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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穿越九霄 BY cyanmoon

  第十章打賭

  周興遲疑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那個小木屋挺好的,他都已經習慣了。

  「帝座,其實周興……現在住得挺好的,不敢叨擾帝座。」

  青華大帝微微歎氣,有點悲天憫人地說:「周興,你雖然不是經歷劫難或苦苦修行或因功德圓滿而升仙,但總算於我有恩,於天庭有緣。你不必覺得心虛、自卑。佛曰:業因業果,緣起緣滅,一切皆有定數!你成仙也是定數,你就坦然面對,順其自然吧。」

  周興抬頭,雙目炯炯,看著慈眉善目的青華大帝。心裡一片激盪,腦海中充盈著無數的氣息,漲漲的。

  他自成仙以來,最初頗有點「年少輕狂,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鮮感。隨後,是無盡的寂寞與空虛。到後來,漸漸瞭解到其他仙人成仙的艱難過程或是他們所積下的功德後,就油然而生自卑感,無數次覺得低仙一等。

  的確,自己沒有經過劫難,沒有認真修行,也沒有做過多少好人好事,卻這麼輕易地升仙,實在是有些太狗屎運了,都沒有多少臉面和別的神仙站在一起。

  可這種心緒,他從來沒有說出口,卻被青華大帝一眼看穿,還好心地勸解他。

  那一雙眼,清澈平和,似乎可以撫慰所有的委屈,可以支撐一切的軟弱,讓你變得更加寬懷,更加堅強。普度眾生的青華大帝果然名不虛傳。

  周興壓住激動的心情,盡量顯得從容不迫。「多謝帝座教誨,令周興豁然開朗。只是……」

  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下天皇大帝,他正皺眉,似乎有些不滿。自己原來說要跟隨他的,雖然他沒有立即答應,但也不能這麼快就改口吧。何況,自己最想跟的不是青華大帝。

  「既然一切隨緣,在哪裡住都是一樣的。周興就不勞煩帝座掛心了。」

  「如此也好。不過,周興,你若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本座。」青華大帝低眉垂目,又念了一句佛語。

  「多謝帝座!」

  天皇大帝看著周興與青華大帝你一言我一語,心裡的疑惑更深了。

  青華仍舊是老樣子,頭戴冕旒,身著朝服,是自己很熟悉的打扮。也依舊是和氣慈祥的一張臉,目光平靜、嘴角微笑。五百年的修行,除了他週身的靈氣和光華有所變化以外,看不出其他不同的地方。可為什麼他的反應卻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呢?他不是應該非常生氣,或者非常羞愧的嗎?為什麼還能這麼鎮定地點化周興?

  他們認識幾十萬年了,五百年沒見面其實根本不算什麼,為什麼感覺青華變得……陌生了?

  天皇大帝非常不解,「青華,你還記得當年的事嗎?你不在意嗎?」

  話畢,不等青華大帝回答,他就拿出一面鏡子,雙掌一個翻飛,鏡子就逐漸變大,立在空中。

  周興好奇地看過去,只見一隻圓圓的,嘟嘟的小白狗正搖著小尾巴向一群大狗碎步跑過去。「汪汪」幾聲後,那一群黃的、黑的大狗就突然像小白狗發起攻擊。一隻狗咬他的脖子,一隻咬他的尾巴,還有一隻把前肢趴在小白狗身上。小白狗奮力反抗,剛脫身就被其他的狗給咬住,摔在地上,再被咬住,再摔……很快,小白狗變成了小紅狗,被包圍著,「嗷嗷嗷!」叫得好淒厲。

  終於,小白狗被摔在一個鐵架下,蜷縮著不動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到處都是。大狗們圍著鐵架轉了幾圈,爪子伸進去刨了幾下。小白狗發出「嗚嗚」的呻吟,往裡面縮了縮,大狗們見碰不著小白狗了,這才互相舔舔,又叫喚了幾聲,就跑掉了。

  隨後,鏡頭一轉,小白狗一瘸一拐孤零零地到處流浪,趴垃圾箱找東西吃,睡垃圾袋,在天橋下躲雨,全身黃一塊黑一塊,髒兮兮的。

  再然後,周興發現,少年時的自己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經過一座天橋,看向一隻髒不拉嘰、眼神卻閃閃發亮的小狗……

  原來這就是當年青華大帝下凡時的遭遇!

  周興回想剛才小白狗被欺負時的淒慘模樣,心中非常不忍,可青華大帝卻依然一臉平靜,似乎沒事一樣。倒是他身邊其他金童玉女侍衛,一個個或是憤慨、或是傷心、甚至那九頭獅子噴出的火焰也更加灼人了。

  這樣才是正常吧。

  周興看向天皇大帝,他卻是帶著炫耀的、得意的神情,似乎很滿意看到青華大帝被凌侮。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不是交好的仙友嗎?不是說,他們曾經同生共死嗎?

  天皇大帝為什麼會這樣開心?

  就算是他們有仇,看到這麼可愛的小狗那淒慘的狀況,也不可能不心軟吧?

  「勾陳,想不到你居然能借到浮生鏡。」青華大帝淡淡笑著,一派祥和。

  「是啊!若沒有這浮生鏡,恐怕我早就忘了,原來救苦救難的青華大帝也有不能自救的一天,原來無所不能的青華大帝也有如此令人難忘的過往!」天皇大帝收起鏡子,看了一眼眾多憤憤不平、敢怒不敢言的神仙,心情十分舒暢。

  嗯,雖然青華沒有生氣,那應該是他故意裝出來的,我去找找八妹,讓她再把這一段給寫出來,嘿嘿!那可就好玩了!

  「青華,我們再來打個賭吧!」

  「這麼多年,你依舊樂此不疲。勾陳,這次,你想賭什麼?」

  青華大帝閉上眼睛,暗暗歎息。

  不行,五百年還是太短了,自己的修為還是不夠啊!

  要不,再修行五千年?

  「青華,聽說這周興養出了一個兩萬年的水仙花,生得極為美艷,東海龍王因其一笑,就白白送了個價值不菲的水晶瓶,龍母和他大鬧,他依然癡心不改。而這水仙花又公開在月老那裡說,想談戀愛。」

  天皇大帝揚起眼角,異常興奮。「青華,我們就來賭,你能不能降了這水仙花。或者,水仙花能不能令你動心。你覺得如何?」

  「不好!」青華大帝一口回絕。「按你的說法,我和水仙花去賭就是了,何必與你賭。」

  周興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說:「兩位帝座,蒜頭……水仙花……鏡泉已經下凡了。」

  天皇大帝撫撫衣袖,動作瀟灑倜儻:「周興,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人的壽命很短的,水仙花不日就能重返天庭。」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周興猛然一震,自己已經十天沒有去看大蒜頭了!就是說,大蒜頭已經十年沒有和自己見面了!大蒜頭肯定會生氣的!

  他從沒有做過人,如今在人間,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與人合得來不?有沒有什麼煩惱?有沒有人欺負他?他會不會欺負別人?……

  十年,大蒜頭也已經從嬰兒長成少年了。

  原以為自己可以彌補水仙花幻化成人形時,不能親眼見他長大的遺憾。誰知,卻是又增加了一個遺憾!

  周興欲哭無淚,焦急地想著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回到司命星君那裡去看看鏡泉。

  求助的眼光看向天皇大帝,卻發現他正在與青華大帝興致勃勃地討論:「青華,不如我們就賭,誰能降服水仙花,你說好不好?」

  青華大帝依然搖頭:「情愛一事,最是傷人。你我無聊隨便玩玩倒無所謂,但若是那水仙花動了真心,我們的玩笑豈不是要傷害到他?」

  天皇大帝開始不爽:「還沒見過面呢,你就開始心疼他了?青華,難道你對所有人都是一樣嗎?見不得任何人受苦難嗎?」

  自己就是最不喜歡他這幅脾氣!

  雖然不是人人都命裡有定數的,但勤奮努力善良的人自然會有好命格,那些懶惰無恥卑鄙的人落得個家破人亡或孤老終身也是正道。可他偏偏要去搶那號稱「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的生意,任何人在他眼裡都需要救贖。

  青華,我就不相信,沒有什麼可以打動你,沒有人在你心裡是與眾不同的!

  青華大帝看著一臉不悅的天皇大帝,眼睛瞪著,嘴角撅著,此時的他,根本就沒有身為帝座的威嚴與莊重形象,反而像一個鬧彆扭的小孩。心下又是一歎,勾陳,這麼多年,你還是長不大!

  「勾陳,你會喜歡水仙花嗎?你會與他成為仙侶嗎?」

  天皇大帝偏頭想想,點頭:「其實這麼多年,一個人也怪無聊的。如果能降服那水仙花,就此和他作一對神仙眷侶也無妨。」

  青華大帝再歎一聲:「勾陳,既如此,我就與你賭上一把。」

  天皇大帝一拍大腿:「爽快!青華,那你說,我們該拿什麼做賭注呢?」

  周興張大了嘴,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腦海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回想:天皇大帝與大蒜頭,青華大帝與大蒜頭;天皇大帝與大蒜頭,青華大帝與大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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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章水仙回歸

  「我們先去找司命星君問問,看看那水仙花的命格如何。沒什麼問題的話,再定賭注吧。」

  青華大帝到底要考慮周全、做事穩妥些,打發了一個仙童前去請司命星君。

  周興在另一頭有點慶幸——司命星君過來的話,自己就能看到大蒜頭了!

  不久,司命星君過來。聽說兩位仙帝要查水仙花的命格,倒也沒有推托。直接說:「二位帝座,那水仙花的命格,我早就查過,奇怪得很。」

  天皇大帝興趣來了,傾身向前,亮著眼睛問:「怎麼樣?怎麼各奇怪法?」

  命格星君卻有點犯難,小心地措辭:「二位帝座,這水仙花的命格不完全,前世沒有記錄,而且,似乎會劫難不斷。」

  「星君,他的劫難該怎麼化解?」周興急了,抓住司命星君的衣袖緊張地問。

  天皇大帝卻是興致高昂:「前世沒有記錄?他難道不是天庭某株普通的水仙花,自己修行後再成仙的嗎?這件事情一定很有趣。

  青華大帝看著天皇大帝閃亮的眼睛,微微歎氣:「星君,你就不要賣乖子了,一次說完吧。」

  司命星君看著眼前熱切的三仙,心裡直叫苦,哎呦喂!這妖孽的水仙花害得自己差點晚節不保,如今又因為它,要被兩位帝座逼供,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可是,不清楚就是不清楚,他司命星君也不能不徵求當事人意見就給他篡改或撰寫命格吧?

  所謂事實勝於雄辯,司命星君乾脆把命格簿拿出來,翻倒鏡泉的那一頁,指給兩位帝座看。

  果然,前面是迷迷濛濛的一團,看不出有什麼字。後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攻命、歷劫。」

  天皇大帝和青華大帝都不約而同地豎起了寒毛,看向司命星君,在得到司命星君無言的肯定答覆後,魂魄都抖了起來。

  攻命?

  只聽說過折花,沒聽說過有花當攻的。難不成自己堂堂仙帝,要去給一株水仙花壓倒?

  而周興關心的話題和他們明顯不同,他死死盯著「歷劫」兩個字,抓住司命星君:「星君,你讓我看看大蒜頭,看看他現在怎麼樣了?」

  司命星君一掐手指,然後說:「水仙花已經回天庭了。」

  「已經回了?」周興愣住:「怎麼可能?他下凡才十天,在人間也不過十年。難道下凡做人也可以中場休息的嗎?」

  司命星君無奈地敲他:「水仙花在人間英年早逝,陽壽已盡,就回天庭了。」

  周興大驚失色,腦子裡轟隆隆地響著,似有千軍萬馬踏過。卻又偏偏找不到領軍人和出路,一遍又一遍來來回回地轉著圈,轟得他整個人都傻了。好久才幹澀地說:「兩位帝座,周興想回去看看大蒜頭。」

  青華大帝本就是慈悲心腸,立即應允並安慰他:「周興,水仙花下凡本就是去歷練,只要他元神還在,死多少次都沒關係的。你也不要太過緊張。」

  天皇大帝還有心願沒有達成,本不想周興就這麼走了。但青華大帝已經這樣說了,他也不好拒絕,只得說:「周興,你先回去看看他吧。回頭本座再去找你。」

  周興趕緊撤退。

  這頭,青華大帝見天皇大帝眼睛還瞄著周興的背影發呆,心裡動了動,又拉過司命星君問:「周興的命格怎麼樣?」

  「周興?」司命星君翻了翻本子,「一生無憂,有些小劫,但最後總有貴人相助,算是好命格。」

  青華大帝瞇瞇眼:「勾陳,既然水仙花這麼麻煩,不如我們來賭周興?看看誰能最先降服周興,你覺得如何?」

  天皇大帝不允:「周興是個二呆子,遠遠不如水仙花有趣……」說到這裡,又停了一下,看著微微笑得青華大帝,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又道:「也好,就周興吧。但是,周興現在還沒有資格,等一萬年的話,太久了!不如我們將周興放到凡間歷練幾番,回來後再給他幾份工作,差不多就可以了。怎麼樣?」

  青華點頭:「你考慮得很周到。不如將那水仙花一起放下去,也好查查看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嗯,不錯。那麼,賭注呢?」

  「賭注?你想要什麼賭注?」

  天皇大帝想起八妹說的那個自己暗戀紫薇大帝的緋聞,心裡轉了無數個灣,挑起嘴角說:「前天有個雜誌說我暗戀紫薇,我覺得這個話題挺好的。如果你輸了,就當著所有仙友的面,喊一萬遍,嗯……喊一萬遍『青華暗戀勾陳,勾陳在青華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怎麼樣?敢不敢賭?」

  青華大帝笑問:「你就這麼肯定你會贏?你若輸了呢?」

  「我若輸了,你說怎麼辦?」

  「你若輸了,就得拜我為師,讓我好好教你如何談戀愛。」

  天皇大帝一想,若是輸了,就證明自己在這方面確實不如青華,拜個師學談戀愛也沒什麼,比起要他當眾示愛,自己還是佔了便宜的。何況,時間還長著呢!

  當下,兩仙就擊掌約定了這個賭注。又派了仙童去通知玉皇大帝,因為,水仙花貌似最初是從玉帝的地盤冒出來的。

  而賭注的重要當事人周興,對這件事情卻毫不知情,他還一心沉浸在水仙花已死的震撼中,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仔細想來,自大蒜頭下凡,歷經一劫,自己居然只看望過他一次,而且還是有事求他才去看的。想到大蒜頭下凡前只允許自己去司命星君那裡看他,這是多大的面子!

  什麼也不懂而又臭脾氣的大蒜頭又是如何期盼自己可以去看他……

  周興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嘴巴,罵道:「周興你TMD就不是人!」

  「蒜頭!大蒜頭……」有些喘氣的周興看著飄在自家水晶瓶裡的鏡泉,激動不已。

  水仙花卻一動也不動。

  「大蒜頭,你是不是在生我氣?」

  周興巴巴地看著,大蒜頭的一片葉子似乎有些黃了,花也沒有那麼鮮艷欲滴了……

  想到大蒜頭以往每天無數次照鏡子,修整自己儀容的場面,再看看如今這般慘敗,周興又是愧疚萬分——大蒜頭肯定不能接受自己如此邋遢!除非……他在凡間受苦了,元神受損了。不然,怎麼會這樣無精打采!

  「大蒜頭,你是不受傷了?」

  「大蒜頭,你到底傷哪裡了?」

  「大蒜頭,你的葉子開始黃了,你的花也快凋謝了,你快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幫你?」

  「大蒜頭,我先給你輸些靈力,助你恢復,你千萬不要有事!」

  周興又叫了幾聲「大蒜頭」,水仙花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只得用手扶上水仙的葉子,念了一個仙訣,白白的一道光華立即從他手上發出緩緩滲透到水仙葉子的筋絡裡去。

  可不一會兒,周興就感覺有另一股力量在阻止自己的行動,將那白色光華給逼了出來……

  周興再試,但很快自己的靈力又受到了阻止。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在反撲,擊退他的手掌,直逼他的前胸。周興全身都被往後推,他踉蹌著倒在身後的桌子上,腰被擱到,很痛。可他卻顧不上這麼多,立即又衝到鏡泉跟前。

  沒有遇到那股反噬他的力量,但鏡泉週身卻開始聚集綠色的光芒,會越來越多,顏色越來越深,然後全部彙集到上空,凝成細細的條狀,慢慢地從花蕊中央鑽了進去。當最後一絲綠芒消失的時候,鏡泉的葉子硬挺地舒展開來,綠油油的,花瓣也變得晶瑩透亮,嬌嫩嫩的。

  周興這才放下心來,試探著又叫了一聲:「蒜頭?大蒜頭?」

  「我聽得要起繭子了。」終於,鏡泉那帶點囂張的聲音響起來。

  周興立即跳了起來:「蒜頭,還好你沒事!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勾搭上兩個仙帝,倒是很有手段。」鏡泉答非所問。

  他對於凡間的認識不說全部來自周興,但卻也受到很大影響。

  意大利有優雅的水上之城威尼斯、有美麗的西西里島、有著輝煌歷史的羅馬城、有美味的批薩餅、還有組織嚴密而殘忍的黑手黨。

  周興沒有去過意大利,但非常神往。於是鏡泉也想到這個地方好好地過一世。

  但是,他非常不幸地投到了黑手黨小頭目情婦的肚子裡。

  從小就被當成是負擔,每天受大麻、毒品的侵蝕,耳中經常充斥著各種咒罵的、吵鬧的、廝打或砍殺的噪音。等到他三四歲眉眼張開了,看得出來是個粉嫩的漂亮孩子,就開始有人重視他,同時也有人想拿他為自己換取利益。於是,在生活待遇提高的同時,各種綁架與拐賣也接踵而來。終於長大到十歲,雖然不能使用法術,但十歲的身體已經夠他為自己謀劃和爭取了,可是,卻在第一次旁觀組織內訌時,受到牽連,一命嗚呼!他第一次學習做人的經歷就這樣完結。基本上沒有享受過周興說的那種太平、溫暖的生活。

  周興後悔不已,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去看他。想起天皇大帝眼角那顆紅痣,又想起他那樣肆意無情地嘲笑清華大帝的遭遇,再想到他們居然要拿自己的大蒜頭打賭,期盼、失落與憤怒齊齊湧上心頭,五味陳雜後只剩下滿滿的苦澀。

  「龜仙,龜仙,你說我該怎麼辦?」

  鏡泉回到天庭,身體恢復後,就有很多仰慕者變著法兒來討好他,八妹也緊鑼密鼓地在策劃鏡泉的獨家訪談。周興卻只能鬱悶地向龜仙吐苦水。

  這一回,龜仙也覺著周興做得過分了,慢吞吞地說:「淡定,淡定!周興,也許你下凡再去經一世會比較好。」

  周興思慮再三,又期期艾艾地和鏡泉討論。

  這些天都對周興不冷不熱的鏡泉轉悠了幾下小心思,建議說:「不如我們一起下凡。」

  這個說法令周興放心不已——他的大蒜頭還是捨不得離開自己的!

  下凡的主意打定,可去申請的時候,卻因為周興修行的時間短,凡心過重,天庭很怕放他下去會有亂子。他要辦的手續遠沒有鏡泉那樣簡單。好在有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天皇大帝施壓,又有仁心仁術的青華大帝作擔保,一番曲折,周興終於拿到了下凡通行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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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章重生

  明燕王朝萬樂十七年,政通人和,天下太平。

  王朝富庶的安慶府有一個狄員外,名榮,排行第三,外人皆稱狄三員外或狄三爺。狄三員外年過三十五,有一妻李氏,曾有一子一女,但都夭折。夫妻二人遂整日唸經誦佛,附近大大小小的觀音廟、土地廟、城隍廟以及各色庵堂、寺廟都一一焚香禮拜,平日也樂善好施、廣結人緣、不計回報,只求能再得一男半女可以承歡膝下。好在他家裡有多處田產,家底豐厚,如此揮霍倒也不至於過清貧日子。

  俗話說善惡終有報,許是這狄氏夫婦的功德感動了上天,這一年冬天,狄李氏又懷上了。

  狄員外素齋三日,沐浴更衣,虔誠地拜過各路神仙和自家祖宗,又在城裡施粥三月,以期為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積德。

  又是一年的初冬,狄夫人狄李氏懷胎足足十月,到最後,身子已經沉得不能站立行走。狄府上下都小心謹慎地伺候著。

  這一天,狄夫人終於分娩了!

  幾個產婆和伺候的媳婦子在臨時產房內外來來回回穿梭,狄員外就在產房外的窗台下抓心撓肝地聽著自家夫人痛苦的呻吟喊叫。

  將近一個時辰,產房內終於傳來「生了!生了!」的歡呼聲和「哇哇!」的嬰兒啼哭聲。狄員外剛放下心來,產婆就抱著已經停止啼哭的嬰兒出來討紅包了:「恭喜狄員外,是位少爺!小少爺長得可金貴了!富貴吉祥……」

  不耐煩的狄員外不等產婆巴結完,就塞了一個禮包,抱著粉粉嫩嫩的兒子要進產房看自家夫人。不想才跨進門,就被攔了出來:「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又是喜出望外並惶恐不安的一個時辰,抱著新生兒坐立不安的狄員外終於再次聽到喜訊:

  「恭喜狄老爺,又是一位少爺!」

  「恭喜狄老爺!賀喜狄老爺!母子平安!」

  其實狄李氏有拉下病根,但狄家有的是各種補氣養血的方子,她只要不操勞,亦無大礙。

  早年夭折二子,中年復又喜得二子的狄員外如今只希望這一對雙生兒可以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為此,他將兩個兒子分別取名狄平、狄安,滿月酒也只低調地擺了二十來桌。

  對門與他相交較好的裴員外在他之後的三天也得了第五個兒子。然而,裴員外卻擺了三天一百桌的流水席。這讓安慶府的百姓困惑不已——

  狄員外莫不是喜過頭了,不記得邀眾同樂了?兩個兒子的滿月酒居然如此簡陋?

  狄員外莫不是從現在開始就要給兒子攢錢娶媳婦了?

  狄員外的錢說不定之前都散盡了,這才換來兩個兒子……

  ……

  狄員外聽得這些流言,也不理會,只笑一笑,以自己兒子的名義給城裡經常扶助孤寡、定期施粥捨衣的大光寺捐了一筆錢,並求了兩尊玉佛,請得道的高僧替玉佛開光,掛在小平安哥倆的脖子上。

  大擺酒席的奢侈行為可能會令兒子折壽啊!他再歡喜也只能低調了!

  不說狄員外的一番苦心,卻說小平安兩個。哥哥小平雖然早出生,身子骨卻不如弟弟壯實。才一個月就能看出來長得清清俊俊的,眉眼更像狄夫人,性子也像,吃得很少。偶爾抱著出去或有人在旁邊說些好笑的事情時,一雙眼睛就特別有神,似乎能看懂、聽懂一樣。平日不喜哭鬧,但每天必定要洗澡,不洗就一直哭。那些照顧他的奶媽,若在夏天到還輕鬆些,可眼下三九寒天的,每天給個嬰兒洗澡,一個個都戰戰兢兢怕他得風寒,心裡那個苦啊!

  與哥哥小平不同的是,小安打從生下來就白白胖胖、結結實實,成天口水一大堆,隨時會大小便,不睡覺的時候就咿咿呀呀個不停。兄弟倆經常被抱著互看對方,小安要不就含著小指頭,看著自己的哥哥流口水,要不就伸著軟軟的小胳膊,歡喜地衝他「呀呀」。小平最先也會含著指頭看他,兩個人傻笑著呀呀幾聲。後來,看到偶爾來串門子的裴家小子也對他這樣,小安再來這兩招的時候,小平就別過頭不肯理他了,就算小安哇哇大哭起來也不肯……

  天皇大帝立在雲頭,看著那個一臉鄙夷的清瘦小嬰兒,滿眼止不住的興奮:「青華,這水仙花,過幾年恐怕就會越來越明顯地妖艷了。」

  「水仙花這樣子,只怕在人間,不但不能度劫,反而要多添一筆孽緣啊!」青華大帝微微歎氣,不由回想幾個時辰前,他們兩個親自送周興和鏡泉下凡的情景。

  當時,化生池仙霧繚繞,天皇大帝開心於不用自己費心去想怎樣才能誆得周興願意下凡,周興期待著再次做人的精彩生活,鏡泉則肖想著怎樣才能給周興和自己一段永生難忘的經歷,唯有他青華大帝,還在抓住最後的時間問他們可有什麼要求和心願。

  鏡泉很明確地說,他一定要比周興先出生,並且很自覺地先跳進了化生池。

  而目瞪口呆的周興只得說:「我們說好了要一起下凡的,他居然……算了,希望我們是投身在家境富裕、可以衣食無憂的家庭吧。」

  「此去凡間,是福是禍尤未可知,周興你要記住了,切不可隨心所欲,更不能加害他人……」

  青華大帝記得自己當時也沒有什麼好講的,只能把天庭的相關規矩又挑挑揀揀說了一通,這才放周興下凡。其實他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周興下凡是要封印所有記憶的,投胎後就是白紙一張。

  而如今的形勢……青華大帝不免擔憂起來:「這水仙花,只怕以後會劫難重重。」

  天皇大帝取笑:「青華,我們現在賭的可是周興,你對水仙花上心的話,只怕這一局你又要輸了哦!」

  青華大帝搖頭:「勾陳,聽你這麼說,似乎很懂情,可是……」

  「可是什麼?青華,我們好歹也活了這麼久,有句話不是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嗎?比起你普度眾生的博愛精神,我還是更懂這些情情愛愛的。」天皇大帝不服氣地反駁。兩個雖然都是光棍,但還是有區別的!

  「那好,在他們下凡的這段時間,我們先靜觀其變,等他們回天庭了,再來一分高下!」青華大帝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兩位仙帝對坐一會兒,喝完一壺酒,小平安哥倆就到週歲了。而狄氏夫婦幾個月以前,就在忙乎著兩小孩週歲最重要的「抓周」儀式了。

  這天一大清早,狄夫人就將他們兩個給弄醒,穿上簇新的粉紅褲、彩袖襖、坎肩,腳穿鄉花布襪,腰繫象徵長壽的「晬囊」,身佩鑲有牡丹、菊花和「壽」、「福」字樣的「晬囊」。在「晬囊」的口袋繩上,還要栓系銀妝刀、銀斧、銀銷贓等各種佩物。

  厚厚重重的一大堆差點壓得身材瘦小的狄平腰都直不起來。可這是「抓周」必備的服飾,狄夫人堅持要一絲不苟地做足全套。也只能委屈他們了,幸好小孩子對新東西總是很感興趣,哥倆個有有人抱著,倒也沒怎麼覺得累贅。

  祭拜完祖先以後,狄員外將他倆放在一個大大的,前面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的桌子旁,狄氏夫妻並一干親友都指著桌子上的伊尹鼎、小算盤、倉頡簡、酒令籌筒、財滿星、洪崖樂、官星印、食神盒、將軍盔、串鈴等物品,熱切地看著他們。

  「兒啊,想要什麼就拿什麼。」狄李氏柔聲對著他們說,也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

  狄平眼睛閃亮閃亮,看了狄安幾眼。圓滾滾的狄安寺有所悟,撅著屁股,一扭一扭就爬到了桌子跟前,嘿嘿笑著,看著桌子上琳琅滿目的東西,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手指扒拉一下這個,又扒拉一下那個,嘴裡吐著水泡泡,玩得不亦樂乎。

  「乖兒子,快拿伊尹鼎」,狄員外和狄李氏巴巴地看著他,恨不得把那伊尹鼎給塞到他手裡。可狄安卻是拿著個桃木劍玩玩,扔下,又抓了一把胭脂,摸摸,再扔掉。眾人的心思隨著他的小手七上八下的,一句話也不敢說。好不容易他摸到了倉頡簡,客人才終於鬆口氣,發出議論聲:「讀書人不錯!」

  「讀書人挺好的!」

  話音剛落,狄安又扔掉倉頡簡,對著小算盤的幾顆珠子撥弄起來。

  「財滿星啊,不錯不錯,以後定然大富大貴!」

  「是啊是啊!肯定會家財萬貫!」

  當狄安摸到將軍盔的時候,狄夫人臉色迅速變了,狄員外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後悔不已——為什麼要把這些劍啊盔啊的擺上來,直接放兩個伊尹鼎,平安喜樂不就結了嗎?

  眼看著狄安撥弄一陣,啥也沒拿,一屁股坐到桌子中央,含著口水對著狄平傻笑。

  此時狄平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桌子前,看看眾人那熱切的目光,也嘿嘿的笑了幾聲。看了一眼狄安,頭一扭,鼻孔朝天。

  眾人的心思又全部集中到狄平身上,只見他伸出小手,懸在空中左邊舞了幾下爪子,右邊舞了幾下爪子,然後定格在一棵大蒜的上頭,抓起來,把完了許久。眾人都有些臉色不好,因為大蒜代表精於算計,這不是不好,只是總覺得彆扭。

  好在狄平把玩一陣後又放下,然後就專挑狄安沒碰過的東西摸摸,終於碰到了伊尹鼎。

  狄老爺立即激動得叫起來:「小平乖,就是這個,快拿起來!」除了狄安,其他人也都摒住了呼吸看著他。狄平猶豫著,終於把伊尹鼎拿在手裡。眾人如釋重負,紛紛笑出來:

  「守家愛家,一生幸福!」

  「一世平安啊!」

  「二少爺很聰明啊!」

  狄夫人正要把狄平抱出來,狄安卻突然爬了起來,拿起那個大蒜,笑嘻嘻就往狄平撲過去。狄平立即從他手裡把大蒜搶過來,身子一歪,狄安就倒在桌子上,小嘴扁了扁,淚眼汪汪看著狄平左手大蒜,右手伊尹鼎,似乎不甘心地把離自己最近的一棵大蔥和酒令籌筒抓在手裡,兄弟倆就這樣緊緊抓著自己手裡的,互相看著對方手裡的,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

  狄安的蔥代表聰明,酒令籌筒代表朋友滿天下.狄老爺對這個結果也還滿意,眾親朋戚友也紛紛說著吉祥的話,把自己帶的小禮物送給了兄弟倆。折騰了這麼大半天,「抓周」總算結束。

  三天後,對門裴員外家的裴五公子抓周,也抓了一顆大蒜。兩家大人不免又把三個小孩堆在一起,互相比較炫耀了一番。狄平對其他兩個小孩都是不屑一顧,態度非常不友好。

  三年過去,安慶府許多人都知道,狄員外家的雙胞胎,前後出生不過相差一個時辰,但二少爺狄平小胳膊小腿小臉兒,唇紅齒白,模樣水靈靈的,比姑娘家還要嬌俏,特招人喜歡。可一旦接觸多了,就知道,他脾氣可大了——不喜歡別人隨便摸他或抱他,每天必定要洗澡,最喜歡欺負自己弟弟。有時候愣愣的,比如做什麼新鮮的事兒,都要弟弟開了頭,他才肯去做,可有時候又聰明得不像話,比如,明明是狄安最先開始說話,可狄平隨後開口,卻說得溜溜轉,比只會說一兩個字的弟弟聰明伶俐得多。

  而三少爺狄安,長得虎頭虎腦的,每每不服被哥哥欺負,仗著自己個頭結實,就要反撲回來,兄弟倆成天吵吵鬧鬧,狄夫人、狄員外被鬧得頭大,卻又竊喜不已——鬧鬧好,鬧鬧好,這說明他們身體健康!而且,小孩子愛鬧,說明長大了會省事啊!

  同時被經常提起的對門的裴五,可算是兩兄弟的跟班。狄二少爺小時候很不待見他,長到三歲上頭,卻忽然轉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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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章童年

  裴老爺有一妻二妾,共五個孩子。裴五與自家排行第四的姐姐相比,差了七歲之多。哥哥們白天都有事情做或要唸書,姐姐是庶出,性子懦弱,兄弟姐妹間因為大人錯綜複雜的關係也有一些隔閡。因此,裴五與自家兄弟不怎麼親厚。

  狄家和裴家原本也算是土豪富紳,家裡的孩子自然不像一般的鄉野村民,放牛吃草般任他們三五個七八個湊在一起玩泥巴。但兩家素來交好,又是對門,裴家夫人懷孕時還曾和狄夫人笑話說若兩家一個生男,一個生女就結為親家,若是兩家都生男或都生女就讓他們結為兄弟或成為金蘭之交。只是大家都對狄家的孩子沒信心,這件事也只當作笑談,並沒有真正被重視。但三個小孩出生後,兩家還是經常帶著小孩互相串門的。一來二去,裴五就和這兩個與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布丁玩到了一塊。

  狄家二少爺(大少爺已經夭折)狄平就是鏡泉,他記得自己是水仙花變的神仙,下凡來是要學習做人的。同樣他也很清楚周興此次下凡與自己不同,所有記憶都被封印了。因此,三歲以前,有什麼言行舉止,他基本上都照著狄安來做,以免有什麼差錯。同時,他也仗著自己有神識的優勢,可勁地揮霍在與狄安和裴五玩樂上。

  三歲多那一年,兄弟倆跟著母親和丫鬟們來到裴府後院。

  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裴府後院除了綠草鮮花,最顯眼的就是小湖旁邊已經長出黃綠嫩葉的柳樹。嫩綠的柳枝在微微的春風中搖弋、輕擺,彷彿仙女的輕歌曼舞,楚楚動人。

  狄平自下凡來就沒有見過水仙花,每每看到柔軟的柳枝絲絲絛絛垂到水面,總有些莫名的遺憾。於是,每次來裴府都要站在小湖中央的拱橋上,攥幾根柳枝,看著佔據一半小湖的蓮葉微微地惆悵。

  這天,他和狄安到來時,裴五正在柳樹下挖洞。丫鬟們齊齊站在臨水的一邊,防止自家少爺掉進水裡去。

  裴夫人見到他們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小子一定要自己動手,說要把抓周時拿在手裡的大蒜種出花來。」

  狄夫人自然是誇獎說:「五少爺好生聰明,居然還記得週歲時的事情。我們家小平當時也是拿著個蒜頭看了許久,最後才把兩手都抓滿了。」

  「所以說,他和你家的兩個孩子都親厚著呢。」

  兩位大人喝著蜂蜜花茶,聊著家長裡短的時刻,狄平哥倆已經跑到裴五身邊,好奇地看著他在丫鬟的指導下,拿個半邊巴掌大的小鏟子,蹲在地上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鏟著泥巴。前一天才下過雨,這裡又是在湖邊,泥土很濕潤,帶著春天特有的清新復甦氣息。

  小裴五見到夥伴們來了,雙手握著鏟子重重地挖下去,然後憋著勁兒漲紅了臉要把鏟子和著泥土挑出來。可以他的力氣實在是控制不來這麼「重」的體力活,只見得一團泥巴騰空彈起,好奇寶寶狄安仰頭看著那濕濕的、灰灰的又帶一點綠色的泥巴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後不偏不倚地掉在自己的嘴巴上……

  同時,「啪!」的一聲,因為鏟子突然從泥裡被拔出來而重心不穩的裴五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著還沾了不少泥巴的小鏟子甩了個四肢朝天……

  丫鬟的驚呼聲與告罪聲、兩位夫人對丫鬟疾言厲色的喝罵與對兒子溫溫軟語的安慰,和著狄平清脆的「咯咯咯」笑聲在後院迴響起來。

  裴五還好,只是摔疼了屁股,摔髒了衣服,而狄安,因為曾經張嘴想要呼喚,一部分泥巴已經滑入了他嘴裡……

  雞飛狗跳一陣以後,匆匆趕來的大夫一再表示兩人均無大礙,也沒有受到什麼驚嚇(狄夫人都嚇得掉眼淚了,可兩個出狀況的小傢伙愣是沒哭)後,留個普通養身子的方子就走了。

  裴夫人臉色青白地不停賠罪,又著人把出門辦事的狄老爺和裴老爺立即請回來主事。第二天,裴氏夫妻又正式上狄府請罪,並送了從寺廟特意求來的平安符。

  兩家大人對狄府前兩個孩子的夭折都有點驚弓之鳥、或者說杯弓蛇影的味道。經此一鬧,裴府有意無意地開始疏遠狄家,而狄家也禁止兩個孩子出門。

  與大人們日漸的疏理、尷尬相反,三個孩子熱切地期盼著可以再次見面——

  在狄平看來,以他的身份,是絕對不能有親自種大蒜這種掉價的行為的。而裴五的行為無疑彌補了一些他莫名的遺憾,並讓他的自尊心和虛榮心大為膨脹。他很想看看裴五最後能種出什麼來,同時也決定要罩著這個「上道」的裴五,點化點化他。如果裴五最後能如自己的名字「悟」一樣有悟性,說不定還能得道成仙……

  狄安則是被自己哥哥那一天的嘲笑聲給刺激到,小孩子的自尊心都是非常強烈的,他憋著沒讓自己哭出來,心裡卻一直想著要找個機會好好地修理裴五一頓。

  至於裴五,儘管裴氏夫妻不允,最終還是撒潑打滾地,在大人的幫助下把大蒜給種好了。他迫切地要向狄氏哥倆炫耀自己的成就。

  原本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可有狄平在,不可能的事情也慢慢變得可能起來。

  兄弟倆在被禁足以後,儘管都不明白為什麼,但一致吵著要出門玩。狄安雖小,不用別人指點也知道撒嬌並撒潑地鬧。狄平卻是做不來這兩樣,於是就每天在大小丫鬟的前呼後擁下,坐在自家大門前,托著腮,眨巴著眼睛,無限渴求與幽怨地看著門前的人來人往,看得狄氏夫妻心疼不已。

  狄平這陣勢,漸漸引得路人的好奇與裴府的羞愧。坊間開始有流言傳出來,說狄裴兩家絕交的有,說狄府兩位少爺一個成天哭鬧、一個整天呆傻,恐怕又要不好了的也有。

  狄員外架不住心尖上兩個兒子的吵鬧,也為一些不好的流言覺得愧對裴府,更覺得憤怒。終於在一個月以後,狄員外踏進了裴府的大門,邀請他們一家上門做客。兩家的關係總算好轉,裴府也領著裴五繼續出入狄府,但狄家兩個孩子依舊不許出門。

  此時的狄安、裴五已經基本上忘記了當初的事情,只有狄平還記得那顆大蒜。經他一提,兩小孩也記起來了。裴五聽大人們說不許狄家兩個哥哥出門,乾脆就把自己家裡已經長葉的大蒜給移植到了狄府。狄安憤憤不平地要報仇,瞅時機把大蒜苗給踩得面目全非。狄平知道後,免不了要教訓他,兄弟倆又打了一架,不分勝負。

  狄夫人對著委屈的自家兒子和同樣委屈傷心的裴五,頭痛了兩天,想出個法子,成功誘勸狄安和裴五兩個人比賽種大蒜,許諾很多好處,這才安撫了他們。

  狄平見狄安開始比賽後,對待自己種的大蒜非常盡心盡力,那顆慘遭蹂躪的大蒜也重新長出了新芽,心頭的火才稍微降了一點,對裴五的態度也越發好起來,惹得狄安吃味不已。

  天皇大帝樂呵呵看戲,見狄氏夫妻把兩個兒子疼到心裡去了,死死地守著不肯讓他們出門,就把司命星君叫過來訓了一通。

  那一天晚上,狄員外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位老者,峨冠博帶,白髮童顏,笑瞇瞇說:「爾賦性至善,仁而愛人,富而好施,感動天庭,故天賜子嗣。今再賜爾兒仙丹,可保其性命無憂,爾勿束縛之。」

  狄員外從夢中驚醒,才發現妻子狄李氏也做了相同的一個夢,兩人手中各有一顆黑色的丹藥,正散發出淡淡清香。

  夫妻倆驚喜萬分,沐齋數日,拜謝過玉皇大帝與王母娘娘以及其他各路神仙,這才將仙丹給狄平狄安吃下,慢慢解了他們的足禁。

  三歲小孩懵懵懂懂的幼兒時期吵吵鬧鬧地過去了。

  五歲時,兩家合計請了個先生,三個湊在一起上課。

  先生是位老先生,蓄著山羊鬍子。第一堂課後,狄平拿來父親的毛筆,神秘兮兮地說:「你們知道嗎,這個就叫羊毫!這個毛就是從先生的鬍子上剪下來的!」

  第二堂課課餘的休息時間,先生趴在桌子上,昏昏然睡著了。裴五拿著一把小剪子,怯怯地繞著先生,小心翼翼地轉著圈,手伸了又縮,縮了又伸。

  狄平取笑:「你不敢就算了,小安膽子大,小安上吧。」

  裴五看著躍躍欲試的狄安,再看著狄平的一絲譏笑,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卡嚓」一下剪斷了先生的半捋鬍子,剩下的半捋卡在剪子中央。或者說,剪子被剩下的半捋鬍子給卡住了,剪不斷、擰不開。發現不對勁的狄安拉著狄平跑了出去,裴五心急地硬拔,先生被痛醒,看著自己半捋鬍須上吊著的剪子怒得背過了氣。

  當天先生堅決請辭,裴員外好言挽留不成,只得告罪,封了雙倍的束修之禮,用轎子把先生送回家,再送了裴五一頓竹條。

  狄員外看著自家笑意盈盈的兩個兒子,捨不得打也捨不得罵,只能歎氣。

  七歲,一家人出去踏青。狄平放起了高高飛翔的紙鳶,狄安眼巴巴看著那漸飛漸高,漸飛漸遠的紙鳶,又看著自己手裡怎麼也發不起來的那一隻,跑過去撒嬌:「哥哥……哥哥……」

  狄平罵一聲「笨蛋」,趾高氣昂地說:「先生交待的三百個字你給我抄完了,我就教你!」

  第二天,寫字寫得手腕發軟的狄安看到自家哥哥和裴五正拿著一個紙鳶,一臉驕傲地說:「就是這樣,沒錯,飛起來了!小五你真是聰明!」

  裴五一臉崇拜地看著狄平:「平哥哥你真厲害!」

  狄安回房,把剛寫好的字撕了個稀爛,扔到地上一邊踩一邊哭:「壞哥哥!壞哥哥!壞小五!臭小五!」

  十歲,狄平已經長得白裡透紅,身段纖細。可脾氣卻大得很,幾乎有點唯我獨尊的味道了。狄安的個頭、學識都已居三人之首,裴五家裡另請了武師教他武功,兩人關係一向不好,什麼都要比個高低,各有勝負。

  這一天,兩個人不知為了什麼事情吵起來,三句話不合,就開打。高個頭的狄安對上初學武功的裴五,半斤八兩,勢均力敵。一頓毫無章法的廝打過去,兩人身上都掛了彩,紅著眼睛都要找狄平評理。

  狄平聽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控訴,看著同樣倔強、又同樣熱切期盼的兩雙眼睛,目光再向前,就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大蒜,忽然就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生問題——自己當年到底是為什麼要提議和周興一起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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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章少年游

  這一天,三個人瞞著家裡人偷偷溜出門遊玩。

  少年愛玩,愛調皮搗蛋。難得一次沒有丫鬟老媽子前後跟著,這也不行那也不許的,三個人看什麼東西都覺得有趣。

  遇到耍猴子的狄安就要上前摸摸猴子,看到跳火圈的裴五就想湊過去跳一輪,那個胸口碎大石的也很有趣,狄平摩拳擦掌要湊熱鬧。

  光著膀子掄著大錘的壯漢看著眼前秀美的少年,心裡想著:「這是哪家的小姐女扮男裝出來了?」,嘴裡盡自己最大可能地溫柔說:「小……小弟弟,這個錘子你拿不起的,還是乖乖在旁邊看著吧。」

  不信邪的狄平掏出手絹,纏在錘子柄上,一使勁,果然拿不起來!

  圍觀的人群哄笑起來,裴五、狄安趕緊上前去幫忙,終於把錘子掄起來了,一抬頭,「咚!」三顆腦袋撞在了一起……那胸口壓著大石的壯漢笑得連石頭都震動起來。

  惱羞成怒的狄平鄙視裴五:「不錯,你果然是學過武功的!」

  裴五漲紅了臉,他本來一個人就可以的,誰知道三個人湊一起反而壞了事,可這句話他打死他也不敢說。

  狄安得意了,拉著狄平的手:「哥哥,那邊有個賣身葬父的,爹娘平日都說要多救濟窮人,我們過去看看吧。」

  賣身葬父四個字一進耳,狄平腦中就自動顯現出「騙子」兩個字。

  看看那哭得悲慼傷心地披麻孝女,再看看旁邊爛草蓆裹著的一具屍體。狄平阻止了狄安掏錢袋的動作,從旁邊小攤販那裡要了一包番椒粉末,對著屍體的頭部灑下去,那具屍體立即「啊……嘁!」一聲,從地上彈跳起來,淚流滿面,噴嚏不止。孝女哀怨地看了狄平一眼,就被旁人的臭雞蛋、爛菜葉給打跑了。

  「哥哥你怎麼知道他們是騙人的?」狄安不解。

  「我這麼聰明,當然一看就知道了!」狄平高高地揚起頭,太陽下,少年如白玉般晶瑩的肌膚散發出淡淡的迷濛光暈,漆黑的瞳仁熠熠生輝,閃爍著傲人的神采。裴五忘記了自己想要譏諷狄安的初衷,突然就有點呆了。

  同樣呆了的不只裴五一個,迎面走來的一個富家公子就不由自主地喃喃著:「容貌艷麗,秀骨清像!」

  「小弟弟,哥哥請你去玩好不好。」富家公子色迷迷地摸上狄平的臉。

  狄平「呸!」的一聲甩開,拿出手帕使勁擦臉,狄安也一腳踢中登徒子的膝蓋。

  「哎呦!」富家公子哀號一聲,臉上卻是笑瞇瞇:「小弟弟,哥哥那裡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請你們一起去好不好?」

  明燕朝雖不盛行男風,但也不禁止,萬樂皇帝就曾為自家皇弟和一男子主婚。士大夫之流有好養孌童的,大抵都是從十二三歲的少年裡挑。像狄平這種容貌姣好、修身細腰而眼神驕傲的最容易挑起別人的□與征服慾望。

  他們三個雖然沒有大人跟著,但全身行頭還是很容易看出來也是富家子弟。可惜,這個色迷心竅的公子爺熏了眼,黑了肝,一心要把狄平給騙到手。

  「髒死了,你的臭手連豬蹄都要膜拜!」狄平一臉嫌惡地看著對面的富家公子。

  富家公子臉上掛不住了,一揮手,就要隨從搶人。

  回過神來的裴五立即把狄平護在自己身後,開始大展拳腳,狄安也是一陣胡亂的拳打腳踢嘴咬。可一個才學過兩年武功的小孩和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哪裡能架得住如狼似虎的隨從?

  眼看形勢就要不好,一個漢子忽然叫起來:「那時狄三員外家的公子!可不能讓人欺負了!鄉親們上!」

  一旁怯怯圍觀的群眾終於醒悟過來,立即加入混戰,連那兩個碎大石的壯漢都過來幫忙了。

  群眾的力量是無窮大的,富家公子很快夾著尾巴狼狽地逃竄。

  ————————————————————————

  狄平再沒有心思遊玩,帶著全身掛綵的兩個跟班灰溜溜回家。走到半路,忽然覺得這樣太落魄。瞄瞄身後齜牙咧嘴的兩個,再看看自己身上也被掐出了好幾道痕跡,還有一些地方也在隱隱作痛,心裡恨得癢癢的。前面剛好有個醫館,正要走過去,狄夫人就帶著哭腔撲了過來:「小平!小安!」

  原來狄府、裴府的人發現他們不見了,兩家都鬧得雞飛狗跳,趕緊的打發了人到處去找。然後就有其他左鄰右舍的來報信說,好像看到有人在和他們打架。狄夫人驚得差點暈過去,愣是不顧勸阻,親自跑出來找。

  狄平看著狄夫人哭得稀里嘩啦,滿臉緊張焦急地翻著他們哥倆的袖口和衣襟,要察看傷處,不由有些動容。

  他雖然有自己在天庭上以及在意大利那短暫一世的記憶,可對於人情世故,就是個半吊子。一些事情也只是聽別的神仙說了或見別的人做了,才有點明白。可偏偏他又以自己是兩萬多歲的神仙自居,平日裡不喜歡輕易與人接近,這十多年來,幾乎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觀察、學習、再部分實踐。

  這一刻,看著一向溫和端莊的狄夫人就這麼慌亂這麼失儀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抽泣,和意大利的那個母親是迥然不同的態度,心裡漸漸有些暖暖的,就連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摟著自己,也不覺得噁心了。

  「趕緊請大夫看看吧。」尾隨在後的狄員外雖然也很慌,但總算還知道要先就醫。

  回到家,聽他們講了事情的原委,再加上自家下人打聽的情況,知道不是他們挑起的事端,也不再追究兄弟倆私自外出的過錯了。狄員外親自把裴五送回裴府,千恩外謝了一番。又去打聽那個富家公子的身份。

  那個富家公子卻是城西富戶楊家的小兒子楊皓傑。楊老爺往日與狄府、裴府也有些來往。還算是個正派的人。只是那楊皓傑卻白白糟蹋了一個好名字,辜負了自家長輩對他的殷切希望,平日貪杯好色是出了名的。

  不等狄裴兩家去找他晦氣,楊老爺就帶著許多傷藥和補品,綁了自己的兒子上門來謝罪。當著狄裴兩位當家的,給了自家兒子二十大板,打得他屁股開花。

  狄員外本就心善,見楊老爺如此作為,反倒勸說他不要再打罵了。

  裴老爺有感於自己兒子見義勇為,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俠之舉,又得了兩家的禮物,見最主要的受害者狄員外都不計較了,他自然也見好就收。

  「老爺,當年那神仙說小平小安是天賜之子,莫非小平原本是仙女,投錯了胎才變成我們兒子的?」

  當天深夜,狄夫人輾轉反側,終於向丈夫說出了自己很久以來的猜想。

  「他那模樣,那性子……可能娘子你說的是真的。」狄員外掙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一片,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那,以後他是要娶妻還是要……嫁……」狄夫人想到自己那麼水靈的兒子要是嫁給另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不由心疼起來。

  「他們現在才十二歲,你不用想這麼多。大哥好歹也是京城的正五品官員,今天的事情……以後應該不會發生了。我看,不如讓他們在家好好讀書,說不定以後能考個狀元回來。」狄員外皺了皺眉頭。

  「可他們若能靜下心來讀書,這次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狄夫人不敢苟同丈夫的意見。

  兩人又商討了好久,還是沒有個定論出來。

  而第二天早上,狄平哥倆卻不約而同地提出來要學武功。

  狄平的理由是要強身健體,要自保。

  狄安則糾結於自己一出手就被別人制住而裴五則撲騰了好久,非常嚴肅地說要學好武功、打跑壞人、保護哥哥,聽得狄平一愣一愣的。

  狄家世代從文,兩個兒子突然提出來要學武,狄員外雖然對他們的兄弟情深很是滿意,但一想到他們現在就這麼能折騰,以後要是學會武功了,三天兩頭和別人打架滋事,那……該如何是好?

  他的想法是請武師,以後長伴他們兄弟左右,但狄夫人卻很贊成讓兩個兒子學武功。

  一比三,這件事情就定下來了。狄員外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大半天:兄弟兩個半天學文,半天學武,不能因為習武而荒廢了其他課業;要老老實實聽爹娘的話,不許再偷溜出去;以後不許惹事生非,不能仗勢欺人……

  兄弟倆正在興頭上,附加的條件都一口應允了。

  得到消息的裴五笑嘻嘻說要自薦當先生,被狄平兄弟倆毫不留情地鄙視。

  往日三個人都沒大沒小、吵吵鬧鬧慣了的,可這一次裴五聽得狄平狄安兩個蔑視自己,感覺自己那幼小的心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擊,當下立誓一定要勤加練習,以後考個武狀元回來,再也不能讓狄平看不起,更加不能讓狄安給比了下去。

  自從三人都各懷心思,比以往用功規矩了不少,兩家大人都歡喜不已。

  光陰冉冉,時間飛梭而過。

  十五歲那一年,裴家二少帶著自己的弟弟上青樓開眼界。

  手足無措、面紅耳赤的裴五看著自己面前眉眼含春,身段妖嬈,坦胸露乳的「姐姐」,在她的嬌聲浪語中落荒而逃。

  隔天,裴父大罵裴二少不學無術,妄為兄長。倒是裴夫人,開始往裴五房裡放自己□過的相貌較好又老實的丫鬟。

  青樓的事情自然瞞不過狄平哥倆,兩兄弟擠眉弄眼地向裴五打聽、詢問。裴五鬧了個大紅臉,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說:「我……我什麼……也沒做,當時就是想著……她沒有平哥哥好看。」

  這個二愣子一說出口,狄平哥倆就翻臉了。

  當年那個楊皓傑,在自己屁股還沒好完全的時候,就偷偷溜出家門,藉著賠罪的名義到狄府來,想要再見佳人一面。狄老爺不痛不癢地以兩個兒子正在學習,不便打擾為由給打發了。楊少爺卻鍥而不捨地多次找上門來。

  當中一天,徘徊在狄府緊閉大門外的楊少爺正好碰上狄平、狄安爬牆外出。

  兄弟倆在他的甜言蜜語下,賞臉和他上了一次茶樓。楊少爺喝得拉了三天肚子,回頭差點把茶樓給拆了。同時也更加癡迷於狄平,三番四次上門相約,被放惡狗也不退卻,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念頭。

  楊老爺臉上無光,可又架不住兒子的犯渾胡鬧,只得請了媒婆上門來求親。可巧狄大老爺正好回老家探親,見得此事,派人把聘禮給扔到街上,再把上門的媒婆和送禮的下人打個半死,親自看著知府大人把楊皓傑抽了壯丁,押往千里之外邊疆軍營的道路才罷休。

  當然,三個月後楊皓傑因為觸犯軍規被軍法處置,後又染病身亡的事情和狄家並沒有關係。

  但經此一事,狄平長得美艷的名聲卻傳遍了安慶府。好在狄三員外見識過自家大哥的雷霆手段後,對待其他事情雖然一直不負「狄善人」的美名,可一旦碰上與自己兒子有關的,發狠話的氣勢也決不輸於他大哥。安慶府倒是再沒有人敢明目張膽打狄平的壞主意。

  狄平卻是一如既往地沾沾自喜於自己的魅力。不過,對那些說他比女人更美、將他看作孌童意淫的人從來都是笑裡藏刀、暗地裡整得人家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

  這些事情狄安和裴五也沒少參與,如今裴五居然當著面捅他的禁忌,狄平甩手就給了裴五一耳刮子,笑著說:「我長得好看,就算打你一巴掌你也覺著是甜的,對不?」

  火辣辣地痛感震醒了裴五,他慌忙搖頭:「不是的,平哥哥,我……」

  狄平再次出手,依舊淡淡笑著:「你覺得我不好看?我打你你覺得很委屈?」

  裴五更快地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

  「啪!」的又是一聲,「裴五,那就是說,你和那些人一樣,覺著我長得俊,只要能碰到我,不管是打的還是摸的,都甘之如飴?」

  裴五捧著紅腫的臉,看著冷笑的狄平,委屈、憋悶得很。心裡想,要是摸了再挨三個耳光,說不定也值。可嘴上卻不敢再吐出一個字來。

  狄安竊喜,卻是義正嚴辭地替自家哥哥發言:「裴五,從今往後我們割袍斷席,再也不是兄弟!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裴五驚呼:「平哥哥!」

  狄平逕自回房,不再理他,狄安使勁往外推搡著裴五:「你再不走,我就要放惡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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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章水仙的故事

  狄安來到狄平房門外,手舉了好幾次,終於還是敲下去。

  「進來!」房間裡傳來狄平略微沙啞的聲音。

  狄安小心翼翼走進去,狄平正在畫畫,畫面上是一朵他從未見過的花。

  最頂端開著一朵六瓣白花,晶瑩欲滴,嫩黃的花蕊一根根挺立地抽著絲,似乎正在炫耀自己的鮮艷明麗。下面扁平的綠葉微微捲起,仿若正在隨風舒展著柔軟的身段。而最令人意外的是這花不是長在土裡,而是連根養在水裡,透明的水晶瓶裡根須一條條滋溜著。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冰肌玉骨的花仙子。

  「哥哥,這是什麼花?好漂亮!」狄安好奇地問。

  狄平將畫掛起來:「這叫水仙花,只要用水就可以養活。」

  「水仙花?這名字倒是挺般配的。不過,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

  狄安不解,自家哥哥從小就不太愛與人打交道,就算有,也是捉弄戲耍的成分居多,一般人基本入不了他的眼。他也很明顯要比自己更少外出,怎麼可能會有他見過、而自己卻一無所知的事情?

  狄平隨手拿畫筆敲他:「你沒見過的東西多著呢。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的,何況是你一介凡夫俗子?」

  「可是,我明明就比你多出去增長見識,我那些朋友也會經常和我說些奇聞趣事的。但我從來都沒有聽人說過水仙花!」狄安不服氣地摸著自己的頭。

  狄平看著他,忽然就笑起來。

  他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既如此,自己不如好好教他一番。

  「小安,古語說,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哥哥我雖然沒有你那麼多狐朋狗友,也不像你那般成天出去尋歡作樂……」

  「我才沒有成天尋歡作樂!」

  狄安憋紅了臉,他只是和其他的富家公子偶爾在一起吟詩作畫而已,離尋歡作樂差得好遠!

  至於其他風花雪月的事情,雖然也有人慫恿過他,取笑過他,甚至還「好心」地送過他一些「成人必備」的書冊和畫冊,但他還是一直很堅定的,也是很單純的。

  呃……當然,偶爾也會有那麼一絲好奇,去翻翻那些令人臉紅心跳、欲罷不能的書冊和畫冊……但是,真的僅僅只是看一下下而已!

  「好,好,沒有尋歡作樂,只是互相交流學習。」狄平也不在意,自顧說著:「這水仙花,是有典故的。傳說天上有個神仙,有一次看到一顆很大很漂亮的大蒜頭,這個神仙一眼就愛上了這顆蒜頭,並把他放在水晶瓶裡,用天庭的仙水養著。神仙非常喜歡大蒜頭,每天都要給他換水,擦拭乾淨,還把自己的心事都講給蒜頭聽……這樣子過了幾百年,大蒜頭就想,這個神仙對自己還算不錯,就給他一個驚喜吧。」

  狄平講到這裡,又微微地笑起來,是一種少見的、有些溫暖地帶著一絲懷念的笑容。

  「哥哥,那後來是不是大蒜頭開花了?神仙就把他叫做水仙花?」

  狄安有些失望,這典故實在太普通了!一點兒也不值得驚喜!

  「大蒜頭後來確實開花了。不過,他本來就是水仙花,不是大蒜。是那個神仙笨,一直沒有認出來。」

  「切……哥哥,典故要這樣才吸引人。」狄安撇撇嘴,指教說,「大蒜頭感恩神仙幾百年的養育和愛慕,於是終於開了花,又變成美麗的仙女,最後兩人情投意合,恩恩愛愛,做了一對名副其實的神仙眷侶。然後,為了紀念他們的愛情,後人就把這種花叫做水仙花。」

  狄平怒:「水仙花是水仙花,大蒜是大蒜!水仙花怎麼能和大蒜混在一起?你種了十多年的大蒜,可有哪顆大蒜開花了?」

  「可是哥哥,如果水仙花本來就不是大蒜,那他為什麼幾百年都不告訴神仙?他為什麼欺騙那個神仙幾百年?」狄安更加不服氣了,自己看的傳奇話本,聽過的故事,還有看過的戲都是講的鬼或妖怪最終變成人來報答恩人的。要是照哥哥的那個說法,那水仙花就真是太可惡、太無情了!

  狄平再一次敲他:「水仙花開始不能說話啊!再說,明明就是那神仙笨,連大蒜和水仙花都分不清楚。還有,這個典故最後水仙花也幻化出人形了,不過,他化的不是仙女,而是男仙。」

  狄安張大了嘴:「化成男仙?……其實這樣也是可以的……」說著說著,狄安想到自己偷偷看過的那本《龍陽三十六式》,臉又慢慢地燒起來,連脖子都紅了一片。

  「你臉紅什麼?好好聽我說完了,不要打岔!」狄平奇怪地看著他,正要拿筆敲,想一想,又改成用手摸摸狄安的頭,把他的頭髮弄得更亂。

  「天庭裡用仙幣,神仙不會賺錢,水仙花就努力賺仙幣,並把賺來的仙幣都交給神仙保管。水仙花還陪他聊天,和他一起幹活……他們在天庭也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可是後來,水仙花下凡以後,那神仙就勾搭上其他位高權重的仙帝,不過幾天時間,就把水仙花忘得乾乾淨淨!」

  「那……」狄安剛想開口,看到狄平陰沉的臉色,想起他說的不許打斷,又趕緊閉起了嘴巴。

  「水仙花在凡間十年,神仙只看過他一次,而且,還是有事要找水仙花幫忙才去看他的!你說,這樣出爾反爾、見異思遷、始亂終棄的神仙,是不是很可惡?」

  狄平兀自指控,一點也沒有想到,「見異思遷、始亂終棄」是適用於情人或愛人間一方移情別戀的。而他和周興,當年根本就談不上有確定戀愛關係。

  見到狄安眼中表達出強烈的「後來呢?」的詢問信息,狄平哼了一聲說:「神仙後來知道自己錯了,就提出來要下凡歷練,彌補自己的過錯。並且說,他想和水仙花一起下凡,他要繼續好好照顧水仙花。水仙花為防他在人間也使詐,就先行下凡投胎。他們兩個最終投身於一戶狄姓人家,水仙花就是先出生的哥哥狄平,神仙就是後出生的弟弟狄安!」

  狄安大半天回不過神來——哥哥在說什麼?自己是神仙下凡?哥哥是水仙花?自己以前對他見異思遷、始亂終棄……

  「哥……」狄安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嘴裡乾澀得很。

  「小安,我這麼說,你相信嗎?」狄平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精光,臉上掛起了調侃的笑容,似乎在嘲笑狄安居然把一個典故給當真。

  狄安忽然跳起來:「啊!哥哥!你居然騙我!」

  想也知道是假的,這世間雖然很多人祭神,可是又有誰,真正親眼見過神仙?

  更何況說自己是神仙下凡,就更加不可能了。自己根本就沒有一點很特別的、像神仙的地方。

  倒是哥哥……看起來真的像他畫出來的那什麼水仙花一樣好看!

  「我可什麼也沒說過。」狄平不負責任地推卸。

  今天差不多了。

  有些事情,要按部就班才行!

  不過,狄安這小子剛才的神情有些不對!

  「說吧,你來找我幹什麼?還有,剛才你到底在想什麼?臉紅得像熟透的蝦子一樣!」

  狄平才問出口,狄安一下子又燥紅了,全身上下都滾燙滾燙的。

  他那幫朋友有的十三歲就開葷了,如今裴五也經歷過這件事。他本來是想問一下狄平對於上青樓的事情是怎麼看待的。可現在,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狄平看著狄安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一樣,心裡的疑惑更大了————這小子,看來有很多事情瞞著自己!

  「狄安,你最好給我老實交待。」狄平嘿嘿冷笑幾聲,瞇起眼睛,斜視著越發慌亂的狄安。

  「哥……哥哥……」狄安彆扭地低頭,恨不得可以馬上消失,可偏偏有人不放過他。

  「你不用叫得像下蛋的母雞一樣,咯咯咯的。莫不是……你聽說裴五上了青樓,你也想去?」

  狄平忽然福至心靈,試探性地說出自己的猜想。

  果然,狄安一臉驚訝地抬頭,似乎在說:「你怎麼知道?」。然後,又飛快地紅著臉轉過身要跑出去。

  狄平迅速堵在門口,看著狄安慌不擇路地要往自己身上撞,立即伸出手擋住。

  「哥……」狄安看著狄平似笑非笑的表情,終於視死如歸般地說:「我……有幾個朋友送了我一些書,我想問問,你要不要看?」

  「哦?」狄平揚起音調。不可否認,狄安已經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好奇心,在凡間十幾年,還從來沒有見過狄安這副表情的。

  「這就是你朋友送你的書?」

  狄平看著那些被翻得起了毛的書皮,翻翻裡面,無非都是些「淫書艷圖」罷了。再看看狄安的神色,不由鄙視,這些東西,簡直就是小兒科!拜那個黑手黨老爹所賜,他還看過更暴露、更直接、還有聲有色的現場版呢!

  不過,狄安的表情真的很有趣,這些東西有這麼吸引人嗎?瞧他把書翻的……而且,看都看過了,大男人一個,他有必要這麼害羞嗎?

  「小安,不如……哥哥陪你試一試這上面畫的圖片內容?」

  狄平靠近狄安,一隻手撥開他有些零亂的髮絲,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張青澀卻柔嫩的臉,此時那張臉正如鮮血一樣滾燙和紅艷。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大眼睛濕漉漉地瞪著他,有震驚、有羞惱、似乎還有一絲期待和害怕……

  在狄平的記憶裡,周興從來沒有過這種表情,狄安自小也是經常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如今這神情,狄平忽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哪裡怪,只知道自己很享受他的這種表現。

  微微一笑,狄平吻上狄安的眼睛,看他顫抖著閉上雙眼,雙手緊緊地、死死地抓住衣擺。不由玩心大起,對著那微微開啟的雙唇印下去。

  有些柔軟,有些溫熱,兩個人的氣息糾纏在一起,鼻息間聞到的是和自己身上一樣的淡淡的熏香。不令人討厭,但是,也沒有別人形容得那麼美好。

  狄平退開幾步,有些疑惑,為什麼那些情侶的雙唇貼合在一起時會露出陶醉的表情?而自己卻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因為愛嗎?

  因為自己和狄安不是情侶,沒有愛情,所以沒有感覺?

  好像書裡都是這樣寫的,電視上也是這樣演的。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會你儂我儂。

  那麼,自己是不是該去找一個愛人來試試?

  該找誰呢?

  ……

  狄平兀自沉思,完全沒有看到他放開狄安後,狄安全身虛軟得幾乎站不起來。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踉蹌幾步,才靠著床沿坐穩了。可是,臉上遍佈的紅潮和粗重的呼吸卻依舊提醒他剛才發生過的事情。

  哥哥吻了他!

  那個從小自己就最喜歡、卻又經常惱恨著的哥哥居然吻了他!

  狄安覺得自己腦袋發燒,簡直快要煮成滾燙的一鍋粥糊糊了。忙拿起床邊小几上的茶壺,「咕咚!咕咚!」兩大口冷水灌下去,這才感覺到少許沁涼,腦袋也清醒了三分,遂偷偷看向一旁沒有說話的狄平。

  這一偷看,視線正好對上狄平手裡的那本書!

  狄安覺得自己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他當然知道,那本書上畫的是什麼!

  擁抱親吻、然後是脫衣,然後……

  還有哥哥拿著書的手,很長、很白、很細,骨節分明。

  如果他那雙手就如畫中那樣撫遍自己全身,如果和哥哥真的把畫上的那些內容全部從頭到尾試一遍……

  不行!

  自己和他是兄弟!

  這樣做是不對的!

  可是,哥哥也說要和自己……

  狄安的心「砰砰砰」跳的厲害,他慌忙又拿起茶壺猛灌,卻被嗆住了。

  「咳……咳……」狄安立即難受地咳嗽出來,嘴裡的水嗆得下巴、衣服上到處都是……剛想要拿手帕擦拭,不料茶壺倒在了地上,哐咣哐咣響,落地開花,歲歲平安……

  「你在幹什麼?」狄平從自己的沉思中醒過神來,皺眉看著全身狼狽的狄安。

  「我……沒……沒什麼,我去把剛才支走的丫鬟叫回來收拾。」狄安小心地跨過狄平身邊,衝到門前,忽然又折回來,把他之前拿出來「獻寶」的書冊和畫冊胡亂堆在一起,塞到床底下……

  所有這一切動作,他都是低著頭,避著狄平的目光做的。

  狄平看著狄安又要往門口沖,一把扯住他,讓他與自己對視。「狄安,你……」

  「哥哥,我……我去叫人來打掃!」狄安不待狄平說完,眼神躲閃著用力扭動,掙開他的手,落荒而逃。

  狄平眼睜睜看著他手忙腳亂地踩中了地上的碎瓷片、磕到桌子、又弄翻了凳子,最後撞在門框上,也不吭聲,捂著額頭就跑出去……

  莫非自己突然變成了吃人的老虎?

  那個最喜歡粘著自己的跟屁蟲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地要遠離自己?

  難道?

  剛才的行為,自己雖然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狄安卻有不同的感受?

  如果這樣的話,一定要好好問清楚!

  想到狄安可能會有的反應,狄平不禁又咧開了嘴。

  遠遠的、高高的九霄天庭,青華大帝看著這一幕,歎息一聲,暗自搖頭。一旁,天皇大帝正優哉游哉吃點精緻的水晶芙蓉糕,喝著香醇可口的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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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章成親?

  「狄嬸子,我娘下廚做了些點心,這幾道都是您愛吃的,小五特意給您送過來了。」裴五恭恭敬敬地把一個食盒遞給狄夫人。

  狄夫人叫丫鬟接過去,見裴五眼神左竄右瞄,不由好笑:「你這滑頭!敢情不是來給我送點心的,而是給小平小安賠罪來了吧?」

  裴五嘿嘿傻笑:「狄嬸子,這些點心真的是特意拿來孝敬您的!」

  「說吧,昨天你們三個又吵什麼了?」狄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示意裴五在一旁坐下。

  昨天下午,整個狄府都聽到了裴五的呼喊聲和請罪聲,也有不少人看到狄安親自指使下人把他給趕出門外。

  這三個孩子雖說平時也經常打打鬧鬧,但這一次,似乎真的有些不尋常。事情居然大到要裴五說動自己的母親,專門做了小平小安最喜歡的點心(當然,也是符合自己胃口的點心)來賠罪,狄夫人不由也好奇起來。

  裴五撓撓自己的腦袋,有點坐立不安、難以啟齒的樣子。這時,可以遠遠地聽到狄平似乎正在教訓狄安:「你跑什麼跑?我還能吃了你不成?」。然後,雜亂的腳步聲漸漸傳過來。

  裴五站起來,匆匆忙忙說:「狄嬸子,家裡還有事,我先走了。」

  「小五……」狄夫人疑惑地看著裴五一副倉皇落跑的樣子,再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出現在門口時,那份好奇心就膨脹得更厲害了。

  「小平、小安,這是小五剛剛送過來的。你們不是經常鬧著說裴伯母的點心好吃嗎,多吃點。」狄夫人讓丫鬟把點心拿出來,擺在桌子上。

  「哼!」剛才還在彆扭著的狄安忽然把已經送到嘴邊的點心扔到地上:「我不吃了!哥哥你也不許吃!」

  「胡鬧!」狄夫人沉下臉,「你裴伯母從昨天就開始準備材料,費了一天的功夫才做出來這些點心,你們就算和小五鬧矛盾,也不該枉費了裴伯母的一片心意!」

  狄平哥倆都沒說話,狄安悄悄地看向狄平,正好碰上他的視線,又慌忙紅著臉低下了頭。

  狄夫人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見他們不吭聲,只道他們已經知錯,就接著說:「小五也是真心實意過來賠罪的,你們昨天到底在鬧些什麼?怎麼人越大,氣量反而越小了?」

  「娘!裴五他……」狄安囁囁地開了個頭,聲音就沒了。這件事情,狄平在場的話,他其實沒資格喧賓奪主。

  狄平也無語,他在琢磨,自己能不能說是因為裴五把他和青樓□相比較。

  「娘,這件事情您別管,裴五那小子,我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他!」狄平哼了一聲,下定決心,不會再和裴五來往。當然,事情的經過他也不會告訴狄夫人,免得她擔心。

  自己的美貌在天庭就是極致,在凡間,那更是真正的絕色。每次出去,總會有人癡癡傻傻或居心不軌地跟著,煩不勝煩。更甚者,有些人還打著各種名目找上門來,給狄府上下帶來不少麻煩。自己漸漸不再外出,也從來不在家裡見客,就是為了少惹無謂的糾纏。

  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平日裡更荒誕的話說過,更荒唐的事情也都做過,因為一句話而翻臉,確實顯得有些小家子氣。可是,有些話,有些事,是自己的禁忌。沒想到裴五那小子,認識十幾年了,居然也是這個心思!相對於曾經懲罰過的一些人,自己對裴五已經算是很寬宏大量了!

  狄夫人聽他這麼一說,再看看兩人的神色,心裡打起了算盤———這三個孩子,曾經還打過架,家裡的後院幾乎被他們給毀了,可沒到一個月,又和好如初了。這一次,會不會是自己過分緊張了?說不定他們像之前一樣,僵持幾天,就會繼續稱兄道弟了。孩子們不再用拳腳功夫來解決問題,說明他們長大了,懂事了,這是個好現象!

  狄夫人這麼一想,反倒覺得安心了。也不計較狄平兄弟倆的彆扭,就把自己要安排的事情給說給他們聽:「小平,小安,你們年級也不小了,差不多該成親了。娘已經替你們物色了很多好人家的姑娘……」

  「噗!」的一聲,狄安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丫鬟忙過來又擦又拭的。狄安不在意地揮手打發她們,結結巴巴地說:「娘,這個……這個……」

  狄夫人微微笑著說:「小安,你別高興得太早,這件事情要給你哥哥先辦。當然,如果你們都挑好了,一起辦也行。這樣,我們狄府就是雙喜臨門了。」

  這件事情,狄夫人籌劃了三年。

  本來狄員外和她覺著,先給狄平找個通房丫頭或小妾,待他年紀大一些再正式成親會比較好。可是,狄大官人如今年紀大了,官位無法再上升,說不好很快就會退下來。家族裡其他年輕一輩當官的,現在還不能挑起重擔。而狄平容貌出色的事實,這些年來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甚至傳得越來越玄乎,直把他說得比天上神仙還要美。若是有那位高權重的人要強搶狄平,或者背地裡對狄家使絆子,到時候明目張膽地羞辱狄平也是有可能的。

  狄夫人堅持認為,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兒子以色侍人,變成別人的媳婦、侍寵或玩物。夫妻倆愁來愁去,最終決定在他十五歲這一年就給安排親事,並爭取成親後立即給自己抱上孫子,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斷了某些人的壞心思,還能借助親家的實力。

  忽略狄平的呆滯,狄夫人挺挺身子,著人拿來十幾幅畫卷:「小平,這都是一些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的姑娘,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狄平遲疑著開口:「娘,我現在……不想成親。」

  成親,對於狄平來說,是做人必須經歷的一件事情。但是,在天庭結婚的神仙無不是相識相知成千上萬年才在一起的,之前在意大利見識過的情侶、夫妻也是互相見過面,互相愛慕才最終在一起的。可這裡,對著一幅畫,就要決定自己的妻子?這不是很草率麼?

  狄平沒有辦法想像,自己會和一個陌生人像自己爹娘一樣,成天歪歪膩膩在一起,過那樣親密的生活,尤其,還要做一些很親密的事情。

  成親的事情,自己再過幾年也來得及。何況,按狄安的說法,同齡人中,這麼早成親的人幾乎沒有,最多不過是家裡收了些丫環而已。

  狄安聽得狄平反對成親,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心裡很歡喜,他就是不喜歡自己哥哥和別人親近。可狄夫人卻犯愁了。

  「小平,每個男子漢都要成親的。這些個姑娘都是娘好不容易才能拿到畫像的,你若不先挑了,說不定馬上就會被別人訂走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呢。」狄夫人循循善誘著,心裡卻擔心起來——這個兒子,原本是仙女,他現在說不想成親,難道只想嫁人?

  狄平撇了幾眼那些畫像,實在沒興趣:「娘,這些人我都不認識,成什麼親?再說,現在成親也太早了。」

  「小平,許多男孩子一般到你們這個年紀,就要考取功名或是準備做一番事業出來。可為娘和你爹爹,都不需要你們兄弟倆光宗耀祖或者怎麼樣,只要你們平平安安、早點娶妻生子、一家團員、幸福美滿就好。你不成親,難道成天就和小安小五一起鬧騰?」

  喝退下人和一臉不甘願的狄安,狄夫人語重心長:「小平,你的姿色所帶來的麻煩,你自己應該是知道的。但你老是這樣悶在家裡也不好,如果你成親了,自然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打你主意,你以後想幹嘛就幹嘛,這樣不好嗎?」

  「娘,這件事情,您容我想想。」狄平皺眉,成親就能阻止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嗎?這可不一定。再說,自己是喜歡在家呆著,而不是特意悶在家裡的。外面那些人,實在是太複雜太齷齪了!

  「小平,莫不是……你不喜歡女子?」狄夫人小心翼翼地問。

  狄平想一會兒,搖搖頭。雖然天庭、意大利、明燕王朝,都有男男相戀之事,但男女還是主流。可他自己對這些幾乎沒有概念,覺得男女都無所謂,最主要是,自己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在一起過日子。如果,狄安先成親的話,自己學著他做,可能會好一點吧?

  但是,狄安要成親的話……狄平搖頭,狄安不能成親,他可是自己要好生□的人!

  而自己,好像也不想成親。

  可不成親的話,不就不能圓滿地體驗做人的生活了嗎?

  該怎麼辦才比較好?

  狄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見他搖頭,大鬆一口氣,試探著說,「小平,要不娘先給你找個妾室?」

  「娘,我還是先考慮一陣吧。」狄平大為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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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章求和?

  「哥哥,娘和你說什麼了?」狄平才從狄夫人的念叨中解脫出來,狄安就迫不及待來探風了。

  狄平反問:「你不躲我了?」

  狄安臉一紅,隨即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直視著狄平:「不躲了!」

  這倒有趣多了!

  狄平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更覺得事情有挑戰性,值得自己花心思。

  「不躲的話,是不是隨便我做什麼都可以?」

  狄安一跺腳,轉身就跑。狄平看得心情大好,不由哈哈笑起來。過了一天,專門打發人去找關於情情愛愛的雜書來看。

  狄夫人知道了,暗自偷笑,乾脆叫了「愛,書樓」個戲班子到家裡來唱戲。唱的是一出窮書生與富家小姐倆情相悅,小姐家棒打鴛鴦,然後兩人私奔,再然後書生奮發圖強、高中狀元,最後狀元爺與夫人衣錦還鄉,岳父岳母笑臉相迎,從此夫妻生活幸福美滿的戲碼。

  狄府的人看得津津有味,狄夫人還特意打賞了那個演窮書生的小生。

  狄平卻是對此嗤之以鼻。

  他這些天已經看完了狄安私藏的書,也把剛搜羅回來的一些話本之類的看完了。這齣戲,在他眼裡,根本就是粗製濫造。

  興趣缺缺地起身,眼角忽然發現一個畏畏縮縮的人影,冷冷一笑,走過去,拎起他的衣服說:「裴五!你膽子不小,居然還敢來我家!」

  「平哥哥……」裴五討好地笑:「平哥哥,我們有話好好說。」

  戲台上正在唱第二場戲,狄平朝自家爹娘的方向看了——吵到他們不好。再看看其他人也都聚精會神地盯著那些個台上的小生、旦角,就倒拖著裴五來到自己房裡。

  「裴五,看來上次打得還不夠,今天你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狄平一拳就往裴五身上招呼,裴五老老實實站著,不躲,更加不回手。待狄平五六拳過去,就受不住了,踉蹌著倒在地上,嘴角也溢出了血絲。可他愣是咬牙不閃躲,哼哼著說:「平哥哥,你打吧,打吧……只要你不生氣了,小五隨便你打……」

  狄平看著裴五一幅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就勢又給了一腳:「裴五你個狼心狗肺的,十幾年來我居然都沒發現你才是最會演戲、最會裝的那個!虧我和小安還一直把你當作好兄弟!」

  裴五抱著肚子,蜷縮在地上,委屈地說:「我才沒有演戲!平哥哥往日也說自己是最漂亮的……小五……小五是一直喜歡平哥哥的,一直覺著平哥哥是最好看的,才沒有裝!」

  狄平頓住了,「喜歡」這個詞,裴五和狄安以前也經常說。可看過那麼多婉約纏綿的愛情故事,再看過那些「火辣激情」的畫冊,這會兒從裴五嘴裡聽到這兩個字,感覺那味道就不一樣了。

  「你說你喜歡我?」狄平很認真地問。

  裴五見狄平不動手了,立即淚眼汪汪:「平哥哥……小五知道錯了,你不要不理我……」

  狄平看著他嘴角的血絲,皺眉:「你別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還是個男人嗎!」

  又從櫃子裡拿出個盒子,找出兩瓶藥,扔到裴五身上:「自己擦藥!」

  裴五拿著藥,心裡樂滋滋的,但不敢在臉上表現出來。拉開上衣,有好幾處紅腫泛青的地方,就自己一邊哼哼唧唧抹藥,一邊偷偷看著狄平。見他只是皺眉,也不敢瞪鼻子上臉,把嘴邊的血跡收拾了,繼續畏畏縮縮地對著狄平坐在地上,色心不死地想:「平哥哥真的很美……」

  狄平見他收拾好了,冷哼一聲:「裴五,你剛才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小子,簡直就是想找死!

  裴五慌忙點頭:「平哥哥,我從小……從小就喜歡……喜歡和你在一起。」

  好像那些到狄府來說喜歡狄平的人最後沒一個好下場的,裴五怯怯地瞅了狄平一眼,不由暗罵自己剛才又說錯話了。

  「我現在不會打你!你給我說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狄平有些不自在地開口。

  裴五護住自己的肚子,看著狄平,有些不安。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

  記得自己幼年時,和自家的哥哥姐姐因為年紀差距的緣故,很少在一起玩過。就喜歡粘著他,覺得他長得粉粉嫩嫩的,很可愛。一雙大眼睛看向自己時,像是要把自己給吸進去了一樣。到長大了,懂事一些了,自己的娘親和爹爹的小妾之間不說成天吵鬧個不休,可各種小動作和明裡暗裡的攀比打壓是免不了的,兄弟姐妹間有時候也會互相看不順眼,於是,越發地羨慕狄家的兩個夥伴,從來就不會有人對他們說「家產、繼承」之類的根本就搞不清楚的話題。

  和狄平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慢慢地覺得他很聰明,知道很多事情、很多道理。自覺不自覺地,眼光就圍著他轉了……經常和狄安爭奪他的注意力,不想被他忽略,更加不想被他看不起。

  及到後來,十二歲那一年,三個人一起偷偷出去,見識了玩火圈、戲猴、胸口碎大石的把戲,後來還揭穿了一個「賣身葬父」的騙局。

  記得狄安問他為什麼知道人家是騙子時,他一臉驕傲地說:「我這麼聰明,一看就知道了!」

  那時候的自己,看著他,覺得他比神仙還要光彩奪人。從那以後,自己的目光更加不能離開他了。

  一起習文,一起練武,一起遊玩,一起戲弄那些色膽包天的登徒子……

  到前些日子去青樓,房裡突然多出來的丫鬟,再聯想到平日裡一班朋友的耳提面命,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但又不是很明白……這就是喜歡嗎?

  裴五小心翼翼地開口:「平哥哥,我不知道別人的喜歡是什麼。但是,我喜歡和你在一起……覺得特別開心。你那天……打我的時候,我覺得……我覺得自己好難受……」說到最後,裴五眼眶又紅起來。

  狄平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歎氣:「你走吧。」

  裴五臉色立即變得蒼白:「我……我不走……你別趕我。」

  「裴五你賴在這裡幹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門口突然傳來狄安的喝斥聲。

  「我……平哥哥已經原諒我了!」裴五底氣不足地囁囁著,眼角瞥到狄平在皺眉,但最終沒有出言反對,心裡不由雀躍起來。

  「你胡說!」狄安氣呼呼地指控。

  裴五也不反駁,雖然都只有十五歲,可他是大家庭出來的孩子,自然比狄安要更加通曉人情世故。在他心裡,只有狄平夠資格當自己哥哥,讓自己信服。如今狄安在他眼裡,就是一不懂事的小孩。何況,這件事情得狄平說了才算。

  「哥哥!」狄安拉著狄平的衣袖,氣惱地瞪他。

  狄平沖裴五擺手:「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狄安得意洋洋地看向瞬間如喪考妣的裴五。

  情勢突然急轉直下,裴五被打擊得措手不及,愣愣地看著面有厭煩的狄平和耀武揚威的狄安,滿腹委屈無處申訴,滿腔怒火不能發洩,只能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來,把狄平給的兩瓶藥收好了,轉身往門外走。

  狄安衝他的背影揮了揮拳頭。

  狄平忽然沒了興致——十五歲,裴五才十五歲!狄安沒有原來的記憶,現在也是十五歲的小屁孩!自己兩萬多歲的神仙,和他們較什麼真?至少也得等到二十歲成人之後吧!

  「好了,小安,我已經把他打得差不多了,你就別和他鬧了。」

  「可是哥哥……」

  狄安不甘心地想要繼續煽風點火,狄平順手就給他腦門一個彈指:「我們也都長大了,以後要學著管理家業,替爹娘分憂,你不要再小孩子氣了!

  沒有想走科舉路線,這樣一來,他們就沒有必要繼續啃那些晦澀難懂的書本了,而應該跟著自己的爹爹開始接觸家裡的莊園、土地等產業。不然,就和那些成天無所事事的二世祖、紈褲子弟沒有區別了。可是,成親的問題……還是得好好謀劃一番。

  狄平撫撫額頭,萬分懷念天庭的生活。

  那時候,自己過得多逍遙!儘管有些神仙也因仰慕而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了不便,可那裡畢竟是天庭,還沒有誰敢用強迫的手段。最重要的是,自己有法術,想變成什麼樣就變什麼樣,也可以省掉不少麻煩。而在這裡,自己卻沒辦法變身。不然,平日就可以隨便用一些普通的面貌來示人,不用擔心麻煩上身。

  三天後,裴五再次可憐兮兮地上門,這一次,不是來糾纏,而是來告別的。

  「平哥哥,我爹說要送我到京城的書院去求學,以後參加科舉考試。」

  「科舉考試?那就是說,你要在京城至少三年多?」狄安眼睛發亮,這個討厭鬼終於要走了!

  狄平不置可否,裴五拿出一個玉珮,往他手裡塞:「平哥哥,我一定會高中狀元回來的!這個……我娘說……說是以後要送給我媳婦的……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裴五,把你的臭東西拿走!我哥哥才不會嫁給你做媳婦呢!」狄安氣急,沖扔下玉珮就跑的裴五大喊。

  狄平目瞪口呆,他這……這就算被訂下了?

  狄平嘴角上揚,繼續上揚,終於忍不住裂開,笑開來。

  「哥哥!」狄安氣急敗壞:「你怎麼能收下他的玉珮?」

  看著裴五硬塞過來的玉珮,狄平不以為意:「這沒什麼的,我就當暫且替他保管著。憑他,就想娶我?我娶他做妾還差不多!」

  「我不許你娶他!」狄安急紅了眼:「哥!你不要娶他,你也不要娶其他人,好不好?」

  背後突然響起狄夫人的聲音:「你這傻孩子,小平不娶任何人,難道娶你不成?」

  狄安一驚,回頭一眼,自家爹娘就站在背後!

  「爹,娘,你們不是在看戲嗎?」狄平皺皺眉頭,不知道他們在外面多久了?還好自己沒有說什麼離經叛道的話。

  「唱戲的早就散了。你們三個,又在搗鼓什麼?還有沒有欺負小五?」狄夫人笑笑,攜同狄員外進屋坐下。

  「沒有,爹,娘,是不是有事?」兩個人這時候來他房裡,肯定不是普通的噓寒問暖。難道又是關於成親的事?狄平開始覺得心煩。

  「的確有事,你們大伯父要告老還鄉了。」狄員外擼擼自己的鬍子,「剛才有小廝過來送信,說你們大伯父下個月就不再是朝廷官員了.雖然皇上體恤他一生勤勉,為朝廷百姓做出了不少事情,在准許他辭退的同時,還給你們大堂哥、三堂哥各升了一級。但他們畢竟年輕,以後的路還不好說。」

  「爹,我們雖然也沾了大伯父、二伯父他們的光。但您一向是頗有名望的,大伯父還鄉,對我們應該沒什麼影響吧?」狄安不解地問。他年紀雖小,但家裡的事情和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卻還是知道一些。

  「還有很多事情是你們不知道的,等你們以後大一些了,爹再慢慢告訴你們。但現在,小平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狄員外難得嚴肅地板起了臉。

  狄平見狀,也很認真地表態:「爹,娘,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們說。但是,我現在不想成親,以後也不會和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人成親。」

  狄員外不意外自己兒子的態度,說到底,自己是看著他長大的。在一起十幾年,這個兒子的脾氣和一些怪癖他還是很清楚的。

  「小平,如果你不想現在成親,也不想被別人煩的話,那你就勢必要忍耐一些其他的事情。」狄員外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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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章新任知縣

  乞巧節是明燕王朝傳統節日中,最具浪漫色彩,也最受年輕姑娘小伙子喜愛的節日。姑娘們會在這個充滿浪漫氣息的晚上,對著天空的明月繁星,擺上時令瓜果,朝天祭拜,祈禱自己能有一段美妙幸福的姻緣。

  但姑娘小伙子們更經常做的,就是親手扎兩盞相同的花燈。不管做成什麼模樣,男的都要系一根綠色的帶子,女的都要系一根粉色的帶子。然後到當地的乞巧花燈會上,對著花燈許完願後,把其中一盞放到城裡或城外的小河上游,花燈就會順水漂流到下游水淺的地方。這時候,姑娘們就會把自己看中的有綠色帶子的花燈撈上來,小伙子們自然就是把自己看中的有粉色帶子的花燈撈上來。而花燈的主人則可能會一面派人偷偷看著,一面準備撈自己意中人的花燈。

  如果雙方對上了眼,可以互送另外的一盞花燈,借此傳情達意。如若一方沒看上另一方,那就只能把剩下的一盞花燈悄悄收起來,期待下一年的緣分。

  明燕王朝萬樂三十二年七月,安慶府。

  乞巧花燈會如往年一樣,從七月五日就開始了。久不出門的狄平哥倆帶著自家十幾個小廝,每人提兩個花燈浩浩蕩蕩往花燈會上去湊熱鬧。

  儘管狄平頭戴紗罩,但有狄安隨行,再加上那風姿特秀的身材和欲蓋彌彰的紗罩,路人很輕易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一出狄府,就有不少丫鬟和小廝盯著他們的動態,更有一些大膽的小姐或公子親自上陣,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後,眼冒綠光,恨不得把狄平手裡的花燈搶過來。

  這個時候,街上正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越接近城裡的那條小河,人流就越多,摩肩接踵,寸步難行。

  好不容易擠到小河上游,狄平才將花燈放下水,立時就有「撲通!撲通!」的聲音響起來。

  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此起彼伏的叫喊聲頓時也跟著響起來。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快去叫知府大人!」

  「快救命啊!」

  「……」

  「撲通!」

  「撲通!」

  ……

  更多的人跳了下去,河裡頓時掀起了一場大戰,岸邊的人被水花潑得幾乎全身濕透。後知後覺的人們終於發現——跳河的人不是想死,他們的目標都是狄平那盞花燈!

  「撲通!」

  「撲通!」

  越來越多的人往下跳……而那盞花燈,其實早已經粉身碎骨了!

  岸邊不時有人哭喊著「小姐(少爺)您不會游水,快上來!」「救命啊!」

  還有那看熱鬧的、起哄的、往前面擠的、前赴後繼跳河搶燈或救人的……

  小河旁人群頓時失控,場面混亂得幾乎要趕上某超市開張時的哄搶、踩踏事件。

  忽然,一個粗獷的聲音大喊:「狄平少爺不見了!」

  陷入狂熱中的人被這呼喊聲驚到,定睛一看,果然,那個神秘朦朧的美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那,他們還爭什麼爭?

  ……

  七月六日,安慶府有名的幾個大夫先後被請到狄府,隨後,大夫們都不無遺憾和痛心地走出狄府大門。不到半天,安慶第一美男狄平在乞巧節被人推倒、踩踏以致狄平受傷、毀容的消息就傳開了。立時,幾家歡樂幾家愁。

  又過了幾天,鬼節到了,狄三員外舉家回鄉祭祖。

  中途休息的時候,有人看到狄平是一瘸一拐被人扶著下馬車的。更多的人在茶樓看到,狄平的面紗被風吹起來以後,臉上赫然有一塊黑紅黑紅、極度醜陋的疤痕……

  一個月以後,狄三員外全家回城。有好事者一路追隨,發現狄平走路的姿勢依舊不自然,臉上的紗罩也從未在人前取下過,但經常見到狄平摔東西罵人。

  狄府一家對於狄平的問題都緘口不言。不幾日,狄府一個負責採辦的下人被灌醉,終於吐露了一點風聲說,狄平算是毀了,那張臉,已經不能見人了;那條腿,也再不能恢復了;而狄平的脾氣,越來越壞了,已經發展到動不動就打人……

  過了一天,那個小廝被狄府趕了出來。

  又過了一個月,狄大員外入住狄三員外府,而狄三員外舉家出行,據說是要四處尋訪,給狄平尋找良醫。

  至此,大家都知道,安慶第一美男風光不再,原來的第二美男毫無疑義地順利升級。

  明燕王朝萬樂三十五年三月,安慶府裴氏家族裴悟金榜題名,奪得文舉探花、武舉探花,人稱裴探花。

  同年五月,帝大行。八月,太子登基,改稱天順元年。

  天順三年,明燕王朝南部,離安慶府八百里左右的定康縣。

  「唉呦!狄夫人哪,今天我可是給您帶來了好幾家姑娘的畫像,個個都是知書達理、性情好、品貌好的人選。我可是攥在手裡好幾個月,專等貴府二位少爺弱冠的。」一個頭戴大花,穿紅披綠的媒婆揮著帕子,對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貴婦人笑得臉上的粉撲稜稜掉。

  狄夫人微不可見的皺皺眉,隨即笑道:「這些畫像你先擱我這,過幾天我再給你回復吧。」

  見狄夫人不再以兒子尚小,不考慮親事為借口,反而爽快地收下了畫像,李媒婆喜笑顏開:「狄夫人,您不知道,自從三年前您一家搬到我們定康縣,老婆子我就想給貴府二位公子說門好親事。這些姑娘,都是我精挑細選……」

  「好了,李媒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這些畫像我會好好看的。」狄夫人打斷李媒婆的話,派人把她送出去。又叫來另一個丫鬟:「老爺在哪裡?」

  「夫人,老爺說要準備些送給新任知縣大人的禮物,一早就出去了。」

  「大少爺還在房裡嗎?」

  「大少爺和二少爺剛才也……出去了。」看著狄夫人越來越緊皺的眉頭,丫鬟不由有些遲疑。

  她來狄府不到兩個月,卻發現這家的主子很奇怪。比如,夫人不見得有多厲害,但老爺愣是沒有小妾;再比如,大少爺雖然長得不差,但也只能算是比較好而已,可他偏偏一副「天下唯我最美」的口氣和姿態,尤其是其他人似乎也都這樣認為的;還比如,老爺選的當家人不是大少爺,而是二少爺,可二少爺卻最聽大少爺的話;再再比如,大少爺和二少爺已經二十歲了,可兩個人都沒有成親,甚至連一個貼身的丫鬟都沒有……

  「你先下去吧。」狄夫人頭痛地擺手,這兩個兒子,還真是,越來越讓人不放心了!

  「小安,這麼冷的天,你拉我到這裡來幹嘛?」狄平看著光禿禿的樹枝和空蕩蕩的馬路,冷得打哆嗦。

  一件毛裘忽然披上了身,「哥哥,跟你說外面冷,要多穿衣服的。」狄安念叨了一陣才說:「我剛才看見李媒婆了,要不溜出來,肯定會被娘拉過去的。」

  「那也不一定要來這裡吧?可以去酒樓喝酒啊。」

  「我聽說,新任知縣大人今天會從這條道路經過。後面十里,趙縣丞和黎主簿已經在等著了。」

  「新任知縣?是個什麼人?」狄平來興趣了。

  「現在還不知道,只聽說是在京裡犯了錯,被貶下來的。」狄安一邊說,一邊踮起腳尖眺目遠望,「那邊來人了!」

  一陣馬蹄聲響起,隨後,四匹馬、四個人由遠及近,出現在眼前,又一掠而過。

  「我覺得剛才那個人好像有點眼熟。」狄平扭頭,望著絕塵而去的四個背影,腦子裡快速地回憶著。

  「怎麼可能?哥,你認識的人我都知道。我怎麼就沒有覺得剛才誰很眼熟。」

  看著狄平沉思的側臉,凍得通紅的耳朵,狄安伸出手,剛要撫上去,狄平就轉過頭來了。

  狄安遺憾地把手縮了回去。

  「我真的認識他,可一下子又記不起來。」

  「好!好!哥,你慢慢想,我在這裡慢慢守著。」狄安苦笑,這個哥哥,有時候聰明得過分,有時候遲鈍得過分,而現在,卻是固執得過分。以他的脾氣,要是不想個水落石出,恐怕他們兩個都要不得安寧了。狄平是因為要追求所謂的真相,而他,即使是完全在狀況外,也不得不小心陪著。

  一盞茶時間過去,一炷香時間過去,一個時辰過去……

  新任知縣還是沒有等到,狄平卻一拍大腿:「我想到了,那是裴五!」

  狄安一驚:「裴五?」

  「沒錯,就是裴五!而且,說不定他就是新任的知縣大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若是知縣,怎麼可能才帶三個人來康定?」

  狄平淡笑:「怎麼不可能?你看,兩年前他就是編修,官拜七品,後來怎麼說也得升一升。而知縣,也剛好才正七品。這不就是你說的新任知縣是從京裡貶下來的嗎?再說,我們在這裡等這麼久,除了他們四個,還有誰經過嗎?」

  可不是,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其他人經過,那新任知縣一行可能就是剛才那四個了,可是,那個人,真的是裴五嗎?

  狄安立即轉身回到馬車上:「哥哥,我們現在去縣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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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章重逢

  馬車一路疾馳,卻在快要到大縣衙門口的時候被堵住了——百姓們紛紛湧上街頭,圍觀新任的知縣。越接近縣衙,人就越多。

  「我們先回家吧,過幾天再來看。」狄平看著人群,心有餘悸。當年安慶府的那場事故,雖然沒有造成人員死亡,但受傷的卻有不少,狄府最後還花了近一千兩銀子的醫藥費。

  狄安瞅瞅人群,再看看狄平,心事重重地掉轉方向。

  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了。

  吃過晚飯,洗簌一番,狄平抱著一床被子敲響了狄安的房門。

  「哥?」狄安不無驚訝地看著穿得清涼的狄平。

  「夜裡冷,今晚一起睡吧。」狄平朝他展開笑顏,眼睛在燭火的照耀下,黑亮黑亮。

  狄安抓住門框,手指僵硬得不像話。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可他卻覺得有一股火正在燃燒。從心口燒到腦袋,燒得他耳暈目眩,然後再擴散到五臟六腑,往四肢蔓延。鬼使神差,他「砰!」的合上門,靠在門板上重重呼吸。

  狄平看著緊閉的房門,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打了一個噴嚏。

  門忽地又開了,狄安拉他進去,把門關上,阻止北風刮進來。

  「哥!這麼冷的天,你怎麼穿這麼少?」

  「要睡覺了當然要把衣服脫乾淨。」狄平挨著狄安,在他耳根吹了一口氣,又嘻嘻笑著爬上床。

  「哥,我……還有賬本要看……」狄安裝模作樣地在旁邊桌子上擺出幾本帳本。

  狄平用手指捲著自己的頭髮,懶洋洋地說:「你慢慢看吧。」

  狄安哆嗦著手翻開賬本,冷的,因為冷才這樣的!

  那些字一個個在眼前跳著,怎麼也看不清楚。他走到燭台前,把燈繩挑起來,光線頓時明亮了許多,可賬本依然看不清楚。背後兩道視線讓他如坐針氈,腦子裡亂哄哄一片。

  「這個玉珮,我今天仔細看了,還挺不錯的。」狄平單手支起腦袋,側躺著,笑瞇瞇沖那個緊張的背影慢慢說著,另一隻手正把玩著一個玉珮。

  「……」

  狄安沒有回頭,也沒有搭話。

  「小安,你說,裴五還記不記得說要我等他呢?」

  狄安猛地起身,賬本掉在地上也顧不上,三兩步跨到床前,一把抓起玉珮,顫著聲音問:「哥……你……你喜歡他?」

  狄平輕笑一聲,順手把狄安勾到床上。

  「小安,你今天為什麼不想見那個媒婆?」

  「……」

  「小安自己不成親,也不想我娶其他人,可是打算要嫁給我?」

  狄安驚呼:「哥哥!我們是兄弟!」

  兄弟?

  狄平嗤之以鼻。

  自己是水仙花下凡,他也是神仙下凡,只不過是借了個兄弟的名分投次胎而已。彈指一揮間,幾十年過去,肉身埋入黃土,然後灰飛煙滅,而他們繼續回天庭做神仙。這算什麼兄弟?

  不理會狄安的掙扎,狄平含住他的耳垂:「小安,我說過,等你成年後,要送你一份大禮。」

  狄安渾身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要爬起來。他們兩個都學過武功,但狄平一直略勝一籌。這一次沒折騰幾下,狄平就得意地跨坐到了狄安身上。

  「小安,你可是答應過,會永遠聽我的話,不會忤逆我,只會對我一個人好的。怎麼,現在覺得自己長大了,想反悔?」

  狄安氣喘吁吁,兩人肢體相搏時,他就已經有了反應。此時再看著狄平散亂的單衣下露出的鎖骨和大片的白皙肌膚,更覺得口乾舌燥,血氣翻騰。

  「咦?」狄平微微後仰,確定自己碰觸到了某個似乎正在直立的東西,一隻手往自己身後探去,精準地抓在手裡。恍然大悟:「小安,原來你這個也會變大!」

  狄安滿臉尷尬,可見到狄平一臉純粹的好奇與驚訝,卻羞憤得想要一頭撞死。

  為什麼?

  為什麼他明明是哥哥,卻要經常對自己說一些令人很容易想歪的話?

  為什麼他可以如風月老手一樣把那些春宮圖批得一無是處,卻偏偏又表現得像個天真的小孩一樣清純?

  難道他自己從來沒有□過?難道他從來沒有自己解決過?

  狄平緊緊盯著狄安,感覺到他的緊張和興奮、羞惱,就和書裡寫得一樣,本著好學實踐的精神,他開始撫摸那一處,狄安奮起掙扎,終於逃脫魔爪。

  「狄安!」狄平瞇起眼睛,怒火上湧。從來沒有想過,狄安居然敢如此抗拒自己!

  很明顯地感覺到狄平的憤怒,狄安一陣心痛,腦海中千頭萬緒,在看到裴五那個玉珮時,最後的那根弦繃斷了。

  他深呼吸幾口,幽黑的眼神直視狄平,隨即上前,把他塞到被窩裡,掖好被子,扯出玉珮扔在一旁:「哥哥,我……我先去洗澡!」

  「哥,這樣……可以嗎?」狄安顫巍巍地撫上狄平精緻的臉。無數次的幻想,沒想到今天居然可以這樣地接近他。近到可以看清他細長翹卷的睫毛,聞到他呼出來的清香的氣息,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觸摸他嫩白的肌膚。

  「不要叫我哥,就叫我的名字,或者你可以叫我蒜頭。」狄平皺眉,下意識地抗拒「哥哥」這個稱呼。

  「平。」狄安輕輕地喚了一聲,然後又連續叫了好幾聲:「平,平……」聲音漸漸隱去,消失在貼合的肌膚間。

  像膜拜一般,狄安帶著幾分敬仰吻過狄平的額頭、鼻尖、臉頰,見他沒有反對,虔誠地吻上他的唇。狄平伸出舌頭好奇地添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狄安立即抓住機會,長驅直入。沒有教過他,沒有經驗,憑著本能,他全力地□糾纏,不放過任何一處。心臟劇烈地跳動,全身開始燥熱,叫囂著想要更多。喘著粗氣,順著本能,他扒開狄平的衣服,手觸摸到那一片微涼、卻緊致光滑的皮膚。嘴也開始下移,喉結、鎖骨,胸前都沒有放過,由輕到重的舔坻,甚至啃噬,只恨不得能把身下的人揉到自己體內,或者一寸寸吃下去。

  「不對!」狄平忽然把他推開一些,在兩人交纏在一起的雙腿間,握住狄安已經漲大的慾望:「為什麼你變得這麼快?而我……好像沒什麼反應?」

  似一盆冷水從天而降,狄安重重喘息,很挫敗地看到狄平雙眼清澈,幾乎沒有一絲情動的神色,可他手上的動作卻又令自己幾欲瘋狂,這就是哥哥……不,平,是平所說的冰火兩重天嗎?

  強忍著自己的滿腔慾火,狄安握住狄平的手腕,不讓他亂動。低低地、苦澀地問:「平,你……不喜歡我這麼做嗎?」

  再怎麼沒經驗也知道,自己只要一碰到狄平就會有綺念,他……他不應該是這麼清明平淡的反應。

  狄平皺皺眉頭:「還好,至少……能忍受。不過,你很像……一隻飢餓的小狗。」

  只是在忍受?

  狄安先是僵住,心臟似乎被冬天的寒冰給刺穿、冷凍住,血液也不再流淌。可聽到自己被形容為小狗,卻只歎了一口氣。從狄平身上翻下來,背過身去,自力更生。

  「小安,你不繼續嗎?」狄平發揮好奇寶寶的求知精神,鍥而不捨地誘惑。

  繼續?

  狄安苦笑。

  天知道,他多麼想繼續,多麼渴望兩人能熱切地親吻和擁抱。他渴望狄平如他一樣情不自禁、全身沸騰。

  可是,即便他說著撩撥自己的話,即便他主動誘惑自己,他的眼神也太過單純、語調太過平淡,反應太過純良無辜,就跟吃飯時問「要不要再來一碗」一樣稀鬆平常。

  這是一種酷刑。

  喜歡的人就在自己身後,隨手可觸,尤其他還在煽動自己……他的氣息就纏繞在自己耳後,他的手還搭上了自己的腰,腿也纏了過來……

  狄安緊緊地咬住嘴唇,告誡自己不要理會狄平的小動作,把所有的不甘和叫囂轉化為粗重的呼吸和手上越來越重的動作,沒幾下就陷入頂峰,最後卻是淺淺地射出來。所有的激情都變得十分尷尬、心酸甚至是悲涼。

  這個人,自己喜歡著、敬仰著、追隨了二十年。

  十五歲那一年以後更是從懵懂到清楚地、禁忌地愛慕著,同時也被兄弟的名分壓抑著、痛苦掙扎著。

  好不容易有次機會,他主動了,自己也想不顧一切了,可是……對著一個嘴裡說著□的話,心跳和身體卻都沒有變化的人,還怎麼能繼續下去?

  狄安覺得非常憤怒。

  他痛恨自己的驕傲,痛恨自己喜歡狄平,痛恨自己捨不得傷害他,痛恨自己不能豁出去就那樣佔有他,痛恨自己的狼狽不堪……他更痛恨狄平的所作所為。

  狄平所作的一切,都不可原諒!

  狄安迅速地起身、出門,「砰!」的一聲在寂靜的冬夜裡異常地響亮震耳。

  狄平滿臉的困惑與驚愕,撫著自己身上的痕跡,慢慢地睡過去了。

  早上起來,狄平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人。

  環視四周,沒有狄安的痕跡,似乎他後來沒有再進來過。

  後院兩人經常一起晨練的地方也沒有他的蹤跡。

  狄平不能理解狄安的心思,搖搖頭,不多想,就著冰清冷洌的寒氣,打了一套拳,完成每日必做的功課,身上也漸漸暖和起來。

  回房,對著銅鏡,描粗眉線,又用各色胭脂水粉與特製的藥末和在一起,撲在臉上。

  仔細看看,那張妖艷的臉已經變得有些粗糙,不會引起別人過分的注意,這才走入正廳。

  狄夫人正在擺弄一些禮盒,見他過來,立即說:「小平,你來得正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天你爹爹已經向人打聽到新任知縣的來歷了。你可知道,那新任知縣是誰?」

  「裴五。」狄平這下子已經完全肯定了,倒是狄夫人一臉驚訝。

  「你怎麼知道?昨天你爹回來時,你和小安都睡了的。難道……你們私底下有書信來往?」

  「沒有。」狄平搖頭,如果真的是裴五,看來自己以後不會這麼無聊了。想起來,他以前可是經常被自己和狄安欺負的,不知道做了知縣,會是個什麼模樣?

  「小安呢,你們不是打完拳,一起來吃飯的嗎?」狄夫人忽然問。

  「早上沒看到小安,他……沒有來過這裡?」狄安沒有來過?他會去哪裡?

  「他該不會是睡覺睡過頭了吧?來人,把二少爺叫過來。」狄夫人不知道他們昨晚的事情,吩咐了下人去尋找。可是,

  下人一:「夫人,大少爺,二少爺房間的東西是剛剛收拾好的,少爺不在房裡。」

  下人二:「夫人,大少爺,二少爺不在後院……」

  下人三:「……二少爺不在廚房……」

  下人四:「……早上沒有看到二少爺出過門……」

  ……

  「胡鬧!好端端一個人還會消失不成,繼續找!」狄夫人對著下人板起了臉。

  狄平心裡湧上不好的念頭,難道狄安昨晚不是去睡偏房,而是出府了,一夜未歸?

  雞飛狗跳過後,狄安依舊不見蹤影,收拾房間的小廝一口咬定,他早上去的時候,被窩還是暖的,二少爺肯定是才起床;門房也信誓旦旦說早上只有老爺出去過,沒有見到二少爺出門。

  狄平知道,狄安肯定是半夜翻牆出去了。眼見狄夫人滿臉愁容,不由大罵狄安幼稚、彆扭。「娘,您別擔心。小安可能有急事,來不及和我們說,就爬牆出去了。您知道,他最喜歡這樣干了。待會兒我出去找找,您先歇著。」

  「爬牆還不是你教唆的!」狄夫人嗔怪地瞪他一眼,想想自己兒子也算文武雙全,自己家在這裡也沒與人結過恩怨,心裡才漸漸安慰些。

  「娘,您先吃著,我帶人去找。」狄平起身,心裡卻沒底,這時候,上哪找人去?

  「夫人,大少爺,二少爺回來了!」正當狄平一籌莫展,下人們惶惶不安的時候,一個下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大呼。

  「在哪裡?」狄平馬上追問。

  「在……在門口,有人送他回來的。」下人氣喘吁吁。

  送?

  狄平飛快地掠到大門口,一眼看到狄安正被兩個人架著,雙眼迷離,嘴裡不知道在胡亂地呢喃著什麼,一身酒氣,全身都髒兮兮的。

  皺眉,有些嫌惡地叫來下人:「給二少爺燒好洗澡水,準備醒酒湯,再叫個大夫過來。」

  轉頭再看向那個背手站在一旁的年輕人,和自己差不多高,身著玄色袍子,臉上看起來很和善,也很眼熟。

  「你……是平……狄平?」年輕人也正在打量狄平,忽然有些驚喜地開口。

  「裴五?」狄平也浮上一絲笑意。有些溫暖安心,更多的是好奇——算起來,他們已經五年沒見了,自己現在這副打扮,他是怎麼認出來的?

  「是,是我!」裴五激動地上前,攬上狄平的肩膀,忽又訕訕地垂下來:「對不起,我……太高興了,竟然忘記,你不喜歡別人靠近……」

  手雖然放下了,可眼睛卻一動不動地、近乎貪婪地看著狄平,心裡漲得滿滿的,心臟似乎要跳出來。嗓子乾啞,口乾舌燥,滿腹的言語堵塞住喉嚨口,竟然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緊緊地盯著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害怕這是夢,害怕這是幻想,害怕他會突然消失在眼前。霎那間,裴五覺著眼眶酸澀得厲害,有些濕熱的東西就要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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