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如海起復
到了這年春闈,賈蓉同著國子監的一幫子學生一同入了會試,雖沒得了會元,但也成績優秀,在前五十名裡頭。等到了殿試,果然中了二甲第三十五名,皇帝欽賜進士出身。消息傳到寧國府里,賈珍喜得渾身發顫,當即令著底下人出去開擺流水席,賈敬知道兒子多年心願終了,於是笑道,「這會子名正言順的,至親好友的都招呼著罷。」賈珍親自接了賈蓉回來,休息了一日,賈敬又問起孫子往後打算。賈蓉如今是進士,要麼接一場去考庶吉士,要麼尋個外放,雖是品級低,但是熬著年頭算,將來發展得好,做個三品大員也能趁得上。賈敬見孫子形容消瘦,知道這些年讀書是下了苦功夫,庶吉士雖好,但是孫子天賦有限,年紀又長,去了翰林院裡那種地方,論資排輩恐怕吃虧。賈珍卻是無可無不可,嫡長子而今已經超越自己數倍,無論將來做些什麼,都是錦上添花。只聽賈蓉說道:「正是托了老爺的福氣,孫子才能殿試提名,往後倒不如同著子修一樣,出外做個父母官正經歷練一番。」賈敬聽了,正合自己心意,便笑道:「這樣也好,庶吉士不考也罷,過幾日去吏部遞個帖子,只說你要選外放,咱們家如今不缺銀子也不想著逞官威,只把老祖宗留下的功勳守好就夠,所以也不等著你揚名立萬,選個舒服的地界兒做做官,長點見識罷了。」賈蓉連連稱是。
因與胡家的婚期本來就定在出榜之後兩日,也是眾人商量過的,怕的就是賈蓉出京任職,但沒得耽誤人家姑娘。所以尤瀟瀟早在開年之後便洋洋灑灑佈置起來,到了成親當日,因著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二喜連台,寧國府里接來送往,便好熱鬧了一番。過了十日,吏部送來消息,讓從江西興國、江蘇南通、山東即墨、河北保定四地選一處,賈敬瞧了,不由笑道:「親家大人果真是使了勁的。」然後指著河北保定說道:「就是這裡,離著京城近,又是京畿要道,往後都有你岳父庇護著,凡事明白。」賈蓉自然應好。賈珍見了連忙叫尤瀟瀟備厚禮,說自己要去胡家瞧親家,尤瀟瀟見他這般急躁,不由笑道:「這裡頭的事兒可意會不可言傳,同榜這些能有幾個同我們蓉哥兒這樣好運的?你這樣大張旗鼓的,卻讓親家為難,倒不如我走一趟,正好他們家少奶奶有孕,是個好由頭。」賈珍停了便道:「你想的妥當。」因著十五日之後就要去保定上任,尤瀟瀟知道胡氏此時正打點行李,便列了單子打發歡顏去庫房備藥材去,然後一一查驗過才往胡氏那裡送去了。胡氏嫁進來時間雖短,但心裡是極明白的,見婆母不是愛為難人的,況且賈蓉又囑咐過她,於是接了箱子,連忙往馨瀾院給尤瀟瀟道謝。尤瀟瀟笑道:「你來了,我還要問你一聲,你這會子身邊可否帶了積年的嬤嬤?」胡氏不由面上一紅,低聲道:「媳婦的乳母一直跟著呢。」尤瀟瀟點了點頭,道:「這就好,怕身旁只有丫頭們倒耽誤了事。你若是有了信兒,便及早打發人往家裡說一聲,咱們家有兩個媽媽是極得力的,我原想著你若是身邊沒有,倒是現在就跟了你去,既然你乳媽媽伴著你,就不必讓她們早早過去,反惹的你不自在。」胡氏聽她體貼,心中不由感激,於是婆媳說了一番話便越發親熱起來。到了賈蓉臨行之前,他特地去了一趟馨瀾院,尤瀟瀟聽說他來見自己,心裡不由有些詫異。
賈蓉進來先跪下磕了一個頭,尤瀟瀟忙叫歡顏等攙扶起來,笑道:「蓉哥兒,你有事便說,忽然行這大禮做什麼。」賈蓉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沓子契約來交給歡顏,尤瀟瀟接過來一瞧便是明白了,正是賈蓉生母的嫁妝莊鋪,原是在成親當日她親手交給胡氏的。賈蓉說道:「我們這一去沒個三五年也回不來,鋪子裡頭的事自然鞭長莫及,求著母親給照看著,若有管事不合適,儘管換了就是。」尤瀟瀟自嫁入寧國府,對著先夫人的嫁妝從來沒有插手過一回,到了賈蓉成親便給了秦可卿打點,到秦可卿去了,賈蓉又出去念書,賈珍才把鋪子交給尤瀟瀟。她深知其中利弊,凡事也不逞能多才,只年底查一回帳,給賈蓉存著銀子就罷了。到了胡氏進門,自然要轉給媳婦手裡,見了賈蓉這般,她不由笑道:「即便是走了,京城裡也不是不留人……」賈蓉忙道:「母親的鋪子繡坊銀樓在東西大街赫赫有名,只求著母親給重新選個管事,以後也好給孫子多留一些銀子。」尤瀟瀟方才明白賈蓉的打算,便笑道:「好個蓉哥兒!竟是把主意打到這裡來了!」賈蓉便笑道:「求著母親體諒,兒子自然不能白讓母親操勞,一年裡頭給荇哥兒兩分利,母親瞧著可好?」胡氏是個精明人,拿了先婆婆的鋪就查賬,自然瞧出得利太薄,只是裡頭有些管事是賈珍派下來的,他們做小輩的不敢駁,於是跟著賈蓉商量,趁著去保定,索性跟著尤瀟瀟將話說開,求著她幫忙掌事,到時候分些銀子給幼弟,堵了眾人嘴又各自得利。尤瀟瀟聽賈蓉這般說了,也知道那些個鋪子其實位置還好,只是經營不善,他如今只是求著自己管管事,一年給出兩分銀子,自己倒也不吃虧,於是笑道:「既這麼著,我便應下來,只是等你們回了京城,我便是撒手不管的。」賈蓉見了她應了,不由大喜,躬身謝過不提。尤瀟瀟等著他走了,才對著歡顏笑道:「瞧瞧,你小蓉大奶奶是個很明白的,知道捨小錢賺大利的,往後這府里交給她,必會興旺。」
賈蓉前腳剛走,後頭又趕上尤三姐成親。原先的尤家老宅由尤瀟瀟回去做主賣了,又找了中人在如意衚衕里另買了一個三進宅子,給三姐與薛蝌做新房,尤老娘如今極老實。尤瀟瀟原打算照著二姐的例再給三姐出二十四抬嫁妝,倒是被二姐攔住了。二姐笑道:「我們姐妹若不是得了大姐姐關照,哪裡還有今日,況且三姐以後代我撫養老母,她的嫁妝該我來出。」三姐不好意思,忙道:「也不必麻煩二姐姐……」尤瀟瀟知道薛家如今富貴,尤二姐又是能當家做主的,便笑道:「既然這樣,你出二十四抬,三姐在我這裡幫了好大的忙,又是我妹子,添箱錢還是要給的,望著你們夫妻往後和和美美。」說罷,將一個薄薄的紅封給了三姐。到了夜間,三姐打開來看,是五百兩的銀票,因是厚重,倒也不好退回,只打算荇哥兒生日時再添了禮送回去。
這日李紈過來找尤瀟瀟說話,因說起賈蓉來便是十分羨慕,尤瀟瀟笑道:「蘭哥兒只有比著蓉哥兒更刻苦的,年歲又小,將來青雲直上,有你享福的時候呢。」李紈嘆道:「你不知道我心裡的苦,那舊府裡頭如今混亂不堪,我現在只好住在園子里,但好歹不是在自己一房裡,況且又分了家,倒像是寄人籬下的,鳳丫頭還要給我送月例,我都退回去了,倒是大太太開口勸我收下來,我拿著也燙手,幸好邢丫頭當家之後倒知道每個月從那邊打發人往我這裡送,大太太知道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唉,若是老太太能做主把我們這一房裡也分了家就好了……」尤瀟瀟說道:「你婆婆心裡未必沒有這個打算,可是老太太心裡極不想的……」李紈說道:「我明白,世家大族里到了這分田地也真真難看。」因又說起史湘雲成親的事,尤瀟瀟只備了一份禮過去,通沒有過去。賈家只有鳳姐兒親自去了一趟,回來說姑爺清秀,待著她也好,賈母便放心起來。李紈說道:「衛家大公子這幾日天天往府里鬧呢,說自己要襲將軍,如今弟弟成了親就該搬出府里另過,衛老將軍天天往朝堂上寫折子,求著聖君讓小兒子襲爵,可是長幼有序,皇上哪裡敢松口?幸好咱們史姑奶奶是個潑辣的,衛大公子再來的時候她做弟媳婦的竟是當街罵回去,衛大奶奶在旁一句話插不上,衛大公子竟是灰溜溜走了。」尤瀟瀟深知衛大公子手段,聽了這話不由皺眉,因著也不好對李紈說得太細,只含含糊糊道:「衛老將軍在還好,若是不在的話,日子卻是難了……」一語未了,素雲急匆匆奔進來,叫道:「大奶奶不好了!順天府來人抄家了!」
尤瀟瀟與李紈都被唬了一跳,正要細問,這時候歡顏走進來,臉色也極蒼白,說道:「外頭有人來報,朝廷派了人往西府舊府里抄家,然後將二老爺、二太太一並抓走了!」李紈聽了忙道:「是往舊府里去的?蘭兒呢?」歡顏說道:「蘭哥兒在咱們書院好好的,大奶奶不必擔心,舊府里現今只剩下寶二爺與寶二奶奶,老太太聽說了已經厥過去了,大太太叫人將寶二爺與寶二奶奶接到榮禧堂那邊,舊府里都是朝廷派來的人,駭人得很!」尤瀟瀟聽了,忙道:「榮禧堂那頭兒沒事?」歡顏說道:「榮禧堂沒事。大爺已經出去打探消息了。」尤瀟瀟心裡略安定,對著李紈道:「不如你今晚就在我們府里歇著罷,我去瞧瞧老太太。」李紈想著此事衝著二房裡來,心裡也極害怕,見尤瀟瀟留她,連忙應允。尤瀟瀟叫著紅枝過來,帶著李紈素雲去安置,出外去了花廳,正好遇到賈珍回來,連忙迎上去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賈珍皺眉道:「聽說是二太太收下了甄家的四箱子東西惹出來的禍患。」尤瀟瀟忙道:「難不成是抄家之前他們偷偷送過來的?」賈珍點頭道:「正是。」甄家在年前因著貪墨之罪被抄家,事先得了風聲必是四處尋人留了些東西,只是尋常人都不敢接罷了。王夫人向來是個膽大包天的,此事倒也像她做的。尤瀟瀟問道:「聽說沒連累大老爺他們?」賈珍點了點頭,又道:「大老爺那邊沒事,咱們府里應該也沒什麼事,只是到底是一個族里的,坐實了罪名總歸不好,我剛剛與老爺商量了,還是想法子將二老爺給摘出來罷了。至於二太太,這事兒是她犯下的,休了也就罷了。」尤瀟瀟想了想道:「此事也是奇了,按說這等隱秘之事,甄家該不會自己露出風去,難不成是二太太身邊的人說漏了嘴?」夫妻二人正在說話,只聽外頭小廝一臉歡悅來報:「大爺大奶奶,剛剛林家來人,說林大人已經官復原職了!」賈珍正是心亂如麻,聽說這等好消息,頓時有了主心骨,忙道:「賞二兩銀子!」尤瀟瀟卻拉住他道:「你先別高興,姑老爺這頭起復了,怕的是忠順王那頭要倒霉,旁的罷了,咱們家三姑奶奶還在王府里做王妃呢……」賈珍被她說的一愣,尤瀟瀟忙道:「我先去那府里看看,咱們現在往林家去也太打眼,你找妥當人去探探忠順王府的消息。」賈珍連忙說了一句好。
因賈母病了,尤瀟瀟便拿了兩只老山參去。到了榮國府里,鳳姐兒親迎她進去,滿臉愁容道:「你說都好好的,怎麼就抄起家來?」尤瀟瀟小聲道:「你們這頭沒事就罷了。」鳳姐兒搖頭道:「誰敢說什麼?今兒沒事誰知道明兒有沒有事?」尤瀟瀟啐了一口道:「少說些不吉利的話!」於是跟著鳳姐兒到了賈母上房,邢夫人邢岫煙也在,賈母正睡著。尤瀟瀟瞧了一遍,見老太太神情不好,便嘆了一口氣。邢夫人說道:「老爺已經托了人出去了,也不知道二太太二老爺做下了什麼事……」邢岫煙在忙細聲安慰姑母,尤瀟瀟見她容色不改,竟是極鎮定的樣子,心裡佩服,便說道:「太太有身子的人,先顧著孩子要緊。」又問岫煙道:「那些人來的時候可說了什麼?」岫煙搖了搖頭。鳳姐兒道:「唉,剛才有小廝偷偷去瞧過了,那府里全上了封條,能搬的全搬得精空,可憐我那姑媽攢了一輩子的體己,竟是一絲不剩了。」尤瀟瀟又問了幾句,聽說林姨娘已經被趕去與奴才們關在一起,倒是趙姨娘能隨著寶玉與岫煙一同過來,心中不由一動。
正文 第92章 賈政出獄
因突然遭此大變,賈赦自然去東府里跟著賈敬商量日後該如何行事。幸好賈珍素日交遊廣闊,帶著賈璉在外奔前忙後好幾日,終於見了一些眉目。原來真是因為王夫人收了江南甄家存的箱子,被人告發出來,才惹出這一串事來。賈敬細細想了想方道,「我瞧著聖君只抄了二房,還留著寶玉環哥兒蘭哥兒他們,也不想是把事情鬧大。只是我們現在得想法子知道二老爺是否得知二太太昧下箱子的事,若真是與他無干,咱們一定要想法子將他保出來。我這麼想著,聖君既然放過蘭哥兒、寶玉等,想必就是不願意牽扯無辜的意思。」賈赦此時心裡恨極王夫人,連帶也埋怨自己二弟管家不力,但賈敬說的正是,都是一脈骨肉,將來好說不好聽,此事最好一個賈家人都不牽涉進去為妙。二人正在認真考慮哪裡的門路能走得通,突見賈珍過來說道:「忠順王今日因殿前失儀被捕下獄了!」賈赦不明所以,賈敬聽了,卻緊緊皺起眉道:「不好!」賈赦忙問:「此話怎講?莫非咱們家也要因為王妃牽連進去?」賈敬搖頭道:「王妃事小,只怕是甄家跟著忠順王府有勾連,若是……」他沒有說完,賈赦心裡突然明白過來,便是臉色一白道:「若是忠順王謀逆,甄家也在裡頭,二房……」賈敬點了點頭嘆道:「就是怕這個啊。」那甄家開頭定的是貪墨,也不是什麼大事,但若以謀逆之罪冒犯天顏,二房收下的東西就有協同造反之名,屆時會不會牽累兩府只看聖君如何定奪了。賈赦聽了越想越怕,拍桌大怒道:「這等蠢婦早該休了!竟作出這等滔天大禍來!」說罷心裡一灰,竟流出淚來。賈敬忙擺了擺手道:「你也不要著急,咱們也不是毫無勝算的。現今姑老爺已經官復原職,榮寵依舊,在聖君面前應該說得上話,況且宮里還有娘娘,若聖君不滿,現今也該有些風聲了,如今既沒有訓誡也沒有廢妃,想必事有轉圜餘地。」賈赦聽了,方有些心安,賈敬又嘆息道:「雖是如此,聖意難以揣度,咱們也做些準備,你老太太的身體不好,你也別嚇著她,有些東西該收拾就收拾起來吧。」賈赦沈默了一會兒,拱了拱手便告辭回府了。
榮府里自此人心惶惶,賈母依舊昏睡著,時而清醒時而糊塗,邢夫人天天侍奉不提。李紈早帶著賈蘭去了東府,邢岫煙與寶玉也無顏在居,只好去了小轉兒衚衕借住邢忠夫婦處,尤瀟瀟偷偷將趙姨娘與賈環一並送到了探春親手委託買的小宅子里。賈赦見著人心渙散,也知道勉強不得,便親自查點了財產箱籠,因邢夫人有孕不能遠行,只叫著賈璉鳳姐兒帶著賈琮與大姐兒、桂哥兒偷偷往平安州躲躲去,賈璉夫婦本不欲走,但也深知利害,只好含淚而別。賈赦見著兒孫安置好,便對著邢夫人道:「倒是委屈了你。」邢夫人卻笑道:「兒子孫子都走了,咱們也沒有什麼心願了。」賈赦點了點頭,又道:「你肚子中這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總歸盼著能逃過這一劫。」話音剛落,只聽外頭王善保家的顫著聲音來回:「老爺,太太,二姑奶奶回來了!」說畢,只見迎春挺著肚子急急邁進門來,邢夫人連忙站起身道:「我的兒,你可慢些!」迎春過來匆匆行了禮,然後扶著母親的手忙道:「太太跟著我先回家避避去。」然後又對賈赦道:「我已經與相公商量好了,就在我陪嫁的宅子里一應都找了妥帖人侍候,老爺只管把太太放心交給我……」邢夫人在旁聽著淚如雨下,賈赦點頭道:「既然這樣,太太就跟著迎兒先去,好歹也是保住咱們家的這脈骨肉。」邢夫人見著賈赦一人,本欲不肯離府,但見了賈赦說起腹中的孩子,知道這是重中之重,便無可再駁。因著時間緊急,迎春見賈赦准了,連忙就叫著王善保家的去與邢夫人收拾包袱行囊,然後叫著司棋一起攙著邢夫人出去。賈赦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給了女兒,親自送出門去,見著她們母女乘著馬車而去,方才落寞回府。
與此同時,寧國府里倒是一片霽月清風,賈珍心裡忐忑,原本也要將荇哥兒送走,賈敬卻搖頭道:「我們不同西府,這些年來走動得也淡,不必自慌了手腳,反引得旁人生疑。」尤瀟瀟聽了,也在一旁勸道:「大爺細想想,蓉哥兒在任上一點風聲不聞,也沒見聖旨過來,估摸著也無甚大事,一切都有老爺做主,大爺安心就是。」賈珍見著這般,也是無法,便暫且穩住心神不提。卻說林如海官復原職,原先從大簡書院裡退了學的一些世家竟紛紛跑去找了蕭如景的門路,求著告白兩句好話。蕭如景的脾氣不是好的,何曾肯理他們,只道當日退學,形勢危急,也可體諒,但今日再回,卻是喪了風骨,不知廉恥,眾人被罵得透心涼,不敢再上門聒噪。又因為外頭風言風語,蕭如景便打算讓兒子提前迎娶惜春過門。賈敬心裡明白,只嘆道:「也不必急於一時……」蕭如景微笑道:「你我之間何必說這些客氣話?聖意難測,你們大姑娘已經同我家訂了親,也就是我們家的媳婦,我心裡極怕她受委屈的。」賈敬聽了,心中無限感慨,只點頭道:「此恩我記得了。」因著惜春年歲還小,兩家便商議著先成親再圓房,幸好這些年陸陸續續將嫁妝備齊,尤瀟瀟與賈珍此時也有些慌忙,正好趁著此時專心忙著操持惜春婚事,也給府里多添添喜氣。
卻說傅夫人跟著林如海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開銷了府中一系列背主的家奴,然後叫了人重新買了一批進來,因著當時聖君下旨便是留有餘地,林府里也不見有什麼糟蹋處,一應細軟箱籠皆在,傅夫人帶著人在府里另收拾了兩日,見四處終於整齊了,連忙就往寧國府里來。尤瀟瀟聽了消息,親自接進上房,傅夫人坐下來也顧不得吃茶,只低聲道:「老爺讓我過來告訴府里一聲,二房裡的事跟著咱們無甚關聯,只叫咱們放心就是。」尤瀟瀟原本要問得更細一些,但也知道形勢危急林家肯送這樣要緊的一句話已經不易,便不好得隴望蜀。等著傅夫人走了,連忙把話遞給賈珍。賈敬知道了,只點了點頭不說話。
聖君在朝堂雷霆一怒,三五日又沒了動靜,朝中諸人都摸不著頭腦。不料這一日忽然又頒下兩道聖旨來,一是說忠順王妄圖謀逆篡權,理應斬滅九族,但念在先祖之功,又有手足之情,罪不該殃及無辜,便將忠順王一人秋後問斬,忠順王妃年幼,況與事無干,只剝奪封號,准其出府供養。二便是查抄了諸多勾連之家,或者斬立行,或者全族流放。馮府里早早過來送了消息,說道:「此次沒有兩府之事,卻是大幸。」賈敬與賈珍等心中皆是納罕,想著忠順王犯下彌天大罪,竟是一人承擔,實在是有些蹊蹺。後又細想,當朝諸多異姓王,若是聖君做得過絕,也怕他們幾個唇亡齒寒,因怕生事,倒引出新禍患來。況且忠順王一向子嗣單薄,除了外嫁的一個郡主,王妃入府幾年來也沒有誕下世子來,實在也是殺無可殺,不如做得漂亮些,顯得當今宅心仁厚。只是那些要舉忠順王成事的世家大族卻是慘了,此次連根拔起,一網打盡,實在是慘不忍睹。
賈赦聽說忠順王之事未牽涉到兩府,心中大為安慰,趕忙送信兒出去。賈璉鳳姐兒帶著諸人回來,邢夫人也急急趕回來,父子等諸人見面,不免有劫後餘生之感。又因為聖君准了探春出府,賈赦想著終究是府里的姑娘,連忙就打發了人派車去接。只是等了半日卻不見蹤跡,賈赦無法,只得四處查訪不提。賈敬這日叫了他過去,只道:「咱們家是不幸中萬幸躲過一劫,幸好也是平日里謹慎,忠順王的事情已經了了,二老爺那頭該想些法子救出來,否則損毀的到底是咱們家的清譽。」賈赦忙道:「大老爺說得極是,此事已經托了姑老爺,只求著他瞧在逝去姑太太的面上,幫著將老二救出來。」然後又道:「我使了銀子去獄中瞧了老二一次,他只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做了一封休書與我,讓我想法子交給王氏……」賈敬皺眉道:「這會子做此事卻是晚了,王氏名義上還是咱們家的媳婦,也給宮里娘娘遞個信兒,只說婦人貪財糊塗,求著撕虜開來,等回了家再說其他。」賈赦遲疑道:「此事……」因著甄家已經坐實了謀反之罪,王夫人收下的四箱子東西在有心之人眼中便是滔天大罪,很不好開交。賈敬說道:「你放心,聖君既然沒有把咱們家算在忠順王一事里,顯見也不想再追究,王氏再不堪,也是宮里娘娘的嫡母,皇上這些年對著娘娘雖是冷淡,但也有幾分情誼,只要咱們一口咬定,再多使些銀子,將他們兩個撈出來就是了。」賈赦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
過了幾天,林如海那裡送了消息,只說賈政不日將出來,王氏卻要拖些日子才能出來,只叫眾人放心。賈赦因了二房又使了幾萬銀子出去,總算見了一些光亮,自去謝了姑老爺不提。因著舊府里被查抄一空,賈政在外頭欠下的銀子早被人找上門來,賈赦原本要捏著鼻子給他還清,還是邢夫人看不過去,提醒了一句:「皇上只管查抄,也沒說舊府就收回去,趕著砌了一道牆,折價賣了就是了!」賈赦想了想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因為匆忙之間找不到好買家,京城裡諸人都知道此宅始末,雖是處在鬧市地界兒很好,但開價再低也無人問津,幸好賈璉去找了薛蟠,哄了一個外地商戶,想著在京金屋藏嬌的,牽了線給一髮而賣了三萬兩銀子。只是賈政欠款尤盛,其中還有虧欠賈赦的二萬兩銀子,賈璉聽了不忿,便出主意道:「二叔房裡還有些田莊鋪子,是當時分家的時候得的,此時去順天府里求個官家證明,說明是他個人欠事,便由官家做主賣了,將銀子折給債主罷了。」賈赦聽了半晌不說話,倒是邢夫人說道:「璉兒說得極是,咱們家認個倒霉,自己的銀子算是扔出去罷了,也省得被有心人拿出去說話,弄得名聲很不好。再說將來你二叔還要出來,若是給他一髮兒賣了乾淨,將來還是得咱們家養著的,何苦招這事來?好歹留下一個莊子,日後他們也不至於走投無路。」賈璉連連點頭,見賈赦不反對,知道此事做得,自去跑了官府辦事不提。
十日之後賈政出來,賈赦少不得親自去接他回來。賈母這陣子已經清醒好些,只是精神大不如以前,見了賈政進來,身上臟污不堪,鬍子蒼白了一把,想著都是他管家不嚴才招來的禍患,也不說什麼,只揮揮手道:「往後家裡的事不必再問我,都由你哥哥做主。」賈政在獄中很吃了一些虧,原本見了老母還要奔著哭訴幾聲委屈,只見賈母如此冷淡,臉上便訥訥的。賈赦連忙叫了婆子帶他下去梳洗,然後又同著邢夫人早商議好了,叫人將李紈、寶玉夫婦、賈環等叫回家來見二老爺。賈政好容易吃了一頓飽飯,又見了兒子媳婦一群人,只不見林姨娘,當即臉色一變,說道:「姽嫿呢?」賈赦聽了恨得牙癢,瞧了他一眼,說道:「抄家的時候發賣官奴去了。」然後見他還是糊塗也就不與他多言,當著諸人的面,將二房的帳一一理順清楚,才交給賈政。眾人早知道二房遭此大難,已經精窮,只是沒料到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又都是賈政一個人造的孽,聽著他還要四處去尋林姨娘,李紈當即說道:「大老爺的話我也聽清楚了,正好趁著大家都在,求著大老爺做主給我們二房裡分了家吧!」寶玉在旁聽了,正要說話,岫煙卻是捏了他一把,寶玉連忙閉了嘴。賈環則是不聲不響。
賈赦早料到二房裡必然是要分崩離析,這一家子烏眼兒雞一樣,再勉強湊一起倒惹出事來,於是沈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老二你怎麼看?」賈政本來就不通庶務,加上家裡一向是王夫人做主,是個極沒有主意的,現今瞧著諸人不耐煩,見著老大也有贊成之意,便道:「我聽大哥的。」賈赦見他這般,好歹是同母兄弟,心裡倒有幾分可憐他。於是說道:「其他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現今二房公帳上只剩下一個田莊,其餘的也沒什麼可分的,往後誰供養二老爺,這田莊便給誰家,你們服還是不服?」李紈的私房一向是緊緊握在手裡的,此次抄家除了王夫人損失甚重外,她也不少分毫,況且公中無錢,她只求著與二房擺脫干系,連忙就道:「大老爺這話明白,我是極贊成的。」寶玉與賈環也就一起點了點頭。賈赦嘆道:「既然這樣,大奶奶身邊的蘭哥兒年紀還小,環哥兒還沒娶親,只有把二老爺交給寶玉了,你們來領了這地契。」寶玉不說話,岫煙忙上前接了,然後說道:「我們聽大老爺的安排。」賈赦想了想又道:「雖是分了家,但都是一個爺爺傳下來的的,我這府里隨著你們住的,若是想來儘管來。」李紈聽了先笑道:「大老爺仁慈,只是咱們兩房裡已經分了家,我們再住下去各樣開銷也說不清楚卻是過分了。」因她這樣高風亮節的,岫煙也就不好再提住進去的話,賈環在外頭有院子,自然也不吱聲。賈赦見著諸人沒有留下來的意思,心裡卻是松了一口氣,他說那話就是面子情兒,本來就是分門別戶了,這樣攪不清日後難免添亂。因著分割乾淨,又寫了文書按了手印,本要留著諸人再吃飯,李紈哪裡耐煩,想著往後也不能總住在東府,趁著分割乾淨也得打算往後住處,是買還是租,都得好好考量,於是只說自己有事就匆匆走了。賈環隨著大嫂子正要出門,賈赦忽然想起一事道:「環哥兒,姑奶奶那裡你可有消息?」賈環搖了搖頭,賈赦便不說什麼。
寶玉與岫煙見了諸人走得乾淨,無法只好帶著賈政先往小轉兒衚衕暫居。那二房裡的莊子遠在郊區,要過去也得有幾日路程,況且凡事不知,不能貿貿然過去。寶玉本要問賈赦王夫人何日才能出來,邢岫煙卻道:「大伯為了咱們的事殫精竭慮,我知道你心裡念著太太,可是咱們府里遭事全是因了太太而起,你這樣去問倒惹得大伯心煩,你放心,我改日過來問問姑媽,你且別急。」寶玉如今事事都聽岫煙的,知道有理,連忙就收聲不提。出門時邢夫人打發人偷偷給岫煙二百兩銀子,岫煙瞞著諸人不動聲色接了。
到了小轉兒衚衕,邢忠夫婦見了女兒兩口子回來,連帶捎著賈政,臉色就愈發不好看起來。岫煙知道父母的脾性,只淡淡道:「老爺還有一個莊子,等收拾好了,咱們一塊搬過去也使的。」邢忠雖是不滿,但也在女兒手裡討生活的,便不敢多話,背地裡跟著老婆嘟囔道:「原先還以為攀了一個富貴人家,現在瞧著一窮二白的,還得養著一個老爺一個少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白白委屈了咱們女兒。」邢忠媳婦心裡也非常惱怒,不好衝著親家與女婿發火,只叫麝月道:「還不去燒水!」然後看見五兒又跑在寶玉面前膩歪,直接過去扯了耳朵喝道:「這時候還不煮飯晚上倒是吃什麼?賊不死的丫頭,只剩下上灶的本事,再這樣偷懶,明日便同著那個妙玉一樣賣出去!」五兒被嚇得臉色煞白,寶玉見了本欲說話,岫煙過來微笑道:「麝月快去給二老爺打掃床榻去,五兒收拾飯來,今兒鬧了一日,大家都早歇著。」五兒滿腹委屈,只眉來眼去瞧著寶玉,岫煙卻是帶著寶玉一面往屋裡走一面說道:「二爺,現今雖是咱們分了家,但往後也得好好打算著,現今也不知道那莊子大小,倒是求著璉二哥先去給我們瞧瞧,看看如何經營才好……」
正文 第93章 真相大白(完結章 )
到了初秋,當今大赦天下,王夫人被放出獄。寶玉與岫煙等在獄神廟外頭,見著王夫人滿臉蒼涼,步履蹣跚的出來,連忙就迎上去。王夫人呆愣的望著兒子,一言不發,寶玉不由哭道,「太太,我是寶玉啊……」說畢涕泗橫流。王夫人依舊呆呆的,岫煙忙道,「二爺,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快些接了太太回家去。」岫煙丫頭小篆機靈,連忙扶著王夫人進馬車,放下簾子來,只見王夫人停滯了半晌,才拉著兒子的手大哭起來。岫煙在旁瞧著,見寶玉傷心,便也跟著擦了擦淚,軟語勸了幾聲才好。因著一路顛簸,王夫人心知有異,忙撂起簾子瞧了瞧窗外,見不是往榮國府里走的路,不由問道:「這是去哪裡?」寶玉低頭說道:「是咱們家的莊子。」王夫人正待說話,岫煙又道:「那日查抄,太太的體己都被官差拿去,老爺又欠了外頭銀子,沒法子只好把宅子與鋪子拿去抵了債,現在只剩下一棟田莊,大老爺做主分了家,我跟二爺接了老爺一起過活……」王夫人聽了不由萬箭攢心,想著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體己全部付之東流,再加上賈政如此不通事務,不由就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寶玉著急,岫煙瞧了一眼,說道:「太太這是急火攻心,吐出來倒比憋在心裡好些。」
到了田莊,麝月與五兒早早出來接了王夫人下車,岫煙囑咐道:「快去燒熱湯服侍太太沐浴更衣。」說罷就往東面屋子里去,邢忠夫婦捨不得小轉兒衚衕每月開銷的房租,早跟著女兒女婿一起搬到田莊上來。如今見了女兒進來忙道:「接回來了?」岫煙點了點頭,坐下來對母親說道:「我瞧著娘的身量跟著太太差不多,找兩件衣裳來叫小篆給西屋裡送去。」邢忠媳婦知道女兒當家作主,對著親家連面子情都懶得做,只不滿道:「我哪裡有幾件衣裳?給了她倒讓我穿什麼?」岫煙放下茶碗來,說道:「我再給你做新衣裳,往後她穿你的舊衣裳就使得。」邢忠媳婦聽了,方去櫃子里找了幾件洗褪了色的灰撲撲夾衫出來,岫煙點了點頭,小篆拿去給了麝月。不一會兒便聽到外頭叫嚷,麝月在外頭輕輕敲了敲門道:「二奶奶,太太讓你過去。」岫煙聽了,珊珊然起身,對父母道:「往後咱們一家子一塊過日子,彼此客氣些就罷了。」邢忠夫婦連忙點頭稱是。
王夫人果然大發雷霆,對著岫煙道:「這都是哪個臟婆子穿過的?倒是給我換洗來了?」麝月在旁低著頭不敢說話,岫煙走過去將著舊衣裳拿起來親自折疊好又放在王夫人手邊,微笑道:「我路上也跟太太說了,咱們家現今不比以往,太太以前的衣裳都被官差們拿走了,現今去做新的哪裡來得及?往後咱們凡事自然要儉省些……」王夫人喝道:「這些話只好糊弄傻子去吧!你是瞧著我娘家敗了,手裡沒錢就這樣苛待我?告訴你,娘娘還在宮里呢!」岫煙笑道:「太太說的這話我聽不懂,什麼叫做苛待?咱們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的飯,這會子給您換了衣裳您就不樂意了,還沒跟太太說呢,眼前只有這個莊子做出息,肥雞大鴨子什麼都沒有,往後太太天天跟著咱們吃糠咽菜的倒是要讓您往順天府告媳婦忤逆了?」王夫人被噎了一下,正要說什麼,岫煙又道:「也難怪,太太在獄里這麼久,外頭的事大概都不知道,媳婦原想著侍候太太更了衣吃點子東西再細細說說,現今倒是不說不行了。」王夫人被她說得心驚,臉色發白,岫煙冷笑道:「前陣子太后薨了,娘娘在宮里已經自請落髮去皇覺寺為太后守靈,聖君感念娘娘心誠,封了靈隱大士……」王夫人急道:「娘娘真真糊塗!」岫煙挑起眉來冷笑道:「娘娘糊塗?太太自個兒也細想想,甄家犯下那樣大的案子,您也敢接他們家的箱子,若不是娘娘拼命保了您,只怕一輩子都暗無天日了……」王夫人已經驚呆了,岫煙又道:「還有一件事是老爺囑咐的,媳婦也不敢不聽從,小篆你去把那休書拿來。」王夫人聽見休書二字,又慌又懼,問道:「休書?什麼休書?」岫煙也不答言,等著小篆把賈政寫下的休書交到王夫人手裡才說道:「媳婦跟著二爺也勸了老爺,無奈老爺只說太太是敗家的根源,說賈家不容這樣的媳婦,我們沒法子,老爺寫了休書就去東府里上了族譜,也跟舅爺舅太太知會過了。只是舅爺舅太太已經搬回了金陵,也不肯派人來接太太,我便跟著二爺商量,老爺雖是不認太太,但太太也是二爺的親母,所以還是我們奉養著,可是見著太太今日這樣嫌棄,媳婦反倒沒話說了。」說罷,岫煙便帶著小篆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卻說李紈求了尤瀟瀟幫忙,在鐵匠兒衚衕找了一棟宅子,十分安靜,正適合賈蘭念書,從稻香村搬家那日,鳳姐兒自然也叫了小廝們來幫忙。尤瀟瀟等著佈置利落了才帶了些東西來瞧,李紈在院子里接待她吃茶,微笑道:「這些年來我終於松了一口氣。」尤瀟瀟知道她壓抑已久,能有今日來之不易,便說道:「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現今蘭哥兒讀書上進,你每日里要麼找鳳丫頭說說話,要麼來我們東府里逛逛,豈不快哉。」李紈點了點頭,又笑道:「那日我去府里清點東西,大老爺還問我見沒見過三姑奶奶,我便道一直沒有消息的,你說怪不怪,忠順王府里出了事,她倒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唉,說起來三姑奶奶今年才十七歲,還小呢。」說著便是一嘆。當初同在榮國府時,探春做事雖是拔尖逞能不留餘地,但好歹沒做過大非大歹的事,後來被嫁到忠順王府,年紀輕輕一輩子都毀了,確實也是可憐。尤瀟瀟連忙岔開話去,問起賈琮與李紋來,李紈笑道:「大太太對著紋兒極好的,聽說肚子里這個是個姑娘呢,雖是一樣歡喜,但大老爺想著把琮哥兒記在太太名下,將來分了府出去也有個依徬。」尤瀟瀟點了點頭,說了兩句閒話才告辭出來。
歡顏扶了她出來,悄聲問道:「還去真武廟?」尤瀟瀟點了點頭道:「出來一趟便去看看吧。」歡顏上了車對著小廝囑咐了一聲,就往真武廟衚衕去了。到了最裡頭一間宅子,歡顏輕輕敲了敲門,只見彩霞出來迎進去道:「珍大奶奶來了。」尤瀟瀟笑了笑,帶著歡顏一同進了屋子,趙姨娘正拉著一位道姑的手滿臉流淚,見了尤瀟瀟進來,二人都站起來。尤瀟瀟嘆道:「三姑奶奶清減多了。」趙姨娘哭道:「雖是環哥兒出息了,但我心裡一想起三丫頭這樣煎熬便苦的很……」那位道姑打扮的正是探春,她自出了忠順王府便進了水仙庵落髮為尼,等閒不見人,因著今日是趙姨娘生辰,才出來一見。尤瀟瀟坐下來,先將一卷銀子拿出來交給趙姨娘道:「這是銀樓里上個季度的出息,姨娘收好。」探春點頭道:「我而今身不由己,環哥兒年紀還小,求著珍大嫂子多多照顧。」尤瀟瀟默默點了點頭,遲疑了半日才把王夫人出獄的事情與探春說了。探春冷笑道:「她卻是命大,犯下這等死罪來,若不是娘娘在宮里求了皇后,早該一並秋後問斬去了。」尤瀟瀟知道探春深恨王夫人,那王夫人收取甄家箱子的事何等隱晦,眾人都奇怪如何被聖君知曉,再聽這話便知道恐怕與探春消不了關係。尤瀟瀟瞧著她雖是青春但已枯槁的臉,心中深深嘆息。那日傅夫人偷偷過來說話,講那忠順王籌劃謀反已久,還在京外紫檀堡地下挖了一個秘事廳。聖君早知他心懷不軌,一直等待時機,想著若不能一舉拿下,倒不能打草驚蛇,於是這些年來便是十分縱容他,沒料到最後能呈上證堂鐵供的竟是忠順王妃!聖君那時候才真正下定決心一舉鏟除異黨,與著林如海做了一場好戲,引得忠順王的同謀一一跳腳起來,才能一網打盡了。只是探春雖立下大功,但要保命卻是不得入世,她又是冰雪聰明之人,早早求了聖君要落髮為尼,終身清守戒規,方逃過一命。只是一想起她本來該像迎春一樣有個安逸的人生,卻被王夫人與元春聯手毀掉,想必心中也是極為不甘,才又告上一狀,將著二房徹底弄垮,只是沒想到元春能捨身救母罷了。說到底她還念著賈母幾分好處,留了榮國府的體面,整個賈家也沒有就此一敗塗地。尤瀟瀟知道探春出來一次也殊為不易,想著多留她們母女說體己話的時候,便告辭回府去了。
剛進了府門,紅枝遞了一個喜帖過來,尤瀟瀟瞧了一眼,不由吃了一驚道:「竟是這麼快?」原來是衛家發來的帖子,說衛大公子承襲了將軍府,四處擺宴請客。賈珍正好進來,尤瀟瀟嘆道:「衛小公子屍骨未寒,這大公子也太急切了些。」說罷又想起湘雲來,皺眉說道:「也不知道史姑奶奶哭成怎樣呢。」賈珍瞧了一眼道:「老將軍見著小兒子死了,身邊只有大兒子,也得念著往後的倚靠,小兒子死得糊塗不糊塗,老將軍也沒心思弄明白了,索性就這樣混沌著過吧。」尤瀟瀟默默點了點頭,賈珍將帖子隨手扔到一邊去:「那日里派人送份大禮去就夠了,衛家這等行事也別靠的太近。」說罷又一笑道:「說個笑話與你聽,二老爺從莊子里打發了一個長工來,說想到咱們書院裡教書……」尤瀟瀟噗嗤一聲笑了:「二老爺滿肚子香艷詞兒來教書可使不得!」賈珍說道:「正是這話,我當時就駁了回去,只說路途遙遠,倒多顧忌二老爺身子,現下咱們書院裡先生也夠,不敢勞煩。結果那長工目瞪口呆了半日也不走,給了幾百錢才打發了,真真眼皮子淺的。」尤瀟瀟說道:「我也聽說了,那房裡如今都是寶二奶奶做主,二老爺想著跟過去一樣的日子,自然是過不得了。」夫妻二人坐下來又說了幾句閒話,只聽外頭來報:「稟大爺大奶奶,小蓉大爺打發人從保定來送中秋節禮了!」尤瀟瀟聽了,便微微一笑,與賈珍一起迎了出去。(完)
作者有話要說:預計還有一章番外,謝謝花花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