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是絕對安全的,在你完全看得到未來之前。
有人勇往直前,有人害怕退縮。
你不知道你會選擇哪樣。
***
謝棋兩天後就回了學校,隨便掰了個理由。
或許他們真的就這麼完了。只是當初趙菁以同樣的理由離開他時,他遠沒有這麼痛。
秦炎回學校,還是很平靜,該怎麼過日子還是怎麼過日子。
夏小川即將畢業,也開始忙著交畢業論文,找工作。他好像沒有打算考研,每天早出晚歸,迫不及待的等著畢業。
然後,意外就這麼來了。
那天秦炎回到寢室,看到夏小川站在陽台上和往常一樣伏在欄杆上吸煙,也沒怎麼在意,等他再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夏小川突然不見了。
不是不見了,而是摔下去了。
從三樓摔下去了。
秦炎嚇壞了,這才看到陽台上的欄杆上擺著一堆的啤酒罐。樓下圍滿了人,紛紛猜測夏小川是失足掉下來還是自殺。校方連忙叫來救護車,秦炎跟著爬上車,有人要他趕緊通知夏小川的家人,秦炎更加茫然,他壓根就不知道該通知誰,夏小川從沒在他面前提起過自己的家人,他好像沒有家人一樣。
最後進了醫院,趕來的是個男人,還是那家醫院的醫生。秦炎坐在醫院的長凳上,看著他替夏小川交了住院費,前前後後的打理。不久,他從手術室急急的衝出來,對著外面坐著的人狂吼:「誰是AB負型血?」
秦炎呆呆的說:「我是A型血。」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有人說:「我是AB型,可以嗎?」
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眉眼間全是掙扎。
然後,他走到一邊打手機去了。
大約二十分鐘後,有人氣喘吁吁的趕過來了,直接衝到那男人面前:「夏小川怎麼了?」
「他不小心從樓上掉下去了,失血過多。他是AB負型血,我們醫院根本沒有那種血型。」那男人低聲說,「你應該和他血型一樣吧?」
趕過來的男人歎了口氣,跟著那男人進了手術室。
秦炎盯著他的背影,回憶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是了,開學時遇到過的,夏小川桌子上擺著的照片上那個,他是夏小川的哥哥!
***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小川命大,從三樓摔下去正好掉在了樓下的花壇裡,除了骨折了流了大灘的血,竟然沒什麼大礙。
秦炎買了水果去看他,那個醫院的醫生陪在他身邊,而他的哥哥反而不在。
夏小川腿上打著厚厚的石膏,看到秦炎,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撞了邪了,好好的怎麼掉下去了。」
秦炎說:「你喝多了呢。」
那個醫生見夏小川的同學了來了,就先出去了。秦炎左右看了看,問:「你哥哥沒來看你麼?」
夏小川面色大變:「我哥哥?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哥哥?」
秦炎說:「我開學的時候碰到過一個男人,他說有個弟弟在這裡讀書,後來我在你桌子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才知道的。」
夏小川呆了半晌,淡笑:「原來是這樣……他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
秦炎吃驚的說:「怎麼會呢?我明明看到他跑來給你輸血,那個醫生說你是AB負型血,這家醫院根本沒有那種血型。」
夏小川像個雕塑一樣呆住了。
秦炎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突然看到夏小川發狂一樣的叫起來:「你看到了?真的是他?」
秦炎嚇得後退一步:「是……那個醫生打電話叫他過來的……」
夏小川面色瞬間慘敗,下一瞬間,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喬晉微……你騙我!你***騙我!」
秦炎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走了嗎?譚鑒……你他媽騙我!」
他一會兒說這個騙他,一會兒又說那個騙他……秦炎完全不知道夏小川怎麼會這樣……他嚇得一步步後退,深怕夏小川會突然發狂。
夏小川回過頭來,看著秦炎,突然平靜下來,笑起來:「你以為那個人是我哥哥對不對?」
秦炎下意識的點頭。
「不是,實際上我以為那人已經死了。我曾經很愛他,可他留下一份病驗單就那麼走了,三年來沒一點音訊。可是你居然說你看到他了,你確定不是鬼?」
秦炎不敢回答。
夏小川閉著眼睛笑:「明明就在這個城市,為什麼這麼狠得下心?我寧願你死了……譚鑒,我寧願你已經死了!」
秦炎好像明白了什麼。
那個人,就是夏小川說過的很喜歡,卻是一直單戀的對象吧。
夏小川說那個人不愛他,很多年,一直不愛。
就算身在咫尺,恍若天涯。
秦炎忽然之間就崩潰了,謝棋那個晚上,黑夜中那雙刀一般,彷彿絕望到底,再無退路的雙眸,就這麼看了過來。
錯過了,就沒有回頭路。
秦炎恍惚的轉過頭,看到夏小川臉上的兩道淚痕。
他猛然衝出去,頭也不回,跌跌撞撞的奔出了病房。
***
從市立醫院衝出來,秦炎茫然的在馬路上疾奔,遇到十字路口就往前面直衝,沒有目的,沒有方向。他想起謝棋對他說過的,都是男人又怎麼了?我見過了,沒什麼了不起。
他不知道夏小川也是,那個和他做了三年的室友,喜歡抽煙玩電腦,一直沒交女朋友,笑容三分明朗七分淡倦的男孩子。他以為夏小川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求之不得的人,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是個男人。
秦炎漫無目的,一直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一個大大的水庫前面。一路闖進去,收門票的老大爺攔住他,說十元錢一張門票。秦炎摸了摸口袋,錢包裡的零錢給夏小川買了水果,只剩下幾枚一塊錢的硬幣和一張銀行卡。
秦炎說:「怎麼要收門票了?我記得以前都是免費進來的啊。」
老大爺說:「以前那是水庫,現在改成遊樂園了,當然要收門票。」
秦炎仰起頭,果然看到大門口掛上了「XX水世界」的大牌子。這年頭沒什麼是免費享受的了,水庫裡面放幾隻橡皮艇,就變成要收費的遊樂園。
秦炎於是只好轉身往回走。空蕩蕩的馬路,是正午時分,太陽火辣辣的照下來,路上也沒幾個行人。
他跑得太遠了,已經接近市郊。
好像已經不會走路了,兩條腿生下來就是用來跑的一樣。秦炎像在練馬拉松,沿著馬路胡亂的跑。空氣裡灼浪逼人,他身上的襯衣早就濕透了。瘋勁過去了,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是要跑到哪裡去?跑到謝棋的城市去嗎?跑去告訴他我今天也看到了,一個同性戀,跟我住了三年的哥們,暗戀人家好多年,什麼也沒得到嗎?
看吧,這就是同性戀的結果。
秦炎想我會不會也那樣?就算見不到面也還是會痛苦,還是會思念,都沒有辦法騙自己放棄?
他突然想知道夏小川喜歡的那個男人是幹什麼的,有什麼好,又有什麼錯,會讓夏小川這麼歇斯底里的咒他寧願他死了。
那天直到天黑,秦炎才像個遊魂一樣的回了學校。一路上他對公車站視而不見,口袋裡捏著的幾枚硬幣,全用來貢獻給了路邊的公用電話。他不斷的撥著同一個號碼,打通後又不說話,聽到對方「喂」一聲後,就急忙掛斷,然後繼續往前跑,每看到一個公用電話,就打一次。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神經病。
打了四五個後,秦炎就打不通了,對方的號碼顯示占線。同時他身上的手機開始不停的響起來,也是同一個號碼。
秦炎在自己手機悠揚的鈴聲中,一路跑回了學校。剛進寢室門,還沒來得及歇下來喝口水,牆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來了。
秦炎走過去接了電話。
「喂……」
「你回寢室了?操!一直給我打電話的是不是你?你他媽說話呀!」謝棋暴怒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打給我又不說話,你發什麼神經?我下午都沒去上課,就一直打你的手機和你寢室的電話,你怎麼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