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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穿越九霄 BY cyanmoon

  二十章激動

  「我沒醉,我……還能喝……喝!嘻嘻……哥,平……子川……哈哈!」

  醉了的狄安忽然掙脫旁人的攙扶,歪歪扭扭往狄平身上靠:「哥……你為什麼……是我哥哥?為什麼?……」

  狄平被他滿身的酒氣熏到不行,一把就將他推開,下人忙不迭地過來拉軟手軟腳的狄安。

  可狄安竟然開始撒酒瘋。他有武功,醉了的老虎依然是老虎,不會變成貓,兩個下人被他輕易甩開,他自己卻倒在地上打滾,又哭又笑,抓著胸口淒然喊叫:「哥,為什麼?哥……」

  裴五見了,眼神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狄平被他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表情給嚇倒,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如此傷心。

  難道就是因為兄弟的身份,讓他不敢對自己放開心懷?

  因為是兄弟、世俗禮教的緣故,讓他如此痛苦不堪?

  「都愣著幹什麼?還不把二少爺扶進房去!」

  隨後趕來的狄夫人看著狄安聲淚俱下的慘烈模樣,也被嚇倒了,趕緊喝斥下人。

  「二少爺,二少爺!小的扶您進去。」

  機靈的管家又叫過來幾個人,抬腳的抬腳、扶手的扶手,七手八腳將他抬走。

  狄夫人根本沒看到有來客,憂心忡忡地跟著去了。

  「小……」狄平沖裴五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想要叫裴五,猛然記起他現在是知縣,摸摸鼻子說:「現在該叫你裴大人了。」

  裴五拚命壓下心裡的激盪澎湃,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說:「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跟我講究這些幹什麼?你還是叫我小五,或者叫我明之吧。」

  「明之?這是你的字?」

  「沒錯,是我在京城的先生幫我取的。」

  「那好,小五……厄,明之,你叫我子川吧,小安你可以叫他子全。」

  明燕慣例,男子二十弱冠,視為成年,由加冠的貴賓取字,此後,只有長輩才可稱呼他小時候取的「名」,一般人或平輩則以新取的「字」來稱呼。

  在狄平看來,還是叫「小五」要順口一些。可是,人家現在好歹是個官,再叫他小名似乎不太妥當,自己也不能再聽他叫「平哥哥」了。只能有些拗口、有些遺憾地把自己和狄安的字給報出來。

  「子川……子川……」裴五在嗓子眼壓抑地咬著舌尖叫了兩聲,在隨從那裡拿過來一溜禮盒:「我剛才是在酒樓碰到子全的……五年沒有你們的音訊,未曾想今天一大早就能碰到你們……來得匆忙,只好隨便買了點東西來看望狄叔、狄嬸,還有……你……」

  狄平淡淡一笑:「難為你有心,知縣大人的禮品,那可是我們三生修來的福氣才有的。」

  伸手上千拿禮盒,手指碰到裴五的。裴五僵著,沒有放開,心潮起伏,熱淚盈眶,他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抱著狄平的念頭。

  「你……」狄平感受到裴五的顫抖與激動,看向他那熱切深邃的眼神,心裡不自覺地跳了一下,鬆開手,「我們不要在這裡傻站著,去前廳吧。」

  手指那一點溫度還來不及抓住,就消失了。裴五悵然若失地看著狄平的背影,整整衣襟,上下看看,跟了過去。

  「明之,你……還好吧?」不得不說,狄平在家呆慣了,有些傻了,完全不知道怎麼應酬。叫下人端了一杯茶,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而裴五,因為心情太過激動,想說的話太多,沒有頭緒,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兩個人就愣愣地坐著,直到狄平無法忍受這種莫名緊張低壓的氛圍。

  「不好!」這兩個字在裴五舌尖轉了幾圈,終究沒有說出來。

  五年前自己匆匆告別,不想,幾個月後興沖沖而又忐忑不安地回家,卻只聽說狄平被踩了,受傷了,毀容了,出門了……那一刻,不啻於晴天霹靂。

  死命纏著狄大老爺,他卻說不清楚他們的去向,還說,狄平可能以後都不會回安慶府了。自己派人去找,也沒有絲毫頭緒。

  擔心他的安危,期盼他能給自己寫封信告平安,驚慌地想著他是不是還沒有原諒自己,以後是否再也不能見面,日日憂心,夜不能寐,折騰過、哭鬧過,到最後,只剩下滿心的後悔。

  後悔自己的莽撞,後悔離家太早,後悔自己能力太弱,找不到人……

  老天爺垂憐!

  裴五不無感激地想。

  誰能想到自己心灰意冷來到定康縣的第二天,就能遇上就醉醺醺的狄安,誰能想到自己居然一下子就見到了狄平!

  雖然他現在模樣有很大變化,可自己還是很快就認出來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彷彿他們曾經相識上千年一樣。

  裴五看著狄平,有些不搭邊地說:「我一直在想,五年前……你打我的那一次。」

  現在過去,是不是也會被暴打一頓?可是,即便會被暴打,自己還是想撲過去。

  裴五手腳的反映遠遠快過大腦,等狄平醒悟過來,自己已經被裴五死命地箍在懷裡,耳邊傳來他顫慄的哽咽聲:「平哥哥!子川……」

  狄平沒有推開他,在他看來,裴五和狄安一樣,身體強健,不似自己那般清瘦。他們也比自己更容易情緒激動。現在,自己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裴五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勒得自己肌肉發痛。

  可是,自己不反感他的這個舉動。

  這些年來,偶爾還是會想起他,會覺得有些寂寥。

  果然,久別重逢的人,會更加親密麼?

  「子川,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我曾經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你們了!」

  喜極而泣的淚水終於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裴五抱著狄平,全身沸騰,熱血充斥著每一個細胞,似要衝破皮膚,綻放出來,他無法用言語來表達那種比死去後重新活過來還要深刻的狂喜與感動,只能緊緊地、更緊地擁著他,任淚水流個歡快透徹!

  「小平,我說……」安撫完醉鬼的狄夫人來到正廳,看到眼前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想說的話嘎然而止。

  狄平回過神來,使勁推開裴五。裴五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淚,走過去給狄夫人行禮。

  「小五?」狄夫人大吃一驚,忙叫人去換茶和點心,恭恭敬敬彎腰:「民婦見過知縣大人!」

  狄平呆住,裴五慌忙扶起狄夫人:「狄嬸子,您這不是折殺小五嗎?小五在您面前,永遠不是什麼大人,只是小五。」

  一席話說得狄夫人大為寬慰,臉上笑開了花,卻依舊不敢怠慢:「裴大人,禮不可廢!民婦怎能直呼大人小名?」

  裴五佯裝生氣:「狄嬸子,小五一直把您看作自己的半個親娘,哪裡有兒子讓母親給自己行禮的?還是,您……看不起我,想要和小五鬧生分?」

  狄夫人連稱不敢不敢,裴五又親自倒茶,奉給狄夫人。

  狄夫人難以推卻,只得喝下,感慨道:「算起來,我們已經五年沒見了。昨天聽說你就是新任知縣,老爺子今天就出去買你喜歡的東西,想要送給你呢。」

  裴五看了狄平一眼,帶著一絲埋怨說:「狄嬸子,您一家突然就走了,我爹娘和我天天念著呢。可是,狄大伯父不肯跟我們透露你們的消息。您也真是狠心,平日還說疼我更甚平……子川和子全,卻這麼多年都不給小五報個平安,害小五成天提心吊膽的……」

  十五年的日子幾乎都是黏在一起的,十五年的情分,一朝分開,卻毫無音訊。

  狄平,你怎麼會如此狠心待我?

  如若今天不是碰巧遇到狄安了,我們又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

  如果我們不能見面,你會在乎嗎?你會忘記我嗎?

  我之於你,到底算什麼

  心裡隱隱地痛起來,像是被人戳穿了一個孔,空洞、生疼,裴五眼眶發紅。

  看在不明就裡的狄夫人眼中,也不能不為他動容並感到愧疚。再想到傳言說他是因為犯錯,被貶下來的,雖說是當官,可在這裡舉目無親,不由母愛氾濫,心疼起來。

  「小五,以後你就當這裡是自己家。縣衙的事情忙完了,就到這裡來,嬸子給你做好吃的。」

  裴五大喜:「真的嗎?狄嬸子!還是您最好!小五謝謝您了!」

  狄平淡淡地看著,好笑地想,裴五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經常在自己娘親面前撒嬌。

  可是他和自己……應該也沒變吧?

  以前整天在一起切磋武功,有肢體接觸是很正常的。剛才長時間的相對無言還有突如其來的擁抱,應該是太久沒見面,有些激動了而已。

  算起來,他們說得上是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難兄難弟」、死黨、好朋友,就和親兄弟一樣。

  可自己那個真正的親兄弟……

  「娘,小安怎麼樣了?」

  狄夫人一拍腦袋,笑對裴五:「你看,嬸子一見到你,就高興得什麼都忘了。小平,你是不是又欺負小安了?害他喝得一身醉,不停地喊你?」

  欺負?

  根本就沒有!

  狄平起身:「娘,你和小五……明之先聊著,我去看看小安。」

  裴五連忙喚:「子川!我……」

  我想和你一起去。

  想和你多呆一會兒……

  狄夫人拉住他的手:「小五,今天多虧你送他回來。你且坐下,陪嬸子好好聊聊,中午就在這裡吃飯……」

  裴五看著狄平的背影,心神恍惚,許久才想到打聽一些事情。

  「狄嬸子,我聽說,當年子川受了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嬸子,這些年,你們都是怎麼過來的?到定康多久了?」

  「狄嬸子,子川和子全……他們成親了嗎?」

  「狄嬸子……」

  這一邊,他們一問一答,說得不亦樂乎;

  另一頭,狄平看著喝過藥睡倒在床上的狄安,靜寂無聲。

  下凡一遭,紅塵俗事比之天庭要多出來許多。可是,明燕王朝這一世的經歷,卻要比意大利的安穩許多——有和藹慈善的雙親,是和狄安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小尾巴裴五。

  時到今日,他已經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要和周興一起下凡。

  是想要報復他當日趁自己下凡時始亂終棄?還是害怕他下凡後,會更加無視自己?抑或是害怕自己久不能適應人間的生活,這才跟著他下凡來學習?

  或許,三者都有吧?

  而現在,如果自己想體驗愛情。雖然不是很明白,可最好的選擇卻只能是狄安。

  兩個人歷經這一世,有什麼事情回天庭後還可以看著辦。若是其他人,說不定得欠上什麼「情債」,或是影響他人的命格,到時候留下歷史問題就不好辦了。

  當初自己因為不爽周興一幅「過來人」、「保父」、「監護人」的姿態,這才在下凡時先行一步,終於做了哥哥。

  可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在乎這個兄弟的名分,甚至因此不肯和自己體驗戀人的感情與樂趣!

  但就算自己不是哥哥,而是弟弟,那也是兄弟啊?

  要不要告訴他,那個水仙的故事是真的呢?

  「子川!」

  一個人影靠過來,狄平放開撫在狄安臉上的手,抬眼看著裴五:「你不是和我娘在聊天麼?怎麼過來了?」

  「嬸子說去廚房給我弄吃的,我就過來看看子全。」裴五悶悶地回答,嫉妒地看著狄安臉上被撫過的那一處,心裡十分不安。

  他在酒樓碰到狄安的時候,從狄安的醉話、自己刻意套出來的零星信息,及到後來狄安對著狄平的哭訴,再加上從小到大的一些事情……有這些眉目,他很肯定,狄安對狄平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心思。

  可就在剛才,見到狄平的動作和表情,他才恍然,狄平對狄安也根本不是純粹的兄弟之情!

  他已經來不及去想兄弟□的對錯與被接受的可能性,全身心都瓦涼瓦涼的。

  狄平從來就很少與人親近,同齡人中就只有狄安和自己。

  本來自己是很有競爭力和信心的,可是,他們分別了五年!

  五年,足可以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見面時沒有被拒絕的擁抱說明不了什麼,狄夫人允許自己「登堂入室」也沒有用。

  他們兩個一直沒有成親,說不定就是因為已經私定終生了!

  分開五年,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見見自己。

  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有沒有份量?有多少份量?

  還來得及搶回他嗎?

  眼波流轉間,看到狄安枕頭旁的一個玉珮,裴五頓時滯住了——那是五年前,自己懵懵懂懂送給他求親的玉珮!

  他沒有丟掉,固然很好,可是,為什麼會在狄安的枕邊?

  這算什麼?

  裴五忽然覺得無法呼吸,就像上了岸的魚,即便嘴巴張得再大,也喘不過氣來。握緊了拳頭,指尖陷入手心,感覺不到一絲疼痛,腦子裡亂成一團,像有無數股氣流糾纏在一起吵鬧、打架,真正的頭重腳輕。

  裴五瞪圓了一雙紅眼睛,直直地看著狄平,艱難地發出乾澀的嗓音:「為什麼?為什麼?」

  狄平不解:「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和小安都要這樣質問我?」

  裴五搖頭:「平哥哥,子川,你的心裡……是怎麼看我的?我對於你來說,是不是可有可無?」

  不等回答,裴五轉身,跌跌撞撞地出門,他不敢,不敢聽答案。

  正廳,裴五的侍從輕聲對著不無失望的狄夫人說:「狄夫人,裴大人讓小的轉告您,衙門突然有急事,他不得不趕回去。裴大人說,下次有空的時候,他一定會再過來看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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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章挑媳婦

  半夜,醉酒的狄安醒過來,睜開一雙無神的眼發呆。許久,要轉身時才遲鈍地發現,有人睡在自己旁邊。

  「小安,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狄氏夫妻對狄安的醉酒事件都非常擔心,狄平因此自告奮勇,貼身照顧他。狄安剛醒過來,他也就睡不著了,見他似乎恢復了一些神志,就翻身下床,給他倒了一杯參茶。

  狄安有點迷糊地接過去喝下,短路的神經也漸漸連通。回想自己似乎是半夜跑出去借酒澆愁,後來有人帶自己回家、然後被灌藥、睡覺,似乎還做了一些不雅的事情,說了一些胡話。神色複雜地看了狄平一眼,狄安抱著頭,蜷縮在床角,把自己的心事也隱藏起來。

  狄平走過去,掀開他身上的被子,扳正他的腦袋,一字一句:

  「狄安,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講過的水仙花的故事嗎?當時你還小,我拍你不能接受,才騙你說那是假的。事實上,我們就是天上的神仙。你原來是由人變成仙的,因為凡心太重,所以下凡時被封印了記憶。而我原來是水仙花,不通人情,才一直記得所有的事情。

  在我看來,我們根本就算不上是兄弟。

  還有,你要記得,當初在天庭,你是對不起我的!在凡間這二十年,我待你如何,你也應該心裡有數。

  你現在在我面前這幅模樣,果然好出息!」

  狄安雙眼空洞迷茫,嘴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發聲。狄平見狀,甩手出去。屋外寒風刺骨,刮得人腦子異常清醒。狄平覺得,自己終於理解了什麼叫鬱悶、憋屈、煩躁。只恨不能像修行一樣,把心中的濁氣煉出來。

  翌日早上,狄氏夫妻免不了又要對狄安酗酒的原因旁敲側擊一番,狄安胡亂應付過去,狄平卻一直冷著臉,沒吭聲。

  狄員外見問不出什麼來,歎氣說:「你們年紀大了,許多事情爹也管不了。但是,兄弟總是兄弟,就算有什麼爭執,也改不了你們同出一脈的事實。

  我們老了,說不準哪天兩腿一蹬,就走了。現在只有兩個念想,一就是你們兄弟以後一定要互相扶持,齊心協力,而不是像孩子般鬧彆扭、甚至兄弟闔於牆。二就是你們各自的親事。爹只盼著還能在有生之年抱上孫子。「

  狄員外說得唏噓,狄夫人紅了眼睛,慼慼然喚聲「老爺」,又擠出笑臉對狄平哥倆說:「你們兩個現在年紀確實不小了,娘也總盼著能早一點喝杯媳婦茶,抱上孫子。平兒,過兩日有個廟會,娘已經打聽到,有些好人家的姑娘會去上香。到時候娘陪你一起去,看到中意的,再想辦法結識……你的親事不能再拖了,不許再用什麼不想和不認識的人成親之類的借口來糊弄娘。」

  狄平看著低頭蔫蔫的狄安,沉吟一會兒道:「娘,那我到時候和您一起去廟會就是了。」

  狄安震了一下,剛抬起頭來,狄夫人的話題就轉過來了:「還有你,小安。你也不許找借口來推托婚事,難道你們想要爹娘到時候死不瞑目嗎?」

  狄安跪倒在地:「爹,娘,對不起!是我不對,以後再不會酗酒了。至於婚事……爹娘作主就可以了。」

  「好!兩天後你也和娘一起去廟會!」狄夫人趁熱打鐵,一下子搞定了兩個兒子,有點得意地和狄三老爺交換了眼神,不去管兩小的有什麼想法,自顧美滋滋地幻想抱著大胖孫子的開懷場景。

  時近新年,這已經是天順三年最後的一場廟會了。

  說是廟會,其實倒像貿易大會,因為寺廟附近有處空閒的廣場。那裡人來人往,耍雜耍的、賣小吃的、擺攤販賣各色綢緞布匹、小玩意的數不勝數。

  狄平哥倆陪著狄夫人坐車經過寺廟,狄夫人卻沒有叫馬車停下來,又繼續行了兩刻鐘左右,才在一座庵堂停下來。

  「這裡通常只允許女眷出入,娘和素蘭進去上個香就可以了,你們在這裡等著。那些轎子和馬車……」狄夫人示意他們看停在庵堂一旁的車子,壓低了聲音說:「都是些姑娘小姐家的,她們出來的時候,你們記好了人家相貌和車子……她們一般都要繼續去廟會逛的,到時候就能搭上話了。」

  敢情是這樣來挑媳婦的!

  狄平好笑地挨在狄夫人肩上:「娘,那您多呆一會兒,等她們全部出來了,我們一一看過,再來挑。」

  狄夫人拍他的臉:「傻小子說什麼呢?等她們全部出來,那還不得等到晚上?到時候先出來的早回家了,還怎麼去搭訕?這是娘事先著人打聽過的、品貌家世都比較好的姑娘,你們只要留心這幾個就可以了。」

  狄夫人從馬車的座位下抽出來幾幅畫卷,交到他們手裡,正色道:「你們兩個都要挑好了!這種機會,不是隨時都有的,這種事情,也不是輕易就可以安排好的!」

  狄夫人自去上香不說,狄安見狄平興致勃勃地看著畫卷,又饒有興趣地打量那些姑娘家的轎子和馬車,臉色難看得很。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畫捲上的姑娘就有五個出來了,但都有年輕丫鬟或年紀較大的僕從陪同。

  狄平透過馬車的簾子看中了兩個,笑嘻嘻對狄安說:「小安,那個穿綠衣服的不錯,看上去很機靈。那個穿黃色衣服的也不錯,你覺得呢?」

  狄安扭過頭,粗聲說:「我沒興趣挑三揀四,找誰還不一樣?」

  狄平熱臉貼上冷屁股,也不惱火,繼續在馬車內津津有味地窺視。

  不一會,狄夫人出來,見過狄平挑出來的兩幅畫卷,眉開眼笑:「不錯,平兒的眼光和為娘一樣呢。小安,你有沒有看上的?」

  狄安悶悶地回了一句:「娘親看誰好,就可以了。」

  狄夫人愣了一下,隨即拉著他的手說:「小安,你放心,娘不會虧待你的,一定給你找個好媳婦!」

  ————————————————

  狄安不置可否,狄平卻纏著狄夫人給他講那兩個姑娘的事情。

  狄夫人為他們的親事沒少操心,這定康縣有頭有臉人家的大家閨秀,或是那家世一般、但品行樣貌素有好名的小家碧玉都沒能逃脫她的法眼,狄平一問,她就如數家珍。

  「這位城東王府的三姑娘,是嫡出,今年十五歲。性情溫和,待人端莊大方,廚藝和刺繡在定康縣,那是沒得說。平兒你若能娶了她,以後可有口福了!王府有個表親的姑娘,去年進宮當了娘娘,王家現在也有好幾個人入仕了……」

  家裡有當官的,自然就高人一等。更重要的是,兩家聯合起來,有事可以互相幫襯。尤其是在碰上對狄平有不軌意圖的人時,有官家出面護航,那些宵小就不敢放肆。

  「這位是李家的五小姐,今年十六歲,是輕靈活潑的性子,還會騎馬。你們以後如果能在一起,肯定不會覺得悶。李家的女兒,不管嫡出庶出,都很能生。最早嫁出去的大姑娘,到現在已經生了三個兒子……」

  會騎馬,性子活潑,說明身體好,再加上有家族淵源,說不定成親後一年就能抱上孫子,還可以三年抱倆。

  「小安,你哥哥的眼光挺不錯的。不如,這兩個,你們一人娶一個?」

  狄夫人對狄平的眼光十分滿意,只恨不得把這兩個都給娶回家來。

  狄平嬉笑不語,狄安依舊是一幅有人欠他十萬兩銀子樣的棺材臉。狄夫人以為他們哥倆的矛盾還沒有完全解開。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而是無數次了,但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容不得馬虎,就放柔了聲音勸說:「小安,你和平兒雖然是從小鬧到大,但小時候你就說要保護哥哥的,現在又是當家人了,怎麼還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哥哥鬧彆扭呢?再說,今天可是來見未來媳婦的,你若不好好表現,老是臭著一張臉,把中意的姑娘嚇跑了怎麼辦?」

  狄安看著狄平喜笑顏開的模樣,似乎對即將要進一步加深接觸瞭解的兩位姑娘十分期待,一把無名火起,燒得自己揪心地痛,可臉上愣是擠出了笑容:「娘,我剛剛只是在想今年冬天怎麼和那些窮苦佃農收田租的事,沒有在鬧脾氣。」

  「沒鬧脾氣就好了。小安,待會兒你好好看著啊。」狄夫人輕言細語間,馬車停了下來。

  這次是在一個茶樓,就在廟會的旁邊。

  狄安一進門,就有一桌認識的和他打招呼,他也少不了要去應酬一番。

  很顯然,狄夫人真的做了很多準備,至少,她做了很多調查。

  狄平才進茶樓,就發現自己看中的王姑娘和李姑娘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看起來兩個人以前是認識的,正湊在一起小聲耳語,不時發出嬌笑聲。

  而茶樓裡其他的人,也基本上是一些青年男女,像是一場相親大會。

  狄平把自己的想法給狄夫人說了,狄夫人皺眉道:「一般逛廟會的,除了少數有所求、真心來上香的人,其他都是些小孩子,以及平日悶在家裡、找不到理由出門的姑娘。很少有大小伙子單獨或結伴來的。那些人,可能也和我們一樣,是衝著那些姑娘來的。平兒,你可要抓緊機會,好好表現了!」

  表現?

  怎麼表現?

  像狄安那樣?

  狄安正和一群相識的朋友互相敬酒、歡聲笑語,說的都是一些聖人之語,詩詞歌賦之類的。狄平注意了一會兒,才發現,那些青年才俊們都是在拚命表現自己的學識、家產,並努力作出謙謙君子的姿態來。可眼神卻一個個都在姑娘家的身上瞄來瞄去。旁邊有幾位姑娘偶爾也會把視線投向他們那一桌,若與人對上,又迅速地、嬌羞地低下頭。而那些男子見此情節,越發內心得意,表面溫文爾雅起來……

  看著狄安游刃有餘地和他們周旋,狄平微微歎了口氣。

  狄安總是很容易就能和別人打成一片,交上朋友。來定康不過三年,附近的世家子弟基本上都能和他說得上話,在外也算小有美名。

  反觀他自己,素來不喜與人親近,又因外出總要費心裝扮,基本上很少出門。

  時間久了,就有一些風言風語,說狄府大少爺是個沒有前途的病癆子、身子骨弱,因此鮮少外出;狄府的一切家產以後都會落入現在正當家的二少爺手頭之類的。

  當然,這個留言在狄平某一次出手教訓了一個惡棍之後,就自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狄大少爺是個神秘的、深居簡出的人……

  當然,他是不屑於和那些男子一般,如孔雀開屏,光知道竭力炫耀自己美麗的尾巴,卻忘記了掩飾自己的醜陋屁股。

  以他的能耐,如若有心,別說狄安,這茶樓裡所有人都會及不上自己的風采。

  「平兒,你別傻坐著呀!要不,娘過去和那兩個姑娘打個招呼?」狄夫人見狄平一言不發,不由有些著急。小聲地催促他。

  「娘,您認識她們嗎?」狄平好奇了,他的娘親不會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吧?

  「不認識。」

  狄平暗笑:「娘,您不認識她們,怎麼去打招呼?」

  「可是,再不搭訕上,只怕她們就會看上別人了。」狄夫人繼續用眼神示意狄平主動出擊。

  「娘,您別著急,我有很多方法和她們搭上話的。」狄平輕聲安撫。

  根據他的認知,在茶樓裡,最經常發生的事情,就是有流氓或惡少看上了美人,上前去調戲,然後就會有英雄出頭救美人,最後自然是美人芳心大動,兩人水到渠成、情投意合……

  當然也有可能會發生小二不小心灑了茶水在姑娘身上的意外事故。這時候,作為紳士,就應該嚴厲地譴責小二,溫柔地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姑娘身上,順便帶她去看大夫,治治燙傷之類的。然後,心存感激的姑娘回家後會把英雄的外衣好好洗了,上點熏香,再派人夾帶著自己的香囊或是敘說衷腸的信簽給送過來……

  而在廟會,自然也有可能上演英雄打惡棍、救美人的戲碼,或者有小偷看上了姑娘的錢袋,而那只罪惡的黑手也非常及時地被英雄攔住……

  如果發展到姑娘看上了某件東西,然後才氣憤傷心悲痛以及無限尷尬地發現自己的錢袋被偷、繼而被賣東西的小販蔑視的地步,在一旁替她付錢買了東西、隨後叫人把錢袋和小偷都放到姑娘面前,效果會更好……

  那種兩個人同時看中了一件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稀罕玩意的場面,在琳琅滿目、中低檔物品居多的廟會是不太可能發生的。

  但是,也有可能姑娘的手帕或其他佩飾掉了,少年郎在後面撿到,輕輕笑著還給姑娘。這個笑容,一定要如春風般溫暖,如陽光般燦爛,可以把姑娘迷得七葷八素的……

  恩,最可能一見鍾情的就是,廟會人太多,姑娘被人擠了,腳下不穩,眼看就要跌倒,翩翩白衣大俠從天而降,抱著姑娘一個七百二十度或一千零八十度旋轉,最終以姑娘後仰在大俠臂彎的經典姿勢緩緩落在地上……兩個人的視線一定會像磁石和鐵一樣緊緊地吸引膠著在一起,互相沉醉在對方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神裡……

  狄平輕聲說,自己在書本和戲曲裡總結了這些可能用得上的東西,狄夫人聽了,笑罵:「若不是平日知道你的心性,娘還以為遇上了淫賊!既然有這麼多辦法,娘今天倒要看看你如何施展!」

  「沒錯!哥哥你雖然深思熟慮過,可不動手的話,是不會有收穫的!不如,我來幫你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他們身邊的狄安,黑著臉,拿出一塊碎銀就往正端著茶水經過李姑娘身旁的小二射去。

  「小安!」狄平一驚,卻已經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小二就要被銀塊磕倒,忽然一道亮光閃過,「叮!」的一聲,銀塊和一枚柳葉飛刀同時跌落在地上,小二依然好好地、穩穩地站著。

  狄平鬆口氣,扭過頭,卻發現裴五笑意盈盈站在一旁:「子全,銀子可要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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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章掃興而歸

  狄安冷哼一聲,裴五叫人把飛刀和銀子都撿起來,自己規規矩矩走到狄夫人身邊行禮。這番小動靜,也吸引了一部分人包括王姑娘和李姑娘的目光,她們都偷偷地往狄安這一桌瞅了幾眼。

  狄平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和她們對上,不自覺地,他就朝她們露出了笑臉。兩個姑娘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麼明目張膽地回應,一時間都不勝嬌羞地扭頭端著茶杯作掩飾。而他們身後站著的丫鬟婆子等人也不動聲色地轉換了位置,攔住了狄平的視線。

  這樣就被當作淫賊了?娘親還真是一語成讖!

  狄平隨意笑笑,收回目光,卻發現坐在自己左右兩方的狄安與裴五正面色不善地看著自己。

  想不到半天之內會被這麼多人「嫌棄」。

  狄平搖頭低問裴五:「你是不是微服出訪?」

  「啊?哦……算是吧。」裴五似乎被他驚嚇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既然如此,我們去人多的廟會,那裡一般事故比較多,也更容易察看民生。」狄平興致勃勃地建議。

  「平……子川,你……好的,不如我們現在就走!」裴五支吾一會兒,立即大喜。

  他本來是聽說狄平今天要「挑媳婦」,才火急火燎趕過來的。可此刻遇到狄平,見他並沒有因為自己幾天前的失態而冷落自己,反而放下美嬌娥,要和自己去查看民生……這……這可是天大的榮幸啊!

  「你說要去哪裡?平兒、小安,你們今天如果想再耍什麼花招,可別怪為娘不客氣。」狄夫人朝狄平瞪眼,隨即放下茶杯,對著裴五道:「小五,你既然有事,那就趕緊去做了。回頭來嬸子家,嬸子給你做好吃的。」

  裴五這時候腦袋活起來了,陪著笑說:「嬸子,小五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今天是特意來找子川、子全幫忙,想讓他們帶我四處走走的……」

  狄安又是一聲冷哼,找我們幫忙?你根本就是來蓄意搗亂的!虧得你還是父母官!

  「明之,你的事情,我們可不好插手。你若要找人相陪,四處走走,縣衙裡的趙縣丞、黎主簿那是義不容辭的。」

  裴五苦笑:「嬸子,子川、子全,我就一個人來的定康,身邊沒有得力的人,自己又年輕,縣衙裡很多人都是表面上恭敬,背地裡……嬸子,我能全心全意相信的就只有你們了……」狄安,要不是子川平日很少出門,我才懶得把你的名號抬出來!你們兄弟,終究是要分開過日子的……哼哼!就讓你先得意一會兒!

  狄夫人內心搖擺著,一邊是自己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一邊是從小看到大如子侄一般的孩子,於私來講,孰輕孰重,一目瞭然。可是,另一邊的那個現在是知縣大人,又這麼可憐地看著自己……

  「小五,你如果只是隨便走走看看,今天不妨就跟我們一道吧。日後有事情,你可以隨時來找他們,嬸子能幫得上的,也一定會幫。」

  「多謝嬸子!」裴五一張苦瓜臉立即笑成燦爛的一朵花。

  狄安兩頭受氣,礙於狄夫人,又不能發火,拿著茶壺一杯一杯猛灌。

  狄夫人皺眉,可眼看王姑娘和李姑娘已經起身要走,只好也吩咐算清茶錢,不緊不慢地跟在那二位姑娘的身後。一手掐一個,挑唆他們趕緊上前搭訕。

  狄平哭笑不得,有這麼為兒子挑媳婦的嗎?「娘,您好久沒出來了,不如我們陪您先走走吧。」

  「是啊,娘,那邊有賣玉佛的,我們過去看看。」

  狄夫人頓住,看著一個玩世不恭、一個苦大仇深的兩兒子,放棄繼續跟蹤人家姑娘,轉身就叫馬伕套車回家。

  「娘,您怎麼啦?」狄平眼見狄夫人臉色不好,忙拚命給裴五使眼色。

  裴五親親熱熱扶著狄夫人:「嬸子,您先別急著回家。如果累了,我們再去茶樓坐坐?」

  「一個兩個都不讓為娘安心!這也怪我自己,平日裡寵著你們,沒有教好你們。如今你們翅膀硬了,嫌棄爹娘年邁,連我們閉眼前的最後一個心願也不肯滿足……」狄夫人哽咽著,拿手帕出來擦拭眼角。

  狄安大驚,慌忙賠罪:「娘,是兒子不對,兒子不孝,讓您擔心了。」

  狄平也趕緊認錯:「娘,是平兒不好,您別生氣。您說怎麼做,平兒以後就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了,回家!」狄夫人沒有像往常一樣,被哄兩句就回心轉意,相反,火氣更大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他們這一停頓,就擋住了別人的路,很多人開始圍觀。王李二位姑娘也站在人群裡,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裴五攙著狄夫人,大聲說:「嬸子,子川和子全是特意放下手頭的事,陪您來上香的。既是他們一片孝心,您就別責怪他們因私廢公了。」眼神掃一圈四周的人,又伏在狄夫人耳邊輕聲說:「嬸子,這麼多人在……有事咱們回家再說。」

  狄安瞅瞅狄平,也拉大嗓門說:「娘,兒子不該放下地裡的事。既然已經上完香了,我這就送您回家,然後找佃農商議去。」

  狄夫人一愣,沒想到自己使一計,居然被他們給將了回來。再看看四周圍觀的人,不好發作,也不能繼續拖著兩個兒子逛廟會,只得氣呼呼坐車回家。

  狄平不無遺憾,自己還以為會和那二位姑娘有個什麼別具一格的互動呢。誰曾想,居然讓她們看到自己和母親鬧騰的一面。還好裴五和小安機靈,把事情扭了過來。不然,只怕不出一天,定康城就要盛傳「狄氏不孝子廟會氣生母」的流言了。

  「老爺!」狄夫人一進門,就哭出聲來。

  「你們這兩個不孝子,虧為娘托人做了這許多準備,還拉下老臉和你們一起去廟會……你們……你們……」狄夫人眼淚縱橫,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暈厥過去。

  狄安手忙腳亂地叫人把狄夫人給扶到床上躺好,再打發人去叫大夫。眼見狄平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聽得狄夫人的抽泣和狄員外的喝斥,腦子一團亂,心如刀割,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裴五見狀,狄氏夫妻和狄安的心思基本上都能明瞭。再看看狄平,暗道,應該想個法子,讓狄安早日成親。這樣一來,狄府不必擔心沒人續香火,自己也去掉了一個攔路石,再向狄氏夫妻求親,被拒絕的可能性就降低很多了……真是一箭數雕啊!

  「裴大人,今日家裡有事,恕狄某無法招待,還請您回去吧。」裴五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冷不防狄安過來,就下了一道逐客令。

  「子全,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狄嬸子就是我的親人,如今她有事,我怎麼能棄之不顧?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明之,你的一片心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我們總歸不是一家人,如今你又是知縣大人的身份,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注意的。今天實在是有些混亂,你若是想幫忙,就請回去,讓我們清靜消停會兒。」狄安忍著滿腔怒火,不軟不硬地給了裴五一把釘子。

  裴五見狄安說得句句在理,自己若繼續呆下去,很可能就會變成那「越幫越忙」的惹人嫌的討厭鬼,可又不甘心就這麼走了,眼神瞟向狄平,輕輕說:「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子川,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你送我到門口吧。」

  一時大夫過來,給狄夫人把了脈,還好沒有什麼大礙,開個方子,囑咐兩聲就走了。狄安送走大夫,安撫完狄員外。只覺得心中委屈、著急、憋悶、氣憤、痛苦,各種不好的情緒齊齊湧上來,看著送走裴五的狄平,不由滿腹心酸,落下淚來。[

  ====================2009年1月1日更新=========================

  異樣的感覺從心頭浮起,絲絲纏繞,緊緊包圍,心臟似乎被人勒住了。狄平走上前,拭去狄安眼角的淚水,輕歎一聲道:「幸好這裡沒有人,不然,你這幅模樣讓下人們見了,一家之主的威嚴何在?」

  狄安胡亂地搖頭,哀痛地問:「哥……哥……我該怎麼辦?為什麼我們要是兄弟?」

  小時候,最得意的事情,就是作為狄平的弟弟。因為可以和他同吃同睡,他們是最親密的人。每每和裴五吵起來,都會用這層關係來氣他。

  長大了,才知道還有比兄弟更親近的關係,可是,他們卻不能……

  裴五眼中隱藏的火熱和挑釁,狄平可能不知道,但他看得清清楚楚。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嫉妒裴五的這一天。不是嫉妒他的家世,不是嫉妒他的文采武功,不是嫉妒他的成就,只是嫉妒他和狄平沒有血緣關係,嫉妒他不如自己和狄平親近,嫉妒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獲得與狄平有更深羈絆的資格!

  曾經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如今卻是自己痛恨傷感的來源,曾經最喜歡的身份,如今卻最想拋棄……

  狄安抓住狄平的肩膀,紅著眼睛吼:「哥!那個故事,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好!我再說一遍。小安,我們不是兄弟。我們原本都是天庭上的神仙……小安,我們真的不是兄弟!」狄平輕輕拍著狄安的背脊,難得好聲好氣地安慰著他。

  狄安狂躁的神情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欣喜,幾分迷茫。他無力地靠在狄平肩膀上,不住地呢喃:「我們不是兄弟,不是兄弟……」

  當晚,狄平躺在床上,靜靜等待。

  一更天過去,沒有動靜。

  二更天過去,沒有人來敲門。

  三更天到了,四周依然靜寂一片。

  狄平不由氣餒。

  遙想當年,在天庭上,自己輕輕一笑,就可以迷倒無數道行高深的神仙,令他們如癡如醉。

  到了凡間,姿容絲毫不比在天庭遜色,也確實迷住了不少人。最後不得不設計毀容,遠走他鄉,躲避在定康縣。

  可是狄安,自己三番兩次「□」,居然沒有成功!難道又是像在天庭一樣,他對自己的美色一點也不動心?

  就算他美色當前,坐懷不亂,自己和也他二十年酸甜苦辣、風雨同舟,這二十年的感情,難道也是假的?

  不會!

  他明明就是對自己有意思。

  很小的時候,他就和裴五爭奪自己。

  後來,自己對他做了那些事情,他也不反對。

  白天去看那些姑娘,他的表情,也很明顯是在吃醋。

  他不可能對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

  至於他考慮的兄弟問題,自己也已經和他說過多次了,他們不是兄弟,在凡間走一遭,過幾十年就會回天庭。

  那他,到底還在猶豫什麼?

  做人,怎麼比做神仙要麻煩這麼多?

  或者,只是他一個人,不管在凡間,還是在天庭,都很麻煩?

  當初,自己也曾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百年,下凡的時候,他卻沒有一絲擔心……

  如果幾百年的朝夕相對,他都無動於衷,那,現在這二十年,也算不了什麼吧?

  狄平的手慢慢地抓緊了被子,扭成一團……鬆開,在自己心臟處放了很久,又去揪被子……

  終於忍不住爬起來,抱著被子再一次走到狄安房門前。

  房間裡卻還亮著燭火,狄平側耳聽了一會,有些聲響,狄安似乎還沒有睡。剛把手舉起來要叩門,門卻忽然打開了,狄安的臉在眼前放大。

  「哥……」

  狄平不吭聲,逕自走進去,鋪好被子,躺下。

  狄安瞪大了眼,看著鳩佔鵲巢的狄平。半晌,僵住的臉緩緩變得柔軟,嘴角也微微翹起來。

  吹息了燭火,窸窸索索脫下外衣,狄安鑽進被窩,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挨著狄平,四肢放平了,一動也不動。

  被窩再暖也不如人的體溫,兩個人的呼吸聲在寒冷的深夜清晰可聞,毛孔裡散發出的灼熱氣息互相交織在一起。狄平翻了無數個白眼後,手臂一伸,把僵硬的狄安拉到自己懷裡,摟著這個明顯比自己強壯的身軀。狄安糾結了沒兩下,也大著膽子回抱住狄平,安心地睡了。

  經此一夜,兩人雖然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但卻有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意思。儘管沒有互相表明心跡,心裡也各自有考量,但至少,兩個人不再冷戰、彆扭。

  早上起來,神清氣爽。

  狄安雖然單獨面對狄平有些臉紅,但面向眾人時,不再如前幾日那般籠罩著千年寒冰與萬年哀愁。一干下人紛紛鬆了口氣,連狄夫人的病情似乎也快要大好了。

  狄府上下一派輕鬆喜氣,讓前來拜訪的裴五納悶不已。

  狄安雖不想見到他,但也不再小家子氣地趕人,待他和狄夫人家長裡短嘮叨一陣以後,比較熱絡地招待了他,還與狄平一起笑說了年幼時三人的一些糗事。

  裴五敏感地發覺狄平與狄安兩人的言語神情在互動間多了一些情愫,心漸漸沉下去,臉色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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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章告白髮

  「哥,你要去幫裴五的忙嗎?」是夜,狄安貼著狄平,悶聲問。

  狄平搖頭,「我連自己都需要靠爹娘和你的護佑,哪裡還有能力去幫他?」

  狄安摟緊了狄平的腰身,掩飾著自己的興奮說:「哥,雖然你很少出門,但家裡很多主意都是你出的,你才是我們的主心骨,是你在庇佑我們才對。不過,如果你想出門走走的話,我一定會陪你的。」

  狄平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外面也沒什麼好玩的,我還是喜歡在家裡搗弄一些簡單的東西。」

  出去?

  出去幹什麼?

  自己不喜與人來往,交際就免了。

  至於風景,自己看過的名山大川、奇異景致比這多了去了,也沒什麼興致再看這些普通的地方,還不如好好地在家裡弄自己的那些木頭。

  不過,以後倒是多了一個去處,可以去找裴五。

  他今天提出來讓自己去衙門幫他,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去看看熱鬧還是可以的。

  狄平慢慢想著,裴五早幾天初見自己時的淚眼花花,在自己娘親面前可憐兮兮地訴苦……不由輕輕笑起來,幾乎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在公堂上的樣子。

  如果縣衙的縣丞、捕快和定康縣其他的百姓看到知縣大人在自己家裡的這副模樣,不知該是如何反應?

  狄安不知道狄平的這番心思,但知曉他肯定會拒絕裴五的請求後,滿足地睡過去了。

  同一時間,裴五在狄府門外,靠著圍牆,吹了一夜的寒風。直到天色發亮,狄府漸漸傳出早起人員的動靜,才仄仄地拖著腳步往縣衙走。

  下午,當狄平想去衙門找裴五時,卻意外地發現,隔壁李家正在收拾東西。各種傢俱器皿裝了好幾車,似乎把整個家當都搬出來了!

  李家雖然只有四間小房,但也住了好幾十年,怎麼會一下子全部搬出來?

  原本一個人出門的狄平返家找了個下人去打聽,才知道,有人花高價買了他們的房子,並給他們在城裡置辦好了新的住處,要求他們立即搬走。

  前來交涉的,是城裡專門幫人跑這些房屋地契買賣事情的中間人,至於真正買房子的是誰,李家也不知道。

  得到消息的狄員外著急起來。

  狄府四周住戶不多,平日往來的人也少。當初選中這裡,他們對四周鄰居都打探過,知道周圍的人都比較純樸,不怕有人發現狄平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才放心住下來的。

  如今突然來了一個不知名的人,花大手筆做這件事情,其心難測啊!

  狄氏夫妻與狄平哥倆有些緊張地討論了半天,也沒商量出個頭緒來。

  傍晚的時候,惴惴不安的狄府眾人看到一輛馬車停在李家門外,隨後,兩個小廝扶著一個病怏怏的人進了李家那有些破爛的大門。

  狄平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就是裴五!

  他還看見,在小廝拆卸的為數不多的行李中,最顯眼的就是一大盆鬱鬱蔥蔥的大蒜苗。這麼寒冷的天,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出來的。

  狄員外見了,趕緊通知狄夫人,讓她安心,自己親自帶了兩個兒子和下人過去幫忙。

  其實沒什麼好幫的,或者說,要收拾的地方實在太多,反而無從下手——破爛的大門、凌亂的小院子、光禿禿的牆壁、嘎吱作響的掉了一半的窗戶、空蕩蕩的房間,連張床或椅子都沒有!

  李家也是過苦日子的,搬家時能搬走的東西一件也沒有留下來。

  裴五的兩個小廝到廚房走了一趟,嘀嘀咕咕地抱怨:「裴大人好好地,為什麼要從衙門搬出來住?這裡到縣衙,要走一個時辰吧?」

  「廚房連一根柴火都沒有,想燒點熱水給大人喝也不行……」

  「是啊!看樣子,晚上只能睡在地上……大人又受了寒……」

  「你們在嘀咕什麼?」狄員外沖兩個小廝喝斥一聲,又對著有些發楞的狄安道:「叫人把家裡的房間收拾好,趕緊去請個大夫來,今天晚上,讓小五到我們家去。」

  裴五此時正抱著棉被,抖抖瑟瑟地縮在一個坑上。狄平見他臉色潮紅滾燙得不正常,趕緊把他從被窩拉出來,往自己家走:「這裡離縣衙這麼遠,你何苦買下來?今天先到我們家去睡一晚,明天仍然回縣衙去吧。」

  裴五抓住門框,不肯走:「子川,我……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住在縣衙。我只是想離你……你們近一點……今天晚上,沒關係的,我可以睡在這裡……」

  狄員外在一旁跳腳:「你都病成這樣了,還逞什麼能?」

  說完,看著裴五軟趴趴的樣,又歎氣:「小五,以你如今的身份,如果來我府里長住,確實有些不合規矩。但你也沒必要這麼快就搬到這個破院子來吧?今天先到我們府裡去,回頭叔叫人給你好好收拾了,你再過來住就是。」

  裴五搖頭:「叔,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來,不敢麻煩您。今天晚上……是我莽撞了。但是,我……」

  「不用但是了,你要是還認我做叔,就老實地養好自己的身子,其他什麼話都不用說。」

  狄員外一揮手,幾個下人過來,連拖帶拽把裴五按在狄府的客房床上。

  他的小廝也還機靈,知道他們以前有交情,千恩萬謝地感激狄員外,自發聽從狄府的臨時調配。

  裴五其實燒得有些厲害了,見勢不可為,也只好緊緊吧著狄平,半推半就住到了狄府。

  狄安看到他抓住狄平的手不放,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

  狄員外不知道他們各自心裡的小九九,見大夫給裴五把過脈,熬了藥,就吩咐道:「小安你明天要去找佃戶,就早點休息吧。平兒你且在這裡看著小五,他可不能在狄府有任何閃失。明天我再叫人送他到縣衙去。」

  裴五昏昏沉沉地聽著,聽狄員外說明天一大早,就要把自己送走,心裡緊了一緊。

  狄平看狄安僵著不肯走,有點好笑地拉拉他的衣袖:「小安,沒事的,你先去睡吧。」

  狄安握握狄平的手,不甘不願地走了。

  狄平又打發走了所有的下人,摸摸裴五的額頭,換了濕手帕覆上去,見他還有些神志,輕聲解釋:「我們在這裡,一向都不喜歡引人注意。你在這裡住一天,沒什麼。但若是這幾天都在這裡,縣衙裡的人肯定會過來……你別怪我爹說,明天一大早就要把你送到縣衙去。」

  裴五搖頭:「我知道,我也不願意你被別人纏上……我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一個轉身,害怕自己哪一天不在,狄府上下又會消失得乾乾淨淨、無影無蹤。

  害怕自己又要度過五年沒有狄平在身邊的日子,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他。

  如若可能,自己寧願不買那個破院子,而是在狄府門口搭個小棚子,整天守在那裡。這樣,不管狄平什麼時候出門,自己都可以看到,不用害怕他會突然消失不見……

  見裴五臉紅紅、眼紅紅地盯著自己,狄平笑出來:「你個傻瓜,有什麼好害怕的?大不了你明天還沒有好的話,我送你去縣衙就是了。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我的模樣有很大變化,你那天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因為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有的人,時間長了,你會慢慢忘記他;有的人,相隔越久,卻一天比一天更讓人想念……

  而我,就是靠著回憶,撐過了這五年。

  到最後,就像是已經把你融入到了自己的血肉裡……

  裴五狠狠心,努力地睜著眼睛盯住狄平:「子川,我知道你可能會打我,罵我,可能以後再也不會理我,但是,我還是要說……」

  狄平奇怪:「我只是問你為什麼能認出我而已,為什麼要對你又打又罵的?」

  「因為……我喜歡你!」裴五一瞬不瞬地看著狄平,見他臉色先是呆住,隨即變得陰沉,慌忙補充:「子川!我……我和當年那些人不一樣的……我……我是真心的!」

  狄平慢慢地抽離自己的手,看了裴五一會兒,有些恍惚,半晌才開口:「如果是以前,你說喜歡我,我肯定會把你踢出去。但現在,沒有必要了。」

  裴五緊張得全身冒汗,見狄平反應還算平和,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覺得不對勁——什麼叫「現在沒有必要了」?為什麼沒有必要了?為什麼?

  生病果然不好!

  裴五死命按著自己開始發昏的頭,努力地保持清醒。

  狄平皺著眉頭,見藥熬得差不多,倒出來端到他跟前:「你先喝了藥吧。」

  苦苦的一大碗藥喝下去,裴五正想問為什麼沒有必要,狄平卻先一步開口:「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能認出我來?」

  「厄?」裴五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低聲說:「我……因為喜歡你,所以怕說出來被你打罵。也因為喜歡你……才能在隔了這麼久以後,還能認出你來。」

  狄平也愣住,他沒有想到是這個答案。這個說法有些超出他的理解,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自己曾經看過的書,聽過的故事,似乎有這樣的說法——「心愛的人,會心有靈犀,心心相印」、「即使相隔億萬年,我也依然能在萬丈紅塵中一眼認出你來……」

  ……

  但是,自己和他,不是這種關係吧?沒有這麼親密吧?

  狄平看看小心翼翼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盯著自己的裴五,眼光轉到床前的那盆大蒜。

  當時,裴五的兩個小廝什麼也不管,就搬了這盆大蒜過來。還說,這是他們大人示若珍寶的東西,裴大人什麼都可以不要,但這盆大蒜一定要隨身帶著……

  心裡的某個角落似乎在動搖,狄平困惑地出聲:「小五,喜歡是什麼?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的心情?喜歡一個人,要怎麼做?」

  裴五咬咬唇,甩甩腦袋,眨巴著眼睛說:「子川,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能言傳,你如果想知道,就讓我在你身邊,好嗎?」

  狄平又愣了一愣,冷聲道:「裴五,我雖然不怎麼出門,但得寸進尺這幾個字還是識得的!看來,不打你一頓,你是不會長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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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章爬牆

  果然,還是不行嗎?

  裴五又眨眨迷茫的眼睛,皺起眉頭說聲「頭好暈」,就倒在床上。

  狄平起身。

  一動,不行!

  再動,還是不行!

  一邊的衣袖被裴五抓住了。

  有病在身的人怎麼會這麼大力氣?

  狄平毫不猶豫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呲啦!」一下,衣袖的一角成了裴五手中的布條。

  裴五咬緊了牙,慢慢地把布條捂在自己胸口,只有微弱的心跳與緩慢的搏動。

  真的很難受!

  睡意撲天蓋地而來,可是,不能睡,真的不能睡,不能……

  待狄平確認了家裡的護衛工作,檢查完門窗的情況,再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間時,裴五已經睡熟了。

  狄平看著那盆大蒜,撇了撇嘴:「長得真醜!」

  ……

  翌日清晨,待到裴五睜開眼睛,守候在一旁的大夫立即把手搭了上去。

  「這位公子已無大礙,再喝兩劑藥,這幾天莫要再受風寒即可。」大夫一錘定音,裴五再無裝病的可能。

  小廝過來伺候裴五起身,喝完藥,用過點心,就有人扶著他出門。門口,四平八穩一輛馬車,車伕正端坐著等他。

  服侍很周到!

  裴五看看一直沒怎麼吭聲、臉上雲淡風清的狄平,再看看一臉急切要送走自己的狄安,堆起笑臉一一謝過:「狄叔,昨天叨擾了。」

  「這種事情,就算是一般的鄉里鄰舍,也是應該的。何況,你如今是知縣大人,又叫我一聲叔。」狄員外哈哈笑著托起他:「只是這裡,只怕要花上一兩個月才能收拾好。裴大人只怕還是在縣衙住著比較好!」

  昨天叫的是小五,還說要幫忙收拾,今天改稱裴大人,勸自己住縣衙,狄員外口中的疏離表現得清清楚楚,臉上的神情也很明顯帶了警戒與敷衍。

  裴五愣住,心緒不寧地告辭。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一家老小都這樣?

  「爹,我過去看看他的房子。」狄平見馬車走遠,想到自己弄的一些木製品,再想想之前見到的李……裴府的破舊模樣,興致勃勃想要大展身手。

  「平兒,我們以後……還是少和他來往比較好。」狄員外皺著眉頭說。

  「為什麼?」狄平愣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自己的娘親對待裴五還一幅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模樣,一夜之間,怎麼全變了?

  狄員外歎氣,滿臉滄桑。

  「大人,您一直在找的狄姓人家就是這一戶嗎?」小年是裴五去京城後才跟著的,這些年來,只知道自家主子一直在尋找舊時狄姓朋友,卻不清楚到底有什麼淵源,不由好奇地打聽。

  「他們家和我們家是舊識。我和狄府的兩位少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可是……大人不是說,是一個長得比神仙還有俊秀的人嗎?狄府的二位少爺,看起來還比上大人的風采呢?」小年嘟囔著,另一小廝小牛立即接口:「莫不是,大人真正的那位朋友還沒有出現?」

  裴五苦笑:「他已經……」他已經出現過,只是你們沒有見到他的真面目而已。

  真面目!

  裴五一驚,似乎知道了狄員外想要和自己拉開距離的原因,他們,是怕自己洩漏狄平在此隱居的消息,惹來他人的覬覦吧?

  可是,自己怎麼會這樣做呢?只怕是恨不得誰也不知道狄平的好吧?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裴五心情也好起來,看著自己兩個眼睛閃閃亮的小廝,輕輕笑道:「他們不是我要找的人。」

  變了!

  狄平變了,狄安變了,自己,也變了。

  儘管和自己以前想像中的,有些出入。可是,狄平,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放棄的!

  「小牛,小年,回縣衙以後,找人備些家什,今天就要把這裡收拾好。大人我以後乏了,就要來小住。」打斷小廝想要繼續打聽的念頭,裴五毫不客氣地下了命令。

  「是!大人!」見到自家大人臉色嚴肅起來,小牛小年也不敢繼續嬉鬧。

  於是乎,狄平眼睜睜看著一溜人風風火火趕到自家隔壁,嘿咻嘿咻幹得熱火朝天……又一撥人趕了好幾輛車過來,大大小小的家什一件件被搬進去,一堆堆破舊東西被扔出來……終於,大門也換成了嶄新的。

  不得不說,隔壁家噼裡砰隆的聲音敲得狄府一家都有些心裡煩躁。

  待到夜幕降臨,那些人終於消停了,退散了。

  狄安從後院出去,拐個彎,剛要躍進裴五的院子,就被人拉住了。

  「哥,我……」狄安一腳踩在院牆上,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狄平淺笑:「狄二少爺爬牆,當眾被抓,嘖嘖!」

  狄安脖子一橫:「我們以前不是經常做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你大了,是一家之主,怎麼還能做這種偷雞摸狗之事!」

  狄安扁扁嘴,看了幾眼裴府,終究不甘願地嘟囔著下來了。

  「破院子,有什麼好買的……」

  夜深人靜,一個人影悄悄地翻牆而入,剛落地,就聽到一個聲音:「子川,沒想到會是你來。」狄平抬頭一看,裴五正提著燈籠,笑瞇瞇站在牆角。

  「我也沒想到你會在。你以為誰會過來?小安?」狄平掃掃衣襟,大大方方走過去。

  「我今天回來得晚,不敢再去你家打擾,只好在這裡站一站……」

  這個角落,與狄府的距離最近。裴五看看狄平爬牆的位置,心想,幸好自己今天有過來!以後……可要在這裡經常站站才好。

  帶著狄平來到自己房間,裴五想一想,拿給他一串鑰匙:「這是鑰匙,你以後若是想過來……」

  「我沒事過來幹嘛?」狄平把鑰匙推開,打量他的房子,皺眉:「那些人的手藝可真差!」

  裴五緊緊盯著他:「那你今晚過來,有什麼事?」

  「隨便看看。你一知縣大人,住得這麼簡陋,有沒有護衛,出事了會連累到我家的。」

  裴五聞言,臉色暗了又暗,半晌才幽幽道:「簡陋些,才不會引起賊人的注意。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出現你面前,怕因此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會小心的。這裡我托人請了老實忠厚的一家人來打掃,昨天來過你家的小牛小年,我會叫他們閉緊嘴巴,以後也不會讓他們有機會過來的……如果,你真的能明白我,你就會知道……我比你爹娘,更加不願意別人知道你的行蹤。」

  眼見狄平的臉色陰沉下來,裴五慌忙說:「子川,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想躲躲藏藏地過一輩子,你這樣的人,是該恣意飛揚,傲立於世的……我如今是知縣,自然可以在定康保得你平安,你不需要……這樣謹慎的。」

  其實小時候,狄平可以說是不可一世的。雖然只要別人不惹他,他就不會去對人家怎麼樣。可那種骨子裡的驕傲,彷彿人世間只有他一個,只有他是對的,只有他是最美的、他是最好的……那種感覺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來的。於是,自己不得不仰望他,拚命想要靠近他一點。

  五年不見,他看起來安靜了許多,不再那麼光芒四射,似乎是成熟老練了,可是,也多了原本不該有的憂鬱和壓抑。

  見識過安慶府那些人的瘋狂的舉動,或者說,對比自己的癡纏,他很能理解狄府上下的小心謹慎。

  可是,他心痛。

  狄平不應該如姑娘家一般呆在深閨,他更加不能每日帶著面具見人!

  他應該活得堂堂正正!

  只要他答應,不,只要他沒有反對,自己明天就去狄府提親!

  以自己如今的能耐,是可以保護他的,自己是絕對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裴五緊張地看著狄平,不肯放過他臉上哪怕一絲絲的表情變化,見他沒有譏諷自己,大著膽子繼續說:「子川,如果我有五年的時間,我一定會慢慢來。可是,如今你爹娘逼著你成親,我要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子川,你不要和不認識的人成親,讓我和你在一起好嗎?我不會煩你的,我會保護你,好好照顧你,我……」看著狄平的眼光漸漸轉向自己,眼睛越掙越大,烏黑漆亮,裴五不由臉紅心跳,熱血上湧,脫口而出:「我……我會像養這盆大蒜一樣養著你的!」

  糟糕!

  怎麼會這麼笨?

  像養大蒜一樣……

  真的是豬頭!大蒜怎麼能和狄平比!

  可是……

  可是,這五年,自己對著這盆大蒜,傾注了所有的心思和想念……

  狄平倏然起身,定定地看了裴五幾眼,直看得他發慌,可最後,卻是一言不發,轉身回家了!

  裴五呆坐了一陣,猛地向外衝,來到狄府大門口,使勁敲門。

  「誰啊?」守門人揉著眼睛,哆哆嗦嗦跑過來,拉開門,卻沒有發現人影,不由大罵:「哪個缺德的小兔崽子,大半夜的敲門玩……」

  裴五躲在一旁,想一想,摸到後院,用石子引開守夜的大狗,悄悄溜了進去。

  憑記憶,他很快找到狄安房間。站在門口,正想著自己該如何動手,才能從狄安口中套出狄平房間的所在地,卻感覺到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在接近。隨即,房門突然打開,一隻手伸出來,直取他的咽喉!

  裴五迅速後仰,躲過致命一擊,順勢彎身往門裡鑽,才格開一拳,卻被按住了雙肩,「喀啦!」一聲,肩膀脫臼了!

  裴五慌忙喊:「子全,是自己人!」

  燭火亮起,狄安驚訝地看著被狄平反壓住的裴五,怒問:「你半夜偷偷摸摸來幹什麼?」

  狄平鬆開對裴五的鉗制,坐在床上,冷眼瞧著他:「裴大人好興致!」

  裴五不想他們兄弟都在,吃了個悶虧,忍痛抬頭看了看,不由臉色大變。

  狄平哥倆都是只著褻衣,一旁的架子上,整整齊齊掛著兩個人的外套;床上,是並排擺著的枕頭,狄平的身上,在褻衣空白處裸露著的肌膚,似乎也有可疑的痕跡!

  「你……你們……」裴五大驚之下,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們兩個,一句話也說不來!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能這樣?

  他們是兄弟,是親兄弟啊!

  狄安可能會有一些念想,可是,狄平不應該……

  他們怎麼能就這樣……睡在一起!

  他們怎麼能?

  裴五張嘴,艱難地問:「你們這樣……狄叔狄嬸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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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五章出櫃

  狄安黑著臉說:「什麼這樣那樣的?我們……我們兄弟從小就睡一張床,有什麼好奇怪的?

  倒是你,堂堂知縣大人,半夜摸進我這一普通百姓家裡來,不知有何貴幹?」

  裴五看著狄安,兩個人都劍拔弩張,空氣中流轉著緊張複雜的氣息,房間裡寂靜得令人窒息。

  狄平慢條斯理披上棉被,打個哈欠:「裴五,我以為我們至少還可以維持五年前那種關係的。」

  裴五心驚,渾身冰涼,滿口苦澀,怔怔轉身:「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貪心不足……子川,如果那是你想要的,你就當我今天晚上什麼也沒有說過,你就當我之前是失心瘋了,都是我的錯……」

  「裴五,你之前對我哥說了些什麼?」狄安大叫一聲,攔住裴五的去路。

  裴五苦笑:「我還能說什麼?你會不明白嗎?子川,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不會讓你為難。可是狄安,如果你敢讓子川受一點委屈,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的!」

  冷風吹來,燭火忽閃忽閃,映著裴五一臉的慘烈與決絕,狄安心頭忽然震動了一下,愣神間,裴五就已經不見了。

  「大人……大人?」黎主簿看著眼前神遊天外的人,不由一陣歎息。怎們就派了這麼個二愣子來做知縣呢?多虧定康縣一無強盜出沒,二無人命事件,不然……

  「黎主簿,這些往年的卷冊和定康縣的大大小小事務相關紀錄,我已經差不多都看完了。前任李大人有你和趙縣丞輔佐,才能保得定康治下安寧,以後,還要請你和趙縣丞好好協助本官才是。」裴五回過神來,見黎主簿翻著白眼,一臉無奈地模樣,忙把場面話拿出來。

  好話自然誰都想聽,雖然裴五答非所問,黎主簿也不好駁他的臉面,又作了一個揖:「為大人分憂,是下官份內之事,但憑大人吩咐,下官一定盡力而為!大人,那這些……」

  黎主簿欲言又止,裴五恍然大悟:「噢!關於迎接新年的事情,就照往年的規矩辦吧。我初來乍到,還不是很熟悉,就由你和趙縣丞負責好了。」

  「是,大人!」黎主簿又在內心歎息一聲,這位裴大人,沒有官架子,自然很好。可是,也不能什麼事情都撒手不管啊!

  還有,這麼冷的天,他居然坐在椅子上,就那樣撐著頭,一點一點地磕下去,起來,再一點一點地低下去……沒聽說他晚上有出去風流啊,白天怎麼會如此嗜睡?

  現在的年輕人啊,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啊!

  黎主簿搖搖頭,慢騰騰地退下去。

  狄平看看天色,時間不早了,也慢騰騰地、象徵性地收拾一下,就往住處去了。

  「大人,天色還早,您要不要出去逛逛?」小牛伺候裴五用過晚飯,慇勤地建議。

  「大人我今天在公堂看文書看累了,要好好休息。你們想出去玩,就自己去吧。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靠近這個院子,打擾我睡覺。」

  裴五作勢要早睡,把下人都打發掉。

  在床邊愣愣地坐了一會兒,卻忽然下起了雨。

  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聽著嘀嗒嘀嗒的雨聲,忍不住又悄悄地出了縣衙,騎了馬往狄府奔去。

  遠遠地,看見自家還亮著燈籠,走近了一看,門是虛掩的,他才推門進去,老實巴交的劉正就跑出來了:「少爺,下雨您怎麼過來了?想不到隔壁狄府大少爺說的是真的……」

  「子川來過?他說什麼了?」裴五激動地抓住劉正。

  自己之前交待,平日裡除了狄府的人以外,不管誰來都不用管。本以為狄平不會再理自己,就算自己涎著臉貼上去,他至少也要冷上十天半月的。

  沒曾想,才過三天,他就主動來找自己了!

  「少爺,狄少爺送來了一些奇怪的椅子和軟榻,說是送給你的,他還說……」

  「東西在哪裡?快給我看看!」裴五打斷劉正的話,迫不及待要見到狄平送自己的東西。

  確實是一些式樣比較少見的家什。但坐上去,感覺非常舒適。尤其是軟榻,比躺在床上還要愜意。這樣的東西,別家沒有,但在狄府有見過,莫非……是他們家自己做的?

  「狄少爺說,少爺您晚上可能會回來,叫小的等著,和您說一聲。」劉正在一旁繼續報告。

  「那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裴五滿心期待地問。

  劉正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有些為難地說:「狄少爺說,少爺這裡……就是個狗窩……他還說,要不是家裡沒地方了,他才不會把自己做的椅子和軟榻拿過來讓您糟蹋……」

  劉正小心地看著裴五的臉色,他雖然憨,可那位狄少爺的不屑和蔑視表現得實在太明顯,就連他這樣憨厚的人都聽不下去。若不是少爺有交待,要好生與狄府的人來往,他才不肯讓人家把不要了的東西拿過來呢。

  不知道……少爺會不會生氣?

  「劉正,你沒有聽錯?他說,這是他自己做的?」裴五興奮地在軟榻上跳起來。

  劉正點頭:「狄少爺是這樣說的。」

  少爺居然不生氣?他還這麼高興?

  這些人還真是奇怪!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裴五揮揮手,讓劉正下去,一個人雀躍著在軟榻和椅子上翻騰。

  這是子川做的!

  難怪其他地方沒有見過。

  這是子川親手做了,送給自己的!

  他……是不是不生氣了?

  自己可不可以去找他?

  這幾天,雖然每晚都深夜往返於縣衙和別院,卻從來沒有見過狄平。

  要不要去找他?

  他會不會已經睡了?

  是不是他和狄安一起……?

  裴五亂七八糟想了一通,最初的興奮,猛然變成頹喪。

  曾經祈禱,這一生只要還能看到狄平,知道他還平平安安活著,自己就要感謝老天爺的恩賜。

  等到見到了他,卻不由自主,想更靠近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誰知道,他居然和狄安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狄安對狄平,一向是言聽計從的,他是不會虧待狄平的,他們原本就很親密……

  可是,他們是兄弟!兄弟怎麼能在一起?

  自己怎麼會這麼輕易放棄?

  沒錯!

  要去找他,一定要去找他!

  裴五猛然起身,冒著大雨往外衝,翻牆進去,卻發現狄安房裡沒人。

  反倒是狄府大堂,火光通明。

  悄悄地靠過去,只聽得狄夫人的壓抑的哭訴:「你們……你們兩個……你們是兄弟,怎麼能做出如此……如此下作之事!這讓我和你們爹爹有何臉面出去見人,讓我們百年之後有何臉面去見狄家的列祖列祖……」

  「兄弟……媾合,你們……你們這兩個畜生!」狄員外氣急敗壞的聲音也隨後傳出來。

  四周都沒有人,燭火下,可以看到四個搖曳的身影。

  這樣的陣勢,莫非,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了?

  裴五隱隱泛起一絲高興,卻聽到狄員外斬釘截鐵的聲音:

  「三天!三天之內,你們必須各自給我娶個媳婦!這件事情沒得商量!」

  「爹!」這是狄安的聲音。

  「爹!我不要!」這是狄平。

  「你還敢說不要,你這個不孝子!你……」狄員外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爺,我……我不要活了!」狄夫人撕心裂肺般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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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章定親

  裴五呆呆地在外面站著,不知該喜該憂,正躊躇著是走是留,忽然聽到三聲驚呼:「夫人!

  「娘!」

  「娘!」

  門一下子被拉開,狄安衝出來大叫:「來人!叫大夫!快來人!」

  下人們呼啦一下湧出來,來來回回地奔波著,有人在嘴裡念叨著:「夫人暈倒了,這可怎麼辦?」、「大夫怎麼還不來?」之類的。

  裴五躲在一角看著狄安把狄夫人背往內室,狄員外和狄平在後面跟著。

  冷雨寒風,刀刮般凌厲。燈籠忽明忽暗,映著狄平臉上毫無表情的一片空白,裴五心裡緊了一下,差點就按捺不住要衝出去。看著有些驚慌失措的一大家子人,還是忍住了沒去添亂。悄悄地順著原路回去。

  這回學聰明了,回到縣衙,立即叫了下人,也不管他們對自己濕淋淋一身的驚詫,先洗熱水澡,再熬了之前剩下的藥喝著,這一折騰,天就亮了。把衙門的事情梳理了一番,囑咐了趙縣丞和黎主簿幾句,就以自己要探訪民風的借口,溜了出來。

  等再一次到狄府,看到前來應門的下人一臉愁雲,不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果然,狄夫人這回不好了。

  其實,她自從生下狄平哥倆,就落下了毛病。只是前些年一直靜養著,才沒發作。可隨著狄平一天天長大,狄夫人就越來越擔心他被人覬覦,時常操心他的婚事,越來越積鬱於心。前些天廟會上一鬧,如今又發現自己親生兒子的這些事,一口氣就上不來。

  大夫來過以後,一番針灸,狄夫人醒是醒了,但此後卻不能見風,不能下地,更加不能受刺激……

  又請了好幾個大夫來,都是搖頭,只說一些以後養好好養著、不能再操勞任何事情、要去掉她的心病、要拿喜事來安慰她之類的話。

  狄員外急怒攻心,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十歲以上,整個人蔫蔫的,原本還算硬朗的身子骨一下子就顯得老態龍鍾。

  狄夫人醒過來也是拿著帕子掉眼淚。裴五好言寬慰著,狄夫人這回卻不聽他勸了,只抽噎著說:「造孽啊,造孽!」

  狄安跪倒床前,撲在狄夫人身上大哭:「娘,都是小安的錯,是小安不好!娘,我馬上成親,我這就叫人去王家提親!娘……」

  裴五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狄平,眼尖地發現他眼中閃過憤怒與悲哀的神色,兩手也握得緊緊的,嘴角動了一下,可到底什麼也沒說,只低下頭,掩去了自己的心思。

  狄夫人卻不肯放過他,顫巍巍伸出手喊他:「平兒……平兒……」

  「娘!」狄平近前,也跪在地上。

  「平兒,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今娘沒幾日可活了,你……你以後該怎麼辦?」

  狄平替她擦去眼淚,溫言道:「娘,您會沒事的,大夫說只要你好好休養,就會好起來的。」

  這些話,裴五已經說過好幾次,自然勸服不了狄夫人。可眼下是個僵局,狄平不表態,狄夫人就不能寬懷,而狄平的心思,裴五捉摸不透。本著自己的私心,他再一次安慰狄夫人:「嬸子,小安就要成親了,您馬上就可以喝到媳婦茶,抱上大胖孫子了,可要好好調養才行。不然,小安哪裡有心思辦喜事?至於其他的事情,您慢慢來,別著急,先給小安辦了婚事再說……」

  狄員外慢慢醒悟過來,看著慌神的狄安和隱忍的狄平,長歎一聲:「你們都出去吧,小安留下來。」

  「老爺!」狄夫人掙扎著要直起身子,狄員外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躺著:「夫人,這件事情,你就別操心了。」

  裴五一心想和狄平單處,聽得此言,立即把視線投向他,卻發現他立馬就站起來,大步流星往外走。連忙朝狄氏夫妻告了禮,急匆匆地追上去。

  狄平一路走到自己的木工房,坐在躺椅上,輕輕搖晃著,眼神定定地看著前方空白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裴五挨過去,在躺椅邊蹲下,期期艾艾地問:「你們……怎麼被發現的?」

  狄平一聲不吭,連白眼都懶得甩他一個。

  「你對小安真的是……那種感情嗎?」

  「……」

  「我……我見到家裡的那些東西了,做得很好,我還沒有謝謝你……」

  「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你親手做的嗎?看起來很精巧,子川,你真的很厲害……」

  「子川,我以前在京城看到一個人……」

  「子川,我昨天看縣衙之前處理的一些事情,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裴五小心地覷著狄平,絮絮叨叨一個人說起來了自己的所見所聞,也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

  「你很煩!」終於,狄平開了金口。

  裴五連忙噤了聲,一個人可憐兮兮地拿木塊在地上畫圈圈。

  狄平與狄安的事情是半夜被發現的,自己在那之前就見到他們兄弟衣冠不整共處一室……他無法抑制自己不去想這些,儘管每每想起來,心如刀割。可他還是抱著一絲幻想,幻想狄平與狄安只是像小時候,純粹兄弟情深而已。如今在這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幻想之外,狄安開口娶親的一幕又讓他升起了更多的希望,他怎麼能不躍躍欲試?

  門口傳來腳步聲,是狄員外,身後還跟著雙眼通紅,滿臉慘敗的狄安。

  「小五,難為你有心,過來看望你嬸子。可你初來乍到,衙門裡的事情還是要多上心才行,不要枉為一方父母官。」狄員外首先沖裴五發話。

  裴五明白,家醜不外揚,狄員外以為他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想打發他走,再來處理自己的兩個兒子。可現在這緊要關頭,自己怎麼能離開?

  「狄叔,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量……我想和您單獨談談,現在!真的很重要!」裴五擦擦手,異常認真地看著狄員外。

  「來人,送二少爺回房!」狄員外親自押送狄安,在他房間外面落了鎖,並吩咐下人牢牢地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如此陣仗,嚇壞了一干下人,一個個縱然滿心疑惑,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裴五心中悲涼,為狄安,為狄平,更為自己。可他卻不想回頭,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狄叔!」待狄員外和他來到一處僻靜的偏房,裴五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五,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你現在可是知縣大人,我怎能受你的跪拜?」狄員外慌忙彎腰扶他。

  「狄叔,我和子川子全從小一起長大,他們的事情……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狄員外全身一震,雙眼大瞪,驚恐地看著裴五:「你……你……」

  裴五怕他與狄夫人一樣受不住,趕緊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狄叔,子川從小就不愛與人親近,除了我和子全,他就沒有什麼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尤其這些年,子川為了不因自己的姿容而給家人帶來麻煩,幾乎是足不出戶。雖然他說是自己喜歡呆在家裡,可心裡,還是很苦的……這些事情,他也就只能和子全講一講,他們兄弟會親厚一些,也是……正常的。」

  狄員外歎息不止:「老夫年輕的時候,兩個孩子先後夭折,到三十多歲才得他們兄弟兩個,從此燒香拜佛,天天感謝老天爺的恩賜。對他們,也疏於管教,只盼他們平安長大就好,誰曾想……他們竟然一個兩個都拖著不肯成親,難道我們到死也不能抱上孫子嗎?」狄員外捶胸頓足,悔恨不已,卻是存心模糊、避開裴五所講的「他們的事情」這一句。

  「狄叔,他們也只是一時貪玩,怕成親後被束縛而已。子全已經答應娶那王家姑娘,您就不要太過憂心了。」

  「是啊,我和小安已經說定,他今天就會啟程前往安慶府,以後就在那裡成親。離開安慶這麼多年,也是時候回去看一看了。」

  回安慶府?

  裴五心裡一跳,「那子川呢?您一家難道都要回安慶嗎?」

  「雖然我們來定康沒幾年,但也積攢了一些產業,不會隨便放下的。平兒以後就要負責這裡的事情了。」狄員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小五,你說有重要的事情?」

  裴五心一橫,給狄員外磕了三個頭:「狄叔,這件事情,小五說了,您別生氣,請您一定成全!」

  「小五,你……到底是什麼事情?」狄員外看他這樣鄭重其事,不由湧上不安的感覺。

  「狄叔,小五自幼和子川長大,比自家兄弟的感情還要好。這些年分開以後,想必您也知道,我其實一直在打聽你們的消息。小五對子川已經是……情根深種,不可自拔……狄叔,我明燕朝雖不盛行男風,但自先帝為靖王爺親自主婚以來,男男之事逐漸多起來,其中亦有很多美眷,相親相愛,扶持一生。小五在此發誓,會一生一世對子川好的,狄叔,望您成全!」

  裴五很緊張,他害怕自己被拒絕,同時還要擔心狄員外會不會被自己也嚇暈掉,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完,又「彭彭彭」磕了三個響頭。

  「你,你你……」狄員外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手指著裴五,一手捂著自己胸口,劇烈地喘息著。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裴五你如今還是被貶至定康,居然也有臉在這裡給自己求親?」

  正當裴五惴惴不安,狄員外一團震驚之時,門口忽然傳來狄平的聲音。隨即,脆弱的木門被一腳踹開,狄平倚在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狄員外:「爹,我剛才已經見過小安了,他依然說自己會娶那王姑娘,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他,您不用擔心狄家從此斷了香火。裴五的事情,我自己解決!」

  狄員外兩三年沒管家,昨天乍見兩個兒子滾在一張床上,已是氣到不行。後來狄夫人暈倒,大夫也沒有幾句好話,他瞬間蒼老,精神和身體其實早就支撐不住。此時,兩個兒子的事情似乎也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他總算鬆一口氣,哆哆嗦嗦走出去了。

  管家遠遠地看見他,也哆嗦著上前來攙扶:「老爺,二少爺正在夫人房裡跪著呢。」

  他是怎麼從自己房裡出來的?

  狄員外看著另一扇被踢壞的門,想到狄平之前的舉動,暴跳如雷:「去!扶我去見他!」

  「爹!娘!孩兒不孝!讓二老擔心。可是,小安不想回安慶府,不想離開爹娘和……哥哥。」

  狄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在狄夫人床前磕頭。

  「你……你居然還肖想你哥哥!」狄員外氣不打一處來,順手拿起一旁的木棍就往狄安身上招呼。

  狄夫人看得心疼,卻又氣惱他的執迷不悟,只在一旁抹眼淚。

  狄安一動不動,結結實實挨了好幾下,咬著牙說:「爹,娘,小安既然說了,會娶王姑娘,就絕不會食言。哥哥一個人……尚且不能自理,小安要是回安慶了,誰來照顧爹娘?誰來照顧哥哥?

  對哥哥……小安只是……只是一時迷了心竅,做了糊塗事。以後……絕對不敢再抱有非分之想,更加不會做出不符禮制的事情來,給爹娘抹黑……」

  「你給我老老實實回安慶去,不許再見你哥哥!」狄員外喘著粗氣把棍子扔在一旁。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孩子下重手,眼看狄安居然不躲不閃,心裡又急又氣,但依然不肯鬆口。

  「老爺!」狄夫人痛哭流涕:「他們只是一時糊塗,你就……你就原諒了他們吧。都是我們的孩子,再錯也是我們的心頭肉,你怎麼忍心和他們分開……」

  「我……我明天就去王家提親!總之,在你成親以前,不許再見平兒!」狄員外連連跺腳,轉了幾個圈,就把管家叫進來,吩咐他去請媒婆,準備聘禮。

  管家一連錯愕,狄安痛苦地閉上眼睛,揮揮手:「還呆著幹什麼?馬上去準備!」

  「小安……」狄夫人摟著他的頭,哭了一陣,又開始叫人:「平兒……老爺你沒有打平兒吧?把他叫過來。」

  此時的狄平,正在偏房裡審問裴五。

  沒錯,就是審問!他的心裡,是從來沒有真正把裴五當作知縣,而自己是普通百姓來看的。

  「裴五,你說吧,為什麼會被貶為定康知縣?」

  裴五看著冷冰冰的狄平,心裡發毛,一五一十把自己來定康的原因說出來:「我……我其實不算貶。之前在京城,也只是一個七品的小官。我在京城的先生,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他有一個女兒……先生原本是想把他女兒……嫁給我的。可我心裡,只有你……拒絕了先生以後,很多同僚都罵我不識時務,我也覺得,有些尷尬,就自請外放。剛好定康縣原來的孫大人要調升,就使了些銀子,接了這裡的空缺。」

  「你這麼大年紀,家裡沒有給你說過媒嗎?」

  「我娘,曾經想說。但是,我告訴她,我已經把祖傳的玉珮送給你了……就是當年給你的那一塊。我……和我爹娘也鬧過,最後他們拿我沒辦法,就說,如果我到二十五歲,還沒有找到你,也不能讓你家裡同意的話,他們就會給我操辦婚事。」

  已經豁出去了,裴五乾脆一股腦倒出來:「子川,我以為自己只要看著你就好,我以為自己能做到的,可是不行,真的不行!子川……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對你很好的……子川……」

  「好!」

  「子川……我,子川!你說什麼?」裴五猛然抬頭,不敢置信。

  「我說好,我會叫我爹去你家提親的。怎麼說,也要我先成親了,才能名正言順地輪到我的弟弟。」狄平淡淡地說完,留下一臉呆滯的裴五,逕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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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章過渡

  裴五捏捏自己的大腿,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會疼!

  這不是做夢!

  狄平真的答應自己了!

  「子川!」裴五裂開嘴,大叫一聲,一蹦三尺高,風一樣追出去。在走廊上看到狄平的身影,撲過去就從背後抱住他,喜不自勝地喃喃著:「子川,子川……」

  腰部被一雙手強有力地箍著,耳邊傳來濕熱的氣息,周圍是下人好奇驚訝而又閃躲的目光,狄平冷漠的臉色中閃過一絲惱怒,有些不習慣地掙扎了一下,奈何裴五將他抱得死死的,整個人都巴在他身上,自己一動,他反而抱得更緊。

  「放開我!」

  「子川,我這……不是在做夢吧?」猶自沉浸在狂喜中的裴五沒有聽出狄平的怒氣,只想得到狄平再一次肯定的答覆。

  狄平抓住裴五的手腕,一個用力的扳腕,裴五通得跳起來,慌忙鬆開手,輕輕甩著自己的手腕,擔心地看著狄平。

  怎麼辦?

  自己好像又惹他生氣了!

  他不會因此出爾反爾吧?

  「子川,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了!沒想到你真的同意嫁給我了,我真的太開心了!你……你別生氣。」伸手不打笑臉人,裴五趕緊涎著臉,湊到狄平跟前認錯。

  「嫁?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狄平沒好氣地瞪著他。

  晴天霹靂!

  裴五看著狄平的冷眼,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從雲端跌到了泥底,被摔得五臟俱裂,頭破血流,靈魂也似乎飄飄緲緲抽離了自己的身體。

  「子川,你……你剛才不是說好,你說……你會叫你爹去提親……提親?!」

  裴五結結巴巴說完,才發現,狄平說的是要去他家提親。

  提親一方為娶,收禮一方為嫁,這是習俗。按照狄平的說法,是要自己入狄家門。這樣的話,以後還要尊狄安為小叔!指不定他還沒有對狄平死心,那情況,可就對自己很不利了!

  而且,自己一直想的就是把狄平娶進家門,好好和他過日子,怎麼會一下子就變成是嫁給他呢?

  「子川……那個,還是我到你家來提親吧。以後就由我來養家餬口,我來保護你。我現在就叫人快馬去給我爹娘送信,讓他們立即到定康來!」

  「我現在武功不比你差,不需要你保護。你既然和家裡鬧過,估計他們也不會分給你多少家產,你養我?你養得起嗎?」狄平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我……我長得比你高大,而且,我是知縣,是有權有勢之人,當然應該我來養你。至於武功,好幾年沒有比試過,你怎麼能一口就咬定我比不過你!」裴五不服氣地嚷嚷,抬眼看到狄平沒有任何表情的眼神,縮了一下,囁囁道:「好……好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嫁……就嫁吧。那你什麼時候去提親?就今天吧。我……我不需要什麼彩禮的,你們不必準備什麼,婚禮也不用太麻煩的,盡快就好了。我去找一皇歷,看看最近的最好的日子是哪一天,我……」

  「噗哧!」旁邊一個偷聽的小廝忍俊不禁,捂著嘴巴,彎下腰笑出來。狄平冷眼掃視一圈,看熱鬧憋得不行的下人們慌忙擺出嚴肅正經而又非常忙碌的樣子,裝模作樣地低頭散去,不時還能聽到壓抑的低笑聲。

  裴五鬧了個大紅臉,這才想到,自己剛才那一幅恨不得馬上倒貼過去的模樣居然被狄府的下人給全部看了去!

  就算是正常的男女婚嫁,女方表現得太過積極,都會受人詬病,如今自己一個大男人也這樣……狄平會不會因此看不起自己?

  裴五瞄瞄狄平,見他沒有什麼表情,不由忐忑不安。

  「子川,我……我……」

  「你回去衙門做事吧,我會盡快叫人去安慶府提親的。」

  心又雀躍起來,但是不踏實,「子川……我們先一起去見狄叔吧?他要是不同意……」

  狄平點頭:「也好,這就去吧。」

  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裴五伸出爪子,醞釀了好久,似有若無地碰碰狄平的手,見他沒有在意,又伸出去一個指頭,悄悄地勾上……狄平卻忽然一手握住他那不安分的爪子,另一隻手推開門,原來他們已經到了狄夫人休養的房間。

  裴五傻笑著,幸福的花兒朵朵開,差點就眩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五年了,不!應該說有十五年了,從小就夢想著有一天可以這樣牽著他的手,十指相扣,再也不分開……

  狄平拉住他跪在狄氏夫妻跟前:「爹,娘,我要娶小五!」

  狄平的話,擲地有聲,房間裡其他四個人都呆了一呆,裴五最先反應過來,連忙磕頭:「狄叔,狄嬸,我一定會對子川很好的,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他,請二老成全!」

  狄安緊緊地握著拳頭,看了狄平一眼,卻發現他目不斜視,一臉堅定地對著自己的爹娘,頓時心裡像壓了千斤重擔,喘不過氣來,驀地起身,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裴五掉頭看看,興奮透頂的心也沉下來了。狄平卻只是閉了閉眼睛,再次以毋庸置疑的語氣說:「爹,娘,我就只想和小五在一起!」

  「你這孩子……」狄夫人停頓一會兒,歎口氣說:「我和你爹商量一下。」

  「狄叔,狄嬸,我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子川和我在一起,你們難道還不放心嗎?我以後也會好好孝順您二位的,我爹娘也不會反對這門親事……狄叔,狄嬸,你們就成全我和子川吧。」

  打鐵要趁熱,讓他們商量,誰知道會商量出什麼結果?誰知道剛才衝出去的狄安會不會又來搗亂?誰知道狄平……會不會又改變主意?

  裴五又磕了幾個響頭,就跪直了身板,熱切地盯著狄氏夫妻,手也緊緊地扣牢了狄平的。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小五,你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狄員外搖頭。

  裴五倔強地跪著,不肯起身。

  良久,狄夫人開口了:「小五,我要派人先去找你的爹娘,如果他們不反對的話,那我們……也無話可說。」

  「夫人!」狄員外皺起了眉頭。

  「平兒也大了,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何況,小五也是個好孩子,他若能進我們狄府,也是一件美事。老爺,還是讓大哥先去探探裴府的意思吧。」狄夫人咳嗽了幾聲,無力地說:「好了平兒,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你爹要休息了。」

  「謝謝狄叔、狄嬸。我這就去修書給我爹娘,他們肯定會同意的!」裴五爬起來,幫忙服侍著狄夫人躺下,心滿意足地和狄平退出來。

  房間內,狄員外還是不贊成裴五和狄平的事,狄夫人幽幽道:「老爺,你可還記得當年老神仙托給我們的夢?」

  「神仙?」狄員外呆了一下,還是不解:「這和小五有關係嗎?」

  「老爺,平兒可能是仙女投錯了胎……這輩子,估計他是不會娶媳婦生孩子了。既然如此,小五倒不失為一個好對象。這孩子,老實,對平兒有死心塌地,我們家和他們家也是知根知底。只怕,他如今好歹是個官,裴府還不一定會同意呢。」

  狄員外沉默了,慢慢地抬頭看天。

  天庭,南天門。

  天皇大帝慢悠悠地走過,正要前往凡間,一個身影飄過來:「勾陳,你可是要去凡間?」

  天皇大帝看看笑瞇瞇地青華大帝,尷尬地哈哈幾聲:「是啊!是啊!好久沒去人間,想下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兒。」

  「人間的事,無非是生老病死,沒什麼新鮮的。勾陳,我記得幾萬年以前,你是這樣對我說的。怎麼,難道你當時是在誆我?或者,你那時只是在信口胡說?」

  「嘿嘿!」天皇大帝摸摸自己的頭冠,「青華,這不都幾萬年了嗎?我想去看看,現在人間有沒有什麼變化,嘿嘿!」

  「人間確實有不少變化,但是,明燕朝卻沒啥新鮮事,你不會專程去那裡吧?」青華大帝勾著他的脖子,一幅哥倆好的模樣。

  在一旁站崗的天兵看得眼都直了,心想,回去一定要向八妹曝料——天皇大帝和紫薇大帝不可能有曖昧,真正有姦情的是他和青華大帝啊!你看,天皇大帝好可憐,只是想去人間散散心,青華大帝都不允許……

  守門的天兵沉浸在自我幻想中,青華大帝卻悠悠然對天皇大帝說:「勾陳,說到新鮮事,我這裡倒有一件,而且還和你相關,你要不要聽一聽?」

  「好啊,青華,不如我們一起下凡,一邊走,一邊說。」天皇大帝反手摟住青華大帝的腰,嘴上笑嘻嘻,心裡卻在想,不管怎麼樣,都要到人間去一趟,好好點化一下周興,以後他回天庭,自然會對本座更加感恩戴德。到時候要得到他,就易如反掌了!

  青華大帝看看他神色,就將他心裡的小九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歎口氣說:「勾陳,這件事情,很多年了,當時沒有處理好,現在可能會出亂子。你還是到司命星君那裡看一看吧。」

  很少見到青華大帝「干涉」自己的公事,天皇大帝也不由愣了一愣,「青華,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是關於水仙花的。」青華大帝微微一笑,亮白的牙齒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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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八成親

  雖然時間有些緊張,但憑著媒婆的一張利嘴,直把狄安說得天上有,地下無。再加上狄安這幾年在定康積攢的人氣和好評,王家對這門親事還是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隨後,因為狄平與裴五的關係,狄府在安慶的家底也半遮半掩地顯現了出來。得知這些事情的王家立即痛快地答應了狄安與王姑娘的親事,婚期就在三個月以後。

  但狄平的事情卻遇到了麻煩。

  裴氏夫妻雖然不反對他們在一起,但心裡想的是,最多讓裴五娶狄平為男妾,過幾年,再給他正兒八經娶個老婆生孩子,怎麼著也沒有把自己好端端的縣令兒子嫁給平民的道理。

  同時,狄裴兩家宗室裡的人查查皇歷,查查規矩,又發現一條很少用到,幾乎鮮為人知的禮制,大概意思就是——在明燕王朝,凡為官者,娶多少妻妾、不管男女都是私事,只要你有足夠的本事,搜羅回來能擺平後院。但若要「出嫁」,則必須上報朝廷,到禮部備案,再由皇帝指派專人來操辦婚事……

  裴五還沒來得及說服自家父母,又被這個消息給打了一悶棍——等待朝廷來操辦?那就意味著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他恨不得立即成就好事,讓狄平無法反悔,連半個月都等不及,何況是半年!

  心急如焚的裴五想了個招,由他來娶狄平,而他,願意當眾發誓此生不再娶其他妻妾,否則,就讓所有人都知道的負心薄義。

  狄氏夫妻卻寧願冒著讓狄平曝光的危險,也要等著裴氏夫妻服軟,等著朝廷來主持婚禮。尤其狄夫人,看多了其他人家妻妾爭寵的戲碼,萬分慶幸自己的丈夫沒讓她有爭風吃醋的機會,對自己的兒子,也自然有一番籌劃。

  「小五,嬸子知道你現在對平兒上心。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後呢?當平兒年老色衰的時候,你還願意成天對著一個老頭子,並把他捧在手心嗎?到時候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你負心薄義,對我們平兒,卻是半點好處也沒有……還有,當年我們可是寧願散盡家財、折福折壽,也想要一個孩子的。沒有子嗣,老來無依,身後還不知道有誰來拜祭,你真的想好了?」

  有人說,關於愛情,先愛上的那個總是會更多地忍讓和掙扎,先開口說愛的總是會輸。

  而裴五,經歷了五年的恐慌和思念,卻不想,突然就這麼輕易見到了狄平。

  一見面,就洩漏了自己滿滿的情思。隨後又出乎意料地迅速開始談婚論嫁。

  一直以來,那種欣喜若狂與患得患失的心境忽然被撕裂。心底的隱憂被狄夫人一針見血地提出來,像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撕開了皮肉一般疼痛。

  他也許並不知道這一番所謂「先愛先輸」的道理,但是,他已經愛上了,並且無法回頭。

  看著狄氏夫妻試探的表情,再看看一旁沒有什麼表示的狄平,裴五抹抹額角的冷汗,苦笑說:

  「狄叔、狄嬸,我只怕對子川不夠好,只怕他不理我,怎麼敢嫌棄他?」

  狄平忽然冷笑:「嫁給你也無所謂。裴五,你不必指天跪地發誓,真有那一天,哼!你最好提前燒香拜佛,讓我在心情好的那一天發現你有什麼不對,不然……」

  狄平臉上的陰狠肅殺之氣讓人不寒而慄,裴五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狄氏夫妻對看一眼,慢慢想到,自家的這個兒子,其實也不是好惹的。

  又經過幾天的交涉和考量,狄員外一聲長歎,道:「罷了,罷了。我年紀大了,也管不住你們,你們就自求多福吧。但是,你們一定不能在安慶府久居。」

  這句話的關鍵,不在於狄員外同意狄平外嫁,而在於「不能在安慶府久居。」

  裴府的基業,全部在安慶。而狄平,大可以用充滿騷擾、恐懼和血淚的過往為由,拒絕入住裴府老宅,而選擇繼續住在離狄府附近。這樣一來,就算是嫁給裴五,也不用每天恭謙謹慎地伺候「公婆」,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不用和其他叔伯妯娌勾心鬥角……

  而裴氏夫妻,說到底,還是有些不滿兒子的癡情專一,總想幾年後,等他們過了新鮮勁,再塞個妾室來。倒也沒有很在乎狄平到底住哪裡的問題。

  事情得到解決,裴五簡直就是驚喜連連,狄安經常的黑臉他也不在乎了。

  他說嫁給狄平時,不需要太多彩禮和禮節。但如今是娶,就打定主意要大肆操辦,一定不能讓狄平覺得委屈。

  縣太爺辦親事,有一個好處就是衙門的捕快可以公器私用,縣內各路人馬也紛紛行動起來,錦上添花的事情每天都有人做。

  當下,裴五就砸了大筆銀子,叫了一百來號人,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一路浩浩蕩蕩把聘禮送到了狄府。又大刀闊斧叫人在離縣衙不遠的地方買了個大院子,起早貪黑盯著捕快和工匠們修修整整。而原來狄府隔壁的院子,也著人慢慢收拾。

  有錢有人,狄平自己平時也琢磨著做了不少現成的傢俱,新房子一個月就裝飾好了。

  婚期前三天,狄安和狄平對坐了一下午,至於談了什麼,無人知道。

  但成親當天,狄平的花轎起步前,狄安紅著雙眼,死死盯住裴五說:「只有他負你,不許你委屈他。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裴五展顏笑笑,一字一句:「從-今-往-後,沒-有-人,對-他-的-好,會-甚-於-我!」

  花轎在一片吹吹打打的喜樂聲中,漸行漸遠。

  為自己和哥哥的親事忙得暈頭轉向的狄安終於累趴了,踉蹌著倒在床上,睡了三天才醒過來。

  當然,新婚中的人是來不照顧這個小插曲的。

  是夜,喜筵結束,裴五以罕見的堅決態度謝絕了鬧洞房的各色人等,賓客三五成群散去,熱熱鬧鬧的裴知縣府邸逐漸從喧囂中沉寂下來。

  裴五刷洗好幾遍,確定完全去掉了滿身酒氣,才神清氣爽進了新房。

  一進門,就愣住了:狄平卸去了偽裝,以自己的本來面目安靜地坐在床沿。

  對著眼前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絕美姿容,裴五還來不及驚艷,就發現案几上的飯菜、點心、酒水全部沒有動過。

  雖然按照規矩,狄平是應該老老實實等著他的,但以他對狄平的認知,他以為自己會見到杯盤狼藉的桌面和一個熟睡的背影。

  意識到狄平一整天都粒米未進,裴五慌忙掉頭叫人:「小牛!小年!」

  狄平皺眉:「你叫他們幹什麼?」

  「我……我叫他們去廚房備菜,這些都已經冷掉了。」

  「無妨,這裡有火爐,熱一熱就可以了。這些東西如果撤下去,不是不吉利嗎?」

  這麼「賢惠」的狄平讓裴五心裡有些發毛,但他不敢不從,只能苦中作樂地挽起袖子開始熱菜,一個人偷偷地想:「這也算是我親手給子川做飯菜吃了……」

  本著阿Q精神,裴五美滋滋地伺候狄平吃了飯,用了點心,又喝過交杯酒,叫人撤掉殘羹冷炙,稍事洗漱,有些緊張地期待自己春宵一刻的到來。

  狄平卻自己脫掉了外衣,招手喚他。裴五口乾舌燥地爬上床,挨著狄平,正待有下一步動作,狄平又塞給他一本書,「你想用哪一種姿勢?」

  《龍陽術》!

  裴五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圖文並茂的書畫冊子,連狄平的問題都沒有聽到。

  狄平自顧躺下:「成親,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難道你不想從頭到尾做全套嗎?」

  「啊?」被狄平掀被窩的動作驚到,裴五反應過來,立即鑽進去抱住他:「想,當然想。」

  有美在懷,而且是自己心愛之人,他又這麼主動,裴五再也沒有什麼擔憂。手腳並用,利索地脫光兩人的衣服,嘴上也沒有空著,正忙得不亦樂乎,心潮澎湃之時,狄平忽然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手裡把玩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瓷瓶。

  接下來的事情非常明顯,可是,哪裡有人一直躺著享受,最後關頭卻要提槍上陣的!

  裴五一驚,大著膽子說:「子川,我……我應該在上面的。」

  「原來你喜歡這種姿勢。」狄平把畫冊翻了翻,放到他跟前,又躺平了說:「那還是應該你自己來。」

  裴五瞄到那個騎乘的圖像,轟地一下紅透了全身,慌忙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狄平別開眼,望著床頂,幽幽說:「那天晚上,也是差不多做到這裡,小安不肯……然後,就被晚睡的爹爹知道了……」

  一大盆冷水灑下來,裴五僵直了一陣以後,忽又雀躍起來,隨即開始掙扎……終於咬著牙,把畫冊又翻了翻,然後放到狄平眼前:「我……就用這種好了!」

  ……

  ……

  一夜無話,裴五是練過武功的,晚上也才做了一次,第二天起來,也沒有十分不妥的。可旁人看著驚若天人的狄平以及他矯健的身手,不免暗暗懷疑——裴知縣是否不行,以至於這麼個傾國傾城的新夫人居然還可以龍騰虎躍……

  隨後十天,裴五都可以休假,他把自己操辦的產業一五一十交到狄平手裡,傻笑著說:「我以前就想,一定要憑自己的能力,娶你進門,沒想到居然夢想成真。以後,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部交給你了。」

  狄平仔細看了看,皺眉:「亂!你請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盡力。」

  「我……其實在同行中,他們還算做得比較好了……當然,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就去指點一下他們吧。我是怕你累著……」

  裴五小心翼翼地賠笑。

  「以後再說吧。」

  著人把賬本之類的東西收拾好,兩個人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又切磋了一番武藝,除了床事依然有些不和諧,日子倒也過得輕鬆自在。

  隨後就是春節,春節過後,狄安的婚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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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九章預留

  三十章大蒜開花

  狄夫人原本想要狄平提前回家的,但狄員外和裴五都不同意,也只能作罷。

  一直到狄安成親這一天,裴五才帶著易容的狄平到了狄府。

  新郎倌狄安一臉喜色,騎著高頭大馬接了新娘子回來。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儀式完成得非常順利,一直臥病在床的狄夫人也站了起來,滿心歡喜地看著新媳婦。賓客們自然眾口一詞誇讚著這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好事。

  狄安開始往每桌敬酒。

  裴五既是地方官,又是狄府的親戚,自然是坐在貴席的。等到狄安敬完長輩,裴五率先舉起了酒杯:「子全,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敬你一杯,祝你和弟妹白頭偕老!」

  狄平也站起來,笑笑說:「小安,你一直都比我善於做人,比我有出息。如今成親了,自然……自然會更好。哥哥敬你!」

  狄安沒看裴五,只盯著狄平輕聲說:「哥,我不如你……以後,你還是經常回家來看看吧。爹娘都很記掛你的,我……我也是。」

  裴五握住了狄平空著的手,哈哈兩聲說:「子全,我和你哥哥成親不到兩個月,就已經回來好幾趟了。以後,只要你不煩我經常來打擾你和弟妹,我一定會和子川一起來看望二老,還有你和弟妹的。你可要努力,讓我們盡快看到小子全啊!」

  裴五的聲音很大,廳內的人都會心地笑出來。長輩們自然喜歡看到兒孫滿堂,年輕一輩的已經開始嬉鬧著,商量要如何灌醉新郎倌、如何鬧洞房了。

  狄安臉色僵了一下,很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承你吉言了!」

  旁人只道狄安不好意思,看著他們三個站在一起,不由感歎,狄夫人真是生了兩個好兒子。

  二少爺的模樣、文采武功、才幹那都是平日就見識過的,與那王姑娘就是天作之合。大少爺雖說沒有男子的威嚴魁梧陽剛之氣,更沒有傳說中的絕世美貌,最多只能算是五官周正,卻偏偏遇上了一個癡情的縣太爺!他們兄弟倆的這兩樁親事不知羨煞了多少未婚男女!

  狄安一邊謝著客人的溢美之詞,一邊頻頻敬酒,很快就醉意醺醺。

  當然,賓客們是不會放過他的,眼見他越喝越豪爽,起哄的、嬉鬧的也就越來勁。

  不一會兒,狄安就已經是一身酒氣,東倒西歪了。偏偏他還在一旁叫嚷著:「我沒醉!沒……醉!今天……高興!再喝!再來……三杯!」

  許是天氣有些冷,狄平穿得單薄,在喜筵上有些發抖,臉色也不是很好。裴五一直呆在他身旁,體貼地給他披了自己的袍子,又緊緊握著他的手。見他有些神色恍惚,瞅瞅狄安的醉態,內心歎口氣,附在他耳邊說:「你去陪陪爹娘,我給子全去擋一擋。」

  狄平搖頭:「他高興,就讓他喝個夠吧。再說,有大伯和二伯家的堂兄弟們在,輪不到我們。」

  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

  的確,狄大老爺和二老爺家的老老少少都在,輪不到這個已經嫁出門的人和外姓人家出頭。

  狄平一向喜歡清淡的飯菜,可今天桌上的幾乎全部是油膩香濃的葷腥菜,再加上心裡有些不順暢,沒有什麼食慾。裴五見他基本上沒怎麼動筷子,皺皺眉頭說:「你那些堂兄弟已經在忙乎著了。不如我們到隔壁院子去,我給你做點吃的。」

  狄平沉默許久,點頭:「你先過去,我去拿點東西。」

  兩人一起向狄氏夫妻打了招呼,裴五一步三回頭,狄平靠在狄夫人身旁,每次都是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裴五不禁在冷風中打了個寒顫。

  狄夫人看著依依不捨的裴五,拍拍狄平的手:「小五對你還好吧?」

  「他不會拂了我的意,除了……囉嗦一些。」

  「小五是個好孩子,就算是一般的親友,也要禮尚往來的……你如今既然已經嫁給了他,就要對他好一點,不要寒了他的心。兩個人在一起過一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狄夫人語重心長。這個慈祥的、聰明的母親雖然沒有每天和狄平、裴五在一起,可生活的閱歷賦予了她一雙睿智毒辣的眼睛。

  狄平看著這個已經有些許白髮和皺紋的娘親,心下有些震動,又有些迷茫。

  入夜,裴五把熬好的肉粥熱了好幾回,又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轉了幾十圈。

  小年戳戳小牛,小牛使個眼色,推推他,兩個人推推搡搡許久,終於小牛上前問:「大人,要不,小的去接夫人過來?」

  他就不明白了,夫人是在自己娘家呆著,兩家只有一牆之隔,捨不得夫人的話,自己過去或者把夫人叫回來不都是很方便嗎?裴大人為什麼要愁眉苦臉地乾等大半天?

  「不用了。」裴五看著房間裡狄平親手做的傢俱,心裡一陣甜、一陣酸。「你……你去打聽一下,今天的新郎倌怎麼樣了。」

  「是!」小牛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走向狄府。

  裴五又生起了火爐,把粥熱上。

  「大人,大人!夫人回來了!」在大門口張望許久的小廝一路喊著跑進來。

  裴五立即衝出去,在走廊碰到狄平,看到他手裡拿著一幅畫卷,也沒問,只是慇勤地把他迎進房門,用熱水伺候他洗完澡,再把肉粥端上。

  狄平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只是在快喝完粥的時候,說了一句:「這粥做得不好,你明天做一次給我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裴五滯了一下,悶聲道:「你說拿點東西就回來,哪知一拿就是大半天……這粥熱了好幾次,味道自然就變了……明天,明天我們不是還要過去幫忙嗎?」

  狄平擱下碗,擦擦嘴:「幫忙只是借口。我們成親的時候比較匆忙,有些親友沒能過來,這次……剛好都來了,只是讓你去見見他們罷了。」

  裴五更加鬱悶了:「那不就是一堆人圍著我,品頭論足?你說當初比較匆忙……是不是怨我沒有把他們都請過來?」

  狄平翻個白眼:「又不是看耍猴的!什麼品頭論足?當初的事情,是你情我願的,你現在是在瞎想什麼?」

  裴五聽到「你情我願」四個字,就傻笑起來。

  「沒,沒想什麼。很晚了,我們睡吧。」話一說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在邀請他吃了自己一樣……連忙咳嗽兩聲,擺出正經的姿態出來。

  狄平卻沒有主意他這些小心思,只把從狄府拿出來的畫卷展開,上面儼然就是畫著一株水仙花!

  裴五摸摸鼻子,蹭過去一看,立即兩眼放光:「好漂亮的花!就和你一樣美呢!」

  狄平心裡一動,斜眼看他:「你知道這是什麼花?」

  裴五搖頭,腦海裡有一種奇怪的念頭,卻模模糊糊想不清楚:「我只是看著,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曾經見過一樣……對了!如果不是長在水裡,沒有開花,看起來,倒是有些像我養的大蒜……厄,子川,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正在歪頭想著自己是否有見過這種花的裴五,突然發現狄平用一種非常奇熱切、而又帶著一絲震驚與狠絕的奇怪眼神在看著自己,不由有些怔愣。

  狄平把畫卷收起來:「沒什麼。我曾經做夢夢到過這種花,醒來後就畫下來了。還以為你真的能認出來。」

  躺在床上,狄平抬眼向上,似乎那樣就可以看見天庭,可終究看不到,現在也回不去。想起之前周興總冤枉自己像小枝一樣窺視他的心思,微微歎氣。

  周興,以前我是不需要也不屑用讀心術,可現在,等我想要這麼做的時候,卻又被限制了法術,還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這些人……果然是造化弄人!

  事情有不對的地方!

  對著沉默的狄平,裴五明白他有事情瞞著自己。他還知道,這件事情和自己一貫擔心的狄平對狄安的感情又有所不同。可他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值得一向清冷的狄平費心思。

  恍恍惚惚睡過去的時候,他也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把大蒜從土裡拔出來,養到了水裡,大蒜後來還開了花,花又變成了人,可是,那個人總是背對著自己,怎麼也看不清楚面容……正著急的時候,忽然就醒過來了。

  房間裡一片光明,天已經亮了,狄平正安靜地躺在自己臂彎。

  裴五收緊了自己的右手臂,讓狄平更靠近自己。左手撫去鬆散在他額前的幾縷髮絲,順勢滑到下面,用手指摩挲著他的薄薄的嘴唇,隨即貼近,吻了下去。

  清晨是最容易衝動的時刻,一個吻自然不夠,裴五正要繼續其他行動,就聽得狄平冷冷地說:「今天還有事情,你確定要現在做嗎?」

  裴五挫敗地埋首在狄平胸前,心中苦笑不已。

  自己還是娶了他呢,可在床上,從來沒有一次得逞的。

  好吧,就算自己不爭主動權,心甘情願承受他的佔有,可為什麼,大部分時間還要自己主動求歡?不是說,新婚夫妻都如膠似漆的嗎?

  沉澱下慾望與苦澀,裴五坐起來,沖狄平露出笑臉:「除了熬粥和去拜見親友們,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了,我們先把粥熬好,再去爹娘那邊。不然,又要餓肚子。」

  到狄府的時候,新婚的狄安夫妻正陪著狄夫人在說話。前一天隔著喜帕,只能大概知道新娘子身段不錯,如今卻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五官,柳葉細眉,雙眼汪汪,明眸善徠,丹唇皓齒,整個人溫婉如玉。比幾個月前在廟會上看到的模樣,精緻了不少。

  當然,還是沒有自家夫人好看!

  裴五迅速地在心裡下了這個結論,敏銳地發現狄安雖然臉上笑著,眼底卻藏著陰霾,不由有些惱恨這新娘子長得過於普通,不能吸引自己丈夫的全部目光。當然,這時候他完全沒有考慮自己是否也過於普通平凡這個問題……

  好在那些親友們對裴五的恭謙誠懇態度還算滿意,中午在一起用過飯,就陸陸續續散了。

  狄平回家,在廚房搗鼓了一下午,到晚上,端出來一碗粥擺在裴五面前。

  裴五受寵若驚,三兩口就喝光了,咂吧著嘴說:「很好吃,很甜!」

  狄平黑著臉說:「這是鹹肉粥,我根本就沒有放甜的東西在裡面!」

  裴五嘿嘿笑著:「我就覺得是甜的。」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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