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
「還有淳常在。」宜修笑道,皇上還記得起菀常在,她有必要找個時間去好生探望一下。
從菀常在見到水井裡的福子至今已近兩年,雖說任誰見到都免不了受一番驚嚇。可就那一嚇,能病那麼久的卻是少之又少。要知在後宮裡生存,須得經得起血雨腥風。不過,一個膽小如鼠且病怏怏的女人,即使受寵,也無福消受長久的聖眷,她喜歡得很。
「菀常在的病一直不見好,臣妾想,菀常在一人久病,屋子裡的陰氣必然極重,大抵是陰氣過重,才反反覆覆久病不愈,也許,有些陽剛之氣,菀常在便會盡快痊癒了。臣妾還記得剛見到菀常在那會兒的驚艷,她還年輕,又是那樣標誌的一個人兒,若是像端妃那樣,可真是可惜了。」說罷,宜修連連歎了口氣。
胤禛豈會不記得,初見之時,那張臉也是令他極為震驚的。她穿得素淨,卻別有一翻韻味,還有她的皎潔伶俐,能在太后斥責甄姓時以先帝之言巧辯,「嬛嬛一裊楚宮腰」她當得起這一讚美。
新人中,他第一個想翻牌子的人就是她,當時她正病著,需要隔斷靜養,他也曾問起過幾次,幾乎都是還在病中。沒想到一轉眼,竟然是近兩年的時間。
這世上能像菀菀的人本就不多,有幾分他已十分想要珍惜,何況是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
「陽剛之氣?」想到皇后剛才之言,胤禛倒是笑了,「朕身上的不就是陽剛之氣。」
「皇上說的是,可不就是皇上嘛。除了皇上,後宮裡哪裡還找得出第二個有陽剛之氣的人。」宜修順勢建議,「皇上得空便去瞧瞧菀常在,菀常在若是好了,宮裡也好多個人伺候聖駕。」
胤禛點頭應允。
「皇后方才說的另兩人,淳常在朕倒是有些印象,彷彿是年紀還小,這安答應?」
宜修忙道:「皇上忙於政事,不常入後宮,難免有所疏忽。這安答應和富察貴人同住延禧宮,她倒是個極溫順的人,還有把好嗓子。臣妾聽過她唱歌,當真是可比天籟,臣妾不免想起當年,姐姐的歌喉也是如此美妙。」
「你說誰?」胤禛突然冷聲道。
「是臣妾失言。」
胤禛心裡一直惦念著純元,卻不願旁人提起絲毫,這話犯了他的忌諱,饒是從來相敬如賓的皇后,也沒了好臉色,兩人間和諧的談話氛圍被打破。宜修有些懊惱,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眼見太后的宮殿近在眼前,適才鬆了口氣。
皇帝和皇后一起來請安甚是難得,太后心中又驚又喜。
「兒子給皇額娘請安。」
「給皇額娘請安。」
「都坐。」太后眉開眼笑,「皇帝難得和皇后一起來看哀家。」
「兒子不孝,讓皇額娘擔心,特意從宮裡趕來,特來向皇額娘請罪。」胤禛邊說邊站了起來,似乎真是來請罪的。
宜修見胤禛與太后說話時,方纔的不快已經一掃而空,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快坐下,請什麼罪,你是哀家的兒子,哀家關心你的應該的。你自個兒保重身子便是對哀家最大的孝順了。」太后又轉向宜修,「皇后前陣子身子也不太好,如今可是好全了。」
「多謝皇額娘掛心,臣妾已經好多了。」
「好。」太后笑著一手拉皇帝,一手又牽了皇后,再將兩隻手疊在一起,「你們都好,哀家也就好了。」
三人又是相互噓寒問暖一番。
太后道:「皇帝前朝的事可還忙,也別太過操勞,皇后也要在一旁勸著。」
「前些時候著實是忙,如今清除了不少謀逆之人,便也沒那麼忙了。」
皇帝說的這些事,太后也是有所耳聞,只有一件,她耳中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仍是不敢確定下來。
「哀家聽說皇帝准了年羹堯回鄉養病?」
胤禛點頭。「他是自請回鄉養病,朕見他誠心請奏,又念在他的戰功便准了此事。」
此事說好可好,說不好也可不好,可這兩者就像是一個天平上的兩個等重的托盤,偏向哪一方都是難以確定的。
「西南土司還未解決,像年羹堯這樣既忠心又善戰的人,能用的時候,皇帝應該用著才是。」
忽然,宜修道:「後宮不得干政,皇額娘與皇上談論政事,臣妾應該避嫌才是。臣妾想起今日熬下的藥還沒有喝,怕是回去晚了,藥涼了,藥效也減了,臣妾就不陪皇額娘和皇上了。」
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哀家人老了,糊塗了,哀家不也是後宮之人。」太后再看向胤禛,「這雖是政事,你二人卻是夫妻,哀家與你們更是一家子,不也正是家事嘛。」
「正是臣妾身為皇后,更該做這後宮的表率,便是有可能涉及政事的也不該多聽才是。」宜修看向胤禛。
胤禛也不知怎的,談到這個問題心中便煩躁起來,本不想多說,礙於太后是自己的皇額娘才耐下性子解釋。
「皇后既然要喝藥,朕便同皇后一道回去了,兒子改天再來看皇額娘。」
待胤禛和宜修都離去,太后還是坐在原地發怔。
「竹息,你說皇帝為什麼會准了年羹堯回鄉養病。」
竹息道:「皇上是個心善之人,想必是打算善待那些功臣。」
「但願如此吧。」太后目光飄向遠處,「可前次對待墩郡王、廉親王及其同黨皇帝絲毫沒有心慈手軟,還有老十四,皇帝至今都不肯放他出來,他們可是兄弟啊。」
「太后您該這麼想,皇上願意放年羹堯回鄉養病,隆科多大人自然也能得此善終。」
「如此便是最好,怕只怕,走了個年羹堯,隆科多就成了皇帝的頭號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後快。」
竹息笑道:「太后您這個年紀應該享享清福,不要為那些瑣事再操心了。奴婢聽說富察貴人肚子裡的阿哥就快出世了,方才去給華妃娘娘送安胎藥之時,見娘娘的肚形有些微微發尖,十有□又是個阿哥呢。」
太后這才回過神來,想起這事便問道:「安胎藥華妃都喝了吧?」
「奴婢親自盯著。華妃娘娘知道太后如此費心,心中感念,當即喝得一口都不剩。」
「阿嚏——阿嚏——阿嚏。」華妃一連打了三個噴嚏,「不知道哪個賤人又在背後嚼本宮的舌根。」
頌芝替年世蘭順了順氣,笑道:「奴婢倒覺得是皇上想娘娘了,心裡念叨著娘娘和娘娘肚子裡的孩子。」
年世蘭不禁揚了揚頭甜甜一笑。
「娘娘,廚房的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只等著皇上晚上來了。」
「本宮親自去看看,還有那鴿子湯,別給燉老了。菜都溫著,等皇上來了再端上來。」年世蘭看外頭的天色,因著是夏季,到了這個時辰外頭還是很亮。「也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過來。」
胤禛這邊卻是恰巧路過,便想著順道去看看甄嬛。他走近了發覺門外站著個宮女,一身碧色的衣裳,看著極為清涼,不知道是否是跟著主子久了,眉眼間還和甄嬛有幾分相似。胤禛徑直走了上去。
「你家小主可在裡頭?」
「皇,皇,皇上……」那人嚇得連腿都站不穩,結結巴巴說著,「小主……小主,她……她,在……在裡頭。」
那人正是浣碧,她家小主與華妃娘娘約定吃下假死之藥之後便可順利出宮,也不知是近來事情太多,抑或是別的緣故,華妃娘娘雖著人把藥送了過來,卻遲遲沒有再與小主聯絡。這一來二去,華妃娘娘沒等到,卻是等來了年大將軍回鄉養病的消息。情急之下,小主索性服下了假死之藥,事先又交代了流珠前去通知華妃,叫她盡快把小主送出宮去。
華妃有這個能力,甄嬛相信,她也看得出華妃是真心想讓她出宮,這才敢大了膽子一試。況且,她還把此事告知了允禮,如若華妃實在不願幫忙,還可叫允禮想辦法帶她出宮,如此,實在是萬無一失,卻獨獨漏算了皇帝會來這一茬。
槿汐素來穩重,聽到屋外浣碧那聲皇上,差點沒站穩。她在原地來回轉了幾圈,匆忙小跑著進內屋替甄嬛蓋好被子佯作熟睡。
「你這麼慌張做什麼,莫非是你家小主出了什麼事?」
「沒……沒有。」浣碧實在不知如何說下去,「奴婢,奴婢只是從未見過皇上,突然見到,才有些失態,皇上恕罪。」
槿汐聽著對話,心中慌張更甚,急急掩飾了一番,從內屋出來時腳步聲已是極近了。
☆、發現
「給皇上請安。」槿汐一開門,胤禛已經在門口了。她偷偷朝浣碧遞了眼色,示意她趕緊叫小允子去知會華妃。
「你家小主如何?」胤禛見浣碧神色不寧,心有疑惑,邊問邊朝屋內走去。
槿汐也不阻攔,盡量用平靜的聲音道:「小主身子一直不見起色,喝了近兩年的藥也還是老樣子,剛又喝了藥歇下,怕是已經睡熟了。」末了,槿汐刻意放低聲音,似乎是怕吵醒正在熟睡的甄嬛。
床前隔了兩層簾子,床上躺了個人,安安靜靜。
胤禛停下腳步,隔著簾子朝裡望,場景恍惚如此熟悉。
也是這樣一間屋子,床上躺了一個人,她身下是殷紅的床單,他分不清那是床單的顏色還是從她身體裡流出來的血液。
她的臉色慘白慘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接生的嬤嬤說,嫡福晉生下的是死胎,嫡福晉恐怕也不行了。
他眼見著她們把身上滿是青斑的孩子抱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他和菀菀。
她已經十分虛弱,可他就是不敢走過去,他不願和她做最後的訣別。潛意識裡,他覺得,似乎只要他不前去和她告別,菀菀就不會狠心離開。
可是,她就那麼靜靜的躺著,沒有一絲生氣。
他怕,怕連最後和她告別的機會都失去了。
「菀菀。」胤禛呢喃著。
沒有人回應他,屋裡靜謐得可以聽到他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胸腔上。
「菀菀,我是四郎,你答應我一聲。」
仍是沒有任何回應。
菀菀不會不理他,她還要趴在他的膝上跟他交代後事,她還沒告訴他要好好照顧宜修,她還沒跟他說完最後的話,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胤禛慌了。
他慌忙掀開簾子,幾走到床前。
浣碧聽從槿汐指示匆忙叫小允子去找流珠和華妃。她心中惶恐,想起之前小主與果郡王談及此事,這幾日,為防不測,果郡王一直留在圓明園內,便匆忙去找果郡王。
小允子聽罷馬上行動,他也是練過幾下子功夫,腳程比旁人快上許多,只是再快,流珠此時也已經到了。
年世蘭左右等著胤禛,忽見周寧海來報。
「可是皇上來了?」她問著順勢整了整自己的髮髻。
卻聽周寧海道:「娘娘,是菀常在身邊的流珠姑娘,說有要事求見。」
「她來做什麼?」年世蘭有些失望,隨即想到自己先前曾答應過甄嬛要幫她出宮,想來也只有這事,便對周寧海說,「叫她進來吧。」
流珠請了安直接開門見山:「華妃娘娘可還記得答應我家小主的事?」
年世蘭不滿流珠的語氣,皺眉道:「本宮說過的話自然算數,菀常在要是不信,大可不必求本宮幫忙。」
流珠也是急脾氣。「娘娘若是記得那便最好,只是遲遲不見娘娘行動又是何意?如今我家小主當機立斷已經服下娘娘賜的藥,娘娘只需依約將小主送出宮去,也好證實娘娘卻是言出必行之人。」
「娘娘面前也敢放肆。」
「頌芝。」年世蘭制止了想要上前給流珠掌嘴的頌芝,「菀常在好大的架勢,如今這般急著要出宮,本宮剛和她說這事的時候怎麼就猶豫不決了。」
流珠絲毫不示弱:「娘娘只說一句,幫還是不幫?若是幫,我流珠自當感激娘娘的恩德,今天說話也是多有得罪,他日自會端茶謝罪;若是不幫,小主也不須巴巴求著娘娘,自會想其他的辦法。」
年世蘭已經稍稍收斂了些從前的急脾氣,如今又是懷著孩子,自然事事以孩子為先。她本就是要送甄嬛出宮的,暫且不會和一個下人計較。從前是需哥哥在外接應,等哥哥回來之後,又出了那許多事,當時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心思顧旁的,如今卻是哥哥不在京中。
也就在這幾天,她聽聞前朝開始有大臣上折子列舉哥哥的罪行。沒哥哥在京中照應不是做不到,只是這當口,若是一不小心,被人拿了把柄說是,只怕不好辦。
不過,她是打定主意要把甄嬛送出去,這樣冷在宮裡,保不準哪天皇上看到她那狐媚樣子又來了興致。
好在如今是在圓明園,許多能省的規矩都可以省掉,而夏季不宜長久保存身體,通常都會盡快處理,然後送去皇陵。甄嬛如今還是常在,不會太顯眼,只是在皇陵隨便找一處地方便可下葬。
年世蘭叫來周寧海,吩咐他去打點好一切。
周寧海得了令即刻便向外行去,恰好撞上了匆忙趕來的小允子。
流珠眼尖,已經瞧見了。「小允子你怎麼來了?華妃娘娘已經答應送咱們小主。」
小允子來不及和流珠解釋,當即來到年世蘭跟前。「華妃娘娘,我家小主已經服下娘娘的藥,皇上今兒卻突然來看我家小主,眼下什麼情況奴才也不知,只是來通知娘娘一聲,萬一事情暴露,還請娘娘幫著想想法子。」
「皇上來了!」流珠急得跳了起來,「皇上去看了小主沒有?」
「我出門的時候皇上正往屋裡去呢。」小允子一臉擔憂,「就怕皇上發覺我家小主她沒了氣息,此事一張揚反倒不好處理了。」
年世蘭一個沒站穩險些倒了下去,幸而頌芝眼疾手快在一旁扶著。
「娘娘您要顧念身子,還有肚子裡的皇嗣。」
皇上去看甄嬛。這句話一直在她腦海裡打轉,她不怕被皇上發現她做的事,她卻怕皇上去看甄嬛。她千防萬防,以為終於可以以最合適的方式讓甄嬛從她和皇帝的世界裡消失,卻防不到皇上想去看甄嬛。
她努力了這麼久,連孩子都有了,難道還是無法避免的要再次經歷一遍甄嬛搶走皇上嗎?
「快,周寧海,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安排。」年世蘭的聲音有些顫抖,「頌芝,走,去菀常在那兒。」
年世蘭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外,她管不了那麼多。如果皇上發現甄嬛已經「死了」,她就會勸皇上盡快下葬。對,就是這樣,只要甄嬛不在,就沒有人會分走皇上對她的寵愛了。
「娘娘,娘娘,您慢點,奴婢去叫轎子。您有著身子,可不能亂來。」
她什麼都聽不懂,什麼叫亂來,她只是害怕,那種前世帶給她的記憶裡的深深的恐懼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叫她無處藏身。
年世蘭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的這兒。
太監、宮女、太醫跪了一地。她聽到嚶嚶的低泣聲,她抬眼望去,胤禛坐在床邊,他側著臉,靜靜望著甄嬛,沒有發覺她的到來。
「皇上。」年世蘭聽到帶著顫抖的聲音從她喉嚨裡冒出來。
胤禛身子微微動了動,卻沒有轉頭。她幾乎覺得那絲細微的晃動也只是她的錯覺而已。
胤禛揮了揮手,宮人們魚貫退了出去。
年世蘭留在了屋內,胤禛望著甄嬛,她望著胤禛。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從前在王府,嫡福晉歿了的時候也是這樣,朕就坐在床邊,她沒有一絲呼吸的躺在床上,好像睡熟了一樣,卻怎麼也叫不醒。」
從前的嫡福晉不就是當今的皇后?她好好的在圓明園,又怎麼會歿了?
疑惑在心底一閃而過,她顧不上這些,慢慢走過去,在胤禛身邊蹲下,這才緊緊握著他的手。
「菀常在歿了,還有臣妾在,還有咱們的孩子。臣妾和孩子會一直陪在皇上身邊。」生生世世。那四個字,她沒有說,但她確實做到了,重生了一回,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奮不顧身地愛著他。
她明知這是一場飛蛾撲火,卻還是義無返顧。原來,這個世上真的可以有這麼一個人,儘管心裡無數次告訴自己要放棄,但終究還是捨不得,明知道會遍體鱗傷,卻心甘情願地被傷害。
她的手心微涼,她的話卻溫熱了他的心。腦海裡突然就冒出了一首讀過的詩: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菀菀就好像是沙子,輕易就被風捲走,他握不住,也許,是時候該揚了她。
「手怎麼這麼涼,都快要做額娘的人了,還不知道要照顧自己。正好太醫都在這兒,讓他們給你瞧瞧,別落下什麼病根才好。」
太醫再次被召了進來。方纔的膽戰心驚還未過去,這次自然是小心翼翼。
太醫起先是神色惶恐,心有餘悸,仔細診了半晌,卻突然眉目舒展。
「娘娘的胎兒無恙,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華妃娘娘腹中的乃是一位阿哥。」
胤禛臉上也露出笑容,手掌一拍,大笑道:「好,確實是個好消息。」
本來只是隨口胡謅給哥哥,沒想到竟真是個阿哥,年世蘭也是心下歡喜。
「華妃腹中的胎兒可穩定?」
年世蘭聽著胤禛問太醫,只當他是關心。
「回皇上,華妃娘娘腹中阿哥已經過了危險期,今後只要飲食得當,注意休息,便可無虞。」
年世蘭正高興著,忽而聽胤禛道:「既然已經過了危險期,那便早日回宮吧。」他又看向甄嬛宮裡的宮人,道,「封菀常在為貴人,帶回宮去再行下葬。」
☆、回宮
「皇上,如今天氣正熱著,帶回宮去,對菀貴人恐怕不好吧。」
年世蘭這一說,胤禛頓了頓,只吩咐道:「還是華妃心細,那便去冰庫取些冰來鎮著。」
年世蘭還想再勸,見胤禛一臉倦意,終究是沒有再說出口。
皇帝一走,流珠、浣碧等人打發了旁的下人自己照看起小主來。
浣碧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小心翼翼道:「華妃怎麼說。」
流珠「哼」了一聲,「還能怎麼說。我瞧著華妃倒是會幫我家小主,可你沒聽皇上剛才說的,要把小主帶回宮去,就怕到時候沒送出去,小主就只能詐屍了。」
「呸呸呸,你這說的什麼話。」浣碧在一旁掐了流珠一把,「不是還有王爺嘛,王爺那麼聰明,自然有辦法帶著小主出去的。」
流珠瞧浣碧一臉崇拜,沒來由得想要取笑一番:「我怎麼覺得,有人覺得這躺在床上假死的是自個兒呢。」
「亂說什麼呢。」浣碧趕緊轉移了話題,「你說小主和眉莊小主那麼要好,怎麼不告訴她?」
流珠嘿嘿一笑:「不知道看著更像是真的唄,這都想不到。我倒是擔心小主進了宮以後,若是華妃和王爺都沒有辦法,那小主醒過來以後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呢。」
「都怪華妃出的什麼餿主意,其實咱們現在這樣在宮裡也挺自在的。」
「華妃看咱們小主不順眼那麼久了,我要是她,就給一包毒藥,直接毒死了事。」流珠說著摀住了嘴,與浣碧面面相覷。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匡當」一聲。
兩人大驚。
「什麼人在外面?」
小允子聽到聲響即刻跑了出去,門外哪裡還有什麼人。
時值初秋,接連下了三天的雨,天氣漸漸開始轉涼,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宮裡歿了個人,此事可大可小,關鍵在於歿了的那個人的身份。身份高,自然不用說,若身份低了,那多個人少個人也沒多少人會關心。
甄嬛此時雖還是個貴人的位份,卻比較特殊。一來和她關係不錯的妃嬪還不少,諸如沈眉莊、淳常在之類,對她有所期盼的也不在少數,就像宜修和端妃,如此一來,這就變成了一件不算小的事。
如今已回到紫禁城,眾人自然又恢復了每日到景仁宮給皇后請安的習慣。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一番請安下來,宜修還是照例賜座,只是眾人心思各異。
宜修見沈眉莊神色憔悴,不由出聲安慰:「本宮知道沈貴人與菀貴人情同姐妹,出了這等子事,傷心在所難免,不過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沈眉莊立了起來,行了個標準的禮,機械似地道:「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
甄嬛自從上次她們三人一起在御花園見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後身子一直不好,她是知道的,但左右有溫太醫一直調理著,即便是治不好,也不至於把人給治沒了。
那日她剛聽到彩月來告訴她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她幾乎當場就要暈過去。
她們自小一起長大,一直都是要好的姐妹。年齡上,她比嬛兒大一些,所以,嬛兒在她眼裡就像親妹妹一般。她只盼著嬛兒好,願意事事讓著她,有什麼好東西也會先想到她。她知道嬛兒是個美人坯子,才華自也是不用說的。剛入選那會兒,她曾想,要是她和嬛兒都得寵會怎麼樣,後來她就笑自己傻,嬛兒得寵和自己又有多少區別,是她總是好過旁人的。
可如今嬛兒就這樣走了嗎?
沈眉莊垂著眼瞼,臉上的悲痛一覽無餘。
宜修見氣氛有些沉重,轉而對富察貴人道:「富察貴人,這肚子有八個多月了吧,你近來身子可好?這兩天有些涼,要注意保暖。往後你就不必來向本宮請安了,懷著孩子的人本就嗜睡,你這一大早起來,再大老遠的來本宮這兒,要是動了胎氣就不好了。」
富察貴人原先因著不能去圓明園心有怨恨,如今聽說皇上特意因著自己才趕回宮內,整個人容光煥發,此時又聽皇后這般說,她自然是臉上有光。
「臣妾多謝娘娘。近來臣妾也確實感到肚子裡的孩子不安分,總是踢臣妾,大抵是個男胎的緣故,所以才這般好動。」
年世蘭就是見不慣富察貴人懷個孩子就向全世界都炫耀的樣子。「這宮裡懷男胎的,富察貴人你又不是第一個,齊妃你說是不?」
齊妃和富察貴人關係一直不錯,後來得知她懷了男胎,心中總覺得,自己不如富察貴人得寵,會不會以後三阿哥也不如富察貴人肚子裡的孩子得寵。連著怏怏不樂了幾天,這會兒聽到華妃問自己,順著話就又想到了之前想過的事情。
只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本宮懷三阿哥的時候也沒見有什麼胎動。」
曹琴默順勢道:「這懷孕本就因體質不同而不同,三阿哥孝順體貼齊妃娘娘,自然就讓娘娘省心些。」
這話齊妃聽著心裡舒坦多了,忍不住道:「那倒也是,弘時一向就孝順。」
這擺明了在說她肚子裡的孩子以後不孝順,富察貴人立刻變了臉色。
宜修只是笑笑,轉頭對年世蘭道:「本宮倒是記起來,華妃妹妹肚子裡的也是位阿哥,皇上的子嗣多了,這宮裡往後就熱鬧了。」
年世蘭笑得有些得意,想到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心也柔軟下來。
富察貴人卻道:「能懷阿哥的可人多了去了,可我瞧怎麼宮裡生下來的阿哥也沒幾個,這才排到五阿哥呢。」
年世蘭頭一次懷孕時也是個成型的男胎,正好和如今的情形有些相似,這話惹得她極為不快,卻也勾起了痛苦的回憶,她就怕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富察貴人的阿哥不是還沒生下來嘛。」
「好了,都少說一句吧。」宜修淡淡道,「本宮也乏了,你們都回去吧。」
眾人走出景仁宮,華妃聽到周寧海過來道:「娘娘,竹息姑姑把今日的安胎藥送來了。」
聽到這話,年世蘭稍稍舒了口氣,如今有太后庇護,總不至於出了什麼大亂子。
這話卻正好被一道出門的富察貴人聽到,若說在景仁宮裡面還須得顧忌皇后娘娘,出了景仁宮她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何況如今她還懷著皇子,這就相當於是一張免死金牌,怎麼可以不好好利用。
「華妃娘娘真是深得太后寵愛,連安胎藥都由太后身邊的竹息姑姑親自送來,也不用擔心有人蓄意謀害,在藥裡加麝香之類的東西。」富察貴人還記恨著前次的事情。
頌芝上前,掄起袖子作勢欲打:「娘娘面前也敢放肆。」
富察貴人怎麼會怕一個宮女,反倒是把臉送了上去:「你打啊,你個奴才也敢狗仗人勢,就不怕這一巴掌下去打傷了本宮肚子裡的皇子,不怕皇上治你的死罪。若是本宮肚子裡的阿哥有事,你們娘娘肚子裡的阿哥也別想出世。」
「啪」地一聲脆響,年世蘭毫不猶豫地揚手,在富察貴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道了一聲:「頌芝,咱們回去吧。」
「是,娘娘。」這一聲,頌芝回應得尤為響亮。
年世蘭在頌芝的攙扶下坐上轎攆,隨手抽過別在腰間的帕子擦了擦手。想起甄嬛的事還未解決,她便又心煩起來。
思來想去,便是叫周寧海再親自去查看一番,是否安排妥當。
除去早晨的風波外,這一天倒是極為平靜。
頭兩個月倒還好,自從進入第三個月起,年世蘭就愈發嗜睡起來,這才用了晚膳,沒過多久就泛起困來。
興許是睡得過早,過了亥時,年世蘭漸漸醒了過來,隱約覺得外頭儘是吵吵嚷嚷的嗡嗡聲,她不由得蹙起眉心,兩彎細眉都聚到了一塊兒。
這個時辰都該睡下了,誰還在那裡攪得人心裡不踏實。
「頌芝。」
頌芝就在外間守夜,聽到年世蘭喊自己,立馬跑了進來。
「娘娘怎麼了?」她拿了個靠墊,放在年世蘭身後,好讓她坐得舒服些。
「外頭怎麼這麼吵,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奴婢這就去。」
頌芝剛要出去,卻見周寧海已經走了進來,看樣子是已經知道外頭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