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配擁有的
天氣晴朗,暖人的午後陽光打在身上,像一隻溫柔的大手,不時在人的臉龐上微撫,舒適又讓人不自覺地慵懶起來,心情一片美好。這樣的時間,用來休息最適合不過了。
此時,冰帝小樹林中的涼亭裡,有三個女生正坐在石凳上,彼此你一言我一語,聲音如銀鈴一般交談著。
其中兩位,正是許許多多冰帝女生都想與之交好的雲山千代和遲原龍月,其兩人身份背景當屬冰帝女生中的頭一份,除她兩人之外,另一個卻是完完全全的平民,但卻在冰帝風評頗好,也同時與這兩位大小姐交好。
雲山和遲原兩個人,雖然所屬的圈子相同,家世背景相當,又同讀一個學校,但她兩卻沒有按照俗套,成為了一等一的死黨,而是在冰帝各有各的生活互不干擾,頗有點「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但放眼整個冰帝,又只有你能得到我的認可」的感覺。平時不要說像這樣坐在一起,就連說話都沒有過幾次。如今這番景象,倒也算是頭一遭。
原因也無它,自從兩人分別和秋理奈交好之後,交集就多了起來,不管有意無意,接觸的機會也多了不少。兩人本就是相似的人,家世相似成長背景也相似,是以完全不需要磨合,能合的來的地方非常多。
如今,三個人這樣坐在一處聊聊天,倒也其樂融融。
「真的是水源跳下去救你的?」話題轉到了學校這幾天討論的最多的事情上,當事人不僅就在眼前,而且還是自己的朋友,遲原龍月質疑的目光在秋理奈臉上來回打轉,不是她多心,而是水源柔那個樣子,根本就不像願意救別人而跳下水裡去。
不是遲原龍月對水源柔有偏見,其實是因為……她早在幾年前就見過水源柔。當時是在某個宴會上,隨著家長一起出席的遲原龍月一直躲在別處玩,說真的,她是第一次見到那麼任性的小女生。雖然是同齡人,但遲原龍月這幅性子,從小的時候就有徵兆了。只不過是被弄壞了一點的玩具,水源柔當場笑著一點都不計較,可是她卻無意間看見,水源偷偷地將那個娃娃踩地稀巴爛,最後丟進了垃圾桶。想到人前笑的那麼溫柔的水源柔,以及那些說她像小天使一樣又漂亮又善良的大人和同齡人,遲原龍月只覺得身上發冷。小時就有些「清高」的遲原,在長大以後孤傲地更明顯,只不過,她心裡始終有一幕難以忘懷。
其實,上一世的遲原龍月之所以會討厭宮間理奈,明知水源不是好人還眼睜睜看著宮間理奈一步一步走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甚至還在她艱難的時刻推波助瀾,是因為遲原龍月覺得,會和水源柔交好的人,要麼是蠢,要麼就是一丘之貉。
而宮間理奈在被水源柔陷害以後,遲原龍月一開始是有那麼一些同情的。只不過,在見識了宮間理奈一堆於她而言十分「腦殘」的行為以後,那一點點的同情心也徹底消失了。
宮間理奈不僅蠢,而且垃圾。
會和水源柔做朋友,還被害到毫無招架之力,她蠢的無可救藥。另外,沒辦法反擊,還被人一步一步逼地變成越來越不堪的人,這對遲原龍月而言,就是垃圾和無能。
只不過她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樣,自由的同時又擁有家族給予的一切光環和權利。
言歸正傳,所以,不管冰帝的人都是怎樣稱讚水源柔的,她都無法喜歡水源。
小時候就是那樣的性格,長大以後能善良到哪裡去呢。
正因為這樣,在知道向日和雲山都讓秋理奈離水源柔遠一些的時候,她也難得八婆地去叮囑了秋理奈一番。
秋理奈從她的眼神裡讀到了這樣一句話——「該不會其實是她推你下去的吧?」
在心裡輕笑一聲,秋理奈輕輕說道:「我確實覺得腳下一滑,然後才摔下去的,後來我就聽到水源桑也下水了,雖然最後是網球部的成員把我們救上來的,但……水源桑確實也是因為我,才會入水的吧?」
「所以說,其實你自己也不確定咯?」遲原龍月撇撇嘴,對秋理奈所說的水源柔為了救她而下水依舊持懷疑態度。
「是……吧。」秋理奈努力回想,表情十分苦惱:「不然她怎麼也會掉下來,而且情況比我嚴重。」
「那是她自己有心臟病,哪裡是因為你。」雲山千代接話道,雖不像遲原龍月一般質疑地*裸,但態度也沒有好太多:「而且最後救你們上來的不是網球部的人嗎……誰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你呀,就知道什麼都往好的方面想。」
說不定秋理奈會掉下去才和水源柔有莫大關係呢。雲山千代撥弄著自己的頭髮,一瞬間和遲原龍月想到了一起。
事情的真相當然不止這麼簡單,不過……你們只需要知道應該知道的就好,其他的不用深究。
秘密和真相,操控遊戲的人才配知曉。
「算了……不說這個了,反正都已經過去啦。」秋理奈沉思一會,忽然笑起來,黑色的瞳孔看上去豁達無比:「有的時候深究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就當做她是救我,我是被救好啦。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這是什麼奇怪的思維邏輯……」遲原龍月忽然覺得哭笑不得,一會之後擺手無奈道:「算了,就像你說的,人沒有大礙就好。」
雲山千代也笑,然後瞪了秋理奈一眼:「早說過讓你離她遠一點,每次遇上她肯定沒好事。」
說完表情不是很好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像是想到了之前幾次的事情。自從刺繡的事情之後,她對水源柔就多了幾分戒心,仔細觀察下來,溫柔大方的水源柔……其實也不是毫無破綻。
原因嘛……很簡單。
水源柔此人可以用一個詞簡單形容——表裡不一。她對自己認定的事情有著極強的佔有欲,家世能帶給她的她都習慣了,而家世無法給她但她又想得到的東西,她則會用盡各種方法得到。
長時間的偽裝溫柔善良,可內心卻極其自私,這兩種完全不同的特質讓那層美好的假像,參雜上了一絲違和感。
美好而又骯髒,造就出來的水源柔是扭曲的。
秋理奈雖然相似,但本質完全不同。她是完完全全為了復仇而生,滿心的恨意已經和她整個人合為了一體。
這世上能做天使的,除了天使本身,還有黑地純粹的惡魔。而秋理奈,正好屬於後者。
遲原龍月和雲山千代都各有各的深意,秋理奈卻裝作完全不知情,眼神依舊如往昔,輕輕巧巧就跳轉了話題:「對了,今天下午放學以後,去哪裡玩好呢∼?」
「真是……說著這麼正經的事情,你居然還想著玩……」雲山千代無奈地看她一眼,然後想了想說道:「就去上次那家店吃蛋糕吧。」
「那家店的蛋糕甜死了……嘖。」遲原龍月撇了撇,語氣頗為挑剔。
「那你別去好了,我可沒有邀請你。」雲山千代挑釁地朝她一笑。
「拜託,那是你家的嗎?據我所知,雲山家可沒有涉足西點行業吧?」遲原龍月回她一個「你真好笑」的眼神,兩人又開始了鬥嘴。
秋理奈含笑看著她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地過招,感受到口袋裡傳來的手機震動感,笑意越發深了起來。
考慮了這麼久……還真不像忍足君的作風呢。所以說,他也是有別的心思咯?
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這可不行喲。
乾脆我來替你做決定好了,把那只碗……摔碎吧∼
球場上,拿著白毛巾擦拭脖頸的忍足侑士,比起平時來有些心不在焉。
手上擦汗的動作重複了好久,直到向日嶽人蹦過來,一聲大吼才「叫醒」他。
「侑士,你今天怎麼了?」皺著眉的向日很是苦惱。
「沒什麼。」忍足侑士又如往常一般笑了起來,輕拍向日的肩膀說道:「只是在想些事情。來吧,我們打一場。」
他要怎麼解釋,自己居然因為秋理奈的邀請,莫名有了些緊張。
不是沒有和女生約會過,甚至最近這段時間一直都和水源柔有來往,但是……這樣的心情卻不多見。
這種奇怪的感覺……
也許連約會都稱不上,短信裡明明白白地說明了原委。因為上次電車裡出手幫她的事情很感激,而且這一次發現她和水源落水的人是他和向日,所以請他吃飯表達謝意。
不帶上向日的原因,正是因為她很認真地想要感謝他。
而他居然會因為這件事發呆,甚至同意赴約的短信隔了好久才敢回復過去。
煩亂的一腔思緒,全都發洩在了和向日的練習賽上。
不知他的心思,流著汗喘著粗氣的向日暗自懊惱,輸得這麼慘……好久沒有過了呢。
***
今天放學後的蛋糕店活動沒有邀上向日,秋理奈、遲原龍月和雲山千代決定三個人去。
在點完蛋糕去洗手間的空檔,秋理奈才掏出手機,閱讀完忍足回復的資訊以後,那嫣紅的嘴唇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黑色的眼底深處又蒙上了一層霧。
不配擁有美好人生的你,就讓我來替你在你的字典里加上痛苦這個詞吧。
親愛的水源醬……從現在起,你擁有的想擁有的,我通通都會搶過來喲∼!
第56章 就這樣開始吧
晴空萬里,天空碧藍如洗,電線杆上停留的麻雀,正唱著美好的讚歌。飯後四十分鐘,秋理奈窩在自家沙發裡,姿態悠閒地翻看著雜誌,茶几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一身家居服讓她看上去慵懶了不少,也不同于平時的柔和溫暖,更多的是另外一種綣逸的懶態,或者說是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女人味。
安靜的客廳中只有牆上指針滴答的轉動聲,整個屋子裡靜地像是沒有人存在——除了秋理奈走動的時候,秋宅裡常常這樣毫無人氣,哪怕裡面有一個大活人居住著。
輕輕合上雜誌,隨手將它拋到茶几上,白皙的腳伸進毛絨的拖鞋裡,秋理奈微垂著眼皮朝臥室走去。不多時傳來臥室門被關上的聲音,整個客廳在這極短的一陣聲響過後,變得比之前更加安靜,那杯紅茶只被淺淺地酌了幾口,獨自在茶几上飄散著熱氣,直到冷卻。
距離和忍足侑士約好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零二十五分鐘。輕嚀一聲,秋理奈用潔白輕柔的被子將自己卷成一團,戰鬥前的悠閒啊……得好好珍惜呢。
呼吸聲逐漸平穩,時間仿佛禁止,實際卻毫無停歇地朝前走了兩個多小時。
睡完睜開眼,一瞬間腦子裡有些空白,靜靜看著天花板呆了一分鐘以後才完全清醒過來。秋理奈一個縱身掀開被子從床上躍起,穩穩當當地落在木質地板上,兩隻手繞到腦後把長長的黑髮束起,眯著眼享受地伸了個懶腰,午後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耀眼而溫柔。
「美好的夜晚……要準備開始了呢∼」
***
「抱歉啊,嶽人。」公寓裡,握著手機在沙發上坐下,忍足侑士語氣耐心地哄著正和他通話的向日嶽人,磁性醇厚的嗓音一如既往:「今天晚上不能陪你出去逛了。」
「怎麼都這樣……」向日的語氣有些委屈,仿佛一瞬間就能想像他鼓起的臉:「理奈今天也沒空……我還想叫你們陪我去吃蛋糕的……」
聽見這話不知為何,忍足侑士莫名覺得有些許的……心虛?
瞞著其他人,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的或許能稱為約會的見面。
雖然在瞞著其他人這一點上,並沒有刻意去做,但越是想忽略,這種感覺就越強烈。不想對其他人多說,因為解釋起來很麻煩。忍足侑士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可是還是有一種……
和水源柔一起時,幾乎沒有的……期待。
比起嶽人和鳳,和她不熟的自己,卻突然有了一個屬於兩人之間的秘密,距離仿佛一下子拉近了很多。這幾個小時裡,她只會和他說話,只會對著他笑,也只會看著他。
從最開始認識她起,被她看著的感覺就非常熟悉。說不上哪裡熟悉,就好像曾被那樣專注認真的目光溫柔以待。並且只對他。
「抱歉了,下一次陪你去吃吧,嶽人。」耐心聽完向日的嘮叨,掛掉電話以後發呆了兩分鐘,回過神的時候掃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離六點半已經不遠了,趕忙起身檢查已經打理過的自己,直到百分百自信,這才換上鞋子離開公寓。
*****
約定見面的地點,忍足侑士到的時候,秋理奈已經在等著了。長長的頭髮在腦後紮起,米色的斗篷小外套,衣服肩膀處還有毛絨絨的小坎肩,襯地一張臉瓷白如玉,黑色的眼睛如同黑瑪瑙一般,正閃著笑意晶亮地望向他。下半身穿著冬天的保暖棉襪,修長的腿包裹在黑色的絲襪裡,雖是冬天的棉材質,但卻一點不顯臃腫,那雙腿看起來更是纖細。
「抱歉,我來遲了。」忍足侑士紳士地笑起來,聲音比起平時更加低沉,聽起來比以往多了一份真誠,又更加磁性。
「沒有啊。」秋理奈明朗地笑起來,朝忍足晃了晃手腕上純黑的電子錶,示意道:「呐∼現在才六點二十,忍足君沒有遲到。」
紳士的笑因為她輕鬆的語氣深了起來,她比從前更熟撚的態度也讓他放鬆下來,唇邊的弧度大了起來,忍足侑士笑道:「嘛,看來秋桑比我更紳士啊……真是慚愧。」
秋理奈噗嗤笑出聲,站直身子道:「先去吃飯吧,就讓紳士的秋理奈小姐,來給忍足侑士先生展現一下真正的風度∼」
氣氛一瞬間融洽了起來,兩個人就像相識多年。而在這融洽中忍足侑士也有一刹那的愣神,那不知名的熟悉感仿佛穿透了一切,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像正要破土而出。
原本陌生的兩個人之間,無形中有一種不需言說卻無比鍥合的氣場。
「忍足君?」秋理奈微微彎了彎腰,半個身子探到他身上,疑惑地看向他。
「啊,抱歉。」忍足侑士從那不知該從何說起的奇怪感覺中回神,對她疑惑的笑臉揚起一抹柔和的笑:「一瞬間走神了。」
「呐,這樣可不行哦∼」眨了眨眼,伸出食指晃了晃,她將兩手背在身後交握著,步伐輕快語氣不見一絲不悅:「和女生走在一起卻分神,這樣不行哦∼」
忍足侑士輕笑,剛想回答,卻見她明朗活潑的笑意中滿滿都是……開心。
那種不知名的熟悉感再次刺中了心臟,他仿佛覺得呼吸滯了一瞬,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
秋理奈像是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又抬起頭眯眼笑著看天:「今天吃義大利面吧∼忍足君∼」
冬天,才六點多,夜幕就已經替代了白晝,因為空氣乾淨,那夜幕也美地像畫。
那幽藍天空中正掛著繁星,光芒弱的星芒密密麻麻佈滿夜空,而其中也有為數不多的幾顆亮地讓人無法忽視,其他密密麻麻的星芒,全都成了襯托。
即使是卑微如宮間理奈,也是有著如那亮光一般的……美好回憶。
第二個學期轉入冰帝的宮間理奈,在入學第一天就迷路了。
「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像是從天而降出現在她面前的忍足侑士,聲音醇厚磁性,帶著溫柔的笑意,解救了如同無頭蒼蠅的她。
以感謝為名,宮間理奈和忍足侑士一起出去吃了第一頓飯。
同樣的夜色,同樣的星空,同樣的人。
那一份義大利面的味道,在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吃到過。再也沒有義大利面,好吃地像那天一樣,讓她終生難忘。
也是在那一天,她知道了他來自關西,知道他喜歡粕汁,喜歡青箭魚,喜歡西米露,不喜歡納豆。
她曾經想過要更加更加的瞭解他,更多地出現在他生活中。
視線隨著他移動,總是想要看向有他在的地方,在她的心裡他永遠是好的。
只是最後,在他身邊站定的人,卻不是她。
他的笑容從來都是那麼溫柔,那麼紳士,不管對誰都彬彬有禮,讓人如沐春風又恰到好處。她曾經在他深邃不見低的眼睛裡,在他醇厚動聽的聲音裡,在他關心和體貼的話語裡,迷失過自己。
宮間理奈以為,那樣的笑那樣的態度就是她所尋找的。但是直到她成為秋理奈才明白,那對所有人都一樣的溫柔,才是最冷淡的疏離。
好在,掙扎痛苦過以後她懂了。
好在,從那陰影噩夢走出來的刹那她懂了。
好在,當她不甘而又必須走上黃泉路的時刻她懂了。
好在,她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所有錯過的遺憾的痛苦的悔恨的,都不算太晚。
秋理奈輕舒一口氣,笑意似乎就要從眼角唇邊溢出來。她將目光從天上移回來,視線在忍足侑士臉上停住,彎眉笑道:「忍足君,我們走快一點吧∼那家店的義大利面,非常……非常好吃哦∼」
就從一切最開始的地方重新來過吧,回到故事的起點,從這裡開始,你……也來體會一遍。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還有……
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和莉莉的死別,從上一世到這一世的怨恨,付出全身心卻換不到的哪怕一絲的你的注視,還有到如今也無法忘記擺脫的恨,無法解脫的所有執念!
這四樣,我通通都嘗了一遍。
現在,換你來嘗一嘗……我的痛苦。
我的痛苦,永遠的痛和……無邊無盡,看不見頭的苦——!
「哎……?」忍足侑士微睜雙眼,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刻,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秋理奈細長如玉的手指,緊緊包裹住他的手腕,隔著皮膚血管處的心跳漸漸匯合,兩個人在這茫茫星空下,穿梭在燈火闌珊的街景中狂奔了起來。
溫熱的觸感從手腕處傳來,愣神的忍足侑士就這樣跟著她跑了起來。她的速度對於常年打網球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甚至因為身高,他不得不微微彎著腰跑來遷就她,只是,當那束起的長長的黑髮,因為跑步的動作在空中一甩一甩時,他突然聞到了隨著夜風撂過他鼻端的香味,那是她的味道。
莫名地,他在這奔跑途中,不溫柔也不紳士,但卻無比愉悅地笑了起來。
牽著他手腕的秋理奈,一邊跑著也一邊揚起了嘴角,眼睛裡似乎有星光。
那漫天的星點好像在為她們指路,構織出一副美好璀璨的畫面。
這一次,賭上一切也要讓你……
愛上我——
第57章 最開始的味道
跑了好長一段路,秋理奈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狂奔途中路旁行人也有三三兩兩投來詫異的目光,但是不理會別人怎麼想,突然釋放自己的心情,這種感覺讓兩個人都不自覺保持著嘴角的弧度。
到達秋理奈選的那家店門前,停下腳步的同時也鬆開了握著他的手腕,氣息雖然還不平穩,但臉上的笑意卻是實打實的。她不同于以往的溫柔淑女,看起來更像是柳生知莉平時的狀態,明朗歡快而又充滿生機活力,比起溫柔的笑來,雖然不能安撫溫暖人,但卻很容易打動人。
忍足侑士也不同于平時一貫的紳士悠然自得,頭髮被風吹亂了一些,臉上的表情比起那一成不變看似親近實則疏離的笑,更多了些生動的愉悅。
「抱歉……」秋理奈氣息還是有些不穩,眼裡也沒有羞澀或是其他的,單純只是因為做了一件平時不會做的事而發自內心的感到喜悅,眼裡像是承載著星光:「突然拉著忍足君跑起來了,太冒昧還請不要介意。」
和她比起來,這點運動量對忍足侑士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像她氣喘吁吁,忍足侑士和她面對面站著,呼吸絲毫不亂,除了頭髮被風吹地稍微淩亂了些,根本看不出他有一絲剛剛才跑了好幾條街道該有的樣子。
「沒關係。」看著她臉上似乎微微滲出的薄汗,忍足侑士又接著道:「秋桑……很少跑步?」
似乎是想問她是不是有哪裡不適,其實他們跑來的這一段路也不算長,她的反應稍稍超出了正常範圍一些,身體虛弱的人才會對運動有如此大的反應。
「啊……其實……」秋理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呼吸頻率到此時才完全正常,白皙的臉因劇烈運動染上微紅,但眼睛卻依舊笑意盈盈:「我對運動不是很擅長,那天落水以後身體就畏寒很多,常常覺得冷,一運動起來反應比以前還要大了。」
那一閃而過的失落沒有逃過忍足侑士的眼睛,雖然很快就被笑意掩蓋,但他還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一瞬間她的低落。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身體不好吧,即使不愛運動,也不希望運動以後會看見一個孱弱的自己。雖然她現在沒有到那種程度,但身體變差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
沒有人不希望自己健康。
忍足侑士又想起那天把她救起來時的情景,臉蒼白不堪,就像一張薄到透明的白紙。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間,那水冷到差點讓大腦麻痹,連他都受不了,更何況她。
看著忍足侑士眼底那一絲憐惜在輕湧,秋理奈似乎覺得心裡有另外一個自己正在尖聲嬌笑。
讀懂人情緒的功夫,我可是比你到家哦∼忍足君。
即使隔著鏡片,她也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在改變。
說實在的,曾經的宮間理奈最討厭別人同情她憐憫她,一旦讓她覺得對方在可憐自己,她馬上就會暴走。
但是秋理奈,卻明白了如何更好地利用人的同情心這一弱點。
不是你有多可憐,別人就會多同情你,而是你能讓別人多同情你,在他的眼中你就有多可憐。
要說嚴重,更應該憐惜的不是水源柔嘛?和她比起來,秋理奈根本沒有多嚴重,可惜……
既然水源柔自己沒有能力得到忍足的憐惜,那就讓她秋理奈,用更輕微的「後遺症」,得到他更多的關心和憐惜吧……
她才不要像上一世一樣,一直堅持著固執著,可是卻從一個健康正常的人,變成了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物。
這一次,就讓她柔弱地讓人充滿保護欲,然後平平安安地活到最後,以一個健康正常人的身份。
「在醫院的時候醫生沒有做全面檢查嗎?」忍足侑士的眉頭微微蹙起,本來對一個不是很熟的人,他不應該是這種態度,然而語氣裡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這個天氣落水,要是留下什麼後遺症,對身體有影響就不好了。」
「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所以醒了以後我就直接下了病床……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吧,本來就不擅長運動……」語氣中淡淡的失落和無所謂,那笑容和剛才沒什麼兩樣,但冷靜下來變回平常的她,已經不像奔跑時那麼開心了,秋理奈轉身看向身旁的店門,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們進去吧,跑了一會還真餓呢∼」
差點就忘記了,她……一個人。
她和水源柔被送到醫院以後沒多久她就醒了,因為自責水源柔為了救她一直沒醒哭了好久,好幾個醫生和看護圍著水源柔的時候,她還自願照顧了水源整整一個晚上。
當水源家大小姐眾星拱月般被人圍著的時候,除了嶽人和他們幾個,沒有人去看過她。
早知道就送她去跡部家的醫院了……
除了好好檢查以外,也不會讓她那麼清晰地感受到水源家大小姐和平民孤女間,犀利又直觀的差別。
難怪那天跡部的臉色不太好,想來也是被那家醫院如此沒有醫德的態度氣的,在秋理奈醒的前一秒跡部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在她睜開眼的一瞬間卻又什麼都沒說。
花寺家,向來和水源家交好,想來花寺家醫院肯定會緊張水源柔,更別提後來水源夫人還親自去了。
忍足侑士在心裡歎了口氣,他那時也為昏迷不醒的水源柔捏了把汗,竟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而此時,他也不好說什麼,秋理奈已經邁開步子朝店裡去了,忍足侑士只好跟上她的腳步,心裡卻覺得有什麼東西梗在那裡,悶悶的消除不去。
整個大廳桌位不多,柔和的輕音樂緩緩響著,燈光微微有些暗,但氛圍卻無比的好,面對面在一張桌前坐下,服務生端正地站在一旁,忍足侑士慢慢地翻著手中的功能表,眼睛卻往秋理奈瞟去。她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功能表,一道一道菜看的極其仔細。
「一份海鮮義大利面,嗯……再來一份蔬菜濃湯。另外這個甜點來兩份,再加兩份水果沙拉。」點完以後,秋理奈把自己手上那份功能表遞還給了服務生。
見她看著自己,忍足侑士才重新「認真」地快速看起了功能表,三十秒之後也點好了餐:「一份濃醬義大利面,再一個奶油濃湯,謝謝。」
服務生走開以後,忍足侑士看向面對而坐的秋理奈,問道:「秋桑很喜歡這家店嗎?」
「也不是啦,我之前有來過一次,不過已經很久很久了,味道很好所以一直記得。」秋理奈笑著解釋,又說道:「前段時間要麼做兼職,要麼去做義工,想來這裡結果一直都沒機會,今天剛好可以再嘗一嘗那個味道,說起來,這都要感謝忍足君呢∼!」
「明明是秋桑請我吃飯,卻說的像是承了我的情,這樣還真是不好意思。」受她的感染,忍足侑士也笑了起來。
「嗯……其實……」秋理奈斂了笑意,表情正經了起來,語氣認真又誠懇:「如果忍足君不介意的話,以後可以像嶽人一樣叫我理奈就好。不是承了忍足君的情,而是……我真的很感謝忍足君你。」
「在電車上出手的那次,還有這次如果不是你的話,說不定會有危險。我真的很感謝忍足君。」
說到這裡秋理奈目光直直地和忍足侑士的目光對上,直視著他的雙眼認真地坐著微微鞠躬:「謝謝。」
「我接受你的道謝。」被她認真的架勢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以後忍足侑士又無可奈何地笑了,輕聲答道:「……理奈。」
聽見他稱呼的瞬間,秋理奈笑容越變越大,直到再次回到拉著他跑時明朗歡快的樣子。
那笑太燦爛,一不留神,似乎就要亮花眼。
忍足侑士忍住說「你也可以叫我侑士」這句話的衝動,努力地把那口氣咽回了肚子裡。
他想在妥當一些,更妥當一些的場景說出這句話。
真正地變成熟悉的人,像嶽人或者鳳那樣,可以自然無隔閡地相處。
而不是永遠停留在無關的程度。
現在也算進步了一大步,這樣也很好,循序漸進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點的義大利面和濃湯也在這時上了桌,撲鼻的香氣在兩人間彌漫,味道光是聞起來就讓人頗有食欲。忍足也把注意力分散到面前的食物上,十分熟練地拿起了叉子。
秋理奈姿態優雅地拿起叉子,一圈一圈地旋轉著,直到麵條一層一層地纏繞在叉子上,牢固地無法鬆散開來,她才微微張開嘴,將叉子上的麵條緩緩地送進了嘴裡。
吞咽下去之後,下一口喝一勺濃湯,配合著殘留的面的味道,口腔裡彌漫著滿滿都是食物的美味。
在記憶的最深處,深到當她挖出那些往事,回憶起來會有些疼的程度,這個味道,和那時候的一模一樣。
不管如何都不會忘記的味道,就是想忘也不敢讓自己忘的味道。因為這是讓她痛苦的根源。
要牢牢記住……這屈辱的味道——
而那些人,就像靜靜纏繞在叉子上的義大利面,她會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被她抓住,心甘情願地成為她的食物。
那才是……極致的美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