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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歷史)徐賢妃唐宮日常》作者:容默【完結+番外】

第58話

  太宗笑了笑,好像沒聽懂她在說什麼似的,拋了個直球給她,「你來和我一起洗好不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著挺清醒的樣子,可連自稱都由「朕」變成了「我」,也不知到底是醉著還是醒著。

  徐慧羞紅了臉,小聲道:「陛下說什麼呢……」

  「朕在邀請你啊。」他笑著說:「這水好暖,快來……」他說著就要拉她,徐慧自然不肯,小手從他掌中掙脫。

  她的力氣自然是不敵他的,只是兩人手上都沾了水,有些滑,太宗又一時不察,這才被她逃了去。

  兩人一個追一個躲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徐慧本來還沒當回事,誰知抬眼一瞧,太宗倒當真像是動了怒,板著臉一句話都不說,光裸的胸口上下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陛下……?」她小心翼翼地喚他,神情間帶著些微的不解。

  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你很討厭朕吧。」他突然開口,臉色陰沉。

  「我沒有……」徐慧矢口否認。

  太宗卻不相信地笑了起來,帶著些自嘲的意味,「你就別再騙朕了,年輕的時候,這話朕不會說,可是朕現在……」他的神色暗了下來,有些哽咽了。

  可是他現在……老了。他已年近不惑,是西落的太陽。而她正值豆蔻年華,是初生的光,那樣溫暖而鮮活。

  是的,儘管他不願意承認,可他不得不承認,在徐慧面前,他這威風堂堂不可一世的大唐天子,竟有幾分自卑了。

  太宗從沒有想到,他會喜歡一個人,喜歡得這樣的卑微。從起初的欣賞,到後來的傾慕,他對她的感情就像洪水一般不可自抑,幾乎讓他的理智全線崩潰。

  他有時候會想,幸虧徐慧不是長孫無忌口中的妖妃,如果她是,他定會晚節不保,做出許多荒唐事吧。

  不對,他現在也做過不少……

  徐慧肯定是嫌棄他了。

  太宗越想越想哭,徐慧看這架勢不對,趕忙上前道:「陛下,您別多想。洗完澡好好睡一覺,好嗎?」

  太宗委屈地點點頭,伸手又抓了一把花瓣往浴盆裡丟。

  徐慧好笑地說:「您不是嫌花瓣多了嗎,怎麼還放?」

  「你不是不想看嗎,也是,朕又老又醜,有什麼可看的?」太宗好像自嘲得上了癮,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

  徐慧真聽不得他這麼作踐自己,她又不是鐵石做的心腸,這麼些日子朝朝暮暮的相處下來,她對他怎麼會沒有半點感情?

  不管那種複雜的感情究竟是什麼心態,徐慧可以肯定一點,就是她不希望看到他難過。

  她主動握住太宗的手,溫聲軟語地告訴他,「陛下,徐慧沒騙您。陛下正值盛年,怎麼會這樣想呢?」

  太宗將信將疑地看著她,眼底滿滿都是不確定。

  徐慧想起太宗方纔那番對比之言,隱約明白了什麼。

  她溫婉地笑,牽起唇角淡淡的弧度,「陛下儘管放寬心,您很好,真的很好。如若有錯,也是徐慧生得太晚了,不是陛下的錯。」

  「你……真的不嫌棄朕?」他這時候的酒勁兒是完全過去了,整個人清醒到不行。

  「嗯。」徐慧點點頭,真誠地說:「我既然決定入宮,就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侍奉陛下的,怎麼會嫌棄您呢?」

  太宗面露動容之色,柔聲喚道:「慧兒……」

  正在這溫情款款的時刻,徐慧實在忍不住,來了非常煞風景的一句,「不過您先千萬別哭了。」

  她是真心受不了愛哭的男人……若是什麼生離死別也就罷了,這麼一個體型龐大的大男人平日裡動不動就眼含熱淚,徐慧表示自己接受不能。

  太宗連忙吸了吸鼻子,夾了夾眼睛,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誰說朕要哭了?不過是……熱氣!對,熱氣太多了!真是的,他們把水燒得這麼熱做什麼,想燙死朕嗎……」

  徐慧笑笑,「陛下可是清醒了?」

  剛才裝瘋賣傻地折騰了她好久,這會兒總算是有了點平時的樣子。

  誰知她不說還好,一說太宗又開始裝傻充愣,拉著她的小手就不放了,見她沒有再反抗,還得寸進尺地將她拉近身,勾在懷裡。

  「衣服都濕了……」她小聲抱怨。

  「朕給你做新的……」說完他便低頭吻住她,不同於以往的淺嘗輒止,他嘗試著撬開她的貝齒,溫柔地勾引她的唇舌。好在太宗還記得自己身上酒氣太重,沒有吻得她喘不過氣來,點到即止,沒有讓徐慧太難堪。

  不過他的手就有些不老實了,藉口濕衣服穿著難受,解開了徐慧的襦裙……

  在這樣水汽氤氳的氣氛裡,徐慧也有幾分意亂情迷。平日裡決計不肯讓他做的事情,現下也都變得寬容起來。她只勾著他的脖子,由著他在自己臉上輕吻。另一隻手探進小衣裡,或輕或重地揉捏著她胸前的柔軟。

  太宗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起來,他一時沒忍住,將頭埋在徐慧的懷裡,輕吻她的乳尖。她敏感地低呼出聲,本能地開始後退。

  一番折騰下來,地上不免沾了水。他怕地滑,她再不小心摔著,連忙站起身來,手臂一緊,將她按在懷中。

  他是不再做出格的事了,可是這麼一來,反倒更尷尬了……

  因為……他什麼也沒穿啊!

  徐慧想去給他拿換洗的衣服過來,可她遲鈍地想起來,自己現在也是半裸著的……

  雖說摸也摸過,剛才親也親過了……可是被他直勾勾地看著,還是不一樣的好嗎……

  徐慧窩在他懷裡,一動都不敢動,紅著臉問他,「陛下能不能先閉上眼睛?」

  她不知道,其實太宗也不敢動,他怕他一動,下面直挺挺的某個東西就會控制不住地頂在她的身體上。

  於是李二也紅著臉來了句,「你能不能先閉上眼睛?」

  徐慧被他搞得一頭霧水的,不過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太宗趕忙鑽回水裡去,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徐慧生性喜潔,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把掉落的帶子重新撿起來繫上,這才去拿給太宗備好的新衣。

  既然他已經清醒過來,就不用徐慧在旁繼續服侍了。她出去叫了人來,把太宗擦乾淨送到床上,自己也洗了個澡,換了衣服才出來。

  這樣折騰一番下來,早已過了晚膳的時辰。太宗就問她,「餓不餓?」

  徐慧誠實地點了點頭。

  太宗就叫了個鍋子,隨便煮煮什麼就能吃,又快又方便。

  「陛下真的沒事了嗎?」看他下午醉成那個樣子,徐慧還是有些擔心他。

  「不礙事,睡一覺就好了。」跟下午喝酒時相比,太宗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不過吃著吃著,他忽然想起一件被他遺忘了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來。

  徐慧說她不嫌他,可……她對青雀是怎麼回事?莫不是長孫無忌誑他?

  太宗相信徐慧不會騙她,乾脆直接地問了出來,「慧兒,你覺得青雀怎麼樣?」

  徐慧不妨他會突然提起李泰,不過過去他也時常同她提起自己的兒女,徐慧就沒當回事,「魏王?」

  見太宗點頭,徐慧就說:「挺好的呀,雖然徐慧同他接觸不多,但我聽說他學富五車,為人謙虛勤勉。善於招賢納士,十分能幹。」

  在徐慧的認知裡,太宗最喜歡的兒子就是魏王。所以多說一點魏王的好話,總不會錯。

  誰想就正好觸到了太宗的逆鱗。

  她不誇李泰還好,這麼一誇,太宗反倒更難受了。

  他知道徐慧直接,可真沒想到她這麼直接,言語之間對李泰的欣賞竟是毫不掩飾。

  太宗倒寧願徐慧罵青雀兩句,就算是糊弄他也好,他願意相信啊。

  心裡頭才一冒出這個想法,太宗就被自己震驚到了。他又希望徐慧說實話,聽了實話又想她騙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又變得如此矯情了?

  簡直太讓人討厭啦!

  徐慧見他十分糾結的樣子,微微歪著頭看他,柔聲說:「陛下,徐慧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太宗頗有幾分垂頭喪氣地說:「你同朕說實話,朕很高興。可你就算再喜歡青雀,也要顧忌著點旁人。今日你故意讓著青雀,就叫輔機看出來了。」

  徐慧越聽越糊塗,奇怪地問:「陛下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太宗見她模樣,不似作偽,心中又生起一絲希望來,「今日在東宮,你沒有對青雀手下留情嗎?」

  徐慧剛要搖頭,忽然想到什麼,不由輕笑起來。

  完了完了……

  太宗在心裡哀嚎,看她這樣子,分明就是個戀愛中的小女人啊!

  她一定是喜歡上青雀了……

  「我的確讓了魏王,不過不是因為徐慧喜歡他,而是魏王流了汗,恰好滴在了那一格上。」

  徐慧不緩不急地解釋著,如涓涓流水般溫柔動人,「我私心想著,既然左右都能贏他,也不差這麼幾步。倒不想長孫大人眼尖,這都被他瞧在眼裡。」

  太宗愣愣地聽她說完,長長地鬆了口氣,面上滿是喜悅,「這麼說來,你並非傾慕於青雀了?」

  徐慧的這個說辭他是相信的,她向來喜歡乾淨,不願意碰到旁的男人留下的汗漬,並不奇怪。

  徐慧終於明白他莫名其妙地生了一通氣、還借酒消愁是為了什麼了。

  她答非所問,好笑地說:「陛下,徐慧不喜歡胖子。」


第59話

  魏王李泰是個大胖子,徐慧說她不喜歡胖子,那就是說,徐慧不喜歡李泰。

  嗯,得出這一結論的李二,非常滿意。

  他心中一喜,嘴角剛剛上揚,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

  太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方纔的得意頓時偃旗息鼓,又擔心地問她,「那朕胖嗎?」

  徐慧微笑道:「陛下不是胖,是壯。」

  胖和壯的區別還是很大的,不得不說太宗的身材保持的不錯,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應是常年練武帶來的好處。

  太宗聽了這話,立馬喜笑顏開起來。

  這一晚上,太宗一直在反思自己。

  他覺得自己真得改改自己這個患得患失的臭毛病了。也就是徐慧脾氣好,才不怪罪他這喜怒無常的樣子。

  可他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作死,她還會原諒他嗎?

  怕只怕她和某些人一樣,終有一日,會因他的帝王身份才敷衍於他。趁著徐慧還沒有涼了心,太宗決定再加一把火,讓她趕緊死心塌地地愛上自己這個人。

  想想容易,真正執行起來,還真是有幾分難度……

  晚上睡覺的時候,太宗小心翼翼地戳了徐慧一下。

  「嗯?」她將將有了些睡意,被他這麼一戳頓時全都沒了。

  太宗見她睜開眼睛,眼底猶然帶著惺忪的睡意,一時之間連剁手的心都有了。

  又犯蠢!

  要勾搭她青天白日的時候勾搭不行嗎!人家都睡了你鬧什麼呢!

  「額,明天再說吧……」他低聲說。

  徐慧淺淺地笑了笑,抬眸看他,「陛下想說什麼就說吧,何必藏著一夜的心事。」

  「慧兒……」他輕輕撫摸她的臉,禁不住感慨,「你怎麼這樣好……」

  徐慧抿唇微笑,沒有說話。其實後宮裡願意對陛下這樣好脾氣的女子大有人在,只是他沒有給她們機會表現罷了。

  太宗鬆開她,平躺著看向天花板,溫聲道:「朕想跟你說,朕以後一定好好對你……」

  話一開口,太宗突然有些緊張,可說都說了,又不能停在這裡,只好硬著頭皮說完,「從今以後,你的心願就是朕的心願,你的悲喜就是朕的悲喜。你不想做的事情,朕絕對不會勉強。你想要的東西,朕一定幫你拿到。」

  他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又是歡喜又是惆悵地說:「慧兒,你不知道朕有多喜歡你……」

  說完這番話,太宗只覺心口發燙,疼得厲害。

  夜裡一時靜得可怕。

  他屏息凝神等待著徐慧的回答,卻又突然害怕聽到她的回答。

  他等了許久,就在太宗以為徐慧已經入睡的時候,徐慧輕聲道:「我知道了。」

  「啊?」太宗有些發愣,「這就完了?」

  「好夢。」她閉上眼睛,添了一句,唇畔隱隱帶著笑意。

  與她剛進宮不久時的那番告白不同,那個時候的太宗說要照顧她,完全是出於一種責任心,把她當做孩子愛護。

  可如今……徐慧再傻也聽得出來,他對她的喜歡早已經變了質,轉作了男女之情。

  她還能說什麼呢?

  或許,陛下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將近一年來的朝夕相處,足以讓他動用真心。

  可她對他的感情,還遠遠沒有到像他這般不可自抑的地步。

  他像是洶湧而來的潮水,鋪天蓋地,不留一絲餘地。

  而她卻像是山間緩緩低落的水滴,長年累月下來,方化作一汪清水。

  徐慧不習慣這樣強烈的感情。

  可她願意嘗試著接受。

  她知道,他愛過很多人,但這並不妨礙他愛每一個人時的真心。

  徐慧相信他此時此刻的真心。

  帶著滿心的暖意,徐慧安然入睡。

  李二卻是輾轉反側,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頂著兩隻烏黑的眼圈兒爬起來上朝。

  這是徐慧給他小小的懲罰,不可說。

  太宗表白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表現都十分良好。

  早上,他小心翼翼地起來,自己乖乖穿衣洗漱,從不驚擾徐慧。上完朝,練完武,中午他準時回來陪她一起用膳。下午兩人一起去甘露殿,晚上再回清寧宮。

  有什麼奇珍異寶,只要是他覺得徐慧可能喜歡的,或是他認為襯她氣質的,通通叫人送到清寧宮來。

  最難得的是,他在徐慧面前再沒有一點脾氣,就差把寵溺兩個字寫在臉上。

  如果他的臉再大一點,能多寫幾個字的話,那一定是「朕好喜歡你」。

  連王掌史他們都覺得陛下看徐婕妤的眼神實在太羞恥了,他們都不敢看……

  徐慧倒是坦然受之,好日子有一天是一天唄。以她對太宗的瞭解,他不會安生太久的。

  果然,春天到了盡頭的時候,太宗派人過來,說是今天不來清寧宮了,讓徐慧自己先用膳,不必等他。

  徐慧點了點頭,當真就一個人動起了筷子,一切如常的樣子。

  王掌史擔憂地問她,「婕妤,要不要差人去甘露殿打聽一下,出了什麼事兒?」

  過去太宗來的沒有規律還好,偶爾不來他們也不覺得奇怪。可這些天他日日雷打不動的過來,突然說不來了,不免讓人有幾分擔心。

  徐慧搖搖頭,淡然道:「不必驚慌,許是前朝有什麼事情給絆住了。」

  如果是生她的氣,就不會特意差人來告訴她,怕她等他再餓著了。

  徐慧所料不錯,晚上太宗回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的樣子,可嘴裡罵的人,卻是魏征。

  「朕要被魏征氣死了!!!」

  他進了屋,一面脫衣服,隨手丟給宮人,一面同迎過來的徐慧說:「你不知道他有多氣人!!!」

  「我知道。」徐慧用一種無奈的口氣笑著說:「陛下同我說過多次了。」

  「這次不一樣!」太宗氣呼呼地擦完手,拉著徐慧說:「這回他竟然當眾說朕——『一二年來,不悅人諫,雖黽勉聽受,而意終不平,諒有難色』。」

  「他到底想怎麼樣!他罵朕也就罷了,還要朕擺著笑臉聽嗎!朕做不到啊!」

  眼看著平日裡還有幾分威嚴的帝王瞬間化身為咆哮帝,徐慧默了一默,決定當一隻安靜的花瓶,而不是出氣筒。

  太宗原本就是心裡堵得慌,和她發發牢騷,並沒有等徐慧回答的意思。所以徐慧不接話,他就自顧說道:「還真別說,自打象兒滿月朕送了他把佩刀之後,他還真是愈發賣力地膈應朕了!」

  太宗想想簡直想哭,這不是他的本意啊……他送禮給魏征,原本只是想討好一下這位諫臣的,不是讓他加倍羞辱自己的啊!!!

  「陛下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徐慧柔聲道:「這次魏大人又是為了什麼?」

  太宗冷靜下來,垂頭喪氣地說:「因為青雀。」

  原來是近些日子以來,太宗屢次厚賞魏王,使得魏王風頭大大蓋過太子,朝臣對此都感覺十分不妥。

  細數李泰的頭銜,他不僅是魏王,還受二十七州都督,兼雍州牧及左武候大將軍。不僅如此,他還得太宗特令,在魏王府置文學館,招賢納士,享受著比太子還高的待遇。

  眼看著自己親爹都這麼縱容自己了,李泰還顧忌什麼呢?他大興土木,修建府邸,使得魏王府之華麗氣派,絲毫不次於東宮。

  宰相岑文本首先站了出來,勸諫皇帝,不要助長這種風氣。

  太宗一副「你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厚賞了岑文本。

  然後就在眾人以為他將有所收斂的時候,他該怎麼寵魏王還是怎麼寵,沒有採取任何措施。

  這一下又有人不幹了。褚遂良站了出來,稱魏王奢靡無度,更甚太子。

  太宗笑瞇瞇地誇獎了褚遂良一番後,不但沒有限制魏王的開支,反而下旨稱,以後太子的花費也不受額度的限制。

  這擺明瞭是跟大臣們抬槓呢。

  禮部尚書王珪不怕死,繼續上奏參魏王。不過在太宗表明了自家不差錢之後,這次說的不是錢的事兒。

  王珪上奏說,從古至今,親王都列於三公之下。三品以上的官員路遇魏王,卻要下車行禮,有違禮儀。

  太宗就說:「你們的地位都尊貴,就可以輕視朕的兒子嗎?」

  王珪不善言辭,羞得滿臉通紅,正不知如何辯駁是好,就見魏征站出來說:「朝中的三品官員都是天子列卿和八座之長,為親王下車,不是魏王所應當受的禮。」

  太宗為魏王不服,就說:「那你說太子重不重要?」

  魏征一愣,道:「太子是國家的儲君,自然相當重要。」

  太宗不知哪根筋不對,還是早有此念頭,竟說:「假如沒有太子,那就該依次立太子同母的弟弟。這樣說來,你們怎能輕視魏王?」

  這話說的就極重了。雖然太宗用的是假設的語氣,可太子的臉色,當即便變得難看起來。

  魏征是堅定的太子黨,一聽太宗這麼胡攪蠻纏,頓時大怒,就說出了上面的那一番話,當眾指責太宗不肯虛心納諫。

  他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太宗也不好再堅持下去,只好灰頭土臉地認了錯,承認自己因私愛而忘公,下回再也不敢啦。

  這時候太宗回過味兒來,知道自己方才說重了話,怕太子多想,就採納了禮部尚書王珪的建議,修改了禮儀制度。

  可這麼一妥協之後,太宗又是滿肚子的委屈,委屈的中午飯都吃不下,一個人在甘露殿裡轉來轉去。

  他怕影響了徐慧的食慾,一直等到傍晚,氣消了一些才去清寧宮。

  「這麼說來……」徐慧遲疑著問道:「您是消了大半的氣,這才過來的?」

  見太宗點頭,徐慧默默扶額。只剩小半的氣就這樣駭人,他得是多大的氣性啊?

  「別這樣,氣大傷身。」她不提魏征,也不提魏王,先穩定住他的情緒,「陛下跟我念兩遍《清心訣》。」

  太宗此時哪有那個心思念什麼訣,他倒是想罵魏征一頓。

  「陛下?」

  這回徐慧什麼都沒說,只喚了他一句,太宗便像個小孩子一樣,乖乖地念了起來,「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還真別說,等念完了兩遍清心訣,他的心情還真平復了不少。

  徐慧不喜歡和一個在氣頭上、失去理智的人說話,這時候才心平氣和地問他,「那陛下打算以後怎麼做?」

  於這件事情上,她覺得大臣們沒有做錯。人無完人,就是皇帝做錯了事,也應該提。

  本以為冷靜下來的太宗應當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並表示再也不敢了這類的。誰知他竟一拍大腿,雙眼發亮地說:「朕想到了!真要把芙蓉園賞給青雀!」

  徐慧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太宗興沖沖地叫人把魏王喊了過來。

  魏王避著她,沒進門兒,但遠遠就聽太宗在那裡說:「青雀,耶耶這回讓你受委屈了,不過你放心,你想要什麼耶耶都買給你!」

  ……徐慧現在算是知道,陛下把她當孩子一樣寵是怎麼來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慧:魏爹爹∼你為何要罵人家漢紙?

  魏大人:誰讓他護犢子!(#‵′)

  小慧:我也是陛下的小犢子呀∼(*/ω\*)

  魏大人:這……那我下次不為這個罵他了=3=


第60話

  陛下這兩天心情不好,體現在很多方面。

  晚上,他吃不下飯。飯後,他提不起精神看書寫字。夜深了,他睡不著。

  他倒沒有騷擾徐慧,只是一個人自顧抑鬱著。可徐慧哪能袖手旁觀,見他一直睡不著,她就主動陪太宗說說話。

  「慧兒,還是你最好了。」他把她摟在懷裡,心肝寶貝似的說。

  徐慧默了默,輕聲問他,「陛下可好些了?」

  太宗搖了搖頭,沒精打埰地說:「朕這皇帝,做得憋屈。」

  可不是怎麼的,大臣們一個一個的都比他牛,還動不動往他頭上扣屎盆子。他哪裡是皇帝,分明就是魏征他們的孫子!

  徐慧溫聲道:「那陛下可還願意做皇帝?」

  太宗被她問得一愣,不假思索地說:「自然。」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當年他還是會選擇發動玄武門之變,登上帝王寶座。

  不及徐慧再說什麼,他好像頓時打通了五經六脈一般,全都想通了。

  為什麼這麼難受,他還是想要做皇帝?原因無外,就是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不知為所少人所垂涎。它所帶來的,或許有煩惱,但更多的,卻是無上的榮光。

  只想享受權力,卻不履行義務,那又怎麼行得通呢。

  太宗長歎一聲,和她說起了自己的心事,「朕只是覺得虧待了青雀。觀音婢留下的幾個兒女,承乾有太子之位,雉奴和兕子養在朕身邊,新城在宮裡,朕也照看得來。可青雀,朕除了這些特權,什麼都給不了他了……」

  徐慧嘗試著理解太宗的心情,可她發覺,自己可以理解,但無法接受。

  「陛下,您有沒有想過,您對魏王的『補償』,可能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太宗心頭一震,低聲道:「你這是何意?」

  徐慧平靜地答道:「魏王的心,會被您縱得越來越高,直至越過太子。太子殿下為了自保,不得不忌憚魏王。到時候兄弟鬩牆,自相殘殺,只怕違背了陛下愛護子女的初衷。」

  太宗聞言,沉默許久,方慨歎道:「你說這話,倒有八成與輔機所言無二。」

  「長孫大人?」

  太宗點點頭,「他也這樣勸過朕……罷,罷了。既然你們一個二個都把事情說得那麼嚴重,朕還有什麼辦法?」

  徐慧見他答應收斂,含笑讚了一句,「陛下虛心納諫,乃是萬民之福。」

  太宗擺了擺手,裝腔作勢地說:「應該的,應該的,朕本來就是這樣的。」

  這話說的,好似全然忘記白天對魏征大發雷霆的那個人是誰。

  太宗這個人,看起來很簡單,不過有的時候,又複雜得讓徐慧看不出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第二天徐慧去甘露殿當值的時候,趁太宗午歇,幫他收拾了一下書案。

  結果她就發現,太宗案頭放置著一篇文章,正是魏征於貞觀十一年所寫的奏章,諫太宗十思疏。

  太宗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她手中捧著那本奏疏,想打開又不敢打開的樣子。

  他就隨口說:「想看就看吧。」

  徐慧沒客氣,翻開一看,只見魏征通篇義正言辭,勸諫太宗居安思危,戒奢以儉,積其德義。

  文章是好文章,只是這語氣……似乎有些激進。

  她不由覷了太宗一眼。

  後者輕咳一聲,為了表示自己胸襟寬廣,在旁補充道:「朕當時看了這篇文章,猛然驚醒,寫下了《答魏征手詔》,從諫改過。」

  徐慧心生敬佩,真心實意地覺得,陛下是一位心胸開闊的好皇帝。

  結果她剛感歎完,就聽太宗罵道:「但是魏征這個混蛋越來越不要臉啦!!」

  徐慧:……

  不過,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太宗和魏征這一對相愛相殺的君臣,還真是誰也離不開誰。

  別看太宗眼下這麼罵魏征,朕要離了魏征,他比誰還難受。

  魏征能平安活到現在,沒被太宗剁成肉泥,還是有道理的。因為他除了戳太宗的心口窩之外,還做了不少讓太宗開心的事情,比如推薦褚遂良。

  太宗酷愛書法,常拿來各種各樣的字給徐慧品評。其中拿的最多的,除了書聖王羲之的筆跡,就是當世褚遂良的作品。

  褚遂良的書法博采眾長,變化多姿,自成一家。當初他就是因為精通書法,被魏征舉薦給了太宗。

  太宗由喜歡褚遂良的字,到喜歡褚遂良這個人,給他安排了一個和自己非常親暱的官位,起居郎。

  起居郎就是專門負責記載皇帝言行起居的官員。按律,就連皇帝都不得翻看自己的起居注,只有等皇帝駕崩後,由起居郎將起居注交付史館,編入史冊。從古到今,哪個皇帝不希望史官把自己寫的棒棒的?所以一般情況下,皇帝對起居郎都十分尊敬。

  既然是要記錄皇帝的生活起居,起居郎自然要常常跟在皇帝身邊。正因如此,徐慧也能常常見到褚遂良。

  自打長孫無忌那件事後,為了表示自己對徐慧的親近和信任,但凡有官員再來甘露殿,太宗都不再讓徐慧避讓了。時候久了,徐慧在朝中重臣面前,也算是混了個臉熟。

  尤其是與褚遂良,因為二人都喜愛書法,時常在一處討論其中的奧義。

  要是換做別人,太宗早就發飆了。不過,他對褚遂良倒是蠻放心的。

  原因嘛,呵呵,他長得醜算不算?

  大多數人都以為,皇宮大內是個嚴肅的地方。尤其是陛下所居的甘露殿,那可是大唐的中心,一般人進去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可事實上不然。

  太宗經常一下午都耗在甘露殿,要是不搞點什麼娛樂活動,放鬆放鬆,他就要悶死了。

  他倒不會縱慾無度,在辦公時間喝喝美酒,聽個小曲什麼的。不過枕在徐慧大腿上,讓她給自己按摩,然後再吃吃豆腐這種耍流氓行徑,他還真沒少做。

  有時候褚遂良在旁邊,太宗多少會收斂一點,但還是會拉著徐慧調笑。

  褚遂良聽得一清二楚,就一臉受不了的樣子。他倒是很少說出來,不過都記在本子上了。

  有一次太宗發現自己在喂徐慧吃葡萄的時候,褚遂良還在那裡奮筆疾書。他忍不住好奇,就問了一句,「你寫的什麼,能給朕看看嗎?」

  此言一出,褚遂良和徐慧都是一愣。

  就沒見過這樣直白的皇帝……

  褚遂良拍拍袖子站了起來,正氣凜然地回答道:「起居郎就如歷代的史官,陛下的言行無論善惡,都要記錄在案,這樣才能督促陛下不犯錯。臣還從未聽說,有哪位皇帝本人要看這些內容的。」

  太宗又問:「如果朕有什麼不好的言論和行為,你也要記下來嗎?」

  褚遂良理所當然地說:「這是臣的職責所在,您的一言一行,臣都要記錄在冊。」

  「朕不信。」太宗一副「你誆老子」的表情說:「那朕剛才說『小美人兒,張嘴』,你也記下來了?」

  褚遂良:「……」

  徐慧:「……」

  「讓朕看看,就一眼。」太宗耍賴道。

  褚遂良誓死護著自己的小本本,將它抱在胸前,瞪起眼睛,一臉沉痛地說:「恕臣抗旨不尊,這是違法的啊陛下!」

  「那……」太宗眼睛一轉,目光落在徐慧身上,「慧兒,你去看看他寫了什麼。」

  「這樣不太好吧?」徐慧反駁道。

  太宗將徐慧拉到一邊,小聲說:「慧兒,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你也想留名史冊?」

  見徐慧點頭,太宗又道:「你不會希望將來在你的傳記上,看到『貞觀某年某月某日,帝同徐氏道:小美人兒張嘴吃葡萄』吧!」

  徐慧設想了一下那副畫面,簡直不能忍。她只得艱難地接受了太宗佈置下來的任務,去磨褚遂良。

  褚遂良對她就寬容多了,在讓徐慧發誓不能把裡面的內容透露出去後,就給徐慧看了最新的一頁。

  只見上面寫到:「貞觀十二年五月,婕妤徐氏於甘露殿當值。帝戲之。言語之不堪,難以記述,略之。」

  徐慧看完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回去將太宗好好教訓了一番。

  太宗非常委屈地說:「怎麼這樣啊,朕同自家媳婦兒說話,還要他們來管?不行,朕找他去……」

  為了留住自己在褚遂良面前的最後一點顏面,徐慧連忙攔住太宗,勸道:「陛下,您何必與褚大人較這個真呢?下回……您小點聲,讓他聽不清楚就是了。」

  「還是慧兒聰明。」太宗摸摸她的頭,心情瞬間放晴。

  太宗心情好,還和前段時間的一件事有關。

  本來他被魏征他們氣得半死不活的,好多天都沒緩過來。直到有一天徐慧的話,給了他很大的啟發。

  徐慧告訴他,臣子們直言納諫,是國家之福,說明大唐風氣正,言路廣開,這樣才是盛世之道。陛下有什麼心事,不要全都憋在心裡生悶氣,不妨統統說出來,想到更好的解決方法。

  太宗受到啟發,就說:「太好了!朕明天也要當面罵他們。」

  ……雖然與徐慧的初衷有悖,但太宗的的確確爽了一回,在大臣們面前揚眉吐氣。

  他把幾個重臣都叫到甘露殿來,十分威嚴地說:「朕今天要當面評價你們的功過得失,你們要引以為鑒。」

  幾人面面相覷,魏征脾氣直,直接站出來問:「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要罵人?憑啥?

  「說者沒有過錯,聽者自己改過。這不是你們常常對朕說的話嗎?」太宗笑瞇瞇地說。

  「這……」這下就連魏征也沒話了,陛下拿他自己的話來反駁他,他還能說什麼?

  太宗見魏征吃癟,非常開心地拿他先開刀,「魏征啊,你這個人,脾氣太直,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哎你別急著反駁啊,笑著聽,不然就是不虛心納諫了哦。」

  眼見著魏征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太宗笑道:「朕知道你是為了大唐好,所以才說話這麼直的。朕也是為了你好,所以才這麼直的啊,你可千萬別見怪。」

  說完他又看向長孫無忌。有了魏征的經驗在前,長孫無忌的心不安地狂跳起來。

  就聽太宗道:「你是幾個皇子的舅舅,善於避嫌,這點值得稱讚。但你領兵打仗的能力太衰了,就會動動嘴皮子,和朕攀交情。不僅如此,還時常拎不清,扯朕的家務事。你要是個姑娘,朕就迎你進立政殿做皇后,後宮什麼事兒都交給你管。可是輔機,你不是個姑娘啊……」

  長孫無忌被他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就連剛才才被罵過的魏征聽了太宗的這一番「姑娘論」,看向長孫無忌的目光裡都寫著「同情」二字。

  接著太宗又說到高士廉,稱他「博覽群書,悟性極高,做官也是個好樣的,從不拉幫結派」,總之簡直不能更棒。

  但人無完人,高士廉這個人就是脾氣太軟了,很少直言勸諫,每次說話都要拐彎抹角,讓太宗猜個半天。兩人間的對話,往往都是「你猜」,「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你猜你猜猜猜」這般,不知浪費了多少時間。

  等他將朝中重臣都評論了一番之後,最後說到了常年跟在他身邊的褚遂良。

  太宗身量很好,褚遂良卻較為矮小。見太宗將慈愛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褚遂良的頭埋得更低了。

  「你才華出眾,性格剛直,對朝廷忠心,對朕還很有感情。平時一副飛鳥依人的模樣,朕很是憐愛你啊!」1

  相比於對別人的評價,太宗對褚遂良的這番評論算是相當溫和的了。

  只是……小鳥依人?

  好像哪裡不對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1據說小鳥依人的成句就是這麼來的……也是醉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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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話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夏天即將到來的時候,太宗問徐慧,「慧兒,你會水嗎?」

  徐慧搖搖頭。雖然生於水鄉,但她一個閨閣裡的女孩子,並沒有機會學游泳。

  果然不出李二所料,他竊喜道:「不會正好!」

  「嗯?」徐慧懷疑自己聽錯了。方才看他帶著興致問她,還以為他聽說自己不會水,應當很掃興才是,可這歡快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太宗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不會沒關係,朕教你啊。」

  他就是知道徐慧不會水,才故意問她的。

  要是她會,他豈不是沒機會親自教她了?

  當然,這些腸子裡的彎彎道道太宗不會同徐慧提起。徐慧的心思哪裡有他這樣複雜,只當他好心,教自己游泳,便笑吟吟地道謝。

  「同朕你還客氣什麼啊。」太宗已經開始想像她衣著單薄,與他一同戲水的情景了……「這兩日司衣司來人做夏裝,正好讓他們給你裁量身輕薄些的衣裳,玩水時穿。」

  若是沒有上回的經驗,單純的徐慧完全不會認為他這句話有什麼不妥。可是現在……想起被她擱置在衣櫃裡的那四套「款式特別」的春裝,徐慧警惕地說:「這回可不要讓陛下來選款式了。徐慧自己的衣服,想自己來選。」

  太宗聞言難免有幾分失望,他本來都在腦中構想了好幾個款式,就等著做好了騙徐慧穿呢。可是他知道她年紀小,面皮薄,見她態度堅決,也只得依了她去。不然她一翻臉,不陪他玩兒了怎麼辦?

  要知道從春天開始,他就讓人翻修了玉羅殿的池子,就等著入了夏同徐慧共浴呢。她要是不答應,他的如意算盤可不就白打了那麼久嗎?

  等司衣司來人量身的時候,太宗特意跑來看了看徐慧親自選的樣式。保守是保守了一些,不過夏裝布料單薄,一入了水,必定修身,可不是她想遮就能遮住的。

  想到這裡的太宗,不由竊竊地偷笑起來。

  徐慧見不得太宗那副傻樂的樣子,無奈道:「陛下?」

  「嗯?」他抬眸望著她,眼睛裡滿是溫柔。

  徐慧突然忘了方才要說什麼,也這般回望著他。兩人的目光纏在一起,竟好像頭一天認識彼此一樣。

  想到一年以前,兩人還是彼此的陌生人,太宗便不得不感慨世事的神奇。許是他前半生勤政愛民,致力於「濟世安民」,方有如今這樣的福報,換得她來到他身邊吧。

  「吻點」低到不行的太宗,慢慢地走近徐慧,捧著她的臉,低頭輕吻。她的唇瓣柔軟至極,讓他心裡生出一股強烈的渴望,想要將她狠狠蹂躪一番。可是她這樣美好,他又如何忍心對她用一絲半毫的力氣呢。

  當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如同對待曠世的珍寶。

  等他親完了,終於放開她時,快喘不過氣的徐慧埋頭在他懷裡,呼吸微亂。

  她紅著臉嗔怪道:「陛下怎的……這般輕薄。」

  無論同他親近多少次,徐慧還是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在大白天行這種私密之事。

  相比於臉皮很薄的徐慧,饜足的某人臉皮厚得堪比城牆,「怎麼了?朕就是喜歡輕薄於你。」

  徐慧原本帶著紅暈的面頰,頓時更紅了,埋在他懷裡不敢出來。

  正好如他所願。溫香軟玉在懷,當真半刻功夫都不想撒手呢。

  在太宗的期盼中,夏天一日日的近了。眼看著玉羅殿修成,徐慧的夏裝做好,太宗迫不及待地將徐慧召了過去。

  他自己倒好打發,上身脫光,穿一條白色的中衣褲子便是。徐慧臉皮薄,自然不肯穿著肚兜小褲便同他戲水。去後殿換過了衣服,她方款款而來。

  只見水汽裊裊中,一藍衣少女款款而來。她身材修長,腰肢纖細,有種脫塵絕俗的美麗。

  春天之時,徐慧如抽條的柳枝一般快速長高。如今穿上修身的衣服,儼然便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太宗癡癡地望著她,頗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

  徐慧向來最愛藍色,可藍色的衣裙最是挑膚色,可不是誰都能穿得起的。好在徐慧膚白如玉,讓這一身水藍色襯得,更是冰肌玉骨一般。在炎炎夏日裡,成為一道清新靚麗的風景。

  太宗動了動喉嚨,忍住將她壓在身下,就地正法的衝動,教徐慧游泳。

  不會水的人,往往對水深的地方有著本能的恐懼。太宗便先進了池子,讓她看到水深不過至他腰間,徐慧方將一雙纖纖玉手遞給太宗,在他的牽引下慢慢入水。

  水溫適宜,不高不低,是太宗特意讓人引來的溫泉水。

  雖說徐慧長高了不少,可兩人的身高還是相差懸殊。水深到太宗的腰部,換到徐慧這裡,卻是已及胸口。

  加上水中有浮力,行走困難,徐慧只覺雙腿如灌了鉛一般,竟是不能由著自己的心意動作了,一時之間不免有幾分慌亂。

  太宗只覺手臂一緊,被她緊緊握住。

  他十幾歲上戰場,與戰士們同吃同住,幾年風吹日曬下來,將皮膚曬得黝黑發亮。這些年養尊處優起來,膚色倒是淺了不少,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只是同徐慧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藕臂一相對比,簡直就像是黑炭一樣。

  強烈的膚色對比,讓太宗又是喉頭一緊。他強行按捺住此時不該有的衝動,安撫地摸了摸徐慧的手臂,保證道:「放心,有朕在,絕不會讓你有危險。」

  有了太宗的保證,徐慧安心不少。她點了點頭,不過人還是緊緊地貼在太宗身上,不敢離開他半分。

  光滑的肌膚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若有若無地蹭著他,簡直要把太宗逼得發瘋。

  「慧兒,你別這樣粘著我,這樣是學不會的。」太宗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說徐慧黏人的一天,不由微微竊喜起來。雖說眼下情況特殊,可是想到平日裡都是他追著徐慧跑,上趕著貼在她身上,如今情形完全倒轉過來,他便覺得好笑。

  徐慧也知道他說的道理,可是頭一次下水,緊張和恐懼站了上風,她根本就不敢鬆手。

  太宗只好說:「慧兒,你先站穩了,朕教你手臂的動作。」

  徐慧猶豫著點點頭,慢慢地鬆開了纏著太宗的雙手。

  他結實的手臂在水中劃出清爽的水花,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向她重複著手上的動作。

  徐慧是個聽話的好學生,他要她跟著做,她便盡力模仿著他的姿勢,劃啊劃的,沒一會兒手臂就酸了,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太宗怕她頭一天學得太累,失去了游泳的興趣,就及時喊停,教她腿部動作。

  可這一回就沒那麼容易了。徐慧還不會水,新手又緊張,在水面上浮不住。要是蹬腿,人就會失去重心,一頭栽進水池。

  太宗就讓她雙手把著水池邊,可是池壁上都是水,滑滑的抓不住,讓人十分沒有安全感。徐慧嘗試了兩次,就害怕的不敢再做了。

  太宗靈機一動,忙道:「你把著朕的腰,朕看著你做。」

  雖說這樣一來就沒辦法糾正她的姿勢了,不過……有福利的嘛。

  當徐慧雙臂抱著他的腰,抬起一張出水芙蓉般的小臉兒,問他自己這樣做對不對時,太宗當真生出一股邪火來,恨不得逼著她為他服務,緩解他的慾火。

  可他怎麼敢呢。她清麗絕俗,美好得如同仙子一般。那樣邪惡的事情,他現在是提都不敢提的,只怕她會同自己翻臉。

  還是一點點來吧。從親親抱抱到摸摸,徐慧適應得越來越好。這也給了太宗充足的信心,只要他肯耐著性子花心思調教徐慧,就一定能等到柳暗花明,性福滿滿的那一天……

  話說回來,徐慧在作詩寫字上的天賦極高,學起游泳來卻顯得有幾分笨拙。太宗糾正了她好幾次,她蹬水的姿勢還是不對。好在他耐心,徐慧也有毅力,踩了半下午的水都不嫌煩。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看起來溫溫軟軟的樣子,實則是個有主心骨的姑娘,自個兒心裡頭有主意。等到兩人泡的手都發了,眼看著徐慧的力氣漸漸流失,太宗不得不制止道:「慧兒,今天就到這裡吧。再晚一些,水該涼了,著涼可就不好咯。」

  徐慧本還想再堅持一下,可雙腿不聽使喚,體力上的確已經到了極限。她只得點了點頭,把著太宗的腰,沉下雙腿,重新站回池中。

  兩人牽著手走到池邊,他力氣大,兩手握著她柔軟的腰肢,一下子就將徐慧托出水面。她去後面換了衣服再回來,看得出來,她的步伐有點發虛。

  太宗就知道她是累過頭了,不由心疼地揉了揉她的濕發,責怪道:「你這個孩子,怎麼這樣要強呢?朕是帶你來玩兒的,別再累壞了自己。」

  徐慧淺淺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陛下,徐慧不累,只是覺得有趣,這才多玩兒了一會兒。」

  「你呀。」太宗拿她沒辦法,只得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轉念一想,這樣也好。既然徐慧喜歡玩水,那他在腦中設想過無數遍的水中xx,就有實現的一天了……


第62話

  當天晚上,徐慧難得不用太宗提醒,自己主動睡著了。

  太宗早就發現她眼皮子直打架,勸她早點歇下。徐慧口中應著,卻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書。

  他拿這陽奉陰違的小東西沒辦法,想著時辰還不算太晚,就由著她再看一會兒。誰知等他合上書,準備裝出一副凶駭模樣逼她睡覺的時候,卻發現徐慧已經睡著了。

  線裝的書本攤開,正罩在她巴掌大的臉上。由於蓋住了空氣,睡夢中的徐慧呼吸不暢,只得用嘴巴喘氣。粉嫩的小嘴一張一合,別提有多可愛。太宗看著看著,竟然有些入迷。

  等他發現自己這樣盯著她發呆很蠢之後,已經是好半天之後的事情了。

  太宗趕忙拿起她臉上的書,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將她吵醒。

  徐慧一向眠淺,以往早就醒了,今天卻因勞累了一整日,睡得很沉。

  「哼,讓你倔。」太宗又是心疼,又是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說:「等著瞧吧,明天早上起來有你受的。」

  太宗所料不錯,第二天一早徐慧起身時,只覺渾身如同被車輪碾過一樣難受,好像骨頭都散架了似的,坐都坐不起來。

  王掌史她們不明就裡,還悄悄地問徐慧,「婕妤,可是陛下昨夜寵幸您了?」

  徐慧微微紅著臉,否認道:「說什麼呢……不過是在池子裡呆得久了些,同陛下又有什麼相干。」

  宮人們卻是不信,杜掌膳膽大,直接說了出來,「難道陛下是在水裡寵幸婕妤的?」

  徐慧被她言語裡的大膽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就連王掌史她們都頗為驚訝地看向杜掌膳,人人眼睛裡寫的都是同一個意思——「好啊杜掌膳想不到你口味這麼重!」

  杜掌膳見大家都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嘿嘿一笑,「我就是隨便說說,隨便說說,婕妤別放在心上。您想吃什麼,只管吩咐,我叫人給您做,好好補補身子。」

  徐慧頭痛地說:「和平日一樣就好了,不必特意滋補……」

  她真是受不了他們這些變著花樣催著她和陛下圓房的人!怎麼這後宮裡的女人,一個個看起來比陛下還急呀?

  而且現在不僅清寧宮的人急了,竟然連韋貴妃她們都開始催。

  韋貴妃年紀漸長,早就不在侍寢上爭寵愛了。她把徐慧叫去乾祥宮下棋的時候,好幾次都問起這個事情,搞得徐慧現今都害怕去乾祥宮。

  只要一去,韋貴妃就會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徐婕妤啊,你這樣是不行的。陛下他雖寵你,可他也是個男人,你不好叫陛下苦等著的。一旦陛下憋壞了身子,這個責任可不是你能負得起的。」

  徐慧還能說什麼?只有紅著臉低頭答應,然後下回照舊接受韋貴妃的教誨。

  和她相熟一些的楊淑妃就更直接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徐慧,「你和陛下成了沒?」

  見徐慧搖頭,楊淑妃就問:「你是不是作死,嫌棄陛下了?」

  徐慧一頭霧水地說:「怎麼會呢,娘娘何出此言?」

  楊淑妃看著徐慧,見那張嬌嫩的面容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全然不似作偽,便歎息道:「陛下到本宮這裡來,討了好些駐顏之術。你說說他不是為了你,還能是為了誰呢?」

  徐慧冤枉至極,不過她並沒有急於爭辯,只是輕聲道:「徐慧絕沒有過嫌棄陛下的意思。」

  「那就是陛下自己作死了。」楊淑妃篤定地說:「你別看陛下這麼大的人了,有時候心思比少女還少女,你可得多體諒著點兒。」

  徐慧尷尬地笑了笑,「是,徐慧知道了。」

  「知道有什麼用呀?你還得做才行。」楊淑妃教她,「既然陛下不敢主動,你就主動一些嘛!正好夏天到了,你在寢宮時就穿得清涼一點。晚上睡覺的時候往陛下懷裡一鑽,是個男人還能把持得住?」

  徐慧被她一番話說得目瞪口呆,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娘娘,您這麼用心地教別的妃子如何奪寵,這樣真的好嗎!!

  也不知乾祥宮和賢靈宮是哪裡得到的消息,兩家都知道對方也開始催徐慧了。於是韋貴妃和楊淑妃隔空打起了擂臺,爭著搶著要做那個幫徐慧和太宗圓房的頭一人。

  今天杜掌膳喜滋滋地告訴徐慧:乾祥宮韋貴妃娘娘賞婕妤水紅蠶絲兩匹,有著不可言說功能的熏香一爐。

  明天王掌膳笑吟吟地告訴徐慧:賢靈宮楊淑妃娘娘賞婕妤金線肚兜兩條,薄紗寢衣一件。

  並且讓人轉告徐慧,不用客氣儘管穿,陛下要是撕壞了,她那還有。

  徐慧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娘娘們送過來的東西,她統統都收了起來,根本半點不敢讓太宗看見。

  真的……要她主動勾引他嗎?

  怎麼可能。

  單單是由著他胡亂作為,對她幼小的心靈來說就已經是很大的挑戰了好嗎!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宮裡沒有太宗察覺不到的事情。楊淑妃送的那件石榴色的薄紗睡裙,不知怎的被太宗翻了出來。徐慧一進屋,就看到他正手捧著那條裙子發怔。

  她下意識地就想躲出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太宗眼尖,叫住了她,「慧兒,你過來。」

  徐慧慢騰騰地挪了過去,站在他身前隔著幾步的地方。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站那麼遠做什麼?到朕腿上來。」

  「陛下,該去玉羅殿了。」徐慧沒動,小聲提醒他,「再晚一些,涼氣就該侵體了喔。」

  「就這麼喜歡游泳?」

  徐慧搖搖頭,「也不是。就是一直沒學會,心裡總有事情。既然開始學了,就要學成才行,不能半途而廢。」

  太宗覺得這話耳熟,好像晉陽前幾天拿著飛白書同他炫耀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他笑了一笑,起身道:「好吧,朕繼續教你。」

  徐慧點了點頭,非常賢惠地說了句,「多謝陛下。不過陛下要是政務繁忙的話,也可以讓別人來教我的……」

  太宗聞言立即瞪起了眼睛,「除了朕,還有誰能教你?」

  他想起她在水池中游動的樣子,薄薄的衣料緊緊貼在玲瓏有致的身體上,簡直不能更誘人……他可不允許有旁人見到她這份美麗!誰要是窺伺於她,他定要將那人的眼珠子挖出來!

  他本以為徐慧就是隨口一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誰知徐慧卻道:「韋貴妃呀。昨日我去乾祥宮同貴妃娘娘下棋,貴妃娘娘說起她年輕時候的趣事,徐慧才知道她也會水呢。」

  提起這個太宗就訕訕的,韋貴妃可不是會水嗎,而且遊得又快又好,有好幾回太宗還輸給她了呢。

  真丟人!他堂堂大唐天子怎麼總輸給小女子呢!

  呃……不過韋貴妃還真不算小女子。嚴格說起來,她不僅比太宗大一歲,身高也不輸於太宗。再加上女子要梳高髻,看著比他還顯個子。

  李二當然不會放棄教徐慧游泳順便揩油的好機會了,他想了一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正當理由,忙說:「韋貴妃要操持後宮的事情,哪有功夫教你呀?」

  可徐慧並沒有領會他的意思,一本正經地道:「有的,韋貴妃昨天還同我說起,若是陛下沒空,她可以帶我玩兒。」

  「這……」太宗突然犯起了難,這貴妃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和他搶起了女人!

  他吭吭哧哧了半天,才道:「朕最近不忙,等忙的時候再說吧!」說罷他怕徐慧繼續深入這個話題,連忙舉起手中的紗衣,「對了慧兒,這條裙子是你的吧?快穿上給朕看看!」

  這回輪到徐慧為難了。楊淑妃賞的這條裙子特別暴露,不僅衣料單薄,領口開的低不說,裙擺也開了叉。不用穿都曉得,行走間定然會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勾起春光無限。

  這……這簡直就是有傷風化!打死她都不會穿的!

  徐慧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穿這條裙子,所以特意囑咐杜掌膳收好了。如今這條裙子出現在床榻上,出現在太宗手上,這代表著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這些壞人,集體把她給賣了!

  「我,我不習慣這樣艷麗的顏色。」她絞盡腦汁,才想出這樣一個藉口,企圖搪塞過去。

  可薑還是老的辣,她又哪裡敵得過太宗呢。只聽他笑吟吟道:「慧兒冰肌玉骨,喜歡月白青藍,自然是清麗絕俗。不過偶爾換換風格,也是好的嘛。」

  見他一再堅持,徐慧只好妥協,「那……晚上再穿吧。這裙擺太長,游水的時候只怕不方便。」

  太宗眼中頓時露出狡黠的光芒,恨不得立刻就到了晚上就寢的時刻。不過現在……與小美人一同鴛鴦戲水,也是極好的嘛。


第63話

  就像太宗在書法上天分不高,需要勤加練習來彌補一樣,儘管徐慧對於游泳非常感興趣,可是幾天過去,她的進展還是很慢。

  對此,太宗反倒是樂見其成。這個成不是成功的成,而是成果的成。要問為什麼?答案非常簡單,她一直學不會,他就可以一直黏在她身邊教了嘛。

  徐慧哪裡知曉他那些歪心思,只是一門心思地學,認真至極。

  有時候學得太累了,太宗就把她托到池邊,讓她坐著休息一會兒,自己在池子裡遊上兩圈。一為鍛煉身體,二為顯示身材,三為在徐慧面前樹立高大形象——看,他可是很厲害的!

  每回他變著花樣地遊完,就像只邀功的大狗一般湊到徐慧跟前,一臉期待地等著她的表揚,身後好像有尾巴在搖。

  徐慧就含笑誇他,表情故意帶著點浮誇,「陛下真厲害。」

  一句話聽得太宗心滿意足,每回從玉羅殿出來都是神清氣爽的。

  也難怪杜掌膳會有那般羞人的猜測,實在是鴛鴦戲水這種橋段,太過香艷……

  這天午後,依舊是在玉羅殿人工池裡。太宗正試著鬆開手,讓徐慧自己在水裡遊一遊,誰知忽聽吳庸在屏風外頭高喊:「陛下!」那聲音極近,好像隨時都會進來似的。

  徐慧衣著單薄,哪怕是個宦官,太宗也決計不肯讓別人看她一眼。突然聽到吳庸進來打擾他們,他當即沉了臉色,帶著薄怒不悅道:「誰讓你進來的?給朕滾出去!」

  吳庸愣了一下,一邊躺在地上開始滾,一邊高聲喊道:「陛下,晉王殿下求見!」

  「雉奴?」愛子心切的太宗一聽是晉王,臉色就緩和了幾分,「你讓他在外頭等朕,朕一會兒就來。」

  吳庸已經滾遠了,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滾回來!」太宗高喊一聲,「伺候朕更衣啊!」

  他垂眸看了一眼正把著他的腰的徐慧,一雙水潤的大眼睛似乎含著朦朧的薄煙,此時正專注地看著他,讓太宗不由心神一動。

  他不禁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晉王還在外頭等著,本想著蜻蜓點水一下便放開她,誰知甚少主動的徐慧,突然勾住了他的脖頸。

  太宗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呆愣片刻,突然欣喜若狂,「慧兒,你想要?」

  徐慧迷茫地看著他,「什麼?」

  她話音剛落,他滾燙的吻已經落了下來,溫柔而霸道地撬開她的牙關,極盡纏綿。

  徐慧喘不過氣來,幾次在他胸前推了推,可太宗捧住了徐慧的頭,根本不讓她離開。直到他心滿意足,太宗才慢慢地放開徐慧。小傢夥柔嫩又脆弱,只是這樣一個吻,小嘴便已有幾分紅腫,看起來格外誘人。

  徐慧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陛下,我只是怕沉下去……」

  太宗選擇性地忽略了這句話,雙手插在徐慧腋下,像是拎起一隻小貓一樣將她拉上了岸。

  「朕不在,你自己玩兒水怪危險的。今天就到這裡,進去換衣服吧。」

  徐慧點點頭,晉王的事情要緊,反正天天都能來,她也不急於這一時。

  不過李治今天來找太宗,還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若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他就住在甘露殿,和太宗的起居處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在甘露殿說了不就完了?

  晉王今日過來,是想起他小時候和太宗一起游水的事情,想和他耶耶重溫舊日美好回憶的。可沒想到來到玉羅殿,直接就被王德攔在了外頭,據說是……徐婕妤也在。

  晉王一個半大的少年,聞言當即便紅了臉頰。他父皇在鴛鴦戲水,他竟找上門來,真是……略尷尬。

  他本來還想和他耶耶一起遊呢,只是徐婕妤在,就不太方便了。

  等太宗和徐慧穿戴整齊,一起出來的時候,李治看他們的眼神就不大一樣了。想不到徐婕妤平日裡那麼正經的一個人,還挺玩得開的嘛。

  徐慧只當他們父子要談正事,見晉王神色閃爍,正想著要不要避開,就被太宗攥住了手心。

  「別走,等會兒和朕一起回甘露殿。」

  他都這麼說了,徐慧只好乖乖站在一旁。

  晉王此時卻是犯起了為難,徐婕妤還在呢,總不能說我想和你們一起遊吧!

  太不要臉了!

  他趕緊想出了另一件事來頂上。

  「耶耶,雉奴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我不想舉辦宴會,可以嗎?」

  太宗頗有些意外,「這又是為何?」

  他一向寵愛晉王這個年幼的兒子,每年李治生日,都會大辦一場宴會為其慶祝。

  晉王胡亂扯了個理由,「雉奴年紀小,沒什麼值得慶祝的,只會勞民傷財……不如為國庫省些銀兩。」

  太宗搖頭笑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心思倒是重得很嘛。你怕什麼?耶耶有錢。」

  可話一說完,太宗忽然變了顏色,斂起笑意說:「雉奴,是不是你舅舅他們說你什麼了?」

  一提起錢,護短的李二就不得不想起前段時間他縱容太子和魏王花錢,被大臣們群嘲的事情來。

  前頭兩個大的也就罷了,若是他們不讓他給雉奴這個小的花錢,他就,就跟他們拼了!

  晉王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忙道:「不是這樣的,舅舅他們什麼都沒說過雉奴。其實是……是因為母后的忌日要到了,今年……雉奴就不想設宴了,還望耶耶成全。」

  聽他搬出長孫皇后,太宗就有幾分猶豫,微微垂眸考慮起來。

  這時,一直站在太宗身後方充當背景的徐慧,突然發覺晉王在給自己使眼色。徐慧不明所以,但見晉王眼睛都快眨掉了,只好幫著勸了一句,「陛下便應了晉王吧。」

  她的聲音不大,只輕飄飄地說了這麼一句,也沒說什麼多餘的話,太宗便拿了主意,一口答應下來。

  回甘露殿的路上,太宗和徐慧在前面,晉王的轎輦跟在後面。

  兒子不在,太宗對待徐慧就隨意了許多,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將她摟在懷裡。

  「朕剛才突然想起,你的生日也不遠了。」他溫和地問道:「想過怎麼辦了嗎?」

  「徐慧也不想大辦。」她向來不喜歡鋪張浪費,而且過生日這種事,簡單溫馨就好了。一群人以她為主角操前忙後,她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不大辦可以,可是不能不辦。」太宗神秘兮兮地說:「朕有好東西要送你,你要是不辦,朕就不給了。」

  徐慧進宮這麼些日子,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哪裡稀罕他口中的「好東西」?不過考慮到太宗的情緒,她還是笑吟吟地答應道:「好,就依您的。」

  回到甘露殿後,太宗有些乏了,進裡屋小睡一會兒。徐慧沒有睡意,就捧著卷書在外頭讀。

  讀著讀著,正至勾人心魂之處,玉藻突然走了過來,附耳輕聲道:「婕妤,晉王來了。」

  徐慧看了熟睡著的太宗,壓低聲音道:「陛下睡著呢,讓晉王再等一會兒吧。」

  她頗為奇怪,晉王才在玉羅殿找完太宗,怎麼回了甘露殿,又來找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比晉陽還纏人呢。

  誰想玉藻搖了搖頭,卻是說:「晉王殿下是來找您的。」

  「找我?」徐慧有些意外,但並未驚慌。把手中未讀完的書規規矩矩地放好之後,徐慧輕手輕腳地走到外面來。

  「徐姐姐。」晉王見了她,立即笑了起來,「剛才多謝你了!」

  徐慧淡淡地點了點頭,「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她沒多問他為何突然不想過生日了,但她知道,原因肯定不是晉王所說的那麼簡單。

  不然去年這個時候長孫皇后也已離世,為何不見他為了追思母親停止宴飲?

  她不問,晉王卻主動說起,「徐姐姐你知不知道,武姐姐近日很是可憐……」

  徐慧心頭一跳,敏感地捉住了什麼,不禁微微凝眉。

  晉王似是沒注意到她的微表情,還在說:「所以,今年生辰,雉奴想和她一起過。也讓靜閒殿那些欺軟怕硬的奴才們知道,武姐姐在宮裡不是孤身一人。」

  徐慧抬眸看著他,半年功夫過去,這個少年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了。

  「晉王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她問:「就不怕徐慧告訴陛下?」

  若是換做太子、李泰、李恪這些猴兒精的王爺,此時定會淡定從容地誇一番徐慧的為人,表示自己有多麼多麼相信她。

  可是李治不一樣啊,他當場就嚇尿了,就差抱著徐慧的大腿求她,「別,徐姐姐千萬別告訴耶耶!耶耶不喜歡武姐姐,會害了她的!」

  徐慧和李治雖然不熟,但他是晉陽的同母兄長,又因著薛婕妤的緣故有幾分交情,她其實一直都把他當做弟弟看的。此時見少年因為著急,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徐慧心中一軟,無奈地說:「殿下既然知道,就不該這麼做。這種事太過出格,您會害了武才人的。」

  晉王還是帶著一絲僥倖,「可是只要徐姐姐你不說,耶耶就不會知道……」

  徐慧搖了搖頭,篤定地說:「殿下錯了。這宮裡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陛下的眼睛,包括今日你我這場見面。」

  她幫李治說話,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今天他根本就不該再來。有了這場會面之後,如果晉王再去找武才人,那就是把她也拖下水了。

  李治被她三言兩語說得心驚肉跳,趕忙保證道:「徐姐姐你放心,雉奴知錯了,一定不會再犯傻了!」

  見晉王打消了跑去和武才人過生日的念頭,徐慧輕輕鬆了口氣,頷首道:「這樣就好。」

  晉王千恩萬謝地走了,卻給徐慧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原本隨著武才人的搬遷,她們兩個也自然而然地疏遠了起來。一是路途遙遠,交往不便。最主要的還是,兩人現今在後宮的身份地位,可謂雲泥之別。

  徐慧倒是不嫌棄武才人不得寵,她在意的是,武才人曾經想過借她上位。這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像她後來那樣,大大方方地向徐慧討教得寵之道,徐慧是決計不會生氣的。只是在背後搞些小動作,總歸是讓人不大舒服的。

  至於武才人,她之前有意同徐慧交好不假,可等二人真正接觸了一段時間就發現,她們兩個根本不是一類人。關係融洽可以,想要交心卻太難。武才人聰慧,懂得分寸,自然不會死纏爛打到底。

  而且當初,武才人接近徐慧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以徐慧為助力得寵。可是現在這麼久過去,在武才人看來,徐慧肯定早就承寵了,自然不會再用上她了。

  這後宮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說複雜是複雜,可要說簡單,也是非常簡單。千言萬語,甭管怎麼說,都逃不過一個「利」字。

  算起來,自打小皇孫的滿月宴過去後,徐慧已經有好久沒見到武才人了。上一次單獨說話,更是要追溯到年初那時候。

  這麼久沒有接觸的兩個人,如今因為晉王,卻是不得不再有聯繫。

  以往都是武才人來找徐慧,這一回,卻是徐慧來找她。

  在去靜閒殿之前,徐慧特意向太宗報了備。她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他,他又不喜歡武才人,這件事還是很有必要提一下的。

  太宗當然要問為什麼。他早就跟徐慧說過,武媚此人不簡單,讓她少和武才人接觸。

  徐慧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小李治給賣了。甘露殿裡都是陛下的人,隔牆有耳,只怕晉王同她說過的話,太宗午睡一起來就知道了。

  果然,太宗聞言並未露出驚訝的表情,反倒是十分欣賞地看向徐慧,「你這個丫頭,不錯。還挺會兩面三刀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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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話

  徐慧頭痛地說:「陛下,成語可不是這麼亂用的。」

  太宗笑道:「你意會就好了,朕是在誇你。」

  徐慧抬眸看他,「那陛下是允了?」

  「不答應還有什麼辦法?看你這樣子,若是不去,只怕要存了心事憋在心裡。」他寵溺地笑,摸了摸她的發頂,溫柔道:「早去早回,別在她那兒用膳。」

  徐慧點點頭,像個得到父親允許才能出門、去找父親不喜歡的小夥伴玩耍的小女孩一樣,拜別太宗,乘上轎輦去往靜閒殿。

  武才人聽說徐慧來了的時候,當真是滿心的詫異。她實在想不明白,事到如今,這後宮人人都知道陛下厭棄了她,為何徐慧還要來?

  她自認還算瞭解徐慧的為人,徐慧絕不會是來看她笑話的。

  可徐慧的話,再一次讓武才人意外。

  她說:「我今天來,是有兩件事同武才人說。」

  武才人見她乾脆利索,正對了自己的性子,便含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徐慧入座,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第一件事,晉王今年向陛下求了旨,不辦生辰宴。這件事情,武才人可知曉?」

  見她點頭,徐慧繼續說:「晉王同我說,他想和武才人一起過。」

  「這……」武才人吃驚道:「晉王殿下當真對你這麼說?」

  徐慧看著她,溫聲軟語地問:「武才人不知情嗎?」

  武才人鄭重頷首,一臉的鄭重,全然不似作偽,「天地良心,妾身願對天起誓,絕不知曉此事,還望徐婕妤明鑒!」

  徐慧和氣地淺淺一笑,「武才人不必賭咒發誓,今日我來,不是興師問罪的。」

  「那徐婕妤的意思是……?」剛開始武才人還有幾分擔心,這徐婕妤是不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懲罰她的?

  就算是聰明如武媚娘,也實在想不明白,陛下究竟為何會那樣討厭自己。

  徐慧溫聲道:「我是想同你說明,晉王這個念頭,是被我勸回去的。」

  武才人意外地挑眉,這……這徐婕妤什麼路數?

  一般人做這種事,不都是該遮遮掩掩、避而不談的嗎?畢竟不管怎麼說,晉王都是受陛下寵愛的中宮嫡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與他接觸是於將來大大有益的事情。徐慧斷了武才人和晉王的這條線,為何不但不遮掩,還主動告訴於她?

  「請你相信,從一開始這件事我便不想參與其中。」說到這裡,徐慧露出幾分頗為無奈的表情來。她也搞不明白晉王那熊孩子為何作死,要把這麼隱秘的話說給她聽。

  說起來,他們並不相熟啊!

  倒是平白將她攪合進來。

  好在武才人心思透徹,一下子就明白了徐慧的意思。她不但不生氣,反倒起身鄭重其事地向徐慧施了一禮。

  「武才人這是做什麼?」

  「多謝徐婕妤救我。」武才人真心實意地說:「你本可以袖手旁觀的,可你勸阻了晉王,就是救了我。」

  晉王平白無故的和太宗說不想過生日了,再跑到她這裡來,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瞞得過太宗的眼睛。原本徐慧只要冷眼旁觀就好了,到時候陛下大發雷霆,處置的也是她和晉王。

  可徐慧沒有。

  徐慧這樣一個向來遠離是非的人,在關鍵時刻沒有沉默,而是憑著自己的良心,說了原本不必說的話。

  這樣的人在後宮……實在是太難能可貴了。

  武才人禁不住感歎,「徐婕妤你真好。日後若有機會,我定會報答於你,不遺餘力。」

  被發了好人卡的徐慧淡淡一笑,「武才人不必如此,徐慧所求不多,平安度日足矣。」

  武才人笑了笑,沒有說話。這宮中的變數太多,別看她現在過得不好,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呢?徐慧不在意她的回報,她卻是一定要還徐慧這個人情。

  「那麼我說第二件事。」徐慧低聲道:「不知武才人可否知曉,你為何會被遷往靜閒殿?」

  武才人一聽到這個,雙眼一亮,熠熠發光,連忙抓住徐慧的手,有幾分急切地問道:「徐婕妤知道怎麼回事兒?」

  徐慧沒說話,只是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她抓的有些疼的手。

  武才人意識到自己失禮,連忙鬆開了手,歉然道:「是妾身逾越了,還望徐婕妤教我。」

  徐慧輕聲道:「武才人或許只看到同晉王交往的好處,卻不知恰好犯了陛下的忌諱。」

  武才人聞言大震,不可置信地退後兩步,心中十分難受,想不到自己竟會聰明反被聰明誤!她想通過結交晉王來保證自己的前途繁花似錦,卻不想正是由於晉王,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康莊大道才會毀於一旦……

  真是……太不甘心了!

  可是事已至此,她根本就沒有任何補救的機會。太宗因為此事,或者說許多原因夾雜在一起,早已深深地厭棄了她。

  直到今日她才清晰地認識到,只要太宗活著一天,她就再也不能輕舉妄動,接近晉王了!

  不然,她只會比現在過得更慘。別說做個冷才人……恐怕這條命都保不住!

  好歹現在,她還能安然地活著。

  偏居後宮一隅算什麼?只要留著這條命在,總有一天,她會住到皇宮的中央去!

  武才人久久不語,許久方感激道:「多謝徐婕妤提點,妾身明白了。」

  徐慧看她一向驕傲的一個人,微微垂頭的樣子,讓她不禁想起上回在藏書樓偶遇武才人,武才人被薛婕妤拒之門外的情景,心裡突然軟了幾分,說話間也多了幾分溫軟,「你要是想看書,我可以送你一些。」

  不想前段時間還信誓旦旦地「以才侍君」的武才人,卻是喪氣地搖了搖頭,「多謝婕妤好意,不過,不必了。」

  她已經無寵可爭,還看什麼書?不是每個人都像徐慧一樣,把看書看做人生第一要事的。

  徐慧算是看出來了,武才人骨子裡的驕傲還在。她不要被可憐,而徐慧也不會可憐她。

  她幫不了武才人多少,只是離開靜閒殿後,讓人悄悄地打點了一下,保證不會短了武才人的吃穿用度。這件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武才人。

  徐慧身邊的人看不明白,她一個寵妃,為何要幫一個失寵已久的才人?

  王掌史就說:「婕妤的心太軟了。她武媚娘的死活,與您又有什麼相干?」

  徐慧淡淡地笑,「左右已經被晉王捲了進去,不如一次說個明白,以後就是當真再不相干了。」

  她往靜閒殿走這麼一遭,其實主要是怕武才人知曉,晉王是因為她才打消念頭的。這樣的話,當面說出來也就罷了,若是從別的管道傳到武才人這裡,只怕武才人會多想,從而嫉恨上她。

  別人徐慧還真不在乎,可武才人不同。直覺告訴她,她不必同武才人如何如何交好,但絕不能交惡。

  王掌史她們見她保證以後再不去蹚這趟渾水了,這才算暫且饒過了她,不再囉嗦。

  過了兩天,這一篇早已揭了過去,被眾人忘在腦後。尤其是徐慧,她非常興奮地發現,自己終於學會游泳啦!

  這是好消息,可與此同時又有一個壞消息,就是……

  她游是會遊了,可是游兩三米就沉,沉到水裡還咕嘟咕嘟地吐泡泡。

  她就去請教太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宗拍拍她柔弱的肩,鼓勵道:「不要灰心,不要喪氣,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聽他說了這麼一堆「不要不要」的,徐慧還是很灰心,很喪氣,很悲傷,很心急,「可是已經學了這麼多天了,為什麼我還是不能像陛下一樣,遊的那麼好呀……」

  太宗心道,你個傻妹子,自古師父教徒弟,那都是要留一手的,不然被徒弟超過了怎麼辦!

  他好不容易有點比徐慧牛逼的特長,能這麼輕易地讓她趕超過去嗎?

  於是他就沒說,徐慧蹬水的姿勢有點不對。他糾正了兩次沒改過來,就沒再管了。

  反正她每次游水他都要跟在旁邊,不怕她出意外。這樣反倒好,他就可以一直站在前往不遠處,等著他家小慧慧游啊遊,然後投入他的懷抱啦!

  簡直不能更幸福。

  可是太宗才享受了兩天這種「投懷送抱」的福利,徐慧突然告訴他今天不去玉羅殿了,並且這幾天都不去了。

  太宗非常著急地說:「你,你別這樣啊!」

  徐慧牽強地笑了笑,有幾分虛弱地說:「陛下若是想玩水,自己去就好了……」

  太宗哭給她看的心都有了,不過為了掩藏住自己心底的那點兒齷齪心思,他做出一副義正言辭的神色來,叉著腰質問道:「慧兒,你怎麼能半途而廢呢?你這樣是非常不好的知不知道?」


第65話

  徐慧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換來他這樣激烈的反應,不由有幾分汗顏地說:「陛下先別激動,我只是……來了那個而已。

  「哪個?」正陷在焦急情緒中的太宗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眨眨眼睛左右看了她幾眼,直到把徐慧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才恍然大悟——啊!那個啊!

  那個東西真討厭!既影響他的性福,又耽誤他的樂趣!

  提起女人的月事,太宗就是一肚子的氣。他家徐慧性格溫和,每個月來葵水的時候從不亂發脾氣。可是她時不時就疼得不行,小臉兒皺巴巴的,也不喊疼,就那麼不聲不響地咬唇悶哼,那樣子看得別提他有多難受了。

  每到這個時候,太宗都恨不得以他之身,受她之痛,可惜他沒有那個功能,他不能。

  徐慧臉皮薄,不好意思向太醫請教,太宗就厚著臉皮幫她問。可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每回都是那幾句話,問徐婕妤是不是吃了涼的、辣的,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就說徐慧可能是氣血不暢,體內失調云云,開了溫補的方子糊弄了事。

  宮裡頭就是這樣,太醫從不敢開激烈的方子。只要人活著,沒事,他們就盡量開太平方。心絞痛那樣的大病太醫都不見得下猛藥,更別提痛經這樣的小事了。

  有一回把太宗逼急了,他竟拿著一把小刀在手中把玩,嚇唬太醫,逼著太醫說實話。

  太醫嚇破了膽,以為陛下為了徐婕妤瘋魔了,就顫顫巍巍地告訴他……或許生了孩子之後,就能緩解徐婕妤的痛苦了。尤其是生男孩,據說能帶走母親身體裡的病痛。

  太宗愣了愣,罵了他一句,「狗屁!」

  但他卻是把這番狗屁言論記在了心裡,晚上臨睡前,裝作不經意地說給徐慧聽。

  徐慧聽了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抬眸看他一眼。

  「你這麼看朕做什麼?」太宗非常心虛地說:「朕可沒有那麼禽獸啊,不會趁著你不舒服對你怎麼樣的!」

  徐慧牽起唇角,淺淺一笑,「陛下何須急著辯白呢?徐慧又沒有說陛下是禽獸。」

  他反應這麼大,還能是為什麼,心虛唄。

  徐慧來了月事,自然不能去游泳了。倒是便宜了晉王,連續幾日纏著太宗陪他去玉羅殿,還當他家耶耶當真喜歡玩水呢!

  太宗見晉王玩得開心,不禁露出一副慈愛的表情來,眼底滿滿都是和煦的笑意。

  人年紀漸長,總是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看著他們沒心沒肺的樣子,在濁世沉浮已久的心就像是被雪水洗過一樣,變得清澈透明起來。

  「雉奴啊,」看著初初長成少年模樣的小兒子,太宗和藹地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耶耶送你幾個教導人事的女子吧?」

  晉王聞言一驚,大腦一片空白,竟呆呆地沉入水中。等鼻子裡嗆了水,他才回過神來,慌張地掙紮起來。

  「真是的,都十一歲的人了,還這麼害羞,你當你是個小姑娘啊。」太宗說是這麼說著,人卻是跳進水中,一把將自家兒子拉了起來。

  就像提起一隻小雞一樣輕鬆。

  晉王咳嗽著說:「多、多謝耶耶美意……兒子不,不……」

  「不要?」太宗挑眉,沒想到他家兒子還挺假正經的。

  李治慌忙道:「雉奴不急。」

  感情還是要的。

  太宗就笑了,「行,那等你過完生日再說。」

  晉王紅了臉,低聲謝過父皇。

  從玉羅殿出來,太宗便徑直往徐慧那裡去了。

  清寧宮裡,徐慧正半躺在床上,安心看書。平時白日裡除了午歇,她很少上塌。只是特殊時期,跪坐著實在不舒服。想著今天不用出門,她便索性只穿了裡衣,靠坐在床榻上。等看了入了迷,自然而然的就忘記了身體上的不適。

  太宗回來的時候,就見徐慧手捧著一卷書,正專注地讀著。

  側顏輪廓柔和,靜美如玉。

  一時之間,他竟有幾分不敢打擾徐慧,生怕破壞了這幅畫中仙境一般的佳人美景圖。

  最後還是徐慧發覺他來了,來了也不叫她,就在不遠處傻站著,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像一堵肉牆般,投出一片陰影。

  她好笑道:「陛下什麼時候來的?」

  隨著兩人越來越熟,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若是以往,她定要起身規規矩矩地行禮迎駕。但現在,她被太宗寵得過了頭,身子不舒服,當真就不起了,甚至連樣子都懶得做一下。

  偏生李世民這個皇帝不一般,最喜歡她不把自己當皇帝了。見她這般親暱地同自己說話,一時欣喜,不禁笑了起來,「也沒多久。見你讀的認真,便沒敢驚擾了你。」

  徐慧淡淡一笑,笑容淡的如清晨的薄煙一般,卻是格外婉轉動人。

  太宗看得又是有幾分發怔,頓了頓方沒話找話地說:「在讀《周易》?」

  見徐慧點頭,太宗好奇道:「你沒看過?」

  徐慧搖頭:「第四次看。」

  太宗笑道:「朕特別特別喜歡《周易》。你若喜歡,就是最好的了。」

  徐慧輕聲吟道:「『天地之道,貞觀者也。』陛下連年號都選自《周易》,果然是對此書極為推崇。只可惜徐慧愚笨,讀了三四遍,仍然不得其中精髓。」

  太宗不贊同地說:「你若愚笨,這世上便沒有一個聰明人了。你讀三四遍,定然已不下於凡人苦讀三四十遍。」

  徐慧突然捂起了臉,哀歎道:「都怪陛下……」

  太宗奇道:「好端端的,怎麼怨上朕了?」他明明是在好心地開解她好嗎!徐慧不感動得主動投懷送抱也就罷了,怎麼還怪起了他?

  徐慧嬌嗔道:「看了陛下送來的那些通俗易懂的書後,腦子好像也跟著退化了,竟只愛挑些輕鬆不費腦的書來看,這樣不好,不好。」

  李二一愣,竟是無言以對。她這是在怨他,把她養傻了?

  回想起下午被自己養得有幾分呆愣的小兒子,太宗突然自我懷疑起來,他是不是太溺愛孩子了?

  感情他一手帶大的孩子,都容易變傻?

  為了證明自己不傻,也不會把人帶傻,晚上,太宗挨在徐慧身邊,耐心地給她講解《周易》。

  他的講解生動有趣,形象易懂,竟似把那深奧拗口的古文說活了一般,讓徐慧不禁感歎,「陛下,我忽然覺得您好厲害……」

  「那是,」李二翹起了鬍子,十分得意地說:「也不看看朕是誰!」

  徐慧略窘地看著他,心想,陛下要是不說這句話,本來可以顯得更厲害些的……

  不過為了防止太宗當場吐血,徐慧生生地把這句話憋在了肚子裡。

  三天過後,太宗一早起來,忽然緊張地抓住徐慧,問她身體好了沒。

  好像徐慧身負重傷似的。

  她一頭霧水,「陛下,妾身並無不適。」

  太宗有幾分著急,又不知如何解釋,「朕是問你……問你那個!」

  「嗯?」

  「就是朕沒有,你有的那個!」

  徐慧幽幽地看向了太宗的胸口。

  「朕說的不是這個!」太宗突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老臉一紅,細聲道:「朕是說……你的月事完了沒……」

  徐慧恍然大悟,低聲答道:「嗯,都乾淨了……」

  「好了就好!」太宗興沖沖地拉她起身,「走,咱們去拉弓!」

  「誒?」被拖著走的徐慧吃驚道:「可是,我不會……」

  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別說拉弓了,摸都沒摸過。

  「知道,朕教你。」經過教徐慧游泳的事情後,太宗現在特別喜歡教她學東西。

  特別是徐慧不擅長的。

  這樣才能顯得出他堂堂大唐天子的威嚴嘛,哈哈哈哈!

  李二特別自得地想。

  到了校場上,就見宮人呈上兩張截然不同的弓。

  一張小得可愛,不過半臂長短,瞧著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而另一張大弓,足有六尺長,喚作「巨闕天弓」,乃是太宗年輕時隨身兵器中最稱手的一件。

  傳說陛下年輕時力大驚人,「巨闕天弓」一出,立馬嚇得敵軍屁滾尿流,作鳥獸散。

  可如今……

  王德和吳庸在旁看著校場上的兩人,眼中不免有幾分擔憂。

  好幾年沒拉過這張大弓的陛下,您確定不是……來丟人的?

  若擱在平時,已是不惑之年的太宗自是輕易拉不起這張大弓了。可是現在能一樣嗎?

  小美人兒就在旁邊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這可是他拉弓射箭的源動力啊!

  察覺到徐慧的目光,太宗一下子就渾身使勁兒,好像穿越回了二十年前。舉起大弓,用力一拉,朝著遠處的靶子一射,「嗖——」的一聲,中了!

  在場眾人紛紛鼓起掌來,太宗卻不理會,只是扭頭直直看向徐慧。

  徐慧抿唇一笑,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皮膚白皙得有些透明。

  「陛下英武,徐慧佩服至極。」

  她這話誇讚是真,卻有三分應付的成分在裡頭。

  如今徐慧算是看明白了,陛下這樣苦心安排,她要是不誇上太宗兩句,免不了要被怨念上一天。那就太不值當了。

  不如輕飄飄兩句話,哄他開心,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省了麻煩。

  太宗聽了果然很高興,剛剛逞能時抽的筋都不疼了,興沖沖地跑過來教她拉弓。

  與游泳不同,徐慧對拉弓射箭是真沒什麼興趣。她這雙手原本就是用來寫字畫畫的,嬌嫩得很,哪裡是個練箭的材料。

  可他特意畫了圖,讓人給她制了符合她身材比例的弓箭,瞧著費了不少的心,她總不好辜負了陛下這番情意。

  於是徐慧順從地被他自後攬在懷裡,擺出拉弓的姿勢來。

  「放鬆些,對,就這樣……」他擺弄著她的手指,微微彎下腰來,嘴唇幾乎貼著徐慧的耳朵,弄得她癢癢的,卻不好躲開。

  「好了,用力拉,然後對準靶心……」他扶著徐慧的雙肩,幫她瞄準後,說道:「鬆開手試試看!」

  徐慧手一鬆,弓是出去了,可是直接掉在了地上。

  圍觀的吳庸等人看了都想笑,但見太宗眼風一掃,所有人都立即乖覺地閉上了嘴巴。

  呵呵,誰敢笑話他家慧兒試試看?

  先問問他的弓答不答應。

  倒是徐慧自個兒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地同他講,「好難喔。」

  「不急,慢慢兒來。」太宗溫柔地道:「你先學著,等到了冬天,朕去狩獵的時候,就可以帶上你了。」

  「冬狩?」

  太宗頷首,「去年憊懶,便沒出宮打獵,今年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見徐慧點頭,王德等人不禁在旁腹誹道:陛下騙誰呢!分明是想出宮泡小姑娘!


第66話

  比冬獵更早到來的,是晉王的生日。

  說好了今年不要大辦,太宗就真的沒大宴後宮,就在甘露殿裡擺了一桌,叫了薛婕妤和徐慧,還有晉王的胞妹晉陽。統共他們五個,和上回吃鍋子時一樣。

  既然是過生日,自然要送禮物。太宗送了晉王十匹貢馬,薛婕妤送了一套孤本,晉陽送了兩個親手繡的香包。輪到徐慧,她送了晉王一幅字。

  晉陽和她相熟,就打趣徐慧,「徐姐姐未免太敷衍了些吧,你每天都要練字,隨手抽一張送給九哥就算完了!我為了給九哥做香包,可是準備了好些日子呢。」

  徐慧是後妃,送晉王東西,那叫「私相授受」!當著陛下的面送,那也就罷了,還能送什麼太費心的不成?

  眾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晉陽是在逗她,便都沒當回事。

  「公主真是冤枉我了。」徐慧柔柔笑道:「我為了寫這幅字,可是練習了十餘年呢!」

  晉陽聽她這麼說,真是憋屈的要死——她統共還不到十歲呢!想不到徐婕妤竟然這樣耍賴!

  這種調戲別人不成反被調戲的感覺,好想哭!

  晉王也想哭,他特別喜歡這種小範圍的聚會,讓他有一種被家人關愛著的感覺。比起往年一群人湊在一起,心口不一地說些漂亮話,實在無趣得緊。

  送完禮物之後,宮人呈上精緻的糕。乳黃色的糕蒸得柔軟香甜,兩個小姑娘吃得尤其開心。

  在唐朝,糕是非常精美的主食,一般老百姓只有節令的時候才能吃。於皇家而言,卻不是什麼稀奇的吃食,禦膳房的大廚用麥面、米粉混著揉好,放到大蒸鍋裡一蒸,費不了多少力氣,轉眼間香噴噴的冒著熱氣的糕就做好了。

  晉王的生日過後沒多久,徐慧的生日就到了。

  她生日那天,杜掌膳也呈了冒著熱氣的糕上來。結果出乎徐慧意料,今天的糕格外難吃,硬的跟石頭一樣。

  徐慧強忍著嚼了嚼,嚥下一口就不肯再吃了。

  太宗特別失望,輕皺著眉頭問她,「怎麼,不好吃嗎?上回雉奴生辰,朕看你喜歡,才……叫人多做了些。」

  徐慧誠實地回答,「嗯,特別難吃。還是吃麵好了。」

  李二默默地淚流滿面。

  晚上臨睡前,徐慧輕聲叫他,「陛下?」

  太宗正在脫衣服,聞聲也沒抬頭,就隨口「嗯」了一聲。

  「我的……禮物呢?」她記得陛下說過要送給她一份特別的禮物的,可是眼看著她的生日都要過去了,也沒見他送她什麼呀!

  「朕後悔了,不給你了。」他像個孩子似的,賭氣地說。

  徐慧好笑道:「什麼樣的奇珍異寶,竟讓陛下不捨得了?」

  他脫了衣服上床來,像只被遺棄的大狗般,可憐巴巴地說:「朕的貞操算嗎。」

  「噗……」徐慧難得沒形象地笑了出來,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陛下,您的笑話真好笑,這個禮物不錯。」

  「誰跟你開玩笑了?」李二幽怨地望她一眼,輕哼道:「不稀罕就算了……」說罷鑽到被子裡去,今天連書也不看了,就要睡下。

  徐慧忙放下手中的書,輕輕推了他一把,「陛下等等再歇,先熄了燈罷。」

  她睡在裡側,熄燈不便,床帳子裡放燈又不安全,一直以來都是他負責熄燈的。

  最近太宗被調教地愈發乖順起來,鬧著小脾氣的同時還挺聽話,乖乖下地吹滅了蠟燭。

  殿內瞬間暗了一截,卻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夏日裡軒窗半敞,月光伴著晚風柔柔地傾瀉進來,撒落一地銀輝。

  月夜正美,太宗卻莫名看得有幾分心煩。他隨手將遮光簾帳一扯,頓時與世隔絕,形成了一個獨屬於他們兩人的小小天地。

  「慧兒……」他抓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捧到手邊,挨個指頭輕吻。

  徐慧被他弄得有些癢,低低地笑,「陛下別鬧了……」

  他卻糾纏地愈發厲害,順著她嬌軟的玉臂一路輕吻,直至印上徐慧的唇。

  她被他壓在身下,雙眸緊閉,不自覺地輕輕發顫,像是晨風中的花兒,待人採擷。

  太宗按著徐慧的肩,輕撫著試圖讓她安定下來。安撫了沒幾下,便染上幾分情慾的味道,情不自禁地剝落她薄薄的衣衫。

  「陛下……」她模模糊糊地喚他,嬌柔婉轉,一聲聲直直地撞到他心尖兒上。

  太宗只覺得怎麼疼愛她都不夠,恨不能將她生吞下肚,或是嵌入骨髓,永不分離。

  「朕想要你。」

  他鼓足勇氣,終於說出這句話來。一顆心砰砰直跳,好似隨時都要蹦出來。明明那麼大個人了,卻好像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般,緊張的不行。

  她不答,只是在他的撫弄下低聲哼哼著,聽得太宗血脈噴張。他撥開她的上衣,埋頭其中,含糊地催問她,「行嗎?」

  徐慧冰涼的小手,輕輕勾住太宗的頸,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他興奮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在半明半寐的寢帳裡,像是條眼冒綠光的狼。

  這樣的架勢,難免有幾分嚇人。徐慧有幾分退縮,本能地將雙手護在胸前。

  春光正好,太宗自是不依。雙手拉開徐慧的腕子,滿含柔情蜜意地同她說:「慧兒,你這樣美,又何須遮掩。」

  幾個月來,她的身體在他的調教下愈發敏感起來。相比於頭一回親密接觸,徐慧胸前的兩隻小饅頭鼓起許多,像是即將成熟的蜜桃,猶然帶著幾分青澀,對男人而言,卻已是致命的誘惑。

  在得到徐慧的許可後,太宗這一回大著膽子,將手伸進她的睡褲。

  她羞澀地扭動起雙腿,不肯叫他輕易得逞。

  帶著剝繭的大手在光滑如絲的大腿上肆無忌憚地遊走著,帶著幾分強硬,卻叫人討厭不起來。反倒隱隱……有些期待?

  徐慧被自己這個想法羞紅了臉。難怪出嫁前母親不讓看那種書,當真是看不得的,好好兒的姑娘家,都被教得生了綺念。

  但說到底,此時此刻,徐慧心裡還是害怕佔了多數。聽說女子破身時會很疼,年紀小的女孩子尤甚。她一方面希望成為真正的宮妃,另一方面,心底卻隱隱有些擔憂。

  她太小了,不僅年紀小,身子也柔軟嬌弱。她……當真承受得了高大健壯的陛下嗎?

  好在太宗對徐慧十分耐心,左右已經等了那麼久,其實他並不急於這一時。他對待女人,向來不喜歡強迫,你情我願才好。既然抱著和徐慧做長久夫妻的打算,那便更是如此。在床榻上,不能只急著解決自己的需求,要讓她也開心才好。

  既然喜歡她,就該尊重她。

  太宗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徐慧心裡害怕,太宗心裡也隱有擔憂。他那物什有多大,他自是再清楚不過,只怕會傷了徐慧。他只得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她敏感處輕探著,讓她習慣些才好。

  可是頭一次發展到這一步,徐慧事到臨頭就後悔了,夾著腿不讓他再進去。異物侵入的感覺,不但不好受,而且十分羞恥。即使那人是朝夕相處的陛下,她現在……還是做不到。

  「你這壞丫頭……」他被她折磨得不上不下,身體某個部位簡直要裂開一般。赤裸的上身難受的冒出一層薄汗,在黑暗中有種雄性健碩的美。

  徐慧楚楚可憐地看著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太宗心中一軟,掰開她的腿,柔聲哄道:「你別動……朕不會傷害你的。」

  說著便撐在她身子上,將那羞人的東西塞到她兩腿之間,前後磨蹭。

  徐慧羞紅了臉,只覺自己就像那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他擺佈。原本冰涼的雙手,早已灼熱得隱隱冒出汗來……

  等到他終於結束,輕輕趴在她身上時,徐慧長長地鬆了口氣。可與此同時,身體裡竟有種空虛失落的感覺,好像方纔的激情,還遠遠不夠……

  經過晚上這麼一茬,徐慧早就把什麼生日禮物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還是第二天王掌史和杜掌膳她們說起,徐慧才想起這麼件事兒來。

  幾個宮女裡頭,有個叫玉荇的,性子活絡些,在宮裡頭結交了不少兄弟姐妹,消息最是靈通。徐慧用完早膳,在看秋裝的花樣兒時,就聽玉荇在旁說:「昨兒個婕妤生辰,各宮都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唯獨不見陛下送什麼,當真奇怪。」

  各處送來的珍寶如流水一般,都是要在門口唱了名才能登記入庫的。可徐慧身為陛下的寵妃,唯獨沒有受到陛下的賞賜,此事的確透露著古怪。

  「好幾個宮的姐妹都瞧瞧地向我打聽,問我陛下賞了婕妤什麼呢!我說不知道,她們還不信,說我藏奸。」

  杜掌膳「嗤」了一聲,挑眉道:「她們懂什麼呀?陛下送咱們婕妤的,是心意。」

  心意?

  徐慧看著她,忽然心裡發虛。

  昨兒晚上,床鋪被他攪合得一片狼藉……早上收拾的時候,該不會是被她們發覺了吧?

  徐慧臉上發燙,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什麼心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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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話

  杜掌膳哈哈笑道:「婕妤糊塗了不成,落進自個兒肚子裡的東西,倒問起我們來!」

  徐慧被她說得一頭霧水,一臉驚訝不似作偽,「杜掌膳,你在說什麼呢?」

  「啊?」杜掌膳也懵了,「您還真不知道?」

  見徐慧輕輕搖頭,杜掌膳的神色變了一變,好像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特別無語地說:「昨日您吃的那碟糕,那可是陛下親手做的。誒……?難道陛下沒有告訴婕妤嗎?」

  徐慧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低聲道:「不好了。」

  「怎麼了?!」杜掌膳緊張道:「莫不是陛下沒做熟,讓婕妤吃壞了肚子?」

  徐慧抬起眼睛,後悔地說:「昨天……我好像同陛下說,那個糕特別難吃來著……」

  「什麼?!」此言一出,在場的宮人們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真龍天子,平日裡都是被人伺候慣了的。難得親自下廚討一個小女子歡心,得到的回報不是以身相許也就罷了,竟然是——特、別、難、吃?!

  「陛下是不是生氣了?」王掌史最怕太宗生氣,頭一個問的就是這個。

  徐慧回憶了一下,他昨晚好像是有點反常,不過生氣啊、鬧彆扭什麼的倒談不上。

  「應該沒有吧……」

  就算是有氣,經過床帳間的那麼一磨合,早也都消的煙消雲散了。

  今早上收拾床鋪的玉蓉自認為最有發言權了,不過見徐慧一直給她使眼色,玉蓉非常識相地沒有參與到這場八卦中來。

  徐慧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昨天她吃到那麼難吃的糕,就應該想到是他做的才對。陛下一番苦心,卻叫她辜負了個徹底,實在是不應該。

  她決定補償太宗一下。

  下午去甘露殿當值的時候,徐慧特意帶上了自己做的糕點,獻與太宗。

  這 還是她頭一回主動往甘露殿帶東西。按理說親自給陛下送吃食,這都是妃嬪爭寵用爛了的老梗,太宗早應習以為常。可是徐慧送來的東西就不一樣,太宗見她身旁的 玉藻提著食盒進來,別提有多高興了。從王德等人的視角來看,若不是瞭解陛下對徐婕妤的寵愛,還以為他是看上了玉藻呢!

  「快呈上來。」太宗笑道:「慧兒長大了一歲,就是不一樣了,愈發的懂事了。」

  徐慧輕輕抿唇一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退居一旁。

  吳庸碰上食盒,打開了就要試,被太宗一個淩厲的眼風掃了過去,「幹什麼呢?」

  吳庸一愣,正尋思著呢陛下這是怎麼了,驗菜不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嗎?好端端的,為何要罵他?

  王德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吳庸一眼,忙上前道:「還愣著做什麼呢,邊兒去!徐婕妤送來的東西,還要你來驗不成?」

  吳庸碰了一鼻子灰,訕訕地退到一旁。他知道徐婕妤得寵,可……就算是四妃送了東西過來,那也都是要驗的,他只是按照規矩辦事而已,真是無辜得很吶!

  他委委屈屈地看了徐慧一眼,心中暗罵自己不會做事,希望徐婕妤不要生氣才好……

  可惜事與願違,接收到他的目光後,徐慧突然站了出來,柔聲道:「陛下,就讓吳公公驗一下吧。您信得過徐慧,可一旦中間出了什麼差錯,誰都不好交待。」

  此言一出,王德悄悄地鬆了口氣。

  他話雖那麼說,可那只是給徐慧面子。他心裡頭還是怕出了什麼岔子,有損龍體。

  徐婕妤能這麼說,那就是再識大體不過了。

  徐慧的話,太宗向來聽得進去。果然,他毫不遲疑地點了頭。在吳庸驗糕點的時候,眼睛直直地望著徐慧,眼底的柔情蜜意彷彿要溢出來一般,淹沒整個殿堂。

  她說的對,想殺他的人太多了,如果有人利用徐慧殺他,定會事半功倍。這樣的結果是誰都不想看到的。

  他的慧兒真是個難得的可人兒啊……

  太宗正沉浸在自己腦中的幸福世界裡,卻不知一旁的吳庸卻是遭了大罪。等吳庸試過毒,確定無誤之後,太宗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糕點放到嘴裡。

  徐慧有一雙巧手,做的點心一向很好吃,他是知道的。

  只是……

  這一次,好像例外了。

  點心入了嘴,不說入口即化,起碼也不該像現在這樣硬邦邦的像石頭一樣才對。

  太宗牙口不好,根本咬不動,想吐出去,又怕徐慧難堪。

  可怕的是徐慧此時正看著他,一臉期待地問:「陛下,好吃嗎?」

  這……要他怎麼回答?

  這碟點心,簡直和好吃二字無緣啊!

  可是看著她那張天真爛漫的小臉兒,神情溫柔而專注地望著自己,心裡柔軟得任她揉捏的李二,根本就沒辦法說出「難吃」二字。

  「好吃。」他強顏歡笑,將整塊糕點生生嚥了下去,如同吞了一塊石頭進肚。

  見徐慧臉上露出不信的表情,太宗連忙去拿第二塊,緊接著第三塊,第四塊……

  「陛下別吃了……」徐慧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徐慧知道自己做的點心很難吃,可陛下……您為什麼不說呢?」

  太宗就愣住了。他把閒雜人等打發下去,對徐慧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見徐慧不動,他便從禦案前走了出來,來到她身側。

  他彎下腰,輕輕握住她的雙肩,溫柔且憐惜地問:「慧兒,你這是……為何?」

  她別過眼睛,不敢看他,聲音悶悶地說:「徐慧以為,陛下會說我做的點心很難吃。這樣,徐慧便可以傷心回來了。」

  太宗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明白過來之後,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肚子都疼。

  他揉揉她的頭髮,寵溺地說:「慧兒,你真有趣。」

  想必她是知道了昨天自己親自下廚的事情,覺得他這樣辛苦卻被她吐槽,心裡過意不去,這才想出這麼一招,讓他也來糟蹋她的心意。

  可……他怎麼會呢?

  又或者說,怎麼捨得呢。

  他寧願自己吞石子兒,也不肯讓她有一點點的不如意啊。

  這個傻丫頭……

  可此事看在徐慧眼裡,卻是另一番光景。

  在她看來,傻的是陛下。

  明知道點心難吃,還一連吃了好幾塊,這不是有病是什麼?

  只不過,讀過幾本情詩,又被調教了這麼久的徐慧隱隱知道,他不是傻,他只是……願意。

  徐慧有些無措,她後悔自己剛才沒早點攔下他,讓陛下平白遭了那麼些罪。

  太宗卻不以為意,他見徐慧有些消沉的樣子,伸手在她嫩滑的臉蛋兒上輕輕一捏,笑吟吟道:「行了,放心罷,朕不會怪你的。快回去幫朕抄摺子,晚上帶你去瞧一齣好戲。」

  徐慧小聲道:「我不怕陛下怪我……」

  太宗意外地看著她,「那你怕什麼?」

  少女的低語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清晰,「我怕陛下傷心。」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太宗忽然牽起唇角,極其清淡的一笑。

  這個孩子啊,終於肯對他上心了。

  他攬住她的小腦袋,俯身在她飽滿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只覺心中有暖流湧動,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溫暖熨帖。

  「朕不傷心,朕……很高興。」

  他是真的很高興,一個下午都有些飄飄然。到了傍晚,就帶徐慧往甘露殿的小廚房走,拉著她和麵。

  「這是做什麼?」徐慧好奇地問。

  「做蒸餅,給兕子他們送去。」太宗朝她眨眨眼睛,「受你啟發,朕想出一個好主意。」

  徐慧有種不好的預感,「陛下不會是要……」

  坑孩子吧?!

  太宗捋了捋鬍須,故作神秘地說:「噓,不要說出來,你懂的……」

  當天晚上,太子、魏王、晉王、晉陽公主、高陽公主處,都被送去了一大塊據說是陛下親自所做的蒸餅。

  經過前段時間那麼一鬧以為耶耶不愛自己了的太子感動得熱淚盈眶,就差跪著接過那塊蒸餅了。結果吃了之後,他是真的給他耶耶跪了……

  這蒸餅裡一定有毒!

  不然為什麼會這麼這麼難吃……

  與此同時,魏王、晉陽和高陽他們那裡也好不到哪裡去。只因這蒸餅是陛下親手做的,就算難吃得像一坨翔,他們也得感恩戴德地吃完。

  一個渣渣都不剩才行。

  高陽性子沖,是第一個找來的,說是謝恩,眼珠子差點兒沒瞪得掉出來。

  高陽走後,太宗哈哈大笑,將剩下的蒸餅隨手送給王德等近身侍者。

  蒸餅就是一種用籠屜蒸熟的麵食,與饅頭不同的是,裡面可以加入各種餡料。太宗加了什麼,徐慧看得一清二楚,其內容之可怕,簡直不堪回首。

  見太宗坑完娃又要坑身邊的人,徐慧看不下去了,頗為頭疼地問:「陛下對幾位公主皇子向來恩寵有加,緣何為難他們?」

  太宗蔫兒壞地笑著,看著王德吃完,悠悠道:「……這就是愛嘛。」

  好不容易才將蒸餅嚥下去的王德,頓時被陛下的愛嚇得噴了出來。


第68話

  夏天帶著徐慧沒有完全學會游泳的遺憾悄悄溜走,不知不覺間,天氣涼了下來,入秋了。

  今年的秋天收成格外的好,各地紛紛向朝廷報喜。不知是官員們有意為之,還是當真上蒼降福於大唐,往年的「多事之秋」,今年卻是風平浪靜。沒有氣象災害,沒有宵小造反,太宗一時間得了閒,內心輕鬆加愉快,就興起了帶徐慧出宮逛逛的念頭。

  他特意選了休沐日的前一天,下朝後就帶她出去,這樣他們就可以在長安城玩兒兩天,還能在宮外住一晚,簡直不能更幸福。

  太宗覺著吧,他和徐慧的相處太平淡了,簡直就跟老夫老妻一樣,難怪徐慧對他提不起興趣。他就得多帶她出來玩兒,趁著自己還走得動,多給她的青春年華留下一些美好回憶才是。

  呸……不對,怎麼想著想著,好像他半條腿已經邁進了墳墓似的。

  他家慧慧都說了,他不老,一點兒都不老。

  都怪長孫無忌那廝胡說八道!

  「陛下?」見太宗出神,徐慧輕聲喚他。

  「啊?」

  「已經出了宮門了。」徐慧嬌笑道:「咱們去哪兒呀?」

  她在家中時,採買的事都有底下的下人來做,除了隨著父親遷徙之外,徐慧還真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

  長安城裡實行坊市制度,這她是知道的。可是坊長什麼樣,市長什麼樣,她就真的不大清楚了。

  太宗笑道:「咱們先去客棧落腳。今天去東市逛逛,明天再去西市。」

  「好呀。」西市胡商雲集,小販居多,魚龍混雜,主要面對普通老百姓開放。原先徐慧還擔心太宗自恃身份高貴,不會混跡於市井小民之中,卻不想他不但毫不在意,還主動提出去西市,當真是叫徐慧歡喜至極。

  到了客棧,時間剛過正午。因為太宗說明瞭晚上要去西市,他們一行人便在西市落腳。

  可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順利……

  馬車抵達客棧外後,徐慧挽著太宗,王德跟在身旁,三人率先進了大堂。

  掌櫃的見他們雖著普通錦緞,儀容卻是非凡,心知這是遇上了貴客,連忙親自出來迎接。

  太宗剛滿意地捋了捋小鬍子,就聽掌櫃的要死不死地說:「客官您可來得巧,上房統共只餘兩間了,您與令愛正好一人一間。只是委屈了這位客官,只能在普通間擠一擠了……」

  王德一聽這話,臉色立即變了。還擠一擠,擠你個頭,這掌櫃的腦袋被們擠了吧!!

  掌櫃的嘴皮子溜道,說話太快,王德阻攔都來不及。一看身旁太宗的臉色,果然已經差到了極點……

  完了完了,陛下要動怒了!

  短暫的錯愕後,徐慧便洞穿了眼前微妙的氣氛。她剛要開口解釋,卻見太宗失魂落魄地轉身出了門。任由掌櫃的在身後怎麼喚他,他都不肯回頭。

  徐慧和王德連忙追了上去,王德怕被踹,不遠不近地跟著。徐慧才不怕,直接追上去扯住他的袖擺,輕輕地搖,「您怎麼不等等我?」

  太宗深吸口氣,低聲道:「換一家住吧,這家掌櫃太吵。」

  「好。」徐慧微微一笑,眉眼彎彎。

  等到了下一家客棧,不及掌櫃的開口作死,王德便搶先道:「給我們家老爺夫人開一間最大最好的上房!」

  掌櫃的愣了愣,便依言照辦。這一回沒出什麼差錯,一行人總算得以順利入住。

  貼身伺候太宗十餘年的王德,這一回也被太宗關在了門外。王德看著緊閉的房門,真是心酸又無奈。為了陛下,他可真是操碎了心呀……

  也不知徐婕妤用了什麼招兒,晚上兩個人一起出來的時候,陛下的臉色便已轉晴,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隨行的幾人都暗暗給徐慧豎起了大拇指——還是徐婕妤有本事!

  他們邊往外走,邊聽太宗瑣瑣碎碎地抱怨著,「客棧的午飯真是太難吃了,你都沒吃幾口。」

  徐慧溫聲勸道:「不怪他們,是我許久沒坐馬車,出宮時有幾分不舒服。」

  他忙關切地問:「那你現在好些沒有?」

  她點點頭,淺淺笑道:「好了,也餓了。」

  「那就好,朕……」太宗頓了一下,改了口,「我這就帶你去吃好吃噠。」

  徐慧歪頭看他,目光清澈明亮,隱有星河流動,「陛下經常出宮來嗎?」

  「倒也不是經常,一年到頭,總要出來逛上幾回。」太宗看她看得入了迷,走路都不看人。好在他身材高大,在人群中十分顯眼,人人都繞著他走,也沒有撞到過人。

  徐慧頷首,望著似乎看不到盡頭的街道,輕聲道:「大唐的繁華,當真是要親身體會才能明白。泱泱大國,萬邦來朝。若是今日大唐盛景,能夠永遠持續下去便好了……」

  西市靠近長安城的西大門金光門,金光門是胡商進入長安的第一站,所以番邦商人眾多。徐慧就是看著各色人種穿梭其中,方有此感慨。

  太宗笑了笑,溫柔地道:「明明是出來玩兒的,你卻比我還關心國家大事,慧兒當真賢德。若不是賢妃無過,這位子真應當由你來做。」

  徐慧聞言心中一驚,忙道:「您可千萬不要再這樣說了!」

  太宗知道,徐慧不是膽小怕事,而是心地善良,怕賢妃知道了他這樣想,心裡會難過。他便保證道:「好,朕一定不再說了。」

  關於四妃的問題,他們不止一次地談論過,尤其是長孫無忌擔心徐慧會上位的那段時間。徐慧本人對位分是不太看重的,可是太宗寵她,總是想給她最好的。

  中宮皇后的位子太難,餘下的正一品四妃之位,若是哪個位子空著,他頂著壓力封給她也就罷了。可偏偏四妃都已在位多年,行事小心謹慎,未嘗犯錯,太宗也不忍心平白廢了她們。縱是再無奈,他也不好為了徐慧胡作非為,不然那就是在害她了。

  太宗就想,等過段時間,一定要把徐慧提為正二品。他能為她做多少算多少,斷不能辱沒了她。

  徐慧卻沒想他這麼多,得到太宗的保證之後,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街市兩邊的小攤上。

  太宗見她左瞧瞧,右瞧瞧,取捨不定的樣子,便溫和地笑笑,牽住她的手道:「先走這邊,等回來的時候再看另外一邊。」

  徐慧乖乖地被他牽著走,遇到首飾綢緞、文房四寶的攤位,太宗連停都不停。西市裡的品質,他都看不上。倒是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宮中似是沒見過,他才肯駐足把玩片刻。

  一條街走下來,太宗已是收穫頗豐。

  逛集市之前,太宗就同徐慧說過,看中什麼不必客氣,只管說,就差把「朕不差錢」四個字寫在臉上。

  可逛了半天,二百多行,四千餘家,千奇百怪,無所不有的西市裡,徐慧竟然什麼都沒看中。

  「慧兒,你的眼光也太高了吧?」和女人出來逛街,小姑娘什麼都沒買,他卻買了一堆,太宗怪不好意思的。

  徐慧甜甜地笑道:「您買的我都很喜歡。」

  若換了別人說這話,太宗肯定不信。可是徐慧這麼一說,他就不確定了,一時間不免有幾分糾結。

  徐慧小聲說:「其實……我想吃點東西。」她小手一指,不是指向豪華的酒樓,裝潢精緻的飯莊,而是路邊的小攤位。

  太宗驚呆了,「不是吧慧兒,你……」

  徐慧美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竟然會不嫌棄民間的小吃?

  「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宮裡頭早已吃慣了。」徐慧解釋道:「難得出來一趟,不如吃點民間小吃。」

  太宗也正有此意,以往他一個大老爺們,自己出來也就罷了,想擼串兒就擼,可他今天帶著徐慧出來,想著女孩子矜持,不方便,打算帶她去酒樓搓一頓的,沒想到她竟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只是……

  「你有這個心倒是好的,可外頭的東西難免比不得店面裡的乾淨。你向來喜潔,不會不舒服嗎?」

  「您多慮了。」她的潔癖其實非常輕,就是看得見的髒東西,絕對不碰。至於看不見的,可能並不存在的東西,徐慧從不去多想。

  徐慧都這麼說了,太宗自然不會再客氣。兩個人沿著街買了一堆小吃,最後在一家小小的麵店停了下來,給王德他們各要了一碗麵。

  本來太宗也要給自己和徐慧要兩碗,可被徐慧攔住了,「要一碗就夠了,讓店家給我一個小碗,陛下分一點湯給我就好啦。」

  她的飯量不大,那麼多樣小吃,每樣吃一口就要飽了,更別提再吃麵。儘管一碗麵的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可是浪費總歸不好。

  「慧兒真會勤儉持家。」能夠分而食之,這是親近的表現,太宗當然不會拒絕了,反倒十分高興地跟店家要了一個乾淨的小碗,給徐慧倒了點兒麵湯。

  徐慧看著碗裡的清湯寡水兒,默默地看了吃得滿臉幸福的太宗一眼。

  陛下還真是……實心眼兒啊。

  說給湯就只給湯,連一根面都不給她……


第69話

  吃完麵又逛了一會兒,他們便回客棧去了。今晚臨睡前,兩個人都沒看書,蓋著棉被談天。

  因為是在宮外,沒有宮人在外頭值夜。徐慧看著薄薄的梨花木門,目光裡隱隱透著擔憂,「陛下,我有點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瞬間瞭然,頗有幾分得意地說:「怕這裡不安全嗎?放心吧,長安的治安好得很,朕每次出宮,睡的比在宮裡還安穩呢。」

  大唐物質精神都極度發達。貞觀初年,全國判處死刑的囚犯僅有二十九人。兩年後,死刑犯增至二百九十人,不過在這二百九十人身上,還發生過一件趣事。

  太宗突然想了起來,就說給徐慧聽,「那年歲末,朕准許這二百九十名死刑犯回家辦理後事,來年秋天再回來行刑。翌年九月,二百九十個囚犯全部歸來就死,無一逃亡。」

  徐慧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大唐不會輕易判處死刑,犯了死罪的人定是十惡不赦。可他們偏又這樣信守諾言,慷慨赴死。是該贊,還是該歎?

  她輕輕地道:「犯死罪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見李二又是一臉求表揚的表情,徐慧便善解人意地加了句,「多虧陛下辛苦操勞,方有如今的大唐盛世。」

  太宗這才滿意了,摟著她低聲說:「明兒個帶你去東市逛逛,那才叫繁華呢。」

  徐慧有些期待,恨不得眼睛一閉上,一眨眼就是第二天了。

  太宗看出她的表情,好笑地捏捏她的臉,「才過了生日呢,倒像是退了一歲,跟個小孩子一樣。」

  徐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臉往他懷裡埋,不給他捏。

  佳人主動投懷送抱,正中了李二下懷。

  他一臉「你主動的啊」「不怪朕啊」的表情,低下頭深深地吻她。雙手不自覺地遊走在她身上,探入她的衣襟。

  徐慧其實不明白,為什麼每次親親他都要動手動腳的,就不能老老實實地親吻嘛?可又問不出口,只好單手抵住他的胸口,防止他的進一步入侵。

  太宗也不想在客棧這種地方要了她的第一次,親親抱抱鬧了一通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太宗剛睜眼睛,就見徐慧倚坐在床頭,墨色的長髮披散在肩上,目光溫柔地落在他的臉上。

  不著釵環的徐慧,似乎比平時更美。因為剛剛睡醒,眼睛裡還帶著些許惺忪的睡意,懵懂可愛。

  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只要第一眼能看到她,太宗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溫聲道:「醒了?」

  見徐慧頷首,他輕輕笑道:「別這麼心急,一會兒洗漱完先去吃早點。東市要開還早著呢。」

  她就要起來,被太宗一把拉住,攥住了手,放在手心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揉。

  「還早呢,陪朕再躺一會兒。」

  徐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感覺有點不對勁。

  平日裡他們很少有機會在早上說話,每到休沐日的早上,他就會拉著她在床上多躺一會兒,然後……上下其手。

  見徐慧目含警惕,太宗低低一笑,「幹嘛啊,朕還能吃了你不成?」

  徐慧用眼神回答他:這還真不好說。

  「你這小東西,愈發的學奸了。」自己的意圖被人洞穿,他好笑又無奈地說:「你想不想知道,朕為何如此?」

  徐慧猶豫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在她看來,陛下雖然容易動情,但克制力相當不錯,不該早上比晚上還磨人。

  太宗就把被子掀起來給她看。起初,徐慧還沒看出來什麼,等太宗拉著她的手,放到某處部位之上時,徐慧瞬間雙頰滾燙,好像碰到了燙手的山芋般,火速縮回了手。

  「別這樣嘛,它可想你了……」太宗眨眨眼睛,一臉單純無辜地看著她。

  徐慧受不住他這樣直勾勾的引誘,繞過他就要往床外爬,結果被太宗一把拉住,跌坐在他身上。

  要死不死地正好坐在他那個高昂的地方……

  「陛下……」她求助地望著他,卻忘了誰才是讓她尷尬羞惱的罪魁禍首。

  他掰開她修長的雙腿,挺動腰身,隔著中衣向上頂她。徐慧幾次想逃,都被他緊緊攥住了手臂,絲毫動彈不得。

  這樣的姿勢最是羞人,徐慧只覺得眼睛都沒地方放了,除了看他,似乎哪裡都不合適。

  因為不是真槍實戰,不夠盡興,他用了好久才結束,結果等兩人從房裡出來時,吃早飯已經遲了。要說用午膳,又還太早,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吃了一頓,之後便乘上馬車,往東市去。

  今日徐慧一身品竹色珂子裙,亭亭玉立,嬌俏動人。經過早上那番折騰,她粉嫩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羞怯的微紅,比去年初見時的青澀模樣,更多了幾分迷人風姿。

  太宗喜歡得不得了,在馬車裡又是掐又是摸,氣得一向好脾氣的徐慧,都忍不住在他身上捶打。他皮糙肉厚,不知道疼,由著她打了一路,到了東市才肯撒手。

  馬車停下,徐慧卻不敢立即下去了。她把跟在後頭馬車裡的玉藻叫過來,替她整了整儀容,這才輕輕瞪了太宗一眼下了車去。

  見徐慧一臉「我不跟你玩了」的表情,太宗討好地追上她,幾次去牽她的手,都被徐慧躲開。第四次嘗試的時候,太宗又快又準,抓住她就不肯鬆手了。徐慧掙了掙,沒掙開,也就由著他去,兩人好像平日裡一樣,一點兒都沒置氣。

  其實他們身高上有差距,牽起手時徐慧總是要微微抬起手來。他高大健壯,她嬌小玲瓏,真有幾分大家長領著孩子的感覺。

  可太宗望著她時,眼底的柔情蜜意總是會出賣了他們的關係。這樣的喜歡,這樣的眷戀,不是戀人,又會是什麼呢。

  太宗果然沒有誆騙她,東市因為靠近勳貴聚集地,相比於西市要安靜許多。

  這裡的消費層次比較高,有時候淘到的東西,精緻不下宮中。是以長安城裡的權貴子弟,時常到東市來逛。

  剛走出幾步就瞧見一家賣硯台的鋪子。這方面徐慧可是行家,太宗陪她進去挑了半天,選了兩塊兒好硯才出來。

  走了走又瞧見賣字畫兒的,徐慧眼光頗高,選了一副真跡。作者的名氣不是特別大,但是畫裡的錦鯉遊荷靈氣逼人,她一眼便看中了。

  她對銀錢是沒什麼概念的,結賬的時候才發現這幅畫竟然價值不菲。她有點忐忑地看了她夫君一眼,卻見太宗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使喚王德付錢。

  徐慧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見她梨渦隱現,太宗只覺得為她做什麼都值了,買!看中什麼都買!

  一連逛了小半個時辰,徐慧夫妻二人都非常盡興,只有王德暗自肉疼。

  錢雖不是他的,可是經過了他的手,他就是心疼。

  唉,都是小時候窮怕了。

  王德內心淚流,默默地跟在後面。

  等到隨行的幾個侍從懷裡都抱不下時,徐慧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仰起頭問他,「我花了很多銀子嗎?」

  「沒有沒有,沒幾個錢!」

  太宗不是哄她,他對人向來大方,隨手賞給魏王的芙蓉園,價值不下於徐慧買的這點兒東西的千萬倍。

  反正銀子這東西,他有的是,只要徐慧開心就好了。

  可徐慧卻不肯再買了,又逛了幾家,只說沒看到特別喜歡的東西。

  太宗就客串起了店員,挨家給她推薦,勸著她買這個買那個,徐慧都沒鬆口。結果等進了一家寵物店,太宗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徐慧的眼睛就直了。

  「我可以摸摸它們嗎?」她細聲細氣地側首問那掌櫃的,好像大一點聲音,就會嚇壞面前的這隻小貓兒一樣。

  能在東市做生意的,什麼樣的富貴人家沒見過?可掌櫃的一眼就識出徐慧一行人的身份不一般,他不敢妄自揣度,就放下身段兒悉心伺候著。見徐慧問起,他慇勤地答道:「夫人只管摸吧,這貓兒才半個月大,溫順的很呢。」

  掌櫃的答應了,太宗卻不許。他攔住她的小手兒,威嚴道:「外頭的東西別亂碰。你要是喜歡,回頭家去,我讓人給你抱兩只好的。」

  徐慧委屈地望著他,輕輕抿著嘴巴,看起來有點可憐。各國進貢上來的奇珍異草非常多,貓貓狗狗各種小動物也不少,可這隻小白貓兒已經入了她的心了,要她怎樣割捨得下?

  太宗怕這小貓來路不正,身上不乾淨,再對她不好,硬著心腸拒絕道:「聽話,回去我就讓人給你挑兩隻模樣乾淨血統純正的,保準比這只還漂亮。」

  掌櫃的一聽就不幹了,幹這行的,貓狗那都是他的親兒子,哪能容得了他人說他兒子壞話?掌櫃的便上前保證道:「老爺夫人請放心,這貓兒身上乾淨的很,您瞧這毛色多正……」

  他話音剛落,忽見門口橫著一個富態的大胖子。掌櫃的愣了一下,正要迎上去,卻見那人抬手止住了他,一臉驚喜地走到太宗身前來,口中問道:「耶耶,您怎麼會在這裡?」

  太宗如見救星,鬆了口氣,拉著徐慧就往外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出去再說。」

  徐慧向來懂事,知道不能暴露太宗的身份,只好由他牽著往外走。臨走前不禁回過了頭,戀戀不捨地望了那小雪團兒一眼。

  唉,若是能養它,她一定就給他起名叫雪團兒……

  徐慧真是越想越悲傷。

  陛下太討厭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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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話

  討厭的陛下走出店舖,和他最寵愛的兒子在街上聊起了天。

  本來聊得好好的,誰知因為魏王一句話,太宗突然變了臉色,瞪了李泰一眼。

  就算是深蒙皇恩,李胖兒還是嚇了個半死,忙道:「耶耶要是不願意就算了,青雀不會勉強……」

  太宗當然不樂意了。剛才李泰邀請他和徐慧去他府裡逛逛,若是他一個人出來也就罷了,可他特意帶徐慧出宮散心,去王府多沒意思?

  被瞪了一眼的魏王,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家耶耶在陪小妃子玩兒呢,他煞風景了,於是趕忙找了個藉口,匆匆閃人。

  太宗就是喜歡魏王這點,機靈,上道兒。

  留下徐慧一頭霧水,抬眸問他,「魏王這便走了?」

  以往父子倆見面,總要說上大半天的話。

  「你還捨不得青雀不成!」他酸溜溜地說了一句,像個和情郎鬧彆扭的大姑娘。

  徐慧又好笑又無奈,主動牽住他的手,搖了一搖,「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李二的臉色瞬間多雲轉晴,笑吟吟道:「去京郊的莊子裡。」

  前幾年,康國遣使獻金桃、銀桃。1太宗下詔,讓人種植了許多。前幾日得到消息,已經結了果子,還是個大豐收。太宗便起了心思,帶著徐慧去摘桃子。

  徐慧是個文人,是個文靜的姑娘家,可她並非清高自傲,不問人間世事的仙子。恰恰相反,她非常喜歡民俗文化,關心民生。所以一聽說太宗要帶她去摘桃子,徐慧像只小猴子一樣高興。

  因為早上被太宗鬧騰的,出發有些晚,和原計劃有所不同。到了莊子裡時,已經是半下午了。徐慧在車裡墊了兩塊糕點倒還好,隨行的侍從們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徐慧心善,賞他們點心吃,可坐在車裡的婢女也就罷了,趕車的侍衛要怎麼吃?只能餓著肚子趕路。

  不知是不是餓的,馬車行得飛快。一到地方,徐慧就打發他們下去用飯。

  她也被太宗牽著去吃飯,路上太宗就笑話她,「你擔心個什麼?他們能跟在朕身邊,都是吃得了苦的,哪裡有那麼嬌弱?遲一兩個時辰吃飯又不會餓死。」

  「陛下對身邊人可真是狠心。」徐慧嬌嗔一句,半真半假地責怪道:「那依您這麼說,徐慧長伴君側,也要吃些苦頭才行咯?」

  她性子沉靜,難得這般含嗔帶喜地同他說話,太宗心中滿是柔情,連忙表明心跡,「怎麼會呢,朕心疼你還來不及。至於那些下人——嗯,朕以後會對他們更體貼一些,總可以了吧?」

  「體貼這個詞用得不好。」徐慧輕飄飄地看了跟在太宗身後的王德一眼,嬌聲道:「上回陛下『憐愛』褚大人,這會兒又是『體貼』王公公他們,難免教人多想。」

  此言一出,太宗哈哈大笑起來,王德卻是變了臉色,驚懼不已,「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啊!」

  偏偏太宗在那裡雪上加霜,「王德,不怕,有朕在,徐婕妤不敢把你怎樣的。」

  王德的臉都綠了,一副肝膽俱裂的表情。

  他、他其實……是怕陛下把他怎麼樣啊!

  蒼天可見,他與陛下之間清清白白,沒有半點曖昧啊!

  徐慧見他當真,不由噗嗤一笑,嬌俏地別了下耳邊碎發,婉聲道:「王公公莫要認真,既然出了宮,也鬆快些才好。」

  王德還是那句話,「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太宗體貼地抬起手來,「行了,你也辛苦了,下去用飯吧。」

  王德正要說「老奴不敢」,就見太宗一個眼風掃了過來,好像在說「別纏著朕」。

  這才把人打發了下去。

  莊子裡的廚子早就備好了豐盛的膳食,都是些宮裡面不常吃的農家菜,別有一番野味。向來奉行「食不言寢不語」原則的徐慧,也被太宗帶著說了幾句閒話。

  等吃飽喝足,再午睡已經太遲了,太宗見徐慧精神還好,就直接帶她去後面的地裡摘桃子。

  康國出產的這種桃兒呈燦黃色,大如鵝卵,其色如金,故被稱作金桃。

  從沒見過這樣的桃子,兩人對視一眼,紛紛面露微笑。

  太宗率先摘了一個,擦了擦就地給她吃。徐慧剛剛犯起猶豫,就見太宗收回了手,自己啃了起來。

  「嗯——真甜。」

  原來他知道她不會吃,故意逗她呢。

  陛下真討厭,越來越討厭了!

  徐慧輕輕瞪他一眼,提了提自己手臂上挽著的小籃子,自顧摘了起來。

  可是她不夠高,摘到的桃子不如他摘的色澤好。

  太宗見她瞅著上頭的高枝為難,就道:「朕抱你上去吧。」

  徐慧心中一動,可又有幾分遲疑,「這……要怎麼抱?」

  她以為太宗要像在水池裡一樣,將她托上去。可這裡不是水中,沒有浮力,就算她身輕如燕,也是十分困難的。

  誰知太宗竟頓了下來,拍了拍自個兒的脖子,道:「你騎上來。」

  徐慧傻眼了,誰敢騎在皇帝的脖子上?

  「快啊。」太宗柔聲催促道:「朕蹲得腿都麻了。」

  徐慧向左右看了看,確認王德他們都站得遠遠兒的,扭過頭裝自己不存在之後,這才提起裙擺,跨坐在太宗身上。

  「抓緊咯!」他握住她的小手,慢慢地站了起來。

  徐慧又是害怕,又是擔心,不禁低下頭問他,「陛下,您的腰能行嗎?」

  被人質疑「腰不行」的太宗突然感覺非常沒面子,他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當然能行了!好了慧兒,你不要擔心朕,快點摘吧!」

  她再不快點,他就真的要不行了……

  徐慧點了點頭,人在高處果然不一樣,許是這邊陽光好,果子長得特別喜人。

  「往左邊一點。」她輕輕拍了拍身下的「馬兒」,讓太宗往左邊挪了兩步。

  太宗牌「馬兒」咬著牙,聽從主人的命令。

  徐慧挑了好些個又大又好看的桃子,直到把小籃子裝得滿滿的,才叫太宗放她下來。

  往下蹲不比往上,太宗越往下蹲,腿肚子就越打顫。但他生怕會摔倒徐慧,硬是生生忍了下來。

  徐慧沉浸在親手摘了許多金桃的喜悅中,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回宮的路上她還在興沖沖地問,這些果子他們兩個人吃不完,要怎麼分。

  要怎麼分?這個傻姑娘,皇家莊子裡的東西,自然是要貢到宮中的,各宮的主子都有,不指望她摘得這麼一點兒。

  不過皇帝和婕妤親手摘的金桃,份量肯定要重上許多,送人一些,也是一種親近和信任的表現。

  太宗就道:「挑幾個顏色好的,給薛婕妤送去吧。貴妃和淑妃她們那裡你不用管,朕會派人去送。至於先前摘的那些有些發青的,就賞給王德他們。」

  徐慧先前還在點頭,聽到最後一句,不由一頓,「陛下,這樣不好吧?」

  他怎麼能這麼坑他「心愛」的王公公呢?

  太宗應付道:「你不懂,王德就喜歡吃酸的。」

  真是鬼話連篇,這世上哪有人愛吃酸的水果?分明是陛下在欺負王公公嘛!

  回到宮裡,徐慧換了身衣裳,就去藏書閣找薛婕妤了。

  她前腳剛走,太宗就把王德喊了過來,臉色發白地道:「快,快傳太醫!」

  王德大驚,把吳庸打發去傳太醫,將太宗慢慢地扶了下來,讓他平躺在床上,著急忙慌地問:「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朕……朕……」

  「嗯?」

  「朕腿抽筋了。」

  「……」

  藏書閣裡,徐慧給薛婕妤送完桃子,又順了兩本兒好書回去,這才心情愉悅地離去。

  沒想到才出藏書閣,就碰到了晉王。

  兩人相互見了禮,徐慧正要走,就聽晉王道:「徐姐姐是要回甘露殿嗎?」

  按說徐慧這兩天不用當值,該是回清寧宮去的。不過她打算親自去給晉陽送桃子,所以現在,還真是要往甘露殿去。

  見她點頭,晉王笑道:「那太好了,雉奴也要回甘露殿去,正好同徐姐姐一路。」

  因為武才人的事情,徐慧覺得晉王有點拎不清,就不太愛同他接觸。不過想起太宗常說,晉王年幼喪母,心腸柔軟,十分可憐,要她多教晉王一些,徐慧就沒有拒絕。

  路上晉王還說:「薛婕妤也叫我多向徐姐姐學習呢。」

  徐慧輕聲道:「真是折煞徐慧了。晉王有薛婕妤和陛下親自教導,我又能教您什麼。」

  晉王笑道:「徐姐姐過謙了,不說姐姐文采斐然,寫得一手好字,單是上回徐姐姐攔著我,不讓我去找武姐姐,這份心智人品,就足以讓人歎服。」

  徐慧淡淡一笑,摻著幾分無奈。她雖只比晉王大一歲,可是女孩子早熟,總覺得他像個孩子一般,還沒有長大,需要人照顧。

  晉王見她不說話,就自己找了個話題,「對了徐姐姐,雉奴最近聽徐姐姐的,都沒去找武姐姐了。」

  他這話分明帶著幾分邀功請賞的意味,跟他耶耶一模一樣。

  可聽在徐慧耳朵裡,就有幾分不對味兒。

  徐慧沉吟道:「晉王說這話……就是害我了。」

  李治愣了一愣,等回過神來,慌忙道歉:「對不起徐姐姐,是雉奴失言。給徐姐姐惹麻煩了。」

  徐慧搖搖頭,「晉王明白就好。您是在宮裡出生長大的,論起謹言慎行,不當比徐慧差。」

  晉王卻還是道:「我給徐姐姐添了這麼多麻煩,真不知怎麼補償姐姐才好……」

  徐慧見他有心悔過,溫柔笑道:「好好讀書吧。」


第71話

  徐慧到晉陽那裡的時候,晉陽正在挑鏡子。見到徐慧,她如見救星,將徐慧一把拉了過來,問她,「徐姐姐你看,這兩面鏡子哪一個好?」

  徐慧看了看,都是一樣的鏡面,磨得光可鑒人,哪有什麼好壞之分?她就道:「都挺好。」

  「哎呀姐姐,你都沒好好兒看呢。」晉陽把兩面鏡子翻過來,讓她看鏡子後面的圖案。

  一個是海獸葡萄紋銅鏡,一個是靈山孕寶群獸銅鏡,製作精良,圖騰栩栩如生。

  「你原先的鏡子呢,拿去磨了?」徐慧邊看邊問她。

  晉陽頷首道:「銅鏡就是這點不好,過一陣兒就得拿去磨。誒,姐姐你倒是說啊,哪一個好看一點?」

  徐慧淺笑道:「我看都挺好的,左右你照鏡子是看前面,平日裡又不翻過來瞧。」

  晉陽輕哼一聲,佯作妒忌地說:「徐姐姐這話說的輕巧,卻不知自個兒屋裡的那面飛仙鏡有多好看。耶耶偏心,把什麼好東西都送你屋裡去了,也難怪你看不上我這兒的東西了。」

  她要是不說,徐慧還真不知道自己屋裡用的是什麼飛仙鏡。比起外表,她向來更注重實用性。

  徐慧當然知道晉陽是故意逗她,她也不介意,溫柔地揉了揉晉陽的頭髮,替這個患上選擇困難症的小姑娘做了決定,「那就選葡萄紋的吧。」

  「為什麼?」晉陽隨口追問了一句。

  徐慧可以回答她,她覺得那串葡萄看起來很好吃嗎?

  她笑了笑沒接話,回首示意玉藻把金桃拿過來。

  晉陽一見那一小盒金桃就笑了,眼睛瞪得老大,「我說你和耶耶這兩天跑哪去了呢,敢情是出宮瀟灑去了。」

  裝在金團花紋六曲銀盒裡的金桃,一個個色如黃金,模樣喜人。晉陽伸手就去抓,臨進口前問了一句,「洗過了沒?」

  見徐慧點頭,她便一口咬了下去,甜甜的汁水溢在唇齒間,美得晉陽不由笑彎了眼睛。

  她吃完了一個,又去抓第二個,卻被徐慧伸手給攔住了。

  晉陽忙道:「就知道徐姐姐對我最好了,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兕子。」

  徐慧搖搖頭,「小孩子消化不好,不要一下子吃那麼多。」

  晉陽嘟起嘴,瞇了瞇眼睛,「徐姐姐你——越來越老氣橫秋了,像我阿娘一樣。」

  此言一出,說話的人和聽到的人都是一怔。晉陽自知失言,咬了咬舌尖兒,慌忙補救道:「不過兕子還是很喜歡你的……」

  「油嘴滑舌。」徐慧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在她腦門兒上輕輕一點。晉陽故意搞怪,身子往後倒,嚇得徐慧一把把她攬住。

  兩人低低地笑了起來,一室生溫。

  秋天向來極其短暫,徐慧回宮沒多久,就入冬了。

  每逢換季,宮裡都要來人量身做新衣。吃一塹長一智的徐慧專門挑了個太宗不在的時候量身,省得他搗亂。

  晚上兩個人一起從甘露殿回來,徐慧就瞧見一群人在往裡頭搬東西。定睛一看,都是些取暖用品,從狐裘手套到手爐銀炭,太宗心細得叫人連冬天戴的首飾都準備了七八套。

  那些首飾倒也不是什麼名貴的頭面,和她平日裡穿戴的差不多,就是大多嵌上了各色的毛球兒。去年也是這樣,徐慧嫌幼稚,不愛戴,都賞了出去。因為知道是陛下賞給徐婕妤,要徐婕妤戴的,接到賞賜的宮女們沒有一個敢戴的,全都壓箱底了。

  沒想到今年他又送了這些東西過來,也不知安的什麼心思。

  第二天一早她就知道了,趕上休沐日,太宗難得沒有在床上耍流氓,而是把她從溫暖的被窩裡拖了出來,推到妝奩前坐下。

  他親手給她梳妝打扮。

  徐慧閉著眼睛,低哼道:「陛下別以為我不知道……您就是把我當娃娃玩兒呢。」

  她本來還想提醒他,她剛起來沒洗臉,不好上妝的。不過一想到一會兒還得洗了,就沒多跑這一趟。

  他果然沒安好心,白白的粉紅紅的胭脂,不要錢似的往她臉上抹。上完妝又梳頭髮,扯得她生疼。

  徐慧迷迷糊糊地由他折騰,等他玩兒夠了,睜開眼睛一瞧,臉不能看也就罷了,頭上也可怕的很,兩個垂髫髻上,簪了兩個大大的薔薇色毛球兒,耳朵上也掛著兩隻同色的小毛球。

  陛下這是什麼鬼癖好啊……

  徐慧看不下去了,把銅鏡一扣,就開始卸妝。

  她這副鬼樣子,過年都不用畫門神,她站過去辟邪就好了……

  太宗卻是很高興的樣子,似乎很得意於自己的「作品」。

  「這樣顯得喜氣。」他笑呵呵地說。

  徐慧瞪他一眼,重新洗了臉,梳頭髮時問他,「陛下今天打算做什麼?」

  「陪你啊。」

  天氣越發的冷了,太宗倦怠,不愛出門。閒來無事,窩在徐慧這裡一整天,簡直不能更幸福。

  徐慧本以為他就是隨口說說,誰知他還真就在徐慧這裡賴了一整天。吃吃飯,下下棋,看看書,寫寫字,一天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等到天黑的時候她才發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時間好像總是過得很快。本以為有長久的時光可以用來消磨,可是轉眼間,日復一日匆匆過去,竟如白駒過隙一般,不留痕跡。

  好像才剛剛起床不久,就到了歇息的時間。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忽然臂上一緊,被他自背後環住。

  她嬌嗔一聲:「做什麼……該睡了。」

  他卻沒有就此鬆開她,反而把徐慧攔腰抱了起來。

  她低呼一聲,吃驚地喚道:「陛下……」

  太宗好像沒聽見似的,把她往空中輕輕一拋,又穩穩接住,笑嘻嘻地說:「哎呦∼夠沉咯,可以吃了。」

  徐慧輕輕瞪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這是把她當成什麼了,待宰的小豬嗎?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之間早已熟稔許多。她這麼一瞪,太宗也不怕了,反倒被勾出幾分火來。

  趁著天黑無人,徐慧的反抗不會那麼大,他又開始上下其手。

  本來平日裡他們都是蓋兩床被子的,今天他卻大著膽子,鑽進了她的被窩……又是親又是摸,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被他玩弄。最可怕的是,他竟低下身子,親她最敏感的地方,差點沒把徐慧嚇死。

  太宗抬首看她,眼中尚且含著迷離,半是調笑半是嚇唬地同她說:「叫那麼大聲,外頭人會聽到的哦。」

  徐慧怕羞,咬著唇不出聲了,卻叫他看得心疼,身子靠過來,帶著薄繭的拇指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輕輕地揉。

  他驟然離開,徐慧身體裡卻是有種說不出的空虛。但她絕不會開口求他,只是難耐地輕輕扭動身子,太宗便明白了。

  他又低下身去,曖昧地低聲道:「壞女孩,懂得情慾了……」

  徐慧羞得滿面通紅,卻不得不承認,她的身體已經被他調教得越來越敏感,只怕那一日不會遠了……

  這一夜鬧得有些晚了,徐慧第二天醒來時,竟然已近正午。

  從前在家裡時,家裡人起的都早,她很少賴床。到宮裡後也是一樣,徐慧自律,一直覺得起得晚會錯過早上,而早上又可以做許多事情,實在是浪費光陰。

  不過冬日裡……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裡,想要乾脆地起床,還真是有幾分困難。

  再加上她一動,就覺得雙腿酸軟,更是不想起來了。

  王掌史就來勸她,「婕妤躺著吧,陛下吩咐過不讓叫您的。今兒也不用去甘露殿了,您可以再躺會兒。」

  徐慧抱著被子,由於剛醒的緣故,嗓子有一點啞,「怎麼就不用去了?」

  「陛下下了旨意,準備去冬狩了,要您伴駕呢,過兩日就走。這一去要好些日子,可不得好好準備一番?」

  經她這麼一說徐慧才想起來,前些日子太宗是教過她射箭,還說要帶她去冬獵來著。

  她想了一想,輕聲問:「都有誰去呢?」

  王掌史早就讓玉蓉去打聽過了。現在徐慧得寵,她們清寧宮有面子,打聽這點兒消息再是容易不過。

  「四妃都推說身子不好,不湊這個熱鬧。韋昭容和楊婕妤換季的時候病了,所以,也就婕妤您有幸伴駕。」

  徐慧微微一怔,四妃年紀大了,不愛折騰也就罷了,可韋昭容和楊婕妤,分明是有點避著她的意思。

  她忽然發覺自己忽視了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她無意與人結仇,可是在這種後宮裡,是不是已經有很多人在暗恨她了呢?

  宮中以韋貴妃和楊淑妃為首分成兩派,四妃看中的是權,應當是的確無心與她爭寵愛。可韋貴妃手底下的韋昭容,淑妃手下的楊婕妤她們,正是二三十歲的年紀,會甘心獨守空房嗎?

  四妃有子嗣,陛下還會時不時地去探望她們。可是自徐慧得寵後,四妃以下的妃嬪能見陛下的機會,真是少之又少了。

  那她要不要……勸陛下去別人那裡坐坐?

  這個念頭一出,就被她自己否定了。上回武才人的事情是個誤會不假,可那時候陛下就說過,不許她做這樣的事兒。

  是選擇得罪後宮的女人,還是得罪陛下?

  答案顯而易見,她當然不能得罪與她朝夕相處的陛下了。

  她不怕招人恨,她就怕他生氣,和她鬧彆扭。那個彆扭勁兒,後宮裡沒一個人能趕得上他。

  想起太宗小心眼兒的樣子,徐慧竟情不自禁地笑了。王掌史見她平白笑了出來,還以為徐慧是高興於只有她一個人伴駕,苦口婆心地勸道:「婕妤,您得寵是好的,只是這樣扎眼,只怕要惹禍事上身。」

  「這番道理,你不要同我說,同陛下說去。」徐慧莞爾一笑,「都是他惹的禍水,為何要牽引到我的頭上?」

  她說的一點兒沒錯,王掌史竟然無言以對。

  皇帝專寵誰,冷落誰,那都是皇帝的選擇。為何世人責怪的,卻總是那個寵妃呢?

  王掌史當然沒那個膽子跑去跟陛下說,讓他捎帶上別人一起去冬獵,別讓他們家婕妤那麼扎眼。

  還要不要命了。

  太宗既然這麼做了,想必就是有信心不會讓徐慧受委屈。想來也是,陛下與徐慧同吃同住,又有韋貴妃和楊淑妃在上面罩著徐婕妤,能出什麼岔子?

  一年裡頭,相隔沒多久第二次出宮,徐慧已經沒頭一回那樣興奮了。她規規矩矩地坐在溫暖如春的馬車裡,安靜地看著書。任憑太宗怎樣逗弄她,徐慧都不為所動。

  徐慧嫌他聒噪,正想著怎麼把人趕出去,便聽王德隔著層厚重的簾子,在外稟報道:「啟稟大家,太子殿下求見。」

  太宗掀開窗簾,太子果然就在旁邊。

  「今日陽光明媚,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承乾是來邀耶耶一同騎馬的!」

  太子腿上有疾,不良於行,但他非常喜歡騎馬。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比別人差,太子的馬術精良,不輸於常人。

  太宗知道這個孩子要強,每時每刻都急於證明自己,便慈愛地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臨走前他同徐慧交待,「朕去去就回來,你別太想朕。」

  徐慧抬眸睨他一眼,淡淡道:「陛下慢走。」

  總算是能得個清靜了。

  太宗看出她偽裝在平和面具下的不耐煩,輕哼一聲,彎腰下了馬車。

  等到徐慧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隊伍停了下來,開始安營紮寨。

  向來帝王出巡,身邊都要帶上不少妃子,可太宗卻只帶了徐慧一個。他和徐慧的起居早已並在一處,是以特意吩咐下去,不必給徐婕妤單獨安營,同他住在一處即可。

  徐慧向他抗議,表示不滿的時候,太宗竟同她炫耀,「朕這是勤儉節約,勤儉節約你懂嗎?」

  他勤儉節約的下場就是……徐慧狼入虎口啦。

  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軟綿綿的麵團兒,但凡落入他的手心,便要任由他捏圓搓扁。這種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徐慧說不上討厭,但還談不上喜歡。

  好在他想起明天還要教她騎馬,適可而止地停止了對她的侵犯。

  學騎馬和學射箭一樣,對於徐慧來說都是老大難。

  平日裡見別人騎馬,因為是司空見慣的場景,她從未覺得有哪裡不對。等輪到自己站在馬邊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人高馬大」是什麼意思。

  看起來溫馴好騎的馬……怎麼這麼高呀?

  別說讓她自己爬上去了,就是有人把她抱上去,她也害怕啊。

  太宗見了就說:「別怕,這匹黑色的不是你的,這匹棗紅色的小馬才是。」

  徐慧往後頭看去,稍稍鬆了口氣。可是等她站到小馬旁邊時才發現,憑她自己的高度,還是完全爬不上去啊。

  「朕幫你。」

  他看出她的尷尬,輕而易舉地將她托上了馬背。

  徐慧驚慌地低呼一聲,像學游泳那時候一樣,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太宗的手不放。

  卻不知這正合了某人的心意。只見冬日的艷陽下,太宗笑容和煦,紅光滿面地說:「朕先與你共乘一騎,帶你跑幾圈兒吧。」


第72話

  徐慧不疑有他,在騎射方面,太宗是大唐數一數二的好兒郎。

  不過等兩人一起壓著一匹小馬,跑了幾步之後,徐慧就喊了停。

  「怎麼了?」他減慢速度,低頭問她,「害怕?」

  徐慧搖搖頭,她望著身下的這匹小馬,舔舔嘴唇道:「它太小了,我們兩個壓在它身上,會不會太重?」

  太宗沉默,只覺寒風中射過來幾道傷心小箭,紮在自己心尖上,又痛又癢。

  雖說徐慧口中說的是「我們兩個」,可徐慧那麼輕,她這分明就是在……嫌棄他的體重!

  說好的不嫌棄呢!

  他率先下了馬,又把徐慧抱了下來,悶聲悶氣地問:「慧兒,朕最近胖了嗎?」

  自從他說過她不喜歡胖子,他分明有好好控制過體重的。

  「沒有呀。」兩人換上一匹大馬,徐慧方道:「那匹馬太小了,只怕施展不開,委屈了陛下。」

  這話說的就好聽多了,太宗恢復了笑模樣,擁著她越跑越快,越跑越遠。等到徐慧尖叫著要他停下時,太宗才發現身後的人都不知道被自己甩到哪裡去了。

  甩開也好。到了這沒人的地方,太宗只覺得渾身都鬆快了不少。這樣懷抱著美人肆意馳騁,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鬥酒賽馬,賞月看花,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真是再也自在不過。

  他長出一口悶氣,駕著馬慢騰騰地走著。寒冷凜冽,冬日的暖陽卻是那樣耀眼,將二人全身披上一層金光。

  「陛下您看……」

  太宗聽到徐慧驚喜的聲音,極目遠眺,只見開闊的草地之上,天空明淨如洗,驕陽明艷,灑遍大地每一絲角落,有種格外壯烈的美。

  如斯美景,佳人在懷,太宗不禁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慧兒,要是每天都能和你這樣在一起,那就好了。」

  他溫柔的低語就響在徐慧耳邊,聽得她微微一怔。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都習慣了他沒正形的樣子。冷不丁的突然這樣正經,她有幾分不習慣,更多的,自然還是感動。

  他對她真的很好。如果說最初進宮時,她還抱著得寵不得寵都無所謂的想法,那麼現在——經過了這柔情蜜意的一年,她再也沒辦法把他鬆開了。

  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讓他離開自己。

  在情場上,徐慧是個完完全全的新手,沒有任何經驗。但或許是天賦過人,她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就算喜歡陛下,想把他一直留在身邊,也不能自降身段,把自己放到很低的位置,卑微到塵埃裡。

  那樣做,只會把他越推越遠。

  她要像現在一樣,不用淩駕於太宗之上,但起碼要和他站在平等的位置。她不靠手段爭寵,她相信自己的真才實學,足以將他吸引。

  這份才女的傲氣,只怕說出來了要讓宮裡的女子笑掉大牙。

  可徐慧就是這樣想的。

  只要做她自己,就足夠讓他喜歡。

  他要是不喜歡……

  嗯,那就是他沒眼光。

  「慧兒,你冷不冷?」

  太宗見她不聲不響的,還以為她凍成傻子了,緊張地問了一句。

  「不冷。」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騙人。」

  太宗話音剛落,忽然俯下身來,側首吻住了她。灼熱的呼吸混雜著清晨的清新空氣一併灌入徐慧口中,就好像冰與火在交融。

  金光萬丈裡,兩人唇齒相依,緊緊貼在一起。難分難捨的樣子,像是頭一回接吻一般悸動,又像是最後一次親吻彼此般,抵死纏綿。

  她盡可能地回過身來,高高抬起雙臂,勾住他的頸。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激烈澎湃的心跳。

  最後到底是徐慧手上沒了力氣,雙臂一鬆,歪倒在他懷裡。

  太宗心滿意足,饜足地舔了舔下唇,笑吟吟道:「小騙子,小嘴那麼涼,還說不冷。」

  徐慧瞬間臉紅,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羞的。

  為了懲罰她說謊,他懲戒似的摟住她,彷彿要將徐慧捏進骨骼裡。

  隔著厚重的冬衣,其實她並不疼,只是被他養得嬌了,故意低聲哼哼著裝疼。太宗見她半真半假的樣子,也就不敢用力了。

  見到遠處侍衛和侍從已經追了上來,太宗不再作弄徐慧,替她整了整衣領。

  方才動情,不免揉亂了一些。他知道她面皮薄,不願在旁人面前出醜。他尊重她,自然要將她的面子裡子都保護得好好的。

  回去的路上,他怕徐慧凍著,就把她嬌小的身子往懷裡一帶,包在自己的披風裡。

  本來一切都好好兒的,誰知馬兒一顛一顛地動著,太宗突然……可恥地硬了。

  若是擱在幾個月以前,徐慧肯定想不到那是什麼,兩句話就被他糊弄過去了。可是現在……上回她被他引著碰過了一回,徐慧就是再傻,也該知道是什麼了。

  「陛下……」徐慧覺得自己好傻,她剛才怎麼會以為他正經了的!

  太宗大叫冤枉,「慧兒,不是朕想那樣的啊,是它自己……」

  「那它不是陛下的嗎?」

  太宗怔了怔,發現自己竟然無從反駁。

  他只好軟磨硬泡,「好慧兒,你不要怪它,它只是太想你了……」

  徐慧聽不下去,制止道:「好了陛下,您別說了!」

  等到下午練馬的時候,徐慧就不要跟他共乘一騎了。

  太宗以為她是嫌棄自己的小兄弟,結果徐慧卻是說:「陛下好不容易出宮狩獵,徐慧就不耽擱您了。趁著天氣好,和太子殿下他們一起打獵去吧。」

  「那你呢?」太宗怕自己一走,她又悶在屋子裡頭看書了,頗有幾分不放心。

  徐慧側首看了正在和長孫無忌說話的晉王一眼,淺笑道:「陛下不是說晉王年紀小,進林子不安全嗎?若是可以,不如讓晉王殿下先教我。」

  「雉奴?」太宗不敢答應,「他不行,他自個兒還是個孩子呢,別再傷了你。」

  「陛下放心,還有長孫大人在呢。」

  太宗瞥他一眼,道:「他?他在朕就更不放心了……」

  「陛下,徐慧不會吃虧的。」恰恰相反,長孫無忌說了她那麼多壞話,她得在他身上找補回來啊。

  太宗遲疑了好一會兒,咬牙道:「好,那朕把王德留下來陪你,有什麼事兒,就叫王德來找朕。」

  徐慧點點頭,目送著他走遠了,也沒過去向晉王和長孫無忌打招呼,而是等著他們過來。

  晉王同她熟絡些,聽說太宗要他教徐慧騎馬,他還很高興呢。他總覺得自己不懂事,欠了徐慧好多情不知道要怎麼還。如今能幫上她一點點忙,真是再好不過。

  一旁的長孫無忌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陛下這是看他不擅長騎射,故意羞辱他嗎?竟然讓他堂堂一代名臣,保護一個小女子的安全,給徐慧做人肉墊子!

  真是,真是……太過分了!

  「徐姐姐你別怕,有我和舅舅在呢。」陽光下的少年面如冠玉,眉眼柔和,「讓雉奴扶姐姐上馬。」

  徐慧還沒說話呢,就聽長孫無忌沉著臉喊道:

  「晉王殿下!」

  「怎麼了舅舅?」晉王回過頭,一臉單純無害地望著他。

  長孫無忌一臉「徐慧身上有毒」的表情,伸出手道:「你別碰徐婕妤,讓我來。」

  徐慧一下子就笑了,平日裡過於清冷的面容瞬間被柔化,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她知道,長孫無忌是不想讓她和晉王多作接觸。他對晉王這個外甥,倒是疼愛有加。

  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教徐慧騎馬的晉王成了陪襯,不遠不近地跟在徐慧馬後。

  長孫無忌牽著馬,慢慢地走著,天知道他有多想一巴掌拍在馬屁股上,嚇得徐慧人仰馬翻。

  陛下為了她,整個人都不對了。偏生他又挑不出徐慧的什麼錯處,只能靠臆想來勸說陛下。可陛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哪裡聽得進去?

  長孫無忌的心裡,好像有一團烈火在燒,且越燒越旺。

  「長孫大人,您究竟在怕什麼?」

  徐慧用一種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問他。

  他怪裡怪氣地回答:「怕婕妤從馬上摔下來,摔破了相,回頭被陛下責怪。」

  面對這樣惡毒的詛咒,徐慧低低一笑,「長孫大人對陛下,還真是癡心一片。」

  長孫無忌怎麼聽怎麼不對味兒,不過他來不及深思,輕哼一聲便道:「那是,我與陛下從小一起長大,那是過命的交情。我和陛下打天下的時候,徐婕妤還沒出生呢。」

  徐慧好像沒聽到他話語裡的輕蔑一般,嘴角含著淡淡地笑,竟是誇他,「原先未曾見到大人之前,徐慧對長孫大人當真是滿心敬佩。」

  長孫無忌得意地一翹小鬍子,可隨後,他就察覺徐慧話裡有話,不由頓住腳步,抬眸問她,「那——現在呢?」

  迎著他的目光,徐慧居高臨下,篤定地說:「長孫大人若是再這般恣意妄為,只怕,長孫家將興不過三代,兩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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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話

  「那滿心敬佩,自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淡淡地說著,彷彿討論天氣一般輕巧。

  長孫無忌面色變了又變,許久,方沉聲道:「若是能守住大唐江山千秋萬世,我長孫無忌遭人恨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無論徐婕妤怎麼看,我初心不改,都是為了這片辛苦打來的江山。」

  徐慧淺淺一笑,搖頭道:「漂亮話誰都會說,只是長孫大人,您當真沒有私心嗎?」

  長孫無忌勃然色變,皺眉道:「徐婕妤這是何意?」

  「除文德皇后之外,您對陛下身邊的任何一個妃嬪都不滿意。究竟是為國為民,還是為了一己之私,實在有待考究。」

  「你!」長孫無忌頓住腳步,臉色脹紅。

  跟在後面的晉王察覺不對,趕忙快步走了過來。

  見二人箭弩拔張的樣子,晉王左看看,右看看,上前勸道:「舅舅,您別心急,徐姐姐剛開始學騎馬,慢點也是正常的。」

  長孫無忌卻不理會他,而是無禮地盯著徐慧,沉聲道:「徐婕妤果然並非簡單人物,看來我沒有看錯。若你真是陛下眼中單純無邪的小白兔,那便不會說出這番話了。」

  徐慧柳眉微挑,頗有些不滿意。難道在陛下心裡,她就是只呆呆的小兔子,只會吃草?

  陛下的賬容後再算,徐慧垂眸看向長孫無忌。面對這一代名臣的逼視,她毫不懼怕,而是大大方方地笑著說:「長孫大人當然不會看錯,在你眼中,陛下身邊的女子非奸即惡。除非文德皇后在世,否則陛下就該孤家寡人一輩子,是不是這麼個理?」

  長孫無忌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想反駁,可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

  年紀長的,他嫌人家出身不好;年紀幼的,譬如徐慧,看起來什麼都好,可他又擔心人家太過年輕,活得比陛下長。

  按照他的標準,還真是得讓陛下打一輩子光棍兒了。

  「長孫大人想怎樣對付我呢?是繼續在陛下面前挑撥離間,還是從旁下手?」徐慧說得雲淡風輕,「在除掉徐慧之後,您又該怎麼對付陛下的下一個女人?」

  長孫無忌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真是比摺子戲還要精彩。

  他不想承認,可徐慧說得沒錯,陛下身邊不可能沒有女人。回首過去,楊淑妃、陰德妃,齊王妃……這些女人哪一個沒被他攻訐過?

  他能活多久,還能一直這樣不遺餘力地盯著陛下不成?

  其實平心而論,徐慧已經很好很好了。她出身於書香門第,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父親官職不高,為人溫和,看起來也不像野心勃勃的人。

  與其說長孫無忌是看徐慧不順眼,還不如說他是在對太宗的寵妃這個角色不滿。

  如果他當真能成功地讓徐慧失寵,那麼接下來呢?

  說不定陛下的眼光又退化回去,寵起不如徐慧的女人呢。

  想到這裡,長孫無忌略有鬆動,長歎道:「我與徐婕妤無冤無仇,想必徐婕妤現今已恨死我了吧。」

  徐慧搖了搖頭,莞爾一笑,「長孫大人多慮了。徐慧與陛下朝夕相處,我在陛下心中是怎麼樣的人,不會因為長孫大人的三言兩語而輕易改變。恰恰相反,受影響的,可能會是您。」

  言下之意即是,陛下不會相信他,反而會因此而厭惡長孫無忌。受到損傷的不會是徐慧,而是他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如遭雷擊,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慧。

  他不想承認這些年來自己的手已經伸得越來越長,可——回想起他做的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越出了臣子的本分?

  他與陛下從年輕時候便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情分,難道就要為了這些個陛下的家務事一點點消磨殆盡嗎?

  世人都說陛下英明神武,虛心納諫,可太宗私下裡是個怎樣的人,沒有人比長孫無忌更清楚。

  他突然開始懷疑,是不是從很早很早以前,陛下就已經在心裡恨起了他?許是礙於當年的情分,長孫皇后的情面,這才一直沒有發作?

  他是不是——真的管得太多了?

  見長孫無忌沉默,一直遲疑著不敢說話的晉王低聲道:「舅舅,其實徐姐姐她……」

  「晉王殿下。」徐慧溫柔地打斷他,「長孫大人看起來很累了,可以請您牽著馬嗎?」

  「好啊。」晉王一口答應下來,從長孫無忌手中接過韁繩,牽著徐慧繼續往前遛馬。

  等他回過頭一看,長孫無忌的身影縮成了一個小點兒的時候,晉王方才仰起頭問她,「徐姐姐,為什麼不讓雉奴幫你說話?」

  徐慧溫和地笑道:「多謝殿下好心幫我,只是長孫大人剛剛被我說動,您若出面,只怕適得其反。」

  晉王后怕地說:「對不起徐姐姐,雉奴不是有意……」

  徐慧沒有說話。這個晉王,她還真是有幾分看不透。說他老謀深算,偏偏他總會做出些蠢事。說他天真無邪……徐慧總覺得哪裡不對。

  晉王應當遠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這樣簡單。

  不過,晉王與她沒有什麼利益的衝突。只要他不像長孫無忌那樣給她招恨添亂,徐慧不介意對他友善一點。

  傍晚太宗打獵回來,都顧不上那邊清點獵物的結果,到處找徐慧,逢人就問:「徐婕妤呢?」

  王德急忙迎了出來,答道:「回大家,徐婕妤遛完馬回來,正在沐浴呢。」

  聽說徐慧安然無恙,太宗總算鬆了口氣。

  長孫無忌那個老混蛋,沒少在他面前抹黑慧兒,要是趁著他不在對慧兒不利就不好了。

  等到放鬆下來,太宗忽然想起——嗯?她在沐浴?

  這樣的好機會,他當然不能錯過了。

  太宗提步便往二人的帳篷走去,可是走著走著,他突然發覺哪裡不對。

  他停下腳步,回過身看王德,警惕地盯著他問:「徐婕妤在沐浴,你是怎麼知道的?」

  王德老實答道:「徐婕妤身邊的玉藻找人打熱水,老奴在旁瞧見了。」

  太宗「哦」了一聲,拉長著臉問:「你沒看不該看的東西吧?」

  王德的膽子都嚇破了,著急忙慌地解釋道:「大家明鑒啊,您就是給老奴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多瞄徐婕妤一眼啊!」

  「算你識相。」太宗得意地一撇小鬍子,彎身進帳。

  他在帳中掃了一圈兒。有女孩子住的屋子就是不一樣,前年來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住,寬敞的大帳裡頭空蕩蕩的,一點兒人氣都沒有。

  徐慧來了就不一樣了,茜紅色的湖綢錦被,色彩艷麗的百蝶屏風,無一不彰顯著女孩兒家的嬌美溫軟。

  整個房間裡都充斥著淡淡的梅香,這樣溫暖的地方,他一回來就覺得高興,情不自禁地唇角上揚。

  「慧兒?」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就往屏風後走。

  屏風之後立即傳來響動,徐慧從水中坐起,有幾分慌亂地說:「陛下,我在沐浴呢,您等一會兒……」

  她話音未落,他已進來了。徐慧想都不想,把手中的布巾一甩,直直丟到太宗臉上。這一個濕布巾打過去,跟個巴掌一樣重,一下子就把太宗給打懵了。

  徐慧見他不懂,心裡也有幾分沒底,小心翼翼地喚他,「陛下?您……沒事兒吧?」

  太宗慢騰騰地將臉上的布巾拿起來,慘兮兮地望著她說:「慧兒,你好狠的心……」

  徐慧趴在木桶邊,小手把著桶沿,小聲道:「誰叫陛下不請自來的……」

  「朕只是擔心你嘛。」太宗作出一臉委屈的樣子來,「輔機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氤氳水汽中,徐慧輕聲道:「沒有,今日我同長孫大人,相談甚歡。」

  太宗有些意外地挑眉,正待追問,卻聽徐慧道:「陛下先出去一下吧,玉藻去拿換洗衣服,馬上就過來了。」

  他的眼睛戀戀不捨地在她身上掃過,徐慧只恨手中沒有多餘的一塊布巾可以用來摔他。

  等換好衣服出來,太宗自告奮勇,要給徐慧擦頭髮。

  鑒於幾次讓他擦頭髮的經歷都不太美好,徐慧就有幾分猶豫。

  就在她這猶豫的當口上,太宗已然拿起乾燥的布巾,在她的長髮間揉捏。

  既然自己的頭髮已經成了他手中的「人質」,徐慧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沒辦法地輕歎一聲,由他作為。

  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邊,聲音渾厚低醇,滿滿都是愛意,「慧兒你不知道,朕在外頭打獵的時候,心裡都擔心死你了。你就是朕的性命,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朕可怎麼辦?」

  徐慧默了一默,輕聲道:「陛下何須如此呢,您外出狩獵,更應當注意安全才是。徐慧就在營帳附近轉轉,不會出事的。」

  太宗搖搖頭,百感交集地說道:「你不懂,朕也是經過今天下午才明白。以往是朕太大意了,以後朕一定好好保護你,不叫你受到任何傷害。」

  徐慧低低一笑,拉住他的手。

  太宗正以為她要主動獻上一個感動的熱吻,誰知徐慧卻是拉開了太宗的手,道:「既然如此,陛下,請您不要再繼續傷害我的頭髮了。」

  太宗:「……」

  他好想哭啊。


第74話

  冬獵結束後,太宗帶著數量可觀的戰利品回宮。

  例年來陛下冬狩回宮時,都會大賞後宮,今年也不例外。若是擱在從前,太宗肯定把最好的毛皮都送給徐慧。可今年沒有,這份榮光,他贈與了四妃。下面的妃嬪,也多多少少的都得了一些賞賜。

  而伴駕的徐慧,只得了與她同位分的金婕妤、楊婕妤相同的東西,沒有半點特別之處。

  宮裡頭就漸漸有人猜測,出去這一趟,徐婕妤是不是哪裡得罪了陛下,失寵了。

  可陛下每天晚上,還是往清寧宮去,雷打不動。

  要說失寵,的確有一人,卻不是徐慧,而是長孫無忌。

  有心人就能看出,以往在朝堂之上,陛下與長孫無忌等人關係親暱,時常在討論政務之餘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可是現在,氣氛突然變得十分微妙起來……

  陛下沒有罰他,也沒有故意反駁長孫無忌的政見。可是就從說話的語氣上來看,陛下的確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在冷落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經過那一天和徐慧的交談,心中多多少少有數,這是陛下隱忍了太久,忍不住在他身上爆發了。好在陛下不是昏君,沒有因為私事誤國。

  只是將來……他長孫無忌死後,陛下還會照顧長孫家嗎?

  徐慧說過的「興不過三代」,好像是一個詛咒,這些日子一直在長孫無忌耳邊迴旋。

  長孫皇后再溫良賢德,畢竟已長眠於底下。以他長孫無忌愛得罪人的性格,若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只怕沒人會敬畏他,忌憚長孫家吧。

  他考慮再三,決定日後行事收斂一些。畢竟君是君,臣是臣,就算他們認識再久,也是一樣。

  可……他已經將徐婕妤得罪了個徹底,徐慧將來越走越高,會不會和他過不去?

  他必須得想辦法,跟徐慧和好。

  但讓他給徐慧一個小姑娘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好外甥,魏王李泰找上了門來。

  長孫無忌有三個親外甥,太子,魏王,晉王,個個深蒙聖寵。過往長孫無忌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哪一個都不過分親近。尤其是對魏王,由於陛下寵他更勝太子,長孫無忌對他還有幾分不喜。

  不過現在……在朝中局勢這樣微妙的情況下,魏王還肯主動登門造訪,長孫無忌就不好把人拒之門外了。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本以為魏王今日前來是要商議政事,誰知他竟讓侍從抱了隻貓來,也不知是何用意。

  見到長孫無忌一臉奇怪的樣子,魏王笑道:「舅舅有所不知,兩個月前耶耶攜徐婕妤出宮,徐婕妤看中了青雀店裡的這隻貓兒,耶耶卻不讓買。青雀本想著,等著貓兒長大一些,養得活了,就給徐婕妤送去。」

  長孫無忌拉長了臉,死鴨子嘴硬地說:「既然是要送給徐婕妤,那你不去清寧宮,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魏王的意思都這麼明顯了,除了他長孫無忌,還有誰敢這麼不給他面子?可魏王是誰啊,出了名的心寬體胖。

  見自己給了台階,長孫無忌還不下,魏王並沒有生氣,笑容反而擴大了幾分,「青雀是覺得,如今舅舅比青雀,更適合送上這隻貓兒。」

  他沒有明說,可是話中的意思再也明顯不過。

  魏王這是看出了長孫無忌得罪了陛下,正想著法子補救呢。

  李泰本來就得寵,若是他拿這隻貓兒去討徐慧開心,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於長孫無忌而言,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樣……

  長孫無忌輕輕瞇了瞇眼睛,沉默半晌方道:「只是一隻貓兒,是不是份量太輕了些?」

  「徐婕妤心性高潔,又是長伴耶耶身側,一般的俗物,只怕她看不上眼。」魏王見長孫無忌鬆了口,笑容裡多了幾分自信,「青雀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這麼多。其餘的,還是要靠舅舅您吶。」

  長孫無忌望著魏王,長長地歎了口氣,「難為你有這個心。」

  這就是收下了。

  魏王謙虛客氣了一番,留下那隻小白貓,告辭離去。

  等出了長孫府,魏王臉色一沉,暗罵道:這長孫無忌真不是個東西,都什麼時候了,還敢跟他拿喬?要不是看這老狐狸還有用,他才不會費心走這一趟……

  卻不知收了東西的長孫無忌,同樣不領魏王的情。

  在他心裡,不僅沒有念著魏王的好,對他多些感激,反倒愈發覺得魏王工於心計,實乃大唐江山的一大隱患。

  若是擱在過去,他定會向陛下提及此事,勸說陛下不要偏寵魏王。可是在經過徐慧的事情後,他還哪敢再多嘴?

  徐慧得寵,魏王得寵,若是陛下寵誰他就去攻訐誰,時間久了,陛下能不厭惡他嗎。

  長孫無忌看著那只表情無辜的小貓,又是長久的歎息。

  翌日他便進宮,托人將小貓送給了徐慧。

  這件事情當然瞞不過太宗。太宗知道後很高興,把長孫無忌單獨留了下來,中午倆人一起喝酒。

  長孫無忌看著面前的酒杯,有些心酸地說:「陛下許久沒找臣飲酒了。」

  太宗一笑,「誰讓你越老越囉嗦,煩人呢。」

  長孫無忌心中淚流滿面,可在太宗面前,他只能強顏歡笑。

  他複雜的表情太宗不知是沒看見還是裝沒看見,只見太宗喝著小酒,笑呵呵地說:「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錯,朕本來就想著等那小畜生長大一點,確定乾淨沒病了再送給慧兒,不想倒讓你搶了個先。」

  長孫無忌乾笑道:「陛下謬讚了。臣也是想著,之前對徐婕妤妄加揣測,多有冒犯,這才想著亡羊補牢,還望陛下和徐婕妤海涵。」

  太宗大度地表示:「罷了罷了,朕和慧兒都不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

  長孫無忌輕輕佻眉,忍住了沒說話。

  徐婕妤他不知道……至於陛下嘛……

  呵呵。

  下午徐慧來當值的時候,臉上浮著淡淡的喜色。

  太宗門兒清,含笑道:「多大的事情,值得你高興成這樣?」

  徐慧嗔怪地望他一眼,嬌聲道:「還不是陛下騙人……說好了回宮後挑只好的送我,這都多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太宗表示冤枉,「朕本想著等你看中的這只長大一點兒就買來送你的,誰知道被輔機搶先一步。」

  徐慧靜默片刻,輕聲問他,「陛下,不是您提點長孫大人的嗎?」

  太宗立即道:「當然不是朕了!」

  結果等他說完,太宗自己也是一愣。

  對啊,徐慧和長孫無忌不會說起這件事,他也沒有說過,那麼長孫無忌是怎麼知道的呢?

  難道他會算命,算出了徐慧喜歡什麼不成?

  肯定是有人告訴他了。

  是王德?是玉藻?還是……

  「魏王還真是有心。」徐慧淡淡地道:「這樣的小事,難為他還記著。」

  以往太宗若聽到這話,可能還會吃一吃味,彆扭上一小下。可是現在聽著,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呢……

  慧兒好像,不喜歡青雀?

  不該啊,青雀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人又憨態可掬,慧兒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難道是,文人相輕?

  太宗不知道怎麼接話,乾脆道:「總之慧兒你開心就好!」

  徐慧聞言輕輕地笑了笑,溫柔靜好。

  晚上回到清寧宮去,徐慧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貓。

  太宗臉上滿是醋意,邊換衣服邊問:「名字起好了?」

  徐慧點點頭,不假思索地說:「起好了,就叫雪團兒。」她把軟軟的小貓舉了起來,抱給太宗看,「您看,它多白呀。」

  太宗敷衍地看了一眼,就說:「行了,讓人把它帶下去吧,咱們該練字了。」

  徐慧不動,小聲說:「才剛回來呢……」

  瞧瞧,雪團兒一來,他就失寵了,能怪他不願意讓她養小動物嗎?

  見太宗沉著臉不說話,小鬍子一抖一抖的,徐慧一狠心,將雪團兒交給了玉藻,拉著太宗一起進書房。

  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邊走邊問她,「你這裡人手夠嗎?要不要調兩個養過貓的小宦官過來伺候你這貓?」

  徐慧本想說夠,可是一想到他們這些人都沒什麼養貓的經驗,怕把雪團兒養壞了,就點頭道:「好,那就麻煩陛下了。」

  太宗沒看她,鋪開紙拿起筆,似不經意地提起,「那你以後可不能有了貓忘了朕……」

  徐慧愣了一下,方輕輕笑道:「好。」

  他猛地抬起頭來,將她盯住,強調道:「這可是你說的啊,不許反悔。」

  說完他才自覺失態,掩飾性地別過了頭,寫起字來。

  「不反悔。」徐慧笑著答應下來,心裡沒太當回事。

  一旁的太宗心中卻是犯起了嘀咕。慧兒的心太軟了,連只小貓都這麼喜歡,要是將來有了小孩兒怎麼辦?兕子不是她親生的,都和她那麼親,要是以後徐慧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徐慧心中的地位,豈不是要被踢出前十了?

  太宗越想越害怕,生一個退一名,生一雙退兩名,等再過幾年,他家慧兒還會記得他李世民是誰嗎?!

  不行不行,小孩子什麼的得晚點生,他得多霸佔徐慧幾年才行呢……

  太宗在心中為自己的英明決定頻頻點頭。

  可電光石火間,他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問題——

  媽蛋!還生幾個孩子呢,他和徐慧都沒有那個什麼過好嗎!

  他真是想太多了……


第75話

  天氣一日涼過一日,轉眼間已是徐慧在宮中度過的第二個新年了。

  新年之前,太宗總是要忙上一陣兒,才好停朝過年。徐慧肩上的擔子也不輕,要加班加點地整理好太宗這一年的書稿手記,不光是下午在甘露殿當值,幾乎是一整天都要泡在這裡。冬天路上不方便,太宗乾脆就把她留下了,兩人一同在甘露殿住下。

  這可方便了晉陽,沒事兒她便往徐慧這裡跑。剛開始太宗還擔心小孩子家家的會搗亂,要攆她回去,倒是徐慧出面把晉陽留了下來。

  「陛下別看兕子年紀小,人卻聰明得很。整理起書稿來又快又準,字寫得也好看,不比徐慧做的差。」

  見徐慧替她說情,太宗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這下好了,算上晉陽,甘露殿裡一共有王德、褚遂良等三盞巨型蠟燭閃閃發光,害得他都不能好好和徐慧獨處了。

  當然,太宗再忙,他也是人,不管再忙,總要有休息時間。處理好了幾件緊要的大事件後,太宗輕輕打了個哈欠,起身走到徐慧身邊。

  徐慧正在抄一首詩,那是太宗冬獵回來時詩興大發所作。

  現在看來,依舊是太宗的得意之作。

  「烈烈寒風起,慘慘飛雲浮。霜濃凝廣隰,冰厚結清流。金鞍移上苑,玉勒騁平疇。旌旗四望合,罝羅一面求。楚踣爭兕殪,秦亡角鹿愁。獸忙投密樹,鴻驚起礫洲。騎斂原塵靜,戈回嶺日收。心非洛汭逸,意在渭濱遊。」

  「禽荒非所樂,撫轡更招憂……」

  他似是情不自禁地念出最後一句,同時撫了撫長鬚,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來。

  嗯,沒錯,其實最後一句,他是寫來討好徐慧的……

  當時他寫好這首詩的時候,徐慧正好不在。為了讓她看到,太宗特別把這首詩放在清寧宮特別顯眼的地方,結果徐慧也不知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總之沒提起過。

  太宗就有些失望。不過年底事情多,過兩天他便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不想今日,這張手稿卻被徐慧翻了出來,真是巧了。

  他始終記得他去年年初寫的那句「巨川思欲濟,終以寄舟航」,當時被徐慧好生誇獎了一番。

  這一年來在徐慧面前輸得面子裡子都沒了的陛下,決心從頭再戰,在徐慧面前樹立勤政愛民、憂國憂民的高大形象。

  太宗念完了詩,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徐慧的臉色,低聲問:「慧兒,你覺得這首詩怎麼樣?」

  徐慧的目光在他龍飛鳳舞般的筆跡上淡淡掠過,蜻蜓點水似的說了一句,「倒也直白有趣。」

  太宗不死心地追問道:「那最後一句呢?」

  不同於去年的誇獎,徐慧頓了一下,吐出實言:「略顯做作。」

  一旁的晉陽不禁同情地看向自家耶耶,只見原本滿懷期待求表揚的李二,漸漸地,漸漸地,石化了……

  李二心碎一地。

  「為什麼?」他的心好痛,死也要死個明白。

  徐慧抬眸看向他,狐疑道:「……真的非所樂?可在徐慧看來,陛下樂在其中呢。」

  打獵打的歡脫的那幾天,他還想著老百姓是誰了?

  沒看出來。

  「慧兒……」太宗瞇了瞇眼睛,幾乎是惡狠狠地說:「誰把你的膽子喂的這麼肥?」

  徐慧抿唇輕笑,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您啊。」

  李二:「……」

  他痛心疾首地看向徐慧,見徐慧沒有反悔誇他的意思,太宗又轉眸看向自己的女兒晉陽。

  晉陽連忙將半個身子躲在徐慧身後,避開太宗的目光,一臉「耶耶自求多福我幫不了你」的表情。

  心碎的李二默默地回去處理政務了。

  等他把一顆碎得七零八落的琉璃心修好之後,太宗悄悄告訴徐慧,今年元宵節的時候,他可以帶她出宮玩兒,感受真正的花燈節。

  徐慧有些期待,又有幾分不確定地問:「可正月十五,宮中設宴,陛下躲得開嗎?」

  太宗見她喜歡,心中一喜,挺起胸膛打起了包票,「你放心,包在朕身上。」

  不過元宵節還沒到,徐慧就給累了個半死。

  不用於去年剛進宮不久時的悠閒,今年,大大小小的宗親女眷都往徐慧這裡跑。徐慧本想一個都不見,可她母親薑氏頭一個進了宮,特意囑咐徐慧不許貪圖麻煩,不近人情。

  薑氏道:「這些人但凡是去年沒來過的,八成是對你持了觀望之心。見這一年你在宮裡站穩了腳根,才敢放心來巴結你。這樣的人都是牆頭的草,靠不住,也指望不上。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流水一樣地見過她們,就算給了各家權貴的面子了。」

  可饒是徐慧與她們交往時沒有走心,就這麼一個一個地見人,也是很累的一樁差事。

  晚上兩個人疲倦地並排躺在床上。太宗見她這樣辛苦,心疼地握住她柔軟的小手,道:「你若累了,就少見幾個,別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

  徐慧努力牽起一個笑容,「若是一開始不見就罷了,既然已經開了頭,就得收好這個尾,不然叫後面的人怎麼想呢?」

  她總是這樣,做事有始有終。太宗又是心疼,又是有幾分驕傲地看著她,溫柔地撫摸著徐慧的長髮。

  他想起十五之約,溫聲問她,「那過兩天,還出宮去嗎?」

  「去,當然要去了。」見他似有反悔之意,徐慧忙起身道:「累了這麼久,等得就是那一天,陛下可不許失約喔。」

  「好。」他溫和的笑,眉目柔和。

  終於到了正月十五那一天,太宗特意把後宮的宴會提前。眾人心知肚明,也不點破。等天色剛剛擦黑,太宗便帶著打扮一新的徐慧出了宮。

  宮禁這種東西管得住別人,對皇帝而言卻算不得什麼。笑話,他是這皇宮的主人,天下的主人,守門的幾個小侍衛還敢不讓他進出不成?

  別說,這侍衛還真有膽大的,把太宗放出去了之後,就跑去和自己的上級稟告了……

  這個狀越告越高,最後不知怎的,就落到長孫無忌的耳朵裡。

  長孫無忌現在是學奸猾了,他才不出面管陛下後宮的那點子事兒呢。

  他直接讓人把消息轉告給了魏征。

  正在和家人吃團圓飯的魏征,一屁股竄了起來,帶上府裡的家丁,氣勢洶洶地去街上堵人。

  結果才上了街,魏大人就傻眼了。

  整個長安城,除了鋪天蓋地的各色花燈,全都是——人!

  這可怎麼找?在人山人海裡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好在陛下身材高大,比較顯眼一些。魏征短暫地錯愕過後,示意手下開始行動。

  哼哼……等他找到了陛下,一定要把他痛罵一頓!

  與此同時,太宗心裡亦是十分複雜。他沒想到,不過是幾年未至,長安城就多出這麼多人來,簡直是要擠死個人。統計大唐人口數的時候,也沒覺得人口激增到了這個地步啊?

  這麼多的人,害得他們只能將徐慧團團包圍起來,才能讓她免於來自人群的各種傷害。

  太宗奇了怪了,皺眉道:「長安城有這麼多人嗎?不會是全城的人都出來逛了吧?」

  徐慧頗為鎮靜,一直乖乖牽著他的手。聽他這麼說,她的目光掃過身側的人群,分析道:「應該有不少是長安城附近的外來人口,專門來看花燈的。還有,新年朝貢,各國除了帶隊的使節,還有不少平民、商隊亦隨其同行。陛下您看,那邊就有很多胡商。」

  太宗哪有心思去看,眼看著預想中的浪漫情景完全被人山人海破壞掉了,太宗焦急地說:「慧兒,要不朕把你抱起來吧?」從他的角度,他能看到許多漂亮的花燈呢。可徐慧就看不到了。

  徐慧有幾分猶豫,先前在莊子裡的時候,她是看四周無人才敢爬到他頭上的。這會兒到處都是人,怎麼好意思呢?

  可就在她遲疑的時候,太宗已經長臂一撈,單手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裡。

  徐慧驚慌地攬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太宗身上。

  徐慧是真的被他嚇到了。不是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親密之舉,而是她沒有想到,太宗的力氣竟然這樣驚人。

  雖說她曾親眼看到他拉起那張巨弩天弓,可實際發生在自己身上,感覺還是完全不同。

  就算她再輕,那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了,他竟說抱就抱,還能單手抱著她?

  著實神奇。

  太宗見她嚇傻,頗有幾分得意地笑道:「慧兒抓緊了。」

  徐慧輕輕點頭,帶動頭上流蘇簪子,泠泠作響。

  她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出門的。簇新的湖藍色襦裙,上繡織金纏蓮,清麗又不失華美。若是沒有這人山人海,能讓她安安靜靜地走在這條青石板街上,定會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可惜現在,她只能乖乖地趴在太宗的懷裡。等穩定了身形之後,徐慧慢慢直起身子,看向前方的花燈。

  「哇……」她低低地驚歎出聲,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好美呀。」

  「是吧。」太宗將她這麼一抱,其實頗有幾分逞能耍帥的意思。他老腰不太行,好在臂力還不錯,這才能穩穩將她抱著。只是身上抱了個姑娘,跟自己走路是就是不一樣了。此刻太宗的心思都在徐慧身上,哪還有心情看旁的什麼風景。

  徐慧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的視線都被看不到盡頭的燈火海所吸引了去。

  只見漆黑的夜幕下,星辰初現。街市上人頭攢動,星星點點。道路兩旁的各色花燈整齊地排開,一直蔓延到看不到盡頭的遠方……

  徐慧算了算自己目前所處的高度,比太宗還高一個頭。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出,笑靨如花地道:「上面的空氣,真是好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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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話

  太宗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既不是誇自己,也不是誇風景,而是誇空氣,他也真是……服了她了。

  他們二人這樣的組合,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矚目。眾人看得新奇,倒沒什麼批判的眼光。因為人太多了,他們都覺得這樣很方便。

  許多一同逛夜市的夫妻或是小情侶,紛紛效仿起來。只不過大多數男人比不得太宗高大健壯,單手抱不起一個姑娘家或是小婦人,只得千姿百態地抱著自家妹子。從美學角度上看,自然比不上太宗的招數浪漫。

  李二頗為得意,腰不酸了,手臂也不麻了,抱著徐慧一顛一顛地向前走著。

  許是因為許多女孩子都被抱了起來,原本擁擠的街道上一下子便疏闊許多。

  徐慧怕他逞能,就輕輕抓了抓太宗的衣領,嬌聲道:「放我下來吧。」

  他果然逞強道:「你放心好了,我一點兒都不累。」

  徐慧無奈,抗議地在他脖頸裡輕輕撓了一下,「我坐得不舒服……」

  畢竟是被人抱著走路,不比轎子平穩,硌得她屁股疼。

  太宗一臉受傷地「哦」了一聲,慢慢地放低身子,將徐慧放了下來。

  雙腳重新落地後,徐慧目光流轉,向太宗臉上看去。見他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忙道:「您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見她這樣關心自己,太宗展顏一笑,「我舒服得很。」

  這話聽起來有幾分怪異,徐慧默默點了下頭,沒再追問。

  二人並肩走到前面猜燈謎的攤位前。今晚這樣的小攤很多,不過徐慧前面還是有三個人在排隊。

  他們都沒猜出來。等到了徐慧,攤主出了謎題,徐慧卻不答,抬眸看向太宗。

  他稍稍愣了一下,心裡奇怪著明明是徐慧要來猜燈謎,怎麼反倒要他答?口中卻已說出了答案。

  攤主喜笑顏開地道了一句「恭喜」,將獎品送上。

  那是一盞製作略有幾分粗糙的蓮花燈,大粉大綠的顏色,極其鮮艷,本是與徐慧極其不相配的。可她竟甜甜一笑,滿心歡喜地接過。燭光映在她雪白如脂的臉上,照耀出一種俗世的喜悅。

  太宗側身望著這樣的徐慧,目光漸漸柔和起來,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

  提走了花燈,太宗揉揉她的頭髮,含笑問道:「怎的臨陣逃脫,自己不答,卻把我推了上去?」

  徐慧輕輕吐了吐舌頭,俏皮可愛,「那題太簡單了。」要她來答,有失檔次。

  「好啊你!」太宗哭笑不得,搖頭道:「竟然敢這樣使喚我……罰你把剛才的動作再做一遍。」

  徐慧歪頭仰望他,奇怪地問:「什麼動作?」

  太宗不說,卻是吐了吐舌頭,一臉萌態。

  徐慧掩唇一笑,眉眼間儘是溫柔,「才不要。」她向來端莊自持,若不是出了宮,被此情此景所染,徐慧是定不會做出那等輕浮表情的。

  「你呀……」他真是恨不得將她的一顰一笑都刻在心上,時時拿出來觀賞。不過一想到她這一生都會陪在他身邊,還有那麼漫長的時光,太宗的心裡便沒有任何遺憾。

  原本美好而夢幻的一個夜晚,本應成為封存在記憶裡的一段幸福回憶。可這美妙的夜晚,被臨回宮前的一個小插曲攪亂了。

  不知從何時起,人群突然又擁擠起來。太宗一時不查,竟是與徐慧走散。

  發現徐慧不在身邊的那刻起,他沒有立即開始找人,而是愣住了。

  就像是突然置身於千年寒冰之下,渾身上下都被徹底凍結,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王德膽戰心驚地上前,說要帶人分頭去找。太宗怔怔地點頭,行動遲緩地轉過身。

  他不敢走得太快,因為他知道自己在發抖。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懷裡揣著的那顆心,撲通亂跳,慌亂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慧兒!」他輕顫地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時辰越來越晚,行人們漸漸散去,熱鬧一時的街道上變得空闊起來。

  他的步子越來越快,幾乎是在踉蹌地奔跑著。

  王德一臉焦急地扶住太宗,勸慰道:「您別慌,出入的地方都已經交待過了,徐婕妤走不出去,一定還在這附近。」

  太宗點點頭,步子卻還是沒有停下。每一個小巷子,他都親自提燈去找。他知道徐慧手裡有燈,可他怕她一個女孩子,被壞人盯上……

  他越想越心驚,明明知道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腦子裡卻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些可怖的畫面。

  就在太宗即將崩潰的時候,前方不遠處,一個少女的身影拯救他於水火。

  少女側著身子,露出半邊曼妙的倩影。她在猜燈謎,語如連珠。讓人頭疼的燈謎於她來說,好像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一口氣猜中了十幾個。

  攤主一臉「姑娘饒命」的表情,央求道:「姑娘,獎品我都送你了,你可以讓我回家了不?」

  徐慧搖搖頭,淺淺笑道:「我等的人還沒來。有客人在,你可不能走呀。」

  小販聽了這個回答,簡直想哭。誰知道她等的人什麼時候會來呢?

  可就在視線流轉間,他突然眼前一亮,指著斜前方道:「姑娘,您……等的人來了!」

  他看不出二人的關係,只好模糊地帶過。

  徐慧回過身來,順著他所指的地方遙遙望去。燈火闌珊中,他高大的身影拖得長長的,隱有幾分蕭索之意。

  她心中一軟,提裙向太宗走去。

  身後的小哥良心滿滿,還不忘提醒她,「姑娘,你的獎品!」

  徐慧頓住腳步,回首莞爾一笑,「謝謝你,我不需要了。」

  小販被她的笑容所驚艷,怔了一怔,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徐慧回過頭來正要往前走,不妨撞入一個結識的懷抱。她本能地後退,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輕聲抱怨道:「好痛。」

  太宗向來體貼,這時候卻顧不得那許多,不顧她的呼痛,緊緊地將徐慧抱在懷中。

  她低聲輕哼,想動動身子,卻被他箍得死緊。徐慧停止動作,沉下心思,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伸出柔軟的雙臂纏住他,輕聲道:「我很好,一直在猜燈謎,等您回來。」

  太宗知道徐慧這是在安慰他,告訴他自己毫髮未傷,讓他不要擔心。

  他也知道人找到了,一切都好了,可是為什麼心臟還是撲通撲通地快速跳個不停呢?

  或許,他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歡徐慧,可時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喜歡她。

  他鼻頭一酸,若不是想到徐慧說過不喜歡掉眼淚的男人,當真是要哭出來的。

  太宗帶著哭腔道:「慧兒,你嚇死朕了……」

  「對不起。」她乖乖認錯,像個聽話的小孩。

  太宗卻搖搖頭,將她摟得更緊,「是我的錯。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

  這件事情的後遺症就是,太宗比以往更黏徐慧。回宮以後,連半點自由時間都不給她,幾乎是時時刻刻將她放在視線之內。

  貞觀十三年的新春就這樣有驚無險地結束。正月一過,一切又回歸正軌。

  新年過後,往往都要進行人事調動。在一個刺史的位置上,太宗有些犯難。

  他看來看去,都覺得徐慧的父親徐孝德很適合這個位子。刺史是正四品上,於徐孝德來說是陞遷,本是好事一件。

  大唐官員以五品為分水嶺,五品以上的大臣被稱為「通貴」,可以封妻蔭子,屬於高級官僚。

  只是沂州這個地方不大好,人多,官窮,算不得什麼肥差。徐孝德若是去了,只怕要過上一段清苦的日子。對於一個五品京官來說,這算是不升反降了。

  不僅如此,太宗還在考慮徐慧的心思。

  若是徐孝德離京,徐慧的家人也免不了要跟去任上。到時候徐慧想要和家人見面,可就難了。

  不過太宗不想藉著以為徐慧好的名義,替她善做主張。她究竟怎麼想,還要問過她本人才知道。

  這一天的政務處理完後,太宗就把事情同她說了。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徐慧聽完竟然想也不想,便替她父親謝了恩。

  太宗遲疑道:「慧兒,你……捨得你母親嗎?」

  徐慧恬淡地笑道:「耶耶常言,好男兒志在四方。與其在閒職上虛度光陰,不如腳踏實地地做個地方官,造福一方百姓。」

  徐孝德出身於東海徐氏,是靠著祖上蔭蔽做的官。因此他所擔任的職務大多是虛職,沒什麼實權。

  人都是這樣,缺什麼想要什麼,徐孝德這個被許多人羨慕的士族子弟,反倒時常羨慕那些從最底層往下爬的小吏。

  聽徐慧這麼說,太宗就覺得自己沒看錯人,痛快地下了旨意。接到聖旨三日之後,徐家人就要出發了。

  臨行之前,薑氏請旨入宮,面見徐慧。

  同以往每次入宮時一樣,姜氏溫文有禮,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等到了裡間,母女兩個才坐在一處,說些親近話兒。

  姜氏看著長成大姑娘的徐慧,慈愛地笑道:「你耶耶讓我給他帶句話,多謝你幫他應承下來。」

  徐孝德從聽說消息起就非常興奮。當時頒旨的公公是吳庸,他還順帶將陛下詢問徐慧這一茬說了出來,誇徐孝德養了個好女兒,徐家出了一位貴人。

  當晚回到房中,徐孝德便欣慰地同薑氏道:「多虧有你,養育了這幾個好孩子啊!」

  姜氏治家有方,幾個兒女個個出挑,她自然面上有光。半明半滅的燭光裡,薑氏溫柔地笑道:「老爺過獎了。慧兒出息,是咱們全家的福氣。不過咱們可不能厚此薄彼,慧兒已有了大好前程,也該顧顧齊聃和穎兒……」


第77話

  徐孝德聞言眉頭微皺,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薑氏道:「老爺走馬上任,妾身自然是要跟著您同去。只是這一去不知要多久……」她頓了頓,放柔了聲音道:「齊聃這孩子聰明早慧,不亞於當年的慧兒。妾身只怕帶他去沂州,會耽誤他的學業。」

  見徐孝德沉默下來,薑氏又道:「穎兒過兩年也該說親了,帶到小地方去,只怕於她的婚事不利。」

  徐孝德為難道:「可兩個孩子都還小,若是留在長安……誰來照顧他們呢?」

  若是長女徐慧嫁到一般的人家還好,總歸是有個照應。可女子一旦進了宮門,又有幾個能顧得上娘家的。

  徐孝德不想給徐慧添麻煩。

  薑氏笑道:「齊聃要上學,住在書院裡即可。至於穎兒,她一個女兒家,自然還是要同我們去沂州的。只是在此之前,我要拜託慧兒,留心穎兒的婚事。」

  徐孝德一聽這個答案還算靠譜,才放心叫薑氏進宮。雖說他並未想過靠著女兒陞官發財,但徐孝德心裡多少清楚,陛下這樣重視他,八成是因為徐慧。他已經給徐慧添了不少心思,不想叫女兒再為家事為難。

  薑氏是個沉得住氣的人,進宮後先交待了徐慧許多女孩子要注意的事情,把未來幾年要說的話都給說了。等到把要對徐慧說的話說完了,才說起徐齊聃和徐穎的事情。

  「以你弟弟的才華,不在京讀書可惜了。」薑氏道:「齊聃懂事,可畢竟只有八歲。我們把他留在京城,多少有幾分不放心,還要靠你照料。」

  「您放心。」徐慧滿口答應下來,「齊聃在我眼皮底下,定不會有什麼意外。」

  她還記著小時候把徐齊聃摔了的事兒呢,一直都想找機會好好補償弟弟。如今她的能力雖然說不上有多強,但派人打點一下書院,的確不是什麼難事。

  薑氏點點頭,又說起徐穎的婚事。徐慧默了一默,有幾分愕然地笑道:「一轉眼的功夫,小妹都要十歲了。」

  當初她進宮的時候,徐穎還是孩童模樣,眨眼間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徐慧不由心生一絲感慨。

  自家的妹妹自然是怎麼看怎麼好,徐慧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婚配人選,就答應母親會替妹妹留心。

  姜氏見徐慧統統答應下來,心裡突然生出幾分酸澀,緊緊握著徐慧的手道:「你都嫁了人,還要你這樣操心家裡的事情,當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是。你在宮裡不容易,如果顧念不上弟妹,還是緊著你自己為先。」

  徐慧笑了笑,婉聲道:「母親放心,這點小事我還做得來。」

  在她替父親答應去往地方的時候,徐慧就已經有了照料家人的考慮。姜氏向她提出這些要求,其實都是人之常情,並不貪心。平心而論,她若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也會為了孩子的前程,做出和薑氏同樣的選擇。

  薑氏點點頭,想了一想,還是低聲問道:「你同陛下……怎麼樣?」

  徐慧臉一紅,知道母親問的是房事。她不知如何回答,頗有幾分忸怩。

  薑氏卻是一看就明白了,搖頭道:「你得放開一些,不好總叫陛下苦等。」

  與母親談論這樣的話題,總是令人羞惱,徐慧恨不得開個地縫鑽進去。

  她張了張嘴,為自己申辯,「我……我都說了可以了……」

  薑氏輕輕看她一眼,頗有幾分責怪之意,「光說怎麼行呢,你還要做。」

  見 徐慧低著頭不說話了,薑氏輕歎一聲,上前將她摟在懷裡,和藹地道:「我知道,你小時候是我管得嚴了一些,不讓你知曉這些。可母親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年紀小 不懂事,壞了清譽。可如今你嫁了人,自是不同。與自家郎君,不必覺得不好意思。大膽一些,陛下定會更加喜愛你。」

  徐慧簡直聽不下去,匆匆幾句搪塞過去。

  薑氏瞭然地笑了笑,拍了拍女兒的背,感慨地道:「穎兒長大了,你又何嘗不是。等我和你耶耶從沂州回來,你都該有小皇子了吧。」

  徐慧埋頭在她懷裡,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沒影兒的事兒呢……」

  薑氏慈愛地搖頭笑道:「你呀,多大的人啦,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真是被陛下養得嬌了。」

  薑氏沒說錯,臨分別的時候,她的嬌女當真像個小孩兒一樣,眼中閃起了淚光。薑氏一看就受不了了,躲過她的視線,眨了眨眼,「慧兒,別這樣,聽話。好好照顧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普天之下,都是我大唐的國土。無論遠近,咱們一家人都在一處。」

  徐慧點點頭,戀戀不捨地送走了母親。

  太宗回來的時候,就見到自家小姑娘這副可憐模樣。眼睛鼻子紅紅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呆呆地坐在那裡,看著就叫人心疼。

  「哭過了?」他柔聲問。

  徐慧搖搖頭,有幾分委屈地說:「母親不讓。」

  他安慰地摸摸她的頭,歎氣道:「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答應朕。」他遲疑了下,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趁著你父親還沒走,朕……換個人去?」

  「不要。」徐慧忙道:「我沒有後悔,只是捨不得。」

  「你呀……」太宗望著她,寵溺地笑,「看著像是個孩子,可該果斷時比誰都果斷。」他將她攬在懷裡,縱容地道:「不過在朕身邊,想哭就哭吧。」

  他這麼一說,徐慧反倒哭不出來了。她本是坐著的,太宗站著攬住她,徐慧只能抱著他的腰,貼著太宗的肚子。她在他身上靜靜地趴了一會兒,突然說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陛下是不是餓了?」

  太宗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徐慧默默地看了眼某人癟下去的肚皮。

  太宗立馬尷尬了,眼中滿是幽怨。

  這……台詞不對啊!

  在這樣悲傷又纏綿的氣氛下,在他說出了那樣霸道又溫柔的話語後,她不該滿心感動地投懷送抱嗎?

  為什麼他的肚子要搶戲……為什麼……

  滿心絕望的太宗在吃飽喝足之後,滿血復活。

  飯後兩個人閒聊起來,說起徐孝德的官職。

  太宗道:「貞觀十一年八月,侍御史馬周上疏朝廷,提出應當重視州縣地方官吏的選任。朕聞奏深以為是,決定以後刺史由朕親選。兩年來,地方刺史幾乎大換血,等你父親上任,朕就可以繼續下一步的動作了。」

  「陛下要做什麼?」徐慧順著他的話問。

  太宗滿懷雄心壯志地說:「朕要停了世襲刺史制。」

  他早有此意,只等著時機成熟,阻力減到最小再行動。如今萬事俱備,東風亦至,太宗終於可以頒旨了。

  不過說完這話,他突然有幾分忐忑地看向徐慧。慧兒她那樣緊張自己的弟弟,該不會……反對他吧?

  誰知徐慧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還誇了他一句,「陛下聖明。」

  太宗一想也是,他家慧兒多開明一姑娘啊,肯定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跟他鬧彆扭的。

  不過說到徐慧的家人,太宗不禁問了一句,「你父母離京,弟妹怎麼辦?」

  他記得徐慧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最小的那個不知道,長大了些的一弟一妹和徐慧一樣,都有早慧之名。

  徐慧答道:「除了齊聃,穎兒和齊莊都會同去沂州。」

  太宗點了點頭,捋著鬍子說:「東海徐氏向來人才輩出,聽說你弟弟徐齊聃同樣八歲能文,等過幾日,不妨召他進宮,讓朕見見。」

  徐慧欣喜道:「如此最好不過。齊聃天賦異稟,文采不在徐慧之下,陛下見了定會喜歡他的。」

  見徐慧這樣喜歡徐齊聃,太宗心裡的醋桶再次被打翻,對這個還未見面的小舅子頗有幾分敵意。不過等到見到徐齊聃的時候,太宗果然如徐慧所說,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半大的孩子。

  不同於徐慧的清秀可人,徐齊聃生得劍眉朗目,儀表堂堂。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已有幾分少年公子做派。一舉一動,都透露著說不盡道不明的清雅風流。若再過上幾年,定是個風靡長安,迷到無數女郎的翩翩公子。

  太宗幾乎是立馬就動了將他召為駙馬的念頭。這樣好的苗子,不留給自家女兒留給誰?可是他想一想也就作罷了。駙馬不便出仕,若徐齊聃當真成了駙馬,等於葬送了他的前程。就算不是顧忌徐慧,愛才的太宗也不會輕易折掉這個天縱奇才的少年。

  太宗慈愛地問道:「齊聃,你在哪裡讀書啊?」

  大唐官學,號稱「六學二館」。除了崇文館是貞觀十三年新建的,另外的六學一館都是老牌書院。

  六學是指國子學、太學、四門學,還有律學、書學、算學,這六學隸屬於國子監,前三學主要學習儒家經典,後三學則專門學習律法算數,可謂術業有專攻。學子們可以依照各自的興趣,則其所長。

  至於那一館,則是號稱大唐最高學府的「弘文館」。

  弘文館號稱最高學府,首先就體現在它的招生對像上。與「六學」不同,弘文館只為唐朝最上層的貴族子弟開放,每年僅在全國範圍內招生三十人。

  那什麼叫最上層的貴族子弟呢?即皇太后、皇后的至親,宰相、一品大員、得實封的功臣、三品以上的京官家裡的子弟,這樣的人才有資格進入弘文館。

  以徐齊聃的出身,自然無法躋身此列。他按照祖父的官位,在每年招收五百人的太學讀書。

  太宗一聽說他在太學讀書,就有幾分可惜。門蔭制度實在令人討厭,但改革舉措必須一點點地來,不然違背了貴族的既得利益,他這個皇帝也吃不消。

  好在偶爾打破常規算不得什麼大事,太宗當即做主,將徐齊聃送入了弘文館。

  換做一般的少年,聽說自己有機會在貴族子弟雲集的大唐最高學府讀書,定然欣喜不已。可徐齊聃只是淡淡一笑,寵辱不驚地謝了恩。

  太宗好奇道:「你不高興嗎?」


第78話

  徐齊聃答道:「自然是高興的。」

  從他上揚的嘴角,奕奕的神采中,都可窺得一二喜悅的痕跡。這可也太不明顯了吧?

  自以為送出了一份大禮的太宗表示不滿足。

  「若是換了旁的孩子,只怕要歡呼雀躍。你們徐家果然出人才,小小年紀如此沉穩老練。」

  「陛下過獎了。」徐齊聃笑道:「能入弘文館讀書,齊聃自然歡喜。只不過以我的出身進了弘文館,定要遭受無數非議。齊聃一想到這些,便頗有幾分頭疼,於是也就雀躍不起來了。」

  太宗有些意外地挑眉,「哦?你既有真才實學,還怕旁人的流言蜚語嗎?」

  「自然是不怕的。」徐齊聃坦然道:「只是覺得煩。」

  太宗一愣,隨機哈哈大笑起來。徐齊聃這性子,還真是和徐慧有幾分相似。

  一 番長談下來,他對這個對答如流的少年充滿了好感。不僅讓他進了弘文館,在徐齊聃告退之前,他還將自己隨身使用的金錯刀贈與徐齊聃。要知道在此之前,得到禦 賜金刀的只有魏征這種份量的重臣。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得到天子所賜金錯刀,實在是無上的榮光。換了旁的人家,只怕要跪著感謝陛下賜刀之恩,對他感激涕零。

  可徐齊聃只是不卑不亢地接過了金錯刀。

  就在太宗感慨這孩子真淡定的時候,徐齊聃轉過身就去清寧宮,找他家姐姐顯擺去了。

  清寧宮裡,徐慧正在看書,可明顯心神不寧,眼睛不斷地望窗戶外面飛。陛下早就說過了,等他召見完徐齊聃,可以讓他來清寧宮玩上半日,她下午也不用去甘露殿當值了,讓他們姐弟兩個好好說說話。

  王掌史看她這副樣子,在一旁笑道:「婕妤掛念弟弟,是人之常情,安心把書放下,我們都不會笑話您的。」

  徐慧朝她笑笑,放下手中的書,起身站到窗邊。初春的風帶著寒氣,拂過徐慧柔嫩的臉。她剛生出幾分寒意,一件淡紫色竹紋披風已經罩了上來。她回頭一看,是杜掌膳。

  徐慧笑問:「午膳都準備好了嗎?」

  杜掌膳嘿嘿地笑,眼睛瞇成一條縫,「婕妤放心,都是您交待過的,小徐公子愛吃的菜。」

  徐慧放心地點頭,正要說話,就見院中傳來響動。玉蓉他們擁簇著一個半大的少年進來,不是她的親弟弟徐齊聃是誰。

  她眼中一熱,就想迎出去。不及王掌史攔她,徐慧已有分寸地停住了腳步。

  人既然已經到了,便不用再守著窗子苦等。杜掌膳隨手關上了窗,玉藻替徐慧解了披風,扶她坐了下來。

  徐齊聃將那把禦賜的金錯刀隨手丟給清寧宮的小宦官,自個兒瀟灑地走了進來,風流倜儻地向徐慧行了個禮。徐慧帶著一臉慈母般的笑容,溫和地道:「好了,過來坐吧。」

  徐齊聃也不客氣,俐落地起身,坐在徐慧面前。姐弟兩個想過無數次久別重逢的情景,可等見了面才發現,他們好像從來都沒分開過一樣,還是那樣熟稔。

  「阿姐。」他親暱地喚她,直白地說:「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徐慧深深地望著弟弟,這樣肉麻的話,簡直是信口拈來,「吃飯時想著你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時想著你會不會踢被子。幾年不見,你都長得這樣高了,齊聃。」

  不同於方才在甘露殿時的高冷路線,徐齊聃聞言大大地笑了笑,笑容溫暖如同夏日驕陽,一瞬間驅走了殿內所有的春寒。

  「阿姐你看,陛下送了我一把金錯刀呢。」他不想讓氣氛這麼傷感,故意將話題轉移到那把刀上,好教徐慧歡喜。

  徐慧早先就瞧到了那把耀眼的金刀,不過在她心裡,弟弟自然是比金刀重上千萬倍。此時徐齊聃主動提起,她才點了點頭,含笑道:「阿姐就知道,陛下一定會喜歡你的。這幾年我不在家裡,你的課業沒有落下吧?」

  徐齊聃自信地說沒有,還讓徐慧考他。徐慧沒有敷衍,還真的拿書考起了他,兩人一問一答,完全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了。

  圍觀的王掌史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這姐弟倆怎麼瞬間就從姐弟重逢的感人模式切換到知識競賽了?這情景轉換的也太自然了吧?

  等徐慧發現徐齊聃的學問大有長進之後,她欣慰地頷首道:「阿姐看過你寫的文章,在你這個年紀,實屬難得。」

  徐齊聃笑道:「和一般人比或許算是難得,若是同阿姐相比,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他伸出手指,比出一點點的大小來,還不忘強調道:「真的只有一點點哦。」

  「你呀。」徐慧用太宗平日裡同她說話的語氣,寵溺地說:「走吧,你一早進宮,也該餓了,去用午膳吧。」

  徐齊聃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剛才忙著答徐慧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沒顧得上。這會兒聽說有好吃的,不禁歡呼一聲,完全就是個小孩子模樣,哪還有半點在甘露殿時的沉穩?

  但清寧宮裡平時實在是太安靜了,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個活潑的少年,王掌史他們都很高興,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他們不知道的是,姐弟倆溫情滿滿的用午膳時,門外站著一個面帶微笑的高大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上午剛剛召見過徐齊聃的太宗。

  他此時到清寧宮來,自然不是要看徐齊聃的。他是在看徐慧,平日裡不見喜怒的一個人,竟然也會笑得這樣開心。圓潤透澈的大眼睛都瞇了起來,彎成一條月牙般的縫隙,怎麼看怎麼可愛。

  王德見他出神,在旁輕聲道:「陛下,外頭涼,進屋去吧?」

  屋外春寒料峭,屋內溫馨和煦,太宗當然想進去了。可他又不忍打擾這樣美好的場景。

  他低低道:「就讓他們姐弟兩個好好吃一頓團圓飯吧。」

  說罷轉身離去,腳步不停,走得沒有一絲猶豫,眼前卻是一直在重播徐慧方纔的笑容。

  這蕭索的語氣,這落寞的背影,對比屋內的言笑晏晏,簡直要讓王德心疼的落淚。他家陛下真是太癡情了,他都要被感動哭了……

  回去的路上,太宗注意到王德那副感動臉,不由後背發寒,皺眉道:「王德,你幹什麼呢?」

  王德細聲道:「大家對徐婕妤當真癡心一片,老奴這是心疼您啊……」

  「別這樣。」太宗知道他是萬人迷,但他承受不起王德的心意。「朕沒什麼。朕只是在想慧兒剛才的樣子。」

  她年紀雖小,但是長姐如母,那副溫柔慈愛的樣子,當真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覺得,她一定會是個很好很好的母親。

  明明知道是沒影兒的事情,他突然開始期待,以後他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做了母親的徐慧,又會有怎樣的變化……

  真的是只要想一想,都會讓他熱血沸騰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徐齊聃自然要趕在宵禁前出宮。太宗回到清寧宮,和徐慧聊起了天。

  徐慧顯然還沉浸在姐弟相見的喜悅中,紅撲撲的小臉上上,一雙明眸璀璨如星子。

  「陛下讓他進弘文館了?」

  太宗頷首道:「弘文館精選天下賢良文學之士,有褚遂良為館主,歐陽詢等人為學士,如此才不算辱沒了你弟弟。」

  徐慧笑道:「是啊,我若生為男子,也想一領弘文館的風采。」

  「便是你生為女子,又有何不可。」太宗道:「薛婕妤給雉奴啟蒙的地方,就在弘文館。你之才華不在薛婕妤之下,等朕百年之後,你一樣有機會領略弘文館的傳奇。」

  「陛下……」她有點埋怨地小聲道。

  他知道她是不願意聽到他死之後的事情,可事實如此,即使徐慧不喜歡。「人終有一死,朕也不例外。」

  徐慧不說話了,有些生氣。

  如果真的要等到他駕崩離世,她才有機會去弘文館的話,那她寧願一輩子都不要見到弘文館的大門。

  太宗見她當真不高興了,忙湊過去道:「好了,朕說著玩兒的,你看朕不是好好的嗎?有你陪著朕,朕怎麼捨得死。」

  生死一事,其實不止太宗考慮過,徐慧參悟玄學之時,也曾慎重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不像父親徐孝德信奉老莊,常道生死有命,不將死生放在眼裡。

  她很怕死。甚至在死亡之前,她更懼怕衰老。

  許是年少出名的緣故,徐慧非常珍視自己的年輕。她用年齡分類,將自己每一年所取得的成就記錄下來。

  她向來都知道自己算不得古往今來最有才華的女子,但她知道自己的年齡優勢所在。所以她不願意老去。

  可是在遇到太宗之後,在太宗糾結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時,徐慧也陷入了沉思。

  太宗比她大這麼多,如無意外,定會先她而去。

  然後呢?

  徐慧不敢想像,但她的的確確想過一次。

  與其落髮為尼,在感業寺中孤獨的度過餘生,看著鏡中的自己逐年老去,徐慧覺得……還不如和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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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話

  徐慧抬眸看他,心中想什麼說什麼,「陛下切莫再開這樣的玩笑了。您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徐慧不會獨活。」

  他瞬間愣住。

  長久的沉默後,太宗低聲發問:「你說什麼?」

  徐慧卻不想再重複一遍。她緊繃著一張小臉兒,肅容看著他,眼底滿是認真。

  太宗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沉聲斥道:「胡鬧。」

  他的妃子願意與他生死與共,太宗本應感動才是。可徐慧不一樣。她還那麼年輕,又是那樣才華橫溢。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她想和他一起死,他卻是不肯依的。

  他生氣地說:「朕不許你這樣想。」

  徐慧見他生氣,也不害怕,勇敢地回望著他,「陛下可是明白我的心情了?」

  太宗一怔,隨即面色稍霽。他的確是明白了。他氣她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同樣的,他也能理解她方才為何那樣不悅。

  他將她摟在懷裡,寬厚的手掌溫柔地拍在她的背上,柔聲道:「慧兒,都是朕不好……朕以後不說了。」

  可有些事實,就是那樣清清楚楚地橫亙在他們之間。生死大限,看似遙遠不可及,可太宗心知肚明,早有一日都會到來。

  在此之前,他一定要扭轉徐慧的想法。她看似溫軟乖巧,實則是個硬脾氣的姑娘,三言兩句是勸不來的,只有從長計議。

  夜色漸濃,兩人照例半躺在榻上看書。徐慧正入迷,忽聽身旁人道:「慧兒,給朕生個孩子吧。」

  這樣輕巧的語氣,徐慧以為他是在說玩笑話,隨口答道:「好啊。男孩還是女孩?」

  太宗道:「男孩女孩都好。」

  他已經不缺兒子了,當然女兒也不缺。反正只要是她生的,男孩女孩都好。

  太宗方才一直都在想,她若有了孩子,就不會這樣依戀自己了吧。

  做了母親的人,總是要為孩子考慮的。

  他想到這裡,溫柔地去摸她的臉。見徐慧沒有動,他又大膽地湊上前,在她臉上細細地親。徐慧嫌癢,終於忍不住躲開,將書放到一邊。

  她轉過身來剛想說話,便被太宗以吻封唇。徐慧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抗議,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來。

  好不容易等太宗放開她,去解她衣衫的時候,徐慧忙道:「陛下您忘了,我前天來了葵水的……」

  太宗手上一頓,一口血差點噴出來。但他只猶豫了一瞬,手上動作未停,解開她的中衣,露出兩條白皙的藕臂。他在她身上細細密密地親,使盡了手段。

  女人月事期間,雖然不能行房,但身體最是敏感。徐慧被他撫弄得又麻又癢,尤其是胸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空虛的感覺,竟是在渴望他的愛撫。

  只是這樣羞恥的念頭,徐慧當然不會說出口。她只將身子抬起了一些,在他胸前輕輕地一蹭。

  太宗一下子就明白了,笑著看她,「壞女孩……」

  說著他便俯下頭,手口並用,討好著她嬌嫩敏感的身體。

  徐慧不受控制地低哼出聲,近乎嗚咽。

  太宗怕她再咬唇傷到自己,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不看還好,一看他便笑了出來。這姑娘害羞得很,竟用雙手摀住了臉,那模樣別提有多可愛。

  她要遮,他偏生不讓。雙手握住她柔軟的腕子拉到一邊,深深地望著她的臉。

  徐慧面色緋紅,羞赧地別過了臉。他湊過去吻她,捲著她的丁香小舌不妨,極盡纏綿。

  吻著吻著,徐慧就察覺到了不對。

  他慾火焚身,那裡脹痛得厲害,頂在徐慧小腹上太過明顯,徐慧想裝不知道都難。可是……眼下該怎麼辦?

  徐慧正犯著難,迷茫間,太宗已坐了起來,拉著她的小手覆了上去。

  徐慧好像被烙鐵燙了手一般,快速地往回縮。太宗哪裡肯依,拉著她的小手不放,還帶著她上下套弄。

  徐慧簡直要哭出來,那個東西太大了,大到讓她害怕。她看過講房事的書,自然知道那東西是做什麼的。一想到那物要進入自己的身體,她便覺得恐慌。

  太宗也知道她害怕,所以給她習慣的時間,等她再長成一點。不過循序漸進,也總要有個進度,最近他們的進展是,她已經不抗拒他的愛撫了,可她還是害羞,很少主動碰他。

  這怎麼行吶?

  「朕忍得辛苦,你幫幫朕……」

  見徐慧不肯動,他裝起了可憐,淚眼汪汪地望著她。

  徐慧最是容易心軟,見他這樣低聲下氣,好言好語,想來也不容易。想起母親的話,便半推半就地用手幫他解決。事畢兩人都癱倒在床上,徐慧是累的,李二是滿足的。

  「朕好開心。」他像是個吃到糖的小孩子,望著她的那雙眼睛裡,滿滿都是溫情。

  徐慧不解風情,微微嘟著唇,嬌嗔道:「那還不去提水?」

  床榻上被他弄得淩亂不堪,這樣粘膩,她定然是睡不著的。

  按說這些事都該下人來做,可徐慧怕羞,太宗怕徐慧被人看,從來都是親力親為。宮人掐著時辰把熱水燒好了,太宗用的時候就自己去提。不僅如此,徐慧擦身的時候,他還要去換被褥。這皇帝做的看似苦了一點,可架不住他李二開心啊。

  只要是能和慧兒在一起,他做什麼都願意。

  好不容易折騰完了,兩個人疲倦地擁在一起,正待入睡,忽聽外頭傳來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尖叫,抓人心扉,難受得緊。太宗皺了眉,若不是怕驚動剛剛有了睡意的徐慧,真想起身前去一探究竟。

  這麼大的叫聲……若不是他人在徐慧這裡,後宮又沒有旁的異姓男子,他還以為是哪個女人在叫床呢。

  太宗閉上眼睛,強忍了一會兒,最後發現自己實在是忍不了了,坐起身就要出去。

  誰知徐慧也沒睡著,她自身後拉住了他,柔聲道:「陛下,那應當是雪團兒的聲音……」

  太宗心中暗罵,這個小畜生!大半夜不睡覺鬧什麼人呢!但是罵貓也要看主人,看在徐慧的面子上,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它怎麼叫得這樣厲害?」

  徐慧的聲音溫柔慈和,像是個和藹的母親,「白日裡小七說了,雪團兒可能要發情了。沒想到來的這樣快,白日裡剛說過,晚上就叫起了春。」

  小七就是專門照顧雪團兒的那兩個小太監之一,這幾個月靠著雪團兒,沒少在徐慧面前露臉。

  太宗愣了一下,奇怪道:「它才幾個月大,這麼快就……」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懂事了?」

  徐慧掩唇一笑,輕聲道:「小七說雪團兒的營養好,發育得快了一些,並不稀奇。再說它已經七個月大,是大小夥子啦。」1

  太宗聽著那一聲又一聲的叫喚,好像撓在自己的心口窩上,不禁十分難受。不過轉念一想,他今兒倒是舒服了,這小兄弟卻是憋得可憐,心裡又平衡了不少。

  少頃後,屋外突然亮起了燈。太宗心中有數,這是小七他們起來了,開始採取緊急措施。既然如此,後面的小事兒就不用他管了。太宗鬆了口氣,重新躺了下來。

  外頭漸漸安靜下來,過了許久,睡意朦朧的太宗忽然想起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那隻小畜生——

  竟然是公的?

  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想和徐慧說一說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側過身去一看,她卻已然進入了甜蜜的夢鄉。太宗默默地望著她,忽然就忘記了方才想說什麼。

  好吧……

  李二委委屈屈地睡著了。

  好在第二天一早,小七就給雪團兒做了絕育。

  眼看著情敵變成了公公,太宗表示放心多了。

  不過……徐慧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它身上是怎麼回事!

  太宗雙臂抱在胸前,不滿道:「慧兒,你把它放下來吧,都抱了半天了。」她的手臂肯定酸了,他看著都心疼。

  徐慧搖搖頭,摸摸雪團兒的頭,愛憐地說:「您看它多可憐。肯定疼死了。」

  「到了該用膳的時辰了。」他提醒她,「吃完飯再抱,好不好?」

  徐慧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戀戀不捨地將雪團兒遞給小七。

  一般的貓兒都傲氣的很,不肯輕易讓人抱在懷裡。雪團兒卻是機靈,在誰面前都鬧騰,在徐慧眼前就乖乖的,和半個月大時一樣乖巧溫順。

  「總算是肯起來了。」太宗嗔怪地念叨了一句,突然蹲在徐慧面前。

  徐慧怔了一下,正想問他要做什麼,就見太宗拉起她的腳踝,要給她穿鞋。

  她像是被燙到,本能地往回縮腿。太宗卻是眼明手快,一下子便捉住了她,替她穿戴完畢。

  「還害羞呢……」他含笑起身,調笑的話剛說到一半,面上突然一紅。

  原來是太宗起身的時候,徐慧正巧身子微微前傾,想要起來。他的頭頂,便恰好頂在了她柔軟的胸口上。

  雖然不是用手摸,可那沉甸甸的觸感告訴他,徐慧長大了……

  有一點尷尬,可更多的,卻是一種滿足的喜悅。


第80話

  說實話,太宗有點兒得意。

  徐慧當初有多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若不是他「悉心呵護」,她能發育得這麼好嗎?

  短暫的錯愕後,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徐慧尷尬的要命,卻只能裝出一副若無無事的樣子來。沒辦法,誰叫那被撞到的地方特殊又敏感,她就是再疼,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去揉。

  「沒事吧?」太宗低眸望著她,那雙帶笑的眼睛裡,滿滿都是關切。

  她小聲地支吾了一聲,脫離他的懷抱,加快腳步往外間走去。

  已是春天,但由於徐慧畏寒,屋內仍燃著一爐銀炭。平日裡只覺滿室溫暖,這時候卻莫名燥熱起來,當真是一刻都帶下去了。

  她急急地往外走,等到了外間,氣溫稍降,總算是將她身上的潮紅趕走了一些。徐慧長長地吐出口氣,心裡頭卻仍似有一團火焰在燒。

  兩人分別淨了手,正要用膳,吳庸突然進來通傳,道是魏征魏大人求見。

  太宗一聽魏征來了,臉色就有幾分不好。

  他身子未動,看起來並不打算搭理魏征。

  果然,太宗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淡淡地說:「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大晚上的闖進來,把宮規當擺設嗎?」

  可他不讓魏征進來,魏征卻已進來了。

  太宗話音剛落,就聽門口傳來一個沉痛的聲音,「陛下眼中可還有宮規二字?」

  太宗循聲望去,一看到那乾瘦的小老頭就是一肚子氣,將筷子往案上一拍,怒斥道:「魏征,你好大的膽子!宮妃的寢宮,也是你亂闖的地方?」

  李二生氣,魏征比他還要生氣,臉色脹紅,甚至跳了起來,「陛下要打要殺,魏征悉聽尊便!可陛下躲著我,不肯讓我上奏,這也是帝王所為?」

  「誰躲著你了?好大的臉!」太宗瞪起眼睛,正要與他分辯,忽然手上一涼。他低眸看去,是徐慧的小手覆了上來。

  他心頭的火氣稍緩,聲音低了一些,可臉色還是不大好看地說:「你先回去,有什麼事情,明日早朝再奏。」

  魏征是什麼牛脾氣啊,上回元宵節都能幹出來領著家丁滿長安城堵人的事兒,今天都追到徐慧的寢宮來了,他能善罷甘休?

  以往太宗玩個鳥兒都要被他罵上一通,這回逮住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了。

  只見魏征蹭蹭蹭地上前,將一本奏疏「啪」的一聲摔到太宗面前。

  李二的眼睛都要被他氣綠了,真想站起來抽他一頓。可徐慧的手正壓在他的手背上,他只能將這股火強行壓住,憤怒地瞪著魏征,企圖以天子之威把這頭強牛嚇回去。

  可魏征這輩子最不怕的人就是他李二,論起瞪眼,魏征眼珠子不比他小。

  眼看著兩個大男人啟動了互瞪模式,吹鬍子瞪眼的,徐慧看不下去地站起身,撿起了那本無人問津的奏疏。

  「慧兒!」太宗不高興地喊道。

  徐慧此舉,無疑是偏向於魏征那邊的,太宗覺得好沒面子,禁不住叫了她一聲。

  徐慧向他安撫地一笑,沒說什麼,卻是走到魏征面前,壓低聲音喚了一句,「魏大人。」

  魏征敢和太宗叫板,可在徐慧面前,他的腰桿子就挺不了那麼直了。與長孫無忌不同,許是受好友褚遂良的影響,魏征對於徐慧還是頗有好感的。見徐慧這樣客氣地同他說話,魏征忙頷首道:「徐婕妤。」

  「魏大人對陛下一片赤膽忠心,感召日月。」徐慧溫言軟語道:「只是陛下正在氣頭上,魏大人還是先請回吧。您的這本奏疏,徐慧代陛下收下了。」

  魏征本來是想逼著太宗讀完他的這本奏疏,今天晚上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目的沒有達成,他怎麼肯輕易離開?

  他板著臉道:「徐婕妤,這是朝堂上的事情,您還是不要插手了吧。」

  徐慧淡淡一笑,極為不贊同的樣子。

  「魏大人夜闖清寧宮,這也是朝堂上的事情嗎?」

  短短一句話,唬得魏征一愣一愣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趁熱打鐵,不緩不急的語氣,卻將魏征逼到死角裡去,「魏大人或許惱了陛下,可徐慧同魏大人無冤無仇,為何要受這種輕侮?」

  魏征長歎一聲,汗顏不已,躬身道:「這是魏征的不是,還望徐婕妤海涵。臣這便告退了。」

  「等等。」徐慧叫住他。

  魏征奇怪道:「徐婕妤還有吩咐?」

  「明明是魏大人做錯了事,平白無故的,為何要我海涵呢。」徐慧狡黠地輕輕一笑,「您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才行。」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魏征頭疼地妥協道:「徐婕妤但說無妨。」

  「下回您可不許這樣硬闖了。」她抬起眼睛看著魏征,認真地教訓道:「陛下常常在我這裡,旁的朝臣若是效仿,這清寧宮可還有清寧可言?」

  魏征抬袖擦了擦汗,「是是是,徐婕妤說的是……」

  「那就麻煩魏大人,回府後寫個認錯的摺子遞上來。」

  「好好好,臣回去就寫。」他被徐慧步步緊逼,只覺如芒刺在背,恨不得腳底抹油,立即開溜。

  「那,魏大人慢走。」徐慧始終帶著笑意,溫文爾雅地同他說。

  魏征如蒙大赦,趕忙告了辭。

  太宗在旁看得有趣,早就不生氣了。魏征前腳剛走,他便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徐慧嫌棄地看他一眼,像是觸動了太宗身上的機關一般,他立馬就不笑了,正襟危坐地端坐在那裡,倒是有了幾分帝王持重的模樣。

  「慧兒,你真厲害。」太宗由衷羨慕地說。「他怎麼就不怕朕呢?」

  被誇獎的徐慧並不是非常高興,旁人或許不知道,但她越來越覺得,陛下和大臣們之間的相處之道有些問題。

  「陛下,或許是您平日裡太過隨和所致。臣子或有過分之舉,您總是寬容居多。時間久了,臣子的地位越來越高,自然就不將您的威嚴放在眼裡。」

  「是啊是啊。」太宗深以為然,「朕這皇帝做的,簡直憋屈死了。你看看那魏征!好端端的,他又罵我!」

  他跟徐慧告狀的樣子,像個在外面被人欺負的孩子,委屈至極。

  徐慧本還是一臉肅容,見他這副樣子,又禁不住笑了起來,「陛下,其實也不能全怪魏大人啊。您得先從自己身上反思。」

  李二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到底還是慫,沒說出來。最後只吭吭哧哧地說了一句,「朕?朕怎麼了?」

  她頓了頓,發問道:「陛下當初被魏大人當眾責罵時,可是欣然接受了呢?」

  見太宗點頭,徐慧追問道:「這是為何?」

  太宗道:「國家若想繁盛,君主就要虛心納諫,廣開言路。」

  徐慧連連點頭,「那後來,您又為何沉不住氣了呢?」

  太宗語如連珠似的說:「他太過分了啊!剛開始還只是上書,用言辭打朕的臉,現在都敢指著鼻子罵了!」

  徐慧好笑道:「其實您冷靜下來想一想,不止是魏大人,還有長孫大人,您身邊的重臣,有幾個沒讓您氣得心肝直顫?」

  太宗一呆,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這樣。朝堂上他那些離不開的左右手,一個個的說是和他關係好,可是論起來傷他心的事情,他們一樣都沒少幹。

  好的時候比誰都親,翻臉就欺負他,簡直混蛋!

  可偏偏國家就是倚靠著這些壞人,才能順利運轉……太宗真是頭痛不已。

  上回,他好不容易通過冷落的方式收服了一個長孫無忌,可魏征根本不怕他的冷臉,又該怎麼辦呢?

  徐慧見他陷入沉思,卻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便大著膽子說:「其實陛下有今日,並不奇怪。您或許天生便是做盛世明君的材料,只可惜,並未當做明君培養。」

  太宗聞言渾身一僵,有幾分不自然地開口:「你是說……朕沒學過為君之道嗎?」

  帝妃二人談論起這樣敏感的話題,謹小慎微的宮人們早已遠遠避到一邊。聽得清楚的,也都紛紛低頭裝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迎來狂風暴雨般的天子之怒。

  可是太宗並沒有對徐慧發脾氣。他知道,她只是說了真話而已。

  的確,他排行第二,從來都被有被當做過太子培養過一天。從小到大,他都只是大哥李建成的陪襯,儘管他文武雙全,讀書騎射樣樣不輸於大哥,可為君之道這種東西,是真的沒有人教過他,一切都是靠太宗自己摸索來的。

  他以為善於行軍打仗,可以濟世安民,自己就可以被稱為一個好皇帝了。卻未曾想過,該怎樣和大臣相處。

  稱兄道弟,一味縱容,當真是最好的選擇嗎?

  事實告訴他,顯然不是。

  想到這裡,太宗突然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向徐慧。

  他怎麼覺得現在在重臣們眼裡,她一個小小的婕妤,比他這個做皇帝的還有威嚴呢?


第81話

  其實道理很簡單,徐慧是從小受到傳統教育的大家閨秀,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風範。她本人又是身負奇才,自然令人敬佩。

  相比之下,太宗身為帝王,雖然地位尊崇,但由於他排行第二,從小生活在兄長這個繼承人的影子下,並沒有得到過太多關注。加上他為人隨和,不拘小節,與長孫無忌等人稱兄道弟多年,這才會將大臣們的性子養得越來越驕縱,甚至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徐慧拙見,」她輕聲細語,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君臣之間,若君為主,臣為僕,則不利於廣開言路,造成天子獨斷專權的局面。可若臣子置君王權威於不顧,於江山而言,也未必是好事一件。」

  太宗苦惱地說:「道理朕都明白,只是都這些年過去,他們早就不怕朕了。尤其是魏征那驢脾氣,知道朕不會殺他,所以有恃無恐,簡直跟吃了爆竹似的,實在可惡。」

  徐慧安撫地笑道:「何須要讓他們怕呢?陛下英明神武,以德服人足矣。」

  「唉……」太宗長歎一聲,握住她的手,頷首道:「朕明白了。」

  做皇帝不容易啊。真性情不能在臣子面前暴露的太多,還得藏著掖著,讓他們又敬又怕才行。

  貞觀十三年五月,魏征上奏《十漸不克終疏》,列舉太宗搜求珍玩、縱慾、勞役百姓、暱小人、疏君子、崇尚奢靡、頻事遊獵、無事興兵、使百姓疲於徭役等多項大錯,言辭犀利地批判了太宗驕傲自滿的情緒,並且警告他要慎終如始,像貞觀初年一樣勤政愛民。

  太宗默默地吐完血後,「欣然」接納了魏征的建議,並對他說:「朕今聞過矣,願改之,以終善道。有違此言,當何施顏面與公相見哉!方以所上疏,列為屏障,庶朝夕見之,兼錄付史官,使萬世知君臣之義。」

  之後又賞賜魏征黃金十斤、馬二匹。

  剛才還罵著李二奢侈浪費的魏大人,臉不紅心不跳地收下了十斤黃金。

  「十斤,都可以給他建個黃金屋了。」太宗在徐慧面前直言不諱,氣呼呼地說:「這小老兒太不要臉。」

  徐慧噗嗤一笑,勸道:「可魏大人所言也有些道理。既然將這奏疏製成了屏風,陛下也要時時警醒才是。」

  「是是是,朕知道了。」太宗無奈道:「朕怎麼忘了,朕身邊還跟著個『小魏征』呢!」說著伸出根手指頭在她腦門上一點,看著像是洩憤,實則滿滿都是寵愛。

  太宗態度轉變之後,魏征消停了好一陣子,長孫無忌也不再沒事兒找茬了。

  可他的心情才剛好沒幾天,邊關突然傳來消息,高昌王麴文泰那個小不要臉的竟然越過大唐,向西域朝貢,簡直不要命了。

  太宗當機立斷,命侯君集、薛萬徹等率兵伐高昌。他還特意把魏征叫過來,告訴他自己為何出兵。魏征聽了太宗的解釋,也覺得有道理,這回就沒罵他,反倒誇獎太宗英明。

  李二很是得意,晚上禁不住多喝了兩杯,還故意去灌徐慧。

  徐慧擋住他端著酒杯的手,嗔道:「不是陛下不讓我喝酒的嗎?」

  她喝酒容易上臉,幾杯就醉,醉得非常明顯。每回宴飲,太宗都要提醒她少喝點,能不喝就不喝。一個女娃娃,還這麼小,喝多了對身子也不好。

  不過今晚就不一樣了。只有他在,他可以將她的風情獨享,而不用擔心旁人窺去她的美麗。

  「朕開心嘛……」

  他拉開她的手,將酒盅送到她唇邊,哄騙似的說:「很好喝的哦。」

  徐慧將信將疑地張開小嘴,明知道他說的很有可能是謊話,還是順著他的心意喝了下去。

  溫熱的酒水下肚,所至之處像被烈火灼燒,嗆得徐慧不禁咳嗽起來。他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見她不肯再喝,太宗乾脆自個兒含了口佳釀,喂到徐慧嘴裡。

  她被他吻地頭昏腦漲,說不出話來,只得無助地低聲嗚咽,嬌軟的小手在他胸前無力地捶。

  他只覺她身上無一處不嬌軟,酒意上頭,不禁扯開她的衣衫,輕揉細吻,帶著不同於以往的急切與熱烈。

  徐慧驚慌地輕喘,頭腦有些發昏。一時不知該如何脫身,只得問他,「陛下……您不擔心打仗的事兒?」

  在這樣一室生春的時刻,她問出這樣正經的國家大事來,實在是有些煞風景。

  若是平日裡,太宗肯定就堅持不下去了。但他今天特意飲了許多酒。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酒壯慫人膽。

  隱忍了一年多的太宗,總算是忍不住了。藉著酒勁,他埋首在她溫軟的懷抱裡,很有信心地說:「要是連一個小小的高昌都打不贏,侯君集和薛萬徹也沒臉回來見朕了。他們就是找打,沒事兒。」

  說著在她身上又啃又親,絲毫沒有退縮的打算。

  徐慧無法,只得低聲央求道:「那……別在這裡。」

  太宗勾唇一笑,帶出幾分風流的韻味,「好。」

  他打橫將她抱起,像是抱了只剛出生的小貓兒,簡直輕而易舉。

  徐慧的雙臂親暱地掛在他的脖子上,臉卻深深地埋在太宗的懷抱裡。等到了床榻上,她還是不肯出來。

  太宗好笑地低頭看她,調笑道:「小東西,這樣主動地投懷送抱?」

  「不是……」她細聲細語地說:「我害怕……」

  無論做了多少次心理準備,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徐慧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她一貫秉承的淡定原則。

  他那裡是什麼樣子,徐慧已經親身感受過了。想要那樣的東西要進入她嬌小的身體,徐慧能不害怕嗎?

  好在太宗有足夠的耐心。他溫柔地散開她的長髮,在她臉上、身上輕柔地愛撫。像是對待易碎的稀世珍寶,小心翼翼中帶著濃濃的愛意。

  「慧兒,你好香……」他含住她柔軟的地方,為她放鬆身體。

  徐慧臉色潮紅,咬著牙道:「陛下你能不能……不說話。」

  說得她好害羞……

  「不行,朕就要說給你聽。」他含糊地低聲道:「朕的慧兒又香又軟,朕好喜歡……」

  徐慧惱羞成怒,突然地翻過了身背對著他,摀住了耳朵。

  他盯著她雪白的玉背,慾火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愈發旺盛,燒得他喉嚨乾澀,不禁輕輕舔了下嘴唇。

  見徐慧那副龜縮起來的模樣,太宗寵溺地一笑,也不介意她的小脾氣。他動作輕柔地握住她的雙臂,將她拉了起來,背對著他坐在太宗懷裡。

  他雙手交叉,在她胸前肆虐。明明看不見彼此的眼睛,徐慧卻比方才更加敏感,下意識地又想逃。

  箭到弦上,太宗如何肯依,一手摟著她,另一邊去脫她的褻褲。

  別說徐慧飲了酒,就算是沒醉,平日裡的徐慧也沒有力氣掙開他。更何況,徐慧心裡也不打算掙開。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交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於他。

  似乎只有這樣,才不辜負他多日來的溫柔以待。

  明明該是緊張不已的時刻,可徐慧總是在跑神。

  她想起初進宮時,那一個遙遠而高高在上的高大身影,似乎遙不可及,高不可攀。藏書閣裡初相見,他不動聲色,她從容以對,實則回去之後,心裡忐忑了好半天。及至後來,每一日甘露殿的相伴,每一夜清寧宮的相守,都好像已經成為她生命中不可分離的一部分。

  他那樣愛她,她對他又何嘗不是依戀。只是將比於太宗對她的毫無顧忌與義無反顧,徐慧的心裡,還有比帝王的寵愛更重要的部分。

  「慧兒,你長大了,朕終於等到你長大了。」他不知是指她的某個部位,還是指她的身體,還是她這個人。總之,與初見時的那個小姑娘相比,她的成長與變化不止一星半點,太宗都看在眼裡。

  徐慧隨著他的動作,羞澀地並住雙腿,在他懷中輕顫。

  聽 到太宗的話,明明是這樣緊張的時刻,她卻禁不住輕輕一笑。因為她突然間想起,在無數個這樣癡纏的夜晚,他明明可以不顧及她幼小的身體強行將她佔有,可是他 沒有。他以帝王之尊,原本可以享有數不盡的佳人美女,可他沒有。他只是默默地隱忍著,在她耳邊溫柔地告訴她:慧兒,朕會等你長大。

  如今她終於長大了,雖然離成熟還很遙遠,但已是到了尋常大唐女子出嫁時的年紀。

  她怎麼忍心再辜負他呢。

  「陛下……」她紅著臉,輕聲喚道:「您可不可以……溫柔一點。」

  太宗一愣,隨即爽朗一笑,愛憐地吻她的側臉,回答的理所當然,「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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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話

  清晨,早起的鳥兒在枝頭鳴叫,清脆輕快,如同歡歌。

  徐慧睜開眼睛,神情略微有些茫然。

  細碎的陽光透過撒花帳子投射進來,鋪撒在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被上,更添旎艷。

  她通過天色判斷,知道時候已經不是特別早了。必是陛下吩咐,不讓人驚擾她。

  想到這裡,徐慧心中一甜,淺淺挑起了唇角。

  她沒有喚宮人過來服侍,可玉藻玉蓉她們都是伺候人伺候慣了的,徐慧才睜眼不久,她們便察覺到,來到床塌前打起了寢帳。

  自家婕妤承寵,做宮女的也與有榮焉,兩個丫頭臉上都帶著喜色。

  徐慧窩在溫暖的錦被裡,略帶羞澀地看向她們。

  「婕妤不急著起身,再歇一歇吧。」玉蓉笑道:「陛下特意囑咐過,不讓我們吵醒您的。」

  「我又不累,歇什麼啊。」徐慧作勢要起來,玉藻便上前扶她。

  玉蓉替她穿鞋,仰起頭笑吟吟道:「婕妤可別逞強,玉蓉雖未經人事,但在宮裡這麼久也聽說過,女子初夜總是要辛苦些的。杜掌膳給您準備了熱水,裡頭不知放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草藥,味道是怪了些,不過據說很是解乏。玉蓉扶您過去吧?」

  徐慧方才躺著還不覺得,起了身才遲鈍地感到渾身酸軟。下午還要出門,這副樣子自然不成。她便不再強撐著,點了點頭,由兩個婢女扶著進了浴桶。

  杜掌膳果然是用了些心思的,泡完澡出來,徐慧頓覺身上輕快了許多。

  玉蓉過來給她擦頭髮時,笑逐顏開,「婕妤方才沐浴時,乾祥宮、賢靈宮、錦樂宮……」她念叨不過來,乾脆道:「總之各宮娘娘都派人送了賀禮過來,您要不要瞧瞧?」

  徐慧吃驚道:「賀禮……?她們怎麼知道的……」

  玉蓉笑道:「宮裡頭的消息向來如長了尾巴般,一有點兒什麼事,壓根藏不住的。您又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們不盯著您還盯著誰呢?」

  徐慧輕歎一聲,臉上有幾分羞赧。他們兩個床笫間的私密之事,一晚上傳遍了整個後宮,怎麼能叫她不汗顏。估計陛下若是知道了,也……

  徐慧在心裡搖搖頭,陛下才不會害羞呢。他那臉皮,簡直堪比城牆,最是不知羞了……

  「婕妤?」玉蓉見徐慧出神,輕聲提醒道:「您要看嗎?」

  「嗯。」徐慧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既然是諸位姐妹的心意,自然是要看一看的。」

  玉蓉低低笑道:「婕妤方才想什麼呢?該不會是在回味昨晚吧……」

  「你這丫頭!」還不及徐慧開口訓斥,玉藻先道:「還開起婕妤的玩笑了,真是不像話。」

  玉蓉做了個鬼臉,十分不服氣的樣子。倒是徐慧打起了圓場,拉住她們兩個的手道:「好了好了,快把東西拿進來,我好瞧瞧。趕在去甘露殿之前,還要去各宮謝恩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玉蓉突然意識到徐慧雖然得寵,但畢竟還只是正三品的婕妤。四妃賞了東西,她得盡快去謝恩才行,不然顯得太不知禮數,好像恃寵而驕似的。想到這裡,她忙快步出屋,卻被一人從身後拉住。

  玉蓉回過頭一看,卻是玉藻。外頭光線充足,燦爛的陽光照耀在玉藻白皙的臉上,彷彿生出一層薄光。不同於方纔的嚴厲,玉藻語重心長地說:「你別怪我說話重。你忘了你我前頭那位了?」

  玉蓉愣了一下,正想問她說的是誰,電光石火間,腦中卻已是有了答案:何憐。

  「她最早跟著婕妤,若是有她在,還哪裡有你我的今天。」玉藻掏心掏肺地同她說。

  玉蓉忙道:「好姐姐,多虧你幫我。」她也是被徐慧的好性子慣的,在徐慧面前越來越沒大沒小起來。玉藻不說,她還不覺得,自己可不是正在步何憐的後塵嗎?

  想到何憐,聽說她被趕出宮後,去了徐婕妤娘家,也不知過得怎麼樣了……

  「好了,快去吧。」玉藻在後頭輕輕推了她一把,玉蓉如夢中驚醒一般,匆忙向院中的王掌史處走去。

  王掌史一早開始在外頭迎來送往,收禮收到手軟。聽說徐慧要看,她有幾分犯難,「這種流水般的禮,婕妤向來是不親自查看的,我都入了庫呢。不如你把禮單拿給婕妤看看,婕妤想要哪樣,再給搬出來。」

  玉蓉依言捧了禮單進屋,徐慧自己識字,不愛擺譜兒叫人念,便親自看了起來。

  「都很貴重呀。」徐慧有些犯難,「不僅幾位娘娘,金婕妤蕭美人武才人她們,都送了重禮。」

  王掌史忙完外頭的事情,跟進來正好聽到徐慧這句,便道:「可不是,四妃家底厚重便罷,底下這些世婦禦妻可也使了不少力氣。我不收,那些小宮女就要一頭撞死在清寧宮的門柱子上似的,真是叫人犯難。」

  「也罷。」徐慧放下禮單,淡淡道:「回頭尋個由頭,送回去便是了。」

  王掌史遲疑道:「容奴婢多嘴,那樣只怕不好。各宮卯足了精神巴結您,為的可不是還回本兒來。」

  徐慧是個通透的姑娘,稍加點撥便明白過來。她點點頭,「那王掌史你的意思呢?」

  「不如辦一場春宴,請諸位娘子來清寧宮遊玩。」陛下偏寵徐慧,清寧宮的後花園百花齊放,盡態極妍,景色之盛,絲毫不下於禦花園。

  「這倒是個好主意。」徐慧知道,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如今她已完完全全成為陛下的女人,便不可避免的要同這些後妃打交道。與其一味躲避,倒不如主動迎頭而上。左右躲,是躲不開的。他把她捧在手心裡,放在心尖兒上,早已讓她沒有退路可走。

  看完了禮單,徐慧乘上轎輦,先往乾祥宮去。韋貴妃體恤她辛苦,特意把陰德妃和韋昭容都叫來,不讓徐慧多跑。

  謝過了恩,韋貴妃有心留了她一留,要同她下棋。徐慧還趕著去給楊淑妃請安呢,這一時之間,不由有幾分為難。

  韋貴妃如何不知她的窘迫,可在這樣的當口,她不得不給徐慧一點提醒,讓她知道誰才是操持這後宮的女主人。

  徐慧心思剔透,韋貴妃是故意留住她,她如何看不出來。於是下棋之時,徐慧不留半分情面。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把韋貴妃殺得片甲不留。

  韋貴妃輸的太過慘烈,簡直哭的心都有了,一時竟有幾分後悔將徐慧留住。

  她看著面前初初長成的小姑娘,苦著臉道:「你這孩子,瞧著乖巧聽話,實際上蔫兒壞蔫兒壞的。」

  徐慧不說話,只是抿著嘴淺淺地笑。

  「成了,本宮也不多留你了,去吧。」韋貴妃將棋盤輕輕一掃,將敗局攪亂,起身離開。

  徐慧微微躬身,看著韋貴妃高大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裡。等韋貴妃回了裡屋休息,徐慧走出乾祥宮,又馬不停蹄地去了楊淑妃那裡。

  楊淑妃就顯得親熱多了,她親手將徐慧扶了起來,喜滋滋地問她……昨夜的細節。羞得徐慧轉身就想逃,卻被年長她許多的淑妃一把拉住,不肯放她走。等把徐慧白皙的臉頰憋得通紅,淑妃才噗嗤一笑,鬆開了手,原來只是戲耍她的。

  徐慧氣得想要跳腳,但她當然不會那麼做。她只是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毫無氣勢地瞪著淑妃,彰顯著自己的憤怒。

  淑妃摸摸她的頭髮,和藹地說:「好啦,慧兒是大姑娘了,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耍孩子脾氣了,對不對?」

  徐慧無語,剛才像個小孩子一樣逗弄她的,不正是淑妃嗎……

  楊淑妃知道徐慧不會當真為了這點小事同她生氣,是以她自動無視了徐慧的臉色,轉而問道:「我送你的緞子喜不喜歡?」

  徐慧昧著良心說:「喜歡。」

  淑妃送的錦緞,料子是好料子,可惜都是些大紅大綠的顏色,免不了被徐慧壓箱底的命運。

  「那那座送子觀音呢?」

  徐慧俏臉又是一紅,「娘娘,還太早了些吧……」

  「早什麼早呢。」淑妃嬌嗔道:「你不知道,剛承寵的時候,往往最是容易有孕。你近些日子好好養著身子,可別像以往一樣不放在心上,害了自個兒了害了孩子。」

  沒影兒的事兒呢,就叫淑妃說得跟真的一樣。徐慧小臉紅得好像能滴血一樣,低聲道:「徐慧知道了……」

  「哎呀,你光知道有什麼用呢,你還得加把勁兒呀。」過了這麼久,淑妃現今倒是看開了,剛開始的那點兒醋意也都沒了,「宮裡都這麼久沒有小孩子了,陛下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急著呢。本宮歲數大了,是沒那個能耐了,就靠徐婕妤你啦。」

  說著她在徐慧柔弱的肩膀上輕輕一拍,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過慣了悠閒日子的徐慧突然覺得……壓力好大。


第83話

  在賢靈宮用了午膳後,徐慧來不及回宮,直接到了甘露殿去。人都到了門口,卻突然邁不動步子。

  一早上便不見他的影子,倒還不覺得什麼,這會兒她才想起來害羞,不想面對他。

  徐慧正踟躕不前的時候,一雙大手突然自後拉她入懷。她低低地驚呼一聲,栽倒在他溫暖的懷抱裡。

  太宗老早就在等她過來,人還未到,消息就傳到了耳邊。見她遲遲不肯進來,太宗心癢難耐,於是自個兒迎了出來。

  「陛下……」她輕喚一聲,眉頭輕皺,帶著點兒嗔怪的意味。大庭廣眾之下,她慣來不愛同他親近。

  太宗勾唇一樂,卻不肯放開她,擁著徐慧進殿。

  他低著頭,幾乎是貼在她耳邊道:「慧兒,朕好想你。」

  徐慧俏臉微紅,盡量讓自己清醒冷靜,「陛下,您該去處理政務了。」

  他卻像沒聽見一般,帶著點急切地吻她的側臉。

  徐慧「哎呀」一聲,雙頰滾燙,用手推他,「別在這裡……」

  太宗怕她惱了,只得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徐慧。當天夜裡,自是柔情蜜意,百般恩愛。

  隱忍多時的太宗一連折騰了徐慧好些日子,總算才將慾望逐漸平息下來。床笫間的魚水之歡,讓兩人好得如同蜜裡調油一般。太宗黏徐慧黏得厲害,簡直是一刻都離不開她了。

  無論是哪朝寵妃,這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都難免要遭受攻訐與紅眼。好在徐慧素有賢名,對太宗時有勸諫,對於她的得寵,前朝後宮倒都還算風平浪靜。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間貞觀十三年便已走到尾聲,新年再次降臨。

  皇宮內外歡騰一片,清寧宮裡,徐慧的心腹王掌史卻顯得有幾分鬱鬱寡歡。

  此時此刻,她正望著楊淑妃送給徐慧的那尊送子觀音出神。徐慧承寵已有大半年的時間,可還是沒有好消息傳來。徐慧不知心急,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卻替她擔心起來。

  歷史總是不斷地在證明,妃嬪得寵大多都只是一時的,身為後妃,想要在後宮站穩腳跟,要靠的還是子嗣。

  可徐婕妤年幼,太宗又已是不惑之年,徐婕妤還能懷上孩子嗎?

  王掌史暗暗歎了口氣。去年還能推說時間還短,不著急。可轉過年來,他們必須幫徐慧想些辦法了。

  為了避免給徐慧壓力,王掌史從未同徐慧提起過這些。徐慧同雪團兒親暱,把它當成半個兒子一般,倒不急著想要子嗣。小日子過得無憂無慮,整日裡都是言笑晏晏。

  等新年過後,王掌史就把請太醫開藥的想法同徐慧說了。王掌史說得隱晦,是要給徐慧調理調理身體。可好端端的為何要吃藥?徐慧冰雪聰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支著頭,神色溫柔而純澈,輕輕地問:「王掌史,你也覺得有朝一日我會失寵,對嗎?」

  王掌史忙道:「婕妤誤會了。我也只是……」

  徐慧搖搖頭,「你放心,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她的目光由王掌史身上轉至虛空,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可我並不想以子嗣立身。」

  「婕妤……」

  王掌史還要再勸,誰知徐慧卻道:「就按你說的辦吧。」

  王掌史一愣,沒想到徐慧答應得這麼容易,她還以為以徐婕妤的高傲,她還要勸好一陣子呢。

  不過徐慧答應了吃藥,到底是好事一件。王掌史歡歡喜喜地下去,同杜掌膳商量著準備了。

  等屋裡無人,徐慧慢慢地將手撫上了尚且平坦的小腹。其實她並不想要孩子。如若沒有也就罷了,若是有了孩子,那便是一輩子的牽掛。

  她說過想隨太宗一同死去,絕不是玩笑話。兩人日漸情濃之時,她也曾慎重考慮過這個問題。幾乎是毫無疑問地,她願意追隨他而去。只是……若是有了孩子,她還能如此自私嗎?

  太宗顯然也有這個想法,起初他還只顧著纏她,後來便時不時地開始幻想,想他們兩個以後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

  有天夜裡,繁星滿天,他擁著她靠在窗邊,仰望深邃的天空上璀璨的星河。微風拂面,愜意萬分的時刻,他卻突然恐慌起來,非常害怕失去她。

  太宗相信,這世間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朝臣、後妃,沒有人會有那樣強大的力量。可唯有生死一事,他並不確定。

  他想起徐慧說過會追隨他而去的話來。他知道,徐慧不會騙他。她肯生死相隨,他自是感動不已,可他不能這樣自私。

  於是,原本並不十分想要小孩子的太宗,開始有意識地向她闡述一個美好的願景。畫面裡不僅有他們兩個,還有他們的孩子承歡膝下。

  徐慧似有所感,輕聲問他,「那,等孩子們長大了呢?」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低低地答,「等孩子們長大了,朕的慧兒也長大了。到那時候,朕就老了。」

  這一回不及徐慧再問,太宗便繼續說道:「等朕不在了,還會有孩子們保護你。那樣,朕便沒有什麼遺憾了。」

  徐慧突然鼻頭發酸,她最恨他這樣詛咒自己,可是人世間總有許多無可奈何。「那,如果沒有孩子呢?」

  「你若孑然一身,孤苦一生,朕會死不瞑目。」太宗低下頭吻著她月光下光潔如玉的額頭,眼中含淚地說:「有時想想,朕甚至後悔召你入宮。你這樣好,如若嫁個年紀相仿的少年郎,定能夫妻和睦,一生幸福無憂。」

  「陛下,別再說了……」徐慧仰起臉,溫柔而堅定地望著他,「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太宗深深地將她望著,那張猶且稚嫩的臉上滿滿都是真摯,叫他如何不愛到心坎裡去。

  他低頭用力地吻她,將滿腔愛戀都融在這個熾烈的吻中……

  等過了年,例行診平安脈的時候,王掌史將太醫悄悄地叫到一邊,低聲囑咐了一般。

  太醫在宮中行走多年,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滿口答應下來。可診了幾次脈後,得出的結論卻有幾分出人意料。

  徐慧雖偶有雙腳冰涼的病症,但這於她受孕無礙。據太醫所言,徐慧從小嬌養於深閨之中,進補得益,身體康健,並不需用藥進補。

  也就是說,徐慧承寵這麼久還沒有受孕,問題並不是出在她的身上。

  王掌史聽了不但沒有高興,反倒愈發憂心忡忡地問道:「那是不是婕妤尚且年幼,尚未長開,不利於受孕呢?」

  太醫沉吟道:「是有這個可能。」

  王掌史點點頭,送走太醫後,又悄悄找了旁的太醫來瞧,得出的結論都幾乎一致。

  徐慧見她表情不豫,還以為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大毛病,一時不免有幾分好奇,便叫住她問了句,「怎麼,哪裡不好嗎?」

  王掌史搖了搖頭,擠出了個笑來,卻是比哭還難看,「婕妤不是不愛吃藥嗎?這下好了,太醫們都說,您不必用藥進補。」

  徐慧輕輕地鬆了口氣,「那你怎麼還不開心?」

  「婕妤……」王掌史長歎一聲,「不是您的問題,那不就是……」

  ——陛下?

  歷來宮妃承寵,卻遲遲沒有懷上皇嗣,都是先從女人這邊入手,調養身體。

  可若有問題的是皇帝,事情可就複雜的多了。

  太醫回答王掌史的懷疑時,頗有幾分閃爍其詞。王掌史當時就知道,徐慧年紀小,並不是難以懷孕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太醫不敢明說陛下那邊的情況,才勉強借用這個理由搪塞過去。

  此時徐慧也明白過來,她本能地便否決道:「怎麼會呢,我進宮之前,新城公主才兩歲多……不會是陛下的。」

  王掌史卻道:「距離後宮裡最後一位皇嗣出生,已有六年光景。六年間都沒有妃嬪懷孕,這……奴婢鬥膽,不得不懷疑……」

  徐慧還是不信,「我入宮前,文德皇后離世,陛下悲切之下,無心流連後宮。我進宮後是什麼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怎麼能因此就懷疑陛下呢?」

  王掌史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她往兩邊看了看,見玉蓉和玉藻都躲得遠遠的,各做各的事情,她便傾身上前,悄聲問道:「婕妤,陛下夜間……可還……」

  她的聲音很小,可就在徐慧耳邊,徐慧聽得清清楚楚,瞬間紅了一張俏臉。這樣私密的事情,要她怎麼回答呢?

  「我覺得……還挺好的。」她忍著害羞回憶起來,並沒有覺得他有任何體力不支精力不濟的表現。反而每回都像個毛頭小子,恨不得將她生吃下肚一般,急切又熱烈。

  「您確定嗎?」王掌史恨不得親自觀摩一場,確認太宗到底行不行。

  徐慧埋怨地輕輕瞪了王掌史一眼,嬌聲道:「我又哪裡知道……」

  她也沒和別人在一起過,要她怎麼比較呀!

  王掌史一想也是,如果問題不在徐慧身上,那麼他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順其自然了……

  不過……

  王掌史看著徐慧,突然靈機一動。


第84話

  「陛下最喜歡您煲的湯了。」王掌史的笑容裡,閃過一絲狐狸般的狡黠。

  「你可不要拿陛下的龍體開玩笑啊。」徐慧半真半假地警告道。

  王掌史打了包票,「婕妤您儘管放心。」

  徐慧將信將疑地望著她。

  可等徐慧將王掌史燉好的補湯呈給太宗後,沒過多久,她便後悔了。

  王掌史這個騙子,辜負了她的信任……

  太宗喝了湯後,顯然不對勁起來。望著她的那雙眼睛裡,彷彿有兩簇小火焰在燃燒。

  徐慧見狀慌忙站了起來,想要叫人給他擰個帕子擦擦臉,讓他靜一靜。卻被太宗自後一把拉住,有幾分強硬地摟在懷裡。

  「慧兒……」他低頭親吻她,在徐慧美麗的側臉和頸窩間流連,「你好香。」

  「陛……下!」徐慧柳眉輕皺,輕輕地推他。可肌膚相貼之處,灼熱得好似有熊熊烈火在燒。一個滾燙的吻落下來,不由分說地將她未說出口的話盡數吞噬……

  就這樣白日宣淫過後,太宗將徐慧摟在懷裡,手指似是無意識地把玩著她烏黑的長髮。他纏了一圈又一圈,害得她想走都走不開,只得驚惶不安地靠在他懷中。

  「陛下,起身吧?會有人進來的……」

  「誰敢?」他低低地笑,顯然心情很好的樣子,「放心吧,你宮裡的人都是朕精挑細選過的,個個機靈的很,不會做出此等沒眼色的事情來。」

  徐慧輕歎一聲,嗔怪地望他一眼,「陛下晚上欺負我也就罷了,怎麼青天白日的,還這般不知克制?」

  「誒?慧兒,你可不能這麼冤枉朕。」他一臉認真地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徐慧惱羞成怒,坐起身道:「陛下莫要血口噴人,分明是您……」

  她說不下去,脹紅了一張小臉,看起來嬌俏可人。

  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在太宗的眼裡,即使是徐慧生氣的樣子,也是那樣可愛。

  他收回手,環著雙臂,悠悠地望著她,眼底帶著幾分寵溺的笑意,「朕喝了這麼多年的湯,什麼是普通的補湯,什麼是加了壯陽之物的,朕只要嘗一口就分辨的出來。」

  徐慧一愣,喃喃道:「壯……壯、陽?」

  太宗一臉「別和朕裝傻了」的表情,笑嘻嘻地說:「想不到慧兒小小年紀,卻是這般難以滿足,看來朕平日裡還要加把勁呢。」

  「不、不是的!」徐慧慌忙解釋道:「我沒有……」

  太宗輕輕佻眉,「哦?那這湯不是你熬的?」

  言下之意即是,如果徐慧說出一個「不」字,那她方才就犯了欺君之罪。

  可在徐慧眼裡,讓她承認自己是個不知饜足的淫娃蕩婦顯然比欺君之罪更要可怕。她猶豫了一下,就把宮人懷疑他不行的事情給太宗說了。

  等看到太宗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徐慧就知道,她沒把王掌史的名字說出來是對的……

  不然王掌史可就危險了。

  誰知太宗變了半天的臉色,最後竟是沉著臉來了一句,「朕給你換一批宮人吧。」

  竟然是要把清寧宮的下人全都打發了意思!

  徐慧忙道:「陛下,他們都是跟在我身邊好幾年的了,平白無故的,這樣不好吧……」

  「平白無故?」太宗咬牙切齒地說:「他們竟然敢懷疑朕……懷疑朕那方面不行……」他的目光定格在徐慧臉上,陰沉沉地問道:「慧兒,朕行不行,你還不知道嗎?你有沒有替朕闢謠?」

  「我當然有了。」徐慧見勢不妙,忙道:「我都和他們說過了,陛下正值盛年,怎麼會有那種情況呢?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完了完了。」太宗哭喪著臉道:「既然你都說了,他們還送這補湯上來,肯定是不相信你了。朕的一世英名啊……」

  徐慧其實不大明白,皇帝的一世英名不是體現在政績上嗎?和男女之事又有什麼關係?不過她看太宗非常難過的樣子,也就沒有多問,而是安撫地摸了摸太宗的臉,反倒叫他更加傷心了。

  結果太宗傷心的後遺症就是,到了晚上,他真的有點……力不從心了。

  他在徐慧身上親親摸摸了半天,可就是差了那麼一點。徐慧倒還有耐心,他卻先不耐煩起來,到最後一個人背過身去,一個人生起了悶氣,也不知是在氣誰。

  徐慧看著他的背影,像個負氣的孩子般,只覺好笑。她試探地摸了摸他的手臂,見他沒有反抗,便慢慢地靠了上去,摟住他的腰。

  太宗沒有回頭,只一個悶悶的聲音傳了過來,「慧兒,朕是不是很沒用,你也看不上朕了是不是?」

  「陛下別這麼說。」她溫柔地勸慰道:「白天不是已經有過一回了嗎?您一定是太累了,沒關係的。」

  她這樣善解人意,他卻有些想哭。只一次而已,怎麼就太累了?

  太宗想來想去,覺得自己是被他們說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他決定放鬆放鬆。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下了旨,帶徐慧去行宮泡溫泉去了。

  這一玩兒玩得太宗簡直樂不思蜀,都快不想回宮了。許是因為脫離了規矩森嚴的皇宮大內,一到了溫泉行宮,太宗便身心愉悅,不但治好了他的「病」,夜裡還勇猛更似以往,簡直快活似神仙。

  最後還是徐慧尋了個由頭,太宗才戀戀不捨地帶著她回宮。

  貞觀十四年三月,流鬼國遣使入貢。徐慧甫一聽說流鬼國這個名字就感興趣,聽說這件事後,就藉機向太宗提出回宮。

  太宗對徐慧自是百依百順。她既然好奇,他便設宴,與徐慧一同召見流鬼國使者。

  赴宴之前,兩人隨口聊起這流鬼國。太宗學識淵博,向她解釋道:「這流鬼國位於北海之北,三面臨海,距離長安足有一萬五千里。天寒地凍,野獸奔走,無城郭村落。人皆皮服,無相敬之禮、官僚之法,甚至不識四時節序,實乃蠻夷之地。」

  徐慧道:「既然這流鬼國距離大唐這樣遙遠,又怎麼會突然來使進貢?」

  「是靺鞨有人從海上至其國貨易,陳大唐之盛業,於是其君長孟蚌遣其子可也餘志朝貢。」

  徐慧想了想,道:「既然是君長之子親自前來,我們也要對人家尊敬些才好。陛下方才說流鬼國人身著皮服,只怕到了宴會上,會引來一些別樣的眼光。不如讓人打點一番,省得叫他出醜。」

  太宗點頭笑道:「你倒是心善。」

  「不過也要問一問人家,願不願穿我大唐的衣衫,說我大唐的語言。」徐慧隨口道:「若是有自己的堅持,也不見得不好。」

  兩人原本只是隨口聊天,結果太宗見徐慧想得這樣周到,就有幾分不高興了。他雖然沒見過那個什麼可也餘志,可他聽說可也餘志非常年輕,生得一表人才。想到徐慧不久就要見到他,太宗忽然有些緊張。

  想到這裡,他連忙想了個話題,硬生生地將話題轉移開來。

  徐慧沒有深究,忙著梳妝打扮去了。見外來使節不比平時,宮妃們都要盛裝出席。徐慧一反平日裡的簡單樸素,穿了一身茜紅色柿蒂紋長裙。臉上打了淡淡的腮紅,顯得格外嫵媚而嬌艷。

  當天晚上,她毫無懸念地成為晚宴的焦點。

  不 是她愛出風頭,而是近兩年來,無論徐慧怎樣打扮,人們的目光都總是情不自禁地落在她的身上。而有使節來朝之時,妃嬪們向來是極盡所能地打扮自己,暗暗彰顯 大唐雄厚的國力。所以在打扮得花團錦簇的美人們中間,徐慧絕不是最誇張最惹眼的那一個。只是她所處的位置,和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讓人不禁矚目。

  不出徐慧所料,從流鬼國來的可也王子,果然對大唐瞭解甚少。儘管穿上了唐人的衣衫,卻是連跪坐都不會。搖搖晃晃的樣子,惹得女眷們笑聲連連。

  更有甚者,還當眾笑話可也餘志,說他連騎馬都不會,一上馬就摔了下來,甚至還模仿可也餘志摔倒的狼狽模樣,逗眾人開心。

  酒過三巡,宴上玩樂氣氛更濃,人們紛紛笑了起來。

  觥籌交錯間,可也餘志臉色漸紅,顯然是在極力隱忍著內心的不滿。

  徐慧十分看不慣那幾個笑話可也余志的大臣。她心知肚明,若是換了別的藩國來朝,負責接待的臣子們都是恭敬有加。這樣對待可也王子,還不是看人家地處偏遠,國力衰弱?

  她有心為可也余志解圍,便淡淡笑道:「說起騎馬,我也強不到哪裡去。初初站到馬邊上時,連上去都不敢,便被那高度嚇到了。可也王子頭一回騎馬,這還算膽子大的了。起碼還敢往上爬,勇氣可嘉。」說著她便舉起酒杯,主動敬可也餘志。

  可也餘志受寵若驚,連忙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剛才還在損可也的大臣一見勢頭不對,連忙順著徐慧的話下來將可也餘志狠狠地誇獎了一番。

  可也餘志的臉色這才漸漸恢復如常,說話也不像起先那樣拘謹了。

  放 鬆下來的可也餘志,為眾人介紹起了流鬼國的情況。據他所說,流鬼人依海島散居,掘地數尺,兩邊斜起樹木做成屋子。人人皆著皮服,又以狗毛雜麻為布做衣。婦 人冬衣鹿皮,夏衣魚皮。其地多沼澤,有鹽魚之利。地氣冱寒,早霜雪。等地面凍成堅冰之後,以長木在冰面上滑行,追擊野獸。部落生活雖原始,也有兵力萬餘 人,不容小覷。

  在場之人早已習慣了大唐的繁華興盛,聽說還有這樣原始的部族,一時間不免嘖嘖稱奇。不過比起起初的嘲諷,顯然多了幾分讚歎之意。

  太宗聽得十分有趣,最後順著徐慧的意思,封了可也為騎都尉。

  不過等到夜深,宴會散去之後,太宗就沒那麼高興了。回清寧宮的路上,他藉著酒勁悄聲問她,「你是不是看上可也那個小白臉了?」

  可也生於北地,身材高大,皮膚白皙,俊朗非常,有一種不同於大唐男兒的異域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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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話

  徐慧聽了這話,內心相當無語,甚至連辯解的慾望都沒有,壓根懶得理他。只裝作不勝酒力,閉上眼睛,靠在暖轎裡小憩。

  李二也是有病,明知道不大可能,還故意拿這種話來惹她生氣。可話已出口,難以收回。見徐慧不肯解釋,太宗心裡十分不好受,默默地生起了悶氣。等到了清寧宮,他竟然把徐慧送了回去,就自個兒回甘露殿去了。

  杜掌膳立在門口,看著鑾駕遠去,有幾分著急地說:「哎呀,陛下怎麼走了?」

  徐慧正好聽見,輕哼一聲,「又來了。」

  她坐在妝奩前,燭影裡,玉藻和玉蓉一左一右,替她卸下釵環。玉蓉有心想勸,被玉藻一個眼神給攔了。

  眼見著徐慧洗漱過後就要睡下,玉蓉禁不住問了句,「婕妤,陛下那邊沒關係嗎?」

  「沒關係?怎麼會沒關係?」她真是拿太宗這性子沒辦法,動不動就犯小心眼兒,一陣好,一陣壞,簡直比她一個姑娘家還矯情。

  她喜歡他什麼呢?她不要喜歡他了!

  玉蓉卻是誤解了她的意思,追問道:「那您要不要想想辦法,給甘露殿送點東西過去?」

  她以為徐慧惹惱了陛下,要徐慧去甘露殿主要示好呢。

  「該想辦法的可不是我。」徐慧拿起書,翻了起來,「好了,我要看書了。」言下之意,已不想再多提此事。

  玉蓉多了兩句嘴,已經被玉藻掃了幾個眼刀,此時也是不敢多說了。替徐慧放下了灑金簾帳,便遠遠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內空無一人,只有燭光跳耀的時候,徐慧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心中忽然有幾分落寞。習慣了兩個人同床共枕的日子後,竟有幾分孤枕難眠的意思了。

  她輕輕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她進宮成為才人之前,有一個小女孩與她相依而眠。她的小妹徐穎,應當已經長成大姑娘了,也不知現在跟著父母在沂州過得怎麼樣。

  徐穎的婚事她一直都沒有提,只是暗暗留心著,可都沒發現什麼合適的。本想著這些日子也叫太宗幫著相看一些,可又發生了今晚這樣的事,她可不敢在這個當口上提了。

  要是太宗犯起了二性子,把她妹妹送去流鬼國做媳婦了怎麼辦?她沒有瞧不起流鬼國的意思,可做姐姐的,總有私心,不希望妹妹嫁得太遠。

  想著想著,徐慧便漸漸地睡著了。可她不知與此同時,甘露殿裡的太宗卻是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更深露重,儘管錦被裡已被銅爐暖過,太宗還是覺得冷得厲害,遍體生寒。他蓋了兩層被子,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如坐針氈。

  吳庸當值,見他翻來覆去,便忍不住問了句,「大家,您要不要召妃嬪侍寢?」

  太宗口中的「徐」字還沒說出口,只剛剛做了一個口型,他便及時地收住了聲。他將自己卷在被子裡,朝床鋪裡側滾了一圈,背對著吳庸道:「滾。」

  吳庸立馬滾了,可太宗的失眠卻沒有結束。就這樣翻來覆去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太宗便按捺不住了,著急忙慌地說:「快去召徐婕妤過來。」

  吳庸為難道:「大家,這時辰還早,只怕徐婕妤還睡著呢。」

  他是甘露殿的宦官,自然要聽陛下的。可是比起色厲內荏的太宗,不知道為什麼,吳庸現在更怕不怒而威的徐慧。

  太宗吐出口悶氣,妥協道:「罷了,先去上早朝。」

  早朝之時,他彷彿回到了少年時代。那種急切的心情,好像是在盼望著師傅早點念完課本,早早下學去打球。

  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結束,吳庸過來問他,「大家是回甘露殿,還是去清寧宮?」

  「去清……」餘下的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太宗突然改變了念頭,嘴硬道:「去清寧宮幹什麼?回甘露殿!」

  吳庸被他搞的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是摸不清太宗的心思。

  等回了甘露殿,就到了太宗例行的打拳射箭時間。可他此時坐立不安,哪裡還有心思做這些。

  才回去不久,他便把吳庸打發了出去,讓他到清寧宮去請徐慧過來。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徐慧就是不來。

  李二等得望眼欲穿,將箭靶射成了刺蝟,還是不見徐慧過來。

  他生氣了,又叫王德親自去喊。又是這般等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見徐慧姍姍而來。

  他本有意發火,嚇一嚇徐慧。卻見她今日不同於平日裡的素淨簡單,竟是如同昨日赴宴時一般隆重,穿了一身湖水藍薔薇紋的曳地長裙,額間還貼了片亮晶晶的花鈿,白皙的皮膚在初春的陽光下泛出一層薄薄的光暈,清麗脫俗,仿若絳珠仙子。

  太宗看得有幾分癡了,原本的怒火便已消失了大半。可他等了她這麼久她才過來,實在是不可輕易原諒。

  於是太宗故意板著臉,沉聲道:「徐婕妤,你為何久召不來,是想抗旨不遵嗎?」

  老實說,太宗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平日裡看著隨和可親,一旦拉下臉來還挺嚇人的。

  宮人們見他面色不豫,早已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徐慧卻是不慌不忙地抬眸望著他,輕聲細語地道:「陛下隨我進來便知。」

  隨後不等太宗答應,她便抬步邁入甘露殿,好像這座宮殿的女主人般,十分熟門熟路。

  太宗心裡好奇她在賣什麼關子,就跟在徐慧身後進殿。只見徐慧坐在平日裡她坐慣的位子上,從容提筆,如流水行雲般寫下兩行字。之後一字未改,便叫宮人呈上。

  按來旁人獻上詩作,皇帝為了「擺譜兒」,都是要叫身邊宣旨的太監幫著念的。可徐慧的作品不一樣,太宗生氣之餘,還想著不能讓吳庸那死太監尖細的嗓子糟蹋了徐慧的詩,便將規矩丟到一邊,親自接過了玉藻遞來的那張雪白的宮紙。

  原本吳庸等人見太宗頭一回生分地叫徐慧的封號「徐婕妤」,還以為這次徐慧要完了。誰知他們那位昨天和今天早上脾氣還大到不行的陛下,才一見了徐慧進獻的詩,便噗的一聲笑了起來,竟是龍顏大悅,怒氣全消。

  「你們都下去吧。」太宗擺擺手,便將閒雜人等都趕了出去。

  等不相干的人都退遠了,他才慢慢地靠到徐慧身邊來,攬住她削瘦柔弱的肩。

  「慧兒,還生氣呢?朕都不氣你了,你怎麼還在氣朕?」

  徐慧淡淡一笑,帶著幾分清冷的意味,「陛下緣何要氣我?」

  「還不是怪那可也餘志長得太過英俊,和朕有一拼。」太宗摸了摸鬍子,認真地說:「本來朝中還有人說要把他扣留在長安,讓流鬼國徹底臣服於大唐,現在嘛……依朕看是不必了,朕明日就把他好好兒地送回去。」

  徐慧被他逗笑,輕聲罵了一句,「昏君。」

  她的聲音嬌軟纏綿,太宗心中一軟,彷彿融為了一灘春水般,拉住她的手道:「小美人,朕只願為你沉淪。」

  徐慧笑而不語,如同剛剛綻放的薔薇,嬌艷而誘人。

  太宗想起她方纔所作的那首詩,含笑念道:「『朝來臨鏡台,妝罷暫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慧兒好大的架子,竟敢屢召不赴,要朕等了你這樣久。」1

  後宮佳麗三千人,旁人若得到帝王的宣召,本應喜悅至極,立即應召,匆匆趕來,這樣才符合女子從夫的準則。

  可徐慧不同。她看似與這個時代的普通女子一樣溫婉柔順,骨子裡卻是叛逆至極。

  於太宗而言,從來都只有要別人等他的時候,他還從沒有等過誰。可徐慧偏要他等上一等,故意引得太宗著急。

  誰讓他惹得她不高興了呢?

  她就是這樣的嬌蠻,可卻讓他憐愛至極。

  太宗突然發覺,他對她,早已超出了君王對一般妃嬪的「寵」愛。

  徐慧吸引他的地方,遠遠不止容色的妍麗這樣簡單。他欽佩她的才華,敬佩她的人品,欣賞她的個性。

  於太宗而言,徐慧是與他平等的存在,而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附屬品,只為了繁衍後代。

  他喜她、愛她、敬她、怕她,又離不開她。

  千百年來這樣相處的帝妃,恐怕也就只有他們這麼一對了。

  把可也餘志打發回流鬼國後沒多久,太宗就把這一茬給忘了。徐慧平日裡不輕易作詩,每回寫詩,必出佳作。他顧不得吃那沒來由的飛醋,派人將徐慧的詩作好好地整理收錄起來,和他的詩作保存在一起,以防丟失。

  太宗的辛苦沒有白費,大唐盛世沒能永恆地持續下去,不知多少詩稿在戰火中灰飛煙滅,好在徐慧的這一首《進太宗》得以保留。後人評曰:擬就離騷早負才,妝成把鏡且徘徊。美人一笑千金重,莫怪君王召不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短短一夜的分離,讓太宗深切地嘗到了孤枕難眠的滋味。自此之後,他可不敢輕易再同徐慧鬧彆扭了。要知在別人那裡,他是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可到了徐慧這兒,他可就是傷她一星半點,損得他痛徹心扉了。

  這天晚上,徐慧已然入睡。黑夜裡,李二默默地握拳為自己打氣。

  「不要服輸,不要服老,自信一點,你可以的!嗯!」

  可才一說完,太宗的眼神又暗淡下來。他該怎麼在徐慧面前找回自信啊?他都那麼盡心盡力地保養自己了,宮人還懷疑他不行,真是……真是氣死人了。

  他好委屈!

  太宗正是難過之時,一個溫軟的身體忽然鑽入他的懷抱。他低頭一看,只見平日裡睡得規規矩矩的小姑娘突然一改常態,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懷中。

  他仔細去看她的臉,唇角隱隱帶著笑意,也不知是在睡著還是醒著。

  但無論如何,他的心裡,忽然甜如蜜糖。簡簡單單的一個擁抱,卻讓他不安的心瞬間踏實下來,如有陽光照耀,溫暖無比。

  作者有話要說:

  1譯文:一清早我就對鏡梳妝,妝成後卻又忍不住猶豫徘徊。古人千金才買美人一笑,陛下一紙詔書就能把我召來嗎?

  慧慧真心牛逼!


第86話

  儘管徐慧的「投懷送抱」讓李二暫且安心了一個晚上,最近很受打擊的太宗還是決定想想辦法,展現一下自己的魅力。

  趁著下午徐慧在甘露殿的時候,他派人將寫有自己草書的屏風搬了上來,做了一個「書法展」,展示給群臣。

  在李二的眾多本領之中,書法絕對是其中數一數二的一項。多年來,他堅持勤學苦練,即使生病時也不曾停過筆,是以寫得一手好字。

  眾臣雖然不明所以,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要展覽自己的書法,但都頗為一致地給了他好評。什麼「筆力遒勁」,「為當世之絕」,什麼好聽的話都不要錢似地往外說,聽得太宗非常得意。

  在一片誇獎聲中,他的眼睛似是不經意地掠過徐慧。可是遠遠看她的表情,根本就沒有什麼反應。

  李二決定再來玩點兒深沉的。

  他對群臣說:「書學小道,初非急務,時或留心,猶勝棄日。凡諸藝業未有學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專精耳。」

  「哦……」眾人做恍然大悟狀,其實聽懂了多少,他們自個兒心裡明白。

  太宗趁熱打鐵,又說:「朕臨古人之書,殊不能學其形勢,惟在其骨力。及得骨力,而形勢自生耳。」

  「陛下所言極是!」眾臣做耳提面命狀,都是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

  要說李世民這個人呢,馭下之術其實非常有一套。但是道理他都懂,可是他任性啊,動不動就可著自己的性子來。之前徐慧勸諫過,他才好了一陣兒。結果沒過一年,這小鬍子就又翹起來了。

  一見大家都這麼給面子,他就開始得意。晚上辦了個宴會,把大臣們都留下來喝酒。

  結果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險些失態,讓徐慧派人給扛回去了。

  清寧宮是回不去了,徐慧只好在甘露殿歇下。

  想起他剛才那副走不動路,搖搖晃晃的樣子,徐慧輕歎一聲,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宗其實也很想哭,他雖然醉了,意識卻大約是清醒著的,知道自己方才都做了什麼。想起自個兒那副腿軟的樣子,就覺得他把這輩子和下輩子的人都丟光了,簡直沒辦法在徐慧面前做人。

  徐慧給他擦身的時候,他就不好意思地摀住了自己的臉,不讓她看。

  「別鬧了。」她聲音嬌軟,語氣裡卻有幾分嚴肅,「快些洗漱睡下,明日您還要早朝。」

  他鬆了手,閉上眼睛說:「朕不想去……」

  她快速地在他臉上擦了幾下,微濕的手巾打濕了他長長的睫毛,服帖地趴在眼瞼處,顯得十分乖巧,像個超齡的大男孩。

  徐慧看著他,突然就怒氣全消,還笑了出來,「不去早朝?也好。徐慧倒是十分好奇,陛下若醉酒不朝,魏征大人會怎樣說您呢。」

  太宗醉酒的時候都沒覺得頭疼,一提到魏征,只覺得頭都要炸了,撞牆的心都有了。

  他瞇起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她,「慧兒……」

  「您叫我也沒用,快睡吧。」她收拾妥當,就要起身離開,被某人一把拉住。

  「你去哪?」他輕皺著眉頭質問。

  「陛下醉了。」她淡淡地說。

  太宗仰望著徐慧冰清玉潔的小臉,忽然反應過來,她是在嫌他臭。

  怎……麼……辦……!他本來想走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路線吸引她的,結果又丟人了。

  李二簡直想死。

  「慧兒……朕錯了,不要走好不好?」

  頂著一把鬍子裝可憐,李二也是蠻拼的。

  她心裡早已經軟化了,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她還是板著臉說:「陛下總是這般可著自己心意行事,可並非明君之舉。」

  「慧兒……」他勾住她的手指,呢喃低語,「朕知道了……」

  「知道也沒用。」她抽出手,冷冰冰地說:「陛下好好想想吧。」

  說罷便步出暖閣,到外間去睡了。

  太宗特別想追出去,可他知道徐慧向來是外柔內剛,生性倔強,只怕他追了出去,她就該頂著夜裡的寒風回清寧宮了。他也不想再折騰,只好委委屈屈地縮回被子裡,默默傷心。

  結果倒楣事還不止這一件,第二天太宗去上早朝,當真叫徐慧說中,魏征又開始罵他了。

  昨天的酒宴,太宗並沒有邀請魏征一起喝,就是怕魏征多事。結果不關他的事,他更是罵得歡騰,言辭激烈地警告太宗不能一時做樣子,要善始善終。

  太宗本來心情就不大好,被魏征指著鼻子罵了一通,當場就怒了,「朕怎麼不善始善終了,你給朕說清楚!」

  結果他不說還好,一回嘴魏征更是來氣。眼看著君臣倆馬上就要幹一架的趨勢,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趕緊做起了和事老,把太宗給勸了回去。

  太宗帶著滿身火氣衝回了甘露殿,一路上都在罵魏征,發誓這回一定要宰了他!

  王德一看情形不好,怕太宗一怒之下做了糊塗事,真要砍了魏征,那可就不好了。

  他自己人微言輕,說不上話,就想著請徐慧來幫忙。可吳庸到了清寧宮,卻是撲了個空,說徐婕妤出去了。去哪兒了,也沒個准話。

  王德只好求到晉陽公主那裡,請晉陽出面勸勸陛下。

  還是晉陽有辦法,沒過多久,就將太宗的怒火平息下來。

  等安撫好了太宗,晉陽步出甘露殿正殿,笑靨如花地對王德道:「公公待我真是極好的,每每都在耶耶面前提起晉陽。」

  王德忙躬身道:「公主恕罪,奴才也是沒法子啊!徐婕妤不知去了哪裡,奴才一個下人,也不好在大家面前說話……」

  晉陽輕哼一聲,低聲道:「徐姐姐也學奸了……我去找她。」

  王德剛想說連清寧宮的人都不知道徐慧去了哪裡,卻見小公主步履匆匆地走了,竟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還真叫晉陽猜中,一進藏書閣所在的院子,就見清寧宮的玉藻守在門口。

  晉陽沒辦法像徐慧那樣隨意出入,叫人進去傳句話的能力還是有的。徐慧一聽說她過來了,就放下書本,含笑步出藏書閣。一大一小兩個人,沿著宮中的小路慢慢地走著。

  晉陽拍拍胸口,誇張地說道:「自打徐姐姐入宮,這樣的事情我可是好久都沒做過了,方纔我也是嚇了個半死呢。」

  徐慧淺笑道:「你耶耶向來寵你,又怎麼捨得遷怒於你?少在我這裡裝模作樣了。」

  晉陽輕輕吐了吐舌頭,「九哥總跟我說,朝堂上的那些老傢夥沒一個好東西。每每惹怒了耶耶,就有人攛掇著讓我去勸。他們倒是好了,只怕耶耶有哪天動了真火,發到我頭上。」

  「其實你耶耶哪裡就是個不懂道理的人了。」徐慧淡淡地笑,「不過就是讓你我給他個台階下罷了。」

  晉陽想了想,與她相視一笑,「倒也是。」

  春日微雨,宮人們早有準備。幾滴春雨剛剛不痛不癢地打下來,油紙傘便已高高撐起。

  一時之間,徐慧和晉陽都沒有說話。沉默之中,卻沒有一人覺得尷尬。

  等過了一會兒,晉陽突然問道:「徐姐姐,你和耶耶鬧彆扭了嗎?」

  徐慧愣了一下,才慢慢地說:「沒有。只是他胡鬧慣了,不知愛惜身體,我有幾分惱他。」

  「這還不是鬧彆扭?」晉陽就知道,若在平時,徐慧不會故意讓甘露殿的人找不到人,結果讓王德找到她頭上來。

  徐慧搖搖頭,「這一二年,早都習慣了。既然知道很快就算和好的,又算什麼彆扭。」

  晉陽有些受不了地努了努嘴,做出個鬼臉來,可愛至極。徐慧忍不住伸手,輕輕在她臉上一捏。在晉陽生氣之前,她飛快地將手藏到了背後。

  「徐姐姐!」晉陽壓低聲音喊她,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來,可是聲音猶且稚嫩,裝得一點都不像。見徐慧壓根不害怕自己,晉陽輕哼一聲,半真半假地說:「你且別得意,將來有你好受的呢。」

  徐慧若有所思,低頭看她,「還望公主殿下賜教。」

  晉陽擺擺手,「不是說我,是說耶耶。其實我覺得九哥說的蠻有道理。耶耶每回生氣,你我都去勸諫。在他心裡有我們的時候,怎樣都好說。可若有一天……」晉陽頓了頓,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大吉利,這不是在詛咒徐慧失寵嗎?

  徐慧卻不介意,她心領神會,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想不到晉王殿下看得倒是通透。」

  「所以我還以為姐姐學奸了,特意躲了起來呢。」晉陽見她不生氣,這才放心地說:「以往後妃們都是這樣,耶耶開心時湊上來,耶耶不開心時就躲得遠遠的,生怕耶耶生氣,會遷怒於她們。這後宮裡除了已逝的阿娘,我還沒見過誰敢和在氣頭上的耶耶對著幹的人呢。」

  徐慧淺笑道:「文德皇后走的時候,你才多大。」

  「我聽人說的嘛。」晉陽道:「不管怎麼樣,九哥的這些話,我覺得有必要讓姐姐知道。」

  徐慧見她今天三句話不離「九哥」,不禁問了句,「你同晉王最近感情很好嘛?」不怪她這麼問,晉陽和李治這兩人雖然打小在甘露殿一同長大,但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晉陽嫌棄李治呆傻,李治嫌棄晉陽是個小人精,倆人經常開打。

  「我就是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晉王默了默,突然說:「徐姐姐,你知不知道,高陽姐姐要出嫁了?」

  徐慧點點頭,這件事情她有所耳聞。高陽和晉陽雖然不是同母所出,但高陽作為較為受寵的公主之一,和晉陽也算玩得多的。

  今天的晉陽看起來有幾分傷感,話題跳躍得極快,不按常理聊天,「所以我覺得九哥也挺好。」

  「誒?」徐慧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你到底想說什麼?」


第87話

  濛濛細雨中,晉陽清甜一笑,「既然我幫了徐姐姐這麼大一個忙,姐姐也幫我一件事嘛。」

  晉陽向來人小鬼大,徐慧不敢輕視,慎重地徐徐道:「你且說來聽聽,我再決定幫不幫你。」

  晉陽見她不肯輕易上鉤,轉過頭輕輕吸了吸鼻子,嘟起小嘴。

  不過很快,她又換出一副諂媚的笑臉,笑呵呵道:「聽說徐姐姐的妹妹在找婆家,我看九哥就很不錯呀,你說是不是?他們年齡相仿,我九哥脾氣又好……」

  提起妹妹徐穎,徐慧眉頭輕佻,側首看向晉陽,「這話是你九哥央你同我說的?」

  晉陽沒有瞞她,點了點頭。

  徐慧沉默下來。晉王從沒有見過徐穎,突然想要娶她,肯定有旁的緣故。

  她不知李治是為了什麼,但出於直覺,徐慧就覺得這並不是一樁好親事。

  雖然上有太子,但不管怎麼說,晉王都是文德皇后嫡子,備受太宗寵愛。以她們徐家的家世,做宮妃綽綽有餘,可也只能如此了。

  她自己做了妃子,說得好聽,可到底是個側室。家中統共便只有兩個女兒,也要妹妹走上這條路嗎?

  徐慧不想答應。

  晉陽如何看不出來,原本她也只是耐不住晉王糾纏,才同徐慧提了這麼一嘴。見徐慧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晉陽立馬退步道:「當然了,這件事還要徐姐姐你點頭同意,不然九哥是沒那個膽子去同耶耶請旨的。」

  徐慧不想讓晉陽夾在中間為難,她摸了摸晉陽的頭髮,溫聲笑道:「嗯,我知道了。若晉王堅持,就讓他自己同我說吧。」

  晉陽長長地鬆了口氣。她九哥是個男人不假,可纏起人來比小姑娘還黏人,她可是怕了他了。有徐慧這句話最好,省得她再被糾纏。

  徐慧回到清寧宮時,太宗已經等在那裡許久了。看來是晉陽出來沒多久,他便到了她這裡來。

  「陛下。」她照舊規規矩矩地行禮,禮才行了一半,就被他一把拉到懷裡,緊緊抱住。宮人們一看這個架勢,連忙悄聲退後,爭相比著誰更像個擺件。

  見徐慧沒有反抗,太宗更加大膽,將她抱坐在自己膝蓋上,一手摟著她的背,一手攬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溫香軟玉在懷,他心底的最後一絲怒氣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酒醒了?」徐慧問他。

  太宗點點頭。

  「氣消了?」

  他再點點頭。

  徐慧笑了笑,「那就好。」

  她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孔,突然想起不久前晉陽所說之言。她與晉陽不同。晉陽是陛下的骨血,父女之間血脈相連,永遠不變。可他對她的寵愛,會是永恆不變的嗎?

  歷朝歷代,任何一位寵妃,恐怕都沒有自信,口出這樣的狂言。

  她對他一直真情以待,生氣就生氣,喜歡就喜歡。若說起勸諫的次數,比魏征還要多。有時候說起話來,比魏征還要一針見血。

  他是聖明天子,可以容忍,可以克制。可有朝一日,當恩情不在,他會不會也像氣恨魏征這樣,怨恨她呢?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的,徐慧就將其拋之腦後。

  過分擔心未發生的事情有何意義?徐慧瞭解自己。她要走的路,只要是正確的,就算是註定會撞得頭破血流,她也絕不會回頭。

  「那你呢,慧兒,你還氣不氣了?」

  他輕輕地撫摸著她柔嫩的臉頰,小心翼翼地問。

  她歪頭靠在太宗懷裡,聲音軟糯,「我從沒有生過陛下的氣……」

  這話是假的,心意卻毋庸置疑。

  李二高興得顴骨升天,暖化的心輕輕地飄了起來,如沐春風。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打了有些日子的仗,終於傳來捷報。

  貞觀十四年八月,侯君集攻克高昌。太宗當即下令,以其地置西州。

  九月,麴文泰病死,其子麴智盛繼位,投降大唐。太宗下旨,置安西都護府於交河城,置庭州於可汗浮圖城,加強大唐對遼遠疆土的統治。

  也就是從太宗設立安西都護府開始,西域各國皆到長安朝貢,自此,大唐成為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國,萬邦來朝。

  大唐打了勝仗,又得到這麼多戰利品和貢品,連日以來,宮中皆是喜氣一片。唯有近些日子將被指婚的高陽公主,顯得有些鬱鬱寡歡。

  前 些日子太宗便放出話來,有意為愛女擇婿。說起來太宗對高陽公主,的確是有幾分偏愛。一般大唐女子十一二歲定親,不久後便要出嫁。高陽公主卻是留到了十五歲 還沒有嫁人,在民間算是老姑娘了。再不能嫁人,是要吃官司的。當然,皇家不能與平民相比。太宗遲遲不肯為高陽公主定親,一是為了多留女兒幾年,更重要的原 因是,這幾年朝中又需要公主和親了。

  這也是高陽愁眉苦臉的原因之一。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可她知道那人是嫁不得的。這也就罷了,能嫁到京中,倒也不錯。最倒楣的就是被送去和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能活上幾年。

  一般情況下,皇室是絕不會送皇帝的女兒去和親的。一般送去藩國的,都是宗室的女兒。可現今不同,吐蕃的松贊幹布求親被拒之下,竟然發動戰爭,直逼唐朝松州,揚言若不和親,便率兵大舉入侵大唐。

  太宗自然不會怕他,派出牛進達一舉擊敗了吐蕃軍隊。在侯君集率領的主力軍到達主要戰場之前,松贊幹布便投降了。

  這一次,他再次請婚。太宗為了停戰,只怕會指一位真正的公主過去和親也說不定……

  高陽此時便處於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一方面她不想嫁人,另一方面,她更怕嫁去蠻夷之地。也難為她小小年紀,生母早逝,沒有個長輩可以商量。

  最後不知是誰給她點了路子,求到徐慧這裡來。

  徐慧和高陽公主的交情不深,高陽公主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帶了好些苦心搜集的古籍送過來,言語間還不斷提及她和晉陽的交情,希望徐慧看在晉陽的面子上幫一幫她。

  可徐慧一直沒有鬆口。涉及到前朝政事,徐慧向來是很少插手的。

  高陽見她一直和自己迂迴周旋,情急之下,乾脆直言道:「徐婕妤,你我同年出生,想來這宮裡你最能瞭解我的心情。都是家裡嬌生慣養長大的女兒,誰願意嫁去蠻夷之地呢?」

  徐慧淺淺一笑,頗有幾分不贊同的意味。老實說,若是她的和親能換來兩國之間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和平,她願意遠嫁。

  只不過這個話,她沒有說出口。高陽公主既然是為了此事而來,她若那樣說,便是在打高陽的臉了。人各有志,沒那個必要逞一時之氣,打那個嘴仗。

  「公主稍安勿躁。」徐慧親手倒了一杯果飲給她,溫言道:「依我所見,公主實是多慮了。朝中和親,向來是選宗室女。沒道理到了公主這裡便例外。」

  「有徐婕妤這句話,我便放心了。」高陽長長地鬆了口氣,甚至誇張地拍了拍胸口。

  徐慧好笑地看著高陽。她並沒有給高陽任何承諾,她卻這樣信任她?真是搞不懂了呢。

  其實徐慧是沒意識到,三年專寵,早已讓她積威甚重。她的位分雖不是最高,在後宮的份量卻絲毫不低於正一品四妃,甚至更重。但無論是得寵之前,還是聖眷正濃之時,徐慧對人對事的態度都是一樣的。這般寵辱不驚,也是她被眾人所羨慕,卻很少遭到嫉妒的原因之一。

  當一個人和你差距不大時,你或許會嫉妒她的好運氣。可當兩個人的差距大到無可比擬的地步時,還有什麼嫉妒可言呢?便只有仰望的份了。

  後妃們對徐慧就是這樣的心態。除了景仰,還有什麼可做的呢?她好像是上天的寵兒,不僅年輕,貌美,才華還舉世無雙。只能哀歎自己生不逢時,千年難遇的妙人兒,教她們在後宮裡遇上了。幸或不幸,箇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曉。

  籠罩著這樣一層光環的徐慧,在一直沒有子嗣的情況下被晉為充容,也就絲毫不讓人覺得奇怪了。

  貞觀十五年新年,覺得時候差不多了的太宗,下旨晉封徐慧為充容,位列九嬪。

  其實以徐慧榮寵之盛,她早就應該抬位了。不過是太宗為了保護徐慧,刻意多壓了一會兒,讓她顯得有些資歷再給她晉位。饒是如此,位列正二品九嬪的徐慧,今年也不過十五歲而已。在一群年紀大到和她母親薑氏差不多大的妃嬪中間,徐慧絕對是最年輕、最受人矚目的那一個。

  旁人都覺得她是逆天的存在,徐慧自己倒不覺得什麼。老實說,比起帝王的寵愛,她更注重自己在學術上的造詣。除了在甘露殿當值的時候,她還是一頭紮進書海裡,埋頭苦讀,從未改變。

  就連藏書閣的薛婕妤,見她借書還書的速度這樣快,都笑話了她一句,「徐充容這是要考狀元呢。」

  徐慧淡淡一笑,仍舊我行我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新年到來後,宮裡人逐漸有了些風言風語,說徐充容空有盛寵,卻無法生育。徐慧並沒有放在心上,太宗聽說之後,卻是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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