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然
「蝙蝠俠掉馬」這件事, 就以布魯斯都沒料到的方式翻了篇。
希斯莉看上去是真的不太關心他會干什麼,她只關心他會不會受傷,為什麼會受傷, 誰讓他受傷,並隨時隨地迅速抬出紐約那位危險人物的名頭。
而布魯斯——布魯斯嘗試過後, 依然無法讓自己對希斯莉的「朋友」多加包容。
他花了半輩子時間打擊罪犯, 閉著眼睛都能聞出空氣裡的惡人味;肯就像這座城市裡所有的冷血罪犯一樣糟, 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當然,逗老父親是一回事, 讓布魯斯徹底把肯丟進黑名單卻不是希斯莉想要的。
三只希斯莉頭碰頭,認認真真研究了一套方案。
亞巴頓回到紐黑文掙他自己的電瓶,在肯計劃路線的時候, 希斯莉就挨在他旁邊,托腮看他。
那天, 在肯低頭寫字時,她可以透過他過長的金發, 看見他閃爍著微光的藍眼睛。
希斯莉很早就睡著了, 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式離開,總之第二天早上醒來,床上一片空蕩蕩,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別人的溫度。
希斯莉第一次感到了不適應。
她一個人刷牙洗臉選裙子,一個人鋪床開窗吃早餐;思維空間裡重新變得寂靜又失真, 再也沒有靜謐的夜風、山間草木的氣味和月光下的小溪。
肯是陪伴了她最久的人,或者該說,他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是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希斯莉下樓的時候依然沒從這種狀態裡轉換回來, 達米安對她的失魂落魄也視若無睹, 提姆在給吐司抹果醬, 看見她還詫異地問了她一聲怎麼了。
「我在想我的朋友。」希斯莉低落道。
餐桌那邊傳來一聲突兀的嗆咳。
希斯莉循聲望去,布魯斯的臉有一半消失在馬克杯後,看上去仿佛喝咖啡一不小心嗆到。
希斯莉也在餐桌邊上坐下,開始心不在焉地計算肯抵達的時間。她微微收著下顎,微卷的黑發垂在小臉兩側,沉思的表情還有點淡淡的憂郁,但聯系一下她在想誰——蝙蝠俠看見了都會牙痛。
胡亂叉了幾口東西,在全家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下,希斯莉像只輕盈的蝴蝶飛上樓,很快又換了一聲比之前更漂亮的裙子下來。
露肩設計、背部鏤空,深藍色讓她冷冷的肌膚色調更加突出,每道線條都像是雕刻家的作品。
在老父親的眼裡,又有些過於漂亮了。
韋恩家的家規都跟日常生活沒什麼關系,此時此刻,沒有宵禁和沒有著裝准則讓布魯斯更加頭痛。
希斯莉:?
亞巴頓的審美就是希斯莉的審美,昨天他挑出這件裙子時,希斯莉一眼就喜歡上了。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終於有機會翻來穿,她高高興興衝下樓,左摸摸又摸摸,滿心「要和肯分享這份對裙子喜愛」的循環復讀。
可看在蝙蝠窩裡其他人眼中,希斯莉此舉就是女孩子在雀躍又羞澀地等自己的心上人,貓貓晃晃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眼睛都在閃閃發亮。
傻得讓人憐愛。
布魯斯:不滿程度200%。
下午三點,韋恩莊園迎來了完全陌生的訪客。
阿爾弗雷德滴水不漏地走出去迎接客人,一邊引著肯往會客廳走,一邊終於切身體會到布魯斯為什麼會這麼抗拒希斯莉和此人見面。
一米九的男人身上每一個部位都精壯結實,充滿了冰冷的攻擊性。他穿著一身暗色工裝褲、柔軟的棕色皮鞋,臉上的面具連縫隙裡都有陳腐的味道,像恐怖片裡的惡鬼從片場活生生跑了出來。
「或許您會需要一杯茶?」老管家眯起眼睛,用一種溫和的口吻和這位客人說話。
肯:可可愛愛,沒有腦袋。
他坐在那裡,不說話,也不比劃手語,除了偶爾輕輕搖頭和面具裡的呼吸聲,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把他和希斯莉同框,不知道有多少人第一眼會覺得,這個男人一只手就能扼死兩只希斯莉。
「希斯莉小小姐很快就會過來,她在睡午覺。」等了一會,見他沒有反應,老管家道,「您還需要什麼嗎?」
肯這次有了些反應。好像只有希斯莉這個名字才是觸動他的開關,面具下的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阿爾弗雷德,聽他還會不會說出什麼更多的東西。
「——肯!」
會客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希斯莉踩著外面的陽光,飛快朝這邊跑來。
她臉上的笑容燦爛又甜蜜,裙擺在風中飛揚,如同一只歡騰的小鳥;肯也習以為常地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抱起,又把她穩穩放下,熟練程度仿佛做過千次萬次。
阿爾弗雷德:不動聲色.jpg
他退了出去,關上門,並決定每隔十分鐘就進去送一次小甜餅,再添一杯茶。
門一關,希斯莉就笑倒在另一個自己懷裡。
「你看見了嗎?」她咯咯直笑,眼淚都笑出來了,「我們好像現代劇版本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羅密歐和朱麗葉都是一個人演。
肯給她掰了一塊小甜餅吃,替她小心翼翼接著,一粒都沒掉在紙上;希斯莉則枕在他的大腿上,讀她的小說。
只是失去了肯一個上午,希斯莉卻覺得她像是失去了他大半年。
「你去紐約做什麼啦?」她笑眯眯地問。
——我找了一處安全屋。肯告訴她。
——以後明面上,我就可以從紐約到哥譚自由往返。
肯向來是行動力和魄力超高的典範,和他記憶共享的希斯莉可以明確看見,這間地下室的兩居室已經被裝修的有模有樣,有洗手間、浴缸、衣帽間和小小的廚房,在地下室門前種著三棵紫丁香,天窗裡透到室內的光也足夠亮堂。
希斯莉:心動.jpg
——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去。肯拍拍她作為安撫。
在肯視角的紐約也和希斯莉對記憶裡的紐約不太一樣。
希斯莉還記得她對夏日紐約的落日印像,可在肯的視角裡,紐約已經逐漸涼了下來,他一個人走自己的路,做自己該做的事,像個過分沒有存在感的影子。
梅菲斯特是,亞巴頓也是。
希斯莉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才會最大程度的快樂起來。
阿爾弗雷德再進去添茶時,兩只希斯莉已經雙雙睡著了。
希斯莉本體枕著肯的大腿,在結實的肌肉上睡得超響。肯為了睡覺,這時候也摘了面具,過長的蓬松金發垂了下來,遮住他的眼睛,露出蒼白的一小半臉。
阿爾弗雷德吵醒了肯,沒能吵醒希斯莉。
希望本體能難得的多睡一會,肯睜開眼睛,微微指了指希斯莉,示意阿爾弗雷德也一樣放輕動作。等老管家把茶添好,他的眼簾微微顫了顫,最終也抵不過希斯莉和他共享的洶湧困意,一歪頭,重新睡著了。
阿爾弗雷德站在原地,看了看這個嚇人面具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
摘了面具後,他和希斯莉即使歪歪扭扭靠在一起,也看上去順眼多了,仿佛兩只貓科動物在一個地方棲息睡覺,希斯莉是真正的貓貓,而肯是大型的豹豹。
無論貓貓還是豹豹都毛茸茸的。
如果說頭頂有好感條,老管家負數的好感條上會慢悠悠冒出一個 1。
但對於布魯斯而言,看見監控裡希斯莉和肯這樣膩膩歪歪,他的血壓也要跟著一升再升。
希斯莉和肯彼此抱抱。
布魯斯:。
肯在給自己塞餅干的時候也會塞希斯莉那份。
布魯斯:怒氣蓄力中:10%
希斯莉慢慢滑落到他的膝頭,開始看書,肯摸了摸她披散著的長發。
布魯斯:怒氣蓄力中:40%
希斯莉和肯一起睡著,彼此貼貼,四仰八叉。
布魯斯:怒氣蓄力中:99.99%
「希斯莉小小姐應當有自己的生活。」阿爾弗雷德在他旁邊淡聲提醒道。
「但這個人很危險。」布魯斯緊緊擰著眉,固執道。
「布魯斯老爺。」老管家放下手中的銀托盤,和他對視,「你還記得前幾天發生的事嗎?」
「……」
「希斯莉小姐自己就能猜測出來你是蝙蝠俠。」阿爾弗雷德用嘆息似的聲音說。
布魯斯聽懂了老管家在說什麼,他忍不住把視線挪回監控屏幕。
希斯莉已經醒了有一會,她不客氣地在肯臉上一頓亂揉,把無辜的肯從夢中揉醒,指使他去點會客室的燈,順便把小甜餅端來。
肯也沒生氣,他很快就從睡夢中掙脫出來,走到房間那頭開燈,把小甜餅帶回沙發,兩只希斯莉快樂地平分起一碟子,阿嗚啊嗚嚼嚼。
嚼嚼。
布魯斯又看了一會。
他看著希斯莉和肯相處的方式,看著她毫不遮掩的快樂和嬌憨,那是一種對他、和蝙蝠洞裡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處理態度。在面對他們時,希斯莉敏銳地避開了所有會冒犯他們的可能性,像只沿著蛛網小心翼翼爬動的小蟲,避免引起任何一點共振。
而在肯面前,一切都變得不太一樣;肯的確是一只惡豹,但希斯莉馴服了他。
惡豹成了她最忠誠的騎士。
這樣想著,布魯斯終於釋然了一些。
肯在傍晚時向希斯莉告別,老老實實回了他的紐約,沒能真的禍害到蝙蝠俠的哥譚市,這讓布魯斯大松了一口氣。他揉了揉太陽穴,看見壁爐邊沙發上歪著看書的希斯莉,忽然想和她說說話。
「希斯莉。」老父親沉聲道。
希斯莉:?
小貓咪乖乖把書放下,來聽老父親有何高見。
「你……」布魯斯艱難措辭,「談戀愛的話,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他以為希斯莉要麼回答是要麼回答否,沒想到她還是盯著他看,冰藍色的眼睛在光線下還顯得濕漉漉的,像一只茫然的小貓咪。
「我沒在談戀愛啊……?」他聽見希斯莉用那種「我我爸爸怕不是個傻子吧」的慢吞吞語氣說。
「爸爸,我和你講過的,肯是朋友。」
布魯斯:?
第37章 烘焙
希斯莉仿佛完全沒察覺出她剛剛那句話有多渣得渾然天成天地失色, 在確定他沒有別的要問的問題後,繼續轉回頭讀她的小說,獨留老父親站在原地, 心緒難平,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同為男人,布魯斯心知肚明,那匹惡豹在她面前順從到小心翼翼的樣子, 早就已經超出了「友情」的界限。
而希斯莉對此一無所知。
但那並不是她的錯, 希斯莉本來就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運作的;她像一張白紙, 而和她接觸的人似乎也無意戳穿。
布魯斯從來不會過問幾個兒子的感情生活, 這次, 他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做惡人。他內心感慨萬分, 表面依舊平靜,又看了一會希斯莉,這才轉身上樓。
希斯莉:?
她搞不明白老父親想說什麼,在認真解釋一遍她和肯的關系之後, 認為自己已經說得非常清楚明白,就重新投身回小說的世界去了。
阿卡姆瘋人院裡,梅菲斯特被一陣嘈雜鬧醒。
玫瑰睜開猩紅的眼睛,不耐煩地眯了眯。此時此刻, 梅菲斯特就如同一只隨時能被人點燃的□□桶, 欲望絲帶萎靡地縮在她的身體中, 由於缺少血液, 對心跳和人類氣味的敏銳度也直線上升。
她自己沒覺得有什麼, 每個走過梅菲斯特牢房的人都忍不住汗毛直立。
她在渴望一場狩獵, 任何人都能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那是純粹的殺欲和漠然, 她並非人類,也不會把人類看作同類。
那是看牲畜和儲備糧的眼神。
梅菲斯特:好餓(盯——
阿卡姆警衛很快包圍了這片區域,一隊專業的醫護人員魚貫而入,小醜被兩手反綁地捆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抬騸豬一樣抬了進來。
不知道他是不能開口還是不願意開口,從梅菲斯特的角度來看,只能看見他亂糟糟濕漉漉的後腦勺,加上一個一閃而過的側影。
很快,在醫護人員從囚室出去後,阿卡姆警衛隊隊長親自給囚欄杆通上高壓電,鎖上囚室的門,小醜像倒垃圾一樣被軟綿綿地倒出綁縛,椅子也被拖走了,繩子都沒剩下一釐米。
只有水泥地和小醜自己被留在那,孤零零的,和梅菲斯特的待遇相差無幾。
梅菲斯特:只要我嘴巴閉得夠緊,眼淚就不會從嘴角流出來。
五分鐘,也許是十分鐘,地上爛泥似的人終於抽了抽。小醜像個莽撞的醉漢一樣歪歪扭扭爬起來,「哐」一聲磕得鋼化玻璃重重一響。
小醜一頓。
他的眼睛和直勾勾盯著他的梅菲斯特對上了。
「你好啊,小美人。」他的眼神慢慢亮起來,嘴角咧起,發出一陣惡劣而瘋狂的嬉笑。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生面孔……阿卡姆可不常有新人。」
梅菲斯特沒有回他,她的目光在他額角流下的一絲鮮血上凝固了。
欲望絲帶在那一刻達到頂峰,梅菲斯特的神志如同陽光下的薄雪,迅速消融,露出深黑的土地。
她像野獸一樣撲向小醜。
地獄的君主重新在紐黑文降落,公寓門在他面前洞開。
幽深的走廊重疊出種種不屬於現實的維度,他徑直走了進去,把碎雕像的一角往黑暗處踢了踢。
在更深處的黑暗裡,浮出一雙雙窺視的眼睛,一只只偷聽的耳朵。在亞巴頓的腳步經過它們時,這些眼睛和耳朵又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但它們的氣味還殘留在空氣中,那些腐臭、陰暗和難以言說的黏膩;亞巴頓對這種氣味已經熟悉得仿佛另一個半身,他冷笑一聲,捉住一只跑得不遠的眼球,用力收緊手指。
帶著凄慘的嚎叫聲,眼球在他的手掌裡爆漿,汁水肆意橫流,卻沾不到亞巴頓一星半點。
他從口袋裡翻出一張雪白的手帕,一根一根擦過自己的手指。
「我記住你們了。」
亞巴頓低聲說。
月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照著他異樣發亮的眼睛。
「我會找到你們,我會讓你們在地獄中慘叫。」
如果說梅菲斯特的生活是3A真實莽過無雙攻略,亞巴頓是末日系喪屍追蹤第一人稱非對抗游戲——
——那麼希斯莉的就是養成收集系種田,擁有無限金幣開局的那種。
她在書上讀到了玫瑰蘋果派,並對此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渴望自己進行嘗試。
韋恩莊園的廚房除了布魯斯本人以外,二十四小時對其余家庭成員開放。希斯莉輕而易舉地得到了老管家對管治權的發放,興致勃勃地翻出面粉、黃油、蘋果和糖粉。
——然而肯並不看好。
玫瑰蘋果派的做法十分簡單,只分三步:擀出酥皮,抹上黃油奶酪再放薄薄的半圓形蘋果片,折疊起面邊卷起,就是一個漂亮的玫瑰型。
而希斯莉的翻車,只發生在平凡的步驟中。
在捍出寬度遠超桌面的酥皮時,希斯莉胸有成竹道,「我要做得多一些。」
在抹黃油奶酪抹得面皮本身無法粘合時,希斯莉不動如山道,「黃油奶酪放多一點味道更香。」
在切蘋果片薄厚不勻、還差點把手指尖削掉半個時,希斯莉驚魂未定道,「是刀的問題,一定是刀!」
——肯望了望那把大馬士革花紋刀,哽住.jpg
在折疊蘋果片與玫瑰花瓣時,由於一片蘋果鍥而不舍地滑出,希斯莉終於認清現實,戀戀不舍宣告放棄。
一只大手摁住了她准備抽開的手腕,默不作聲的肯在此時突然上線,他重新擀平了面皮,把蘋果片一片疊著一片按比例擺好,小心大膽地把蘋果派卷好,擺在桌面上。
玫瑰花瓣開得栩栩如生,完全沒有散開的跡像。
希斯莉:哇!
她又新奇又笨拙地跟著肯學東西,玫瑰蘋果派一盤盤被送進烤箱,再一盤盤帶著香味放回架子晾涼,整間廚房都充斥著酸甜芬芳的蘋果香,面團裡酥而香的味道也被高溫烘烤出來,輕易地勾起人品嘗一個的欲望。
肯指導了前面的兩三個,後面的幾十個全部由希斯莉本人進行操作,她越做越上手,甚至無師自通學會了怎麼編餅干禮物盒的設計浮雕,越玩越開心。
女孩子系著圍裙,腰身愈發顯得盈盈一握,頭發也乖乖盤了起來,臉頰和鼻尖上都沾了一點發白的面漿。
阿爾弗雷德站在門邊,溫和地看了一會忙到轉圈圈的希斯莉,仿佛看見自己家的美貌貓貓鑽進灰塵角落打滾,可愛裡透著無限傻氣。
「這些是你要送人的嗎,希斯莉小小姐?」他走到被堆成一座微型山的禮物盒旁,問道。
希斯莉一邊把烤箱門關上,一邊快樂地直起腰回答,「是的!」
「我可以幫您寄出它們。」老管家沉吟道,「如果您需要的話,可以告訴我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
「我要一人先送一份,給肯,還有……阿爾弗雷德爺爺,試試?」希斯莉給阿爾弗雷德遞了一塊已經涼透的玫瑰蘋果派,自己也拿起一塊,試著輕輕咬下。
沒翻車。她想。
和書本裡描寫的一樣。
老管家很給面子,在希斯莉注意到之前,他已經光速消滅了這塊小小的派,重新洗了手,掏出紙筆。
他記下肯。
希斯莉慢慢回想,報了所有自己知道的名字:爸爸,管家爺爺,大哥,二哥,三哥,四弟,美國隊長,黑寡婦,蜘蛛俠,自己,還有——
「梅菲斯特。」她說。
阿爾弗雷德不動聲色地從記錄中抬起頭,觀察著她的面部表情。
「您知道她住在那裡嗎?」
他溫聲問。
小黑屋裡,梅菲斯特饜足地舔去嘴角殘留的血漬。
哥譚玫瑰有黑夜裡也能視物的能力,因此,襲擊犯人後被扔到這裡關禁閉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事。
主要是,小醜的血,實在是太香了。
雖然這十二個小時又要讓她飢腸轆轆,但梅菲斯特這次又逮著小醜吸了個夠。
她忽然暴起,接連打破號稱「全世界最堅固」的兩座牢籠,闖進小醜的地盤,兩條絲帶一只穿過他的還未長好的舊傷,一只插到肋下,又是新的引水口。
對於小醜來說,這周的床,都格外雪白且柔軟。
等警衛姍姍到來,給她強烈電擊予以警告時,梅菲斯特已經把小醜嘬得整個人吊起來;她僅有的理智也在此時回籠,權衡了一下利弊後,乖乖被押進了小黑屋。
梅菲斯特盯著黑暗中的牆壁,忍不住低低微笑起來。
小醜的血一次嘗起來比一次好,只要能把他再吊起來當吸吸樂,她下次還敢。
「紅絲帶和小醜又打起來了。」當晚,布魯斯就將錄像帶調了出來,給阿爾弗雷德看。
「他的傷很重,」老管家客觀評價道,「他這次會在床上躺很久了。」
「狗咬狗,一嘴毛。」
布魯斯凝視著被嘬得整個人蜷縮起來的小醜,語氣難辨喜怒。
「希斯莉小小姐給您烤了玫瑰蘋果派,」阿爾弗雷德端上托盤,「您應該配著這杯的牛奶。」
「好吧,好吧。」布魯斯喃喃道,不情不願接過溫暖的馬克杯,一飲而盡,隨即轉向烤得精巧金黃的點心。
「你沒有——?」他挑起眉毛問。
「沒有,布魯斯老爺。」老管家回答,「希斯莉小小姐在廚藝上也頗有天分。」
「阿福,你看上去表情不太好,還有什麼事?」布魯斯拿起一塊,邊吃邊問。
「啊。」
他聽見老管家淡淡的聲音,「希斯莉小小姐還想送一碟這樣的點心給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哪個——
布魯斯把視線轉回監控視頻,那個把小醜都能吊起來當吸吸樂嘬的女人,忍不住默了默。
原來是這個。
他木然想。
第38章 深入
「我的派呢?」亞巴頓含笑問。
美貌仿佛霧中青松的男人彎下腰, 緩慢且毫不留情地揉搓希斯莉的臉蛋,希斯莉被搓得嚶嚶嗚嗚叫,直到亞巴頓認為她「檢討足夠」才停了手。
待他站起身, 希斯莉乖乖坐在原地, 心虛地嘿嘿一笑。
梅菲斯特有一份, 肯也有一份, 全世界都有一份, 只有亞巴頓要和希斯莉分她的那一份。
慘得不是一點半點,仿佛不配擁有名字的路邊小野花。
地獄的君主從盤子裡拈起一塊點心, 放進口中, 輕輕一咬, 酥皮和糖漿層層疊加, 酸甜而可口, 希斯莉烤到後面,已經一爐比一爐好吃。
為了避免浪費, 他將希斯莉抱在膝頭,兩個人邊吃邊味覺共享, 果然快樂的閥值向上增高了一倍。
嘗過蘋果派,肯停留在房間, 亞巴頓重新回到紐黑文,布魯斯在書房繼續工作, 阿爾弗雷德也在擦拭大廳的角角落落。
她被肯抱到盥洗室, 待洗漱干淨, 兩只熱乎乎洗香香的希斯莉又鑽回被窩裡, 頭抵著頭相擁而眠。
但希斯莉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她是要想起來的, 奈何根本想不起來。
梅菲斯特在小黑屋裡平靜地打了個哈欠。
警衛們的聲音撕破了深夜寂靜的空氣, 腳步聲停在她的房間外面, 有開鎖的聲音,人類呼吸的聲音,鐵鏈的聲音。
一絲久違的光隨著大門被推開而漏下,警衛們暗暗觀察著她的反應,梅菲斯特則睜開眼睛,給了他們一個冰冷的眼神。
「好了,好了……」警衛隊隊長警惕地站在前面,拽著她的手銬鏈讓她起來。梅菲斯特沉默地隨著他的動作,她比大多數男性都要高,猩紅和漆黑交織著的眼睛微微轉動,在她看向警衛們時,沒人知道這個邪惡的怪物在想什麼。
即使她脖頸上的納米炸彈依舊散發著盈盈綠光。
等她回到牢房,小醜已經在她對面了。
他躺在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重復了一遍傾倒他的動作,把梅菲斯特關回她自己的牢房,甚至重新「提高」了梅菲斯特的待遇。
有一瞬間,小醜很確定自己從紅絲帶的眼睛裡看到了怒火。
警衛們來來回回密集巡邏了三次才回歸平常的時間表,在這期間,紅絲帶一直躺在水泥地上,不知道想什麼。
人類才會擁有的怒火衝刷著這只怪物的心;這想法讓小醜忍不住勾起嘴角,從喉嚨裡模模糊糊地大笑起來。
梅菲斯特:(和亞巴頓對接電波後)!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我的蘋果派呢?(震怒)
梅菲斯特氣氣,梅菲斯特自閉了。
「嘿,小美人!」小醜扒著他牢房的欄杆衝她喊話,「我的血好喝嗎?」
梅菲斯特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別生氣啊小美人。」小醜繼續嬉皮笑臉道,「你在等誰呢?」
紅絲帶這次表現出了反應,她站起身來,直直望著他的方向,令人毛骨悚然地舔了舔嘴唇。
小醜感到一陣戰栗襲上他的脊背,他忍不住興奮地低哼了一聲;也不計較紅絲帶在他身上留下的豐功偉績,他摩挲著傷處殘留的繃帶,低聲問道。
「和我合作嗎?小美人,我們兩個,加上很多很多樂子。」
梅菲斯特雖然不知道他又腦補了什麼,但這並不妨礙她想喝他的血,也不妨礙她確實是要借著小醜越獄的時機去找希斯莉的資料。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小醜一點點摳破繃帶下的傷處,殷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腕滴滴答答淌下來,像一條甜美而豐饒的河。
從小醜的視角來看,紅絲帶的眼神正隨著他的動作而動作,像一只被激光筆吸引的貓;然而在這層暫時乖巧的表像外,她唯一想做的只有咬穿他的大動脈。
哥譚市還是第一次有她這樣的人,不為了他們所謂的正義、仇恨或者各種各樣的情緒想要殺死他,而是因為他才想要殺死他。
這真是新奇又美妙的體驗。
「我就當你是同意了。」小醜努力把大笑聲壓下去,他做出一副專業馴獸師的模樣,誘哄她道。
「過來,小美人乖乖,你想不想嘗一口?」
梅菲斯特:雖然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主動提這種要求,但不要白不要。
「嘩啦」一聲,猩紅的身影以小醜幾乎無法觀測的速度撞破玻璃、欄杆、水泥牆,硬生生用絲帶撕出一條血路。
警報聲刺耳地尖叫著,警衛們的罵聲和跑動的聲音迅速從樓下衝到樓上,小醜又一次被梅菲斯特吊了起來,用絲帶裹成木乃伊,專心致志嘬了好幾口。
十二小時沒見,小醜血液裡流淌的毒汁又比之前甜蜜了不少,成了全新加濃2.0版本,梅菲斯特很喜歡。
在警衛到來之前,她最後重重嘬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休克的小醜。
蝙蝠洞裡,布魯斯的臉色也很難看。
他拂開大腿上拆了一半的繃帶,轉而緊盯著顯示屏,把紅絲帶的動作一幀幀慢放,用模型盡可能地分析她的數據。
她總是輕而易舉打破超級電腦前一次計算出的極限,然後再下一次又循環往復。
「公平起見,確實是小醜先挑釁她的。」阿爾弗雷德點了點幾秒內就被包成木乃伊、失去人型的小醜,淡聲道。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還會待在阿卡姆。」布魯斯又重看了一遍紅絲帶撕開水泥牆的動作,疲倦地揉揉眉心。
以她的力量,她可以輕而易舉掙脫手銬,把一隊警衛們都吊起來吸成干屍,再血洗整片阿卡姆地界,把魔鬼放出隔離帶,趕向人間。然而她選擇了乖乖的——布魯斯不得不用這個詞——被押進小黑屋。
要讓蝙蝠俠相信她是守序善良陣營,還不如讓他相信太陽是繞著地球旋轉的。
「她在圖謀什麼。」布魯斯下了定論。
「也許是小醜。」
阿爾弗雷德提醒他,「在阿卡姆的這幾天,她只吸過小醜的血。」
「如果她吸的是人渣味的話,哥譚市確實沒人比小醜更厲害。」
布魯斯哼笑一聲,把分析好的模型調出來,在屏幕上放大。
密密麻麻的數據在屏幕上爬滿,他謹慎地讀著關鍵字樣,時不時出手保存一些。有一套裝甲——也許有一套可以制衡她——
「您想好要怎麼告訴希斯莉小小姐了嗎?」老管家忽然問道,打斷了蝙蝠俠翻騰的思緒,也讓蝙蝠俠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一次讓他後怕的晚餐。
希斯莉是那麼柔嫩和嬌弱,紅絲帶一下就能擰斷她的脖子,提姆都不會來得及阻止。
即便是現在,在紅絲帶手撕電欄杆、把小醜快吸成真正木乃伊的時候,他的小女兒依然傻乎乎的,要給遠在阿卡姆的怪物烤蘋果派。
而且,她們之間過於親密了。
就像和肯一樣,希斯莉根本不明白「友情」的界限是什麼。她懵懵懂懂地被牽著手,被安排坐下,被投食,甚至被紅絲帶「教導」著,認為紅絲帶只是她的朋友。
紅絲帶偷摘了花園裡開得正艷的花,還炫耀似的把它別在胸口。
老父親的怒火淹沒了蝙蝠洞。
亞巴頓看著梅菲斯特發來的「我回小黑屋了」,若有若無笑了一下,收回手機,推門而出。
他換了一身衣服,同時收起頭上的角;清俊又美貌的黑發青年漫步過清晨人數寥寥無幾的圖書館,陰天冷而明亮的光照清了他低垂的眉眼,也照清了他憂郁的緊抿的薄唇。
學生們看他看得完全呆住,同時拼命回想他的名字,試圖弄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記得大學裡還有這號美人。
然而他們越回想越覺得記憶模糊不清,亞巴頓·漢德伍克這個人名卻在腦中越變越清晰,成了他們唯一記得的一份憑證。
——亞巴頓確實是這裡的新生,他只是深居簡出,很少露面。
他們如出一轍地想,一邊用目光呆呆的凝望著他推開圖書館大門的背影,望著他的襯衫領口如何被風吹起,甚至嫉妒起那裡過於幸運的風。
亞巴頓漫步在校園積滿火紅楓葉的鵝卵石道上,手在口袋裡摩挲了一遍他的合法憑證。地獄的君主要得到什麼,時空就會改變什麼,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意識到他是亞巴頓,亞巴頓·漢德伍克,一個新生。
身份真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憑著新生身份,他就獲得了踏入這片土地和校園的資格,可以順理成章的——
找到那份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惡的味道。
楓葉在他腳下嘎吱作響,亞巴頓看似在清晨的校園裡漫不經心散著步,實則卻在辨認惡的來源和濃度。他走過噴泉、草坪、廣場和小樹林,開始朝著學校主樓後面的一棟小樓走去。
惡的腥臭氣在這裡濃得難聞。
小樓立在陰懨而明亮的天光裡,看上去潔淨又整齊。
亞巴頓輕輕喟嘆一聲,走到門廊下,摁了摁門鈴。校醫院的牌子在清晨的霧氣裡結了一層細密的水珠,他沒有伸手去抹,而是垂著眼簾,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憂郁姿態。
「請進,門沒鎖。」門裡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
地獄的君主推開門,走了進去。診室也是潔淨的,一個男人穿著得體的西裝,坐在辦公桌後,對著亞巴頓露出一個關切的微笑。
「我是萊克特醫生,」男人介紹自己道,「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嗎?」
這一刻,惡的腥臭全盤爆發。
亞巴頓站在原地,卻能聽見萊克特醫生背後尖叫的冤魂,源源不斷的黑氣從他的身上、從這間診室、從小樓外冒出,飄散到空氣裡,自我凝聚成監視與惡的眼睛。
而亞巴頓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醫生,你好。」
黑發青年抬起眼,露出憂郁又無助的眼神,像山林間被濃霧包裹住的青松。
漢尼拔·萊克特身體前傾,聽見這位陌生的來客輕聲道。
「我做了個噩夢。」
第39章 抽屜
希斯莉睜開眼睛, 環視著這一次的夢境。
純白的牆壁在她面前高得猶如世界的盡頭,她徘徊在實驗室的頂層,走了一圈, 又一圈。
沒有人。
一圈, 又一圈。
還是沒有人。
希斯莉像一個被遺忘的幽靈,看不到實驗室「外面」的場景, 對時間更一無所知;麻木爬上她的腳背, 像藤蔓在她的皮膚裡注射了毒汁。
但這一次,希斯莉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她不用奮力逃脫, 只需要平靜地看著過去的自己。
穿著白裙子的希斯莉被機械臂提起,放進固定椅,提取頭盔剝離了她此時此刻的一切。
透過遠方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霧氣, 希斯莉可以看見原料被傳送到流水線上, 制成一箱箱名叫「孤獨」的產品。
提取結束後, 機械手臂又將過去的她從固定椅上拆下來。她軟軟地滑了下去,像一只破掉的洋娃娃。
「都過去了……」希斯莉看著過去的自己,輕聲說道。
「都過去了。」她收回目光。
夢境在希斯莉的腦海中轟然破碎, 肯一直醒著, 直到希斯莉從夢境中掙脫,這才把她攬在懷裡,抱著哄了哄。
——你害怕嗎?
「不怕。」
希斯莉躺在另一個自己懷裡, 打了個疲倦的小哈欠。
肯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揉過她的長發, 直到把希斯莉揉得筋骨酥軟,她這次並沒有在夢境中丟失什麼, 因此睡意也卷土重來的十分猛烈。
五分鐘後, 兩只希斯莉又黏在一起, 睡著了。
哥譚的天氣陰雨連綿,暗沉的光線很適合睡回籠覺;希斯莉本體在大床上昏迷狀狂睡,而披著亞巴頓皮的希斯莉還在兢兢業業演戲。
這還是亞巴頓第一次見到這麼污濁的——堪比惡魔的——純種人類。
黑發青年在待客沙發上拘謹地坐下,修長、纖細的指節神經質地彼此搓揉。
漢尼拔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臉上一直掛著讓人無可挑剔的溫和微笑。
亞巴頓·漢德伍克,單單用肉眼掃過,就能被品鑒出是超一流的食材。
他雪白的肌膚像上等草料養出的小羔羊,柔軟的喉嚨和纖細的後頸迅速激起了漢尼拔的獵殺欲望。
更何況,他身上那種矛盾而脆弱的藝術品氣質,憂郁而驚惶的天然做派,無一不說明著,這個過分美貌的青年在隱藏著什麼巨大的秘密。
亞巴頓·漢德伍克很顯然不太會掩藏自己,但大眾口味的醬汁配合絕佳的食物,也可以碰撞出讓人迷醉的滋味。
漢尼拔給他倒了一杯冒著裊裊熱氣的咖啡,有意無意繞過他的背,在亞巴頓的對面坐下,觀察著他的表現:
黑發青年停止了撥弄自己的手指,緊張、禮貌地道了一聲謝,並接過咖啡杯,將其緊緊捂在掌心裡,似乎要從中汲取他需要的力量。
「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漢尼拔用一種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別緊張,放輕松……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我們先聊聊。」
亞巴頓·漢德伍克大概被他的笑容麻痹了一下,第一次顯得稍稍放松。
「我覺得很迷茫……醫生。」
黑發青年像一只慌張的小羔羊,他的眼神也很迷茫,在空中小幅度挪動視線時,被漢尼拔剛好撞上。
——他做錯了什麼事。
漢尼拔想,兩個人猝不及防的對視了一會。
心理醫生讀著亞巴頓的雙眸,它們是溫柔的純黑色,即使有著參差的紅血絲,依舊顯得迷蒙又柔軟。
「請講講看。」
漢尼拔溫和地說,把聲音放得平緩而有說服力,「你遇上了什麼困難嗎?你需要怎樣的幫助才行?」
大學生——尤其是亞巴頓·漢德伍克這樣的新生——更不可能會遇見什麼,想都能想到有哪些,不過是情感糾紛、自認為的意難平、道德層面上的下滑。
想到這裡,漢尼拔不可自控的失去了一點興趣。他正准備說些什麼,但亞巴頓出乎他意料地站了起來。
黑發青年好像突然從他自己的世界裡醒過神來,短暫地清醒了一次。
幾乎是驚慌失措的,他推遠咖啡杯,只丟下一句含混不清的抱歉,便奪路而逃了。
漢尼拔阻攔不及,只在亞巴頓從他身邊撲過時,聞到一陣溫柔又清冽的雪松味道。
站在空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漢尼拔意識到,亞巴頓這堪稱突兀的舉動,忽然點燃了他難得的好奇心。
他一定做了什麼普通人無法承受的大事,而且漢尼拔很確定,亞巴頓·漢德伍克最終還會找回他這裡。
小羔羊無處可逃。
在漢尼拔一筆一畫將亞巴頓的名字寫入檔案中時,他不知道,黑發青年正站在他身邊,用和他如出一轍的角度低頭看著。
亞巴頓:我從出生開始就會演戲了.jpg
戲精與戲精的巔峰對決不過如此,不過很顯然,亞巴頓在這局內毫無懸念地贏了。
地獄的君主在辦公室中饒有興致地轉了轉,而伏案寫作的人類完全無法察覺他的動作。亞巴頓彎腰摸了摸堅硬的書封,在書架下找到了一個上著鎖的抽屜。
鑰匙不在辦公室裡,抽屜也很隱蔽。
亞巴頓直起身,目光帶著深意落在萊克特醫生身上。
五官深邃眉目充滿別樣魅力的男人在燈光下愈發顯得閃閃發光,可惜以亞巴頓的角度,他不但能聞到房間裡無孔不入的腥臭氣味,還能看見一個被削掉半邊頭顱的女孩湊到他眼皮底下,不甘地嘶吼著。
不知她一個,冤魂還有許許多多個,幾十個、上百個,層層疊疊擠在醫生周圍,擠在他的身上,趴在他的頭上、背上、手臂上、肚子上,統統顯得神色惡毒。
從來沒拿到過人頭業績的披皮希斯莉:???
殺了這麼多還沒被任何人懷疑過,那麼漢尼拔·萊克特的個人特質就可以用一句話概括:謹慎他媽給謹慎開門,謹慎到家了。
十五分鐘後,亞巴頓重新出現在校園內僻靜的小路上,口袋裡裝著一個鎖鑰匙的能量倒模。
在他的監控中,漢尼拔·萊克特沉穩的心跳聲還在辦公室內。沒什麼改變。
亞巴頓有一種預感,抽屜裡一定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什麼可以摧毀他不斷上升的危害希斯莉本體的欲望的東西,可以永久性解決這位惡魔都自愧弗如的渾濁之人。
他決定等一個機會。
「我輸了。」希斯莉笑著扔開棋子。
梅菲斯特今天要在小黑屋被關二十四小時,亞巴頓還在等待隨時進行《辦公室:潛伏》,兩只披皮希斯莉都各司其職中,只有希斯莉本體依舊像一條快樂的小鹹魚,在自己和自己下圍棋。
她又讓肯來「拜訪」了,自從上次的時候,布魯斯對這位客人的態度就是無可不可,更准確的說法,是眼不見心不煩。阿爾弗雷德清楚他的心態,即使肯真要來也只是輕描淡寫提醒了布魯斯一句。
換來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冷哼。
銀發的老管家沒有和布魯斯統一戰線,他給在會客廳乖乖等待的肯烤了一盤小甜餅,甚至還給他倒了一杯紅茶,於是在希斯莉下來的前十五分鐘,阿爾弗雷德就看見,肯一直都沒有動那盤小甜餅。
他只是坐在沙發上,緊緊盯著大門的方向,偶爾才低頭抿一口茶,倒像一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
肯:腦袋空空
肯:(待機中)
直到希斯莉終於像只花蝴蝶一樣,嬌縱又可愛地從樓梯盡頭撲下來,男人明明還是面無表情的冷面殺手裝束,氣場卻肉眼可見地溫和下來,讓希斯莉乖乖站好,還把小甜餅全部推到希斯莉面前。
更加像忠心耿耿的大型犬,含了一腮幫子的糧食,乖乖的,一口都不吃,非要等主人下來再I稀裡嘩啦倒在主人面前。
希斯莉果然有被取悅到。她下意識地做了一些正向反饋,比如和肯分了那盤小甜餅,時不時還往他那裡丟一口。
阿爾弗雷德這次退開的比較早,更沒有時隔十分鐘就推門進去一次,而是把頻率改成了十五分鐘。
「希斯莉小小姐在這方面……天賦異稟。」
蝙蝠洞裡,阿爾弗雷德斟酌著說道。
監控錄像上,希斯莉輸了像棋,整個人都耍起了賴,粘粘乎乎往椅子上一癱,挪了肯的將軍後就不肯動了。肯正盯著棋盤猛瞧,更加顯得像是一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繞著主人不知所措的轉圈。
蝙蝠洞裡其他所有人:嗝。
蝙蝠洞裡其他所有人:狗糧,飽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繼承了哥譚市大眾情人的血液,希斯莉乍一看乖巧又溫柔,實際上似乎是個天然的渣女。
她和肯和阿卡姆那個梅菲斯特之間的關系明明復雜熱情到仿佛一部愛情戰爭巨作,然而希斯莉本人又堅定認為這只是友情,並每次都在有人問她「你們是在交往嗎」這種問題時,露出那種關懷智障的微妙表情。
蝙蝠俠:眉頭一跳。
就比如此時此刻,希斯莉要去悔棋,監控裡的肯不許她悔,於是伸手去護棋,然後希斯莉就把自己的兩只手手都搭在肯手上,一邊看著他抿嘴笑。
監控裡,肯一光速收起了自己的手,並且一整局都慢了半拍。
蝙蝠洞裡其他所有人:面面相覷。
第40章 技能
午後的微風拂過希斯莉的碎發, 她眨了眨冰藍色的眼睛,委委屈屈拉著肯的手撒嬌,被從不悔棋的肯冷酷無情地拎到一邊。
但在接下來的一整局, 他開始泄洪式讓著她。
希斯莉:*愛心*
柔弱的本體對周圍窺伺的目光一無所知, 肯倒是抬起頭,瞥了一眼正在工作的攝像頭,隨即低下頭去, 專心致志陪希斯莉玩起像棋來。
三局兩勝,肯和希斯莉各贏一局。最終, 希斯莉被肯的泄洪砸暈, 以極大的優勢取得了本日的像棋冠軍。
——你贏了。
肯溫柔地拂去了她落在頭上的一片枯花, 把這朵還算完整的小花遞給希斯莉,當作冠軍的獎杯。
希斯莉把花收下,興高采烈地給自己鼓掌,又被和她心意相通的肯從椅子上抱起來, 托舉著在花園裡轉了兩圈。
陽光灑下來, 香氣馥郁的花瓣落滿希斯莉的裙子, 她冰藍色的眼眸一閃一閃,愈發顯得天真爛漫,像春日裡清澈的湖泊。
女孩子銀鈴似的笑聲遍布整個花園, 被她的快樂傳遞到,肯也很輕易地高興起來,等希斯莉累了才戀戀不舍放開手。等他們重新坐下,兩只又開始親親密密地分享起一碟餅干, 希斯莉貼著肯的耳朵說了又說, 時不時還會咯咯直笑。
蝙蝠俠:……
老父親還沒見過自己的小女兒這麼高興, 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
事實真相是, 希斯莉在給大只些的另一個自己傳遞快樂零食,而看在老父親眼裡,就是鬼魅凶殘的豹子完全被雪白毛絨絨的小貓咪迷得神魂顛倒,路都不會走了。
蝙蝠俠很不願意承認,但花園裡的那兩個人之間確實有一種奇妙的默契。
肯能懂希斯莉的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動作和每一種意思,希斯莉在他不能說話的情況下也可以和他完美溝通,氣場嚴絲合縫地讓人牙酸。
那是一種比語言更豐富的東西,比愛情醞釀的時間更長、更久遠,久到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介入他們兩個之間。
每一次,希斯莉提到肯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的眼睛裡,會爆發出非常明亮又熱烈的光。
蝙蝠俠不願再看這糟心的一幕,因此短暫低下頭去。與此同時,希斯莉的指尖在肯的手臂上輕輕擦過。
——開始了嗎?她問。
肯幽深的藍眼睛望著她,安撫性的夜風包裹著希斯莉的神志。
——開始了。
他無聲回答道。
阿卡姆瘋人院裡,小醜恢復的比梅菲斯特想像的還要快,很大程度上也因為她沒下狠手。
在他再次被扔進牢房時,梅菲斯特猩紅的眼眸盯著他,看他怎麼用一種誇張的親呢語氣與她說話。
「小美人!」小醜笑著指指自己身上的新鮮疤痕,「我們又見面了。「
在小黑屋裡,梅菲斯特已經用小醜的鮮血好好哺育了一番自己的絲帶,力量在她的身體裡沉重地擠壓、翻湧,塗抹上毒液,像一桶不斷翻騰的即將溢出的水。
她養精蓄銳了整整一天,整個人身上乍一看的危險氣息似乎消失了,但她的眼睛裡,那種冰冷至極的光芒,比以前還要尖銳。
玫瑰含苞待放,隨時都是狩獵的盛宴。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梅菲斯特的意圖,小醜順著牆面坐著,慘白的臉望著她,咧開嘴,冰冷又怪異地笑了一下。
「不要著急……」他輕語道,「還有十七個小時。」
漢尼拔離開後,辦公室在暮色裡顯出某種模糊的吊詭,和白天潔淨又整齊的樣子截然不同。
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在血一樣凝固的夕陽中,地獄的君主從陰影中降臨,撿起地板上一縷黯淡的金發。
亞巴頓慢慢握緊了那頭發,朝著掌心裡吹了一口氣。
等他再松開手掌,一把鐵鑰匙靜靜地躺在那裡,取代了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頭發。
一物換一物,一眼換一眼。
房間裡的惡念滾動著污濁的眼睛,地獄的君主在手指間松松握著這把鑰匙,找出白日裡他摸出來的暗鎖。
鑰匙生澀地劃入鎖眼,隨著「哢嗒」一聲輕響而打開。
亞巴頓把手伸進去,准確無誤地接住了即將悄無聲息滑落到墨水瓶的隔層羽毛,攏在指尖,接著在櫃中摸索。
漢尼拔的謹慎程度,在這個小小的櫃子裡方方面面顯現了出來。
且不提這裡是只有大學生才能進來的醫務室,沒有漢尼拔·萊克特醫生的允許,學生們根本不可能主動去碰書櫃,更不可能東翻西找幾小時,發現這個藏得堪比防空洞的抽屜。
更何況他們根本無法從漢尼拔身上取得鑰匙。
地獄的君主能夠進來這裡,是因為他換來的身份被腳下的土地所承認,被漢尼拔親自邀請進來,成了漢尼拔唯一無法防備的特殊情況。
夕陽切割著亞巴頓的影子,模糊的暗色塊勾勒出亞巴頓頭頂巨大且不詳的角,在他緞子似的長發上抹勻血紅色的光。
他耐心地取出了被封存精美的木筒,在輕輕晃動,聽見裡面醋水的輕響後,這才開始著手取出裡面的紙質資料。
五分鐘後,亞巴頓神色淡淡地睜開眼,接住空氣中憑空出現的一疊照片。
各式各樣的人體和臉孔出現在構圖中,生肉和鮮花的組合,人體和油畫的組合,充滿美學氣息的同時,又讓人冷得毛骨悚然。
在櫃門的最底層,放著一枚勛章,和一條陳舊的緞帶。
房間裡的冤魂更加臭不可聞,一個兩個都想往亞巴頓的身邊亂鑽,他輕描淡寫地一瞥,幾乎把那縷不懷好意的人手當場打散。
虛擬人體沒有指紋和皮屑,一切都由能量點構成,亞巴頓取出這條緞帶,把它繞在指節上,從其中閱讀緞帶上承載的故事。
冬夜裡的小女孩,骨瘦如柴、毆打、爆炸、震耳欲聾、推搡,那些比疼痛更深、比恐懼更可怕的回憶。
隨著第一聲難以抑制的尖叫,她的噩夢緩緩拉開帷幕。
亞巴頓沉默了許久,才一樣樣物歸原處。他將照片放回櫃中,羽毛懸停在墨水瓶上方,鑰匙重新替換回頭發,散落在地板上。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半邊臉,一半成了明艷動人的紅,一面則是沉黯的黑。
黑發羊角的惡魔把緞帶慢條斯理系好,長長的一端順著他的腕骨順服地垂下。他空洞的黑眼睛望著上鎖的隔斷,那裡面正躺著另一條一模一樣的緞帶。
當惡魔的身影再次消失時,辦公室內空氣安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自從希斯莉快狠准捅破老父親就是蝙蝠俠後,韋恩家的秘密即使沒有讓她完全看見,但也忽然不再費盡心思,試圖將她排除在外。
眼下,她快步奔進書房時,布魯斯依舊沒有放下手裡的事,在皺著眉讀屏幕上的分析數據。
希斯莉不在乎他們是不是背著她做了什麼,但她也同樣喜歡這份來之不易的坦誠。
像只快樂又輕盈的小鳥,她往老父親的胳膊下一鑽,在他懷裡軟軟地一扎,就呆在那不動了。
鼻間是小女兒甜絲絲的沐浴露香味,眼前是她梳得柔順整齊的漂亮小腦袋,布魯斯也忍不住心裡一軟,拍了拍她的背。
「希斯莉?」他邊摘眼鏡邊沉聲問,「怎麼了?」
「爸爸。」他的乖乖小女兒甜甜地喊他,又往他懷裡鑽了鑽,「啵」一聲從他的胳膊縫隙裡鑽出紅紅的小臉,希斯莉笑得眉眼彎彎,剛剛還好的頭發也被鬧得亂糟糟。
布魯斯目光剛剛放柔,就聽見她問。
「今天肯可以留宿嗎?」
布魯斯:笑容突然凝固.jpg
「他沒有買回紐約的票嗎?」布魯斯盡量冷靜地問,「如果你想,我可以給他付住在哥譚市最好總統套房的錢。」
「爸爸,」希斯莉把小腦袋擱在他的肩窩上,這樣親密地一抱,布魯斯就敏銳地聽見了她胸腔裡渾濁的呼嚕聲。
「有肯在的地方讓我很安心。他不會亂走的。」
她小聲說。
實話說,布魯斯·韋恩願意滿足女兒的任何願望,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麼是錢不能買到的,不管她提得有多過分,她是要火星上的風暴還是閃爍的星星,他都願意給她。
但讓一個外人,一個肯這樣的人住在這裡,就像在他的臥榻之側讓猛獸酣睡一樣。
「肯不會亂走的。」在紛亂的思緒中,布魯斯忽然聽到小女兒這樣說。
她沒有用「我保證」或者「我發誓」這樣的話,而是一個陳述句。
太陽從東邊升起。地球繞著太陽旋轉。肯不會亂走的。
……就是這樣簡潔又堅定的相信著。
布魯斯忽然失去了湧到嘴邊的勸阻。
有兩三秒,他定定的凝視著希斯莉天真爛漫的臉龐,忍不住閉上了一會眼睛。
「好。「他低聲道。
「我答應了。」
希斯莉:?
希斯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老父親要做出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但答應了就是好事!
她笑嘻嘻地在老父親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從他懷裡溜了下來,「啪嗒啪嗒」跑出房門。
——把還在發愣的老父親關回他自己的書房。
阿卡姆瘋人院中,氣氛一分鐘比一分鐘更奇怪。
警衛們焦躁不安地巡邏,時不時用警棍抽打犯人的鐵欄杆,把哐哐的聲音弄出去好遠,更加讓人心浮氣躁。
黑暗裡窺伺的眼睛也一雙雙冒了出來,黏膩的、惡毒的、冰冷無機質的,惡魔的靈魂在一具具穿著橙紅囚服的身體裡重新復蘇,低語和呢喃聲如同一千只橫衝直撞的蚊蟲,直到空氣中的興奮和殘忍濃度仿佛已有實質。
小醜在這個時候反而顯得格外平靜愉快,他坐在自己的牢房裡,哼著歌,有一下沒一下和梅菲斯特搭訕。
「小美人?」他小聲道,臉上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你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
梅菲斯特:?
她懶得搭理談話欲突然變得旺盛的小醜,而是用猩紅的眼眸直勾勾盯著他的方向。小醜大概以為她對他說的話有點興趣,於是更加賣力地湊到欄杆中間。
他怎麼也不會知道,梅菲斯特看似陰冷的眼神後面,只是一只希斯莉在披著皮茫然地放空,一邊想念韋恩莊園那張軟、舒適而香氣馥郁的大床,一邊一點點在腦子裡順她今晚的計劃。
渾水摸魚——攪亂人群——打時間差——衝到地下——找到資料——打時間差——重回人群——把看到她離開的全部都打歪——再回到阿卡姆。
躺在水泥地上的日日夜夜,她都在腦海裡反復計劃這個問題,就算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也有得是辦法彌補;更何況,這個計劃根本就不會出錯。
只要欲望絲帶的同步率不開到百分之五十往上,梅菲斯特的腦袋和智商就還能正常運轉。
只要欲望絲帶的同步率徘徊在百分之十,健康、清醒且身體健全的希斯莉要比本體還高效,能做下天才的決策和行動。
而欲望絲帶同步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時,梅菲斯特就會成為徹頭徹尾的殺戮機器。
「你著急了嗎小美人?」那邊小醜還在自說自話,「不要急,很快……很快……」
他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一陣發悶的爆炸聲,剎那間,煙塵和火藥的氣味順著通風口灌入室內,梅菲斯特所在的地面都震動起來。
小醜從他的囚牢裡踉踉蹌蹌爬起,雙手高高伸向天空,狂笑著。
梅菲斯特沉默地隨著他的動作抬頭,望向天花板;兩聲不詳的嗡鳴過後,燈泡「啪」的一聲停止工作,一層樓都陷入了黑暗。
「開始了!」她聽見小醜從胸腔裡吶喊出聲。
外面的天空雷雨交加,巨大而可怖的光柱擊穿了一顆大樹,慘白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小醜鬼魅似的臉。
梅菲斯特側耳傾聽,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正在迅速上樓,□□和人們狂笑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像人間最慘烈的交響曲。
「來,來我這裡。」
小醜在黑暗中對她伸出手。
梅菲斯特看了他一眼,無數紅絲帶迅速從她的身體裡延伸出來,掰住欄杆,狠狠撕扯。金屬發出變形的讓人牙酸的聲音,被輕而易舉地扯開,丟到一旁。
紅絲帶在她的身體旁漂浮不定,像玫瑰叢簇擁著它們的皇後,一閃而逝的雷電照亮了梅菲斯特的臉,她是一座美與惡塗抹而成的石膏像,雪白、殷紅、漆黑,淺紫色的長發垂落在她的肩上,像夜晚迷亂的星軌。
美得勾魂奪魄,也惡得驚心動魄。
「來。」
小醜忽然沉下聲音,第三次重復道。
在他的視角,紅絲帶沉思似的看了他一會,仿佛在猶豫是等在他身邊,還是現在就衝下去大殺一通。
她的絲帶最終隔著欄杆晃晃悠悠伸了進去,舔掉了他手掌上磨出的血珠。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30%】
阿爾弗雷德把肯的房間安排在希斯莉旁邊,並整理出了客房所需的全部東西,包括合適圖案的枕頭、被子、靠墊等。
整個過程中,希斯莉都在湊熱鬧,給肯換了花裡胡哨的香薰和泡泡浴球,甚至還給他挑了一只小熊。
一米九的男人站在原地,沉默著,手裡被塞了一只毛絨絨的小熊,畫面不和諧且驚悚程度堪比視覺污染。
銀發老管家在旁邊看著,以為肯至少也要沉一下臉,但他面色如常地看了看這個玩具,並沒有表現出不喜歡,而是一直捏在手裡。希斯莉沒讓他放下,他就沒有放下。
燈光下,他垂著藍灰色的眼睛,睫毛都是淺淺的金色,像一汪冰冷又溫柔的雪泊。
「晚安。」
希斯莉憋著笑對大只些的自己揮揮手,跟著阿爾弗雷德走出房間。
——晚安。
肯靜默無聲的看著她,目光裡平靜又包容。
等希斯莉回到她自己的房間,她鎖上房門後一轉頭,就看見了坐在床邊等待她的肯。
他來拜訪時不會戴上他的面具,也不會戴上刀,但還是穿著他的工裝褲和皮鞋。即使他依舊看上去冰冷而不近人情,但至少比「殺人鬼」的造型要好些,只是「罪犯」級別。
——肯走過來牽著希斯莉的手,和她思維共享後,冒出一串哭笑不得的思維泡泡。
——我覺得他大概接受我了。
「那是因為我們一直在他的雷區蹦迪。」
希斯莉順勢躺回他懷裡,哼哼唧唧抱怨頭痛,肯和她都能聽見,腦海中那一串串「丁零」「丁零」的提示音。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30%】
「她開始了?」希斯莉聲音含糊地問。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45%】
——嗯。
肯找了毛巾來給她擦臉。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50%】
今夜是尤為不太平的一夜,小醜從阿卡姆再次越獄,同時帶著大批高智商罪犯與超能力者揚長而去。
地獄裡的惡鬼重返人間,罪犯們重新在城市裡為非作歹,燒、殺、搶、掠,人們哭喊得越大聲,他們便越肆無忌憚。
蝙蝠俠和羅賓緊急出動,布魯斯調出戰甲,忽然——一個念頭擊中了他。
那只是電光火石間靈光一閃,希斯莉——紅絲帶,那個在哥譚掀起腥風血雨狩獵的紅絲帶標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奇怪字體。
是什麼?
如果沒看過那一天晚飯的監控,估計所有人都會以為紅絲帶也是毫無人性的野獸;但蝙蝠一家都見過紅絲帶的另一重身份,梅菲斯特,一個和善的長相艷麗的「普通」女人。
野獸和人類之間炫耀或表達訊息的方式截然不同。
蝙蝠俠大步走到電腦前,把那張平面圖重新打開,縮小,努力忽視高樓之間的縫隙和歪歪扭扭,連接起那些密集的紅點;他的心在胸膛裡響亮地撞擊,呼吸卻維持的異常平穩。
旋轉地圖、翻轉、傾斜、曲線更改,莫名其妙的符號在短短幾步內變成了一個熟悉的詞。
「H I」。
她用血和人堆出了一條用來和人打招呼的路。
蝙蝠俠雙手撐桌,嘴唇抿得很緊,屏幕的藍光倒映在他的眼睛裡。
沒有什麼比發現野獸具有人的思維和示威方式更可怕的事了,此時此刻,和梅菲斯特對比,隔三差五來拜訪希斯莉的肯簡直就是溫軟無害的小狗。
希斯莉此時正和肯躲在大床上,遠程觀戰阿卡姆瘋人院的突發新聞。
她此時正在發燒,整個人都有氣無力地縮成一小團,被游戲系統的過激提醒折磨到頭暈腦漲。
低燒感像小小的針一直扎她的後腦,但希斯莉和肯的心態都很好,一個在病痛中稀裡糊塗想要睡覺,另一個無論輕拍希斯莉幾個小時都不覺得疲憊。
——亞巴頓攔住了大部分在往這邊窺伺的人。
肯回了馬甲群裡的消息,把亞巴頓的對話框顯示給希斯莉看。
希斯莉就點點頭,像只無精打采的小貓咪,趴在肯的肚腹間打盹。
——梅菲斯特要行動了。
聽到這裡,希斯莉強打精神,去看手機上梅菲斯特說了什麼。
梅菲斯特的回話也一如既往的簡潔,恨不得次次都已讀不回。
——「第二步」。
猩紅的絲帶高高揚起,重重落下,抽飛一片血肉哀嚎。
梅菲斯特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把人打得三四個月出不了醫院門,而更多的是攪亂人群中的渾水,把惡棍們的情緒激發到極致,再功成身退。
火光之中,她又一次已讀不回,轉而向火場深處走去。
周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動作,小醜一個人跑得太遠,其他人都在單打獨鬥,像野獸一樣圈起彼此的地盤,惡棍撕扯惡棍,惡霸毆打惡霸,□□和人們的聲音不絕於耳。
隨口吸干了一個橫衝直撞上來的倒霉蛋,梅菲斯特朝著地下試驗場的方向進發。
她的腦海裡是四十年前阿卡姆瘋人院的地圖,即使牆體重建、建築物倒塌,絲帶也可以把她送上任何地方。
她最終在荒涼的療養後院停住,在腦海裡默默過了遍地圖,望著地面上被雜草蓋吊大半、鏽跡斑斑的下水道井蓋。
試驗場就在這下面。
一條絲帶把這下水道井蓋提了起來,觸感若隱若無傳遞給梅菲斯特。她厭煩的皺起眉心,更多的絲帶托著梅菲斯特穩穩下降,她將手一抬,那條絲帶又用來把井蓋重新合上。
這裡也早已經干涸,不與哥譚的主管道接通,而是自成一派,由於幾十年之前就沒人用了,更加自顧自地破敗荒涼。
梅菲斯特就走在這樣的管道中,甚至能聽見自己高跟鞋在牆壁上不斷反射回來的聲音。
這裡漆黑如死,但她完全看得清黑暗裡面有什麼,因此也不擔心有東西敢在她面前搞突然襲擊。
她最終走到了管道的盡頭,這裡寬廣仿佛一座隱秘的宮殿,磚牆也保存得完好無損,淡淡的微光從細小的漏水口縫隙裡落進來,像無關緊要的塵埃。
梅菲斯特的絲帶穩穩對准了磚牆的正中,就要下手。
「不要這樣做。」
一只手從虛空中探出,仿佛一早就知道她要不耐煩。這只手青白、指節修長,腕骨上還系著一條陳舊的緞帶,在制止了她以後,更多的部分由這只手伸出了虛空,接二連三顯形了手臂、肩膀、身軀和頭顱。
正是地獄的君主,亞巴頓。
黑發青年站在這裡,甚至脖子上還有一個溫莎結的領帶。他看上去是匆匆趕來,只來得及收斂了頭上的角和過於嚇人的眼睛,看上去挺拔又溫柔。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50%】
這是一個不尷不尬的數值,梅菲斯特也許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也許不能;即便如此,她會不會聽進去肯也無法保證。
欲望絲帶和他的山羊角不同,四星級的山羊角同步率開到最高也只是莫名其妙的表演欲,五星級則是很危險的雙刃劍。
用得好,所向無敵,用不好,自己也會被割得鮮血淋漓。
眼下梅菲斯特就在安靜的看著他,似乎在權衡著什麼。過了一會,她終於主動退開,等著他先動作。
亞巴頓靜了一靜。
他踩下腳邊的第一塊磚,然後是第三塊,第十一塊,隨即對著一個忽然彈出的小機器低聲說了什麼。
過不了一會,機關啟動的聲音隔著牆清楚地落入亞巴頓和梅菲斯特的耳朵裡,他們默契地各退一步,管道盡頭在他們面前轟然打開。
「請。」亞巴頓站著沒動,帶著點笑意說。
等梅菲斯特再去轉頭找他的身影,黑發青年已經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她索性不去糾結,轉而走進這泛著腐爛和血腥味的地下試驗場。
四十年前的時光像在這裡被固執地留下,設備、風格、設計方式都是四十年的模樣,灰塵在架子上積了一寸又一寸,隨著梅菲斯特的走過,飛得鋪天蓋地,陰暗又吊詭。
除了鼠婦和書蟲還在孜孜不倦地啃食這裡的紙質資料,再也沒有其他一星半點依舊算得上是「活著」的生物了。
梅菲斯特在這些工位周圍走著,看到無數處被燒得焦黑的人型,仿佛瞬息之間,這裡發生過一張集體自燃事故。
痛苦的人在徒勞地試著熄滅它們,但最終,該離開的人還是離開了。
發生了什麼?
這讓梅菲斯特愈發意識到,這裡有很多真相等待著被人發覺;也許那時候的人可以撒謊,調查結果和事實不會撒謊。
她耐心地拂去了一個文件夾上的灰塵,准備從這本她看不清名字的文檔開始。
文件名:《關於「永生」的收納規定》
希斯莉現在比入睡前更加不好受。
如果說之前的夢都只是在嚇人,那麼這是一個就是真實的驚悚故事了。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無數條幾層樓那麼高的大蠕蟲在向她張牙舞爪撲來。蜘蛛,甲蟲,鼠婦和螞蟥,它們比之前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強,在讓希斯莉感到恐懼的同時,又真實地剝離著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就像她在猝不及防第一次入夢時,就是吃掉了非常大的一次暗虧。
肯,梅菲斯特和亞巴頓。
希斯莉要拼盡全力把這些名字握在手裡,掐得出了血,才能不下意識地遺忘他們,遺忘他們為什麼要叫這些名字。
她一路奔逃,拖著氣喘吁吁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走位躲開了那些在後面追著她的人。然而他們窮追不舍,似乎唯一的作用就是要將她逼上天台。
而希斯莉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在想明白發生了什麼後,她毫無停頓地跨過了兩道樓梯,一瞬間從上行人變為逆行人,消失在了人海中。
在脫離那群蠕蟲後,她的記憶瞬間變得清晰不小,恢復了之前的水平。
外面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希斯莉想。
比起單純的窺視和定位,這一次的夢像是一部份的流水線,完完全全落在她手裡,人贓俱獲。
流水線的組裝需要三步,激發恐懼、提取恐懼、再將恐懼發送到需要此類商品的國度。
即使完全不願意提起、也不願意回憶,希斯莉還是忍不住想起了從前的夢。
她曾經這樣回到了二十歲,在二十一歲時逃離了試驗場,最終死在那一年,被疾病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吞噬了屍體。
她在那一年忘記了很多事,也封存了很多事,但希斯莉知道,自己也想要獲得全部的真相。
五分鐘後,希斯莉面色平靜地醒來。
這一次,沒有亞巴頓,她也以五五分的姿態和那個「世界」窺伺她的人打了個平手。
肯沒有醒,在覺得她輕微動了動後,直接伸出一條手臂,把她撈回來大睡特睡。
希斯莉當然是對此沒有異議,她發著燒,本身就需要養精蓄銳,大豹子和小貓咪彼此疊著,毛茸茸的頭湊在一起,爪爪也擱在一起。
梅菲斯特在地下試驗場看了很久。
每一份文件都被她深深刻下腦子裡,最重要的東西被她藏在身上,剩下的資料,梅菲斯特看過就燒。
正如她的猜測一樣,當年的實驗即使闖到這裡也只能看見語焉不詳的部分記錄。
可以確認,希斯莉·韋恩曾經被用作實驗,研究人員們也擁有過她的干細胞、紅細胞和骨髓。
到後來,她根本不再仔細研讀這些文件,而是看過就燒,看過就燒。
灰塵飛起三丈高,可梅菲斯特本人又不怕一氧化碳,被燒得只剩灰燼的文件碎片很快就有慢慢一捧了,實驗室裡唯一的提示也被梅菲斯特抹得一干二淨。
她把最後一份記錄扔進火裡,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站起身來。
排水口漏進來的零星的光落在梅菲斯特臉上,妖異又惹人注目。計劃到這一步都有被完美執行,她迅速從排水口撤出,回到地上,蓋上下水道井蓋,並回到戰場。
在這裡,被她吸過一頓的人剛好還差一分鐘就會離開,梅菲斯特當然不會放棄這難得的天賜良機,剛剛消耗了一頓、有些萎靡的紅絲帶,像個抱著芬達對瓶吹的小孩子。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梅菲斯特的盛宴時間。幾分鐘過後,想要逃跑的一堆人都被吸得手腳微微抽搐,在原地徹底不動了。
等小醜尋著消息找來,梅菲斯特正站在一地躺倒的人的中間。
他滿身血污,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衣服也很狼狽,有明顯扭打過摔得淤血的身體特征。反觀梅菲斯特,她此時精神抖擻,再一次吸飽血的絲帶親呢地吻她的臉,她身上毛骨悚然的野獸感又變本加厲地反撲回來,配合她腳下不知生死的人,殺傷力簡直十倍。
沒等小醜走進,她就用冰冷得嚇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小美人?」小醜停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過了一會,她仿佛才意識到他是誰。
即使這樣,她的眼神也一直都沒有改變,那是一種獵人即將撕碎自己獵物的無情。
小醜看了她一眼,忽然警鈴大作。
不到一秒,他剛要扔出恐懼毒氣。瞬間竄上來的絲帶困了個嚴實,三十秒鐘就被吸到休克。
小醜的血實在是太香了,再加上他總是閑得沒事要來討嫌,因此梅菲斯特把他當吸吸樂嘬也沒有絲毫愧疚,越獄一次後,他的血喝起來甜得像蜜糖,裡面的毒汁熟透到即將爆漿。
梅菲斯特:(喜歡)
她五感敏銳,開始逐漸聽到警車朝這邊來的刺耳警報,車子的剎車聲和高速飛馳來的引擎聲。梅菲斯特並無意偷到一些含糊不清的資料就撤,計劃至今都在完美執行,她更不想浪費這次難得不易的機會。
因此,當無數警員停下車,准備和歹徒發生一場惡戰時,他們只看到孤零零的梅菲斯特坐在高高的「屍體」堆上,嘴角還帶著殘留的血跡,對於他們給她戴手銬並沒有什麼意見。
有她在的方圓十公裡,算是整個十年最好抓人的區域。
也許還有頑隅抵抗的個體,但最終,所有囚犯都被按編號重新抓了起來,一車有一車,准備塞回阿卡姆。
半夜,希斯莉似有所感般驚醒,她就著夜燈的光亮起來喝水,回來就看到肯在用他的聯絡手機。
「結束了?」她帶著困意小聲問,順手點開了游戲光屏,隨即被那個【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9.99%】下了好大一跳。
希斯莉:……
梅菲斯特真的玩很大,人美路子野。
希斯莉抱著自己的馬克杯挪上床,肯隨即把手機遞給她,讓她自己看梅菲斯特在聊天室裡的留言。
按照梅菲斯特的推測,如果哥譚地下試驗場沒有關鍵的核心技術,那麼這就說明,紐黑文一定是這一切的起源。
希斯莉迫切的需要知道,那些人還會來嗎?會怎麼來?這些對她有什麼影響?她終於有了自己渴望的家庭生活,她不想毀滅這一切。
但亞巴頓一直都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在紐黑文遇到了什麼麻煩。
希斯莉又等了一會,在意識到亞巴頓短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出現後,她抱著光屏檢查成就列表時,竟然發現第一章不知何時早已通過,現在可以從2-2開始。
又是一波金幣和鑽石入賬,希斯莉快樂地一頭栽倒回游戲裡去了。
她終於將跑酷游戲打通關,開始打第二個游戲;這個游戲的名稱叫「枕頭大戰」,具體操作比第一個游戲還要簡單,她只需要在找不同關卡裡找出入場券,然後再花入場券點擊屏幕上不斷游走的小人,以此獲得越來越高的排名。
游戲光看教程就十分無聊,然而界面和人物設計都十分精致漂亮,仿佛芭比娃娃的夢幻豪宅,玩了一兩局後。希斯莉忽然——
有點上頭。
打了十局左右,刷了三四個成就,希斯莉終於獲得了她的第一個技能:一個名叫「慧眼識珠」的藍階普通技,還被智障游戲系統噴了一臉的電子煙花。
等她好不容易從奇奇怪怪的熱鬧特效裡掙脫出來,讀技能簡介時,希斯莉發現它並不是像白鶴的技能一樣惹眼且能用一次;慧眼識珠是一個常用buff,平時就可以掛在身上,隨時隨地發揮作用。
希斯莉秉承著「不用白不用」的道理,在臨睡前,隨手就把這個技能掛到了身上。
幾個小時後,阿爾弗雷德來她的房間門口敲門,提醒她去用早餐。
肯在自己的房門這裡應了銀發老管家,又回到希斯莉這邊,和她一起洗漱完畢,才各出各的門,走到一樓餐廳。
可能是昨天晚上肯確實一次房門都沒出這種行為,極大的安了蝙蝠俠的心,阿爾弗雷德的態度比之前也要和藹些,即使只是兩個人的早餐,也問了肯要不要喝杯牛奶。
——肯這次終於有了反應,他輕輕擺手拒絕了。
飯後,肯提出了離開。
希斯莉則休息了一會,在草坪上快樂地看了一本書,這才朝著老父親的房間進發。
她禮貌的敲了敲門,聽見布魯斯沉聲道。
「請進。」
和之前如出一轍的場景再次重現,希斯莉探出一個漂亮的小腦袋,眉眼彎彎地要來和老父親撒嬌,但當她來到老父親身邊、布魯斯准備好接受女兒的黏糊糊親呢時,希斯莉忽然看到了之前完全無法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說布魯斯指甲裡的血、額角細微的劃痕、紅腫的被碎發蓋住的破皮處,眼睛裡熬紅的血絲和僵硬難以動彈的腿。
希斯莉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淡得虛無縹緲的藥味。
希斯莉:………
希斯莉:!
希斯莉:突然就生氣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希斯莉?」老父親低聲問僵住的小女兒。
「爸爸。」
希斯莉抬起頭,她明顯不太高興,像一只微微炸起毛、哈著氣的小貓咪。
「你又受傷了。」
她平鋪直敘地指責道。
現在僵住的人輪到了布魯斯,他的目光和房間內的阿爾弗雷德無聲對視一秒,隨即不著痕跡地彼此挪開視線。
翻車了。
他按照不同人能察覺到的極限包扎了一番,沒想到還是會被希斯莉發現;希斯莉望著自己的老父親,老父親也被迫望著小女兒,耳邊回蕩著答應過她的鏗鏘誓言,逐漸被小女兒清澈的目光看得心虛臉熱。
布魯斯:……
布魯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