臉心虛地妻子提拽了下嘴角乾巴巴地重複,「『您不知道他生氣的時候有多凶,每次他一瞪眼睛我話都不敢說話!』親愛的表妹,我的好太太,您能大發慈悲的告訴我--我什麼時候生過您的氣,甚至--瞪得你您不敢說話嗎?」

  如果馬車沒有在行駛,一定會蹦下去的柯林斯太太乾笑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弱弱地說,「前幾天你不還說夫人責怪我的時候,可以把所有的錯誤都往你身上推嘛……」

  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的牧師先生無力的盯著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無辜氣息的妻子,頭一次懷疑他真的瞭解自己的妻子嗎?

  因為莫須有罪名被亨斯福德的太太小姐們從頭到腳鄙視了個遍的牧師宅男主人終於在接到一封信後面色多雲轉晴。

  「表妹想去倫敦住個三周嗎?」他揮舞著手裡的信件說,「我的一個朋友收到調令要去漢普郡龐培當任主教,特意發信來和我們這些朋友告別。」

  十分瞭解他這種抓到救命稻草的激動心情的瑪麗二話不說點頭,心裡更是罕見的冒出一絲心虛。如果不是因為她上次的舉動,柯林斯也不會每次聚會都被凱薩琳夫人毫不客氣地點名批評——哪怕他不止一次的表示絕不會再犯。

  「正好可以趁此機會補度蜜月,」男主人的算盤打得劈啪響,「說不定還能抽空去趟劍橋,我記得你很想去那裡看看。」

  瑪麗這次倒是真被他勾起了興趣,她對劍橋大學一直充滿嚮往,如果能去看看、參觀一下自然求之不得。

  在柯林斯的快刀斬亂麻下行程很快就訂了下來,征得凱薩琳夫人(她沒忘記將前來告假的柯林斯先生又訓斥了一頓)的同意後,夫妻倆乘上了前往倫敦的四輪馬車。

  他們在倫敦逗留了大半個月,在牧師先生那位朋友和他太太的依依不捨中,乘坐馬車去了劍橋。夫妻倆在這所全球知名的學府又待足了兩周才在凱薩琳夫人的加急信件中回到亨斯福德。

  「出去就忘記了回家的路,如果不是我一再寫信催促,你們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起居室裡的亨斯福德土地擁有者怒氣衝天。

  瑪麗低眉順眼的站在丈夫身後,一副我什麼都不能做主,都是他的錯的模樣。

  凱薩琳夫人自認為對瑪麗的性格已經有了比較深刻的瞭解,她怒其不爭地瞪了眼瑪麗,問老實認錯的柯林斯先生——

  「你們跑到劍橋去做什麼?我記得你說過你的朋友在倫敦。」

  柯林斯哪裡敢說瑪麗早就想去劍橋看看,只能不好意思的說他在劍橋教書的同學知道他去了倫敦特意寄信邀他——他盛情難卻,只好帶著妻子去了一趟。

  這個理由立刻說服了凱薩琳夫人,一直主張男人就應該多多社交開闊眼界的夫人立刻原諒了他們的遲遲不歸,將話題轉移到瑪麗的肚子上。

  「有沒有好消息?需不需要我找勞倫斯醫生過來檢查一下?」

  柯林斯和瑪麗臉色漲得通紅,瑪麗更是迭聲說她一切都好,沒有任何孕期反應,心裡更是暗暗苦笑,都沒有過接觸,哪裡來的藍田種玉。

  參加完以迎接他們重回亨斯福德的聚會,柯林斯和瑪麗忙成了陀螺。他們要為這趟蜜月旅行買單。在倫敦幾次和同行聚會的柯林斯對聖經的理解又提高了一個層次,他講的佈道詞和福音小故事越發深入人心,每週都會過來禮拜的凱薩琳夫人對此表現了高度讚揚,直說旅行沒有白去。

  轉眼時間就到了七月末,瑪麗收到了伊莉莎白的來信,說她已經在旅行的路上。伊莉莎白躍然紙上的喜悅讓瑪麗由衷為她感到高興,同時暗暗期待她和達西先生在彭伯利相聚的日子。

  只是這樣的期待中似乎還夾雜了一些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對此瑪麗不自覺皺了皺眉,還沒找出隱憂的來源,麗塔已經過來問她今天的菜單了——因為今天要請亨斯福德的一些先生小姐們過來做客的瑪麗只能將這股隱憂暫時放到腦後,全心全意為正餐準備起來。這一忙碌,就徹底忘了個九霄雲外。

  直到八月二日這天清晨她收到了簡寄過來的加急快信。

  親愛的瑪麗:

  很抱歉,我實在不該在你沉浸在新婚喜悅的時候將這麼可怕的消息告知你,可我要是隱瞞不報,只怕你會更不開心。瑪麗,我們最小的妹妹莉蒂亞,她昏了頭,和一個軍官(哦!上帝!就是威克姆先生)私奔了。福斯特上校給我們寄來了一封快信,全家人都驚呆了。據她留給福斯特太太的信上說他們打算去蘇格蘭邊境的格雷特納格林,你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現在我們只能祈禱他們真的會結婚!

  附:我已寄信莉齊。

  愛你的姐姐簡

  瑪麗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前兩天腦子裡閃過的那個念頭再次清晰的在心頭浮現——是了,她說她那時候怎麼會覺得不安!

  「麗塔!麗塔!」瑪麗拿著信叫貼身女僕的名字。

  兔牙女僕幾乎立刻從樓下來到了她面前,「夫人,怎麼了?」她緊張的問,鼻尖沁出幾滴汗水來,剛才她在用熨斗給男主人燙今天的報紙。

  「先生呢,先生在哪裡?我要見他!」瑪麗儘量穩住語氣問。一切還來得及,她熟知劇情,沒有貝內特先生和簡他們那樣的僥倖,知道他們不但不會去蘇格蘭結婚,反倒會去倫敦!

  「夫人,先生去鎮上的羅伯特家拜訪了,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麗塔納悶的問。

  瑪麗心裡一咯噔,是啊,早在昨晚柯林斯就有告訴過她今天要和羅伯特先生他們去郊外打獵,估計要兩天后才會回來!

  怎麼就這麼巧!

  瑪麗只覺得全身都彷佛置身於火焰中。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決不樂意自己家的名譽因為妹妹的不著調而受到損害!她已經夠對不起她的丈夫了,哪裡還能讓他因為妻妹的私奔而丟盡顏面!

  嗓子急得冒煙的瑪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還有足夠的時間,她比簡他們早了整整一天知道他們沒去蘇格蘭而是去倫敦,整整十二小時的緩衝足夠她追到他們!她可以等在他們前往倫敦的路上提前把他們追回來!                    


☆、追捕

  知道這事宜早不宜遲的瑪麗在下定決心後就立刻吩咐麗塔喚來家裡的男僕去鎮上找柯林斯先生,並說:找到後務必請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往倫敦驛站的方向走,每個驛站都要停下來打探消息,看有沒有她妹妹和威克姆的行蹤。清楚這事遲早會爆出來的瑪麗沒有隱瞞自己的貼身女僕,吩咐完後,就帶著麗塔趕到了羅辛斯莊園——她要尋求凱薩琳夫人的幫助。

  凱薩琳夫人對早餐素來重視,此刻她們正在餐廳享有美味的食物。聽到瑪麗來訪的她立刻讓女僕領她進來,「真是破天荒頭一回,我們的柯林斯太太怎麼捨得離開自己心愛的住宅,出來走走了?」

  瑪麗沒時間響應凱薩琳夫人的打趣,臉色蒼白的將妹妹和一個軍官失蹤的事情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夫人,我只能來尋求您的幫助了,雖然我的父母都對那位先生抱有極大希望,認為他一定會和我的妹妹結婚,可我知道這不可能,威克姆先生是個什麼德行相信您也清楚——我必須阻止這一切!」

  「柯林斯先生呢?」被這個嚇人的消息驚住的凱薩琳夫人放下刀叉急急問道,「這種時候他怎麼沒陪你一起過來?」

  詹金森太太豎著耳朵在旁邊傾聽。安妮則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捂著嘴。羅辛斯的女士們都沒了心思享受美味的早餐——她們都被這個驚人的消息嚇壞了。

  瑪麗苦笑地搖頭,「昨天他收到了鎮上羅伯特先生的邀請函,去打獵了——我知道我應該等他回來一起商量,可是怕時間來不及,等他們進了倫敦——倫敦那麼大——要找到就難了。」

  「你說得對,」凱薩琳夫人贊同的說,「威克姆先生的心腸非常的壞,他曾經做了一件讓我和我的親戚恨不得把他送進監獄的事情,但為了某位小姐的名譽,我們只能忍氣吞聲,沒想到到了現在他依然死不悔改——瑪麗,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她讓女僕叫來一位面容嚴肅的中年男子,「這是我們府上的男管家,你們也見過不少次面,很值得信賴,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吩咐他帶上兩個僕人去把威克姆先生和你妹妹追回來,當初你家人過來參加婚禮的時候,赫伯特先生和他們打過不少交道。」

  「感謝您的仁慈,夫人,」瑪麗用感激的目光注視著凱薩琳夫人,「柯林斯先生一直對我講述著您的熱心和慷慨,總說我們能夠在您這兒得到幫助,您想得真的是十分周道,只是您不理解我那位妹妹的脾氣,僅靠赫伯特先生是無法把她帶回來的——我知道赫伯特先生十分的能幹,但是在面對一位完全不顧惜臉面,只為自己快活的姑娘來說,他還真想不出什麼有效的辦法來,畢竟他不能對一位女士動粗,」瑪麗羞愧地低下頭,「所以只能我親自去。」

  凱薩琳夫人還沒開口,安妮小姐已經出乎意料的出聲了!

  「瑪麗!你瘋了嗎?就算現在的路況比起從前好了許多,可是你也承受不了高強度的奔波啊,要是不小心出了什麼事——」

  「安妮說的對,瑪麗,你才結婚不久,指不定肚子裡已經有了柯林斯先生的繼承人,決不能為此冒險。」凱薩琳夫人有些驚訝女兒對瑪麗的關心。

  「夫人,您和安妮小姐的關愛我十分感激,只是我不能讓我還沒出嫁的姐姐和妹妹因為她名譽遭受損失,也不想父母因為沒有管教好她而自責傷心,更不想柯林斯先生為此在友人們面前抬不起頭來……」瑪麗用期望地眼神注視著凱薩琳夫人,「夫人,您可以把勞倫斯先生找來,讓他給我檢查一下,如果我的身體一切都好,沒有懷孕,那麼……還請您答應我的請求。」

  「你執意如此嗎?」凱薩琳夫人皺著眉頭,「等到你上了馬車,赫伯特先生他們一定會全力趕路,到時候你暈倒了或者出了什麼事請——不是耽誤尋人嗎?」

  「所以我才要夫人請勞倫斯醫生過來給我檢查一下啊。」瑪麗誠懇的說,她對月之精華有著絕對的信心。

  凱薩琳夫人到底拗不過瑪麗的堅持,叫來了勞倫斯醫生,醫生對瑪麗健康的身體大為褒贊了一番,但對瑪麗能否承受得了飛速賓士持保留意見。畢竟這個時代的女性一向被當做比東方瓷器還要脆弱的生物,到時候能不能堅持還是未知數。

  凱薩琳夫人又問了瑪麗一遍,詹金森太太和安妮也跟著勸,但瑪麗不改初衷,最後凱薩琳夫人只能讓男僕把她的敞篷大馬車駛出來,「那樣能夠讓你好過點,真要禁不住奔波也能躺躺。」

  瑪麗沒有拒絕凱薩琳夫人的好意,站起身準備和赫伯特先生離去,這時凱薩琳夫人問詹金森太太願不願意和瑪麗一起去尋人,她會另付一份勞務費給她。瑪麗開始有些納悶,很快就意會過來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著凱薩琳夫人——赫伯特先生怎麼說也是一位男性,哪怕她帶著貼身女僕同去,也可能承受點不該承受的流言蜚語——凱薩琳夫人可以說什麼都想到了。

  面對雇主的要求詹金森太太當然不會拒絕,她也一直想和柯林斯夫婦深入結交,如今只是在路上承受點顛簸之苦,就能得到一大堆的好處自然十分甘願。

  就這樣,在凱薩琳夫人的幫助下,瑪麗和詹金森太太以及貼身女僕麗塔上了馬車。車夫和赫伯特先生則擠在了前面的車倉裡,另外還有四個男僕騎著馬護衛馬車——這樣大的陣仗讓瑪麗深感不安的同時,也對凱薩琳夫人更增添了一份尊重,並決心回來後要對安妮小姐更多照顧一些。

  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的詹金森太太臉頰酡著紅暈,連連對凱薩琳夫人母女保證一定會照顧好柯林斯太太,平安的把柯林斯太太姐妹倆帶回來。

  簡單的送別後,敞篷大馬車駛出了羅辛斯莊園在馬路上飛速疾奔起來,聽著外面密集的噠噠聲(外面可是有五匹馬!),詹金森太太用一種與有榮焉的口吻說,「凱薩琳夫人年年都要上繳的道路通行費還是值得的,我記得我小時候乘坐馬車去鎮上路況可沒這麼順,到處都是死水溝,坑坑窪窪的,馬蹄和車軲轆一不小心就陷進去了,十分難纏。」

  從上了馬車心就有所安定的瑪麗嘴角牽出一絲笑容,附和她的談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時速達到九英里的馬車在行駛了一個半小時後到了鎮上,被赫伯特先生率先派出去的男僕騎著馬過來說,「先生,柯林斯先生不在羅伯特先生家裡,他們決定露營,今晚不會回來了——不過我有通知羅伯特太太,柯林斯太太找她先生的事情,羅伯特太太答應儘快轉交。」

  聽完這話的赫伯特先生拉開車倉隔間的小窗對瑪麗說,「柯林斯太太,臨行前夫人特意囑咐我在小鎮上逗留一二,以找到柯林斯先生為佳,如今看來我們恐怕沒有更多的時間耽誤了,不知道您的意思是——」

  「繼續趕路吧!」瑪麗毫不猶豫地說,「我相信得到消息的柯林斯先生會儘快追上來的。」

  得到主意的赫伯特先生俐落點頭,重新關上窗戶,示意車夫趕路。

  他們又趕了將近二十多英里的路,馬匹逐漸變得疲累,赫伯特先生示意女士們下車,他們進入驛站,將馬匹暫時寄託給驛站,指明這是亨斯福德羅辛斯莊園的馬匹後,又向驛站租借了五匹馬繼續趕路。

  這時候的天色變得有些昏暗,瞧著像是要下雨。

  赫伯特先生分析了下從布萊頓到倫敦的路程後,臉上的表情變得放鬆,他對隔間那邊的瑪麗和詹金森太太說道:「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我們絕對能在某一個驛站和他們對上面,聽柯林斯太太的口氣,他們走得匆忙,又沒有我們這樣的敞篷馬車,除了租借別無他法,驛站肯定瞭解他們的行蹤。」

  瑪麗感謝的說了一句希望如此,扭頭去看不停發出幹嘔的麗塔——沒想到她和詹金森太太都沒事,反倒是麗塔暈車了。

  他們又行駛了將近十英里,這時候距離倫敦也只有三十多英里的路程了,女士們已經變得疲憊不堪,就連前面的赫伯特先生說話的聲音也嘶啞了不少。他們再次在一個驛站停了下來,女士們被攙扶著下了馬車,麗塔下車的時候差點崴了腳,被一個男僕正好扶住,那男僕五官端正,有一雙漂亮的褐眼睛,瑪麗注意到麗塔臉紅了。

  他們進了驛站,驛站裡這時候已經熱鬧成一片,這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外面的天已經陰沉沉的隨時有閃電不時劃過。赫伯特先生照例去問驛站的負責人有沒有見過一對男女從他們這兒經過,他詳細描述了威克姆和莉蒂亞的容貌。

  一聽這話,驛站負責人就知道這是在追捕私奔的小情侶呢,他邊擦著一個高腳酒杯邊歪著頭仔細思索了下,又叫來了兩個正在為客人們服務的侍應生。

  其中一個滿臉雀斑的侍應生很快答道:「確實有這麼一對年輕人,他們自稱是剛結婚的麥考斯夫婦,正在蜜月旅行——哦,對了,他們還換了一輛出租馬車。」另一個侍應生聞言插嘴,「那兩匹馬是我們這兒最好最健康的,麥考斯先生慷慨的多付了半英鎊的租借費用,塔特老爹才鬆口答應。」塔特先生是這個旅棧唯一的馬夫。

  終於得到消息的瑪麗松了好大一口氣,再三確認這對所謂的麥考斯夫婦才走沒多久的瑪麗一行倉促用了點麵包和牛奶就又一次回到了馬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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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撞

  馬車又行駛了近兩英里,情況明顯變得不順。傾盆大雨沒有任何徵兆的澆灌下來——待在馬車裡的人還好,外面騎馬跟隨的男僕數秒不到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眼見他們這次的行動就要因為這場暴雨擱淺,心煩意亂的瑪麗在掀開車簾觀察雨勢的時候,不經意間瞟到一個穿著綠色裙子,全身已經濕透的姑娘晃悠著一把根本沒什麼用處的小花傘,像是看到什麼有趣事兒似地又笑又跳。在她前面不遠的拐道上,一輛驛馬車歪倒在泥濘中,兩個身影正冒著滂沱大雨拼命扛著卡入水坑裡的車軲轆試圖把它抬出來。

  看到這一幕的瑪麗差點沒從馬車裡蹦出來!她沖著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綠裙女孩兒大叫了一聲:「莉蒂亞!」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女孩循聲往這邊瞅來,隨即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連悶雷的聲音都沒她的響),拎起裙擺就往這邊沖了過來!

  「哦!瑪麗!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你也要去倫敦?上帝啊!這得多巧合我們才能夠碰上啊!」

  莉蒂亞一副驚喜的快要飛起來的模樣。

  喜氣洋洋的莉蒂亞讓瑪麗找到她的激動心情立刻涼了大半。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哪裡有錯的莉蒂亞,「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她說,「家裡因為你的事情已經亂得一團糟了,跟我回去。」

  ——趁著事情還沒有鬧到不可開交。

  「跟你回去?開什麼玩笑?我要和威克姆去倫敦結婚!」莉蒂亞震驚地瞪著瑪麗,就好像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話。「你在開玩笑對嗎?我以為你會祝福我!」

  「祝福你?祝福你和人私奔?」瑪麗強忍著怒氣,推開馬車門下來,麗塔發出一聲驚呼,連忙把雨傘撐到她頭上。「你跟不跟我回去?」她渾然不顧自己瞬間被泥漿弄髒的鞋襪和裙擺。

  「不跟!」莉蒂亞急急後退,看像瑪麗的充滿防備,「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在嫉妒我!嫉妒我的丈夫比你的英俊帥氣——你自己嫁了個蠢貨就別指望別人也跟你一樣丟人!」

  「丈夫?」瑪麗怒極反笑,「莉蒂亞,我看你是徹底昏了頭了!親愛的『麥考斯太太』,」她用力咬重這個在驛站聽到的稱呼:「能給我看看你們的結婚證明嗎?能告訴我你們是在哪間教堂舉行的婚禮嗎,能——」

  「我們當然能!我們馬上就可以了!」莉蒂亞漲紅了臉,她情緒激動的說,「等到馬車修好我們就會在倫敦舉行婚禮!爸爸媽媽都會來——」

  「我看你是白日做夢!」瑪麗高喝一聲。在她們爭執的時候,威克姆已經放棄了折騰車輪,朝這邊走來,瑪麗臉色冰冷的厲害,「爸爸媽媽已經因為你『勇敢』的舉動病倒了,他們傷心透了,哪裡來的精力為你所謂的婚禮祝福?」

  莉蒂亞怒瞪著她,張口欲駁,『她未來的丈夫將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柯林斯太太,我能夠理解你們姐妹闊別重逢的激動心情,只是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找一個容身之處。」威克姆即便被雨水澆得狼狽,依然像是參加一場露天舞會般的從容——哪有半點被女友姐姐逮住私奔的窘迫。

  「威克姆先生,您的說法請恕我不敢苟同,久別重逢?」她冷笑一聲,「如果不是因為您的大膽行徑,我們姐妹倆根本不可能在這樣一個情況下重逢,」看到威克姆這張臉就氣不打一處來的瑪麗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等到回去後,我看您如何巧言令色解釋自己今天的行為!」她極盡挖苦嘲諷之能事。

  「回去?回哪兒去?柯林斯太太,您說什麼呢,」威克姆聳聳肩,「我是自由的,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需要您的安排。」他對瑪麗憤怒的目光視若無睹。

  「自由?」瑪麗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影,「這恐怕如不得您的意了,威克姆先生。」她幸災樂禍的說:「福斯特上校正熱切盼望著與您再次相會,鑒於您在軍營裡欠得那一大筆款項。如果您不想去監獄裡度過餘生的話,那麼就請再回一趟朗伯恩,福斯特上校在那兒等著您。」瑪麗似笑非笑,「我記得以前您不止一次對朗伯恩的人們強調非常喜愛那兒的鄉村風光,相信現在再去一趟對您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吧?」

  威克姆面色不變,但眼睛裡的光卻明顯變得閃爍,顯然——他沒想到瑪麗竟然如此棘手。就在這時,車夫汗水雨水糊了一臉的跑過來說本來怎麼用馬鞭都抽不動彈的驛馬突然發力跳了起來——正好把車輪帶出了泥坑。

  車夫簡直是喜出望外,但他很快就為自己的殷勤悔青了腸子。

  聽到這話的莉蒂亞眼睛一亮:「朗伯恩?不!瑪麗,你開什麼玩笑,我們才不要回去呢!」莉蒂亞大聲嚷嚷著,手裡的小花傘被她扔到地上,「我要跟威克姆去倫敦結婚!我馬上就要變成威克姆太太了,你不能阻止我!」

  莉蒂亞的突然搭腔讓本來已經穩占上風的瑪麗落回被動位置,英俊的威克姆先生擺出一副十分難過的表情對貝內特家最小的女兒說,「哦,親愛的莉蒂亞,謝謝你的厚愛,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嫁給我,哪怕我沒有辦法給你富裕的生活,只是你的姐姐已經追來,我們只能……」他眼神彷佛會說話一樣充滿難過,欲言又止。

  「——只能儘快趕去倫敦了!」被他感動的一塌糊塗的莉蒂亞接過威克姆的話,拉起他的手就往他們租借的馬車跑。

  「莉蒂亞!」瑪麗差點沒背過氣去,赫伯特先生連忙叫男僕過去擋住兩人去路。

  「柯林斯太太,請理解我對令妹的一片深情,我們是真心實意想要共度一生……」被莉蒂亞扯往馬車方向的威克姆扭頭大笑著沖瑪麗誇張地行了個脫帽禮。

  「真心實意?你敢對著上帝發誓嗎?」被兩人的行為氣得快要失去理智的瑪麗恨不得將威克姆臉上那個可惡的笑容給撕扯下來,她不顧越來越大的雨勢,疾步走到被攔住去路的兩人面前,「說你一到倫敦必然會娶我的蠢妹妹,如果反悔就一輩子逢賭必輸、窮困潦倒——你敢發誓嗎?!」

  威克姆眼珠子轉了轉,哦,這可真戳了他的死穴。他輕笑一聲,「柯林斯太太,如果達西先生沒有橫插一腳讓我失去了原本註定屬於我的聖職,也許我對您所說的起誓還真有點忌諱,遺憾的是……」他嘖嘖兩聲,餘味悠長的用他迷人的眼睛注視著貝內特家最小的傻姑娘,「親愛的,你要我對你發誓嗎?」

  「噢不!威克姆!當然不需要!我們不需要這個!一點都不需要!」腦袋裡缺根弦的莉蒂亞撲到威克姆懷裡熱情的親吻他幾近完美的嘴唇!

  兩人熱情的唇舌交纏聲和大雨的刷刷聲混合成一種曖昧的音色,聽得詹金森太太不停拿手帕塞耳朵,麗塔的臉也紅得可以煎雞蛋。瑪麗面色鐵青的看著這對親吻得渾然忘我的男女,出聲讓赫伯特先生強行將他們綁回朗伯恩——她就不信了,威克姆一個人能鬥過他們四五個!

  「瑪麗!我是絕不會和威克姆分開的!你死了這條心吧!」莉蒂亞將她未來的丈夫擋在身後,他們往馬車的方向退去,男僕們想要上前阻攔,被莉蒂亞作勢欲撲抱過來的動作嚇得魂飛魄散,僵立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了。

  莉蒂亞哈哈大笑,拖著威克姆就上了馬車,拽動韁繩就往公路上沖。

  過來彙報好消息的車夫傻眼了,他大驚失色地叫道:「哦!麥考斯太太!那是我們驛站的馬車!」他拔腳就追!馬車要是丟了,他要負全責!

  莉蒂亞將一把濕漉漉的頭髮鋝到耳後,把韁繩交給威克姆,在馬車上笑得肚子疼,「讓後面那位太太賠償吧,她是我的姐姐,一位體面的牧師太太,有的是錢,很樂意為你們的損失負責,噢噢噢……威克姆……再快點再快點……等我們到了倫敦就什麼都不怕啦!」未來的威克姆太太快活地叫道。

  「好咧,」威克姆回應一聲,馬車以一種疾馳的速度在雨夜裡狂奔,「莉蒂亞心肝坐穩了!」

  「柯林斯太太……」赫伯特先生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瑪麗。

  瑪麗從牙縫裡擠出個單詞:「追!」

  因為瑪麗這個決定,兩輛馬車在狂風暴雨中你追我趕起來!莉蒂亞對這樣的情形大感有趣,不時尖叫著給威克姆鼓勁:「太刺激了!噢!好威克姆,勇敢的威克姆,英俊的威克姆!甩掉他們!甩掉他們!」

  莉蒂亞的火上澆油讓羅辛斯的馬車夫也被激起了火氣——兩輛馬車你追我趕,詹金森太太和麗塔在車上瑟瑟發抖,恨不得從車上跳下去。

  兩輛馬車已經不止一次擦邊撞擊——敞篷大馬車的優勢讓出租馬車屢屢受挫,莉蒂亞懊惱不已,瑪麗也沒好過到哪裡去!

  她為自己剛才竟然試圖和對方講道理的行為悔不當初!早知道莉蒂亞冥頑不靈到這個地步,她就應該在威克姆還沒過來的時候讓赫伯特先生命人將她打暈直接帶回朗伯恩!

  幾次碰撞下來,出租馬車明顯變得遲鈍,就連前面的兩匹馬也不時發出聲聲長嘶彷佛在抗議。它們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撞腫,甚至流血,看上去十分的觸目驚心。

  暴雨還在不停的下,根本就沒有減弱的趨勢,瑪麗這方逐步佔據上風——又一陣你爭我趕後,威克姆和莉蒂亞控制的馬車被他們困在了公路左道的一個罅隙裡——離道旁的麥田只有一步之遙。

  瑪麗頓時松了口氣。                    


☆、危急

  被堵住的莉蒂亞又氣又惱,她咬著下唇憤憤不平的瞪著瑪麗,瑪麗也毫不猶豫地瞪著她,「只要你們現在願意下來,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不會將你們在我找到後還試圖逃跑的惡劣行徑公之於眾——相信你們也不想摔進麥田裡,弄個斷手斷腳的下場吧?」

  「瑪麗!你竟然敢威脅我們!」閃電轟鳴中,馬匹在來回不安的踱步,田埂上被雨水沖刷得鬆軟濕潤的泥土也在唰唰往下掉,莉蒂亞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威克姆,威克姆!我們駕駛著馬車從麥田裡沖過去吧——肯定行的,我看過好幾本小說裡有寫到這個——浪漫極了!」她大聲慫恿。

  瑪麗冷笑著看向威克姆。她就不信他會答應莉蒂亞的提議。

  果然,這位見多識廣的先生可比只在鄉下一畝三分地打轉的小姑娘聰明多了。他苦笑著說,「親愛的,這可不行,如果真這樣,我們就要被她逮個正著了——你忘了我們車輪陷入泥坑裡的事了?」

  莉蒂亞眨巴了兩下眼睛,「噢!親愛的,你說得對,小說裡的主角們碰上的可是收割後的麥田和大晴天呢,幸虧有你提醒——」她又撲到威克姆懷裡,癡迷地看著他英俊的面龐,熱情的又吻了上去。

  威克姆頭疼地躲了躲去,莉蒂亞的啾啾聲不時在他臉上響起,「哦,親愛的,親愛的,我們得先擺脫現在的困境,等等——」

  詹金森太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瑪麗鐵青的臉色說,柯林斯太太,真沒想到您的妹妹竟然……這樣的……這樣的什麼她沒說,但瑪麗已經從她臉上的神情讀出了不知廉恥四個大字。

  瑪麗嘴角一抽,還沒來得及反應,兩匹驛馬就突然發了狂!

  它們長嘶著跳動著再次往瑪麗這邊撞過來,就好像上癮了似地——瑪麗驚了一跳,下意識就要躲開,卻在閃避的時候被韁繩套住了腳踝!

  瑪麗瞳孔微縮,為了把莉蒂亞從那輛車上勸下來,她現在可是站在車轅上的!要真撞上來不死要要去掉半條命。

  說來奇怪,她好像和馬特別有緣,它們不撞她一回就不心甘似地——瞅准了機會要把她撞上天堂!

  瑪麗苦笑一聲,這次可沒個柯林斯表哥犯傻氣寧願丟了自己的命也要救下她!想起這段時間來的點點滴滴,瑪麗只能求上帝看在她勤勤懇懇信奉他的份上,在被撞上後給她一點喘息的空間,只要有一口氣在,她就能把自己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瑪麗儘量讓自己忽略越來越放大的馬臉和馬匹呼吸所特有的濃厚草腥氣,攥緊月牙鏈墜的手指掐入了掌心。

  眼見著就要和敞篷大馬車撞上的莉蒂亞用力勒住了威克姆的脖子,差點沒把他勒斷氣的尖叫,眼睛因為害怕(她總算知道害怕了!)用力閉緊了!

  ——他們就坐在駕駛座上,瑪麗活不了他們也不會走運到哪裡去!

  威克姆徒勞的試圖讓馬匹安靜下來,可是通通沒用,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瑪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赫伯特先生和馬車夫以及四個男僕費盡心思想要馬車轉向避開——但時間太快了!他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不管瑪麗再怎麼說服自己冷靜,甚至已經隨時做好了自救的準備,都無法改變她還只是個十八歲小姑娘的事實!她怕的厲害,淋的濕透的衣服濕噠噠的黏在身上,分不清是雨水多點還是因為恐懼分泌出來的汗漬更多點。

  她冷汗涔涔,兩股戰戰,怕得發抖,卻不能逃。

  她無法確保自己在被驛馬衝撞後還能不能活下來——她不懼怕死亡,可她懼怕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再見父母親人一面!心亂如麻的瑪麗看著死死抱住威克姆不住發出驚恐尖叫的莉蒂亞,心裡倏然湧現一絲欣羡——威克姆再不是好人,在這一刻他也成為了莉蒂亞的依靠。情不自禁的,瑪麗也想到了她的丈夫,她註定要拋下的人。瑪麗突然對自己這段時間的彆扭感到懊悔,早知會有今日,她還不如把自己給了他。

  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馬頭近得已經能夠讓瑪麗在這大雨滂沱中數清楚它們長長的睫毛和不住翕闔的鼻孔,瑪麗下意識閉上眼睛,攥著月牙墜子的掌心已經被指甲刺破,隱隱帶來一絲痛意。這痛意比起即將承受的劇痛輕微得幾乎無法察覺,電光火石間,瑪麗苦中作樂:也許她該在自己胸口劃上一個十字

  阿門。

  「表妹!」

  就在這時,自他們來時的路上竟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吼!還有那個被莉蒂亞和威克姆拋下的馬車夫的聲音:「他們就是往這方向走的——這個方向——」

  瑪麗下意識回頭,就看到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烙進心底的熟悉身影正拼命抽動馬鞭朝著她疾馳而來。瑪麗眼眶一熱,幾乎是吼叫著喊了回去:「不要過來!停下!」

  她顧不上再去緊握手裡的月牙墜子,心心念念全部寄託在了那個越來越近的人影身上,用力揮趕著他——嘶吼著要他停下!

  可是他又怎麼會停下呢!他又怎麼敢停下呢!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個除了在上一次救自己愛戀的女孩時展現了一番英雄氣概的教區長先生不顧一切的在靠近兩輛即將相撞的馬車時,騰身而起!他脫離了馬背,憑藉慣性撲向了瑪麗,從發現驛馬撞過來雙腿就失去了活動功能的瑪麗被他撲向了旁邊的麥田裡——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瑪麗手腕上的月亮手鏈發出一道鋒利的刃光恰到好處切斷了她腳上的韁繩,卻也因為沒有控制住力道而導致鮮血噴湧而出——兩人在麥田裡連打了數個滾才緩住了沖勢,全身彷佛被卡車碾壓了一遍的瑪麗還沒來得及晃晃腦袋讓自己更清醒點,她的丈夫已經用一種帶著哭腔的惶急聲音沖著她不住叫喊:「表妹!你沒事吧!表妹!你還還好吧?!」

  砰!哐哐!

  也就是在這時,兩輛馬車互撞的悶響和馬嘶以及女士們的尖叫聲混合在不可視物的雨幕裡,給人平添了三分毛骨悚然的感覺。

  瑪麗頭暈的厲害,她勉強睜開眼睛,看著自己丈夫那雙在雨幕裡彷佛在燃燒的眸子,還在不住打顫的手輕輕擦去對方臉上被麥田污泥濺起的點點髒垢,「表哥,我……」她剛想要說她沒事,緊緊抱得她渾身都發燙的柯林斯就發出一聲悶悶的低咳,緊跟著在瑪麗的震驚中嘔出一口血來!

  瑪麗渾身發抖!勞倫斯醫生曾經說過的話電光火石般闖入大腦深處!

  她怎麼就忘了呢!她的表哥上次為了救她可是五臟六腑都受了創傷,雖然經過她暗地裡的調理已經好了很多,但不代表他就能在雨夜裡騎馬賓士過來救她甚至再次弄傷了自己的內腑!

  瑪麗腦子裡轟鳴的厲害,她慘白驚恐的臉色看得柯林斯心口悶疼,渾然忘了自己剛剛才吐了口血的他焦急的詢問瑪麗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面對這樣一個全心全意為自己著想的人,瑪麗已經無法再顧忌太多!驚魂未定心神激蕩的她在柯林斯的震驚中拉下他的脖頸,仰頭吻上了他猶帶血腥味的嘴唇!

  已經近兩個月沒有和瑪麗唇齒相依的牧師先生有瞬間的怔忪,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用同樣溫柔的力道回吻他的妻子——心裡更是又酸又甜的想:表妹一定是嚇壞了!她在尋求自己的安慰呢!

  雙眸緊閉與妻子擁吻的牧師先生沒有注意到自瑪麗的攬著他脖子的那只手上有一枚月牙鏈墜正堪堪垂在他背心處,源源不斷的乳白色光芒正一點點沒入他的身體裡。

  泡在麥田裡的感覺很不好受,又濕又冷還有一股難聞的土腥氣。

  柯林斯眷戀不舍的放開了懷中愛人紅腫的唇,小心將她扶起,「我們得去看看大家。」他這樣說,剛才他們沉浸在彼此的世界,渾然忘我了。

  瑪麗點點頭,「希望他們沒事,」她和丈夫十指緊扣,「他們可是我帶出來的。」

  這時候雨已經變得小了,淅淅瀝瀝的,雖然還沒有斷絕但也沒有一開始的兇神惡煞。至少打在身上已經沒有開始那樣疼了。

  從得知瑪麗去追妻妹後就躍上馬背,除了驛站換馬就沒半刻停歇的教區長先生驚異于自己的神采奕奕,不過想起剛才和表妹的那個吻……愛情的力量總是能夠創造奇跡!覺得耳朵都在發燙的柯林斯不好意思地和表妹相互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上了公路。赫伯特先生和詹金森太太他們疾步走了過來。

  「柯林斯先生、柯林斯太太,你們沒事吧!」詹金森太太看向牧師先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樽神靈!充滿敬畏!

  「我們沒事,」瑪麗歉意的看著詹金森太太,「您沒嚇到吧?」

  詹金森太太誠實地說,「確實嚇得夠嗆,不過赫伯特先生他們是好樣的,他們控制住了馬,我們就下來了——」她摸了摸被擦傷的手臂。腦門上青腫了一大片的麗塔也不住點頭。

  「羅辛斯的馬哪怕是驛使的也有著高貴的血統。」赫伯特先生與有榮焉。

  牧師先生贊同他的話。

  他們又說了幾句話,詹金森太太提議道:「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們正好可以回到原來的驛棧去休息一晚。」她語氣一頓,「威克姆先生也需要治療。」

  柯林斯和瑪麗不解的看她。

  赫伯特先生解釋道:「兩輛馬車還是撞到一起了,不過我們幸運一點,沒有被衝撞力拋出馬車——威克姆先生和莉蒂亞小姐就……」

  「就摔了個夠嗆,」作為一個把規矩禮儀看得重要無比的詹金森太太罕有的露出一絲幸災樂禍,「他們被拋到了地面上,威克姆先生墊了底。」

  瑪麗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來,她怎麼不知道威克姆有這樣的情操?                    


☆、情動

  麗塔已經很瞭解自己的這位女主人,捂著青紫的額頭邊抽氣邊補充說,「莉蒂亞小姐抱著威克姆先生的脖子,他也是沒辦法——如果他不想摔斷脖子的話。」

  瑪麗臉上也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來,「假設我現在說一聲活該,大家不會覺得我失禮吧?」她笑顏逐開。柯林斯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主的光芒照耀世間所有萬物,親愛的,他只是受到了應該受到的懲罰,我以牧師的名譽保證你沒有任何失禮之處。」

  瑪麗被他柔情滿溢的眼神看得面頰緋紅,輕咳一聲,剛要說話,前面就傳來莉蒂亞沒有絲毫儀態的嚎啕大哭。

  以為又出了什麼事的大家急忙趕了過去,就看到已經破碎的不成形狀的馬車旁邊,驛站的兩匹驛馬已經徹底安靜下來。此刻正用舌頭舔舐彼此身上的傷口,打著響鼻;左腿歪成一個詭異角度的威克姆先生已經痛昏了過去,而貝內特家最小的女兒則木呆呆的跪坐在他身邊,扯著嗓子不停的大聲哭泣。她的身邊還有伴奏:接了他們這趟客人簡直倒了血黴的驛站車夫哭得比她還要傷心,如果不是牧師先生一再保證他們會賠償他的馬車,他只怕要哭個地老天荒才甘休。

  鬧劇結束,羅辛斯的車夫表示敞篷馬車還能夠駕駛——不過回去估計要大修。瑪麗有些慚愧的看了眼柯林斯,柯林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他們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過——「夫人不會責怪我們的,她只會驚歎我們今晚發生的一切,覺得這是——」

  瑪麗撲哧一笑,親昵地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對嗎?」

  柯林斯被她俏皮的神態逗得心頭火熱,他定了定神帶點歉疚地說,「夫人就是這麼個性子,你……」

  「早在我求到她門下的時候就有這個覺悟了,」瑪麗歎了口氣,看了眼對面抱著躺平的威克姆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的莉蒂亞,「希望這會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故事。」

  柯林斯給她的回答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他們問到威克姆和莉蒂亞行蹤的那個驛站負責人真的很會做人,在確定他們那輛已經被折騰的破破爛爛的出租馬車會舊貌換新顏後,就很熱情的把他們迎進了驛站分配房間,徹底無視了那對今天早上看到還神采不凡的『麥考斯夫婦』。當然,他沒忘記在牧師先生的要求下,把他們驛站一個半吊子的獸醫找出來暫時給『麥考斯』先生固定了下傷勢——免得情況惡化。

  由於一看就知道這一行人是由柯林斯做主的關係,他們得到了驛站裡最好的房間。為了避免著涼,大家都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才下樓用餐。

  已經餓得饑腸轆轆的眾人自然不會挑剔口味有些粗糙的麵包和煎肉餅——他們吃得很香。

  用餐中途,科林斯代表自己的妻子向赫伯特先生和詹金森太太表示了由衷的感謝,他特意敬了兩人一杯酒——赫伯特先生和詹金森太太自然回敬,還大大誇讚了一番瑪麗。瑪麗連說不敢當,柯林斯卻像是他們誇得是自己一樣高興極了。最後四人賓主盡歡。

  重新回到房間裡,聽麗塔彙報了莉蒂亞和威克姆的就餐情況後,瑪麗覺得自己全身已經酸痛得不屬於自己了。她強撐著洗漱後爬上床,柯林斯很快加入了她。

  感覺到旁邊床墊下沉的瑪麗有點小緊張。兩人本來就融洽的甚至帶點粉紅泡泡的氣氛也因為對方上床的舉動變得微妙。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躺著,數著彼此的呼吸聲。就在瑪麗以為這一夜又將混過去的時候,她的丈夫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在她提到嗓子眼的緊繃中,抖著一雙手小心翼翼環住了她的腰。

  也許是瑪麗在麥田裡的舉動給了柯林斯勇氣,這位從上次被變相拒絕後就再沒有親近過自己妻子的丈夫再次跨越了他們中間那一條人為劃出來的線。

  在那雙隱隱汗濕的手摟上腰時,瑪麗有瞬間的心跳失序。但她並沒有做出什麼抗拒的動作,而是將背部往後蹭了蹭,恰好整個人契入了對方擁過來的懷抱中。瑪麗很清楚——如果這一次她再流露出不情願或者抗拒的神色,她的丈夫再不會碰她一下,甚至、甚至會懷疑這樁婚姻到底值不值得。沒有一個丈夫能夠接受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的——他們是合法夫妻!他有資格享有自己應得的權益。

  瑪麗剛一動柯林斯就緊張的差點把抱過去的手收回來——表妹主動親他是一回事,他主動抱表妹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他還沒有分清楚表妹在麥田裡的那個吻……是不是單純得只是驚嚇後想要得到撫慰一種再正常不過的心理需求。

  直到瑪麗依偎進他懷中,把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心跳的幾乎快蹦出口腔的牧師先生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的妻子這一次並沒有拒絕他——相反,她全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欲說還休的味道。

  不論男女,在這種情況下對彼此的每一個反應都十分敏感,當發現表妹周身一直縈繞不去的那股疏離和抗拒消失的幾乎察覺不到的教區長有瞬間的懵然,但很快就變得口乾舌燥起來——他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就吻在了一起。他們吻的很溫情,帶著小動物堪堪相識的忐忑的緊張還有點小害羞的接觸。一點點的啄吻著彼此的唇,小心翼翼的舌尖輕探交纏吮吸,直到呼吸漸重。

  瑪麗渾身發燙,雙眸緊閉的環著柯林斯的脖頸,身體帶著幾分輕顫的回應對方略帶笨拙甚至有些莽撞的親吻,她大腦昏沉的厲害,身體和靈魂都彷佛飄到空中一樣的綿軟,偶爾,才會因為不小心的牙齒輕碰而睜開迷蒙的眼睛,在黑暗中與另一雙灼灼雙目對視。

  瑪麗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言情小說也偷看過不少。曾經她一直對那種所謂的幾乎溺死在對方溫柔的眼睛裡的話嗤之以鼻,同樣都是兩隻眼睛,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魔力?

  今晚,瑪麗卻親身見證了這句話。

  柯林斯只是溫柔的凝望著她,她就彷佛逐漸被陽光曬化的冰雪一樣,整個人都軟化下來,暈得厲害。當對方試探著撩起她的睡裙裙擺時,瑪麗沒有拒絕。

  許是月之精華滋潤的光系,瑪麗的皮膚比起其他女性要細膩得多,當然,沒有和別人這般親昵接觸過的柯林斯並不知道這裡面的區別。他只是驚歎妻子肌膚的滑膩柔嫩和那種彷佛一掐就能化水般的柔軟觸感。

  感覺到那雙大手在身上游走的瑪麗有些輕微的不適應,她扭動了兩□體,就發覺柯林斯到處摸索點火的手像是中了石化咒一樣僵住了。瑪麗聽著對方埋在她頸窩裡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和待在她腰間一動都不敢動的手掌,心奇異的軟了下來。

  女人總是心軟,特別是在動情的時候。

  「……我沒事……你別……」

  她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的厲害,帶著一種讓她自己都驚恐的婉轉柔媚。

  別什麼?

  柯林斯有些發懵,別停下?還是……別繼續?只要一想到『別繼續』就覺得心裡難受的厲害的教區長先生在權衡了兩秒後,決定相信是前者。

  他壯著膽子重新堵上瑪麗的唇,他發現表妹似乎很喜歡他的吻,特別是溫柔的不帶侵略性的更讓她感到安慰。想到表妹今天受到的驚嚇,柯林斯突然有些自責,覺得自己有點得寸進尺,這樣一想,手下動作自然變得猶豫,但□這種東西從來不會被理智所左右,特別是被他整個人都環在懷裡的妻子還在努力回應他的時候。

  他們重新交纏在一起,親密無間的享受肌膚親密相觸所帶來的細微電流和一陣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酥麻。柯林斯放過了那被他吻得紅腫的唇,沿著脖頸鎖骨往下的細細啄吻,瑪麗努力克制住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白皙纖瘦的手緊攥著床單,儘量讓自己顯得從容一點。

  柯林斯並不瞭解瑪麗這種奇特的心情,他愉快地在瑪麗身上點著火,感受著身下這具嬌軀因為他的每一個動作而輕顫的滿足感。

  不知道什麼時候,瑪麗的睡裙已經被翻到腰部以上,柯林斯的手不經意從瑪麗大腿內側滑過,瑪麗驚呼一聲,下意識絞緊雙腿,卻也由此將對方的手留在那一處。

  柯林斯因為她的這個舉動而乾咽了兩下喉嚨,瑪麗則臉紅的整個人都要爆炸,她按捺住落荒而逃的衝動,小心鬆開雙腿似乎想要讓柯林斯自覺地把手拿出來——可對方明顯沒有做到和她心意相通,還在那敏感的一處摩挲。

  越發覺得整個人像是在燃燒的瑪麗想要掙脫這種讓她恨不得羞憤自殺的情緒,她掙扎著往後退了兩下,試圖借這個動作讓對方的手從那一處敏感脫離。她也確實如了意,柯林斯沒有任何防備的手確實往下滑了滑,但也由此碰到了一個讓她整個人都疼得哆嗦的所在!

  瑪麗瞬間的驚顫瞞不了和她親密相偎的人,更何況她幾乎瞬間激出一身冷汗!

  「表妹?!」

  以為自己不小心傷到瑪麗的柯林斯差點從床上蹦起來,本來已經澎湃的隨時可能失控的□也瞬間一掃而空。

  聽著柯林斯焦急的呼喚,疼得差點沒全身痙攣的瑪麗握住他顫抖的手說,「表哥,我膝蓋旁邊好疼。」

  委屈的聲音聽得牧師先生心都要融化了,他哪裡還顧得上自己,連忙下床點燃了蠟燭捧到床邊來看瑪麗的腿——這一看卻讓他整個人呆若木雞!

  燭光朦朧中,瑩白如玉的玲瓏嬌軀沒有任何保留的呈現在他面前,如同獻祭的羔羊純潔卻又因為泛緋的嬌靨和隱隱噙淚的水眸平添了三分奪目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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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湧

  在有光的環境裡,柯林斯的眼神幾乎無處可藏。被他火熱目光看得渾身都不自在的瑪麗下意識屈起雙腿想要將自己藏起來——如果不是怕將睡裙下拉的動作會引起柯林斯的誤會,她恨不得把自己從頭到腳都包起來。

  同樣的,也正因為她的這個動作讓柯林斯瞥到了瑪麗外膝那一處讓人觸目驚心的瘀青!

  這一大片瘀青已經足夠扼殺柯林斯內心尚存的那一絲蠢動。

  瑪麗被柯林斯瞬間凝重的表情唬了一跳,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腿上看去,臉上的表情也閃過一絲錯愕。

  ——剛才洗澡的時候可沒發現這個。

  眉頭一皺,瑪麗很快想起了自己為了在柯林斯撲過來順勢滾進麥田裡所做的事情。她用手鏈的能力割斷了纏腳的韁繩卻也因此弄傷了自己。雖然月之精華很快修復了那一塊皮膚,但內裡到底受了傷,又在麥田裡被碎石重磕了兩下,會有這麼一大片青紫真的再正常不過。

  意識到這點的瑪麗連忙將她受傷的經過解釋了一遍,當然,她也只是簡單的說了句麥田裡的碎石有點多,估計是被雨水沖進去的,她在好幾塊石頭上滾了下,才會弄出這麼大片淤紫來,看著恐怖,其實也不怎麼痛。

  她的話並沒有讓柯林斯感到安慰,剛才瑪麗瞬間的僵凝和驟然出的那身冷汗已經告訴了他絕對不是一般的難受,但他也沒有刻意戳穿瑪麗的隱瞞,而是拉響了床邊的拉繩。

  驛站裡就算半夜也會有侍應生守夜的,柯林斯才扯動拉繩,侍應生就過來敲門了。要了一瓶黃油油的藥膏,示意瑪麗過來擦藥。

  瑪麗猶豫了下,柯林斯說:「趁著把裡面的淤血擦開,否則明天會更難受。」

  瑪麗看著他堅持的表情只能妥協,為了避免弄髒床鋪,來到沙發前坐下。柯林斯將她的腳抱到自己懷裡,瑪麗不自在地動了動腳趾頭,看著他溫暖的大手倒了一些藥膏按在她腿上揉搓起來!

  「唔!」

  瑪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還真不是一般的疼!

  為了避免懷疑,她沒有再動用月之精華,而是忍痛捱到塗藥完畢,這時她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

  柯林斯心疼地看著她彷佛從水裡撈出來的模樣,「表妹,我扶你去浴室洗個澡吧。」驛站最不缺少的就是熱水。

  ——為了周到服務,柴火晝夜不熄。

  瑪麗連連點頭,她也不喜歡睡裙黏在身上的感覺。

  只是才將腳塞入睡鞋,膝蓋就倏忽一軟,整個人往地上倒去——牧師先生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妻子,「表妹?!」他嚇了一跳!

  瑪麗無奈得將全身重量依靠在他懷裡,「表哥,我腿使不上力氣。」

  「那就是藥效在發生作用了,」柯林斯松了口氣,「表妹,我抱你去浴室吧。」他臉紅紅的建議,「我不偷看,就在外面。」

  瑪麗也覺得臉上有些發燒,她抿了抿嘴唇,將把麗塔叫進來的話咽進喉嚨裡,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得到回應的教區長輕輕鬆松就把妻子抱了起來,穩步走入浴室。

  驛棧的盥洗室實在是小的可憐,只容得了兩人轉圈的空間,柯林斯將表妹小心翼翼放進銅質的澡盆裡,問了句可以站穩了嗎?他的聲音有些澀啞,由於瑪麗全身的重量都依偎在他懷裡,他幾乎可以清晰覺察到對方那兩團渾圓不時從胸口擦過的感覺,老天!他也有點腳軟!

  瑪麗不是很確定的點點頭,柯林斯剛一鬆手,她又有些搖搖欲墜。

  怕妻子摔個腳朝天的牧師先生只能勉強乾咽了兩下喉嚨,看了看只有一個澡盆的浴室——這兒可真夠簡陋的上帝!——輕聲對瑪麗說:「表妹如果不介意的話就撐著我把衣服……」他聲音顫了顫,「脫下來吧。」

  瑪麗身體顫抖了下,沒有任何的動靜。柯林斯仰起頭,用力閉上了眼睛。

  漆黑一片的浴室內只有臥房裡那一束微弱的燭光給了這一小方空間點點的光亮。瑪麗躊躇了兩下,慢慢伸手到背後解開了睡裙的暗扣將裙子退了下來,退到小腿肚時,她猶豫了下,屈起受傷的左腿將裙子褪了下來,到了右腳卻有些為難了,又是好一陣的遲疑,瑪麗悄悄瞟了眼柯林斯,確定他一直老老實實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動作後,試探著將全身重量又往前者身上偎了偎,抬起右腳想要一鼓作氣將睡裙褪下來——卻不想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儘管她已經盡全力把身體的所有重量都交給了柯林斯,但人類依靠自己本能站立的行為卻還是讓她將身上的重量大半撥移到她受傷的左腳上,於是一聲堪堪沖出口的驚呼,瑪麗已經整個人往澡盆裡倒去——儘管閉著眼睛但所有心神都關注著妻子的柯林斯急忙去抱,卻也因此睜開了眼睛!

  昏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浴室裡,睡裙已經滑到腳踝以下,□只著蕾絲內褲的迷人胴體就毫無遮蔽的映入眼簾。

  柯林斯突然覺得眼前一陣發暈。

  未經人事少女身上所散發的誘人處子芳香和象牙般皎白的膚色在這一片昏暗之間實在是太引人犯罪!只要想到懷中的半裸佳人專為自己所有,饒是柯林斯的忍耐力也有些發狂的衝動!

  「別看!」好不容易從自己差點摔倒的驚嚇中醒過身來,瑪麗急急去捂柯林斯的眼睛,這次她卻徹底失了算,瑪麗無異於投懷送抱一樣的撲抱就如同滴進油鍋裡的一滴水讓柯林斯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不斷高漲的欲望低頭用力吻上了瑪麗的嘴唇!他的動作是那樣快又那樣的讓人猝不及防!左腿本來就站立不穩的瑪麗被這幾乎深入喉腔的深吻激得整個人都搖搖欲墜,除了依附,大腦竟是什麼都無法想了!昏暗的浴室裡只有唇舌交纏的曖昧與低低急促的喘息交相呼應。

  瑪麗身上高熱的厲害,她像藤蔓一樣攀附在柯林斯的身上,腰肢後仰,感受著那一個個沒有章法的吻沿著她的脖頸往下,直到慢慢含住了胸口那一抹淺淡的粉。

  「嗚……」

  瑪麗低哼一聲,潛意識想要掙脫那股陌生的情潮,卻被柯林斯緊貼過來的動作弄得全身一顫,一個陌生卻很快讓瑪麗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東西插入了她的腿心,瑪麗驚了一跳,顧不得在胸前肆虐的唇齒,夾緊雙腿似乎想要阻止對方的侵入,卻不想這個動作更引發了對方的狂熱!

  感受著那在她腿心不住磨蹭抽動的東西,瑪麗全身熱燙的厲害,她想要鬆開自己的雙腿,把那個擠在她腿間磨蹭的東西趕出去,卻不想雙腿彷佛有了自己意識般的不聽使喚了。

  他們就這樣糾纏了將近半個小時,重新吻上她脖頸的柯林斯突然用力抱緊了她,一股無法形容的戰慄從從他身上往她蔓延,說不清過了多久,瑪麗清晰的感覺到一股膩滑的液體順著她腿間緩緩下滑……

  ——淡淡的麝香瞬間充斥整個浴室。

  知道那是什麼的瑪麗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

  全身的力氣彷佛被抽取一空的牧師先生好不容易調勻了自己的呼吸,他啥啥的看著幾乎癱軟如泥的愛人,一種無法形容的滿足感在他胸臆蔓延開來。

  瑪麗可沒他那樣的好心情,她簡直羞憤欲死!如果她現在能夠隱身,絕對不介意柯林斯面前徹底消失!

  瑪麗抓狂的表情如同一盆涼水澆頭,徹底把飄飄然的表哥拉回現實。

  他難堪又慚愧地向瑪麗道歉。

  「對不起,表妹,我違反了我的承諾。」他羞愧地低下頭,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現在實在不想見到他的瑪麗微微低頭說她要洗澡!柯林斯連忙不敢有半點倏忽的扶著已經全身乏力的瑪麗坐進澡盆,擰動了旁邊銅管的閘門。

  等到溫熱的水從管子裡流出來,柯林斯將手伸進去試了試水溫(這個動作讓瑪麗心裡好受了一點),這才起身走到門口背對著瑪麗,悶著聲音說,「表妹,我剛才的行為實在唐突,一定把你嚇壞了。」

  將恨不得毀屍滅跡的內褲和睡裙丟進衣籃裡,瑪麗一邊努力忽視大腿內側彷佛依然存在的粘滑感,一邊舀水清洗身體。柯林斯的一再道歉讓瑪麗羞惱又無奈,半晌,她才用比蚊子大不了的聲音回應:說她並沒有被嚇到。

  淅淅瀝瀝的水聲將瑪麗的聲音淹沒,努力豎著耳朵聽了老半天卻沒聽到任何動靜的柯林斯表哥難過極了,他幾乎是哽咽地說,「表妹,我以後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你放心……只是,」他語氣一頓,帶著幾分淒涼的乞求,「只是我們這一次要是有了孩子……你、你能不能把他生下來?」

  正在用手指梳攏濕漉頭髮的瑪麗手上動作一抖,差點沒把頭皮都給扯下來!

  什麼叫如果我們這一次有了孩子能不能把他生下來?

  這一次?

  這一次?!

  他又沒有……咳咳……進去,他們怎麼可能會有孩子?

  她的傻表哥不會以為接吻愛撫就會懷孕吧?!

  意識到這點的瑪麗有些發噱,好不容易才壓住滿腔的笑意,故意隨著他的口氣沖著她那個彷佛被霜打的茄子一樣的丈夫說,「表哥這是什麼話,如果有了孩子,我們當然要生下來啊。」          


☆、溫存

  也許是柯林斯的請求太過好笑,瑪麗因為被看光而引起的焦躁煩亂瞬間被拋飛到九霄雲外,她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對柯林斯的懇求做出了回應——根本就沒仔細考量過如果真的有孩子是否會答應生下來的事實。

  瑪麗肯定的語氣卻給了柯林斯極大的安慰,他雖然人沒有轉過來,但聲音裡已經多了一絲喜出望外的興奮,「表妹是真的願意嗎?願意生下我們的孩子?」他情難自已地再次詢問,很快又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似地用充滿歉意的口氣說:「表妹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

  「我懂表哥的意思,是的,如果有的話,噗……」一絲輕笑逸出喉腔,「我保證我會開開心心的把他生下來。」

  瑪麗那一聲噴笑被柯林斯聽了個正著,他有些傷心地扶著門框,板起一張瑪麗看不到的嚴肅臉說:「表妹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啊,」瑪麗又是一陣想笑,她輕咳了兩聲反問,「難道表哥以為我會拿我們的孩子開玩笑嗎?」

  柯林斯沉默了半晌,良久才輕聲道:「只要表妹沒生我的氣就好。」他沒有再提關於孩子的話題。眼神也有些黯淡。

  柯林斯的童年造就了他對人表情和語氣的敏感,儘管瑪麗刻意掩飾,但她聲音裡的漫不經心還是讓他感到難過。

  「我當然不會生表哥的氣,」臉上笑容怎麼也止不住的瑪麗將手按在了膝蓋處,就是洗澡都沒有褪下的月亮手鏈震動了兩下,月之精華涓滴沒入。「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夫妻?

  是啊!我們是夫妻!

  聽到這話的柯林斯眼睛重新變得明亮!

  不管怎麼說表妹都已經成為了他的妻子,只要他在好好努力,爭取讓表妹徹底愛上他——她也一定會像他一樣期待他們的孩子出生的!

  這樣想的表哥聲音重新變得愉快起來,他鄭重其事的對還在洗浴的瑪麗說,「表妹,謝謝你的體諒,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你受傷的時候害……以後我想……我想和你親熱的時候,我會給你充分準備的時間,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突然了!」柯林斯信誓旦旦。

  瑪麗卻覺得囧囧有神。

  「不!表哥,你很不必這樣做!」瑪麗幾乎是嚷嚷出來!她一點都不敢保證在柯林斯想要親近她的時候一本正經對她說上一句『表妹,請問你準備好了嗎』的時候會不會發瘋!

  瑪麗激烈的反應讓柯林斯心碎地差點沒當場流下男兒淚,表妹就這麼討厭他嗎?討厭的都不願意讓他親近了!哦!一定是他剛才的唐突嚇到了她!明明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好的……

  自怨自艾地只差沒蹲到角落種蘑菇的表哥還沒來得及實施自己的方案,就被瑪麗近乎斬釘截鐵的宣稱給徹底治癒了!

  他心愛的表妹不顧女性的羞澀落落大方的告訴他非常喜歡他的熱情,還說這讓她更感覺到了一個丈夫對妻子的喜愛……她甚至還一再強調她並沒有被他嚇到——只為了讓他少自責一點!

  ……哦!他何德何能竟然娶到了這麼美好的妻子!

  大為感動的牧師先生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決不能再像今天這樣失禮——只是他的誓言註定浮雲。

  人的情感最神奇的地方就在這裡,越是深愛越控制不住對愛人的渴望,想要做紳士而不是□狂的亨斯福德教區長註定要在他心愛的妻子心裡落下一個猴急的名聲。

  兩人一個在浴室裡洗澡,一個在外面等待。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氣氛也越發的顯得融洽。不知不覺瑪麗已經洗完,柯林斯把她抱回床上,自己則脫了身上被弄髒的衣物重新洗了個戰鬥澡,同樣換了身浴袍來到臥房。

  等他過來,瑪麗已經困得眼皮子打架,一頭鬈髮濕漉漉的垂在床沿,整個人昏昏欲睡。

  柯林斯拿過一條大毛巾溫柔的給她擦拭頭髮。瑪麗感覺著手指穿過一綹綹髮絲所帶來的酥麻感慢慢閉上了眼睛。很快呼吸就變得均勻。

  她已經睡沉了。

  瑪麗的熟睡讓柯林斯的手腳變得更輕,等到瑪麗的頭髮重新變得柔滑蓬鬆,柯林斯眸底閃過一絲溫柔,輕輕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掰正她的睡姿,將枕頭塞在她腦後。

  等到做好一切確定瑪麗沒有被他這番舉動的吵醒的牧師表哥心滿意足的在表妹身邊躺了下來——

  他躺下還沒五分鐘,瑪麗就整個人依了過來,臉頰偎入柯林斯頸窩,就這樣枕著他不動了。

  瑪麗毫不掩飾的依賴讓柯林斯喜笑顏開,為了不吵到表妹休息,柯林斯慎而又慎的放輕動作,回摟住瑪麗,下巴抵著她泛著淡淡香味的發旋,同樣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話。

  為了威克姆左腿能夠儘快得到治療,匆忙用了點早餐的柯林斯一行留下翻修出租馬車的錢後就以最快的速度往亨斯福德趕去了。按理說他們應該去朗博恩,但顯然的,真要這樣回朗博恩,威克姆的腿也就廢了。心裡清楚莉蒂亞是個什麼德性的瑪麗絕不樂意威克姆變成瘸子。不是替他惋惜什麼的,而是莉蒂亞絕不會樂意嫁給一個瘸子的——可現在她除了嫁給威克姆外,沒有人會娶她。如果她安分一點,幾個姐姐們不介意供養她一輩子,可是她會安分嗎?明顯不可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嫁出去——威克姆是她自己挑選的人,後果也該由她自己承擔。

  回到亨斯福德,赫伯特先生和詹金森太太去覆命,瑪麗和柯林斯則把威克姆和莉蒂亞帶回了牧師宅。

  早就收到消息的勞倫斯醫生立刻迎接了出來。經過一番檢查後勞倫斯醫生表示威克姆先生並沒大礙,但對莉蒂亞不住追問的威克姆先生會不會變成一個瘸子卻無法做出肯定的回答。瑪麗看著莉蒂亞憂心忡忡的模樣歎了口氣,看樣子她又要損失點月之精華了。

  等到兵荒馬亂的把威克姆和莉蒂亞安頓下來,瑪麗就接到了麗塔剛剛拿過來的信件。不用說,當然還是她的大姐姐。

  簡的來信比起昨天那封更添了慌亂,她說他們又收到了最新消息,威克姆和莉蒂亞沒有去格雷特納格林,有人在去倫敦的路上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又說貝內特先生已經啟程前往倫敦與加德納先生會和,準備儘快尋找到他們。還說莉蒂亞的名聲在朗伯恩已經徹底壞掉了,只要想到最小的妹妹她就難過的厲害。

  看到這封信的瑪麗這才意識到她還沒有把威克姆和莉蒂亞在她家的事情說出來,連忙亡羊補牢——其實這也真不能怪她,畢竟她也才回來沒多久,又為了折騰威克姆的事情忙了個腳不點地。

  瑪麗用得是快信,分別寫給了簡、伊莉莎白還有已經去往倫敦的父親和舅舅加德納先生。她沒有在信中過多的誇耀自己昨天的『豐功偉績』而是輕描淡寫的說她在去往倫敦的路上堵住了這對私奔的有情人,凱薩琳夫人給了大幫助。

  信送出去三個小時候,倫敦那邊就來了信,貝內特先生和加德納先生說他們馬上就趕過來。瑪麗吐了口氣,將信讀給柯林斯聽,「親愛的,看樣子我的家人要打擾牧師宅好一段的時間了。」

  「親愛的,那是你的親人,我歡迎還來不及,怎麼會覺得這是打擾呢。」好不容易和瑪麗關係解凍的男主人連忙表態。昨晚得到妻子熱情回應的他看什麼都很順眼。

  下午六點多的樣子,貝內特先生和加德納先生來到了亨斯福德。

  柯林斯夫婦熱情招待了他們。

  貝內特先生擁抱了他的女兒,「瑪麗,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表達我的欣慰和感激之情,你是我的驕傲,我的孩子!你讓你的老父親免除了一場奔波之苦。」

  瑪麗搖頭,「不,爸爸,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其實我也只是抱著以防萬一的想法才沿著去往倫敦的路上找尋他們的——畢竟在朗伯恩我不止一次聽到太太小姐們說起威克姆先生對倫敦的熟悉——其實您更應該感謝的人是莉齊,是她把威克姆先生的真面目告訴了我們。」

  「你們都是我的好女兒!」貝內特先生認真的說,「除了莉蒂亞!」他咬牙切齒的補充。

  當晚的正餐他們是在羅辛斯莊園用的,凱薩琳夫人邀請了牧師宅的所有人(除了未來的威克姆夫婦)。

  到了羅辛斯,貝內特先生和加德納先生在正式向凱薩琳夫人表達了他們真切的感激之情後,聽了赫伯特先生和詹金森太太你一言我一語的現場再現,才知道他們的女兒(外甥女)到底做了多麼讓人驚訝的事情,以及柯林斯對女兒(外甥女)的再次不惜生命的相救。

  「——我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確定把女兒嫁給你是多麼正確的選擇,」貝內特先生對他的三女婿說,「不是誰都有像你這樣的勇氣——兩次不顧生死。」

  「親愛的貝內特先生,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柯林斯先生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表妹是我的妻子,我救她天經地義。」

  「好一個天經地義!」加德納先生拊掌,同樣對著牧師先生一陣好誇。

  宴會結束後,大家告別了凱薩琳夫人重返牧師宅。一直把莉蒂亞當空氣一樣無視,根本就沒提要和她見上一面的貝內特先生終於鬆口讓莉蒂亞過來。

  也不知道父女倆談了什麼,莉蒂亞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煩躁和惱怒。直到後來,瑪麗才從簡的口裡知道了貝內特先生做出了結婚後禁止威克姆夫婦再進入朗伯恩的決定。

  威克姆先生的傷有所好轉後,貝內特先生和加德納先生就帶著這對未婚夫婦回了朗伯恩。瑪麗問過貝內特先生她要不要來參加婚禮被貝內特先生拒絕了——「好好照顧我那位讓人刮目相看的賢侄吧,他的健康才是你未來的依靠。」這是貝內特先生的原話。

  
☆、喜訊

  貝內特先生和妻弟帶著新出爐的未婚夫婦離開後,亨斯福德重新變得平靜。在他們離開的第三天早上,瑪麗收到了簡和伊莉莎白聯合寫來的一封長信。她們對她的行為大加讚賞了一番(伊莉莎白這時已經回到了朗伯恩),稱有她這樣的妹妹真是她們的幸運,她們非常的感激她,為家裡解除了一場顏面掃地的危機。她們還簡單的寫了一些關於小妹妹的婚禮和父母的近況。

  原來貝內特先生回去朗伯恩後,付了好大一筆錢才讓威克姆鬆口答應娶莉蒂亞為妻。莉蒂亞倒沒有像威克姆那樣待價而沽,在確定她未來的丈夫會和從前一樣英俊帥氣後就迫不及待地宣佈她隨時都願意做新娘了。

  他們一個重利一個重色,還真是絕配。

  最後這句充滿怨氣的話是伊莉莎白說的,瑪麗看了深以為然。不過她更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簡不經意寫下的一句話:我們真應該要感謝舅舅,他為莉蒂亞的婚事付出了讓我們難以想像的代價——幾乎一大半的錢都是他出的。他堅持要為自己的姐姐姐夫做點什麼(儘管媽媽說這是他應該做的),可我們依然無限感激。說真的,瑪麗,當時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你真應該來看看當時的情形……

  簡的驚歎躍然紙上,瑪麗卻從中窺現到一些旁人可能還不曾覺察到的隱秘。

  ——看情形,儘管出現了她這個意外,達西先生依然出手了!那筆錢很可能就是他支付的,想到未來伊莉莎白和達西先生之間的美好姻緣,瑪麗嘴角彎出一個愉快的弧度來。先知也有先知的樂趣。

  瑪麗臉上不加掩飾的微笑引來牧師宅男主人的關注,他好奇的注視讓瑪麗幾乎是帶著幾分迫不及待地和自己的丈夫分享了姐姐們的來信,與有榮焉的褒贊舅舅的大方和仁慈——就好像她根本就沒有得出達西先生才是這份慷慨的始作俑者一樣。

  柯林斯同樣大為感動,直說能有這樣的親戚真是我們的福氣,以後要常常來往才行。瑪麗白了他一眼,「那是當然,」她將信重新疊好遞給身後的麗塔讓她放回臥室的信匣裡,歎息著總結:「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真希望莉蒂亞不會為自己的選擇後悔,也希望她以後不會沒事有事就帶著丈夫來投靠我們——」瑪麗打了個冷戰,「哦,只要想到那幅畫面,我就會忍不住崩潰。」

  柯林斯對妻子的擔憂深以為然,這段時間的接觸已經充分讓他瞭解到威克姆夫婦是一對怎樣神奇的存在。他也為妻子剛才的猜測感到憂心不已,但為了不增加妻子的負擔,牧師宅的男主人還是用一種充分體諒的口吻勸慰說,莉蒂亞怎麼說也是瑪麗的親妹妹,真要拒不接待,只怕整個亨斯福德都會瞧他們不起……

  瑪麗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後用一種類似於僥倖的語氣說:「威克姆先生我雖然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他和莉蒂亞一樣,是個喜好享樂的性情,他們就是真的打定主意在我們這兒常住,估計也待不久——而且,」她語氣一頓,「等到簡和莉齊結婚,相信他們會更樂意去往她們那兒。」小小的牧師宅可比不上內瑟菲爾德和彭伯利啊。瑪麗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柯林斯雖然不清楚表妹為什麼這麼篤定,但也很高興她的臉色重新變得好轉。為了避免心愛的妻子又陷入妹妹即將賴到他們家的恐慌裡,他十分自然的講起了這兩日鎮上和村子裡發生的一些事情。瑪麗很快就聽入了迷——她一向對八卦感興趣。

  用完早餐後,柯林斯前往教堂,瑪麗帶著幾個女僕到後面的院子裡製作果醬。果醬的材料是她們前幾天採摘的漿果——瑪麗原先不懂這個,但勞倫斯太太卻很樂意手把手教她(安妮小姐逐漸康復的身體讓羅辛斯所有人都對瑪麗充滿感激),這才一點點學了起來。

  等到做好的果醬一瓶瓶裝進密封的玻璃罐裡,瑪麗成就感十足的對同樣忙得滿頭大汗的麗塔說,「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嘗嘗了,明天記得提醒我給羅辛斯送幾瓶過去——沒有勞倫斯太太的幫助,我們可享受不到這麼美味的果醬。」

  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沒有波瀾,卻也讓人倍感安寧。瑪麗手腕上的月牙手鏈也因為牧師先生——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幫助而重新變得璀璨奪目。這無疑讓瑪麗的心情一直保持在愉快的指數上面。只是相較于女主人的快樂,男主人的沮喪無疑更引人注目一些。

  自從那次驛棧的近距離接觸後,柯林斯就一直巴望著能夠見到表妹的肚子慢慢隆起來——雖然他也知道一次中獎並沒有他想像的那樣容易——可是心底到底存留了幾分渴望,說不定他就成為了幸運的那一個。

  這樣的渴望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加深,明明每個晚上表妹都被他摟在懷裡睡,明明每個晚上都能撫摸到那一片平坦的腹部,柯林斯依舊不死心!他拿出了對主的虔誠暗暗對自己道:「說不定就是個像表妹一樣可愛的女兒呢,女孩子長得比較慢,再等等……再等等……」

  這一等,就等到了九月中旬!

  越來越沒希望的牧師先生假借給家人體檢的名義把勞倫斯醫生請了過來。

  結果自然大失所望。

  被柯林斯先生親自送上馬車的勞倫斯醫生用直截了當的語氣告訴緊張地就像是即將被宣判的死囚一樣的牧師先生:說他的妻子根本就沒有懷孕,她看上去一切正常,身體非常的健康。更用過來人的語氣告誡對方,讓他不要急於求成,以免給母體帶來更大壓力,屆時反倒得不償失。

  腦補了將近一個多月的小女兒就這樣化成了泡影,承受不住如此打擊的亨斯福德教區長差點沒嚎啕大哭。他難受壞了!上帝知道他都已經在琢磨著給女兒攢嫁妝了!

  這樣的沮喪足足延續了半個多月,一封加急快信讓整個牧師宅都變得轟動起來!當然——這次可是天大的喜事!

  「噢!我們必須立刻趕到朗伯恩去!表哥,你快去羅辛斯向凱薩琳夫人請假!」瑪麗興高采烈地沖進柯林斯的書房,手裡還揮舞著一封信。她高興極了,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發光一樣。

  柯林斯被妻子發自內心的喜悅感染了,連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瑪麗眉飛色舞的將手中的信抖開,清了清嗓子截取其中的一段念了出來:「親愛的瑪麗,我知道接下來說的話很可能讓你嚇一跳,但他確實是真的發生了——還記得內瑟菲爾德的賓利先生嗎?那位不止一次向簡表露過明顯愛意的先生在今天、是的、今天!他來到了朗伯恩,和達西先生一起,他向我們的姐姐求了婚!媽媽是多麼的敏銳啊,在這方面她總是有著超乎尋常的直覺,她把我們都趕出了起居室只留下他們兩個——由於我實在太過擔心簡的名譽,掙脫了媽媽的鉗制後就推開了房門——正好看到賓利先生鬆開簡的手站起——我推門的時候賓利先生是單膝跪在簡面前的——我想你一定明白這代表著什麼,畢竟你曾經歷過……」

  瑪麗飛快瞟了眼柯林斯,柯林斯嘿嘿傻笑,「賓利先生大踏步向我走來,詢問爸爸的行蹤,當時的我整個人都懵了,無法思考,就知道傻乎乎的望著臉色漲紅的簡發呆,這時候是母親嚷了出來,她用一種足以刺破我耳膜的高分貝嚷嚷著說『貝內特先生就在書房裡,賓利先生去吧,你快去吧,相信他很樂意你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瑪麗彎了彎眼睛,雖然早就知道賓利先生會向簡求婚,但還是沒有塵埃落定更讓她感到歡喜和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石塊落地的關係,瑪麗對那個整天叫嚷著她的神經的貝內特太太也多了一絲想念。

  「表妹?」她的出神引來柯林斯的輕喚。

  瑪麗抱歉地笑笑,繼續往下讀。

  「……接下來的事情相信我不說你也知道了,瑪麗,我的好妹妹,你必須儘快趕回來了——我們的好姐姐就要嫁人了,她要嫁給一個每年有四五千英鎊收入的有錢單身漢了(哈哈,這句話請用媽媽的語氣讀),聽我說了這麼多,我相信你已經迫不及待了——我的好妹妹,你還在等什麼呢?帶著你的柯林斯先生儘快趕過來吧——全家都熱切盼望著你們夫婦的到來。」瑪麗笑顏逐開地疊好信紙,用充滿期望的眼神注視著她的丈夫,「表哥……」她的聲音甜膩得堪比牧師先生今早誇讚的那一瓶瑪麗親手製作的藍莓果醬。

  被瑪麗類似撒嬌地聲音喚得耳根有些發紅的表哥先生連忙站起身,「我這就去找凱薩琳夫人告假,你也儘快讓僕人們準備吧,我們明早出發!」

  柯林斯的乾淨俐落讓瑪麗撲過去抱住他踮起腳尖在其面頰上重重親了一口!被親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牧師先生在遲疑了下後,鼓起勇氣回應般地親了一口瑪麗。

  對方的回應讓瑪麗有瞬間的愣神。從驛棧回來後,她的丈夫沒有一次主動親吻過她——就好像在壓抑著什麼似地?這時候的瑪麗已經徹底忘掉了那個旖旎夜晚表哥那句傻乎乎的如果有了孩子能不能生下來的話了。

  柯林斯先是試探地吮咬了口瑪麗的下唇算作通知,見後者並沒有抗拒的意圖才帶著幾分小雀躍地闖進去來回溜達了好幾圈,才在瑪麗的掙扎中意猶未盡的鬆開。

  兩人額抵著額,呼吸頻率都有些淩亂。

  瑪麗被柯林斯灼熱的眼神看得臉孔泛紅,輕咳一聲,掩飾性地推著他說,「早去早回,我還等著和你商量帶什麼東西去呢。」

  瑪麗的話讓柯林斯深以為然,確實!這可是表妹頭一次回娘家!他一定要給表妹掙足了面子,讓朗伯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表妹嫁得比誰都好!

  這樣想的柯林斯腳下生風的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書房,瑪麗望著他的背影,手指下意識撫上嘴唇,神情帶著幾許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掙扎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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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聚

  柯林斯一直忙到深夜才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上了床。他還沒睡到四個小時,啟明星已經在天空炫目的昭告著自己的存在了。慢慢的,昏暗的天空被一層鴿子灰的顏色所籠罩,牧師宅裡的僕人們已經窸窸窣的起來活動了。又過了半個小時,伴隨著公雞此起彼伏的打鳴聲,天光徹底大亮。

  瑪麗搖著她怎麼也不肯睜開眼睛的表哥歎氣說,「讓你早點睡你不肯,待會到了馬車上怎麼熬?」眼下的路況比起幾十年前確實好了不少,但馬車的防震手段明顯還很擔憂,除非又把凱薩琳夫人的敞篷大馬車借出來——否則他們註定要一路顛簸。

  柯林斯難得孩子氣的在床上耍賴,他把瑪麗的枕頭抽了過來捂在眼睛上,含糊著蹦出一個單詞:「困……」

  瑪麗被這一聲萌的肝顫,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跪坐在床上繼續去扯遮住他眼睛的枕頭,靈魂還在睡神花園裡的打盹的牧師先生怎麼甘心枕頭就這樣被搶走——他用盡全力反抗,效果卻微乎其微。

  人在淩晨半夢半醒的時候手上總是乏力的厲害,根本就搶不過已經徹底清醒甚至洗漱完畢的瑪麗。很快枕頭就被搶走的男主人發出一聲挫敗的□,轉了轉身,將臉埋進了自己的枕頭裡,企圖掩耳盜鈴。

  知道他昨晚費盡心思準備那麼久是為了什麼的瑪麗眼珠子一轉,趴到他耳邊故意用一種委屈的泣音道:「表哥,時間不夠了,大家都在等我們呢,要是我們去的遲,趕不上正餐那得多丟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朗伯恩的太太小姐們最喜歡傳播小道消——」

  「表妹!你別哭!我醒來了!醒過來了!」就這麼一句話,哪怕上下眼皮還緊緊糾纏得難捨難分,柯林斯也做了回棒打鴛鴦的壞人,強行睜開了眼睛。

  瑪麗看著他這模樣真是又感動又好笑,等到一切忙完,來到門外,瑪麗才驚訝的發現才修好送回沒多久的敞篷大馬車就停在他們的面前。瑪麗拿不解的眼神去瞅身邊的表哥。柯林斯臉上帶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來,剛才的一番忙碌已經讓他重新變得精神奕奕了。「夫人堅持讓我們坐這輛馬車去——免得我們丟了她的體面。」

  瑪麗莞爾,知道這是凱薩琳夫人不願意他們受顛簸之苦的另類說辭,心裡真的是好笑又溫暖,她唇角上揚,在丈夫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麗塔和柯林斯的一個男僕也跟了上來,牧師宅則暫時交給了勞倫斯太太看顧。等到馬車行駛在道路上的時候,柯林斯問瑪麗要不要登報請個女管家過來。瑪麗當然贊成,她也覺得像這樣總麻煩勞倫斯太太不好。於是夫婦倆商量著該選那一家報刊以及找個年紀多大哪個方面最為擅長的女管家。這一聊就聊到了中午時分。他們在一家驛站停了下來休憩了半小時,用了些茶點再次啟程。這時候他們距離朗伯恩只有幾英里的車程了。

  在他們馬不停蹄趕往朗伯恩的時候,朗伯恩的貝內特府上也在談論他們。

  「莉齊,你確定瑪麗收到你的信了嗎?柯林斯夫婦真的會在今天趕過來嗎?」貝內特太太一臉嚴肅地問自己的女兒。

  伊莉莎白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保證他們現在正在趕來的路上。」她再次保證。這已經是今天的第無數回了。

  「噢噢噢,真希望他們能夠快點過來,威克姆夫婦不來已經讓我很傷心了,如果柯林斯夫婦再不來——老天爺!我會被鄰居們嘲笑的!姐姐要出嫁了,做妹妹的竟然一個都沒回來!」柯林斯太太在起居室裡打轉轉,「莉蒂亞那丫頭真狠得下心,她爸爸不讓她回來她就真的連個照面都不打了……簡從小就對你們關愛有加,像個小大人似地——莉蒂亞竟然也做得出來……」貝內特太太拿著手絹抹眼淚。

  貝內特家的兩個大女兒交換了一個無奈的視線,頭疼得進行今天的第無數次安慰工作。就在她們要被來回反復的母親折騰的要發瘋的時候,基蒂小跑著沖了進來,大聲叫道:「有一輛敞篷馬車正往我們這邊來!不知道是不是賓利先生的姐妹?」這次回到內瑟菲爾德的只有達西先生和賓利先生兩人,賓利先生的兩個姐姐都還在倫敦。

  貝內特太太急忙走到視窗撩開窗簾看,「內瑟菲爾德離我們這兒有一段路程,要來也不會往我們這邊來啊,一定是別人家的客人或者親戚吧。」她嘀嘀咕咕著,「不知道柯林斯夫婦什麼時候會到。」

  眼見她又要老調重彈,簡和伊莉莎白恨不得就此暈過去!就在這時候,貝內特太太又尖叫了,「噢噢噢噢!是我看錯了嗎?那輛馬車好像在我們家門口停下來啦!我們家!」

  她的話讓本來不以為意的簡和伊莉莎白也納悶了,姐妹倆一起來到窗前,「媽媽,也許是菲力浦姨媽也不一定,」簡猜測著,「姨媽不是老早就說想要一輛敞篷馬車了嗎?」

  「那也要她買得起啊。」貝內特太太顯然拒絕相信這個一點都不靠譜的回答。

  伊莉莎白看著自己趴在窗棱上的母親,額頭黑線都可以下麵條了,「媽媽,您確定我們現在要在這兒傻站著而不是去迎接客人?」

  貝內特太太如夢初醒,「哦,我的好莉齊,你說得對,差點我們就失禮了,走走,我們馬上出去!」

  母女四人一起來到了大門口,敞篷馬車的門已經打開了,柯林斯先生從裡面跳了出來,貝內特母女有點反應不過來的看著他打開另外一面的車門,對裡面的妻子伸出手。

  瑪麗就著柯林斯的攙扶下了馬車,登時就被醒過神來的貝內特太太用力抱在懷裡,「哦!瑪麗!我的好女兒!你發達了嗎?竟然買了一輛敞篷馬車!敞篷馬車!」

  瑪麗囧囧有神,好半天才把馬車是凱薩琳夫人借給他們的這句話塞進貝內特太太的腦海裡。

  「她這是炫耀!這是在向我挑釁!」貝內特太太暴跳如雷,從上回瑪麗的婚事和凱薩琳夫人鬥了一回法後,貝內特太太對凱薩琳夫人那種紆尊降貴所帶來的敬畏已經一掃而空,「你們很該拒絕她的這份『好意』!」

  您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貝內特家的所有女兒都對這個自視甚高的母親沒轍。

  反倒是瑪麗跳過了這個話題,著重講起伊莉莎白給她寄得那封信來,她恭維著自己的母親,「……如果當初沒有您的堅持,簡和賓利先生的這樁婚事恐怕就很難成了。」

  貝內特太太臉上的怒火頓時像是遇到水的火一樣澆了個熄滅,她沒有絲毫謙虛地把自己的先知卓見誇了一通後又說,「也不全是我的功勞,瑪麗,還有你的呢,」她在瑪麗錯愕的眼神中解釋道,「你忘了嗎?你的新娘捧花落到了簡的手上——我知道你是特意扔給她的——這可是個天大的好兆頭!」她煞有其事地點頭,「瞧,這不才接到捧花沒幾個月,下一個新娘就是簡了嗎?」

  瑪麗連忙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伊莉莎白也誇張的擁抱自己的妹妹,「哦!為什麼當時你不扔給我呢!」她誇張地擺出一副後悔莫及的表情。所有人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傍晚,客人們陸續來到貝內特府,就連加德納夫婦也從倫敦趕過來了。

  大家歡聚一堂,祝福即將結婚的新人。貝內特太太更是用大家都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時間已經定在了十二月十二日!我已經迫不及待期待那天的到來了——」

  貝內特先生對賓利先生和大女兒表示了他的祝福後,當著街坊鄰居的面親自向柯林斯先生敬了一杯酒,感謝他上次的幫助。柯林斯連說愧不敢當。正餐結束後,他們小憩了一下,開始在偌大的花園裡三三兩兩捉對跳起舞來。彈鋼琴的人是瑪麗亞,盧卡斯家的二小姐,目前業已訂婚,新郎的家就在鎮上。

  開場舞由貝內特夫婦和盧卡斯夫婦起跳。他們跳完後就輪到了賓利和簡,再然後是已經柯林斯夫婦。隨著一輪一輪的舞蹈,花園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人。作為已經成年並且結婚的一家之主,柯林斯先生收到了威廉爵士的邀請,和已經結婚的紳士們坐到一起打牌消遣偶爾談論一下政事。瑪麗見他混得如魚得水,自然也樂得不打攪他,躡手躡腳出了花園準備去樓上躺會。敞篷馬車雖然比起別的馬車要舒適的多,但對於瑪麗來說還是有點吃不消。

  她還沒走進自己沒結婚時的臥室(那間臥房貝內特先生特意給她保留了),就聽到激烈的爭執聲。

  「如果不是舅媽告訴了我付給威克姆的那一大筆錢是你的——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都瞞著我?」伊莉莎白氣勢洶洶的話讓瑪麗一愣,她下意識瞟了眼轉角,就看到今晚臉上一直沒有什麼笑容的達西先生眼神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姐姐伊莉莎白。

  為了不從這兒經過破壞好事的瑪麗又輕手輕腳下了樓,還叫來了跟過來的麗塔讓她攔住上樓的人,這才放心的又回到了花園裡。

  她才一出現,柯林斯就撲過來了!

  「表妹!你剛才去哪裡了?怎麼我剛一轉頭你就不見了?!」

  瑪麗心裡暖洋洋地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她還以為他一直和那些人說話沒有注意到她的離開呢。看著柯林斯擔憂的眼神,瑪麗將她想要休息一下,現在又不方便上樓的事情大概說了兩句。

  柯林斯沒有追問為什麼現在不方便,而是笑著對她說,「你才幾個月沒回來,怎麼就忘了起居室後面有個小隔間呢,那裡面雖然沒有床,但也有一張長沙發,要不,我現在陪你去躺躺。」

  瑪麗有些意動。

  柯林斯又說,「我們今天趕了老遠的路,只要和貝內特先生他們說上一聲,會理解的。」他安慰地握了握妻子的手,其實更想要親吻她!


☆、繾綣

  這個隔間明顯就是用來讓人暫時歇腳的,以前瑪麗還真沒注意到這裡面別有洞天。柯林斯說她忘得快,卻不知道她待在朗伯恩的時間並不比他長多少。

  隔間沒有門閂,瑪麗不放心就這樣躺在長沙發上——如果被人闖進來,女性還好,要是男性——那就真的是太失禮了!因此她只能強打著精神等待丈夫的到來。隔間裡的隔音不是很好,外面花園裡的喧鬧依然清晰的在耳邊響起,讓她的耳膜也得不到片刻的休息。瑪麗抿了抿唇,自從嫁去亨斯福德後,她已經有些適應不了朗伯恩這種跳舞到十點多才睡覺的節奏了。凱薩琳夫人的生活起居一向規律,就是他們去羅辛斯聚會,最遲也能在八點五十的時候乘坐馬車回來,而且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很近,通常洗漱完畢上床,時鐘的短針剛剛指過二十一點。

  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隔間的門被推開了,瑪麗一個激靈,睜開了迷蒙的雙眼。

  這樣的瑪麗讓柯林斯看得一陣心疼,他疾步來到妻子面前坐下,將她半摟進了懷裡,「想睡就睡吧,等樓上的事情解決後我再叫醒你。」

  聽到這話的瑪麗昏沉的神智頓時一清,「你知道了?」她沒頭沒尾的問。

  柯林斯點點頭,「在我去和你父親以及威廉爵士告罪的時候,基蒂表妹很熱情的告訴我伊莉莎白表妹現在和達西先生就在二樓說話。」

  瑪麗強打起精神問他,「你說達西先生會求婚嗎?」她把剛才聽到的半截話告訴柯林斯,「莉齊知道了達西先生為莉蒂亞付出了這麼多……心裡一定十分感動。」

  柯林斯梳著瑪麗的頭髮,「也許雙喜臨門也不一定。」據他所知,他那位恩主的外甥最不喜歡的就是和除了他妹妹以外的女性相處,就是安妮小姐也有幾分排斥,現在願意和一位女士待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裡一談就是將近半天,說他們之間沒貓膩,他可不信。

  不過這事要是讓夫人知道……牧師先生臉上的表情閃過糾結……他們可就要受點委屈了。

  已經很習慣柯林斯身上味道的瑪麗深吸了口氣,將腦袋往裡又拱了拱,很快陷入酣眠。柯林斯就這樣半抱著她,神色溫柔地凝視著她,眼底的愛意顯露無疑。

  就在柯林斯夫婦處於此時無聲勝有聲境地裡的時候,伊莉莎白那邊卻投下了一記驚雷!

  「……我已經答應了他的求婚,」伊莉莎白面上帶著淡淡的暈紅對剛剛送走了所有客人目瞪口呆注視著她的父母說,「他說今天太晚了,明天會一大早過來和爸爸談談。」

  「哦,貝內特先生,我是在做夢嗎?我好像聽到我們的女兒說達西先生,那個一年有一萬英鎊的大財主即將變成我們的女婿了?他比賓利先生還要有錢的多!噢噢噢!」貝內特太太快要樂瘋了!

  伊莉莎白臉上的表情有些難堪,她歉意地瞟了眼簡,簡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她們的媽媽還是頭一次這麼口沒遮攔嗎?

  「你確定你要嫁給達西先生?」貝內特先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最心愛的女兒,覺得心臟像是被擰著一樣難受,「親愛的,你從來就不是個衝動孩子,你願意告訴你的父親這是你深思熟慮的選擇嗎?」

  伊莉莎白深吸了口氣,「事實上達西先生不是第一次向我求婚了,」貝內特先生阻止了貝內特太太即將沖出口的埋怨,「當時我拒絕了他,我覺得我們很不匹配,可他卻用他的誠意打動了我。」這點伊莉莎白說得含糊,時至今日,貝內特夫婦還不知道付給威克姆的那一大筆款項來自于達西先生手中。

  「親愛的莉齊,在我的所有女兒裡,我再找不出比你更聰明的一個,我相信你會為自己的未來好好斟酌打算,絕不會在這一步上失了妥當,既然你心意已定,做父親的自然不會阻攔,」貝內特先生看著伊莉莎白堅定的目光說,「莉齊,爸爸的好女兒,祝你幸福!」

  貝內特先生的這句話就像是打開了一個讓所有人都變得瘋狂的開關一樣,貝內特太太幾乎是飛撲著抱緊了她的二女兒大聲恭喜她,簡和基蒂也過來祝福她——既然貝內特先生點了頭,那麼達西和伊莉莎白的婚事就再沒有問題了。畢竟他是唯一能夠對這場婚姻提出阻撓的人。而凱薩琳夫人,她歸根究底只是母親那一邊的血緣,在這上邊沒有任何置喙的餘地。

  等到她們鬧了好一陣子,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柯林斯夫婦竟然不在這兒。

  「哦!聚會都結束了,他們這是去了哪裡?!」貝內特太太大聲嚷嚷,「這樣的好事怎麼能夠錯過!」

  簡和伊莉莎白也後知後覺地開口說,「我們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他們了。」

  基蒂則說,「我知道他們在哪兒,柯林斯先生為了不打擾達西先生對你的示好,哪怕身體在疲累也沒有上樓而是待在後面的隔間裡呢。」她對伊莉莎白說。

  伊莉莎白臉色爆紅,貝內特太太卻擺出一副感動至極的腔調:「哦!柯林斯先生是多麼的善解人意啊,瑪麗的丈夫雖然沒有簡和伊莉莎白的有錢,但她一定會幸福的!這樣體貼的丈夫,將來還要繼承朗伯恩,哦,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啦,快!去把他們叫過來,一起為莉齊慶祝。」說風就是雨的貝內特太太竟然親自往後面的隔間去了——反正也就幾步路。

  幾個女兒連忙跟上說,「媽媽,讓我們去叫就好了。」

  「柯林斯先生、柯林斯太太,我要宣佈一個大好消息,你們快點過來聽——」話還沒說完,貝內特太太就像是被咬了舌頭的貓一樣愣住了。

  她突如其來的沉默嚇了女兒們一跳,三人連忙過去問怎麼了——隨後她們也愣住了!

  隔間的長沙發上,瑪麗蜷縮著枕在柯林斯的腿上,睡得正熟。柯林斯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鋝著她的鬈髮,動作輕柔,似安撫又似誘哄,整個隔間裡都散發著一股溫馨的味道。

  處於假寐狀態的牧師先生被自己的丈母娘驚醒,他眨了眨有些睡意朦朧的眼眸,歉意的對貝內特太太和三位表妹點了點頭,簡壓著嗓門小聲問,「瑪麗怎麼了嗎?」

  柯林斯一怔,旋即溫柔地瞅了眼懷中酣睡的妻子,「沒事,她只是累了,睡一覺就好。」他輕聲解釋:「今天我們趕路趕得有點急。」

  被他們刻意壓低的聲音唬住的貝內特太太也學著把嗓門壓下來說,「我們是過來告訴你們一個大好消息的,達西先生向莉齊求婚了!」說到後來尾音不自覺又有些拔高,柯林斯懷裡的瑪麗動了動。

  「恭喜表妹,達西先生是一位十分優秀得體的紳士,能夠與他結為姻親,真是貝內特的一大幸事。」柯林斯捂住瑪麗的耳朵——真誠的祝福伊莉莎白——但他的動作明顯慢了一拍,瑪麗還是有些清醒,由於被柯林斯摟著的關係她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而是習慣性地在柯林斯的頸窩裡蹭了蹭,語意含糊的問,「還沒結束嗎?」

  「已經結束了,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柯林斯的聲音十分溫柔,他重新哄睡了瑪麗,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禮服,輕鬆將她抱了起來。他的動作十分熟稔流暢,就好像做了千萬遍似地從容——看得貝內特太太和簡她們有些犯傻。

  沒有穿牧師袍的牧師先生很誠懇的祝福了他的二姨妹,祝她婚姻幸福,隨後又對貝內特太太說明天會在第一時間把伊莉莎白表妹也訂婚了的事情告訴瑪麗,並且說瑪麗肯定也會和她一樣高興。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希望她們在為此吵醒瑪麗。

  簡和瑪麗自然聽懂了他話中隱含的意思,連忙說明天有的是時間討論,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她們的表態讓柯林斯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愉快,他對認真的對每一位女士道了晚安,就這樣抱著自己的妻子上樓去了對方未出嫁前的臥室。

  目送著她們離開的基蒂用一種又羨又妒的口氣說,「我說瑪麗怎麼會在短短幾個月變得這麼漂亮……原來是這樣!」

  第二天早晨下來用餐,瑪麗很是認真的說了一大通祝福伊莉莎白和達西先生的話,伊莉莎白聽得面色緋紅,但雙眼卻明亮的讓人目眩神迷。

  吃完早餐後,柯林斯將他精心準備的禮物一一分發,昨天大家都忙根本就沒有時間把禮物拿出來。柯林斯想的很周到——他甚至連加德納夫婦和他們孩子的禮物都想到了!加德納先生連說柯林斯有心。貝內特太太也大感滿意的沒口子稱讚他。等到禮物分發完畢,達西先生再次登門了。這次他是單獨前來,身上著裝十分正式,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強大的氣場。貝內特先生和他一起進了書房。短短十分鐘的時間不到,貝內特先生和達西先生相繼走出,貝內特先生再次祝福了自己的女兒,同時宣佈簡和伊莉莎白的婚禮將在同一天舉行,就在朗伯恩!

  貝內特太太喜極而泣,半年時間不到,五個女兒即將嫁出四個的她幸福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在他們談論的熱火朝天的時候,柯林斯輕聲問瑪麗想不想再在朗伯恩補辦一個婚禮?他以為瑪麗也想要和簡、伊莉莎白一起。

  瑪麗注視著只想把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奉獻給她的丈夫溫柔一笑,「完全沒有必要,朗伯恩的教堂雖然很好,但我還是喜歡亨斯福德的一切。那兒才是我的家。」

  ——也是給我帶來希望的地方。瑪麗在心裡默默補充。

  瑪麗的話讓柯林斯心裡堪堪萌出芽兒來的內疚情緒一掃而空,他握著妻子的手,笑得一臉幸福!

  表妹說亨斯福德才是她的家呢……她喜歡有他在的地方……

  意識到這點的牧師表哥又有點臉面發燒的跡象。


☆、難舍

  拜貝內特太太所賜,達西向伊莉莎白求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朗伯恩,幾乎每天都會有鄰里特意過來詢問消息是否屬實,每當這時,貝內特家的女主人總是會得意洋洋的做出肯定答覆,然後心滿意足的目送對方離開。而作為當事人的伊莉莎白卻煩不勝煩。

  「我真弄不明白媽媽為什麼要這樣做。」她這樣對簡說,她們總是無話不談。「這樣她能得到什麼好處嗎?」除了引來別人的嫉妒。

  簡邊數著一顆顆米粒大小的圓潤珍珠邊習慣性地安撫她,「也許媽媽只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為你祝福。」

  伊莉莎白長長地歎了口氣,拿簡這種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往好處想的心理沒轍,「希望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好吧。」她托腮凝望在花園裡一邊澆水一邊嬉笑打鬧的柯林斯夫婦感慨了轉變了話題,「時間過得可真快呀,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們拿著小桶在下面挖蚯蚓釣魚的情景,當時基蒂嫌蚯蚓髒一直不肯挖,莉蒂亞就把挖來的蚯蚓塞到了她衣領裡……」

  「怎麼突然想起說這個了?」簡抬頭好笑地瞥她一眼,從紡錘上抽出一根極細的絲線來開始往一頂漂亮的女帽上串珍珠。

  伊莉莎白發了片刻呆才用有點發悶的語氣道:「有點害怕嫁人了,」她在簡面前一向坦誠,「我不知道該怎樣和達西先生相處,雖然我真的對他有好感,也很期待和他過一輩子。」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你一個,莉齊,」她的話引起了簡的共鳴,「我根本就不清楚賓利先生向我求婚到底是因為我的容貌還是我的性情,也不清楚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對我即將嫁給她們的兄弟接受了多少——她們一向看不起我們家的人,是的,莉齊,在倫敦的一切已經足夠我看清楚卡洛琳對我到底是份什麼心了,可我依然感到難過,我……」

  「哦,簡!夠了!夠了!都是我的錯,」伊莉莎白撲過去用力抱住自己的姐姐,「我真不該拿這些事來干擾你的心,讓你也跟著我胡思亂想。」

  「說不定我們真的有點瑪麗說的婚前恐懼症呢,」簡的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溫柔,「不過當初她結婚的時候怎麼就看不出半點不安呢?」

  「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充分考慮過嫁給柯林斯先生的利弊了啊,他可是給了我充分考慮的時間呢。」瑪麗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口響起,簡和伊莉莎白急忙回頭,看到她臉上還殘留著幾滴晶瑩欲滴的水珠。

  「哦,瑪麗!你可別再和我們說嫁給柯林斯先生的好處了,這些天我們看得足夠多了。」伊莉莎白誇張地捂著額頭,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簡咯咯直笑,拉著瑪麗在身邊坐下來掏出手絹給她擦臉上的水珠,問她怎麼不和柯林斯先生繼續澆花了。伊莉莎白故意唱反調,「他們哪裡是澆花,分明就是胡鬧,等園丁看到花園那狼藉的模樣,一點會哭的!」

  瑪麗也覺得她剛才和柯林斯鬧得有些不像話,咳嗽一聲,故意忽略伊莉莎白的話對簡道:「羅辛斯剛才來了快信,估計凱薩琳夫人有什麼事情要吩咐他吧。」

  簡的表情立刻變得擔憂,「如果實在沒辦法留下就先回去吧,你現在嫁人了,很該為自己的丈夫著想。」

  瑪麗不以為然地搖頭,伸手取過一串珍珠穿起來。

  「——當初我結婚的時候你們可是一直都陪在我身邊的,」她邊穿邊說,「婚禮又有許多事情要準備,你們還要一起出嫁——到時候難道指望基蒂?」

  也許受了幾個姐妹相繼有了物件的刺激,基蒂也對自己的婚事變得積極起來,這段日子一直跟著貝內特太太社交,目前和威廉爵士的一個外甥打得火熱。

  「我們都知道你的一番心意,也十分心領,」簡溫柔地說,「可你不能仗著柯林斯先生對你的縱容就過於任性,他畢竟是亨斯福德的教區長,凱薩琳夫人又器重他,你還是要注意點分寸。」她是幾姐妹的長姐,這話理該由她來提醒。

  知道她是為自己好的瑪麗彎了彎眼睛,「放心吧簡,我知道該怎麼做,」她將穿好的珠子遞給簡,看著她串垂到女帽上,「我和柯林斯先生已經商量好了,我留在朗伯恩幫忙,他再留兩天就回去工作,等到你們要結婚的前半個月再過來,凱薩琳夫人很能理解,她還特意讓我們過來的時候祝你們婚姻美滿呢。」

  「哦,我可沒指望過這個,」伊莉莎白用手交錯在胸口劃了個大大的叉,「特別是在我搶走了她女兒的如意郎君後。」

  「莉齊!」簡頭疼地喚道。

  瑪麗也為之莞爾,「這麼說你做好了凱薩琳夫人會上門來找茬的準備了嗎?」

  「你說什麼?」伊莉莎白幾乎從沙發上蹦起來,簡也一臉關切。

  瑪麗又串了一串珍珠給簡,「凱薩琳夫人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拜媽媽所賜,相信她已經收到自己的外甥要和一位元鄉紳女兒結婚的消息了——她肯定會趕來阻止,至於什麼時候——」

  「表妹,我們得通知大家準備一下,夫人說了明天要過來拜訪,現在已經在路上了。」因為年紀的關係,凱薩琳夫人所乘坐的馬車自然不會像年輕人一樣積極趕路,雖然亨斯福德距離朗伯恩不到五十英里,凱薩琳夫人也會選擇在驛站停留一宿再行趕路。

  瑪麗聞言給兩個姐姐拋了個『你們瞧』的眼神。

  第二天凱薩琳夫人如約來訪。她幾乎把個朗伯恩折騰了個雞飛狗跳。貝內特先生避進了書房,賓利先生帶走了簡,徒留下貝內特太太和她像鬥雞一樣嚷了個聲嘶力竭。伊莉莎白臉色鐵青的護著自己的母親和尊嚴,伶俐的口齒和鋒利的言辭刺得凱薩琳夫人勃然大怒,她放棄了等去鎮上辦事的外甥,直言他已經被迷了心竅,再不是那個值得她關愛有加的好外甥了。然後將怒氣發洩到柯林斯先生身上,質問他要怠忽職守到什麼時候?亨斯福德的村民都要因為他們的教區長久久未歸惶惶不可終日了。

  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重要到這種地步的牧師先生有瞬間的怔愕,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乾淨俐落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就好像凱薩琳夫人從未慷慨准假過似地充滿歉意——並且對凱薩琳夫人所提出的和她一起回去的命令欣然應諾。

  但是對凱薩琳夫人要求瑪麗也同他們一起離去時,卻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堅持。

  「尊敬的夫人,我的太太和兩位姨姐有著極為深刻的感情,在這種即將各奔東西的時刻,任何的分別都是不妥當的,還請夫人看在她們姐妹情深的份上同意我的太太留下來,陪伴兩位姨姐度過這一段最後的閨中時光。」

  柯林斯這話一出口,貝內特家的所有小姐們都用敬佩的目光看著他,恨不得為他的行為大作讚歌。

  「你就不覺得委屈嗎?」凱薩琳夫人不悅的問,她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釁了。「做妻子就應該隨時在丈夫需要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怎麼能為了娘家的事情忽略丈夫?那樣的妻子娶來又有何用?」

  「夫人,一個不能讓自己的妻子過的舒心愜意的丈夫才真正叫做無用,」柯林斯先生微微欠身,「表妹是很好的妻子,因為她的到來才讓我的宅邸變得井井有條,讓我在工作之餘能夠放下心來好好享受閒暇時光。她給了我渴望已久的家庭溫暖,對她我深深感激,又怎麼捨得讓她難過呢。」

  聽到這話的瑪麗眼中閃過一抹複雜。

  柯林斯目光誠懇,「夫人的眼光一下出眾,您和她這幾個月來的相處相信對她的秉性也多有瞭解,您覺得她是那種恃寵而驕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嗎?」

  凱薩琳夫人板著臉一言不發,良久她才在柯林斯殷切的注視下冷聲開口,「你這個做丈夫的都不介意和自己的妻子分開好幾個月,我這個做外人的難道還自討人嫌嗎?」

  柯林斯不愧是最能安撫凱薩琳夫人的人,隻字片語就讓對方松了口風。但她的臉色依然難看。只見她說完這句話後,攏了攏下滑的披肩,將手遞給柯林斯舉止高傲的像白天鵝一樣昂著頸子起身,沒有半分道別的意圖,就這樣直直往門廳處走去——到得臺階處,凱薩琳夫人才冷眼回頭瞟了下麵上還殘留著爭吵過後暈紅的伊莉莎白,「休想我會承認你們的婚姻,我不會祝福!」

  不速之客就和她來時一樣突兀的離去了,伊莉莎白咬著下唇靜靜看了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廳一眼,突然扭身直沖上樓,樓梯被她踩得蹬蹬作響,瑪麗分明從她眼角看到一抹淚光。無疑,凱薩琳夫人不留絲毫顏面的諷刺挖苦刺痛了她的心。

  瑪麗眼下沒心思去安撫她的難過,她的所有心念都被即將和柯林斯分別這個認知給纏住了——她已經習慣了與他朝夕相伴的日子,乍一分別,竟然覺得心口悶疼的厲害,呼吸都有些困難。

  就在瑪麗胡思亂想著這才分開兩個月就覺得不安,等到脫離了這裡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她不瘋了才怪的時候,柯林斯以一種近乎於小跑的速度闖了進來。瑪麗怔怔的看著他,他則向貝內特太太和基蒂告了聲罪,拉著瑪麗就去了前幾天他們短暫休憩過的隔間。

  「表妹,夫人還在外面等我,我們長話短說,」柯林斯用力握著瑪麗的手,「兩個月的時間並不算長,現在的情況就和我們開始討論的一樣,你留在朗伯恩我回到我的工作崗位,你放心,在簡和伊莉莎白兩位表妹結婚的那天我一定會趕過來的——我會和你站在一起祝福她們。」

  瑪麗沉默的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似地說不出話來。

  「表妹,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你,可是亨斯福德還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我在處理,我不能辜負夫人對我的看重也不能讓村民們失望,所以……表妹,對不起。」

  柯林斯聲音裡濃濃的歉意聽得瑪麗的心臟像是在被針紮一樣難受,她發現她已經無法在坦然接受柯林斯對她的好,特別是在她確定自己註定沒法回應的時候。因此她只能呆呆的看著他,眼睛裡漸漸湧上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晶瑩水光。

  發現表妹眼看就要哭出來的表哥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擁入懷中好一陣安撫——他卻在她耳邊說了許許多多的話,又是保證又是承諾,瑪麗全都聽而不聞,她只是依戀的將自己埋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裡,嗅聞著對方身上淡淡的皂香,無聲的落淚。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已經吻在了一起,唇齒之間的交流讓他們的心靈變得無比接近,只是還沒來得及更進一步,外面急促的敲門聲已經把他們拉回了現實。瑪麗定定的瞅著柯林斯滿溢溫柔和不舍的眼眸,心口酸痛難當的她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再次啄吻他的唇,「表哥,早點過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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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

  在送走凱薩琳夫人和柯林斯一行沒多久,達西先生就快馬加鞭從鎮上趕回來了。沒有在起居室裡找到未婚妻的他向貝內特太太欠身行禮後詢問伊莉莎白的行蹤。貝內特太太揮著手絹,「她在樓上,傷心透了,你可得好好的安撫安撫她。」達西先生領命而去。貝內特太太將瑪麗一把摟進懷裡揉搓,「噢噢噢,我可憐的瑪麗,她和柯林斯先生結婚才幾天呀就被那個惡毒的老巫婆拆散了——」

  「媽媽!」簡連忙打斷貝內特太太的話,眼神擔憂的望著自己的妹妹。

  「我沒事,凱薩琳夫人沒來之前,我們就商量過了,」瑪麗從貝內特太太的『魔爪』裡掙脫出來,強打起精神說,「我在這兒待到婚禮結束,柯林斯先生則先回去工作,」她儘量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除了他提前回去這點超出預計外,一切都和我們開先打算的沒有任何區別不是嗎?」

  「都是因為我們的關係才遷怒了你和柯林斯先生,」伊莉莎白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她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達西先生紳士風度十足的攙扶著她,沒有絲毫逾越。「瑪麗,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她上前來真誠的握住瑪麗的手。達西先生則出聲告辭——他來得匆忙——想要儘快安撫受到驚嚇的未婚妻——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

  瑪麗微微搖頭,和貝內特太太她們一起朝著出聲告辭的達西先生屈膝一禮,目送他出了門廳才帶著四分安撫六分認真的說,「達西先生和安妮小姐的事情一直都是凱薩琳夫人在一廂情願,安妮小姐對這個表哥素來不怎麼親近,不止一次說他嚴厲的讓她感到害怕——」瑪麗聳了聳肩,「夫人心直口快,做事向來只憑本心,柯林斯先生和她打過這麼久的交道,自然知道該怎樣應付她。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收到凱薩琳夫人已經接受現實的好消息了。而且,」她俏皮一笑,帶著幾分揶揄地沖未來的達西太太眨眼:「我的姐姐竟然俘獲了傲慢無禮的達西先生,把他變成了貝內特家小姐的裙下臣,噢,我與有榮焉還來不及呢,哪裡還有時間接受你的道歉?」

  伊莉莎白臉孔漲紅,撲過來就要擰瑪麗的嘴,「你這個促狹鬼!哪有拿自己的姐姐打趣的,簡,還不過來幫我按住她!」她尖叫著,至此,心裡的陰影才算是徹底一掃而空。

  新婚夫婦的分別總是度日如年。如果沒有柯林斯每週三封的準時信箋,瑪麗自己都不確定會不會突然架起一輛馬車直接跑回亨斯福德。丈夫以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從沒意識到他竟然如此的重要,有時甚至會為他久久徘徊在身邊而感到不耐煩——現在想來,當時的行為是多麼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瑪麗歎了口氣,如果現在有照相機也好,至少還能睹物思人。

  在你來我往的飛鴿傳書中,不知不覺兩個月已經過去。簡和伊莉莎白的婚禮準備工作也到了關鍵時刻。貝內特太太領著加德納太太和菲力浦太太忙得連口熱水都沒時間喝,反倒是瑪麗她們幾個清閒了下來。

  奉命陪伴兩位新娘的四姐妹難得聚在一起,彼此都很享受這種一邊烤火一邊做自己事情的溫馨時光。偶爾簡會提到遠在他方的莉蒂亞,發出一聲歎息。

  這天下午,瑪麗她們照例聚在了一起。再過十幾天就是耶誕節,天已經冷得人們不想出門了。簡和伊莉莎白在女僕的幫助下最後一次審視禮服和需要佩戴的首飾;基蒂在一頂頂摩挲她收藏的帽子,猶豫著婚禮那天應該戴哪一頂;瑪麗在織圍巾,她織圍巾的手法學自她的母親,瑪麗的媽媽手很巧,不但會織圍巾,毛衣、手套、帽子都織得十分漂亮。只可惜瑪麗就學會了一種。但即便是這一種也讓簡和伊莉莎白她們大為驚歎了。

  這時天色漸漸黯淡下來,英國的冬天晝短夜長。通常人們才剛剛睜開眼睛還沒做點什麼,天已經黑了下來。轉頭去看時鐘,卻發現至多也就四五點整。對此,人們只能大量的使用蠟燭照明,然後被蠟燭的煙氣熏得兩眼通紅。

  瑪麗在連著挑錯了好幾根線後,出聲讓女僕點燃了起居室的蠟燭,這時外面的天已經灰暗的只能大概看清人的輪廓了。

  「別在往上面放了,它太重了,把這些寶石也取下來吧,真要戴在頭上,儀式還沒舉行到一半我就昏過去了。」伊莉莎白按住女僕的手阻止道。

  「這可是達西小姐對你釋放的第一份善意,莉齊,就是不讓達西先生為難,你也要堅持呀。」簡溫柔提醒。

  伊莉莎白頭疼地瞪了眼那一大匣子寶石,想到達西先生那充滿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嘀咕了句:「我倒寧願達西小姐像賓利小姐那樣對你們的婚事不加理睬……哦!抱歉,簡,我不是有意的——」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蠢話的伊莉莎白急忙道歉。

  ——赫斯特太太和賓利小姐雖然沒有對賓利先生的婚事提出異議,但也沒有半點積極的表現,完全把自己置身於外的冷漠。這讓簡十分的難過,也讓貝內特夫婦十分不快——偏偏神經大條的賓利先生卻渾然不知。

  「卡洛琳她們一直指望查理斯能夠娶達西小姐為妻,如今大失所望心裡有些疙瘩倒也正常。」簡歷來喜歡把人往好的方面向,「我相信以後會好起來的,怎麼說賓利先生都是她們唯一的兄弟呀。」這個時代的女性除了能夠依靠自己的丈夫外只有娘家了——怎麼會真的和自己的兄弟鬧翻呢。

  簡的樂觀讓所有人感到嘆服,但她臉上隱隱閃過的一絲不自然還是被瑪麗敏銳的捕捉到了,剛想要轉變話題好好寬寬她的心,希爾太太就親自進來了,她臉上帶著烤火後的熱暈,神情十分激動,「瑪麗小姐,柯林斯先生過來了,門房看到了鑲有他名字的馬車。」自幼看著五姐妹長大的希爾太太,哪怕小姐們嫁人了,也堅持她們在娘家的稱呼,這讓瑪麗等人非常感動。

  差點沒被棒針戳到手的瑪麗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顧不得和姐妹們再說點什麼,扔下手裡織了一半的圍巾就往外面沖。希爾太太連忙在後面追她,「瑪麗小姐,鞋,你要換鞋!」室內絨鞋踩在雪地裡不凍傷腳才怪!

  出了門廳的瑪麗一眼就看到大門處那個正指揮著僕人搬運行李的穿著黑色雙排扣風衣的筆挺男子。一種無法遏止的熱潮沖出了她的眼眶,瑪麗幾乎是疾奔著撲向了對方。聽到後面急促腳步的牧師先生下意識回頭,就在洋洋灑灑地風雪中看到他心愛的妻子正淚眼婆娑地朝他撲來——他的心瞬間化成了一池春水,眼眶也隨之酸脹起來。

  「表妹!」

  他疾走兩步,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如果現在不是置身室外,他絕不介意用最炙熱的吻來告訴表妹他對她的思念。

  兩人抱了好一會才在希爾太太一聲急促的『柯林斯先生,瑪麗小姐只穿了雙室內鞋』的話中驚醒。

  柯林斯聞言低頭往瑪麗的雙腳看去,果然,藏在裙下的雙腳已經在米色的絨鞋內蜷成了一團,現在正時不時交換兩腳落在雪地裡的重心——明顯凍得夠嗆。

  牧師先生的臉立刻被擔憂充斥,他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妻子就往門廳裡走去。希爾太太在他們進來後,連忙將瑪麗腳上的絨鞋脫下,女僕也把壁爐裡的火生得更熱。

  貝內特家的小姐們紛紛過來圍觀,只見短短兩分鐘的功夫,瑪麗的雙腳已經凍得青紫。

  「快用凍傷藥擦擦。」希爾太太急匆匆去了樓上又飛快下樓將一罐藥膏遞給柯林斯先生——他正握著妻子的腳,不論瑪麗怎麼掙脫都不願意放開。

  「表妹,以後別拿自己冒險。」柯林斯板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揉進那一片青紫裡。瑪麗一聲悶哼,彆扭的轉頭不去看他——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才把腳凍成這樣。

  她這樣明顯恃寵而驕的行為逗得簡她們咯咯直笑,姐妹們不約而同用戲謔的眼神調侃似地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瑪麗羞得臉孔發紅,用了吃奶的勁頭把自己的雙腳抽了出來踩進希爾太太新送上來的鞋就往樓上跑,柯林斯連忙追上——連後面請示行李該放哪裡的男僕都忘了個乾淨。後來還是簡指揮著他們把行李搬了進來。

  奔上樓就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實在幼稚的瑪麗繃著臉瞪跟進來的丈夫,「凱薩琳夫人怎麼肯放你過來了?你不是說要婚禮前一天才能趕過來嗎?」

  柯林斯目光近乎貪婪的注視著眼前熟悉的嬌顏,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跳,微笑著在瑪麗身邊坐了下來,他沒忘記把瑪麗的兩隻腳重新捂回懷裡。沒有簡她們在邊上看著,瑪麗也就沒有矯情的再把腳抽回來,而是聽著他用一種充滿感激的口吻道——

  「按理說我確實要在婚禮前一天才能夠趕過來——但菲茨威廉上校拯救了我,」他還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湊上去親了下瑪麗的面頰,瑪麗眼神有些遊移,人卻沒有躲開。「菲茨威廉上校收到了達西先生和伊莉莎白表妹的請柬,剛從軍隊裡請假回來,順路去了趟亨斯福德,沒想到就被凱薩琳夫人逮住了。」

  「不被逮住才怪呢,誰讓他這時候跑去亨斯福德,這不是添堵嗎?」瑪麗忍住吐槽的欲望,「這麼說他不會來參加婚禮了?」

  柯林斯不確定的看了瑪麗一眼,「未必,不過他說了會想辦法過來。」

  「他能不能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過來了。」瑪麗這時才有了柯林斯又重新回到她身邊的真切認知,她將捂熱的雙腳從牧師先生懷中抽出來,在對方來不及失落之前整個人投進丈夫懷抱,用力抱緊了他。

  妻子對自己毫不掩飾的喜悅和依賴讓牧師先生倍感溫暖。在馬車裡顛簸受凍了將近一整天的煎熬也沒辦法再影響他的心情,他伸手將主動撲進懷中的妻子緊緊擁抱,低頭吻上她的嘴唇,此時無聲勝有聲。


☆、雙贏

  柯林斯能夠在這時候趕來讓貝內特府上的人大為感動。明眼人都知道那日凱薩琳·德布林離去時是多麼的憤怒,她甚至連瑪麗也要強行帶走——如果不是柯林斯堅持的話。因此在給牧師先生接風的晚宴上,貝內特太太很是誇耀了柯林斯一番。就連貝內特先生也端起高腳酒杯說了一句有心。

  瑪麗對此與有榮焉。畢竟不是誰都能夠冒著這麼大的風雪堅決趕來隻為了參加兩場婚禮的。

  柯林斯卻連說自己受之有愧,還將婚禮結束他們就必須離開的事情公佈出來。

  「——這次我能夠過來還得感謝安妮小姐,」他帶著幾分無奈的補充,「如果不是安妮小姐堅持她思念表妹想儘快把她接回亨斯福德,夫人還未必肯鬆口——」

  「她這是存心想要給莉齊的婚禮造成遺憾!只因為她相中的好女婿變成了我的!」貝內特太太憤怒地嚷了一嗓子,將羹勺扔進濃湯裡。

  伊莉莎白面上閃過一絲難堪。

  被她這一聲尖叫刺得耳膜疼的貝內特先生皺了皺眉,「我的好太太你很沒有必要這樣生氣,」他慢條斯理地切著盤子裡的烤牛排,「作為勝利者你應該維護你的風度。」

  貝內特先生帶著幾分謔弄的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貝內特太太卻被那句勝利者給哄得心花怒放,「噢!我的好先生,你說的真的是太對了,我確實沒有必要和一個失敗者計較——」她一副得意洋洋的口吻,「我才是最後的大贏家呀。」

  用完晚餐後,大家聚在起居室裡聊天,他們聊得大多數都是婚禮上的話題,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瑪麗卻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她和柯林斯坐在一起,兩人的小手指在裙子的遮擋下勾纏在一起——小弧度的打鬧——親昵又像是在做壞事一樣的刺激。

  男人在這方面明顯比女人要鎮定自若地多,至少柯林斯在和他親愛的岳父交談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神色,貝內特先生也覺得奇怪,以前他和這位賢侄很難聊起來,他一直都覺得和對方聊天就像是一場酷刑一樣可怕。今天卻和往常大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在口口聲聲都把凱薩琳夫人掛在嘴邊的緣故,貝內特先生居然覺得和他的三女婿聊天竟然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柯林斯語言表達能力極強,很會恭維人,也很會在尷尬的時候緩和氣氛,甚至在對方卡殼的時候還能給出一架合腳的梯子讓人不失風度的走下來——難怪貝內特太太每次都被他恭維的眉開眼笑,直把他看做四個女婿中的頭號得意人——連小女婿威克姆都排在了後面。

  他們一直聚到將近九點半,才在貝內特先生的提議下散場。

  回到臥室,瑪麗在麗塔的服侍下洗漱完畢後,有些不自然的換上睡袍鑽進了被褥裡。

  冬天的被褥實在冷得厲害,哪怕女僕已經先用暖壺煨了煨,瑪麗鑽進去的時候依然打了個哆嗦。這時牧師先生也打理好自己掀開被子上了床。他一上來瑪麗就有些不自然的繃緊了身體。感覺到身邊嬌軀瞬間僵凝的柯林斯難得沒有興起『表妹一定是討厭我』的怨艾情緒,而是壯著膽子將她抱進自己懷裡說,「表妹,我今天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天,實在沒精力做點別的什麼,所以,你就安心睡吧。」

  自認為已經和表妹做過最最親密的事情的牧師先生雖然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在這方面明顯變得大方起來。

  而他近乎直白的宣告也讓瑪麗耳朵紅熱的厲害,她不自然的在扭動了□體,像個乖寶寶一樣被柯林斯環進溫暖的懷抱裡,很快睡熟了。

  柯林斯來到朗伯恩的第六天,菲茨威廉上校也出現在了朗伯恩,他還帶來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為之驚訝的人——安妮·德布林小姐。

  被詹金森太太亦步亦趨跟著的安妮小姐一見到瑪麗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與她擁抱。瑪麗又驚又喜,久別重逢的兩人親熱的讓簡和伊莉莎白都感到嫉妒。在這樣的熱鬧中達西先生也把他的妹妹喬治亞娜·達西小姐送到了朗伯恩。達西小姐身形修長,但神色卻很有幾分怯懦。她和安妮的關係明顯不錯,在看到安妮時,被哥哥送到嫂嫂這兒來的恐慌很快就一掃而空了。又是兩天過去,兩對新人的婚禮正式舉行。

  梅裡頓附近和貝內特家沾親帶故的人幾乎都來了,朗伯恩的教堂根本就塞不進這麼多人,後來決定婚禮在露天舉行。瑪麗看著簡和伊莉莎白在看著她們長大的牧師的宣佈和她們的丈夫結為合法夫妻時,一抹溫柔的笑自她唇角暖暖綻開。她相信這兩個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就全心全意喜愛著她幫助著她的姐姐們會幸福一生。

  婚禮結束後,新娘子們紛紛坐上了新郎帶來的馬車,簡和伊莉莎白從馬車的窗戶處不停的朝著親人們揮手,淚眼婆娑。瑪麗也在這時登上了他們來時的馬車。行李已經通通放好了,他們隨時都能夠離開。敞篷馬車塞下他們夫妻和菲茨威廉上校以及安妮小姐還綽綽有餘,當初凱薩琳夫人分派這輛敞篷馬車給柯林斯夫婦充面子的時候,可沒想到她的女兒也將因為她免於一場異常顛簸的旅程。

  曲終人散。

  新娘們與他們的新郎一起奔向新的生活,瑪麗也該回到亨斯福德去當牧師宅的女主人了。

  貝內特太太心滿意足的看著三駕馬車離去,還沒來得及對自己的丈夫驕傲宣稱我們就只有一個女兒沒嫁的時候,基蒂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撲過來——貝內特太太好不容易才用簡就住在內瑟菲爾德,我們隨時都能去探望才堪堪安撫住她。

  不說朗伯恩的人們是怎樣回味這場盛大的婚禮,瑪麗一行離亨斯福德已經越來越近了。

  作為瑪麗的好友,安妮很是安慰了她一番,直說她媽媽很快就會想開——「我可一點都不想嫁給達西表哥,」小姑娘湊到瑪麗耳邊細聲細氣地嘟噥,「他太嚴肅了,只有像伊莉莎白小姐那樣的姑娘才能讓他變得溫和一點。」她還舉著例子,說就連喬治亞娜也覺得她哥哥在面對嫂嫂的時候臉上的線條都變得溫柔了許多。

  瑪麗對她的安慰報以感激,同時也為自己前段時間的努力倍感欣慰。以前的安妮可沒現在這樣活潑。兩人結束了有關凱薩琳夫人的談話,轉移到外面的田野風光上來。

  她們照例在途中的驛站作了短暫的歇腳才再次啟程。

  也是在這次歇腳,讓瑪麗看出了菲茨威廉上校對安妮的異常。他幾乎是把安妮照顧的無微不至——已經超過了表兄妹之間的範圍了。這讓瑪麗精神一振。

  如果安妮能夠嫁給一個不輸達西先生的丈夫,相信凱薩琳夫人就不會太過於針對他們夫婦了。

  打定主意的瑪麗是個想到就一定要做的人,在安妮面露疲憊的時候特意將敞篷馬車讓了出來給她休息,由詹金森太太陪伴她。而他們則去了後面那一輛詹金森太太所坐的馬車。安妮的身體雖然已經調養的不錯,但顯然這樣的旅程對她而言還是一個比較難過的挑戰。

  詹金森太太自然求之不得,菲茨威廉上校也從瑪麗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軍人的敏銳讓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答應下來。於是中途他們替換了馬車。柯林斯雖然覺得妻子的新我給有些突兀,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緊張瑪麗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

  換了馬車的菲茨威廉上校提議打牌,還半開玩笑的請求柯林斯夫婦不要合夥來欺負他。正在斟酌著該用什麼口氣開啟話題的瑪麗第一個回應,而她的態度終於讓柯林斯有所察覺的看了她一眼。

  「柯林斯太太,你把表妹照顧的很好,我從沒見她像現在這樣快樂過。」將一張牌扔上桌的菲茨威廉上校主動打開了話匣子。

  瑪麗眼睛一亮,帶著幾分意有所指地也扔了一張牌上去,「那是我應該做的,上校很喜歡安妮對嗎?」

  菲茨威廉上校抽牌的手一頓,他微微抬頭,「柯林斯太太?」

  「很明顯不是嗎?您看安妮的眼神很溫柔呢。」瑪麗唇角上揚,柯林斯卻有些擔憂——這話已經觸及到對方的隱私了。

  「呵,」已經摸准了瑪麗葫蘆裡準備賣什麼藥的上校先生臉上帶出一絲淡淡的自嘲,「凱薩琳姨媽並不屬意我,她更想把小安妮嫁給達西。」說到表妹的時候他的聲音明顯帶出一絲不自覺的憐愛。

  「您不爭取又怎麼知道不行呢?」瑪麗輕輕一笑,「達西先生已經和我的姐姐結婚了,我倒是覺得你和安妮是很相配的一對呢。」

  「柯林斯太太這是想要幫我?」從來學不會拐彎抹角的上校微微挑眉,修長有力的手指一次次滑過牌面卻一張都沒有抽出來。

  他在緊張。

  意識到這點的瑪麗一臉坦誠的說,「我只是希望我的丈夫能夠好過一點罷了。」

  瑪麗的話讓兩位男士動容,柯林斯更是用一種充滿感動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妻子。菲茨威廉上校深吸一口氣,換了兩下坐姿,將手中的牌又扔出一張,「你打算怎麼做?」

  「東方有句古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相信凱薩琳夫人未必就是對您瞧不上才沒將您納入安妮的丈夫候選人中,只是達西先生太過優秀,遮蓋了其他的人的光芒。」

  柯林斯一邊點頭一邊斟酌著扔下一張牌,明顯很贊同妻子的話。

  「如果您的猜測有誤呢?」菲茨威廉上校沒有瑪麗樂觀。他可不想得罪了那位不好相與的姨媽,徹底剝奪了和表妹在一起的可能。

  「如果不試試的話,您永遠不知道夫人的態度不是嗎?」瑪麗對這點倒是看得很開,「安妮也越來越大了,她總有一天要嫁人,難道您要等到她結婚那日才走到凱薩琳夫人面前對她說您想要娶她的女兒嗎?」

  菲茨威廉上校面色大變,瑪麗的質詰明顯刺到了他心裡。

  「上校,如果不是因為我丈夫的緣故,我不可能冒著得罪凱薩琳夫人的危險去試探她的態度——」瑪麗將手中的最後一張牌扔下,「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

  菲茨威廉上校同樣扔下最後一張牌,正色對瑪麗說了句萬事拜託。

  瑪麗微微一笑,表示如果能夠成功的話,這是雙贏——而且她也確實找不出比菲茨威廉上校更適合安妮的人了。


☆、回家

  瑪麗他們在馬車上假設過很多凱薩琳夫人見到他們可能有的反應——冷嘲熱諷、暴跳如雷、視若無睹等等等等——卻唯獨沒有想過眼前這種。

  讓溫柔的女管家來村口迎接她們,準備豐盛的食物給他們接風洗塵。臉上至始至終都帶著笑意,甚至安妮不小心提到朗伯恩關於婚禮的盛況,也只是不鹹不淡的皺了下眉,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

  這樣的凱薩琳夫人讓所有人都感到困惑,同時也松了口氣。用完她特意準備的心意後,瑪麗隱晦地拋給安妮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迫不及待地挽著柯林斯的手蹬上了回家的馬車。

  牧師宅和羅辛斯近得只是一條小路的距離,五分鐘的時間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刻印進心靈深處的家已經赫然在望。

  瑪麗幾乎是帶著一種雀躍的情緒進的大門,柯林斯跟在身後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她。麗塔則指揮著男僕將行李和貝內特太太特意準備給他們帶過來的一些朗伯恩特產和禮物紛紛登記造冊,以免遺失。

  「明明離開沒多久,怎麼感覺像是離開了一整個世紀呢?」瑪麗張開雙臂在起居室裡轉圈,纖瘦窈窕的身形將她襯托得彷佛森林的綠精靈一樣美麗。

  柯林斯輕咳一聲,用此吸引住妻子的注意力後,踩著一種大方不失穩重的步伐上前,沖著他漂亮的妻子微微欠身,做出了一個邀舞的動作。瑪麗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可不是原裝瑪麗,雖然繼承了她的記憶,但所謂的英國鄉村舞蹈實在稱不上熟稔。

  瑪麗的裹足看得柯林斯一陣愛憐,他的表妹在沒有嫁給他的時候,在舞會上可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物,只怕很少與人練習。這樣想的柯林斯眼神更為柔和,「親愛的柯林斯太太,能賞臉和你共度一生的丈夫共舞一曲嗎?」他再次邀請,一點也不接受瑪麗無聲的抗拒。

  瑪麗無奈地瞪他,在遲疑片刻後,嘟嚷了一句『被踩腫了腳趾頭可別怪我』後,將手放進對方掌心。

  柯林斯嘴角的弧度咧大,他舉止輕柔地近乎緩慢的帶著他心愛的妻子舞動。他真的很會跳舞,步履從容大方,瑪麗開始的時候有點畏首畏尾,怕真踩到他丟人,但柯林斯真的很會照顧她,在緊繃著心弦跟著跳了近十分鐘後,瑪麗驚訝的發現他幾乎是重複著一小節動作不住的迴圈再迴圈——瑪麗記憶力不壞,又有人專門陪練,再又跳了兩三次後,自自然然跟上了他的步伐,腳下的動作也變得輕盈起來。

  注意到瑪麗整個人都徹底放鬆下來的牧師先生眸中笑意更濃,不著痕跡的就跳出了下一節的動作,瑪麗也沒有半點吃力的跟了下來。其實她嘴上說著對舞蹈實在不熟,可那些動作畢竟是這具身體從小跳到大,幾成本能——柯林斯這一幫她引導出來,自然如水到渠成一般變得順暢自然。

  兩人在沒有音樂的起居室裡跳了足足四十多分鐘才慢慢緩下了步伐。

  瑪麗的頭枕在柯林斯胸前,柯林斯環著她的腰,兩人不緊不慢地搖晃著,傾聽著壁爐裡乾柴燃燒偶爾響起的劈啪聲。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住了,沒有再動彈,就這樣依偎著彼此緊緊擁抱,瑪麗雙眸半闔半眯,竟有了一種昏昏欲睡的微醺之感。迷糊中她感覺到自己的下顎被一隻手輕柔的捏住微微上抬,瑪麗的心臟急速跳動了兩下,還沒等到做出任何反應,微微開闔的嘴唇已經被俯下來的另一雙銜住。

  瑪麗喉嚨無意識蠕動了一下,熱燙的舌已經靈活的鑽進她的口腔,一寸寸抵住她的舌根,慢慢纏繞而上——無法形容的戰慄感和越來越沉悶的胸口讓瑪麗不自覺後仰,鼻翼也不住翕動著試圖捕捉到能夠讓她重新生還的氧氣。無法吞咽的唾液也隨之順著修長的脖頸不住下滑,驟添淫靡。

  妻子的躲避讓丈夫的舉動難得添上了一絲霸道,環在她的腰間的手也收得更緊,侵入前者唇中的舌更是將其裹挾到自己的地盤來噬咬吮吸。兇狠得幾乎讓瑪麗誤以為自己的靈魂都將被咬去。

  眼見□已經在兩人心中燃燒,整個人都被蠱惑的渾渾噩噩的瑪麗卻突然聽到了起居室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心頭一顫的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竟然推開了緊緊摟抱她的丈夫,自己也往後踉蹌兩步,險些因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急急將愛妻抱回的牧師先生剛將疑惑的眼神瞅向心愛的表妹,就聽到女僕站在起居室外用恭謹的語氣告知他們熱水已經準備好了。他眼中頓時閃過恍然以及一絲被打斷好事的怒火。

  羞得整張臉都彷佛要燒起來的女主人伸手抹去嘴角因為吞咽不及而滑下的一縷銀絲——倉促扣好上身被解開大半的扣子(她甚至想不起來他是什麼時候解開的!)——幾乎逃也似地回應了女僕的召喚,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起居室。

  她的舉動讓男主人挫敗的歎了口氣,苦惱地伸手鋝了兩把頭髮——這樣下去也不知道他的女兒什麼時候能夠到來。

  在牧師先生沮喪不已的時候,他心愛的表妹已經在麗塔的服侍下洗浴完畢上床睡覺了。

  牧師宅的主臥裡,瑪麗幾乎是把自己蜷成一團的閉著眼睛,胸口還在止不住的狂跳。

  她無法理清自己現在的思緒,那種帶著一份期待三分害怕六分惶然的感覺折磨她輾轉反側。

  原本那些被她刻意扔進記憶角落裡的一切又重新被喚醒了。昏暗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驛站盥洗室內,她被他緊緊擁抱著,他熱情親吻著她,他……瑪麗咬住下唇——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只覺得全身都在被火焰灼燒的瑪麗用力搖頭,強迫自己入睡!

  幾乎在馬車上耗了一整天的瑪麗又糾結了一會後——感謝上帝!——睡神終於過來光顧她了。

  把自己拾掇妥當的男主人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心愛的表妹枕著蓬鬆的枕頭睡的正香,淺淺的呼吸在靜謐的室內輕輕響起,彷佛一根天使的羽毛搔軟了他的心。

  無聲的笑自他嘴角咧開,呵,他在急什麼呢?他這樣問著自己,表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啊,他們有的是時間呢!

  一股無法形容的滿漲感自心頭滋生,摒棄了最後一絲鬱悶的男主人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在妻子的身邊躺了下來,兩分鐘的時間不到,心滿意足地將自動依偎過來的表妹抱了個滿懷。

  第二天早上起來,外面不見陽光。雲層厚得讓人有些心驚。柯林斯伸手習慣性地去抱身邊的妻子,卻意外的抱了個空——平時總是比表妹早起半小時的表哥幾乎是蹦一樣的從床上躍起,用力拉拽了一下床邊的拉繩。

  一個女僕很快回應了他的召喚。

  「太太呢?」柯林斯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有多麼的緊繃。

  被男主人緊張的表情嚇了一跳的女僕急忙道:「太太被凱薩琳夫人的馬車接走了,說今天就不陪您去教堂了,還讓您晚上過去接她。」

  柯林斯聞言臉色的表情緩和不少,他起身開始換衣服,女僕急忙上來服侍。

  衣服換到一半的時候牧師先生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問:「是夫人主動來接的嗎?」

  低頭給他穿著鞋子的女僕有點沒反應過來,眨巴了下眼睛才忙不迭的說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太太才洗漱好,羅辛斯的馬車就過來接了。

  女僕的這句話徹底讓男主人的臉色晴轉多雲。

  「待會你記得去一趟羅辛斯,告訴太太我很快會過去接她。」聲音裡都跳動著歡快因數的牧師先生在來到餐廳裡見到僕人們說的『太太特意吩咐下來的早餐後』更是樂得合不攏嘴,全身上下都冒出了幸福的粉紅泡泡。

  醒來後整個人都被窘困和羞澀包圍的柯林斯太太很沒骨氣的落荒而逃了。乘著馬車進入羅辛斯莊園的她可不知道她那容易討好的丈夫又因為她一個無意的舉動而心花朵朵開了。

  整整一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的亨斯福德教區長好不容易理清了副牧交給他的一大堆公務,馬不停蹄的趕去羅辛斯接他的妻子。

  他迫不及待的模樣逗得過來迎接他的勞倫斯太太一陣好笑,她告訴牧師先生他的妻子和她的女主人在三樓的棋牌室裡打牌——菲茨威廉上校和詹金森太太也在旁邊作陪。牧師先生感激欠身,匆匆上樓了。

  「——他從沒向我表示過!」凱薩琳夫人用一種驚詫的聲音說。

  「那是當然,您也沒想過要把安妮嫁給他不是嗎?」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有兩個聲音在交談的柯林斯擰動門把手的動作一頓——那是他表妹的聲音。

  「安妮小姐是個很善良又靦腆的姑娘,她要是真的嫁給達西先生,就將要為整個達西家當家做主,以安妮小姐的身體和她的性格,這對她並非好事對不對?反倒是菲茨威廉上校,他英俊又爽朗,責任心強,十分的喜愛安妮,又是幼子,有足夠的時間陪伴她愛護她,他們會幸福的。」根本就不知道丈夫已經來到門口的瑪麗還在侃侃而談。

  柯林斯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有些擔憂妻子會觸怒的剛愎的凱薩琳夫人!只是這個時候他卻不能進去——以他對這位恩主的瞭解:有關安妮小姐的婚事她看得極重,絕不會樂意被另外一個與女兒沒有任何親緣關係的男性聽到這些的。

  「雖然他是我的外甥,可也掩蓋不了他是一個軍人,隨時可能走上戰場的事實,」凱薩琳夫人的聲音有輕微的動搖,但很快又轉變為堅定,「我可不願意我的女兒也成為一個寡婦!」

  「哦,尊敬的夫人,只要您樂意把安妮小姐嫁給他,相信菲茨威廉上校很樂意辭去軍職或者轉到其他的地方任職,德布林家這麼大的視野總要一個人接受,安妮小姐也需要一個説明她的人不是嗎?」

  「你這樣百般勸是為了讓我不破壞你姐姐和我外甥的婚姻嗎?瑪麗·貝內特小姐?」

  凱薩琳夫人的語氣裡已經明顯夾雜因為被說動而帶來的怒意——柯林斯心中憂慮更甚,他不明白夫人已經不打算遷怒他們了,為什麼表妹還要冒險撮合上校和安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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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門

  在柯林斯為心愛的表妹捏了一把冷汗的時候,瑪麗也在暗暗叫苦。她沒想到凱薩琳夫人一提及安妮的事情就像是被奪了幼崽一樣的母獸變得整個人都不可理喻起來。不過她卻不能什麼都不做的眼看著凱薩琳夫人因為達西夫婦越來越幸福的生活而遷怒她的丈夫。瑪麗也是女人,她懂女人在這方面的心眼比針尖大不了多少——如果未來安妮嫁的不好,要在她手下討生活的他們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她可沒柯林斯那樣樂觀——怎麼說她都是那位搶走她女兒大好姻緣的可惡壞小姐的親妹妹!

  因此在面對凱薩琳夫人的質問時,她不但不能躲閃還要迎難而上。

  「夫人,您這樣也太小瞧我了,不說達西先生已經和我的姐姐結了婚,是個一諾千金的人,就是他們還沒在一起,您就能強迫達西先生娶安妮小姐嗎?再說,您又不是沒和我姐姐交流過,她是那種會被人輕易破壞婚姻的人嗎?」

  「瑪麗小姐!」凱薩琳夫人要抓狂了!

  「請叫我柯林斯太太,夫人,」哪怕是瀕臨撕破臉邊緣也依然面帶微笑的瑪麗,「您忘了我已經結婚了嗎?」

  「聽你這口氣倒像是對嫁給我的教區長分外滿意似地,」氣紅了眼的凱薩琳夫人失去了理智,「你的兩個姐姐可都比你嫁得好,如果你當時沒有答應柯林斯先生的求婚,相信以你那兩個姐夫的地位你也能夠攀上一門好親事——伶牙俐齒的瑪麗小姐、柯林斯太太,如果早料到今天,你還會爽快的答應這門婚事嗎?你敢說你內心就從沒有過悔不當初?」

  凱薩琳夫人的挖苦聽得外面的牧師先生身形一顫,握著門把的手也不自覺攥緊了。

  「夫人,您這話問得實在有些小瞧我,」瑪麗神情不變,只是背脊挺得更直,「我一向相信知足才能常樂,我的丈夫不好嗎?他愛家敬業對妻子忠誠,以後也會很好的履行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他雖然沒有太大的野心,也無法為我創造讓我享用不盡的財富,但卻給我帶來了誰都無法給予的安全和幸福感,我只會越來越愛他,而不是所謂的悔不當初。」

  瑪麗的話端得是擲地有聲,聽得外面的柯林斯熱血沸騰,恨不得就這樣沖進去抱住表妹用盡所有愛意的親吻她!同時他的心裡也升起了一個永恆的信念!

  ——他一定會讓他的妻子幸福!

  他會為著這個信念堅持著奮鬥者直到終身!

  心潮澎湃起伏的牧師先生好不容易克制住內心的躁動,悄無聲息離開了這個地方找到勞倫斯太太告訴她:凱薩琳夫人目前正在和他的妻子談話,他覺得那是女士們中間的私密話,他很不應該聽,所以退了出來,希望勞倫斯太太不要將他上過三樓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柯林斯家和勞倫斯家這段時間頻頻來往的聯繫讓勞倫斯太太很快答應為他保密——事實上這裡面也有柯林斯平時的形象有關,這人在外人眼裡素來就是個古板不化甚至可以稱得上迂腐的尋常牧師。

  為了避免柯林斯先生等候妻子無聊,勞倫斯太太在確認詹金森太太和菲茨威廉上校也離開棋牌室後,連忙喚來女僕詢問他們的行蹤,很快就建議柯林斯先生去起居室消磨時光,不要站在走廊裡瞎等。

  柯林斯由衷感謝了勞倫斯太太的一片好意轉身去了起居室。見到了有些坐立難安卻強作鎮定的菲茨威廉上校和心不在焉和他玩皮克牌的安妮小姐。詹金森太太坐在安妮小姐身邊,臉上的表情有些憂心忡忡。他們的態度已經足夠柯林斯確定他們是被凱薩琳夫人從棋牌室裡趕出來的了。

  瑪麗和凱薩琳夫人一談就談到了晚餐時分才從棋牌室裡出來。兩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凱薩琳夫人神色不渝,瑪麗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不用說,菲茨威廉上校和牧師先生的心也同時變得飛揚起來——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有當事人安妮小姐迷茫的來回看著母親和好姐妹的臉,渾然不知她的婚姻大事已經解決了一半。

  回去的路上瑪麗大概解釋了一下情況為什麼會變成他看到的那樣——「其實也不能全怪菲茨威廉上校,當時在馬車上我不該把話說得那樣直白,激起了他的危機感——」今天的聚會菲茨威廉上校實在是對安妮小姐殷勤的過了頭,凱薩琳夫人對女兒的事情又一向敏感,自然瞧出了苗頭——為了避免事情往他們不可預測的方向走,瑪麗只能挺身而出堵搶眼了。能在這個時候和凱薩琳夫人說上兩句的也只有她了。

  菲茨威廉上校是即將搶走女兒甚至覬覦羅辛斯的大壞蛋,詹金森太太只是聘請過來的家庭教師——只有瑪麗,她是亨斯福德教區長的妻子。

  儘管柯林斯能夠成為亨斯福德的教區長是來自于凱薩琳夫人的任命,但從某種方面來說他們卻是平等的——土地擁有者和教區牧師的關係由來都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不過幸好事情解決的不壞,就和我當初說的那樣,凱薩琳夫人是一葉障目,我剛透露出上校先生對安妮的心思,她就明顯意動了,你也知道上校簡直就像是為安妮量身打造的一樣,適合極了!」

  柯林斯被她雀躍的神情逗笑,「這麼說事情成了?」

  瑪麗轉了轉眼珠,深深歎了口氣,「那就得看菲茨威廉上校的表現了。」

  事實證明,瑪麗的擔憂實在有點多餘,在平安夜的前一天,凱薩琳夫人宣佈了菲茨威廉上校和安妮小姐訂婚的喜訊——整個羅辛斯為之沸騰。

  「真不知道該怎樣感激您。」菲茨威廉上校一臉激動的這樣對瑪麗說,安妮小姐也臉紅紅地在私底下拽著瑪麗說謝謝——同時有些驚訝瑪麗怎麼會知道她喜歡菲茨威廉上校。

  瑪麗笑著瞟了眼詹金森太太,對安妮已經有了近乎母女情誼的詹金森太太愛憐地看著她,「還記得我們在柯林斯太太家喝得果酒嗎?雖然度數不高,但對小姐來說還是有點承受不住呢。」

  瑪麗在安妮驚訝的目光中輕輕一笑,「那天我模糊聽你說過想做表哥的新娘,可你對達西先生一直沒什麼好感甚至對他感到懼怕,那麼……除了他你還有幾個表哥呢?」

  牧師宅女主人近乎揶揄的話引來安妮一陣不依的跺腳,人也佯裝氣惱地揮舞著小拳頭過來追打瑪麗。她神采奕奕喜氣盈腮的模樣終於將凱薩琳夫人心中的最後一絲不甘抹去——就和瑪麗說的一樣,再沒有誰比菲茨威廉更適合安妮了!他們以後的頭一個子嗣甚至能夠姓德布林(幼子沒有繼承權自然也沒有延續家族傳承的義務)——這樣,她對路易斯也算是有所交代了吧。

  想到永遠都面帶笑容溫柔可親的丈夫,凱薩琳夫人的眼眶濡濕了。

  上校和安妮小姐的訂婚禮後就是平安夜。

  這一夜柯林斯夫婦回來的很晚——還沉浸在訂婚喜悅中的菲茨威廉上校甚至想把他們留在羅辛斯過夜(如果不是他們一再堅持拒絕的話)——為了訂婚的事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提前去挑選聖誕樹,最後只能找林木工人倉促伐來的一棵冷杉湊合。

  「——明年我們一起去,去森林裡找,精挑細選的找!」邊給妻子遞裝飾物的丈夫信誓旦旦的向自己的妻子保證。

  瑪麗對他的話當然深信不疑,特意在羅辛斯只是淺嘗即止的他們重新在自己家裡享受了一頓豐盛的聖誕晚餐,夫妻倆才分別去了浴室打理自己。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回到臥室,瑪麗才驚愕的看到她的丈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地板上用數十根紅蠟點上了一個巨大的心型圈,而他則站在圈中心,正笑得一臉溫柔的看著自己。

  瑪麗的心臟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曾經偶然從嫂子嘴裡聽過的一句話突然閃電般劃過心頭:平安夜通常也被稱為失身夜,女孩子在這天晚上要特別、特別小心哦……

  嫂子那時候是在和人打電話,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語氣裡濃濃的揶揄和調侃卻讓涉世未深的瑪麗耳朵都熱了起來——不過,這個時候的人怎麼都不可能有未來那樣開放吧,那麼……這只能算是一個誤打誤撞的意外?

  瑪麗呆站原地,臉色緋紅的胡思亂想——在柯林斯看來卻像是一種任君採擷的欲說還休。

  牧師先生有些困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深吸一口說,「表妹,我一直為在驛站的那次唐突感到後悔,你應該值得更好的,我卻給了你最糟糕的的,」他鼓起勇氣跨前一步,「不知道表妹願不願意……在今晚,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柯林斯的話端得是誠懇無比,瑪麗聽來卻是羞惱萬分。哪怕她心裡千肯萬肯也不可能真的對他的問題作出答覆——女孩的矜持異常寶貴,她可不願意因為一時的輕率而讓對方瞧她不起,哪怕她知道柯林斯根本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但東方女性的內在靈魂還是讓她選擇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如果他主動過來的話就繼續……如果他不主動過來……瑪麗懊惱的咬了咬嘴唇,眼尾都不自覺染上了一抹委屈的紅。

  女兒心猶如海底針,根本就不知道表妹已經在心底和他強上的牧師先生幸好還懂得什麼叫主動出擊——而且妻子沒有任何抗拒的表現已經給了他最大的鼓勵。

  腦海裡不自覺想起驛站那一晚旖旎的牧師先生呼吸都不自覺沉重了些許,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腳步——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表妹面前。

  瑪麗微垂眼簾不去和他對視,卻在對方將她攔腰抱起的時候主動圈上了他的脖子,這樣的動作已經足夠告訴對方她現在的想法——她隱晦的暗示讓她的丈夫精神一振,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福至心靈,竟然就著那近在咫尺的粉色耳垂就是輕輕一吮——

  瑪麗身體不受控制的彈動一下,似乎想要從柯林斯身上下來,她的掙扎讓柯林斯猝不及防,身體一晃,兩人幾乎是跌地摔進了從搬進來就沒有一次真正發揮過某種特殊作用的婚!


☆、魚水

  瑪麗從沒有想現在這樣被一個男性覆壓在身上的體驗——幼時父兄按著她撓癢癢的經歷除外——他重得簡直讓她喘不過氣來,更讓她倍感煎熬的是尚在發育的胸房被對方不經意擠壓住的銳痛。那種痛幾次三番將她從迷糊中弄醒,眸中也不自覺染上了淚。

  「表妹?」柯林斯撐起上半身擔憂地注視她,「你很疼嗎?」他額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滲出了汗水,睡衣的紐扣也解開了大半,露出裡面白皙的肌理。在他的肩膀上還有兩道十分明顯的爪痕,那是他們剛剛摔倒床上,他不小心咬到她舌尖她抓出來的。

  儘管已經習慣了眼前這個男人凡是以自己為重,但是在他又一次忍下欲望只為關注她的每一個反應時,瑪麗倍覺難受的心情瞬間被撫平了。她嗓子有些哽咽地重新摟上他的脖子,淚眼晶瑩,「你壓得我好疼。」聲音帶著一股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委屈和癡纏。

  表妹的聲音讓意志頗為堅定的牧師表哥差點軟了脊骨,半晌才用沙啞的聲音問了句哪裡疼。

  瑪麗的臉瞬間像染上了最豔麗的胭脂,被淚霧籠罩的的眸也變得遊移。

  「表妹?」柯林斯微壓□,瑪麗的手就條件反射地抵住了他的胸膛。她類似驚弓之鳥的反應頓時讓柯林斯恍然大悟,只見他喉結上下滑動了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汗水濡濕的手顫抖的蓋在一處隆起上,試探地問,「這裡?」

  瑪麗心跳如雷,雙眸緊閉得就是用起子都無法撬開——她的表現明顯告訴了柯林斯他的推斷端得是正確無比。

  瑪麗的默認就彷佛在柴垛上又澆了一層油,眼底已經有浴焰在燃燒的牧師先生在停頓了片刻,用一種近乎蠱惑的聲音在瑪麗耳畔低喃,「表妹,我幫你揉揉好不好?揉揉就不疼了。」

  轟隆!

  窘迫的恨不得挖個地洞的瑪麗聽到這話只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耐心已經趨於告竭的柯林斯在等候了幾秒後還沒見瑪麗出聲回應,自然就當她是害羞默許了。於是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撩開了睡裙,大手沿著腰線往上很快停留在了瑪麗剛才喊疼的那一處,慢慢的、試探性地揉動起來。

  也許是他刻意減輕了力道的關係,瑪麗並沒有感覺到疼痛,但只要想到他的手碰到的地方以及時不時從嫣紅那一處不經意掃過的動作總是讓她不自禁蜷起了腳趾,想逃身體又有些不聽使喚。就連原本還算是均勻的呼吸也變得淩亂。

  瑪麗越來越帶著點急促的氣息讓柯林斯彷佛收到了鼓舞般,面上的緊張也多少有了幾分緩釋,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從開始的忐忑變得自信。等到瑪麗習慣了胸乳上那股力道後,他就試探性地整個人都往下滑了。

  「表……嗚……」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的瑪麗剛想要詢問,她的聲線就陡然拔尖——最敏感的一處已經被人含咬進了口中——瞳孔也有了瞬間的緊縮。

  柯林斯耐心的含住那小小的一顆,偶爾用牙齒撕咬偶爾用舌頭環繞著它轉動,偶爾如同嬰兒般大力吮吸……瑪麗只覺得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引往了那一處,一種無法言喻的酥麻感順著那一點不停的朝著周遭輻射開來,同時,沒有被青睞的另一邊也彷佛在發出一種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渴求,整個人都變得糊裡糊塗起來。

  「表哥……」瑪麗的嗓子已經帶上了哭腔,聲音柔媚得有些撩人。

  彷佛會意了瑪麗的意圖,柯林斯鬆開了那被他愛憐的已經又紅又腫的果實,轉向另一邊以同樣的手法安慰,瑪麗雙手抱著他的頭以一副想要推開又絕對不能夠推開的彷徨在他身下扭動,睡袍腰間的系扣已經隨著大幅度的動作逐漸松落,在燭光的照耀下反射著迷人的光澤。

  柯林斯的吻逐漸蔓延了她整個胸房乃至以下——當他的手試探著勾住內褲的一角一點點往下拽時,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慌和驚懼襲擊了她。

  瑪麗懵得已經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特別是在她又感覺到曾經在驛站裡欺負過她的東西又磨磨蹭蹭地擠入她大腿內側時,她更是有了一種想要尖叫的衝動!那種彷佛即將被什麼東西侵入的感覺可怕得讓她恨不得整個人都從床上跳起來連滾帶爬的逃離這間臥室!

  但是她忍住了!

  她遏制住了這種近乎抓狂的本能!

  她心裡明白,這一關自己是遲早要過的。長痛不如短痛,以表哥對她的耐心和體貼,相信就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也不會太過難熬……

  拼命在內心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的瑪麗在柯林斯開始抽動時候還是忍不住哽咽了一聲,大腿也條件反射的絞緊了!

  就在瑪麗緊張的要休克的時候,她原本幾乎要飆到極致的血壓卻一點點重新跌回正常人水準,被豔色染成一片的臉也扭曲成了一個大大的囧字!

  柯林斯彷佛是在做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情般,耐心地在瑪麗腿間磨蹭滑動著,身體也在一起一伏——如果瑪麗不是這場敦倫中的當事人之一,她也會以為目前他們正沉浸在魚水之歡中不能自拔……

  內心囧得要死的瑪麗在自家表哥用一種帶著喘息的曖昧嗓音詢問她舒不舒服時,真的有一種想要昏倒的衝動!同時恨不得拍死剛才那個膽戰心驚的自己!

  就在她糾結不已的時候,久久沒有等到她回應的柯林斯卻有些慌了!這已經是最後一步了!表妹卻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

  「表妹?!」心裡一急的柯林斯陡然傾身想要去看表妹的表情——不想卻因為這個動作恰恰好將身下的某個物件送入了一處溫暖潮濕的所在!

  「嗚……」瑪麗瞳孔驟然緊縮——她幾乎聽到了什麼東西被撕裂的聲音——本來已經恢復正常的面色瞬間變得像雪一樣慘白。

  「表妹?表妹?你怎麼了?我又弄疼你了嗎?」那一處被死死絞緊的快感還沒在體內爆發柯林斯已經被瑪麗的臉色嚇得魂魄都要飛走了!

  你當然弄疼我了!

  瑪麗差點沒沖著他吼了!還有什麼比這更烏龍的嗎?以為今晚又要沒戲,卻不想被他誤打誤撞真的闖進來了!疼得全身都在哆嗦的瑪麗恨不得把那個總是把她當孩子一樣逗弄的嫂子給狠狠修理一頓!還說什麼女孩子的初夜只要男孩子有心真的感覺不到疼痛什麼的——她表哥對她還不算好嗎?為什麼她現在疼得想要直接厥過去?

  從沒見過瑪麗的臉色難看成這樣的柯林斯急急忙忙想要抽身離開,卻不經意間瞅到了床單上那一抹憑空出現的斑駁血痕!他的心幾乎瞬間就擰緊了!

  「表妹,你流血了……」聽他的聲音都要連夜把勞倫斯醫生叫過來了!

  感覺到那一處撕得更厲害的瑪麗可顧不上在講究什麼東方女性的內在害羞靈魂了,幾乎是衝口而出,「這很正常不是嗎?表哥?」等到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她無聲磨了下後槽牙,補救似地補充,「媽媽說了第一次都會流血的呀。」她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懵懂又天真。

  「可……表妹,我們在驛站不是已經……」柯林斯傻眼了。他當然知道第一次會流血,可是當初在驛站他們不是——

  瑪麗盡全力忽視掉□越來越明顯的感觸,同樣擺出一副迷茫的表情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唔,表哥……疼……」她又小小地抽了口氣,為柯林斯想要退出來檢查的動作。

  「表妹,你忍忍,我馬上就出來,」柯林斯忍著頭皮發炸的感官,剛要往後退就被瑪麗的雙腿纏住了。「表哥……我覺得……我覺得痛才是正確的……要不我們再試試……」她幾乎是頂著一張番茄臉把這話說出口的,沒辦法,她實在無法再承受一次這樣的打擊了!

  「表妹別急,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樣期待我們的孩子,可是……我們還是要耐心一點……」柯林斯安慰的口吻聽得瑪麗想要吐血——她很想丟掉所有儀態的沖著他吼,「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就這樣……一起到天亮嗎?」只可惜這註定是她的幻想,拉不下臉來的瑪麗只能扭頭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樣不再出聲。

  見她乖了,也沒因為他的那啥在她身體裡而露出不適的表情,牧師表哥頓時松了好大一口氣,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本書來,就著燭光迅速翻開。

  書頁翻過的唰唰響讓瑪麗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下意識回頭,就看到她的丈夫、亨斯福德的教區長、牧師宅的男主人——汗流浹背的趴在她身上迅速翻看一本……咳,瑪麗瞪著那栩栩如生的彩色圖畫,和那指向女性人偶腿間的巨大箭頭,又一次有了想要昏倒的衝動。

  發現瑪麗也將注意力投轉過來的柯林斯一臉歉意的指著書中的一段話說,「表妹,你說得對,看樣子是我弄錯了呢,難怪我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你的好消息。」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瑪麗嘴角抽抽的看著他不發一言。

  「表妹?」後背突然有些冒寒氣的柯林斯小心翼翼地出聲輕喚。

  「如果你不想繼續的話就從床上滾下去!否則別像現在這樣……沒事有事的就往裡面蹭一下——」就是神仙也會被你弄死好不好!!!

  徹底失態了的瑪麗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瑪麗的失態讓牧師先生眨巴了兩下眼睛,很快又翻到了下一頁:不要看你們的妻子總是對夜晚的房事不屑一顧,其實在她們心裡也是有著渴望的,當然,先生們,前提是你們能挑起她們的感官,讓她們為你們瘋狂!

  ……難道表妹目前就處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中嗎?

  柯林斯暈陶陶的想,又驕傲又有點不好意思。

  「威廉·柯林斯!」瑪麗的聲音裡已經有殺氣隱隱洩露了!這還是她頭一次叫他的全名!

  「抱歉,表妹!我馬上就動!我馬上就動!」柯林斯急忙答道,瑪麗險些嘔出一口血來——如果不是想早一點結束,她一定會一巴掌扇過去!哪怕他告她家暴也在所不惜!


☆、恐慌

  瑪麗醒來的時候臥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她眨巴了兩下眼睛,直覺想要掀開被褥起身,□一股十分違和的酸痛感讓她渾身一僵。昨晚上的記憶如潮水一般向她湧來——瑪麗的臉立刻染成了一塊大紅布!

  她有些無措的將手伸進被窩,似乎想去碰觸什麼,又像是被雷殛一樣,迅速把手抽了出來,就這樣蜷縮在被子裡,傻傻地發著呆。瑪麗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似解脫又似懊惱……總之她怎麼都沒法讓自己定下神來。就連心跳也比平時快了一拍。

  在這樣的沉寂中,臥室的門被人擰開了。

  瑪麗幾乎下意識併攏了腿,隨即又覺得這個動作有點矯情,坐了起來。

  「表妹,你好些了嗎?今天你睡得比平時沉得多,我就沒吵你。」臉上的傻笑止都止不住的牧師先生像是在飄一樣的來到妻子床前,他的手上端著一杯一看就是剛擠出來的羊奶。

  瑪麗接過杯子啜飲了口——腥味讓她皺了皺眉——攥了攥被子,有些不自然的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說她沒事。

  柯林斯繼續傻樂,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邊,「表妹今天哪裡也不去了,羅辛斯也不行,就留在家裡好好休息。」邊說邊拿眼睛去偷瞟妻子的肚子。

  被他瞄得渾身不自在的瑪麗輕咳一聲,忍不住問他在看什麼。

  牧師的眼睛立刻變得閃閃發亮,聲音要多夢幻就有多夢幻的說在看我們的女兒。

  聽到這話的瑪麗臉色一黑,他以為他是百發百中的丘比特嗎?還女兒?!

  「表妹?」她陡變的臉色嚇了柯林斯一跳。

  瑪麗板著臉瞪他,「難道你把我娶過來就是為了生孩子嗎?」明知道這話有點無理取鬧,可她還是控制不住。

  「表妹,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柯林斯大驚失色。

  「你的表現很難讓我不這樣想,」瑪麗乾巴巴的說,「還是你覺得生孩子和母雞下蛋一樣簡單?」

  「表妹,我沒有給你增加壓力的意思,」柯林斯這才恍然大悟,「我也知道孩子沒這麼快就來到我們身邊——我只是太想要一個屬於你我的女兒了。」

  「如果生的是兒子呢?」瑪麗看不慣他滿臉期待的樣子,故意和他唱反調。

  「我們還很年輕不是嗎?」柯林斯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心愛的表妹,「而且我很喜歡……很喜歡昨晚和表妹……咳,」他臉色有些發紅,「再說要真是男孩也不錯,你媽媽一直擔憂我們,害怕朗伯恩再度轉手。」

  柯林斯的話隱晦又直白,聽得瑪麗也不自禁想起了昨晚,心臟立刻不聽指揮的狂跳了好幾下!為了掩飾自己又變紅的臉色,她以最快的速度喝光了杯子裡的羊奶,撩開被子就又下床——再和這傢伙呆在一起,她怕自己整個人都會燒起來。

  瑪麗的動作很快,柯林斯猝不及防下只能接過她塞來的杯子,眼睜睜看著她換好衣服走著有些彆扭的步子下樓了!柯林斯想追,又怕惹到惱羞成怒的瑪麗,只能跟在她背後看她洗漱完去餐廳用了點麵包和蔬菜湯就帶著家裡的兩個女僕去給後面的菜園子鬆土了。柯林斯還想跟,男僕卻進來彙報說副牧派了一位執事過來請他過去,無奈,柯林斯只能掉轉身形,離開了牧師宅。

  他一走瑪麗就整個人都鬆懈下來,扔了手裡裝模作樣的農具,吩咐了麗塔幾句,拎著裙擺轉身回了房間。

  已經和柯林斯有了夫妻之實這個認知讓瑪麗整天都有些坐臥不寧,她的心情也像是吊桶一樣七上八下的——既想柯林斯今天一整天都陪在她身邊任她折騰,又想他滾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在這樣的糾結中,忙碌了一整天的柯林斯回來了。瑪麗躲在二樓的樓梯口內側拍了拍又有些泛紅的臉頰迎了上去,問他出了什麼事。

  牧師先生臉上的表情很有些黯淡,但他並沒有將真實情況告訴妻子,而是抱了抱她問起今晚的晚餐。

  瑪麗不是那種刨根究底的人,柯林斯隱瞞的又是公事,她自然做了一回體貼的妻子——將剛才的問題拋在腦後,給丈夫報起了今晚豐盛的晚餐。

  用餐完畢,兩人在起居室裡消磨了將近兩個多小時的光陰,瑪麗注意到柯林斯的表情一直都有些沉重和心不在焉。她不自覺也皺了皺眉,有些擔憂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今晚的他大失常態。

  代表小時的指標指向21點的時候,夫妻倆回房。

  在盥洗室刷牙洗臉的時候瑪麗心裡很有幾分忐忑,生怕柯林斯食髓知味,今晚也不放過她。要知道她身體還很不舒服,特別是某個無法言說的地方總像是塞了什麼東西的似地,火辣辣的難受。

  這樣的擔憂很快就變得多餘,瑪麗看著已經沉沉睡去的柯林斯,很是為自己的杞人憂天自嘲了一把。

  全身都感覺酸疼不已的瑪麗躺上床還沒有合眼,就被手鏈的異常顫動弄得精神一震!以前從沒在教堂以外的地方出現過這種情況的瑪麗還沒來得及弄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麼,雙腳就彷佛有了自我意識般輕飄飄的下了床,來到窗簾面前輕輕一拉——滑輪輕響,被窗簾遮蓋住的露臺就清晰的出現在瑪麗眼前。

  這時瑪麗才驚訝的發現今天的月亮圓得有些讓人目眩。

  她就這樣□著雙腳擰開了通向露臺的門,隨手關上,在露臺上坐了下來。

  今晚的亨斯福德剛剛下了一層霜。此刻正在銀月的折射下泛射出鑽石一樣璀璨的光。瑪麗仰頭定定的望著那輪圓月,一種無法形容的激蕩情懷自她胸臆滋生。她微微闔眸,身體像是失去了重量一樣輕飄飄的的懸浮在露臺正中央,銀色的月亮彷佛找到了皈依般,如一條銀色瀑布般朝著瑪麗傾瀉而下。

  當那帶著點點涼意的月之精華將她全身包圍時,瑪麗才恍然明白,這是陰陽交融後的一種福利——只可惜這樣的機緣只有一次。為了避免更多的浪費,瑪麗心無旁騖的利用手鏈的媒介瘋狂的吸納月之精華——同時她的身心和靈魂都徹底沉浸在了這浩瀚的彷佛永遠都沒有終點的銀色月華里。

  今天才和妻子談起了有關未來孩子的話題,就碰到一個早產兒離世的牧師先生心中十分難過。為了避免妻子也和他一樣為這樣的巧合感到憂慮,他隱瞞了今早副牧派人過來找他的真相——只是心裡到底有幾分忐忑。

  心裡有事的人總是很難睡沉,於是一場寒風透過露臺呼嘯著闖進室內的時候柯林斯打了個寒顫,猛地驚醒了。

  大腦有些渾噩的他下意識去撈旁邊的妻子——在這樣寒冷的冬天他已經習慣了摟著妻子安睡!毫無疑問的——他撈了個空!

  這個認知讓他大腦瞬間清醒了!完全無法想像在這樣的深夜妻子會跑到哪裡去的他差點就拉響了床邊的搖鈴,把所有的僕人都叫醒——去找他們的女主人!就在這時,被冷風吹拂得獵獵狂舞的窗簾以及簾縫後面打進來的一線月光讓他幾乎跳到嗓子眼的心立刻落回了肚子裡。

  與此同時也為表妹竟然在這樣的大冷天裡跑到外面去吹風的行為大為不快!幾乎連睡鞋都沒套就要衝到露臺上去把她揪回來!在表妹的身體健康上,他是絕對不會退讓半步的!

  抱著這樣的心理,柯林斯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露臺門口,「表——」

  他的聲音像是被人用無形的利刃割斷般,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也在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驚駭欲絕和難以置信這兩種情緒瞬間包圍了他!

  正沉浸在月之精華洗禮中的瑪麗卻不知道她此生最大的秘密已經被她的丈夫窺探了一大半!當初柯林斯為了救她受傷,為了讓他儘快好起來,瑪麗沒少用月之精華暗地裡給他調理——可以說他用的月之精華比起瑪麗還要多得多——而這就造成了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後果:柯林斯能夠看到銀月精華,甚至能夠感受到它們!

  從沒想過自己的妻子竟然是個異類的亨斯福德教區長差點沒瘋了!他拽著窗簾的手指甲已經深深嵌入了掌心——如果不是害怕尖叫會把其他人引來,牧師先生的叫聲絕對能把整個亨斯福德的人都叫醒!

  表妹這是怎麼回事?

  她是女巫嗎?還是……還是……牙關不停打顫的·號稱從不看小說的牧師先生拼命在腦子裡翻找有可能對得上號的哥特式恐怖小說。

  像這種要吸取月亮的能量的……除了狼人外就只有……只有吸血鬼了!

  意識到這點的柯林斯差點沒昏過去!牧師是有除魔的義務——可是、可是從他得到聖職以來,可真沒學過這麼一門課程啊!而且、而且就算他真的有這個能力,他捨得把自己的妻子淨化掉嗎?只要稍微動一下這個念頭就彷佛有刀子在戳他的心啊!

  欲哭無淚的柯林斯不忍在看下去,幾乎是紅著眼眶重新躺回了床上——腦子裡還是妻子懸浮在露臺上全身被月華包裹的神秘畫面。

  也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胡思亂想也說不定……

  那麼善良的表妹怎麼可能是吸血鬼那種可怕的生物呢,能夠吸取月亮能量的還有別的生物啊,比如花仙什麼的……柯林斯真心想哭!

  今晚受得衝擊實在太大,不管柯林斯怎麼做著心理建設都沒有辦法把自己扔進睡夢女神的懷抱,最後只能眼睜睜耗到天光大亮,妻子悄無聲息的關上露臺門走進臥室。

  將最後一縷月之精華收納的瑪麗有些懊惱的回到臥室伸手去碰柯林斯的額——她也真是的,就算迫不及待也不能連露臺的門都不關一下——也不知道他著涼了沒有。

  額頭剛被妻子一碰,柯林斯就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就連身體也變得像拉開的弓弦一樣緊繃。

  瑪麗微微一愣,不由就著外面濛濛的光亮去看他的表情,「我把你吵醒了?」她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笑意——今晚一夜的成果足足抵得上半個月的教堂能量。

  差點就沒將瑪麗的手從腦門上甩開的柯林斯努力控制住不停打戰的牙關,有些磕碰的說,「沒……沒有……」

  瑪麗被他結巴的語氣弄愣,「表哥,怎麼了?你看上去很不對勁?」

  面對妻子的詢問,柯林斯的靈魂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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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

  眼見瑪麗就要對他的異常產生懷疑,得到聖職以來所鍛煉的口才和應變能力很快讓柯林斯振作起來(剛開始任職的時候,信眾們沒少用一些他也回答不出的問題為難他)回身抱住妻子就是一通哽咽,很是著重講述了一遍關於那個早產兒離世他的難過之情——這時候他可顧不上擔憂表妹會不會為此感到害怕和忌諱了……

  畢竟不管從哪方面來看,目前的表妹都要比虛無縹緲——人們從未見過——的死神更可怕!

  瑪麗被柯林斯充滿多愁善感的話以及摟著她不停顫抖的手臂弄得啼笑皆非,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表哥在很多事情的表現上與常人不同,現在這種未免也太……

  心中陡然升起母性情懷的瑪麗很是安慰了一番抖得像鵪鶉一樣的表哥,渾然不知她才是他抖個不停的真相所在。

  被瑪麗安慰的柯林斯既感到幸福又感到恐慌,為了避免自己在表妹面前越發的失態,他建議拆彼此的聖誕禮物。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了,正是拆禮物的好時候。為了讓他能夠擺脫心裡的抑鬱情緒,瑪麗很高興的回應了他。

  瑪麗的禮物是柯林斯準備的一瓶香水,柯林斯說是他利用瑪麗在朗伯恩的那段日子特意找亨斯福德的一位老調香師製作的,每一個步驟都來自於他的親力親為,牧師先生表示以後會給表妹制出更多更好聞的香水。

  柯林斯的禮物是瑪麗織了快兩個月的圍巾,在打開包裝的同時,柯林斯立刻就圍上了。他眉宇間的糾結明顯因為這份禮物而有所減緩,就連臉上的笑容也要比解釋香水來源時上揚兩分。

  互贈完禮物後,柯林斯在瑪麗的陪伴下麵帶笑容的入眠——卻不想中午就發起了高燒。

  認為是被昨晚自己沒有關露臺門凍到的瑪麗十分自責,整天都陪護在他身邊照顧,月之精華也因為昨晚收穫了不少的緣故沒有絲毫吝惜——很快,柯林斯就退了燒,重新陷入昏睡中。

  等到他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以後了。

  整個人就像脫了形似地,呆呆的躺在床上,瑪麗去喂他吃藥或者做點別的什麼——只要有身體接觸——他就會控制不住的發抖。不過他對自己的這種恐懼克制的很好,一直沒有讓瑪麗發現。

  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沒病裝病的在床上盤桓了將近一周的柯林斯突然就變得生龍活虎了——那種感覺就像是抓到求生希望的垂死者一樣,整個人都有些瘋狂。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天又一天,僕人們每天都會把一本本厚厚的書籍拿進去給他,瑪麗翻過兩本,都是最新的哥特類小說,充滿著無病□和陰鬱的味道。

  這時候的哥特小說已經後力不濟,再沒有剛出現時的奪人眼球,沒想到柯林斯竟然會愛看這個的瑪麗挑了挑眉倒也沒有戳穿,直到柯林斯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在餐桌上給她大概講述了一遍亞伯和該隱的故事,又問她對最近流行的吸血鬼小說有什麼看法時,才語帶雀躍地道:「什麼吸血鬼啊,要叫血族。」很高興丈夫願意把他這個捂得嚴嚴實實的愛好告訴自己的瑪麗把上輩子知道的有關吸血鬼的傳說大致歸納了一下興致勃勃的說了出來。

  她說得是端得詳細無比,就和一個對吸血鬼有著極為深刻瞭解的專家一樣侃侃而談。

  她越說,柯林斯的表情就越不自然,自認為重新摸到丈夫脈搏的瑪麗卻不知道她所形容的那種吸血鬼形象和柯林斯認知的有著天塹般的差異。後世人們眼中的高貴神秘俊美的吸血鬼騎士來源於愛爾蘭作家布拉姆·斯托克的哥特式恐怖小說——《德古拉》!在現在的人眼中,吸血鬼還只是一種醜陋又吸食人血液的可怕魔怪!什麼英俊的容貌無可挑剔的禮儀……柯林斯敢用他的聖職作保!他只在自己的妻子這兒聽過!

  此時的柯林斯已經百分百確定了妻子的身份——畢竟除了吸血鬼本身,還有誰會對那個詭秘嗜血種族知之甚詳——越是確定他的心就越是悲傷。因為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越來越為之深深眷戀的愛妻竟然是一種傳說中的可怕生物。

  一心只為了丈夫儘快變得和往常一樣的瑪麗卻不知道她的丈夫已經把她蓋棺定論了。還在故意用一種陰森又神秘的腔調活靈活現的向他描述吸血鬼的古堡。瑪麗來時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對吸血鬼、狼人、美人魚之類的電影還是頗為喜愛的,有事沒事都喜歡翻出來打發時間。電腦上又什麼東西搜不到?所以她的描述簡直如同身臨其境般栩栩如生!

  而她這樣的行為也成為了壓斷駱駝脊樑的最後一根稻草。

  牧師宅的男主人蒼白著一張臉在餐桌上鄭重宣佈:他要去倫敦面見上次為他們過來主婚的主教大人。

  以為玩笑結束的瑪麗並沒有從這句話中意識到什麼,而是面帶微笑的問他需要為他準備什麼行李——這還是他們結婚後除了在朗伯恩那次頭一回分開呢。

  柯林斯目不轉睛的看著神情溫柔的表妹,心臟彷佛被什麼擰住了一樣,絞痛窒悶的厲害。他嘴唇翕動了兩下,似乎有個『不去』的口型做了出來,又彷佛一切都只是錯覺一樣,用極為平靜的聲音把他需要帶的東西說了出來。

  當天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柯林斯乘上了前往倫敦的馬車。瑪麗在他上車前和他交換了一個頰吻,祝他一路順風,早日歸來。

  柯林斯面頰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下,轉頭坐進了馬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的關係,瑪麗對柯林斯的態度明顯和以往不同了很多。柯林斯只是離開了兩天,瑪麗就有些悵然若失起來。凱薩琳夫人很能理解她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善意的告誡她不要成為丈夫工作上的絆腳石,要支援同時也要能夠忍受得住寂寞。已經訂婚的安妮也有事沒事陪在她身邊連給未婚夫寫信的時間都挪出來了(菲茨威廉上校前不久回了軍營)。瑪麗非常感動,也感激她們的關愛,和羅辛斯的走動自然也變得越加頻繁。

  柯林斯一走就是近半個月,直到一月末才回到亨斯福德。

  他看上去整個人都有些憔悴,脖子上繞著瑪麗給他織的圍巾,精神不錯。

  見到他的瑪麗簡直喜出望外。她可從沒覺得家裡有這麼空曠過。夫妻倆熱情的交換了一個吻後,挽著手進了臥室。瑪麗揮開女僕親自給他整理行李箱。

  「咦,表哥?這是什麼?」瑪麗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出了一個漂亮的類似香水的玻璃瓶,邊擰木塞邊問他。心裡已經在期待這是不是柯林斯給她新調的香水了。

  正在換衣服的柯林斯臉色大變,差點就飛奔過來從她手裡把玻璃瓶奪走!

  不過好在他的大腦還在正常運轉,知道不能打草驚蛇,連忙用一種故作輕鬆的口吻說,「噢,那個呀,是我幫醫生從倫敦帶回來的一種新藥,似乎對傷寒有奇效?」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換了衣服,從瑪麗身後摟住她的腰,蹭蹭親了上去,「表妹,你不知道我在倫敦有多想你。」

  他的聲音溫柔又刻骨,眸光深情又帶著一種讓人無法解讀的難過,根本不知道柯林斯在倫敦經受了怎樣的心理鬥爭和煎熬的瑪麗心念微動,微微仰起脖子,回應他密密實實覆壓過來的吻。

  被他吻得意亂情迷的瑪麗卻不知她剛剛還握在手裡的玻璃瓶已經被柯林斯掃進了微微拉開的抽屜裡。

  好不容易轉移了表妹注意力的柯林斯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趁熱打鐵地攔腰抱起表妹轉了兩圈壓入厚厚的床褥裡。

  瑪麗有些不自然的扭動身軀,除了平安夜那回再沒有和丈夫如此親熱過的她有些彆扭。柯林斯卻極有耐心,等到一點一點挑起心上人的□後,才用一種不急不緩的步驟進入她體內。兩人明明只是第二次親密接觸,卻好像配合了多年的夫妻一樣,很快就變得默契無比。

  等到一場□下來,兩人已經大汗淋漓。

  柯林斯抱著妻子去了盥洗室親自給她洗浴,瑪麗抗拒,柯林斯就把她親得氣喘吁吁再放開,再掙扎,就再親——直到演變成瑪麗嘴唇微翕,柯林斯的吻就壓過來了。

  胳膊擰不過大腿的瑪麗只能妥協。

  從沒想過柯林斯會有一日像今天這樣不顧及自己感受的瑪麗氣惱地不想理他,卻被對方又是道歉又是勸哄的語氣逗弄得紅了耳朵。

  在瑪麗不自覺的時候,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彷佛出現了逆轉一般,主動權徹底握在了柯林斯手裡。

  兩人在臥室裡黏糊了兩三個小時,才因為勞倫斯太太的親自來請乘坐馬車前往羅辛斯。

  凱薩琳夫人看著氣場分外融洽的兩人中肯的說了句:還真是久別勝新婚。

  他們在羅辛斯一直待到了晚上近十點,凱薩琳夫人有很多話想要和柯林斯交談,為了不打擾他們,瑪麗和安妮以及詹金森太太去了隔壁下棋。等到他們的話題總算告一段落,夫妻倆告辭了出來,重新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剛才你跟夫人說找到了管家,怎麼沒告訴我?」瑪麗打著哈欠問柯林斯,她已經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柯林斯將她擁在懷裡,眼睛深處是藏得很好的難過和憂慮。「夫人如果不問我也忘了,兩天后他們夫婦就會過來。」

  「夫婦?」瑪麗訝異。

  「是呀,口碑很好的一對夫妻,他們的舊主還特意寫了推薦信讚頌他們的能力和性情。」柯林斯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指梳著瑪麗的頭髮。瑪麗枕著他的肩窩,眯了眯眼睛,「他們姓什麼?」

  柯林斯臉上表情閃過一絲怪異。

  「表哥?」

  「麥考斯,表妹,他們是麥考斯夫婦。」

  「麥考斯?!」瑪麗的瞌睡蟲頓時全跑光了。她睜大眼睛看著柯林斯,「莉蒂亞和威克姆私奔時用的那個?」

  柯林斯被她驚訝的表情逗得一樂,「我可以保證這對夫婦貨真價實。」他半開玩笑的說。

  ——當時他剛接到好友介紹的時候也有些難以接受,不過在面試後卻覺得非常適合。

  「但願我們能夠處得來的吧。」瑪麗吐了口氣,重新像抽了骨頭一樣的偎回柯林斯身上。

  「要真處不來可以另找,」牧師先生無條件的寵愛著自己的妻子,「一切都按表妹的喜好來。」

  瑪麗聽得心口一暖,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衝突

  瑪麗是個敏感又多疑的人,雖然人們很難從她的表現中窺到一二。她隱藏的很好,不論是上一世的親人還是這一世的都沒有發覺。因此,即便柯林斯隱藏的很好,但他偶爾閃躲的眸光和獨處時的猶豫掙扎還是讓她覺察到了什麼。

  對自己目前生活十分滿意而且很討厭變動的瑪麗不得不提起因為安逸生活慢慢懶散的精神來琢磨她的表哥。

  不過說來也是柯林斯的幸運。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掏心挖肺到底還是在瑪麗的心裡留下了烙痕,最起碼的——她想都沒有想到要用惡意去揣度柯林斯,反倒憂心他是不是在那日被教堂的副牧叫走後出了什麼事,畢竟他的性情就是從那一晚出現變化的。當然,那個早夭幼兒的藉口已經被她忘到了腦後。

  在瑪麗思考著該怎麼把丈夫藏在心裡的事套出來的時候,柯林斯也枯坐在書房裡把玩著一個玻璃瓶眉頭皺得死緊。

  他在猶豫該不該將瓶子裡的聖水倒入妻子的食物裡。

  這次柯林斯前往倫敦就是為了能夠將妻子身體裡魔物血液給逼出來,雖然會很痛,但相信妻子也想要像正常人一樣活在陽光下。他可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妻子逐漸變成了另一種懼怕陽光靠血液為生的怪物!

  「希望這瓶被教皇陛下親自加持過的聖水能夠達成我的願望吧……表妹,你可要儘快恢復正常啊!」

  柯林斯交握著湊到額前虔誠禱告,玻璃瓶中的液體因為他的動作微微搖晃,折射瑰麗光彩。

  兩日後,那對姓麥考斯的夫婦如約而至。

  他們比起冒牌的麥考斯夫婦多了三分嚴謹七分穩重,一看就是適合的管家人選——難怪柯林斯只相看了一回,就同意了他們的求職。

  瑪麗以女主人的名義熱情的歡迎了他們,在定好薪酬後,將牧師宅右邊的一個小套間撥給了他們。

  麥考斯夫婦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很快把牧師宅打理的井井有條。柯林斯夫婦大為滿意,決定在試用三個月後在他們原有的薪酬基礎上在提高三成。

  二月十九日這天晚上,月光格外明亮。瑪麗和柯林斯從外面的花園散步回來,兩人肩上因為霜氣暈染了一層薄薄的濕痕。麥考斯太太過來和麗塔一起服侍瑪麗換□上的外套,另一個女僕則為兩位主人端來霧氣蒸騰的熱湯。

  ——在還有些寒意的早春散步回來,喝上一口熱湯還真是美妙無比的享受。

  柯林斯語氣平靜的建議妻子先上去換身衣物再過來享受熱湯,瑪麗自然同意。等到她帶著女管家和麗塔離開後,柯林斯揮退了另一個女僕,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沉默的看著兩碗熱湯。

  餐廳裡靜得針落可聞。除了起居室傳來的時鐘滴答聲就只有柯林斯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這兩種聲音交錯響起,給餐廳的氛圍平添了幾分無法言說的緊繃。

  嗶啵一聲輕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汗濕浸得格外滑膩的玻璃瓶瓶塞被柯林斯用指甲撬了出來,裡面無色的液體在燭光中泛起陣陣漣漪。

  ——今晚散步時,瑪麗沐浴在月光中的舒適愜意表情徹底讓他下定了決心!

  亨斯福德的牧師先生乾咽了下喉嚨,將瓶口傾斜至對面的一碗熱湯裡。一條小小的水流從瓶口沖了出來——

  就在這時,樓梯傳來人走動的聲音,柯林斯手臂一顫,玻璃瓶中三分之一的液體已經爭先恐後湧進了熱湯裡。柯林斯的臉立刻青了。

  等瑪麗進來的時候正看到柯林斯將他面前的熱湯和她這邊的對換,不由一愣,「表哥,你這是幹什麼?」不都是一個鍋裡煲出來的嗎?

  「我覺得表妹的應該比我的好喝一點,」柯林斯揮舞著羹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塞入嘴裡。那戰戰兢兢的模樣逗得瑪麗撲哧一笑,「你這是什麼表情?好像喝毒藥似地——有那麼難喝嗎?」她也抿了一口,味道一如往常的鮮美。「沒問題啊。」

  「我什麼時候說有問題了,我只是覺得表妹的更好喝一些嘛……」柯林斯不好意思地又舀了一口熱湯,心裡暗自慶倖自己反應迅速。

  根據主教大人的囑咐,驅除邪魔最多也不能超過一勺,他剛才可是倒了將近三分之一進去——他是聖職者又是再純粹不過的人類,就算真喝了摻有聖水的熱湯,估計也不是什麼壞事,但表妹……柯林斯說什麼也不敢拿她冒險。

  「你那是心理作用吧,哪有這麼誇張,」瑪麗啼笑皆非,但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既然你說的這麼好喝,那麼讓我也嘗嘗吧。」她探身過來,用自己的羹勺舀了一勺,還沒送進嘴裡,就被柯林斯打掉了!勺子也在桌子上叮噹一響,掉到了地毯上。一汪油星礙眼的在桌面上畫出一條油膩的痕跡。

  瑪麗錯愕的看他。柯林斯眼神發飄的不敢去看她的表情,氣氛一時間凝固了。

  半晌,瑪麗才半開玩笑地說了句,「表哥,不就是一碗湯嘛,還是從我這裡換過去的,至於這麼小氣嗎?」她看著柯林斯躲閃的目光,心下一沉,但還是努力活躍氣氛。「噗……別告訴我你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在那碗湯裡下了毒,後來又反悔了這才又調換回——」瑪麗的聲音消失在喉嚨中,因為柯林斯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

  瑪麗很瞭解她的這個表哥,他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總是學不會掩飾自己,直愣直愣的彷佛不知道拐彎——以前的瑪麗覺得這樣的柯林斯很好,有個什麼事一詐就能詐出來,現在卻全身冰涼的厲害。

  「……怎麼?你真的往這碗湯裡下毒了,」瑪麗神色很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人卻一步步往柯林斯那邊逼去——柯林斯下意識後退,帶倒了高背椅——她拿起柯林斯的羹勺,在熱湯裡繞了繞,這時的湯已經有點冷了,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皮子,「如果真的下毒了,你又怎麼敢喝呢?」

  「表妹……」柯林斯的聲音十分虛弱。

  「也許是我誤會了?表哥並沒有在這湯裡下毒?」瑪麗乾脆端起碗,再次用勺子舀了一勺直直往嘴裡送去——「表妹!不要!」

  分不清瑪麗是真喝還是假喝的柯林斯急忙上前,卻被他剛剛帶倒的一椅子絆了個趔趄,藏在口袋裡的玻璃瓶也滑了出來掉在地毯上彈跳了兩下剛好滾到了瑪麗腳邊。

  瑪麗放下了手裡的湯碗,俯身將玻璃瓶撿起,一抹冷笑至她嘴角劃開,「不是特意從倫敦把勞倫斯醫生帶來的新藥嗎?怎麼還沒給人送去,也不怕勞倫斯醫生等急了?」

  大腳趾撞得生疼的柯林斯狼狽地避開了瑪麗咄咄逼人的視線,心虛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表哥,就算看在夫妻一場份上,你也該告訴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才這樣對我吧?」瑪麗強忍怒意地說,拇指彈開瓶塞,她的動作讓柯林斯心頭一緊。

  「表妹!把那個瓶子放下!」他的心臟都要繃得爆炸了!

  「它不是你帶回來的嗎?」瑪麗故意和他對著幹,仰起脖子傾斜玻璃瓶就要往嘴裡倒——柯林斯面色鐵青的撲過來一把將玻璃瓶奪走用力砸在牆壁上——裡面最後的三分之二液體全部貢獻給了地板。

  「表妹,都是我的錯,」柯林斯臉色煞白的抱著瑪麗,「我把帶回來只是想幫你——」

  「幫我?你的意思是這東西對我有好處?那你又為什麼中途返回調換了呢?」瑪麗沒那麼容易被他忽悠過去。

  「我開始只是想倒一點進去,沒想到後來被你嚇了一跳,劑量明顯超標——我怕你出事才——」嚇得魂飛魄散的表哥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辦法,他的那碗已經涼下來的熱湯就在她半碼遠的地方呢,她要真一個激憤喝下去了,自己哭都來不及。

  「明明是你做賊心虛!」瑪麗聽出柯林斯語氣裡毫不掩飾的關心,面上的冷色緩和了一些,「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它對我有什麼好處?讓你一去倫敦就待了大半個月。」她不是傻子,已經從柯林斯的口風裡聽出了他那次去倫敦另有其因。

  柯林斯面上閃過一絲掙扎。

  瑪麗哼了一聲,右手朝那碗湯移去——柯林斯按住了她的手!

  「表妹,我說!我說!」他一臉無奈,「我只希望我說了以後你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自暴自棄。」

  柯林斯的話讓瑪麗眨了眨眼睛,她有些沒聽懂——什麼妄自菲薄自暴自棄的,她是那樣的人嗎?

  「也怪我前段時間的疏忽,不該和表妹賭氣,」他指的是那次瑪麗隱晦拒絕他後兩人之間無聲的冷戰,「前幾天,就是……就是我們真正在一起的那天,」柯林斯臉上一紅,「那天的第二個晚上,我發現你一個人……一個人獨自坐在露臺上,」瑪麗心神一震!近乎錯愕的看著柯林斯——那晚她可是什麼都沒察覺到,「正在吸收月光——我知道你肯定沒有記憶了,畢竟有傳聞說吸血鬼在把人變成他們的同類後,會將剛開始的轉變那一段記憶模糊的……這樣到了後來就能夠很輕易的和做人的自己那一半分割……」這些話明顯藏在柯林斯心裡很久了,一說起來就沒止住的意向——瑪麗是越聽越奇怪,到了後來差點沒啼笑皆非地笑出聲來。

  「表哥,我沒聽錯吧?你竟然說我被吸血鬼給轉化了?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瑪麗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這麼說,玻璃瓶裡的液體是聖水了?」

  「是的,聖水,」柯林斯小心翼翼地說,「還是教皇陛下加持過的——教會已經近百年沒有聽說過吸血鬼活動的跡象了,表妹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重新恢復健康的——和正常人類一樣健康!」柯林斯一臉信誓旦旦。

  知道真相的瑪麗滿頭黑線,心裡卻松了口氣——總算知道這人鬧了這麼久彆扭的原因所在了!不行!他害她胡思亂想了這麼久,不好好折騰一把她怎麼甘心?瑪麗眼珠一轉,「表哥,你就確定我是最近這段時間才被轉化的?說不定早在我們沒有結婚的時候我就已經是一個會吸血的怪物了,」瑪麗用手帕擦眼睛,「表哥你不害怕嗎?」

  「怕,我當然怕,但是再怕也不代表我願意失去表妹!」柯林斯用力握住瑪麗的手,「以前我說過的話現在依然作數,表妹是天使我喜歡,就算變成了惡魔……哪怕是真的惡魔,我也不改初衷!」


☆、說開

  柯林斯的聲音太過堅決,堅決地讓瑪麗都沒法再生出玩鬧的心情嚇唬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就對這個執拗的傢伙充滿著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退讓。她歎了口氣,重新將那碗湯端到自己面前。

  「表妹!」柯林斯嚇了一跳,不顧疼得直抽抽的大腳趾就要過來搶。

  「我可以保證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生物,」瑪麗搖搖頭,「但為了能給你更直觀的確認,這無疑是最好的方法。」她在牧師的抽氣聲中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摻了聖水的冷湯湊向唇邊——

  「表妹!行了!我相信你不是,你絕對不是!是我糊塗了——別喝了,都冷了,冷湯喝了對身體不好!」柯林斯直撲過來,一道銀色的彷佛瀑布一樣流動的光幕就陡然出現在他面前將他擋了個正著!

  柯林斯的瞳孔在眼眶裡顫動兩下,驚跳著後退。

  瑪麗臉上閃過受傷,她微微垂頭將湊到唇邊的冷湯喝下,一口一口,順著口腔滑進喉嚨。冰涼的冷湯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油腥,就這樣吞進去還真有些遭罪,不過為了徹底打消柯林斯腦子裡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瑪麗覺得還是值得的!同時她又有些懊悔,她應該早一點發現柯林斯的異常其實來自於她的!想到這段時間這個傢伙的自我折磨,瑪麗又是心疼又是惱怒,這樣的複雜的情緒促使著她的動作越發的加快——

  而看著湯汁在碗內一降再降的柯林斯站在光幕那頭心裡又是鬆氣又是迷茫,良久,他才眨巴了兩下眼睛,「表妹,你、你是女巫嗎?」

  瑪麗睨他,「你希望我是?」

  「不!表妹!我當然不希望!」根本就不敢碰觸那塊光幕的柯林斯在對面又是跳腳又是舉手發誓。「可你要不是女巫也不是……不是吸血鬼……那麼,那麼……怎麼會?」他指著光幕,一副怎麼都想不通的樣子。

  「你就不能往好點的方向想?」瑪麗撇了下嘴角,就看著柯林斯在光幕那頭跳腳,「難道只有女巫和吸血鬼才會這個嗎?」

  柯林斯傻呆呆的望著他心愛的表妹,腦子轉不過彎來。

  「好吧,」瑪麗突然垮下了肩,抽出手帕去揩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個,打出生就會,它從沒害過我,反倒一直救我,生病或者有危險的時候,它總是盡全力的讓我平安無事,我一直都想找出它成為我身體一部分的根源,卻一直找不到……因此一直感到不安,」瑪麗繼續抽噎,「當初你向我求婚的時候我就和你說過——我有一個需要畢生去探尋的秘密,我早就決定了終身不嫁——如果不是你當日在羅辛斯救了被險些被驚馬踩踏的我……表哥,既然你反悔了,就讓我回家吧。」

  「表妹!你的家就在這兒!」柯林斯難得強硬了一回,但他依然不敢靠近光幕。「是我的錯,表妹,我不該胡亂懷疑你,我應該當時就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不是東想西想——」柯林斯充滿懺悔的隔著光幕注視著他的妻子,「表妹,還請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

  「任何機會都無法將你那晚的記憶抹去,表哥,你的心裡已經有了疙瘩,我們又怎麼還有未來呢,」瑪麗淚眼婆娑,「我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離婚是一件十分有失體面的事情,那就分居吧,表哥,我想我的兩個姐姐不管哪一個都會很樂意的收留——」

  「夠了!表妹!別說了!」只要想到和妻子以後兩地分居老死不相往來的牧師先生腦子一熱,渾然忘記了擋在面前的光幕朝著妻子飛奔而去——他幾乎沒有受到半點阻礙的穿過了光幕——光幕就像是被扔了一顆石子的湖面,很快泛著漣漪消失在空氣中。這無疑讓柯林斯越發的感到慚愧。

  「表妹,」柯林斯握住瑪麗的手,「我到底要怎樣做,你才會繼續留在我身邊?你是我的妻子呀!」

  「不被丈夫信任的妻子。」瑪麗哀怨補充。

  柯林斯恨不得鑽地縫。

  「表妹……」柯林斯用懇切的目光看著瑪麗,伸手去擦她不停滾出眼眶的淚花。

  「表哥,雖然我從來不說,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被你捧在手心裡的感覺,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很幸福,」瑪麗哽咽一聲,「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的表哥,我的丈夫要用聖水淨化我……早知道會有今天,我就應該等表哥慢慢好起來,而不是給你能夠看到它的機會!」瑪麗的身體周圍被一層淡淡的銀光籠罩,柯林斯卻視若無睹,他無意識重複瑪麗的話,「看到它的機會?」

  「表哥就從沒好奇過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能這麼快好起來嗎?」瑪麗仰臉望著柯林斯,「就連勞倫斯醫生都覺得很奇怪——說表哥的恢復速度異于常人。」

  「是你幫了我?」柯林斯恍然大悟,「表妹,你、你為什麼……」

  「……」瑪麗沉默良久,微垂眼瞼,「我只是不想表哥太受苦……想……快點嫁給表哥。」

  「表妹!」柯林斯不顧瑪麗身上的銀色光華用力將她摟抱入懷。

  瑪麗乾澀的聲音裡頓時逸出一聲哭腔,「可我現在後悔了表哥,我好怕你討厭我……這些天我一直在擔心,我在擔心表哥到底怎麼了,一心想讓表哥高興起來……卻從沒想過真正讓表哥不高興的人是我……表哥,你放我走吧……我讓爸爸明天派馬車過來接唔唔唔……」

  被柯林斯親得氣都喘過不來的瑪麗好不容易掙脫了丈夫的吻,雙眼霧濛濛的盯著對方,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表妹,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淨化你,」柯林斯的聲音也嘶啞了,「我無心害你,那時候的我不瞭解情況,我被嚇壞了,我怕你被魔鬼蠱惑了……所以才想用聖水把它從你體內逼出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瑪麗傷心地用手背抹眼淚,「表哥已經不喜歡我了,對嗎?你害怕我,怕我會突然變成吃人吸血的魔怪傷害你!你可是牧師呀,牧師的天職不就是要消滅我這樣的異類嗎?」

  「你不是異類!你是我的妻子!」柯林斯再次用力抱緊了瑪麗,「很早以前我就和表妹說過,不管表妹是天使還是惡魔,我都愛表妹如初——表妹,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信我這一次!」他的聲音充滿哀求。

  瑪麗怔怔地看他,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表哥還當我是你的妻子嗎?」

  柯林斯深情地回望,「表妹,在主面前立下的誓言——是決不能反悔的!」他用力握住了瑪麗的手。

  一場風波隨著男女主人的說開消弭于無形,柯林斯夫婦的感情無形中又近了一步。保守一個共同的秘密總是能夠拉近兩個人的距離。更別提這兩個人還是夫妻。

  時間的車輪不停滾動,轉眼就來到了四月,這個月的二十四日是個好日子,凱薩琳夫人將未來的菲茨威廉夫婦的婚禮訂在了這一日。

  還沒到婚禮這天,達西夫婦就乘坐四輪馬車來到了亨斯福德。凱薩琳夫人板著臉接待了他們的外甥和外甥媳婦,柯林斯夫婦在旁邊作陪。

  真誠的祝福總是能夠拉近人的距離,伊莉莎白想要討好一個人還真沒失手過。凱薩琳夫人在彆扭了好幾天後,終於在外甥誠懇的目光中大肆稱讚上校和安妮的好來,直說他們是怎麼怎麼般配,將來會多麼多麼的幸福。達西太太自然附和,直把個凱薩琳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心滿意足才罷手。瑪麗看著姐姐得意瞥向她的促狹眼波,心中不由撲哧一樂。

  為了減緩新嫁娘的緊張感,在柯林斯先生的提議下,大家決定明天去外面走走。他們也邀請了凱薩琳夫人,但卻沒有成功,凱薩琳夫人對室外活動不感興趣。

  時間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們準備了釣具和野餐籃就這樣輕輕鬆松的出發了。

  一路上安妮表現出了迥異往常的活潑模樣,精神飽滿面帶紅暈的她看得達西夫婦咋舌不已。他們都知道安妮以前的性格,沒想到短短數月不見就有了如此大的變化!清麗動人的少女蹲□捧著野花輕輕嗅聞的模樣在金陽的照耀下實在是美得驚人。

  伊莉莎白看著丈夫目不轉睛地看著安妮,嘴裡泛起醋溜溜的味道——她可沒忘記這對表兄妹差點就結婚了——挽著他胳膊的手掐了掐他手臂內側的肉,揚眉問他是不是後悔了。達西先生責備地看她一眼。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說,「我只是在思考要不要把喬治亞娜也送到亨斯福德來,柯林斯太太調養人的本事真讓人驚歎——如果喬治亞娜有現在的安妮表妹一樣活潑,我就心滿意足了。」觀察敏銳的達西先生自然看出了安妮對瑪麗無意識流露出來的依賴和親昵。

  知道自己丈夫就是個妹控的達西太太十分贊同,她也很喜歡丈夫的妹妹,同時對威克姆當初毫無根據的誹謗惱恨不已。為自己的輕聽偏信。

  「這是好主意,喬治亞娜也需要朋友,正好可以和安妮小姐作伴。」

  覺得這事很該告知妹妹一聲的伊莉莎白鬆開了挽著丈夫的手,來到溪流邊沖著釣魚的柯林斯太太招手。

  正搭著丈夫的肩膀看他釣魚的瑪麗見到伊莉莎白招呼她,連忙和柯林斯說了兩句,拎著裙擺踩著溪流裡的石頭一塊塊跳到對面——牧師先生沒有大驚小怪的蹦起來,已經知道自己妻子身體裡蘊含著怎樣力量的他自然不會為這樣對其他女士簡直可以稱得上危險的動作失態。

  「瑪麗,你也太胡鬧了!摔倒怎麼辦!」伊莉莎白卻是嚇了一跳。

  瑪麗打了個哈哈過去,問伊莉莎白找她什麼事。

  伊莉莎白說了,瑪麗有些驚訝,但還是滿口答應下來。

  「其實你和達西先生把我想得太好了,」她不居功地說,「安妮小姐會變得像現在這樣開朗活潑,完全就是菲茨威廉上校的緣故啊。」

  伊莉莎白瞪她,「你的意思是要我和達西說也該給他妹妹找個丈夫了?那他還不把我殺了?!」

  瑪麗被伊莉莎白逗得哈哈大笑,「莉齊,你就別開玩笑了,達西先生多麼的喜歡你呀,哪裡捨得對你動粗?」

  伊莉莎白面上一紅,反唇相譏,「那你的柯林斯先生呢?我看他那樣子,都要把你捧到天上去了。」

  本以為瑪麗也會感到不好意思,卻不想她輕笑一聲,俏皮又自得地沖著姐姐眨眸,「所以說我眼光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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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四月二十四這天,整個亨斯福德都為羅辛斯的這樁婚禮而沸騰。瑪麗也是第一次見到了菲茨威廉上校的父母和兄嫂。那是非常得體的一戶人家,能夠和他們結親凱薩琳夫人顯然心滿意足。

  婚禮的熱鬧自然不用多說,用亨斯福德居民的口吻來說——這是近二十年來最體面的婚禮,而上一回就是凱薩琳夫人嫁給羅辛斯的主人,路易斯·羅布林的時候。

  凱薩琳夫人今天的笑容是一直掛在臉上,她握著上校母親的手,姐妹倆親密交談,看向新人的目光充滿慈愛。

  證婚儀式結束後,安妮把手中的捧花扔給了喬治亞娜。面容清秀的金髮少女無措的抱著捧花扭頭去尋找哥哥的蹤影。扔掉捧花的新娘已經提著婚紗的裙擺走到瑪麗面前。

  「不知道該怎樣對你表達我的感激之情,」上校夫人的眼睛裡閃耀著晶瑩的光,「親愛的瑪麗,我向你保證,我會幸福。」她在瑪麗的面頰上親了一口,瑪麗回吻她。這對在亨斯福德結下親密友誼的好友揮手告別。新人們乘坐馬車離開羅辛斯去度屬於他們的蜜月了。達西夫婦和菲茨威廉上校的父母和兄嫂也紛紛告辭離去。半天不到,亨斯福德就由沸反盈天變得格外安靜起來。凱薩琳夫人這時向轄下牧師提出讓他的妻子陪伴她一段時間的請求。

  「——安妮的離開,詹金森太太的功成身退,讓整個羅辛斯都充斥著孤寂的味道,我現在很需要人陪伴。」

  牧師先生的表情有瞬間的遲疑,他顯然不願意和自己的妻子分開,但夫人的情緒他又不能不照顧到。

  被達西夫婦留下的喬治亞娜則用一臉期盼的眼神看著瑪麗,很喜歡她能夠在羅辛斯暫住一段時間。

  「沒有人打算搶走你的妻子,威廉,每天工作結束後,你都可以過來和她相伴,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在羅辛斯專門給你們夫婦撥一個房間,這樣你看怎麼樣?」凱薩琳夫人像是鐵了心要留下瑪麗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柯林斯還能怎麼樣,只能點頭答應。

  羅辛斯的生活和在牧師宅並沒有多大不同,除了不回家以外,幾乎每天他們都是在一起的。瑪麗是個『虔誠』的教徒——至少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是這樣的——如果沒有必要,她幾乎每天都會去一趟教堂!特別是柯林斯佈道的時候,更是場場不落。所有人都說這是柯林斯太太對丈夫最含蓄的愛意闡述,很是羡慕這對琴瑟和鳴的夫婦。

  瑪麗在羅辛斯住的第二周的星期三,凱薩琳夫人不知為何對出現在她面前的瑪麗有些驚訝,她問瑪麗的丈夫去了哪裡。

  ——這還是她住進羅辛斯後,第一次詢問牧師先生的行蹤。

  瑪麗不疑有他,直說去了鎮上,凱薩琳夫人的表情頓時變得若有所思。恰好在這時,他們收到了安妮的來信。瑪麗在壁爐前將這封信讀了出來,臉上的異樣表情已經悉數斂去的凱薩琳夫人有些感慨地用手帕壓了壓眼角,「從信裡我能夠感覺到我的女兒過的很幸福,柯林斯太太,這種幸福來源於你的善意,他們夫婦都需要感謝你。」

  瑪麗佯裝出一副不好意思地樣子說,「我只是想讓安妮變得快樂起來,您知道的,我們幾乎一見如故,在我發現她的情感時,我第一時間想的就是該怎樣實現它……哪怕被人說是越俎代庖也心甘情願。」

  「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的榮幸,」凱薩琳夫人嘴角動了下,「我自歎不如。」她眼睛裡閃過回憶的光,「我也曾經為朋友的婚事傷透腦筋過,不過那不是什麼好事兒,因為我眼睜睜的看著那樁婚姻走進了地獄裡。」

  瑪麗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不知道凱薩琳夫人為什麼會說到這個。

  凱薩琳夫人沒有理睬她的疑惑,自顧自地說著話,「我的朋友是個十分善良的好姑娘,她談吐優雅對貧民充滿仁慈,我們在倫敦的社交界結識,她的長得並不算貌美,只能說是清秀,我們卻很談得來,她的學識一度讓我自歎弗如,」凱薩琳夫人用銀勺舀動杯子裡的紅茶,「當年的我恨不得每天都和她呆在一起說話,我們親密無間,就和你剛才形容你和安妮的那樣,一見如故。」凱薩琳夫人歎息一聲,「當時的我們只是小姑娘,哪怕再捨不得對方,父母要離開的時候還是要跟著走的,我們互相約定寫信,從此信件就沒斷過,她的信總是很準時的寄過來,花體字漂亮的就像是開放在羊皮紙上鮮花一樣奪目。」瑪麗眨巴了兩下眼睛,有些無法想像這樣優秀的人到底擁有著怎樣的風采。

  「我一直以為她會尊崇父母的意思嫁一個體面優秀的丈夫,可是在我們十九歲那年,她卻宣佈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凱薩琳夫人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瑪麗和喬治亞娜專注聆聽。「當時我嚇壞了,我不敢想像到底怎樣優秀的紳士才能奪走她的芳心,我幻想那位先生的出類拔萃,甚至隱隱感到嫉妒——我知道我的朋友眼光有多挑剔,也知道——她選中的人一定有著別人沒有的品質。」凱薩琳夫人的嘴角抽動了下,「事實上,結果卻和我想的截然相反——也許愛情真的不為人所控制,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愛上了一個守財奴!一個、一個只有她資產一半嫁妝的男人。」

  「我千方百計想要打消她這個可怕的念頭,她的父母也不允許她做出這樣有失體面的事情來——可她堅持下嫁,甚至絕食!為了家族的名譽,她的父母只能答應她,卻和她斷掉了血緣關係,」凱薩琳夫人眼中已經有淚光閃爍,「當時的我性情固執,一心認為她的愛情讓我們的友誼蒙受了損害,我割斷了和她之間的聯繫,拒絕在和她通信!她卻一直堅持了整整半年,才再也沒有信件寄過來。」

  「……凱薩琳姨媽,那你們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了嗎?」喬治亞娜小小聲的問,她已經被這個故事給深深吸引了。

  「是的,沒有再聯繫,」凱薩琳夫人聲音乾澀,「現在的我分外後悔自己當初的決絕,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很不該就那樣單方面的斬斷了和她之間的深厚友誼。」

  「那你們什麼時候又聯繫上了呢?」瑪麗也出口問道,如果沒有聯繫上,凱薩琳夫人就不會說看著朋友的婚姻走進地獄了。

  「我結婚的第二年冬天,我再次收到了她的來信。那個時候距離我們斷交已經過去了五年,看到那封信的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狠下心來再把它送給壁爐,說真的,我幾乎是猶豫了幾秒鐘,就打開了它,」凱薩琳夫人的眼神慢慢沁滿悲傷,「可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那封信的主人,在我收到信的前兩天去世了。」

  「上帝!」喬治亞娜握住了胸口的十字架。

  瑪麗的表情還算鎮定,這樣的悲劇在她原來的世界可不少見,電視、電影、小說裡到處都有它們的影子。

  接下來凱薩琳夫人講述了一個丈夫厭惡妻子奢侈浪費而妻子則埋怨丈夫吝嗇頑固的婚姻悲劇。

  「她無法讓自己感到快樂,最終被悲傷殺死了自己,蒙主寵召前,她想到了我,也想到了她尚在繈褓中的兒子,」凱薩琳夫人深吸一口氣,定定的看著瑪麗說,「她拜託我照顧她的兒子,做他的教母,看著他平安長大,」這時候的瑪麗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是的,瑪麗,她的兒子不是別人,就是你的丈夫,我們的教區長柯林斯先生!

  「噢!姨媽,您可從沒說過柯林斯先生是您的教子!」喬治亞娜幾乎嚷了起來。

  凱薩琳夫人搖頭,「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她並沒有征得老柯林斯先生的同意。更別說第二年他就續娶了一個妻子,生了個女兒。」

  瑪麗久久沒有出聲。

  「他從沒和我說起過這些。」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愕然和不甘。

  「他只是太愛你了,」凱薩琳夫人的聲音頗為溫柔,「他害怕你瞧不起他,你可以想像以老柯林斯先生的行徑他會怎樣對待自己的兒子,更何況他還有了一個後母——」

  「那位太太對他不好?」瑪麗的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緊繃。

  「你就從沒想過柯林斯先生如今的性格是怎麼形成的嗎?」凱薩琳夫人反問了一句,「別人也許你可以說他們天生就愛討好人,喜歡把自己扔進塵埃裡一樣的卑微,你覺得你的丈夫也是嗎?」

  瑪麗默然。

  雖然柯林斯從不表現,但她依然可以從他平日的言行舉止中覺察出他骨子裡的執拗和驕傲。那不是一個願意低下頭顱的人。如今想來,他之所以為這樣的奉承凱薩琳夫人——除了她在關鍵的時刻拉了他一把以外,還有就是她差一點就成為了他的教母!

  「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你嗎?」凱薩琳夫人又說。

  瑪麗茫然搖頭。

  「今天是他母親離開的日子,」凱薩琳夫人的聲音十分低沉,「我想,你現在很需要陪在他身邊。」

  「夫人?!」瑪麗震驚的看著凱薩琳夫人。

  「去教堂後面的墓園看看吧——他當初答應我來到亨斯福德任職,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自己的母親也帶過來,他拒絕讓自己的母親和父親同穴而葬——你會在最後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他,瑪麗小姐,雖然我沒有真的成為他的教母,但是在心裡,」凱薩琳夫人聲音一頓。「還是把他當教子看的,所以,請好好照顧他,好好愛他。」

  瑪麗用從未有過的真誠,向著凱薩琳夫人屈膝行禮,和喬治亞娜告別,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羅辛斯莊園。

  勞倫斯太太恭謹地上前問,「夫人,要為柯林斯太太準備馬車嗎?」

  凱薩琳夫人擺手拒接了,「不,我想現在的威廉更想要看到一個氣喘吁吁充滿焦急的妻子吧。」

  教堂後面的墓園瑪麗從沒有去過,她一直對那個地方有些害怕。只是今天她卻顧不得這些了!她的心已經被她的丈夫填滿了!她迫不及待想要去往他的身邊。

  瑪麗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是頭一次跑得這麼快!她步履匆匆地推開了雕花鍛鐵大門,走進了墓園。

  連拐了十數個彎後,她果然在角落裡找到了那個宣稱去了鎮上的丈夫。他整張臉都偎在墓碑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瑪麗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什麼動心狠狠的刺了一下,疼得厲害!


☆、撫慰

  瑪麗的突然出現嚇了牧師先生一跳!

  他急忙蹦起來用衣袖擦臉上還殘留的淚水,臉上的表情無措而緊張。

  「表……表妹,你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驚訝極了,眼底無法掩蓋的心虛看得瑪麗心裡又酸又疼。瑪麗抿了抿嘴唇,走上臺階,對著那塊寫著雷羅妮·柯林斯的墓碑深深鞠躬,柯林斯的眼睛立刻又濕潤了。

  「抱歉,表妹,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我……我只是……」他呐呐著,「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您好,媽媽,我來得匆忙沒有給您帶花,也不知道您喜歡哪一種,第一次見您真的是太失禮了,」瑪麗沒有理睬柯林斯,「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您兒子的妻子,您可以叫我瑪麗,相信您還在的話我們一定可以相處的很好——」

  「嗚嗚嗚嗚嗚……」瑪麗話裡流露出的一絲遺憾徹底讓柯林斯的淚水決堤!穿著牧師袍的教區長彷佛重新變成了需要人時刻呵護的幼兒將自己的妻子抱了個滿懷,淚水瞬間打濕了瑪麗的脖頸。

  瑪麗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右手回環住了自己的丈夫,左手在他的背上有節奏的拍撫——她的動作太溫柔,溫柔的就像是柯林斯在她輾轉難眠時,不停從她發間穿梭的手指。那力度溫柔又平和,充滿著安撫的味道。

  「……其實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柯林斯帶了點模糊的聲音從瑪麗肩頭傳來,「但我的老保姆曾經哺育過她,是她唯一帶到柯林斯家的僕人。從我記事以來老保姆就和我說她的故事,她的出生、她的成長、她的愛情、她的婚禮……還有我出生時她的喜悅……表妹,我愛她,很愛很愛她,雖然她連一幅肖像畫都沒給我留下。」

  「為什麼她沒有肖像留下呢?」瑪麗用平靜的語氣和他交談,試圖讓他激動的情緒緩和下來。

  柯林斯靜默片刻,「在我兩歲的時候家裡的收藏室起了大火——那裡面專門放著她的畫像(所有的)——都被付之一炬。」

  「人為的?」瑪麗幾乎是直覺問道。

  柯林斯一怔,沙啞地聲帶振動兩下,「表妹怎麼知道是人為的?」

  瑪麗還在鋝撫柯林斯背脊的手一僵,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囧然,她能說是電影看多了嗎?

  「咳,猜的。」

  瑪麗這話說得有點心虛。

  柯林斯卻感慨的說,「表妹真聰明,這都能夠猜得到。」他繼續道:「那確實是人為的,縱火的是家裡的一個花匠——他的藉口是我的父親太過吝嗇,克扣了他的薪金,他想要報復才會……可我的老保姆告訴我,那個花匠是我的後母帶來的人,她是個大商人的女兒,患了一種慢性病一直沒有嫁人,直到二十七歲才嫁給我的父親,隔年就生下了我的妹妹。」說到妹妹時,柯林斯的語氣明顯有些異樣。

  瑪麗放過了這點,問,「既然那位老保姆都知道這裡面有貓膩,作為男主人的老柯林斯先生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吧?他後來是怎麼做的呢?」

  柯林斯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苦澀,「他什麼都沒做,除了把那個花匠打發了以外。」他的眼神不自覺放空,一幅他以為徹底遺忘實際上卻在心中深深銘刻的畫面突然闖入了大腦。

  四歲的他看著只比他小了一歲半的妹妹被爸爸抱在懷裡舉高高,妹妹不停的咯咯笑著,藕節般圓滾滾的小手不停的揮動著,在他們父女旁邊,是那個永遠都帶著溫柔笑容看他,心卻比堅冰還要硬實的·取代了他母親的女人。

  柯林斯的眼眶又有些濡濕,但他的情緒已經得到控制。他清了清嗓子,有些留戀地蹭蹭瑪麗的肩,直了直身體,「我們回去吧。」

  瑪麗遲疑地扭頭看了眼墓碑。

  「以後可以再來,表妹,我很高興今天你能來。」兩人就和往常散步一樣,瑪麗挽著柯林斯的胳膊往外走出。

  「那你得感謝凱薩琳夫人,我今天才知道她差點成了你的教母。」瑪麗語氣裡的不可思議讓柯林斯哭紅的眼睛裡掠過一道笑影,「我也希望她是,只可惜我的父親一向固執,他和母親產生隔閡後,拒絕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友人。」

  瑪麗有些咋舌,怎麼說也是夫妻,何至於弄到這種地步?

  柯林斯看懂了瑪麗的表情,他最後望了眼墓園,闔上了雕花鍛鐵大門,「表妹現在一定覺得父親的舉動實在有點過火,」瑪麗點頭承認,「事實上我的母親做的有過之無不及。他們確定要分居的時候,母親已經懷上了我,如果是別的女性,一定很樂意以此就坡下驢,和父親重歸於好。母親偏不,據老保姆說,她在發現自己懷孕的第二個星期日就住進了陪嫁進柯林斯的一處小莊園裡。父親幾次三番想要和她和好甚至看看還在她肚子裡的我,她卻執意拒絕——他們當時的衝突極其激烈,差點動用了律師……」

  瑪麗錯愕不已,柯林斯的描述比起凱薩琳夫人而言明顯詳實了很多,也更讓瑪麗驚訝。同時她又有些不解,這樣堅強的女性怎麼會連孩子的周歲都沒有堅持住就撒手人寰了。她將這個問題回饋給了柯林斯。

  柯林斯談性很足,出了墓園後,他們拒絕了馬車就這樣步行往羅辛斯走去。

  「這也是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生產前的母親堅強的足以讓男性汗顏,生產過後的母親卻莫名其妙的一日一日變得消沉,很快就臥床不起……當時找了附近最有名的醫生也沒有辦法讓她好起來——」柯林斯的聲音裡隱隱有著歎息。

  瑪麗卻有些恍然大悟——關於產後憂鬱症的一些描述也在她腦子裡浮現。

  「後來情況越來越不受控制,我的父親,執拗傲慢的父親,低下了他的頭顱,帶了好幾個男僕闖進了小莊園見到了母親。當時的母親聽說已經瘦得皮包骨頭。父親向她懺悔,並表示以後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家裡的所有權利他都願意給她,」柯林斯臉上的表情浮動出一絲歎息來,「他的保證母親不願意輕信,她對他說,如果他願意把他所有的珍藏都摔碎在她面前的話,她就相信他是真心的。」

  「後來呢?」瑪麗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

  「我的父親很喜歡東方的瓷器,稱它們為上帝的傑作,廢了老大功夫才尋到了兩對漂亮的青花瓷瓶——它們幾乎是父親五分之一的財富了。」柯林斯語氣微頓,「母親命令女僕砸第一個的時候,父親只是面頰抽動了一下,第二個他就控制不住朝前跨了一步,第三個……他差點就喊出了住手,第四個……」

  「第四個怎麼樣?」

  「他一手扇倒了女僕把那個東方瓷器死死抱在懷裡,沖著我的母親大吼大叫,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瑪麗長長的歎息一聲。

  「母親嘴上不說,第二天就……」柯林斯眼眶濕紅,「後來我仔細想,父親之所以在面對我的時候總是特別嚴苛,慈愛不及妹妹萬一,恐怕也是心中有結無法釋懷吧。」

  柯林斯的話讓瑪麗眼中閃過不屑——心裡更是腹誹她這個婆婆還真是倒了血黴,竟然會看上那樣一個男人!生命和玩器哪個重要?!更別提那還是他的結髮妻子!

  回到羅辛斯,凱薩琳夫人神色溫和的對柯林斯說,「我的好先生,希望你不會認為我是多管閒事。」她指的是慫恿瑪麗去見墓園找柯林斯的事情。

  「不,夫人,是我應該感激您的幫助,您的仁慈讓我鬱結已久的心胸得到了釋懷,我真不知道該怎樣感激您。」柯林斯恭敬地說。

  凱薩琳夫人用一種近乎慈愛的目光看了眼柯林斯,示意瑪麗坐到她身邊來,「感激就不用了,這麼你們夫妻越來越好,早日誕下繼承人就行。」她已經在期待安妮的孩子了。

  瑪麗和柯林斯對望一眼,瑪麗的臉有些紅,柯林斯的眼睛裡卻充滿期盼。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平靜無波。瑪麗和喬治亞娜的關係也越來越融洽,到了後來兩人更是以教名相稱。達西先生特意鄭重其事的寄了封感謝信過來——以感謝瑪麗對他妹妹的幫助。

  轉眼時間就步入六月,柯林斯夫婦接到了一封來自朗伯恩的婚柬。瑪麗的四妹妹基蒂·貝內特終於答應了威廉爵士外甥的求婚,決定給自己冠上邱吉爾先生的姓氏,成為邱吉爾太太。

  這樣的好事作為姐姐姐夫的柯林斯夫婦沒有任何理由不去參加,瑪麗去信彭伯利,和伊莉莎白敲定了歸期後就開始收拾起來。

  六月十二日,他們在凱薩琳夫人的祝福下坐上馬車,喬治亞娜和她們同去——正好,她也該回到自己的哥哥身邊了。

  最後一個女兒的婚禮貝內特太太十分重視,她甚至不惜糾纏了貝內特先生整整半個多月終於讓他松了口風,允許威克姆夫婦前來朗伯恩參加婚禮——貝內特太太簡直喜極而泣,私底下她對幾個女兒說:「這無異於打了一場硬仗!」

  因為內瑟菲爾德很近的緣故,簡早早就回家幫母親一起準備婚禮事宜了,她和已經有段時間沒見的妹妹們親熱擁吻,歡喜的說不出話來。三位先生則寵愛的看著他們的妻子,每個人的眼中都是不容錯辨的柔情。

  當晚朗伯恩就開了一場盛大的舞會,朗伯恩附近的鄰居都收到了請柬。舞會一直鬧到了天將破曉,客人們才戀戀不捨的乘著馬車離去。

  這時候的瑪麗幾人已經累得小手指都抬不起來了。


☆、亂子

  且不說貝內特家的女兒們在臥室裡是怎樣要求自己的丈夫認真按摩,緩釋身上的酸痛,至少早餐桌上,大家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

  家裡因為多了三個女婿的關係,餐桌擠得滿滿當當的!貝內特太太就喜歡這個,笑聲幾乎沒有斷過。達西先生已經學會了無視他這個失禮之極的岳母,低聲和貝內特先生以及他的兩位連襟交談。簡和伊莉莎白還有瑪麗也湊合到了一起——至於基蒂,她躲在樓上沒有下來,這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在面對自己的婚禮時,總算有了一絲這個年紀姑娘獨有的羞澀。

  已經接二連三舉辦過好幾回婚禮的貝內特府這次是駕輕就熟!在三位出嫁小姐的幫助下很快事情就鋝得井井有條,貝內特太太除了在一些小事上提意見外,竟然挑不出半點毛病了!這讓她忍不住直誇三個女婿的教導有方,直說姑娘們在家裡的時候可沒這樣的本事。

  瑪麗幾個聽到這話真的是好氣又好笑,哪有這樣長他人志氣的。

  她們一直忙碌了一個多星期,加德納夫婦從倫敦趕來,身上的擔子才鬆散了些。這天下午,姐妹三人手挽著手親昵無比的去往後面的矮樹林散步。這是她們童年的樂園,閉著眼睛也能繞上一個來回。

  「瑪麗,你也當家做主這麼久了,怎麼處事看起來還很生疏?」伊莉莎白問自己的妹妹。

  瑪麗揪了一朵地上的小野花插到簡耳鬢,「柯林斯先生聘請了一對夫婦做管家,他們曾經在一位大人手上做事,來管理一個小小的牧師宅自然是綽綽有餘。」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管了?」簡驚訝地看她,像是在看一隻會剝香蕉皮的猴子,「瑪麗,你也總得學點什麼呀,當初柯林斯先生要在朗伯恩找一個妻子,不就是為了打理牧師府嗎?」

  「簡,你這樣說得好像我嫁給柯林斯就是為了變成一個管家婆,」瑪麗佯裝抱怨,伊莉莎白吃吃的笑。「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麥考斯夫婦太能幹——」

  「麥考斯夫婦?!」簡和伊莉莎白齊齊嚷道。

  瑪麗被她們突如其來的叫嚷唬了一跳,隨即撲哧一樂。

  「你們也嚇到了對吧?當初柯林斯先生告訴我那對夫婦姓麥考斯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呢。」

  「這個姓氏和我們還真有緣分。」伊莉莎白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愉快。簡的神色也黯淡下來。「唉,也不知道莉蒂亞現在怎麼樣了,自從上次我拒絕了她的借款後,她就再也沒有理睬我寄過去的信件了。」

  伊莉莎白高高挑眉,「怎麼?她還向你提出要求了?她還想讓我找達西先生為威克姆先生在宮廷裡找份工作呢,她也不想想,她那個丈夫除了張臉能看外還有什麼?簡直一無是處!」

  「咦咦,這麼說你們都接到她的信了?為什麼我沒有?」瑪麗可不能放任伊莉莎白這樣怒氣爆棚下去,故意用一種誇張的口氣叫道,「怎麼說我也是她的姐姐吧?!」

  「大概是在記恨你上次的阻攔吧,親愛的,別放在心上,那件事情全家都感激你。」簡安慰的握了握瑪麗的時候。伊莉莎白則道:「這可是我們求都求不來的好事,瑪麗,你應該高興才對。」

  姐妹三人又聊了點別的,這才打道回府。豈料,她們剛一進門就聽到貝內特太太的大嗓門在嚷嚷,「什麼叫查無此人?!我的小女兒,嫁給喬治·威克姆先生的威克姆太太!她就住在倫敦!」這時候貝內特太太也見到了她的三個大女兒,頓時情緒激動地揮舞著一封退回來的信飛撲過來哭嚷道:「噢噢噢!簡、莉齊、瑪麗!你們的妹妹出事了!她不見了!我寄過去的信被打了回票!郵局的那些壞蛋說查無此人!」貝內特太太一副隨時都會昏過去的樣子。

  簡連忙扶住母親安慰,伊莉莎白和瑪麗則去看信。

  貝內特太太還在絮叨,「莉蒂亞前段時間還寫信過來說他們考慮在倫敦定居,像你們的舅舅舅媽一樣站穩腳跟,我還沒來得及為他們夫婦高興——他們就『查無此人』了!這怎麼可能呢?一定是郵局弄錯了!莉齊!你趕緊讓達西先生幫忙查查!他在倫敦可是有大能量的!」貝內特太太用力握住伊莉莎白的手,力道大的伊莉莎白都能感覺到疼痛。瑪麗趕忙去掰她的手,「媽媽,你小力點,莉齊的手腕都被你握青了!」

  驚了一跳的貝內特太太急忙鬆手,但依然眼巴巴地瞅著伊莉莎白。

  伊莉莎白臉上的表情異常難看,她沉默片刻,到底拗不過母親懇求的目光,咬著後槽牙說,「等達西先生回來我就和他提。」

  貝內特太太頓時高興了,她將臉轉向另外兩個女兒,「你們也都出把力,一定要儘快把威克姆夫婦找到——噢噢噢,基蒂的婚禮呀,莉蒂亞和基蒂關係最好最親密,她怎麼捨得不來參加呢!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貝內特先生,他們夫婦知道我為他們勞心勞力了多少呀……」

  姐妹三人目送著貝內特太太上樓,齊齊歎了口氣。

  「莉齊,要不我直接讓查理斯去尋訪一下吧?」簡擔憂地望著妹妹,她知道達西先生對威克姆先生有很大的心結。

  「放心吧,他還沒這麼小氣,」伊莉莎白搖搖頭,「我現在只希望能夠儘快的找到莉蒂亞,說真的,我簡直不敢想像莉蒂亞要是沒有過來參加婚禮,媽媽會急成什麼樣子。」

  「她總不會這麼不知輕重吧,」瑪麗儘量用樂觀地口吻說,「指不定再過兩天她就過來了。」

  「可是她並沒有接到媽媽寄過去的信,」簡頭疼指出,「也許她根本就不知道基蒂要結婚了呢。」

  姐妹三人面面相覷。

  時間不會因為瑪麗三人的憂心忡忡有片刻駐足,眨眼功夫,就到了基蒂結婚的這天。威克姆夫婦依然沒有找到(達西先生發動了他在倫敦的所有關係網),他們唯一得到訊息就是,威克姆夫婦早在四份上旬的時候就離開了倫敦——沒有任何徵兆,幾乎是頭一天還看到兩人膩歪的模樣,第二天下午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伊莉莎白懷疑威克姆是不是又欠了一大筆賭債,這才悄無聲息的逃亡——她的懷疑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貝內特先生和貝內特太太大吵了一架,並且重新轉變了口風,表示威克姆夫婦只要敢來,他就立刻讓僕人把他們趕出去!通通趕出去!

  貝內特先生的決定讓他神經脆弱的太太崩潰地把整個貝內特府攪得天翻地覆。已經出嫁的姐妹三人恨不得就這樣帶著丈夫逃離這個地方——幸好,她們還記得自己妹妹的婚禮需要祝福。

  在貝內特太太的『極大痛苦』中,婚禮有條不紊的舉行。

  坐在教堂裡看著新人款款走來的瑪麗忍不住對身邊的柯林斯笑道:「表哥,是在上面主持婚禮高興還是坐在下面祝福新人更高興?」

  牧師先生顴骨有些發紅,他左右看了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新人身上後,飛快湊到瑪麗耳邊低語了句:「和表妹一起說『我願意』的時候最高興。」就立馬縮了回去。

  瑪麗驚訝的看他一眼,嘴角的弧度翹得怎麼壓也壓不住。她輕咳一聲,掩飾性地正了正坐姿,揪著渾身冒著粉紅泡泡不說話了。

  這時,新人們也恰好開始宣誓,朗伯恩的老牧師用抑揚頓挫的莊重語氣問邱吉爾先生願不願意娶基蒂·貝內特小姐為妻的時候,科爾太太小碎步疾走了進來。她逕自走到簡的耳邊,嘰嘰咕咕的說了什麼——簡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變得格外的蒼白和驚恐。她異樣的神情引來了丈夫的注意,簡強自鎮定的表示沒事,隨後在新人們宣誓完,起身往教堂外走的時候,悄悄拽了拽伊莉莎白和瑪麗的衣角。

  「簡,你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我們還要去看誰能夠接到基蒂的捧花呢。」伊莉莎白疑惑的說。瑪麗也有些不解的看著簡。

  姐妹三個慢走幾步,和前面的大部隊拉開一段距離,在教堂邊上的一處角落停了下來。

  貝內特家的大小姐很努力地咽了咽喉嚨,似乎想要從裡面擠出幾個單詞來,不過這明顯很難,她努力了半天都沒有把話說出來,但充滿恐慌的眼神卻將她心裡想要表達的情緒顯露無疑。

  「親愛的簡,鎮定下來,我們慢慢說,沒什麼坎不能過去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很理解這種情緒的瑪麗用力握住簡的手,給她支撐的力量。

  「……哦,我真不想說……至少不想今天說……」簡的眼淚止都止不住,「可是我又不能不說……畢竟她還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等著——」她含糊不清地嘟噥,伊莉莎白和瑪麗臉上的焦急之色愈濃,她們完全聽不懂簡在說什麼——所幸,簡很快就將她們想要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了。

  「我們的好妹妹莉蒂亞……她又私奔了!和一個販酒的商人……」簡的聲音幾乎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這些話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被那個販酒的商人遺棄了,遺棄在驛棧裡,她還懷了孩子!兩個月了——她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也許是她的合法丈夫的,也許是……是那個誘拐她私奔的販酒商人的……莉齊、瑪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這件事要真的爆出來,只怕我們所有人都會受到牽連!所有人!我們的名譽將一去不返,甚至於我們未來的子女……他們的名譽也會受到不小的損害,有這樣一個姨媽……上帝啊!」簡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瑪麗和伊莉莎白臉上的表情也震驚的厲害。特別是瑪麗!剛過來這裡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提防莉蒂亞的事情,後來好不容易一切解決妥當,塵埃落定,沒想到今天——在基蒂的婚禮上,她又闖了大禍。

  「這件事必須儘快壓下來,邱吉爾家的人都還在,如果讓他們知道基蒂有這樣一個妹妹,只怕婚事會陡生波瀾,」伊莉莎白最鎮定,彭伯利女主人的崗位十分的鍛煉人,「我這就讓家裡的馬車去把她接回來——放心,那位老先生世代接受達西家的雇傭,十分的可靠——等到婚禮結束,我們再做別的打算。」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瑪麗不怎麼抱希望地歎了聲,「希望一切順利。」她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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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

  伊莉莎白推薦的那位老車夫確實值得信任,他在新人們乘著馬車離開朗伯恩,才帶著莉蒂亞靜悄悄的從後門進了貝內特府。不過在伊莉莎白三姐妹與他相見的時候他身邊還站了一個穿著便服卻渾身都透著一股軍人味道的青年。

  她們還沒來得及詢問,面容平凡的瞧不出任何出彩之處的青年已經微微欠身向三位女士行禮,三姐妹連忙回禮。青年表示他已經將此事彙報給了達西先生,達西先生駁回了威克姆太太想要祝福邱吉爾夫婦的請求,第一時間命人將她關進了瑪麗他們曾經待過的那個隔間裡——希爾太太十分熱情的配合了他。

  見簡和瑪麗臉上都流露出不解之色,伊莉莎白解釋道:「這位是阿諾德先生,他來自于我丈夫的母族,曾經是一位子爵的隨侍。」

  簡和瑪麗肅然起敬,雙方再次見禮。

  「感謝您的幫助,阿諾德先生,您挽救了一段姻緣。」伊莉莎白真誠的說,並吩咐他立刻把達西先生他們請過來。她們三個則推開了隔間的門。

  小腹看不出任何凸起的莉蒂亞正在隔間裡煩躁踱步,見到瑪麗三人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撲了過來!

  「噢!簡、莉齊、瑪麗!我可真想你們!」她不下心絆到了矮桌,整個人往地上摔去,瑪麗幾個的臉色齊齊大變,不顧一切撲過去接她——結果三人撞成了一團,莉蒂亞恰恰好摔在了三張人形地毯上!

  只聽砰得一聲悶響——

  瑪麗的脊椎立刻出現了一種隨時都可能被壓斷的感覺!

  莉蒂亞恰好坐到了她背上。

  「哎呀,你們這是幹什麼呀……我哪那麼容易摔倒,哎呦,你們這樣子好好笑,哈哈哈……」莉蒂亞沒心沒肺的在瑪麗背上彈了彈,瑪麗差點沒嘔出一口血來。

  就在這時,隔間的門再次被推開,貝內特夫婦和他們的三個女婿陸續走了進來——加德納夫婦參加完婚禮就急急趕回倫敦去了,他們還有一堆的事情要辦,莉蒂亞再次私奔的可怕消息也沒有傳進他們的耳朵。

  「噢噢噢!我的莉蒂亞小心肝!!!」貝內特太太喜出望外的撲了上去。

  「媽媽!我不是做夢吧!我終於又見到您了!!!」莉蒂亞扔掉了她三個可憐的姐姐撲進了母親慈愛的懷抱——

  母女倆緊緊相擁,如同生離死別般怎麼都不願意分開彼此。

  「表妹!」柯林斯臉色大變的三步並作兩步把瑪麗從地上攙起,達西先生和賓利先生也去檢查自己的妻子有沒有受傷。瑪麗扶著腰,幾乎大半個身體的重心都移挪到柯林斯身上。柯林斯迫不及待地想要帶妻子回房去檢查她腰背上的傷勢,又顧忌貝內特先生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只能暗地裡拿手去瑪麗背後小幅度揉動。瑪麗被他的動作驚得一跳——雖然心裡極為受用,但還是連忙用手去拍他,「幹什麼呢,」她壓低嗓門,「沒見這麼多人嗎?」

  「他們沒時間管我們,你看那邊。」柯林斯右邊的方向擺了一下頭。不由驚詫的挑起了眉毛。只見賓利先生已經旁若無人的蹲跪在了簡的面前正用手按揉她的腳踝,簡的臉上緋紅一片;而達西先生也握著伊莉莎白的手指在不停的揉搓,貝內特府上的二小姐也幾次三番的試圖把自己的手指從丈夫手中抽出來,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瑪麗囧然,她還以為受傷的只有自己,沒想到竟是全軍覆沒!

  「莉蒂亞·威克姆!」

  就在隔間裡有溫情脈脈流淌之際,貝內特先生倏然爆發了!他聲音大的幾乎要把隔間的天花板都震下來,所有人都被他風雨欲來的恐怖臉色驚嚇的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爸……爸爸?!」莉蒂亞的聲音有點抖,她還是頭一次見貝內特先生生這麼大的氣。

  「你和威克姆先生結婚的時候,可以向我發過誓,永遠都不會再到朗伯恩來打擾我和你母親的生活——現在,你準備為你的行為作何解釋?」貝內特先生的語氣充滿力度和壓迫。彷佛莉蒂亞有一句措辭不當就會將她打進地獄。

  「爸爸,你不知道喬治有多過分!他每天都要去外面打牌!把錢輸個精光,甚至還和一些流鶯調情嬉鬧,媽媽,」莉蒂亞扭頭,一臉委屈地嚷嚷,「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可沒有吃過一餐飽飯了!」

  「噢……我的莉——」

  「閉嘴!」貝內特太太難以置信地尖叫被她的丈夫扼殺進了喉嚨裡,「莉蒂亞,別忘了,那是你自己選擇的丈夫,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貝內特先生顯然這個小女兒氣得夠嗆,一點都不留口德,「當初你和親愛的威克姆私奔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讓你衣食無著?!」

  「是你們逼我嫁給他的!」莉蒂亞尖著嗓子叫,一副受害者的口吻!

  「如果你沒有和他私奔,我們會讓你嫁給他嗎?還是你以為你那破爛的比抹布還不如的名譽能夠讓你拐騙到另外一個好丈夫?!啊?」貝內特先生太陽穴有青筋在鼓動。

  貝內特太太嚇壞了,「我的好先生,你行行好,行行好,莉蒂亞才剛回來,她的丈夫拋棄了她,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回到了朗伯恩,回到了她的娘家,我們應該對她溫柔一點兒,我們應該——」

  「被她的丈夫拋棄了?」貝內特先生冷笑著重複,「是啊,她是被拋棄了,不過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第二任私奔對象!我的好太太,你教得好女兒,你的心肝莉蒂亞又一次私奔了!和一個賣酒的行商!」

  「不,這不可能!我絕不相信!莉蒂亞,你告訴媽媽,你沒有離開威克姆先生,是威克姆先生拋棄了你!」貝內特太太嚇壞了!婚內出軌對他們這樣的鄉下地方而言,簡直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呀!

  「他們住的那個教區都傳遍了!就差沒傳回朗博恩了,」貝內特先生冷冷地說,「莉蒂亞,你準備怎樣回答你母親的問題?她可是堅信你沒有拋棄你的丈夫和另一個男人私奔!」

  「我當然沒有!」已經習慣了這樣橫眉怒目貝內特先生的莉蒂亞倔強的揚起下巴,「羅伯特先生只不過是我旅途的遊伴罷了,他在我落難的時候給了我棲身之所,還願意帶我回到朗——」

  「朗伯恩一點都不歡迎你,威克姆太太!」貝內特先生咆哮,「你說你們只是普通的遊伴,那麼你肚子裡的孩子又怎麼解釋?還是你想哄騙你愚蠢的老父親你是聖母瑪利亞轉世嗎?」

  「孩子當然是喬治的!」莉蒂亞寸步不讓地瞪著她氣得隨時都可能厥過去的父親,「我只和他有過親密關係!」她毫不臉紅的嚷嚷著,以簡為首的其他貝內特三姐妹臉上火辣辣的,根本就不敢去看丈夫的表情。她們卻不知道莉蒂亞的這句話讓三位男士的緊皺的眉頭舒緩開來。

  「哦!莉蒂亞!你確定嗎?你確定你只和威克姆先生有過親密接觸?!」貝內特太太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握住小女兒的手。

  莉蒂亞得意洋洋地就好像她做了一件值得大肆褒揚的天大好事般點頭道:「當然,羅伯特先生長得那麼醜,我怎麼可能委屈自己和他親熱?」

  「你敢對著上帝發誓嗎?」就連貝內特先生的臉色也好看了些。

  「我有什麼不敢的——」莉蒂亞挑釁地瞪了眼父親,大聲發誓她所言句句屬實。

  她的表態讓所有人都徹底放鬆下來。就連瑪麗也感覺到了一種劫後餘生的釋然情緒在胸臆間湧動。她自然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在確定了莉蒂亞肚子裡的孩子是貨真價實的婚生子後,貝內特家的小女兒重新被她嚇壞了的母親捧進了手掌心裡。貝內特太太小心翼翼攙扶著莉蒂亞坐下來,用一種驕傲的口吻讓其他三個女兒多多努力,「莉蒂亞比你們小幾歲都懷上了,你們再不努力追趕,難道要讓姐姐的孩子叫妹妹的孩子叫哥哥嗎?」

  伊莉莎白眼珠一轉,坐到了貝內特太太身邊,撒嬌似地摟著她的肩膀說,「媽媽,姐姐的孩子比妹妹大的又不是沒有,我們一點都不急,倒是莉蒂亞,你真是太讓我們驚訝了,我真想不通,既然你懷的是威克姆先生的孩子,為什麼他還能狠下心腸拋下你呢?」

  她的話讓在座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顯然,這也是他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

  莉蒂亞回到朗伯恩後,臉上頭一次有了一種類似於傷心的顏色,她抿了抿嘴唇,聲音有些不自然的說,「是我主動跟著羅伯特先生走的,他並沒有拋棄我……」貝內特先生的臉又拉了下來,莉蒂亞沒有注意到,還在自顧自地往下說,「不過那也和拋棄差不多了,他在一個小鎮把我輸了,我不想就這樣被賣掉,所以就找到了羅伯特先生,那位先生正好對我有意思,我一說他就答應了。」

  「那孩子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簡也忍不住問了句。

  「路上的時候,我吐得厲害,羅伯特先生找來醫生,他讓我打掉孩子,和他去別的地方過日子,我不願意,就被扔下了。」莉蒂亞皺著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你們要知道的都在這裡了,我保證我說的句句屬實,現在,我能夠回我的房間休息了嗎?媽媽……家裡還有我的房間吧?」她習慣性地向無條件溺愛她的母親撒嬌。

  「噢噢!我的寶貝兒,當然在的,你和你姐姐們的都在——我們通通都保留著!」眼淚早就決堤八百回的貝內特太太小心翼翼地攙起了女兒就要帶莉蒂亞離開,她警惕的看著自己的丈夫,生怕他又說話把莉蒂亞留下來。

  慶倖的是她這次的可怕預感落了空,貝內特先生並沒有阻止她帶走莉蒂亞,母女倆經過他的時候也只是皺了下眉。等到她們離開後,貝內特先生十指交叉,環視他的女兒女婿們,「她怎麼說也是你們的妹妹,為了貝內特家女兒搖搖欲墜的聲譽,大家集思廣益來想個妥當的辦法吧。」


☆、醒悟

  經過一夜的商討,大家一致決定找到威克姆先生再做決定。

  「我們總要知道他的態度,才好進行下一步。」這是達西先生的原話,當時他面上的表情充滿厭憎。就像是被迫再一次碰觸了一條充滿膩滑的鼻涕蟲。

  威克姆先生顯然是躲債主的老手,達西和賓利的人手掘地三尺也沒把他翻出來,後來還是柯林斯先生的朋友幫了大忙。在接到貝內特家共同描述的肖像畫後,倫敦附近的一所小教堂的老執事傳來好消息。他表示他所轄教區的一處救貧院曾經有這樣一個男子出現過。就和肖像畫中的一樣相貌出眾,還闡述了幾個比較明顯的特徵:愛笑,很會討女人歡心,牌不離手,輸紅了眼身上的所有東西都願意丟進牌桌。

  這個消息讓焦頭爛額的男士們喜出望外,儘管老執事在後面補充他已經有將近兩個星期沒有看到這個男人出現了也沒法讓他們的喜悅減輕多少。

  「只要找到了他的臨時落腳點,我們就有足夠的線索尋到他的行蹤了!」賓利先生幾乎是用一種興高采烈的口吻說道。他歡呼雀躍地模樣逗得簡莞爾一笑,望向丈夫的神情溫柔無限。

  果不其然,三天后他們得到了威克姆的確切行蹤,他去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彭伯利!

  在獲悉消息的那一刻,達西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鐵青!伊莉莎白會意地握住他的手,出聲問瑪麗,「達西先生的妹妹喬治亞娜現在在哪裡。」

  瑪麗立刻會意地大聲說:「簡陪她在新開闢的畫室畫畫呢,爸爸高興極了,我們家裡就沒一個畫畫畫得好的。」

  兩姐妹配合的天衣無縫的一搭一唱讓達西先生鐵青的臉色重新恢復正常,他歉意地瞅了眼自己的妻子,又朝瑪麗微微欠身以作感激,嘴唇嚴苛地抿成一條直線,「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彭伯利的地形了,我親自去把他『帶』回來!」他的聲音裡明顯有了肅殺的味道。

  對自己的友人可以說熟得不能再熟的賓利先生幾乎是蹦了起來,「達西,怎麼說那傢伙也是我們的……連襟,」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慘不忍睹,「就算是為了她們,你也要冷靜!」他有些含糊的提點。

  賓利的話讓達西緊繃的肩線陡然一僵,就連把禮帽扣上腦袋的手也有瞬間的停滯,這樣的達西看得伊莉莎白心中發澀,「我知道該怎麼做。」達西先生頭也不回的離去。

  達西走後,賓利也起身告辭,表示他要去看看簡,整個起居室裡只留下了柯林斯夫婦和低垂著腦袋一聲不吭的伊莉莎白。柯林斯理解地拍拍妻子的肩膀,轉身把空間留給了她們。

  ——至於貝內特先生,在確認了小女兒的事情還能有所挽回後,就全權將所有的善後事宜都交給了他的三個能幹女婿,重新窩回了他心愛的書房裡。

  「……瑪麗,你說他是不是後悔娶我了?」賓利和柯林斯相繼離開後,房間裡傳來伊莉莎白悶悶的聲音。瑪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莉齊,你在想什麼呢,達西先生怎麼會後悔娶你呢?真要後悔他就不會在賓利先生的提醒下表示他知道該怎麼做——他這是在想我們表態呢。」

  「我只是覺得我麻煩他太多了,不論是當初讓威克姆娶莉蒂亞的那筆錢,還是今天的這場奔波……他半點都不願意在和威克姆先生有瓜葛,卻因為我妹妹的緣故——註定要和他相看兩厭一輩子,如果我們的婚姻一直正常的走下去的話……」伊莉莎白的聲音有些迷茫。

  「真沒想到一向信心十足的伊莉莎白·貝內特小姐也會有這麼不自信的時候,」瑪麗故意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對達西太太這個頭銜表示的不屑一顧。」

  伊莉莎白被她誇張的語氣逗笑,「那是因為我還沒真正感受過這個頭銜所帶來的各種威力,」她半真半假的說,「瑪麗,有一種東西只要沾上你就會捨不得扔了。」

  「是什麼?」瑪麗好奇的問,「愛情?」她笑盈盈的揶揄,想讓伊莉莎白徹底變得快樂起來。

  「不,是權利。」伊莉莎白臉上的表情有些深沉,「瑪麗,你沒有感受過就自然不瞭解它的力量,那種能夠左右人未來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我都不敢想像我失去了它們會變的多麼的恐慌,」伊莉莎白苦笑一聲,「我的丈夫是個貨真價實的工作狂,我能夠感覺到他對我的愛,但他卻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我,總是在各個產業裡奔波,我不能責怪他,畢竟他是為了讓我和喬治亞娜生活的更好,可是……有時候我真想和他說一說,能不能停一停,放下彭伯利莊園主的擔子,放下一切陪我在感受一下蜜月裡的幸福時光。」

  「那你為什麼不提呢?」瑪麗不解,「我相信達西先生一定會答應的,畢竟他幾經周折才娶到你。」

  「為什麼?因為我只是一個出身鄉紳小地主家庭的平凡姑娘,因為我只有一千英鎊的嫁妝,因為……我不想讓他認為我比不上他母族為他挑選的那些高貴小姐,不想在他心裡落下一個不識大體的印象……瑪麗,」伊莉莎白用手遮住自己的臉容,頭顱無力的仰躺在沙發背上,「我明明已經得到了許多人渴望一輩子的東西,為什麼還是會感到悵然若失?是不是我太貪心了?」

  伊莉莎白的問題瑪麗無法回答,她畢竟也只有十九歲,她只能安靜的陪伴在對方身邊,有些神魂不守的開始就兩樁婚姻對比。她的表哥也是個工作狂,對牧師這份職業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愛,一點都不像別的牧師一樣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副牧去做,但他儘管忙得腳不點地,依然會抽出時間來陪伴她,不論是一頓晚餐還是一次親密無間的促膝相談。

  瑪麗突然為自己平日的一些行為感到懷疑,在她一門心思地想著怎麼給手鏈充滿能量回家的時候;在她心不在焉敷衍柯林斯的每一個精挑細選的話題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像伊莉莎白一樣的失落,一樣的為她的無意的冷漠感到傷心和難過?這樣想的瑪麗頓時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瑪麗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自家表哥身邊去的時候,簡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查理斯說你的情緒有些低落,親愛的莉齊,你怎麼了?」簡綱握住伊莉莎白的手,伊莉莎白就撲進了她懷裡用力抱緊了她。

  瑪麗長出了一口氣,她和伊莉莎白的羈絆沒有簡的深,她們自幼玩耍在一起,親昵的無話不談,可以說是彼此的半身,在伊莉莎白整個人都陷入茫然的時候,簡無疑是最適合開解她的人。瑪麗沖著簡比劃了一個我先出去的手勢,就躡手躡腳的離開了起居室。

  離開起居室後,迫不及待上樓的瑪麗險些撞到了捧著一疊錫制餐具的希爾太太,「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她以為她懷的是國王的孩子嗎?」對莉蒂亞的種種行徑已經上升到憤慨程度的女管家一臉抱怨。

  「希爾太太?」

  「哦,瑪麗小姐!」希爾太太連忙問好。

  兩人寒暄了幾句,瑪麗問她剛才在說什麼,希爾太太立刻變得不好意思起來,但她自幼看著瑪麗幾個長大,也很有幾分臉面,在猶豫了幾分鐘後,還是將積攢了滿肚子的怒氣爆發了出來!

  「莉蒂亞小姐半個小時要換一身衣服,十五分鐘要我們送上一盤精緻的點心,她是孕婦,一切都要以她為先,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不是為了她的丈夫,我們尊敬的賓利先生、達西先生、柯林斯先生怎麼可能在朗伯恩逗留這麼久,他們也有工作的呀,她不但不為之感激,還斤斤較量,瑪麗小姐,如果不是我親眼看著莉蒂亞小姐從女主人的肚子裡生出來,我真懷疑她不是貝內特家的孩子!」

  難道你不覺得她的性格像極了你的女主人嗎?

  瑪麗在心裡嘀咕了句,用心安撫了一下她,上樓左拐,進了她和柯林斯的房間。

  剛進去瑪麗就發現她的丈夫在伏案寫著什麼,專注的面容看上去格外的吸引人——她走過去一看,又是一篇新的佈道詞。

  已經對妻子身上的體香了若指掌的牧師先生眼睛一亮,擱筆仰頭去看他心愛的表妹,「怎麼回來了?不需要再陪陪伊莉莎白表妹嗎?」

  他一副我很大方的表情,眼睛裡卻不自覺流露出想要瑪麗留下的訊息。

  瑪麗抿唇一笑,「莉齊有簡在陪呢,所以我就回來了呀,怎麼,你不歡迎我?」她故意裝作一副生氣的模樣。

  柯林斯連忙調轉身形過來摟她,「不,表妹,我沒這樣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他慌不迭的解釋,「我很高興你能夠這麼早回房間,這些天為了忙莉蒂亞表妹的事情,你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理我了。」他的聲音裡不自覺帶出了一絲委屈。

  瑪麗的心頓時酸軟的不像話,她很努力地眨掉眼睛的水霧,笑得眉眼彎彎,「我現在不就在陪你嗎?」

  柯林斯被瑪麗看得臉紅紅的,他低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吭哧了句,「……那我能親你一下嗎?」

  瑪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她很有些不自然地仰頭看了看天花板,隨後才在柯林斯有些不安地注視中低頭主動用力吻上他的嘴唇,「表哥,很早以前我就說過了——不管是親吻也好別的也好,你都不需要提前告訴我!」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一個幾乎讓彼此呼吸都為之停止的甜蜜深吻後,柯林斯抱著坐在他腿上的瑪麗,小心翼翼地說,「表妹,簡表妹和伊莉莎白表妹自幼關係就好,我想她們絕對沒有故意支開你的意思,只是情緒過於激動才忽略了你的存在……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瑪麗呆了一呆,身體微微後仰——渾然沒有注意大開的領口——凝神去看柯林斯擔憂的表情。他這是在變相的安慰她嗎?這樣的認知讓瑪麗又感動又好笑,半晌才將她們並沒有忽略她,是她主動提出離開的事情說出來。

  「我只是突然很想很想表哥……」瑪麗的眼睛亮晶晶的,「幸好簡那個時候去了,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柯林斯的眼睛和她的一樣明亮,「就這麼、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我嗎?」他眉開眼笑,一副天上掉了餡餅的傻樣。

  「咳咳咳……」突然覺得這樣的對話又傻又蠢的瑪麗掩飾性地扭頭,後知後覺地想要從柯林斯身上下來,卻再一次被他溫柔的擒住了已經被親吻得紅腫的雙唇。

  感覺到一條靈活得和蛇類有得一拼的舌頭再次闖入口腔,瑪麗低低嗚咽一聲,被柯林斯攔腰抱上了床……迷糊渾噩中,即將被吃幹抹淨的表妹心中突然興起一種表哥在這方面真的是越來越熟練的奇怪想法來……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啟明星在蒼穹上一閃一閃的眨著眼睛,臉上青紫交加的威克姆先生一臉玩世不恭的雙手捆縛在背後被面色冷硬的彷佛石膏像一樣的達西先生押進了還在沉睡中的朗伯恩。


☆、離婚

  貝內特府上的起居室是難得的安靜。平日裡因為有一大堆人的關係這兒總是熱熱鬧鬧的,讓人走進來就能夠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就是以達西先生的驕傲,也不得不承認這裡的溫馨遠勝彭伯利——

  畢竟彭伯利只有兩位主人,最近才加上了他妻子伊莉莎白。

  達西先生的超高效率讓所有人大為驚詫。他們剛走入村落被早起洗漱的女僕發現,貝內特家除了莉蒂亞以外的所有人都匆忙走進起居室,一個兩個的看著被綁跪在地毯上的威克姆先生。

  起居室裡靜到了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的地步。貝內特先生穿著晨衣眼神銳利的看著他的小女婿,嚴厲的面容和妻子的形成鮮明對比。貝內特太太頭上戴著一頂隨時可能跌到地上的藍色蕾絲睡帽,啜泣地看著威克姆,一副傷透了心的模樣,不過看她的表情明顯對這個女婿還抱有期待,希望他能夠儘早征得丈夫的原諒,重新回到他們這個溫暖的大家庭中來。

  他們的大女兒雙手絞在膝蓋上無措的挨著丈夫,不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給這位輸了她妹妹的妹夫好臉來。他的丈夫摟著他的肩膀,徒勞的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室內的氛圍讓他倍感壓抑。他下意識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友兼連襟,他的這個朋友向來智慧過人,一定有辦法化解眼下的僵凝氣氛!

  被賓利先生寄予厚望的達西先生背脊挺直的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椅裡,他的妻子坐在沙發的扶手椅上,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左手與丈夫的交握。夫妻倆的表情是如出一轍的嚴峻冷漠。

  賓利先生一看夫妻倆這表情就知道沒戲了,無奈,他再次將希冀的目光投向他的三妹夫。柯林斯先生向來能說會道,一定會有辦法讓起居室裡的氣氛重新暖和起來。

  只是他註定失望。

  早就領教了地上這位先生無賴手段的牧師先生面對大姐夫的期待的目光只能充滿歉意的搖搖頭,努力和表妹化身背景牆一樣的存在。他們可沒有達西夫婦那樣壓人的氣場,在旁邊圍觀才是不被牽連進去的最佳選擇。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更想儘快回到亨斯福德去,在留下去,夫妻倆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祥預感。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真是好久不見,看你們精神矍鑠,身體硬朗,我就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啦。」威克姆先生笑出一口整潔的白牙,「當然啦,還有三位美麗的太太,你們也好呀。」時刻放著電的迷人眼睛著重在伊莉莎呢寒冰一樣的俏臉上曖昧地逗留了一瞬,那輕佻的模樣看得達西下意識攥緊了握住伊莉莎白的那只手。其他兩位先生的臉色也不好看,畢竟威克姆不但忽視了他們還用一種很不該的輕佻語氣和他們的妻子打招呼。

  簡則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沒想到對方竟然能厚臉皮到這個地步。

  伊莉莎白不著痕跡地回握了下丈夫以作安撫,雙唇緊抿地她嘴角勾出一個冰涼的弧度,「威克姆先生可真有閒情,被捆來了還能如此從容。」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誰讓捆我的人是您的丈夫呢,就是為了您,我也該束手就擒啊。」威克姆的語氣裡充滿調侃的味道——在這些已經知道他本性的人面前(他相信達西已經說足了他的壞話),他也沒什麼好掩藏的了。

  「噢!威克姆先生!你這樣像話嘛?你的妻子可是莉蒂亞啊,你怎麼能……怎麼能用這樣的語氣和莉齊說話!」貝內特太太大受打擊地扶著額頭,一副隨時都可能昏倒的樣子。

  「我的好媽媽,您不知道您的女兒對我做了多麼殘忍的事情,」威克姆抑揚頓挫地歎息,「我真不敢將她做的那些可怕事情告訴——」

  「可怕的事情!真正可怕的是你!」貝內特先生重重一哼,「你拋棄了我的女兒,違背了聖壇前的承諾!」

  「不!岳父大人,是您的女兒先拋棄了我!」威克姆大聲咆哮,把一位被妻子背叛的可憐人演得活靈活現,「她和別的男人私奔了!私奔了!」如果雙手沒被捆縛的話,這位先生一定會手舞足蹈地做出大受打擊的癲狂狀來。

  「那是因為你要把她賣了!」簡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她從沒想過這個世上竟然有如此顛倒黑白的人,「她能不逃嗎?!」

  「賓利太太,您這項指控真的是太可怕了!」威克姆震驚得近乎失語的看著簡,「當時我只是想要她和我的朋友喝上兩杯酒,一個愉快的聚會,哦哦哦,當然,當然,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畢竟她才是你們的親人,可是,可是,」威克姆的胸膛劇烈起伏,「可是我真心實意的喜愛著大家,你們重新讓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我真不想你們因為失真的謠言而誤會我……」他喉頭喉頭梗了梗,用充滿悲傷的目光望向貝內特太太,「我的好媽媽,我真不想和您說這些,我不想讓您難過……可是……」

  「噢……我可憐的喬治……」

  被這樣一個英俊的簡直人神共憤的青年男子這樣充滿孺幕的凝望,饒是貝內特太太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也忍不住掉下來了,一聲心疼的呼喚就這樣脫口而出。

  ——不得不說,從某些方面來說,喬治·威克姆和莉蒂亞·貝內特真的是般配極了,他們總是能夠第一時間找出那個被他們打動,為他們心軟的人。

  「媽媽!」眼見貝內特太太擺出一副要撲過去給威克姆鬆綁的架勢,忍無可忍的伊莉莎白尖叫出聲,「這樣一個讓自己的妻子去陪別人的男人,您也敢信嗎?您不怕哪天他把您也給賣了?!」伊莉莎白雙眼冒火地怒視一臉委屈狀的英俊無賴,「喬治·威克姆!連懷孕的妻子都敢輸出去的你簡直就是豬狗不如!」

  不止伊莉莎白,就是其他人也被威克姆的惺惺作態和貝內特太太的當場反水氣得肝疼——貝內特先生更是差點沒被貝內特太太這個豬隊友給嘔得厥過去!

  「把懷孕的妻子輸出去?」威克姆一愣,「懷孕?」他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低沉磁性的笑聲足以迷倒朗伯恩的所有懷春少女,「哦哦,莉蒂亞心肝,你行行好,趕緊行行好,快給我說說,給你的丈夫說說,」他笑得流出了眼淚,「哪位先生做到了連我喬治·威克姆都沒做到的事情,」他的目光移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的妻子腹部,一臉咂舌驚歎:「你竟然懷孕了?!」

  「威克姆先生,你這是什麼話,莉蒂亞懷的當然是你的孩子!」簡面孔漲得通紅。

  貝內特太太也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哦,喬治,你可不能胡亂編排呀,莉蒂亞愛的只有你啊!」

  「我的好媽媽,還有賓利太太,我也發自內心的渴望這個孩子是我的呀,可是早在兩個月前莉蒂亞就和別的男人不告而別了……」威克姆一臉沉痛,「我又怎麼能為了一己私欲搶奪孩子親生父親的權利呢。」

  「醫生昨天才過來檢查過,」伊莉莎白突然不氣了,她涼涼地開口,「莉蒂亞肚子裡的孩子恰好剛滿兩個月不久。」

  威克姆臉上的表情登時凝固了。他嘴角抽動了兩下,重新將目光轉向一直沒有出聲的莉蒂亞,他被迫娶來的妻子。

  「莉蒂亞心肝,作為孩子的母親,你也說句話吧,只要你說的,我都信。」

  莉蒂亞撇了撇嘴,「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承認……」

  大家齊齊眼皮一跳。

  「噢!莉蒂亞!你在胡說什麼?」貝內特太太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靈巧勁沖到莉蒂亞面前就要去捂她的嘴,「我知道你生氣喬治把你輸給了別人,可他畢竟是你丈夫呀,你不止一次告訴過我你愛他呀!」

  「現在不愛了,」莉蒂亞毫不在意地說,「誰會愛上一個連妻子都養不活的丈夫呢。」她充滿鄙夷地看著半點異樣表情都沒有的威克姆。

  「說的對,我的寶貝兒,嫁給我確實委屈了你,」威克姆大笑,「可是我也委屈呀,當初如果不是你們一家人對我威逼利誘,我也不會放棄一大片樹林單單守你一個呀。」

  「守我一個,虧你也說得出口,」莉蒂亞嗤之以鼻,「我從你口袋裡翻到的女人手帕還少嗎?」

  莉蒂亞的話讓簡心疼不已,她眼睛紅紅的看著妹妹,哦,只要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她查理斯的衣服口袋裡發現女人的手帕……簡覺得心口都悶了起來。伊莉莎白臉上也流露出一絲憤怒和難過,憤怒是因為威克姆,難過是因為她這個已經跌進了火坑裡的妹妹。瑪麗面上倒是無波無讕——這是莉蒂亞自己選的路,怎麼走,走不走得下去,都應該她自己承擔。

  「親愛的,我和你說過無數回了,那只是逢場作戲,」威克姆無視了伊莉莎白想要殺人的眼神,擺出一副頭疼樣,「好啦,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只要一個準確答案。」

  「孩子是你的,除了你我沒別的男人,」莉蒂亞乾脆的說,「帶我走的羅伯特先生長得太醜了,我下不了口。」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莉蒂亞呀,我就喜歡你這爽快不扭捏的性子,要不然那個時候我怎麼帶你去倫敦呢,」威克姆笑容滿面的說,「既然孩子是我的,你有保持了你的貞潔,那麼,我就原諒你和別的男人私奔的事情啦,」他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就是為了媽媽,我們也好好過下去吧。」

  「哦,喬治……」貝內特太太感動地熱淚盈眶。

  「如果你現在手裡有一大筆錢,恐怕就不會說什麼好好過下去了吧,」那段饑一餐飽一餐的日子已經讓莉蒂亞看透了威克姆,「今天我家裡人把你綁過來只有一件事,孩子生下來你帶走,我改嫁!我們離婚!」

  在場所有男性(除威克姆外)盡皆皺眉,顯然對莉蒂亞的這個瘋狂念頭毫不贊同。

  「莉蒂亞!你瘋了嗎?!你怎麼能離婚呢?!」貝內特太太震驚地瞳孔都縮成針尖大小了,「你以為改嫁是那麼容易的事嗎?拋棄自己的丈夫嫁給另外一個男人,你是想被唾沫星子淹死嗎?」

  「被唾沫星子淹死也好過生孩子的時候死在產床上!」莉蒂亞瞪著眼睛,「如果不是鐘斯醫生說打下這個孩子我也可能丟掉性命,我絕不會讓他留下來——為一個惡棍生孩子,媽媽,我還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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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槍

  莉蒂亞的話簡直可以說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她語氣裡所表現出來的冷酷自私個性讓簡情不自禁捂住了嘴巴。她和查理斯雖然結婚不久,但心裡已經在渴望著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天使降生——沒想到她的小妹妹得到了這份幸運卻毫不珍惜,甚至、甚至對那個孩子棄若敝屣,根本就不打算履行做母親的責任!

  貝內特太太也被這樣充滿攻擊性的女兒嚇到,她幾乎是用一種哆嗦的聲音說:「可他是你選的,親愛的,他是你親自選的……」她求助似地望向被自己遺忘到九霄雲外的丈夫,「哦,我的好先生,你快勸勸她,快勸勸她——她可不能離婚呀。」

  貝內特先生沒有理會驚嚇得隨時都可能暈過去的妻子,而是平靜的看著他強作鎮定的小女兒,「你的眼神堪稱堅定,我能夠從中看到你的決心,但是,請允許我,你的父親,問你一個問題,」貝內特先生眼神淡漠的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親生女兒,「你是否還記得當初我們在亨斯福德的那場談話?」

  莉蒂亞臉色倏然一變。

  她的反應讓大家不由一愣,這還是她回到朗伯恩後,第一次有這麼大的情緒反應。大家直覺將目光轉向柯林斯夫婦——貝內特先生剛才說了亨斯福德——牧師夫婦自然擺手說他們也不清楚。

  貝內特先生和莉蒂亞在亨斯福德的牧師宅確實有過一場談話,但那場談話是父女倆私下進行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參與——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大家都清楚的:貝內特先生表示永不歡迎威克姆夫婦來朗伯恩做客。當然,這次表態也因為貝內特太太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徹底變成了一紙空談。否則現在綁在地上、站在門口的又是哪兩位。

  大家心裡是疑惑滿滿,但貝內特先生明顯沒有為他們解惑的想法,而是拉鈴叫來了兩個男僕把威克姆暫時推搡出去了。

  貝內特先生的行為弄得大家一愣,威克姆的臉色也瞬間脹得血紅,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常態,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站起來往外走。

  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笑起來的時候彷佛太陽神阿波羅一樣魅力不凡——這樣一個男人,誰又能想到他骨子裡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惡棍呢?

  威克姆被趕出去後,貝內特先生面上的神色有瞬間的遲疑,他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在妻子和女兒女婿們面前說出來,不過想想小女兒的惡形惡狀,他還是下了決心。

  「莉蒂亞,在亨斯福德的時候,我就清楚的告訴過你,」貝內特先生深吸一口氣,「早在你拋棄家族放棄親人執意要和一個男人私奔的時候,我就不再承認你是我的女兒,不會再為你的事情白費力氣——就是你和威克姆先生的婚禮,也是基於我們最後的一點骨柔情誼。你想離婚,可以,你想改嫁,也可以,但休想我們再為你做點什麼,你的嫁妝在你結婚的時候我和你的媽媽已經悉數給了你,就和你的四個姐姐一樣。」貝內特先生聲音低沉,「不要怪我們無情,莉蒂亞,別忘了你現在姓威克姆。」

  「噢噢噢!貝內特先生,你不能這麼殘忍,你不能……莉蒂亞是我們的女兒啊,你怎麼能不承認她呢,你讓她以後怎麼生活呀!」貝內特太太抱住僵在門口的莉蒂亞失聲痛哭,「簡、莉齊、瑪麗,你們快勸勸你們的爸爸呀,莉蒂亞是你們的妹妹啊,親妹妹啊!」

  「爸爸……」簡第一個投降,她受不了母親的哭泣,也覺得這樣的懲罰實在是太過嚴重。伊莉莎白緊皺著眉沒有出聲,瑪麗嘴唇剛動了兩下,就被柯林斯握住了手。

  「表妹,不管站在哪一邊都是為難,不做聲最好。」父親和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為人子女的,幫誰都是錯。

  「我心意已決,不會再更改,」貝內特先生冷冰冰地說,「莉蒂亞,看在你母親的份上,我給你最後的選擇,你可以選擇離婚或者改嫁,我們不會阻攔,但也請你儘快離開朗伯恩,這兒不歡迎陌生人,」莉蒂亞眼睛大睜,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有落下,「你也可以選擇繼續和威克姆先生過下去,在你生下孩子前,我們會照顧你的生活,但你也要簽下一份協議,保證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你的名聲已經毀得差不多了,我不希望你的姐姐們也因為你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貝內特先生的話很快讓貝內特太太破涕為笑。她用充滿感激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樣。

  貝內特先生的話音還沒落下,莉蒂亞已經說出了她的選擇:「我選第二個!」她的目光裡充滿著屈辱和怨懟,她是絕對的利己主義者,知道什麼樣的選擇對她最好。而且父親說的沒錯,她的名聲壞透了,想再找到一個好人家已經是難上加難,與其強著一口氣離婚到時候過得顛沛流離生不如死,不如繼續和威克姆在一起維持表面的婚姻——至少他們不會不管她!

  莉蒂亞的選擇讓貝內特太太喜極而泣,迭聲說這才是聽她話的乖女兒,隨後又將貝內特先生好一通誇讚,直說他的智慧讓她望塵莫及,並且心滿意足地表示以後再不會胡亂干涉丈夫的決定啦。

  貝內特太太欣喜若狂的聲音隱約傳到外面,威克姆心中一動,猜測事情是不是有了轉機,他可是很清楚貝內特太太的態度,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和莉蒂亞離婚單過的。

  他這邊還在琢磨,那邊莉蒂亞已經被貝內特太太半扶著出來了。

  「媽媽,一定是小尼迪肚子餓了,要不然他怎麼總是在我肚子裡打滾呢。」把威克姆視作空氣的威克姆太太撒嬌地蹭著母親,「您一定要廚娘多給我準備些點心。」

  莉蒂亞雖然沒心沒肺,但貝內特先生剛才那種只差沒明說我是為了其他幾個女兒才不得不『又』掉進你這個泥坑的態度還是讓她感到一陣難堪,因此她胡亂找了個藉口讓貝內特太太把她帶了出來。

  「這你就放心吧,親愛的,餓著誰也不能餓著我們的小尼迪呀。」貝內特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已經生了五個孩子,對懷孕過程再清楚不過的她竟然對莉蒂亞這時候就胎動的說法信以為真。這時候她看到了站在走廊裡的雙手被繩索絞捆在背後的威克姆,連忙放開小女兒奔了過去,「哎呀,我這就給你鬆綁,可憐的喬治,你這一路上一定吃足了苦頭。」說著轉到威克姆背後解起繩索來。

  「親愛的媽媽,也只有您才會在這個時候害惦記著我呀,」威克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您還是再多讓我綁綁吧,我讓您操足了心,內疚的都不敢與您對視了。」他邊說邊挑著眉毛沖莉蒂亞擠眼睛。

  莉蒂亞的臉『唰』的一下就青了。

  「媽媽為你們操心是應該的,」貝內特太太將解開的繩子放在一邊,「真是個傻孩子,有什麼好內疚的。」話是這麼說,臉上的笑容卻明顯因為威克姆的話濃郁了幾分。

  「是的,您說得對,我想得太淺薄了,」威克姆松了松手腕,做了幾個伸展運動,「我已經深刻認知到了自己的錯誤,媽媽,能懇求您一件事麼?」深邃迷人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貝內特太太。

  那雙充滿祈望的眼眸瞅得貝內特太太臉都紅了起來,「你太客氣了,喬治,你是我的女婿,想要什麼就說吧。」一副恨不得把整個貝內特府都搬個威克姆的架勢。

  「我想私下裡和莉蒂亞談談,」威克姆漂亮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深情和愧疚來,「自從那日她不告而別後,我一直都很擔心她,現在好不容易重逢,她又有了我的孩子,我……我知道現在的我前科累累,媽媽一定會拒絕我,可是……」

  「拒絕?我怎麼會拒絕?莉蒂亞是你的妻子呀!」貝內特太太大包大攬地推著女兒,「去吧莉蒂亞,和喬治好好談談,你們可是要做一輩子夫妻呢。」

  「媽媽,我不——我這就去!」莉蒂亞剛要拒絕,就被威克姆往起居室裡走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拽住了他的胳膊——她可不想再看著他火上澆油了。

  莉蒂亞的動作成功的讓威克姆收回了腿,威克姆大手攬著莉蒂亞的腰,「親愛的,你慢點,有了孩子可別這麼活蹦亂跳的,我們去散會步怎麼樣?」外面的天已經徹底亮了,「我想走走對你有些好處。」

  莉蒂亞面色青白交錯地瞪著他,威克姆笑容滿面的回視她。

  半分鐘後,莉蒂亞甩開他的手大步往外面走去。威克姆扭身誇張地沖著貝內特太太行了個脫帽禮,大步流星追了上去。貝內特太太喜滋滋地在後面叫道:「散一會兒就回來吃早餐!」

  外面和樂融融的情形貝內特先生他們自然不知道,此刻他們正嚴肅的討論一個有可能會影響到他們整整十個月之久的大事。

  「莉蒂亞和威克姆不能呆在朗伯恩,他們的名聲已經爛進了臭水溝,我雖然不對那個孩子抱有期待,但也不想他在流言蜚語中夭折。」貝內特先生表情嚴肅的看著他的女兒女婿們,「現在能夠拜託的只有你們了,他們的一切生活費用都由我來負擔,但是——我不放心在讓他們單獨居住在某個地方了。雖然說出來有點丟人現眼,但是,我想我們很有必要為這兩個大孩子尋找一個可靠的監護人了。」

  「爸爸,不是我不想幫忙,」伊莉莎白繃著一張臉,「而是彭伯利對我們的這位威克姆先生也沒有什麼好印象,我的丈夫也十分的討厭他,我無法想像他們要是住在彭伯利,達西會不會有一天控制不住把他手刃。」

  達西先生冷冰冰的附和:「就和我妻子說的一樣,我和威克姆先生沒有辦法共存,我的妹妹,喬治亞娜,看到他都會嚇得全身發抖,她身體向來不好,所以,還請您能夠打消把他們託付給我們的念頭。」

  「內瑟菲爾德也不行,」伊莉莎白語速極快地說,在簡自告奮勇之前,「簡的性格您也知道,善良的簡直不相信這個世上有壞人了,他們家離朗伯恩也不遠,真要住進內瑟菲爾德,您是想看著您的大女兒大女婿家鬧得不可開交嗎?更何況,賓利小姐也不會歡迎他們吧?」伊莉莎白將臉轉向賓利,「是吧,賓利先生。」

  賓利點頭如小雞啄米,他可不傻,怎麼會把這兩個奇葩領到家裡去,急忙就坡下驢道:「卡洛琳的脾氣確實不是很好,岳父大人,這個……」

  這個自然是他也沒有辦法收留兩人了。

  簡見自己丈夫和妹妹異口同聲的拒絕接受莉蒂亞夫婦,又想想實在是稱不上好相處的卡洛琳,最後只能選擇沉默。

  三家排除了兩家,現在唯有的就是——

  大家的目光都齊齊轉向了柯林斯夫婦!

  可憐的牧師夫婦總算鬧明白了剛開始的不祥預感到底是出自哪裡了!!!


☆、洗塵

  「內瑟菲爾德有個不好相處的卡洛琳,彭伯利有個不能受刺激的喬治亞娜,亨斯福德還有個說一不二的凱薩琳夫人呢!」瑪麗在回家的馬車上發牢騷,一塊塊方正的麥田從掀起的車簾外滾過,「你怎麼就答應下來了呢?」她一副餘怒未消地表情,「就算爸爸給我沒每年一萬鎊的酬勞,我也沒辦法忍受和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呀!」

  「總得有個地方收留他們不是?」柯林斯安撫著心有不甘的表妹,「親愛的,做人子女的,為父母擔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真的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我們並不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呀,夫人不是已經答應出租一幢房子給他們?到時候他們自有來自彭伯利的專業僕人服侍,我們只需要確認他們還待在亨斯福德——堅持十個月——沒有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就好。」他也不是個蠢的,就是看在表妹的份上有所孝順,但也絕對稱不上愚孝。而且他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因為他的挺身而出,在教會很有幾分臉面的達西先生已經私底下同意扶他一把,賓利先生也很樂意為他和表妹的儲蓄加把勁,同意他們跟在他龐大的產業後面喝上一口湯。柯林斯是個頗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對商務一竅不通,能夠有這樣一個沒有任何風險做投資的機會怎麼可能放過——當然,這些話就沒必要和表妹說了,省得心愛的表妹以為他們是沾了威克姆夫婦的光,表妹心地善良,真要那樣,只怕會被他們吃得死死的了。

  柯林斯的話讓瑪麗的臉色緩和不少,有個充滿責任心的丈夫總比有個自私無情的丈夫好,更何況這還是她的家事呢,她拿自己娘家的事情來責怪丈夫,怎麼想都站不住腳。

  「我只是有點不甘心嘛,」瑪麗的聲音充滿委屈,「小時候他們可從沒像現在這樣重視我,一有事情了就往我們身上推,你也說十個月……將近三百個日子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如果莉蒂亞瘋瘋癲癲的把孩子給掉了,或者威克姆又做出了什麼讓人顏面掃地的事來——」瑪麗眉頭一皺,「上次因為他們私奔的事情,亨斯福德就傳遍他們的謠言了,後來還是因為離開才消弭——這次,這次他們可是實打實的要在亨斯福德住上十個月,你不怕他們會連累我們!」

  知道表妹這話說得也沒錯的柯林斯歎了口氣,「這些我都知道,可是表妹,當時岳父的表情你也不是沒看到,他是真的為難——」

  瑪麗跟著歎了口氣,「好吧,就當是為了他們的養育之恩,」和替換了他們女兒的肉身之情。「表哥,我知道你是因為愛屋及烏才會選擇接下這個爛攤子,我也分外感激,只是,他們是個什麼德性你也清楚,如果害得你丟了工作怎麼辦?我們也要生活呀。」

  「表妹這點完全不需要擔心,」柯林斯打消妻子的顧慮,「達西先生特意寫了一封信讓我轉交給凱薩琳夫人,如果不是經過她的同意,我們也不可能找到安置威克姆夫婦的地方。」

  回到亨斯福德,熟悉的風景和熱情招呼的人們讓柯林斯夫婦全身心都放鬆下來。覺得這兒遠比朗伯恩要親近得多的瑪麗臉上的笑容從下車後就沒斷過,直到一個充滿興奮的聲音在她背後大聲嚷嚷,才讓她徹底的回到現實,斂下了一張笑臉。

  「我迫不及待想要去拜訪賴爾和艾倫,上次走得匆忙,我都沒有和他們見上面。」她說得是瑪麗結婚時認識的一對兄弟,住在離亨斯福德不遠的另一個叫普內斯的鄉村。

  「恐怕他們沒時間招待你,」瑪麗皮笑肉不笑,「賴爾正在準備他的婚禮,艾倫被他父親送去當海軍了。」

  「什麼?!」莉蒂亞差點沒跳起來。

  威克姆先生揉揉鼻子,避開了路邊的一塊牛糞,轉頭問柯林斯,「哦,親愛的柯林斯姐夫,馬車讓我饑腸轆轆頭暈目眩,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儘快回去享受美味的回家大餐了?」一點都沒有妻子要去見別的男人而感到惱怒。

  「是的,威克姆先生,你說的太對了,」柯林斯嘴角抽抽地說,「我們先去牧師宅,好好的清洗一下旅途的疲憊,就立刻去羅辛斯,凱薩琳夫人現在正等著我們呢。」

  「羅辛斯?」威克姆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他就變得高興起來,「這可真是份難得的體面,相信有那位夫人的幫助,我和莉蒂亞在亨斯福德日子也會變得好過不少。」

  柯林斯有些詫異威克姆的敏銳——凱薩琳夫人這次的邀宴可不就有這樣的用意在裡面——心中更是感慨,這人確實如傳聞中的一樣聰明,只是為什麼就不用到正道上來呢?搖搖頭,柯林斯將胳膊彎起,讓妻子挽上:「您說得很對,威克姆先生,走吧,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得到預期外答案的莉蒂亞心不在焉地無視了威克姆殷勤的攙扶,踢著地上的石子發脾氣。

  他們往牧師宅的正門走去,馬車則噠噠噠地轉到了後面的馬廄裡。

  麥考斯夫婦站在門口迎接他們。

  作為男主人的柯林斯先生給威克姆夫婦介紹這對盡職盡責的管家,威克姆和莉蒂亞都是神情一動,不約而同想起了當初如膠似漆的甜蜜時光。莉蒂亞毫無形象的大笑也重出江湖了——「瑪麗,你也太好笑了,怎麼能特意聘請這樣一對夫婦來做你們的管家呢?麥考斯夫婦,哦哦,天哪,你是在提醒自己以前的豐功偉績嗎?」她笑得肚子疼,「這樣的好事再不會有啦,」她信誓旦旦,「下次你休想再把我抓住!」

  下次?

  還有下次?!

  瑪麗額頭青筋一蹦,「我親愛的莉蒂亞妹妹,別告訴我離開朗伯恩才半天不到的時間,你就忘記了和爸爸簽訂的那份合約了——」

  「你威脅我?」莉蒂亞瞪大眼睛。

  「不,我只是在履行我監護人的職責,」牧師宅的女主人冷著一張臉,「如果你不想我給爸爸寫信的話……關於你剛才說的『下次』!」她重音強調。

  「我還以為你嫁人了會有什麼改變,沒想到還是跟老古板一樣無趣。」莉蒂亞嗤之以鼻,大大咧咧地往屋裡走,「你的僕人呢,快讓她們過來服侍我洗浴,上帝,一身的灰。」

  瑪麗朝麥考斯太太使了個眼色,機敏的女管家立刻追了上去。

  「真是抱歉,我已經預感到我的妻子要給你們添很多麻煩了。」威克姆假惺惺地用一副充滿內疚的口吻說,眼睛裡的幸災樂禍卻讓瑪麗恨不得一拳把他揍成個熊貓眼。

  「麥考斯先生——」柯林斯敏銳的感覺到了妻子的怒火,出聲喚道。

  「好的,先生。」

  「哎,我在。」

  兩個男聲幾乎同時響起。

  柯林斯夫婦木著臉看他。

  威克姆哈哈大笑,舉手迭聲說著抱歉,並且對表情有些困惑的麥考斯先生解釋,「哦,抱歉抱歉,我沒反應過來,親愛的先生,我很喜歡麥考斯這個姓氏,曾經因為一些特殊原因還用過它,所以每次聽到有人喊,都以為是在叫我。」

  「這可真是難得的緣分,威克姆先生,」牧師宅的男管家彬彬有禮地欠身,「歡迎您來到柯林斯家做客。」

  「我的榮幸。」威克姆大方地回了個禮。

  「很高興你們能夠相談甚歡,」牧師先生的聲音裡隱約多上了迫不及待,「親愛的麥考斯先生,哦,我指的是我的管家,我忠誠的管家,還請您帶威克姆先生去做短暫的休整,我們要儘快趕去羅辛斯。」

  牧師宅的男管家恭敬應是,帶走了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成心的客人。

  看著那個一派輕鬆自然的彷佛是在自己家的高大背影,柯林斯夫婦不約而同吐了口長氣。

  等到一切打理妥當,途中滿足了莉蒂亞一系列荒唐繁瑣的·有關孕婦一定必要的·要求後,他們急匆匆趕到了羅辛斯,凱薩琳夫人已經面帶不悅地等著他們了。

  「威廉、瑪麗,這還是頭一回你們在我的邀請上遲到,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一個解釋?」不論是嫁人前還是嫁人後,她還沒嘗受過等待的滋味。

  柯林斯苦著臉道歉,只能用旅途勞累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搪塞。

  這樣的話凱薩琳夫人自然不會信,她可是很清楚柯林斯有多重視她的邀請,忘記了時間這樣的藉口實在是太可笑了。不過她也並沒有拆穿,而是用意味深長地目光看了眼兩人身後的那對夫婦。

  威克姆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大方不失恭謹。威克姆太太就不怎麼有些上得了檯面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子上陸續端上來的美味食物,一副恨不得立刻撲過去大快朵頤的模樣。

  「……當初去彭伯利拜訪的時候,可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和我的外甥成為連襟,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凱薩琳夫人字裡行間所流露出來的那種『你撿了大便宜』的語氣聽得威克姆周身的氣場都變得凝固起來,不過他臉上依然帶著恭維的笑容,附和著凱薩琳夫人的話。

  「您說得對呢,夫人,小時候我和達西先生親密無間玩耍的時候也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不過我想應該是我們的父親在天有靈,想要我們的聯繫更進一步,才做出這樣充滿宿命的安排——讓我們愛上一對姐妹吧。」威克姆深情款款地看著他切著一小片蘑菇片品嘗的妻子。

  站在威克姆夫婦對面,隨時準備著服侍柯林斯夫婦的女僕們臉色一紅,就好像威克姆是看著她們似地,含羞帶怯地垂下了螓首。反倒是莉蒂亞這個當事人,無關痛癢的繼續享受美食。

  饒是凱薩琳夫人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子的皮相實在是太容易打動人心。如果不是早就在喬治亞娜的事情上領教了這個英俊青年的本質,只怕凱瑟她也會為這個優秀的年輕人惋惜吧——娶了莉蒂亞這樣一個輕浮的妻子。

  畢竟威克姆太太是個什麼德行,早在她來參加柯林斯夫婦的婚禮時已經暴露無遺!

  這場類似於接風洗塵的宴會最後幾乎是盡歡而散。

  威克姆實在是太適合這樣的場合了,哪怕凱薩琳夫人不死心的幾次刁難都能被他分花拂柳的化解個乾淨。柯林斯又是個好心人,他雖然不待見威克姆夫婦,但也不想自己帶來的人在羅辛斯失了面子,自然和他配合起來,威克姆雖然有些驚訝柯林斯的善意,但還是接過了他遞來的橄欖枝。兩人一搭一唱的,很快活躍了宴會上的氣氛。

  等到宴會結束離開後,凱薩琳夫人更是用一種近乎對子侄的口吻讓威克姆先生多多來羅辛斯走走,至於莉蒂亞則被她徹底忽視了。

  這樣的情形也讓柯林斯夫婦心裡的那塊重石落了地。

  「好歹這第一步走的還算平穩,得到夫人的認可,他們在亨斯福德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我們也能輕鬆了。」牧師先生一臉樂觀。


☆、孕信

  威克姆很快在亨斯福德混的風生水起,柯林斯夫婦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那麼好的口才。把他和莉蒂亞的私奔編造了一個十分浪漫的故事,感動人的兩眼淚汪汪。當他用一種近乎哽咽和歎息的聲音說,他終於得到了妻子父母的原諒時,他歡喜的差點沒哭出來。

  「我一直擔心我的莉蒂亞,」面容英俊神情惆悵的青年幽幽歎息,此刻的他正在羅辛斯莊園參加一場舞會,凱薩琳夫人親自舉辦,為她蜜月歸來的女兒女婿。「她雖然總是在我面前露出燦爛的笑容,可是我知道她的目光一直都望著朗伯恩的方向,充滿著留戀和懺悔。我對她說,噢,莉蒂亞,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堅決要帶走你,你現在也不需要承受這樣的心理煎熬。我的莉蒂亞卻說,她卻說……」威克姆伸手捂住眼睛,太太小姐們不約而同傾身問道:「她說什麼了,先生?威克姆先生?」

  「她說她不後悔和我一起離開,她對我的感情比山高比海深,只要想到要和我分離,她的心都要痛得碎掉,我帶她離開是拯救了他,拯救了她的靈魂也拯救了她的愛情。」

  「哦……」太太小姐們紛紛捂住了胸口。

  「我被她打動了,甘冒天下大不韙,只要帶她離開。」威克姆歎息,眼神悠遠,「我還記得,那晚的月光格外明亮,我的天使穿著一身薄荷綠的紗裙站在福斯特上校家的露臺上,她沖著我揮手,眼睛裡閃耀著幸福和雀躍的光,她深情的對我說,「威克姆,哦,我的喬治,我最最親愛的,接住我吧,接住你的愛人吧……然後——然後——」威克姆刻意壓沉了聲音,幾乎所有的太太小姐們都激動的攥緊了手裡的帕子屏住了呼吸,「然後她就不顧一切的從露臺上跳了下來,月光披灑在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就像是天使一樣美麗,在接住她的時候,我驚出了一身冷汗,我斥責她,怎麼能冒這麼大的危險跳下來,如果摔傷了怎麼辦?她卻用深情的目光注視著我,對我說,親愛的威克姆,我只是想更快的來到你身邊,而且我堅信,你一定會接住我,不會讓我受傷的。」英俊的青年深情撫胸,一副情難自已地模樣呢喃,「這是多大的信任啊,我簡直慚愧的無地自容……」

  威克姆的故事還在繼續,瑪麗和安妮卻沒有在聽下去的心情,她們相視一笑,輕手輕腳從另一扇門走出了這間會客室。

  「他的臉皮真的厚得令人咋舌,編造這樣的謊言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心虛嗎?」安妮一臉的不可思議。

  「如果真感到心虛就不會有這個故事的出現了,」瑪麗小心攙了下安妮,兩人在一個小間坐了下來。女僕陸續端上點心和飲料。「這樣也好,至少他們能夠安心在亨斯福德待下來。」

  「是啊,威克姆太太需要一個舒適的待產環境呢。」安妮贊同的點頭。

  瑪麗苦笑一聲,「只怕她自己沒這樣的心思,你聽聽,外面還有誰的笑聲比她的更大?說真的,她就是有你一半細心警惕,我就要謝天謝地了。」

  安妮撲哧一笑,她用刀叉切下一小塊類似嬰兒腳掌的藍莓蛋糕,輕咬了口,「你也不要太苛求她,」渾身都浸泡在名為幸福的溫泉裡的上校太太語氣分外柔和,「她才十七歲呢,自己還是個孩子就做了媽媽,真是……聽勞倫斯醫生的意思,威克姆太太這胎?」安妮的聲音很有幾分緊張。

  「你也比她大不了兩歲,」瑪麗眉心微皺,「不止是勞倫斯醫生,就連朗伯恩的一位醫術不錯的醫生也說了同樣的話——莉蒂亞這胎確實有點風險,現在我們只能祈禱一切平安。」

  「會沒事的。」安妮安慰地放下蛋糕握住瑪麗的手,給瑪麗的手上也蹭了點奶油,她不好意思地抽出手絹給對方擦拭,「哦,抱歉,自從有了這個孩子,我的食欲就像是脫韁的野馬,簡直一發不可收了,」她臉色緋紅,「幸好醫生和他都說沒關係,否則我真有點擔心呢。」

  「有了孩子的孕婦食欲大增確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安妮不需要太過緊張,你也沒見莉蒂亞,她現在吃的不一樣是雙人份的食物嗎?」瑪麗忍俊不禁,眉間的蹙痕也輕了不少。

  「希望我們都好吧,」安妮習慣性地摸了摸小腹,從知道有了身孕以來,她就養成了這個動作,「我的身體也有些弱,勞倫斯醫生和媽媽請來的貝蒂太太也說會比較辛苦呢,不過我不怕——只要想到這是我和……和表哥的孩子,就覺得好開心,恨不得現在就能夠看到他出生呢。」

  安妮的一聲充滿甜蜜的表哥讓瑪麗神情微怔,她帶著點恍惚的表情很快被安妮捕捉到了。敏感的上校太太歉意安慰道:「瑪麗,你別難過,你和柯林斯先生也很快會有孩子的,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孩子是主的恩賜,他會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來到你身邊的。」

  按理說這樣充滿真摯的祝福瑪麗聽在耳裡應該是由衷感激,實際上她臉上的表情卻很不自然,安妮見狀有些納悶,剛要詢問,瑪麗就像是被抓到痛腳似地以最快的速度轉移了話題。

  瑪麗和安妮的交往雖然日漸深厚,但還沒到深入到彼此內心的地步,安妮又是個善解人意的性格,見瑪麗實不願多談,自然如了她的意,重新換了話題。

  宴會結束後,柯林斯和上校齊齊來到小間,兩對夫妻告別,瑪麗隨著丈夫離開時,又看了眼小間,接管了羅辛斯大部分工作的菲茨威廉上校溫柔地單膝跪在妻子面前的地毯上,頭部小心翼翼地靠近妻子還沒有隆起的腹部,虔誠而專注的彷佛在聆聽什麼,偶爾還會仰頭給妻子一個幸福的傻笑。安妮神情溫柔的撫摸他的頭髮,眼神羞赧喜悅地與他對視,兩人之間的濃情蜜意看得瑪麗喉頭彷佛有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她幾乎是拖著柯林斯落荒而逃。

  那一幕看到的自然不僅僅是瑪麗,柯林斯同樣瞧了個正著。不過他明智的保持了沉默,佯裝沒有注意到的樣子。他知道妻子最近心理壓力大,她比莉蒂亞、安妮都要結婚的早,結果她們都有了孕信,只有她還沒有好消息。柯林斯雖然也很期待兩人的孩子儘早到來,但也不願意給妻子壓力,所以往常那種掛在嘴邊的想要個寶貝女兒的話也被扔進了旮旯裡,專心致志的陪伴妻子努力『造人』。

  瑪麗和柯林斯去了凱薩琳夫人所在的起居室和她告別後,在羅辛斯莊園的門廳處等了好一會兒,眼瞅一對對先生小姐們紛紛從他們身邊走過,就是不見威克姆夫婦的身影。無奈,柯林斯只能招來一個女僕去通知。現在已經快十點了,威克姆自己熬通宵沒關係,本來就被醫生宣判很容易流產甚至導致大出血的莉蒂亞可堅持不了太久。

  女僕很快過來告訴柯林斯夫婦,威克姆夫婦還在打牌,他們等會在回家,讓柯林斯夫婦先走。瑪麗的臉立刻就變了。她抿了抿嘴唇,「我去叫莉蒂亞回來。」說著就重新往莊園裡面走。柯林斯急忙跟上。

  還沒走進棋牌室就聽到莉蒂亞毫無形象的大笑,她似乎是在為一位男士加油,她的丈夫則在她的笑聲中佯裝惱羞成怒的大聲抗議:「噢!別忘了你的姓氏,威克姆太太!我輸得可是我們兩個的錢!我們兩個的!」威克姆的話引來一陣爆笑,整個棋牌室鬧哄哄的,瑪麗還沒走近,就感覺一股熱浪轟然襲來——太陽穴都隱隱作痛。

  瑪麗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餘興未消的威克姆太太給硬拽了出來。莉蒂亞眼睛裡都在冒火,「沒看見我們玩得正開心嗎?」她怒氣衝衝地登上馬車,威克姆站在她身後摸鼻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玩的在開心也別忘記你現在不是一個人,」瑪麗板著臉,「如果不是爸爸媽媽的一再吩咐,你以為我樂意管你嗎?」她沒好氣地跟著上車,坐在了莉蒂亞對面。半分鐘後,柯林斯和威克姆都坐了上來。馬車輪子軲轆轆轉動起來。

  這時候外面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離開了羅辛斯的燭火輝煌,只有馬車前面的兩盞風燈在隨著馬車的行進一晃一晃的。

  柯林斯和瑪麗在牧師宅門口下車,吩咐馬車夫好好將威克姆夫妻送到他們現在租住的房子後就要進門,莉蒂亞卻突然從馬車裡探出頭來,眼神揶揄而嘲弄。

  「——瑪麗,我知道你有多重視這個孩子,哦哦,當然啦,你是孩子的姨媽,不重視才奇怪,不過,我覺得孩子還是疼自己的比較好?你說對嗎?」她用力拉上了車簾,得意洋洋地讓馬車夫繼續前行。隨之而來的,是威克姆一聲捂住嘴唇的低低悶笑。

  瑪麗僵硬著背影站在牧師宅的門廳處,她的一隻腳剛剛邁上臺階,柯林斯從後面抱住了她——不顧匆匆出來迎接主人的管家和僕人——語氣擔憂的安撫:「表妹,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只是在氣你不該把她叫出來,我們只要做了我們該做的就好,別為她的話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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