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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穿越紅樓之尤氏》作者:杏仁豆腐【完結+番外】

正文 第88章 黛玉成親

    眾人皆知,陳頤梁乃林門學生,為師仗義執言也是意料之中,但聖君的態度頗耐人尋味。陳頤梁在朝堂之上公然翻案,又與忠順王大起衝突,不過是個七品縣官,竟這般放肆,實在應該是當廷革職。而聖君言辭之中心存愛才之心,只略加訓斥。同時又為示懲戒,將陳頤梁貶下一級,但又回調京官,那些對著林如海幸災樂禍之人難免要細細掂量幾分。又等了幾日,朝堂卻是風平浪靜,聖君依舊對著忠順王寵愛有加,嘉賞無數。到了忠順王獨女出嫁,按舊例只能封為縣主,聖君體恤功臣,命禮部特頒聖旨加封郡主,一切按皇室規制行婚嫁之禮,諸人瞧著便又安心起來。況且林如海自驅逐廟堂之後,聖君一字不提,可見也是冷淡到了極致。

    陳頤梁領了去大興任命的聖旨歸來,因按例要在十五日之內赴任去,雖說是個京城地界兒,到底不同於在城裡,提步就到,於是賈芸苦勸姨媽母子且在金魚衚衕暫居,連著行李包袱都不必拆取,到了日子一髮兒走了倒便宜。陳頤梁想想也有道理,便同著母親住下來。幸好賈芸當時買的院子寬敞,留著他們母子也合宜。因有幾日空閒,陳頤梁便先收拾了去大簡書院拜訪賈敬、蕭如景等授業之師。二人皆勸勉了幾句,又問了幾日出行,各送了儀程。同業之學生,聽說他回來,也都叫著一起吃了幾次酒,另有些京中小官兒願意結交的,過來拜訪了幾次,倒也熱鬧。原本打算往林如海家再去一回,但想著自己違背親師教導,想老師親口囑咐過不得在朝堂爭論長短,自己卻背道而馳,心中便有愧,況且自己言輕權微,實在也無法為恩師一雪冤情,便打算去往大興任上好好做一番事業,將來再作打算。

    卻說林如海這日親自往榮國府里去,賈赦聽說,連忙迎出來,帶到書房裡奉茶。林如海先拱手笑道:「玉兒得了舅兄這幾個月的照顧,我心裡實在是感激不盡啊!」賈赦聽他口中說起舅兄二字,知道還是肯認親戚的意思,便道:「妹夫此言差矣,姑娘是姑太太之親女,我做舅舅的不多關照還能托得了誰去?」林如海聽這話親熱,再多言倒顯得生分,只道今日是來接女兒歸家。賈赦忙道:「也是我不該多話,只是妹夫如今在外頭住著,凡事都不便宜,外甥女一向嬌弱,老太太實在是不放心,咱們家……」林如海笑道:「舅兄與岳母好意我心裡自然知道,只是這一回卻是要給你外甥女說親事,所以還是懇求舅兄往老太太處提一句,讓我接了黛玉回家備些嫁妝去。」賈赦聽了,因想著從未有過林家嫁女的風聲,如何到了今日這等落魄之時要提起來嫁人?再一細想,心裡約莫也估到幾分,於是悄悄問了一句:「可是那陳狀元?」林如海也不瞞他,只道:「正是。」賈赦早聽說陳頤梁在朝廷上為了恩師辯解一事,想著他們師生情誼深厚,況且陳狀元在膠南做縣令期間,吏部風評極好,是個前途無量的,連忙就道:「那正是恭喜了!」於是連忙派了人往內室告知賈母,因林如海囑咐此事尚未定下來,所以也就說姑老爺想姑娘了,特來接著回家。

    賈母何等精明,叫了賈赦進來細問,得知是林如海要與黛玉議親,忙問是何人這樣動姑老爺心思?原先林府門庭若市的時候,往著林家提親的人成日里川流不息,還有世家特別托了關係往榮國府里來求著老太太幫忙說句話,那時候眼花繚亂,一人不允,為何偏在今日這等不如意的時候提到此事來?賈赦只道,內里的事自己不知道,想必姑老爺也已經瞧好了,接姑娘回去相看著。賈母想著黛玉已經過了及笄,確實也耽誤不得,況且自己只是個做外祖母的,父母高堂皆在,於婚姻大事上不好插手,只好叫了黛玉出來,同著林如海回去。想著又怕她委屈,叫著邢夫人帶人裝了幾個大箱籠,都是日常用的,並派了賈璉親自押著車送到小馬衚衕去了。

    黛玉下了車,見父親母親所居甚簡,但小院兒清淨,頗有些怡然自得之氣,不由笑道:「父親為何不早些過來接我?可是怕女兒吃不得苦?」林如海還未答話,傅夫人先笑道:「老爺心疼姑娘呢,到底現今不同在府里,事事都要自己動手,姑娘很不必受這些委屈。」黛玉過去拉了弟弟的手,對著傅夫人道:「母親越發護著父親了,我還沒說什麼呢。」然後又嘆道:「在那府里雖有外祖母舅母疼愛,但到底不如在自己家裡自在。」林如海便道:「知道我兒是個能耐貧守富的,只是這屋子連個門戶都沒有,你閨閣之女住著,為父實在不放心。」說罷,吩咐傅夫人出去備些好菜,黛玉也知道父親是有話囑咐,連忙斂容細聽。

    第二日一早,金魚衚衕里陳頤梁與母親接了小馬衚衕的帖子,是傅夫人邀請陳夫人母子過去逛逛。陳頤梁這些日子也費躊躇要不要往林府里去見恩師辭行,在朝堂上鬧這一場卻也尷尬,倒被有心人挑唆出些嘩眾取寵的話來。見了林府的帖子,陳頤梁心中大定。陳夫人忙將自己為林小公子親手縫製的六雙虎頭鞋包好,卜氏聽聞去林府,忙叫著銀蝶去備了六個盒子,裝滿臘肉、菜乾、雞蛋、紅果與蒸餅等。陳夫人笑道:「這正用得當。」陳頤梁便聽話一塊裝好,帶著母親早早到了林府去。傅夫人早帶著俏眉在門口接著,陳夫人見狀連忙下車來說道:「夫人客氣了!」傅夫人不以為意,彼此見過禮,便帶著陳夫人先往內室里去。剛剛坐穩,黛玉親自出來奉茶,陳夫人忙道:「折煞我了,姑娘快歇著去。」黛玉只微笑不言,又將一碟子蓮蓉糕放下來,方收了茶盤退出去。傅夫人笑道:「陳夫人不要客氣,這是我前日里去大覺寺里求的佛茶,味道極好,這時節正好配著蓮蓉糕來吃,您快嘗嘗。」陳夫人飲了一口茶,又吃了半塊蓮蓉糕,只覺得甜而不膩,清香滿口,心裡暗想林家到底是大家,到了如今落魄凡事還是講究。誇贊了幾句,便將自己隨身帶的青綢馬里藍包袱解開,將鞋子遞過去道:「我也老了,不同年輕的時候手巧,膠南那地出的麻料極好,給小公子做了幾雙鞋,他今年該有三歲了,夫人瞧著可用的就留下。」傅夫人見著那虎頭鞋十分精緻艷麗,笑道:「快把小公子叫來。」俏眉笑容滿面將小公子接過來,傅夫人給兒子當下一試,十分合腳,又極精神漂亮,小公子兒童心性,因著喜歡便穿著往外跑了。傅夫人忙道:「這孩子倒是被慣壞了,也不知道謝過您。」陳夫人笑道:「他小人兒家也不可太拘束了,我瞧著甚好。」於是二人又說些衣食住行的話,提到如何養兒子更是投機,說得花團錦簇起來。

    外間,林如海絕口不提朝堂之事,只與陳頤梁說起雖沒調到六部做主事,往大興赴任萬萬不可灰心簡慢,囑咐道那大興雖不是天子腳下,但也極易上達天聽,只要潛心為民倒也容易做出成績來,這一面是為百姓謀事,另一面也是為自己歷練功名,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陳頤梁一一稱是,然後又細說自己在膠南三年的得失利弊,林如海聽了頻頻頷首,最後才道:「當日既說你是個好的,這些年看你更踏實了些,做事更比原先有成算,正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往後也要戒驕戒躁才是。」陳頤梁忙道:「學生記住了。」林如海又道:「公事不提了,我記得你今年二十一了。」陳頤梁不意恩師提及此事,忙道:「正是。」林如海便道:「按說這等年歲也該成家立業了,如今你孤身一人,想必陳夫人也是憂心忡忡,在外頭幾年為何也不尋下一房妻室來?」陳頤梁忙道:「學生慚愧,實在是公事纏身……」林如海笑道:「這等托詞還來瞞我?你母親年事漸高,你非但不能為母分憂,卻累的老母跟著你東奔西走,張羅你飲食起居,確實是你不孝了。」陳頤梁便不言聲。林如海觀其神色,知道有些難言之隱,約莫也能想到他為難之處,又說道:「這會去大興任上,也該娶個媳婦了,正好我這有門親事要說與你,只是不曉得合不合你心意。」陳頤梁深知恩師行事極有深意,聽此一言,心中忽然亂跳起來,臉漲得通紅,也不敢答話。林如海見他脖頸都紅了,微微笑道:「小女黛玉今年已滿及笄,不是我當父親的自誇,在京城諸多閨秀里也是極出挑的,若是你也有意,便找個日子上門提親吧。」

    陳頤梁隱隱約約有所知覺,等著林如海真說出來,卻當即愣了半日,一時掩不住起伏情緒,忽而跪下連磕三個頭才道:「恩師以愛女托付,小婿定不負所望。」林如海見他毫無忸怩之色,如此坦蕩,越發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心中暗贊。於是上前親手攙他起來才道:「婚姻大事要由父母做主的,你回家同著你母親商量一聲。」然後又嘆道:「我做事向來不循規蹈矩,而今又是非常時期,倒是在你赴任之前把婚事辦了就罷了。」陳頤梁聽了,也知道是不想高調行事的意思,但好歹是林家小姐的終身大事,連忙道:「這樣豈不是太匆忙,實在是委屈了姑娘……」林如海見他有心,只笑道:「這又有什麼,只要你們兩個往後踏踏實實過日子,比著那些虛幌子豈不好得多。」陳頤梁知道恩師是經歷沈浮大事的,連忙應了。又因此事關係重大,便先告退,叫著母親歸家去了。

    陳夫人見兒子匆忙,只當有事,在車上與兒子笑道:「那林夫人雖是年輕,但是極好的人,雖是繼母,也很疼姑娘,正約著我下次再來說話……」陳頤梁卻是使勁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沈默著到了金魚衚衕,等到了房間裡頭,才將林如海嫁女一節說出來。陳夫人果然也呆了半日,然後合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笑著眯起了眼睛道:「怪不得今兒一早就聽見外頭喜鵲叫,竟是有這等喜事降臨!我的兒,你的福氣來了,那林家姑娘模樣正正是個天仙兒一般,又為人大方行事周全,真是老天爺賜給咱們家好媳婦啊!」眉開眼笑了一會子,然後又囑咐道:「這是林大人待你青眼,往後定不可負了你這媳婦。」陳頤梁聽母親這般說,知道是十分願意的,於是又道:「恩師體恤我說是一切從簡,又要赴任前辦了婚事,可林姑娘好歹是世家千金,咱們家雖是簡薄,但也不想委屈了她……」陳夫人見兒子面上有愁色,拍掌道:「這有何難?如今跟著你姨媽住著,我便豁出這張老臉去借幾分銀子,一應聘禮、彩禮務必置辦體面了!」說罷又起身去了自己炕頭翻出一個沈香木小匣子,開了鎖取出一個深藍色的綿布包,叫著兒子過來:「這是咱們傳家用的,我一直沒給你過眼。」說著打開來,裡頭放著一塊巴掌大的玉牌,晶瑩剔透,清潤光潔,陳夫人將玉牌遞給兒子,說道:「瞧見沒有,不是你娘說句得意的話,恐怕連皇帝庫里都翻不出二塊來,說是從古早時候祖宗傳下來的,當初你爺爺出外經商敗了家產也沒捨得出手,到了你爹這一輩,一日不如一日,倒也掙扎著守住了。幸好你出息了,這塊玉牌你拿去給林家做聘禮,往後這日子就是你們二人過得,咱們陳家也要再旺盛起來了。」

    那屋裡卜氏聽說老姐姐過來借銀子,又是往林家辦置聘禮的事,忙一面恭喜一面道:「外甥有這般大喜事,姐姐還說借不借的,我不是他姨媽,不該出一份銀子來?」說罷叫了丫頭去把賈芸銀蝶一並喊來,陳夫人見這般忙道:「妹妹好意我知道,只是芸哥兒成親我也沒幫上什麼,現今哪裡能這樣托大要了銀子去?我打個欠條來,妹妹若是不答應,我便往外頭錢莊里借了。」話音未落,賈芸與銀蝶一同進來,臉上帶著十分的笑意。銀蝶先笑道:「姨媽這話正是嫌棄我們了,且不說咱們家的莊子田地全掛在表弟名下免了多少賦稅,外頭聽說咱們有個狀元兄弟迎來送往都客氣幾分,現今跟我們釘是釘鉚是鉚的,是叫著以後我們不沾著你們家就是了!」陳夫人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對卜氏道:「外甥媳婦這番話我倒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卜氏拉著銀蝶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來,說道:「我們少奶奶一貫是個嘴角伶俐的,但這話明白,我勸著姐姐也別推了,明日一早去下聘,林大人既然說了赴任之前辦了婚事,咱們倒要抓緊了!」於是眾人興致勃勃商量起來,銀蝶便道:「我這繡坊里旁的沒有,針線綢緞卻是不缺,正好給姨媽裝了箱籠去,連帶時興的料子衣裳都有的,雖是不敢比起那些王公貴族的,但也不是尋常街坊的東西,抬著去了不會傷體面。」陳夫人知道話說到這份兒上,自己再推辭反倒矯情,便謝過不提。卜氏又叫賈芸速速帶了人去陳家收拾起來,總歸是正式婚嫁,好歹讓新人在陳家老宅里過一夜。陳夫人見著妹子處處周到,心中十分感激。

    忙碌了一整夜,現買現湊倒也裝了十二箱聘禮。陳夫人見著萬事具備,便帶著銀蝶進了寧國府去求尤瀟瀟做提親人。彼時尤瀟瀟正在屋子里打點給鳳姐兒的催生禮,雖說那都是娘家準備的,但她一向與鳳姐兒交好,心裡也沒那麼多顧忌,聽說陳夫人與銀蝶來了,連忙叫了進來。等著聽說林陳兩家結親,叫了自己往林府里提親去,連忙就道:「這是必去的!」又聽說陳家勉強湊了十二箱聘禮,知道也是賈芸兩口子竭盡全力的,於是笑道:「你們也該早跟我說,陳狀元是咱們大簡書院裡出來的,出去聘媳婦兒,書院裡也應有一份禮的。」於是叫了歡顏出去通秉賈敬與賈珍二人。不一會兒小廝送來一件木刻善本,尤瀟瀟是識貨的,知道價值萬金,賈珍那邊也帶話道:「此事全讓奶奶做主了,大小庫房只管蒐羅就是了。」尤瀟瀟聽了便是一笑。銀蝶知道這是要幫陳家一把的意思,在旁只微笑。陳夫人聽了忙道:「老爺大爺等的好意我們心裡知道,只是這般倒顯得我們魯莽了……」尤瀟瀟見她不肯受,笑著望了銀蝶一眼。銀蝶知意,拉過陳夫人小聲道:「姨媽,珍大奶奶跟著林姑娘一向交好,況且這是給林姑娘臉上添彩的事,您想想是不是這個理?」陳夫人聽了,也知道自己家實在是簡薄太過,那聘禮在常人家算是好的,可抬去林家確實也不成樣子,方點頭收下。於是到了晌午,從寧國府里又裝了十二抬聘禮出去,合著金魚衚衕的十二抬,並一串十六隻大雁,尤瀟瀟親自往小馬衚衕去了。

    林如海早知道陳家定會隔日來下聘,也知道這個學生寒素,心裡並不以為意。誰料到竟是尤瀟瀟帶著諸人浩浩蕩蕩來了,扎著紅綢的二十四抬聘禮將小院子里擠得滿滿當當。林如海也知道裡頭有寧國府手筆,一笑置之罷了。傅夫人瞧見了,拉著尤瀟瀟的手笑道:「還想著你做咱們女家的全福奶奶呢,沒想到倒被女婿家先搶了去。」尤瀟瀟笑道:「今兒我是來給陳狀元提親的,你倒是快些把姑娘的帖子拿出來,我們做了交換好回去佈置新房!」二人正說笑著,外頭林如海也不拘泥細節,只對陳頤梁道:「我想著婚事定在五日之後,三日回門,二日收拾行裝,正好十日後你們往大興去。」陳頤梁現下有諸人鼎力相助,心中有底,忙應了一聲好。尤瀟瀟與傅夫人正商議宴客之事,笑道:「雖是姑老爺不想張揚,但是平素的親朋好友也得請上一請,再加上男家女家的親眷等,少不得也要擺十桌……」傅夫人正待說話,尤瀟瀟忙道:「我都打算好了,我那西大街的魯菜館子正是對著街面,索性停一日買賣,到時候打發管事婆子們提前過去準備好了,一應都是全的,咱們也就趁勢痛樂一日。」傅夫人聽說擺宴,這倒是正經事,再儉省也該有的,只是心下也為難,因著陳家逼仄,自己家現今也是狹小,但好歹是林陳兩家之事,若是到了旁人家裡,也太不成樣子,還是尤瀟瀟給的主意周到,又體面又實惠,於是忙道:「多謝你費心了。」又嘆氣道:「說起來這時候讓姑娘出嫁確實也委屈了她……」這些年來林如海也給黛玉攢了好些嫁妝,南北珍品皆有,更不必說賈敏留下的那些東西,只是如今查抄了林府,什麼都拿不出來。昨日她咬咬牙將壓著箱底的三百兩銀子全數給了黛玉,黛玉也知家中艱難,還推辭不要,最後還林如海發話,黛玉才勉強收下一百兩銀子。傅夫人心酸,想著姑娘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婚事如此簡薄,實在是對不起她。尤瀟瀟見她神色,只擺手笑道:「這些個虛禮皆是小事,一時之境罷了,只要姑娘同著陳狀元往後日子過得紅火,這些個又算的了什麼?」傅夫人想了想,點頭笑道:「你說的也是。」

    榮國府里賈母聽說黛玉定親,又是那樣的人家,便叫了賈赦過來細問。賈赦便把陳頤梁之事說了,又講了林如海待之如親,前途極為遠大。賈母沈默了半晌才道:「前陣子姑老爺還在任的時候往林家求親的人都能排到巷子口外,如今瞧見林家不好了,倒也沒人提起來了。只是姑老爺這時候忽而巴拉的把黛玉嫁出去,雖是個狀元出身,但是家裡連個像樣的院子都沒有,也太失了體統。」賈赦便不吱聲。賈母又道:「早知道該拼著讓寶玉退親再娶,好歹讓黛玉在咱們家也不受什麼委屈。」賈赦聽了這話,想寶玉如何能與陳頤梁相提並論,若沒有祖宗蔭庇,現今又是個什麼,便分辯道:「我瞧著這形勢,陳狀元還是官場上的紅人呢,他做了三年外官就能調回京城,上下又都知道他是個能幹的,姑老爺豈是會委屈外甥女?」賈母聽了,嘆道:「罷了,這些事且不說,只是這結親的日子也太匆忙些,姑老爺還說要讓黛玉隨著姑爺一同去大興?」賈赦道:「正是這個打算。」又說林陳兩家合著一同發了帖子在酒樓里擺婚宴,賈母聽了眉頭一皺。因是在外頭,大戶裡頭不好叫太太奶奶拋頭露面的,榮國府里只叫了賈赦、賈璉、賈琮、賈環、賈蘭等幾位,寧國府里請了賈敬、賈珍、賈蓉,其餘的蕭如景,還有林如海為官的幾位老友,大簡書院裡的同學等等,算來也有六七十口子的人,婚嫁之事中也熱鬧了。賈母聽了,沈吟了半日,叫了琥珀過來低語兩聲,拿了一千兩的銀票出來交給賈赦道:「既然是這樣,你交給姑老爺,說我給黛玉添妝。」賈赦忙道:「兒子記下了。」賈母又道:「既然幾日後要遠行,如今林陳兩家想必也無甚可帶的,你叫著你太太裝些藥材、乾果,再多裝些能用的衣裳料子,都是實實惠惠的,一塊送過去。再囑咐一句,回門那日也叫著黛玉帶著陳姑爺到府里來瞧瞧我。」賈赦一一應了,回頭自與邢夫人商量,見著賈母給了一千兩銀子,自己雖說不好並肩,便拿了八百兩銀子,鳳姐兒與賈璉兩口子聽說了也送了五百兩銀子。邢夫人又給添了好些新鮮花樣的首飾與衣裳,並賈母提到的各色藥材,梅花丹、烏雞膏、消渴丸、地黃散等等裝了一包袱,廚房裡收拾了三大箱乾菜、果子、臘肉、熏雞、醉蟹等,邢夫人瞧著東西都齊備了,想了想又打發人去往舊府里問一聲,賈政王夫人可有要捎帶的?王善保家的親自去了,回來就灰了臉道:「二太太沒在家,二老爺的意思是能不能讓把咱們給姐兒的東西添個名字?」邢夫人啐了一口道:「這越來越不成樣子了。」說罷也不理會,只叫小廝們裝車往金魚衚衕里去。而後寧國府也另送了催妝禮,連帶外嫁的迎春得了消息,也打發司棋過來送了二百兩的銀票。李紈因著賈蘭之故,也封了一百兩銀子,趙姨娘念著林如海也是賈環之師,因著拿不出銀子,便連夜趕制了兩套衣裳送過來。

    一晃十日便過去了,黛玉的婚事雖比不得尋常大家規程,但同來同往都是誠心好友,極熱鬧了一番不必說。早起,黛玉同著陳頤梁先去小馬衚衕與父親道別,然後一並去了榮國府,賈母見黛玉臉上盈著笑意,再見姑爺玉樹臨風是個體貼的,終於放心下來,便勉勵了幾句話,叫了琥珀裝了兩荷包六個金元寶與他們,邢夫人在旁只笑著要留他們吃飯,黛玉因說還要去寧國府,方才作罷。尤瀟瀟這幾日忙著黛玉成親的事,只渾身叫乏,正臥在榻上聽歡顏算賬,忽聽見新人來了,連忙說了一句快請。陳頤梁早被賈蓉接到書房吃茶,黛玉跟著歡顏進了馨瀾院裡。尤瀟瀟笑道:「往後也叫不得姑娘了。」黛玉臉上一紅,歡顏等幾個丫頭湊過來笑嘻嘻的叫了一聲:「陳大奶奶。」俏眉在旁爽爽利利的自拿了荷包打賞諸人,尤瀟瀟瞧著依舊是大家子氣派,不由心中暗贊。因又說道:「旁的話老太太與你母親定也與你說過了,我這裡也無甚可囑咐的,只是妹妹跟著陳狀元出門在外,凡事多加小心,有事便打發人送個信兒來,咱們一家子骨肉千萬別客氣。如今姑老爺留居京城,妹妹也不必擔心,咱們時時都過去瞧的,只管放心就是。」黛玉聞言,謝過又謝,又與惜春等一一道別,第二日一早便隨著夫君服侍著婆母往任上去了。

正文 第89章 老蚌生珠

    到了十一月底,鳳姐兒誕下一子,榮國府自此有了承脈的嫡長孫,賈赦十分欣喜,當即給了孫子起名為桂。賈母因著一向喜歡鳳姐兒,這會子又見大房裡有了重孫,自然歡喜異常,不顧風寒,親身過來瞧了好幾遍,又賞了好些東西,並囑咐鳳姐兒好生調養,叫賈璉不得聒噪她。尤瀟瀟聽說她心願得償,早把荇哥兒小時候穿過的衣裳裝了大大的包袱先送過來,又熬了濃濃的野雞崽子湯帶來瞧她。鳳姐兒見她一個人來,便抱怨怎麼不見荇哥兒,大姐兒在旁笑道:「娘總說是托了荇哥兒的福氣,還說桂哥兒比著我小時候乖呢。」尤瀟瀟對著大姐兒道:「你娘嫌棄你,來大娘家裡住!你娘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大姐兒聽了便笑。尤瀟瀟又對鳳姐兒道:「荇哥兒正是淘氣的時候,你又要好好養著,沒的過來招人煩。」然後又道:「這是莊子上新送的野雞崽子,正適合這時候兒吃的,你若是嘗著好,我就打發人再送來。」說罷抱過桂哥兒來仔細瞧了瞧,見著那孩子眉眼同著鳳姐兒十分相似,將來長成必是個翩翩貴公子,便誇贊道:「大老爺這名字給的貴氣,正合著哥兒的性子。」說罷,因不見邢夫人,便問道:「前幾日我瞧著你婆婆總在這裡守著,今兒怎麼不見?」邢夫人因著自己無嗣,對著哥兒姐兒格外疼惜。鳳姐兒聽見她問,便招手過來,尤瀟瀟忙湊過去,大姐兒知意,笑道:「我去外頭叫了奶媽子過來,弟弟也該吃奶了。」

    尤瀟瀟見大姐兒舉動端莊越發像大姑娘,又懂事伶俐,只好又嘆鳳姐兒有福氣,鳳姐兒望著女兒出去了,才輕聲道:「太太是有了!」尤瀟瀟嚇了一跳,然後忍不住捂嘴笑了半日,鳳姐兒也在一旁笑道:「別招我來,這時候笑的腰疼。」尤瀟瀟眉眼笑彎,說道:「這可是怎麼說的?眾人可知道了?」鳳姐兒笑道:「還說呢,誰都不知道呢,還是太太那日抱著桂哥兒,突然臉色發白,我當時只怕是出了什麼岔子,擔心得了不得,太太出去吐了一會兒,見我也嚇著了,才偷偷告訴我的。又說叫了大夫來瞧,確實是懷上了,因想著不到三個月就先瞞下來,我瞧著太太是不好意思呢,便勸她道拄拐的孫孫搖籃的爺爺,這等喜事該先告訴老爺,無論是哥兒姐兒,老爺准保都歡喜。」尤瀟瀟點頭道:「正是這話。」邢夫人是繼室,即便誕下嫡子來,也是幼子,比著桂哥兒還要小的,賈璉承爵板上釘釘,也難怪鳳姐兒如此坦然。

    又過了一個半月,接近年關,榮府里果然打發人來報喜,說邢夫人身懷有孕,尤瀟瀟這才正經過去道喜,見著邢夫人如沐春風,連著迎春都特意歸省,侍奉左右,便笑道:「我們來沾沾太太的喜氣,恭喜大老爺,恭喜大太太!」邢夫人這幾日只臥在榻上保胎,見著她來,忙道:「正好你來,你家荇哥兒的衣裳還有幾件?給迎兒包兩件送去。」迎春聽了,面上一紅。尤瀟瀟見她小腹微隆,忙道:「什麼時候的事?這是雙喜臨門,怎麼你們娘倆趕得巧!」迎春笑道:「年底下正是忙亂的時候,想等著過了年再與大嫂子說的。」汪二爺是庶子,他們兩口子一向是低調慣了的,因著汪大爺房裡一直無嗣,所以迎春有孕也不張揚,汪太太知道了倒是憐惜他們兩口子小心,免了每日定省,待著更寬厚些。尤瀟瀟知道這裡頭定是有些溝壑的,再見迎春氣色很好,知道她是耐得住事兒的,便道:「我回去就再清清衣裳,只說給妹妹送點心,叫紅枝遞給司棋就罷了。」迎春笑著點了點頭。邢夫人見著天色漸晚,迎春又來了一日,忙催著迎春先回府里去,尤瀟瀟被留下來吃晚飯。

    邢夫人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尤瀟瀟忙道:「太太只管說。」邢夫人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實在有幾分羞愧的。」尤瀟瀟見她這般,忙道:「太太知道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邢夫人點了點頭道:「正是,這家裡你是個穩妥人。按說也不該麻煩你,只是鳳丫頭剛出了月子,又接手了家裡家外,雖是有大姐兒幫她,但年根下打點年禮事情繁多,再加上你琮兄弟跟著李家姑娘訂了親,又要走禮,我實在不好再跟鳳丫頭多說。現今我身子又乏,實在分不出精神來……是寶玉與岫煙的事,唉,原本就要成親過日了,沒想到斜插出一個妙玉來。」尤瀟瀟已經聽呆了,忙問道:「這是?我瞧著二太太的帖子都發出去了,說是臘月二十五成親的……」

    邢夫人面有羞色:「這也是我那哥哥糊塗,自從岫煙與寶玉訂了親,便想著往後自然是兩口子,也……有些巴結那頭的意思……寶玉那孩子又是不拘小節的,倒是常常往小轉兒衚衕里去,二老爺現在只跟著林姨娘一起也不管家裡事,二太太不捨得拘束他,我那哥哥嫂子只知道這是准女婿,迎來送往還十分親熱,於是跑得越來越頻繁起來。岫煙倒也罷了,也知道守在屋子里,誰知道咱們園子里那個妙玉,就是原先住在櫳翠庵的,因著書院遷過來被送出去,誰知道她跟著岫煙原先有些交情的,便暫居在我哥哥那裡,也不知道寶玉同著她是何時勾搭上的,這一來二去竟被岫煙抓個正著,鬧得不可開交,我聽了自然氣不過,告訴哥哥嫂子把這門親退了也罷,到了老太太那裡也是咱們說得住理,可是我那糊塗哥哥只說寶玉成日家往衚衕里跑,好幾條街上都知道兩家子已經訂了親,這會子又翻了臉,岫煙往後怎麼站得住腳?二太太知道了果然說我岫煙不守婦道,還說讓妙玉還了俗給寶玉做通房丫頭又有何不可?」尤瀟瀟聽得呆滯,連忙問了一句:「大太太是什麼意思?」邢夫人說道:「唉,此事是我當時毛躁,竟答應了老太太,心裡覺得很對不起岫煙,於是背地裡偷偷問了岫煙一聲,若是她不想同寶玉成親,我便是做主給她退親,到時候搬到外鄉里去,再找好人家也就是了。」尤瀟瀟忙道:「這樣處置也算好的……」邢夫人搖頭道:「晚了,那寶玉是個慣會做小意兒討好的,岫煙也不知道被他怎麼糊弄住了,只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死活不同意退親……但是心裡咽不下這口氣,說那妙玉向來僧不僧俗不俗的,當時投奔來就沒按好心,求著我做姑媽的想法子把她弄走。」尤瀟瀟想了想道:「太太,此事恐怕不妥。」邢夫人愣了一下才道:「我的意思是找個差不多的人就把妙玉嫁了罷了,只是現下我這裡沒有合適的人……」尤瀟瀟說道:「太太也糊塗了,妙玉又不是咱們府里的人,我們如何做得了這個主?若是犯下拐帶人口的罪名可怎生是好?」邢夫人聽了,半日才道:「你說的是,她又不是咱們的丫頭,又沒個賣身契在咱們手裡攥著,我果真糊塗了。」尤瀟瀟冷笑一聲:「我這會子有個主意,太太若是覺得還妥當,只管教給姑娘。妙玉既是想進賈家門,二太太不是也容她麼?那就叫她進來,不管是做丫頭還是做妾,只要咱們姑娘是正房,要處置她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太太只勸著姑娘忍一時之氣罷了,到時候做了寶二奶奶,底下有不聽話的,提腳賣了就是了。」邢夫人嘆了一口氣道:「瞧著也只能這樣了。」尤瀟瀟又勸了她幾句,說不必為這些小孩子的事心煩,好好將養身體要緊,陪著吃了飯才回府里去。

    臘月二十五那日,寶玉成親。賈敬不耐煩去,賈珍與尤瀟瀟不好駁了賈赦面子,只跟著去做了一日的席。因瞧著李紈清閒,尤瀟瀟與她笑道:「這往後有人來分憂了。」李紈冷笑道:「早跟我說過話了,等著二奶奶進來就跟著我一同學著理家,我當時就道得照顧蘭哥兒念書,往後凡事交給二奶奶罷了,太太聽了喜的跟什麼似的。」尤瀟瀟微微一笑,悄聲道:「二太太可是喜歡二奶奶?」李紈搖了搖頭道:「若是喜歡能把那妙玉接過來?這事自然瞞不了你,明日就要接她進府里來了,以後同著麝月一樣的例,聽說改了名字叫做可人,娘家姓鮑,往後叫鮑姨娘就是了。」尤瀟瀟嘆氣道:「二太太好生糊塗。」李紈冷笑道:「還有件事你不知道呢,老爺為了林姨娘跟著大伯父借了幾萬兩銀子,現今外頭還有些債,連著這舊府宅院都抵押出去了,我倒是瞧瞧這一家子將來何處去?」尤瀟瀟深知李紈恨毒了王夫人等,此時只等著看笑話而已,便不再吱聲。

    過了年,馮府里又傳來喜訊,大奶奶寶釵誕下龍鳳胎,馮老爺馮太太大喜過望,抱著孫子孫女愛不釋手,又到處發帖,大辦洗三宴,尤瀟瀟自然跟著去吃酒不提。席間同著尤二姐坐在一起,知道寶釵從此在馮府里站穩了腳跟,都喜氣洋洋。如今二姐是薛府的掌事奶奶,也沒得閒暇時候,好容易遇到大姐姐,忙裡偷閒將三姐的事說了一遍。原來薛蝌自聽了薛蟠一席話心下生疑,果真叫了貼身小廝出外打聽,得知當初三姐與柳湘蓮兩個的親事只差臨門一腳,因著外頭傳了些不堪的話,因此柳湘蓮拒了婚事。薛蝌自小跟著爹爹南來北往,也是見識過世面的,知道婚姻大事必要慎重,但去著街坊鄰居聽些街頭巷角卻是耳根子太軟,於是便偷偷去了繡坊求見三姐,一問清白。三姐見他尋過來找自己說話,也是坦蕩所為,便不相瞞,將著自己原先的事體一一告訴與他,至於現下,諸人有眼睛都是能看得到的,便不再多言,只道:「大姐姐說了這世間向來是如此的規矩,如今你要悔婚,我沒有半個不字……」薛蝌當時停了半晌,並沒有說話,只躬身告辭。三姐見他一言不發的走了,只以為此事又要不諧,因著上次有過一回也沒放在心上,誰料到第二日薛蝌又過來,這一回倒沒有魯莽求見,只把自己家傳的一雙玉鐲叫了丫頭遞進去,三姐自然收下了。尤瀟瀟聽著點了點頭,尤二姐又道:「柳湘蓮沒過年就往南邊去了,瞧他的意思,以後也不肯再回來了。」然後又低聲道:「我瞧著是故意避開三妹妹跟二爺的婚事一般。」尤瀟瀟聽了,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是當時任著三姐的性子一味去尋了那柳湘蓮,現今還不知道如何天翻地覆呢。」尤二姐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卻見丫頭在外頭急慌慌找過來,附耳說了兩句話,二姐當下臉色就變了。尤瀟瀟見了忙擔心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二姐白了臉低聲道:「二舅舅在任上去世了。」尤瀟瀟聽了,便知道說的是王子騰,二姐站起身來匆匆道:「大爺在外頭等我,這話還沒跟我們太太說,我們得先去王府里瞧瞧去。」

正文 第90章 妙玉被逐

    薛蟠一心向好,王家又不同以往,因此這些年來王薛兩家走動倒比原先親密起來。尤二姐跟著薛蟠下了馬車,果然瞧見鳳姐兒穿著一身素服進來,只是奇怪王夫人為何不見。鳳姐兒見了他們,便紅了眼圈道,「我剛接了信兒就趕忙來了,二叔竟是這樣去了……」說著便忍不住流淚。在場之人皆明白,王家從今以後便是完了。薛蟠嘆氣道,「姐姐也保重些……」尤二姐連忙上前扶著鳳姐兒往里進,薛蟠見著賈璉沒有蹤影,也不好多說什麼。王子勝聽說薛蟠來了,不敢同以往一樣拿大,這王家全靠著王子騰才撐到如今田地,現今大廈將傾,自己又是無才無能的,眼瞧著薛家富貴,往後只怕還有打抽豐的日子呢,薛蟠見了三舅,問了些王子騰在任上如何請醫調治的話,又說怕自己母親經不住,晚間再與她說了此事就罷。王子勝連忙道:「外甥想的周到。」然後又說了些如何開奠守靈之事,薛蟠知意,連忙從袖口裡掏出二百兩銀票來,王子勝自是收下不提。

    內室里王子勝夫人卻正與鳳姐兒說著往後分家的打算,王子騰在的時候還要顧忌幾分臉面,如今倒是分門別戶的乾淨。鳳姐兒只道:「一切都由族中長輩做主,我是個外嫁女,三嬸嬸倒不必與我商量。」王子勝夫人見她不軟不硬,也知道她是怕長房吃虧,連忙說道:「這等大事自然要告訴大哥大嫂的,連著兩位姑太太都要一一叫到的,老太太與老太爺留下的東西,姑太太們自然也是有一份的。」說完又對尤二姐道:「外甥媳婦倒把這話同著二姑太太說說。」尤二姐點了點頭,鳳姐兒見王子勝夫人涼薄,坐了一會兒就要走,尤二姐本就隨著薛蟠來的,也同著這位三舅母無甚可說,於是一並告辭出來。因著王家人心惶惶,丫頭婆子都面帶淒涼之色,鳳姐兒出來瞧著不由冷笑兩聲,也知道往後這娘家自然再指望不上,只盼著王子勝夫婦不要欺人太甚罷了。二人剛出來沒幾步,卻忽然瞧見王夫人氣勢洶洶的過來,直直往王子勝夫人上房裡去了。

    鳳姐兒與尤二姐面面相覷,不由都慢下腳步來,果然不一會兒從著屋子里傳出叫嚷的聲音。尤二姐素來是個躲是非的,鳳姐兒知道大姑媽與三嬸子原先好的蜜里調油,只是自從娘娘失寵之後就漸漸冷淡下來,到了榮國府分家,王夫人在娘家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現今二人叫嚷,定是一筆破爛帳,於是搖了搖頭,自行回府去了。當夜,岫煙派人到鳳姐兒這裡尋藥,說二太太燒的糊塗,叫了太醫半晌沒到,庫房裡一乾二淨,求著二嫂子先給些冰片麝香清清腦。鳳姐兒不信二房困窘至此,知道王夫人自己掐著鑰匙珍藏密斂,但也不想為難岫煙,就讓平兒包了一小匣子親自送過去。第二日,闔府里都知道二太太病得厲害,李紈與岫煙做媳婦的自然輪流在榻前侍疾。鳳姐兒一眼不去瞧,只對平兒說道:「病來的這樣凶,可惜這兩個媳婦沒一個真心的,倒是難為我這姑媽了。」平兒皺眉道:「論理我不該說二太太,可是也太不成樣子了,寶二奶奶那事全是她自己作的,只是奇怪,記得二太太原先也瞧不上那鮑姨娘的,現在怎麼就叫她進來了?還說原先是個好人家女兒,可惜了的,抬舉她做個貴妾,真真不顧體面!」鳳姐兒笑了一聲:「還不是為了給大太太臉色瞧,幸虧你寶二奶奶好涵養,家底薄,要不然那房裡早就雞飛狗跳了。」二人正說著話,外頭豐兒進來道:「周瑞家的過來了。」鳳姐兒笑道:「這個耳報神現在才來,叫著進來吧。」周瑞家的是王夫人從王家帶來的陪嫁,現在鳳姐兒手裡做事,在王家也有些勾連,鳳姐兒見了出事就打發她回王家逛逛,探探消息來。

    周瑞家的進來規規矩矩行了禮,才道:「二奶奶讓奴婢打聽的事已經清楚了。」鳳姐兒笑道:「你辛苦了,坐下說。」豐兒便將一個腳踏挪到她腳邊,周瑞家的告了罪,方斜著身子坐下來,說道:「二舅老爺在任上過世後,三舅老爺與三舅太太便打算將府里清一清然後回金陵老家去。」王家自王子騰之後連個讀書種子都沒有,王子勝又賦閒在家,原先還能替王子騰打理在京城的人脈,現今倒真不如走了乾淨。鳳姐兒點頭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接著說。」周瑞家的便道:「府里分家的事倒沒什麼,三舅太太的打算是,城裡的院子與鋪子賣了折算現銀,外加金陵的田莊一樣分三份就罷了,老莊子因是大舅老爺住著的,所以也就不挪動了,只叫大舅老爺再拿出幾分銀子補上就是了,剩下老太太的首飾拿出兩箱來給兩位姑太太,也是公平的意思。」鳳姐兒暗自算了算,知道王子勝這幾年經營甚廣,如今王子騰意外下世,背後牽扯的一些錢帳已經說不清楚,說不得二房吃虧。至於大房自己父母那裡,一向都是不爭不搶的性子,況且有著老宅子與莊子也可度日,其餘的全做不知道也罷。於是笑道:「這就怪了,咱們家二太太難不成是為了多爭一箱子首飾跟著三舅太太打起來的?」周瑞家的忙道:「奶奶這是說笑話了。」說罷伸出一個巴掌來,悄聲道:「聽說是十五萬兩銀子的事,三舅太太貼身的李媽媽告訴我說是二太太先頭寫了信給二舅老爺,叫著幫忙為寶二爺捐個官兒,二舅老爺一口答應了,二太太便先送了五萬兩銀子到王家去,是三舅太太接的,後來又送了一趟十萬兩銀子去,正是等著好消息呢,誰知道二舅老爺就這樣走了。二太太見沒了動靜,去找三舅太太要銀子,三舅太太開頭說全給了二舅老爺,後來二太太拿著二舅老爺的信出來,三舅太太才改口說那銀子都按著二舅老爺的意思在京城裡各處打點用了,這事只能去找二舅老爺分辨,可惜人走了是個死無對證,三舅太太一口咬定全用完了,二太太再怎麼說也沒法子,估摸著十五萬兩銀子就這樣打了水漂……」鳳姐兒聽了,皺眉想了半日,然後叫平兒給了周瑞家的一兩銀子,又囑咐了幾句話,方把她打發走了。

    王夫人自嫁入賈家來,因著娘家勢壯,賈母又偏心二房,所以一直叫著她掌家。幾年來積累下來,很攢了些銀子,只是上一回清了外債十八萬兩,再加上這一回給寶玉捐官花下的十五萬兩,還有寶玉娶親等等,壓箱底的實在也不剩些什麼。王夫人從了娘家回來,怒火攻心,卻又沒得法子,便昏昏沈沈病了幾日。李紈不過是個面子情兒,只有岫煙好歹是新進門的,顧忌些臉面,熬藥餵水都還服帖,王夫人躺了幾天強自掙扎著竟是慢慢好了。她病著的這幾日,大房裡邢夫人有孕不好過病氣,鳳姐兒指著家事忙也裝作不知道,其餘人等更是見風使舵,見著王家完了,哪裡還有過來瞧她的。王夫人先失了娘娘這個靠山,娘家又衰落起來,心中自然有苦說不出。這時候只有岫煙一如往昔孝順,心裡實在也是感激,況且寶玉如今也斷了捐官的念想,以往的如意算盤撥不響,眼見一介白丁,又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便想通了,倒不如對著媳婦好一些,往後也有個倚靠。李紈見著王夫人待著岫煙日漸親熱起來,身子又康健了,便又回園子里去住。王夫人本來就瞧著她礙眼,等著走開,就奉著岫煙滿嘴叫著我的兒,噓寒問暖,比著親娘都貼心。因自己病的這幾日,寶玉只來了一趟,問了岫煙,不得什麼,只好叫小紅去打聽,原來寶玉自娶了鮑姨娘回來,二人天天一起在外賞梅吃茶品詩,王夫人聽了當即大怒。

    岫煙忙勸道:「太太身子剛剛好,倒別氣壞了身子。」王夫人見媳婦這般賢惠,越發覺得是個好的,便面有愧色道:「我的兒,都是我一時糊塗,倒容得她進門來……」說罷,又問道:「原先在園子里我就聽說了幾句風言風語,是那鮑姨娘對著寶玉早就有心了吧?」岫煙低頭不說話,她身旁的丫頭小篆卻不忿道:「太太真真火眼金睛!鮑姨娘在櫳翠庵的時候哪裡有什麼潛心向佛的時候!不過是成日里煮茶彈琴,知道二爺是個好風雅的,便引得常常過去。哪一回鮑姨娘不是親自把自己常日吃茶的綠玉鬥給二爺斟茶吃?還有,園子里那麼多姑娘過生日,鮑姨娘為何偏偏給咱們二爺送帖子?冬日里的那梅花開得俊,誰去了都不給,動不動就要水掃地,可是二爺一去,就做起大方人來了,給了好些梅花不說,還曾當面排揎過林姑娘一場呢!」因王夫人聽得入神,小篆又道:「太太大約也知道,我們姑娘與著鮑姨娘在玄墓蟠香寺住著的時候原先有些交情的,後來趕巧一塊都到了這府里來,鮑姨娘後來見了姑娘跟寶二爺訂了親,便常邀了我們姑娘過去說話,到她出了府,偏是到了我們姑娘家住著,好幾回我都瞧見她手下的婆子跟著二爺的小廝交接,與姑娘說了,還說我多心……」岫煙低頭叱道:「越說越不像樣了,還不住口!」小篆連忙閉上了嘴巴。王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她不說,我豈有打聽不著的,原來是這個樣子,也難怪你生氣,都是我耳根子軟,竟信了寶玉的話,看來這鮑姨娘是個不安分的,罷了,我定會給你做主的。」岫煙聽了忙道:「二爺既然喜歡鮑姨娘,媳婦也覺得沒什麼。」王夫人見她這樣,倒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忙道:「你年紀小,不知道這裡頭的厲害,旁的浪葉浮萍都沒什麼,不過是幾日新鮮的玩物,只有這種假清高的狐媚子最最可恨,心口不一的就是說的她們!你放心,一切有我做主。這幾日你辛苦,快下去歇著吧。」說著,又當著小紅的面鄭重將自己的對牌交給岫煙,發話下去說府里以後都找二奶奶支領錢銀,岫煙告退不提。

    過了兩日,鮑姨娘因著弄壞了王夫人房裡的一件汝囊花瓶,被訓斥了兩句,鮑姨娘心裡不服,脫口而出這些個俗器有何大不了,自己存著的古玩珍奇哪一樣不比這個強些?又叫了丫頭尋了兩只杯子出來,還張狂道整個賈府里未必找出這樣的來呢?王夫人當即大怒,說她忤逆,直接叫了人牙子來賣了去。寶玉聽說跑去求情,王夫人半哄半教訓,又答應把大房廚房裡的柳五兒給他開臉做通房方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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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章 如海起復

    到了這年春闈,賈蓉同著國子監的一幫子學生一同入了會試,雖沒得了會元,但也成績優秀,在前五十名裡頭。等到了殿試,果然中了二甲第三十五名,皇帝欽賜進士出身。消息傳到寧國府里,賈珍喜得渾身發顫,當即令著底下人出去開擺流水席,賈敬知道兒子多年心願終了,於是笑道,「這會子名正言順的,至親好友的都招呼著罷。」賈珍親自接了賈蓉回來,休息了一日,賈敬又問起孫子往後打算。賈蓉如今是進士,要麼接一場去考庶吉士,要麼尋個外放,雖是品級低,但是熬著年頭算,將來發展得好,做個三品大員也能趁得上。賈敬見孫子形容消瘦,知道這些年讀書是下了苦功夫,庶吉士雖好,但是孫子天賦有限,年紀又長,去了翰林院裡那種地方,論資排輩恐怕吃虧。賈珍卻是無可無不可,嫡長子而今已經超越自己數倍,無論將來做些什麼,都是錦上添花。只聽賈蓉說道:「正是托了老爺的福氣,孫子才能殿試提名,往後倒不如同著子修一樣,出外做個父母官正經歷練一番。」賈敬聽了,正合自己心意,便笑道:「這樣也好,庶吉士不考也罷,過幾日去吏部遞個帖子,只說你要選外放,咱們家如今不缺銀子也不想著逞官威,只把老祖宗留下的功勳守好就夠,所以也不等著你揚名立萬,選個舒服的地界兒做做官,長點見識罷了。」賈蓉連連稱是。

    因與胡家的婚期本來就定在出榜之後兩日,也是眾人商量過的,怕的就是賈蓉出京任職,但沒得耽誤人家姑娘。所以尤瀟瀟早在開年之後便洋洋灑灑佈置起來,到了成親當日,因著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二喜連台,寧國府里接來送往,便好熱鬧了一番。過了十日,吏部送來消息,讓從江西興國、江蘇南通、山東即墨、河北保定四地選一處,賈敬瞧了,不由笑道:「親家大人果真是使了勁的。」然後指著河北保定說道:「就是這裡,離著京城近,又是京畿要道,往後都有你岳父庇護著,凡事明白。」賈蓉自然應好。賈珍見了連忙叫尤瀟瀟備厚禮,說自己要去胡家瞧親家,尤瀟瀟見他這般急躁,不由笑道:「這裡頭的事兒可意會不可言傳,同榜這些能有幾個同我們蓉哥兒這樣好運的?你這樣大張旗鼓的,卻讓親家為難,倒不如我走一趟,正好他們家少奶奶有孕,是個好由頭。」賈珍停了便道:「你想的妥當。」因著十五日之後就要去保定上任,尤瀟瀟知道胡氏此時正打點行李,便列了單子打發歡顏去庫房備藥材去,然後一一查驗過才往胡氏那裡送去了。胡氏嫁進來時間雖短,但心裡是極明白的,見婆母不是愛為難人的,況且賈蓉又囑咐過她,於是接了箱子,連忙往馨瀾院給尤瀟瀟道謝。尤瀟瀟笑道:「你來了,我還要問你一聲,你這會子身邊可否帶了積年的嬤嬤?」胡氏不由面上一紅,低聲道:「媳婦的乳母一直跟著呢。」尤瀟瀟點了點頭,道:「這就好,怕身旁只有丫頭們倒耽誤了事。你若是有了信兒,便及早打發人往家裡說一聲,咱們家有兩個媽媽是極得力的,我原想著你若是身邊沒有,倒是現在就跟了你去,既然你乳媽媽伴著你,就不必讓她們早早過去,反惹的你不自在。」胡氏聽她體貼,心中不由感激,於是婆媳說了一番話便越發親熱起來。到了賈蓉臨行之前,他特地去了一趟馨瀾院,尤瀟瀟聽說他來見自己,心裡不由有些詫異。

    賈蓉進來先跪下磕了一個頭,尤瀟瀟忙叫歡顏等攙扶起來,笑道:「蓉哥兒,你有事便說,忽然行這大禮做什麼。」賈蓉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沓子契約來交給歡顏,尤瀟瀟接過來一瞧便是明白了,正是賈蓉生母的嫁妝莊鋪,原是在成親當日她親手交給胡氏的。賈蓉說道:「我們這一去沒個三五年也回不來,鋪子裡頭的事自然鞭長莫及,求著母親給照看著,若有管事不合適,儘管換了就是。」尤瀟瀟自嫁入寧國府,對著先夫人的嫁妝從來沒有插手過一回,到了賈蓉成親便給了秦可卿打點,到秦可卿去了,賈蓉又出去念書,賈珍才把鋪子交給尤瀟瀟。她深知其中利弊,凡事也不逞能多才,只年底查一回帳,給賈蓉存著銀子就罷了。到了胡氏進門,自然要轉給媳婦手裡,見了賈蓉這般,她不由笑道:「即便是走了,京城裡也不是不留人……」賈蓉忙道:「母親的鋪子繡坊銀樓在東西大街赫赫有名,只求著母親給重新選個管事,以後也好給孫子多留一些銀子。」尤瀟瀟方才明白賈蓉的打算,便笑道:「好個蓉哥兒!竟是把主意打到這裡來了!」賈蓉便笑道:「求著母親體諒,兒子自然不能白讓母親操勞,一年裡頭給荇哥兒兩分利,母親瞧著可好?」胡氏是個精明人,拿了先婆婆的鋪就查賬,自然瞧出得利太薄,只是裡頭有些管事是賈珍派下來的,他們做小輩的不敢駁,於是跟著賈蓉商量,趁著去保定,索性跟著尤瀟瀟將話說開,求著她幫忙掌事,到時候分些銀子給幼弟,堵了眾人嘴又各自得利。尤瀟瀟聽賈蓉這般說了,也知道那些個鋪子其實位置還好,只是經營不善,他如今只是求著自己管管事,一年給出兩分銀子,自己倒也不吃虧,於是笑道:「既這麼著,我便應下來,只是等你們回了京城,我便是撒手不管的。」賈蓉見了她應了,不由大喜,躬身謝過不提。尤瀟瀟等著他走了,才對著歡顏笑道:「瞧瞧,你小蓉大奶奶是個很明白的,知道捨小錢賺大利的,往後這府里交給她,必會興旺。」

    賈蓉前腳剛走,後頭又趕上尤三姐成親。原先的尤家老宅由尤瀟瀟回去做主賣了,又找了中人在如意衚衕里另買了一個三進宅子,給三姐與薛蝌做新房,尤老娘如今極老實。尤瀟瀟原打算照著二姐的例再給三姐出二十四抬嫁妝,倒是被二姐攔住了。二姐笑道:「我們姐妹若不是得了大姐姐關照,哪裡還有今日,況且三姐以後代我撫養老母,她的嫁妝該我來出。」三姐不好意思,忙道:「也不必麻煩二姐姐……」尤瀟瀟知道薛家如今富貴,尤二姐又是能當家做主的,便笑道:「既然這樣,你出二十四抬,三姐在我這裡幫了好大的忙,又是我妹子,添箱錢還是要給的,望著你們夫妻往後和和美美。」說罷,將一個薄薄的紅封給了三姐。到了夜間,三姐打開來看,是五百兩的銀票,因是厚重,倒也不好退回,只打算荇哥兒生日時再添了禮送回去。

    這日李紈過來找尤瀟瀟說話,因說起賈蓉來便是十分羨慕,尤瀟瀟笑道:「蘭哥兒只有比著蓉哥兒更刻苦的,年歲又小,將來青雲直上,有你享福的時候呢。」李紈嘆道:「你不知道我心裡的苦,那舊府裡頭如今混亂不堪,我現在只好住在園子里,但好歹不是在自己一房裡,況且又分了家,倒像是寄人籬下的,鳳丫頭還要給我送月例,我都退回去了,倒是大太太開口勸我收下來,我拿著也燙手,幸好邢丫頭當家之後倒知道每個月從那邊打發人往我這裡送,大太太知道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唉,若是老太太能做主把我們這一房裡也分了家就好了……」尤瀟瀟說道:「你婆婆心裡未必沒有這個打算,可是老太太心裡極不想的……」李紈說道:「我明白,世家大族里到了這分田地也真真難看。」因又說起史湘雲成親的事,尤瀟瀟只備了一份禮過去,通沒有過去。賈家只有鳳姐兒親自去了一趟,回來說姑爺清秀,待著她也好,賈母便放心起來。李紈說道:「衛家大公子這幾日天天往府里鬧呢,說自己要襲將軍,如今弟弟成了親就該搬出府里另過,衛老將軍天天往朝堂上寫折子,求著聖君讓小兒子襲爵,可是長幼有序,皇上哪裡敢松口?幸好咱們史姑奶奶是個潑辣的,衛大公子再來的時候她做弟媳婦的竟是當街罵回去,衛大奶奶在旁一句話插不上,衛大公子竟是灰溜溜走了。」尤瀟瀟深知衛大公子手段,聽了這話不由皺眉,因著也不好對李紈說得太細,只含含糊糊道:「衛老將軍在還好,若是不在的話,日子卻是難了……」一語未了,素雲急匆匆奔進來,叫道:「大奶奶不好了!順天府來人抄家了!」

    尤瀟瀟與李紈都被唬了一跳,正要細問,這時候歡顏走進來,臉色也極蒼白,說道:「外頭有人來報,朝廷派了人往西府舊府里抄家,然後將二老爺、二太太一並抓走了!」李紈聽了忙道:「是往舊府里去的?蘭兒呢?」歡顏說道:「蘭哥兒在咱們書院好好的,大奶奶不必擔心,舊府里現今只剩下寶二爺與寶二奶奶,老太太聽說了已經厥過去了,大太太叫人將寶二爺與寶二奶奶接到榮禧堂那邊,舊府里都是朝廷派來的人,駭人得很!」尤瀟瀟聽了,忙道:「榮禧堂那頭兒沒事?」歡顏說道:「榮禧堂沒事。大爺已經出去打探消息了。」尤瀟瀟心裡略安定,對著李紈道:「不如你今晚就在我們府里歇著罷,我去瞧瞧老太太。」李紈想著此事衝著二房裡來,心裡也極害怕,見尤瀟瀟留她,連忙應允。尤瀟瀟叫著紅枝過來,帶著李紈素雲去安置,出外去了花廳,正好遇到賈珍回來,連忙迎上去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賈珍皺眉道:「聽說是二太太收下了甄家的四箱子東西惹出來的禍患。」尤瀟瀟忙道:「難不成是抄家之前他們偷偷送過來的?」賈珍點頭道:「正是。」甄家在年前因著貪墨之罪被抄家,事先得了風聲必是四處尋人留了些東西,只是尋常人都不敢接罷了。王夫人向來是個膽大包天的,此事倒也像她做的。尤瀟瀟問道:「聽說沒連累大老爺他們?」賈珍點了點頭,又道:「大老爺那邊沒事,咱們府里應該也沒什麼事,只是到底是一個族里的,坐實了罪名總歸不好,我剛剛與老爺商量了,還是想法子將二老爺給摘出來罷了。至於二太太,這事兒是她犯下的,休了也就罷了。」尤瀟瀟想了想道:「此事也是奇了,按說這等隱秘之事,甄家該不會自己露出風去,難不成是二太太身邊的人說漏了嘴?」夫妻二人正在說話,只聽外頭小廝一臉歡悅來報:「大爺大奶奶,剛剛林家來人,說林大人已經官復原職了!」賈珍正是心亂如麻,聽說這等好消息,頓時有了主心骨,忙道:「賞二兩銀子!」尤瀟瀟卻拉住他道:「你先別高興,姑老爺這頭起復了,怕的是忠順王那頭要倒霉,旁的罷了,咱們家三姑奶奶還在王府里做王妃呢……」賈珍被她說的一愣,尤瀟瀟忙道:「我先去那府里看看,咱們現在往林家去也太打眼,你找妥當人去探探忠順王府的消息。」賈珍連忙說了一句好。

    因賈母病了,尤瀟瀟便拿了兩只老山參去。到了榮國府里,鳳姐兒親迎她進去,滿臉愁容道:「你說都好好的,怎麼就抄起家來?」尤瀟瀟小聲道:「你們這頭沒事就罷了。」鳳姐兒搖頭道:「誰敢說什麼?今兒沒事誰知道明兒有沒有事?」尤瀟瀟啐了一口道:「少說些不吉利的話!」於是跟著鳳姐兒到了賈母上房,邢夫人邢岫煙也在,賈母正睡著。尤瀟瀟瞧了一遍,見老太太神情不好,便嘆了一口氣。邢夫人說道:「老爺已經托了人出去了,也不知道二太太二老爺做下了什麼事……」邢岫煙在忙細聲安慰姑母,尤瀟瀟見她容色不改,竟是極鎮定的樣子,心裡佩服,便說道:「太太有身子的人,先顧著孩子要緊。」又問岫煙道:「那些人來的時候可說了什麼?」岫煙搖了搖頭。鳳姐兒道:「唉,剛才有小廝偷偷去瞧過了,那府里全上了封條,能搬的全搬得精空,可憐我那姑媽攢了一輩子的體己,竟是一絲不剩了。」尤瀟瀟又問了幾句,聽說林姨娘已經被趕去與奴才們關在一起,倒是趙姨娘能隨著寶玉與岫煙一同過來,心中不由一動。

正文 第92章 賈政出獄

    因突然遭此大變,賈赦自然去東府里跟著賈敬商量日後該如何行事。幸好賈珍素日交遊廣闊,帶著賈璉在外奔前忙後好幾日,終於見了一些眉目。原來真是因為王夫人收了江南甄家存的箱子,被人告發出來,才惹出這一串事來。賈敬細細想了想方道,「我瞧著聖君只抄了二房,還留著寶玉環哥兒蘭哥兒他們,也不想是把事情鬧大。只是我們現在得想法子知道二老爺是否得知二太太昧下箱子的事,若真是與他無干,咱們一定要想法子將他保出來。我這麼想著,聖君既然放過蘭哥兒、寶玉等,想必就是不願意牽扯無辜的意思。」賈赦此時心裡恨極王夫人,連帶也埋怨自己二弟管家不力,但賈敬說的正是,都是一脈骨肉,將來好說不好聽,此事最好一個賈家人都不牽涉進去為妙。二人正在認真考慮哪裡的門路能走得通,突見賈珍過來說道:「忠順王今日因殿前失儀被捕下獄了!」賈赦不明所以,賈敬聽了,卻緊緊皺起眉道:「不好!」賈赦忙問:「此話怎講?莫非咱們家也要因為王妃牽連進去?」賈敬搖頭道:「王妃事小,只怕是甄家跟著忠順王府有勾連,若是……」他沒有說完,賈赦心裡突然明白過來,便是臉色一白道:「若是忠順王謀逆,甄家也在裡頭,二房……」賈敬點了點頭嘆道:「就是怕這個啊。」那甄家開頭定的是貪墨,也不是什麼大事,但若以謀逆之罪冒犯天顏,二房收下的東西就有協同造反之名,屆時會不會牽累兩府只看聖君如何定奪了。賈赦聽了越想越怕,拍桌大怒道:「這等蠢婦早該休了!竟作出這等滔天大禍來!」說罷心裡一灰,竟流出淚來。賈敬忙擺了擺手道:「你也不要著急,咱們也不是毫無勝算的。現今姑老爺已經官復原職,榮寵依舊,在聖君面前應該說得上話,況且宮里還有娘娘,若聖君不滿,現今也該有些風聲了,如今既沒有訓誡也沒有廢妃,想必事有轉圜餘地。」賈赦聽了,方有些心安,賈敬又嘆息道:「雖是如此,聖意難以揣度,咱們也做些準備,你老太太的身體不好,你也別嚇著她,有些東西該收拾就收拾起來吧。」賈赦沈默了一會兒,拱了拱手便告辭回府了。

    榮府里自此人心惶惶,賈母依舊昏睡著,時而清醒時而糊塗,邢夫人天天侍奉不提。李紈早帶著賈蘭去了東府,邢岫煙與寶玉也無顏在居,只好去了小轉兒衚衕借住邢忠夫婦處,尤瀟瀟偷偷將趙姨娘與賈環一並送到了探春親手委託買的小宅子里。賈赦見著人心渙散,也知道勉強不得,便親自查點了財產箱籠,因邢夫人有孕不能遠行,只叫著賈璉鳳姐兒帶著賈琮與大姐兒、桂哥兒偷偷往平安州躲躲去,賈璉夫婦本不欲走,但也深知利害,只好含淚而別。賈赦見著兒孫安置好,便對著邢夫人道:「倒是委屈了你。」邢夫人卻笑道:「兒子孫子都走了,咱們也沒有什麼心願了。」賈赦點了點頭,又道:「你肚子中這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總歸盼著能逃過這一劫。」話音剛落,只聽外頭王善保家的顫著聲音來回:「老爺,太太,二姑奶奶回來了!」說畢,只見迎春挺著肚子急急邁進門來,邢夫人連忙站起身道:「我的兒,你可慢些!」迎春過來匆匆行了禮,然後扶著母親的手忙道:「太太跟著我先回家避避去。」然後又對賈赦道:「我已經與相公商量好了,就在我陪嫁的宅子里一應都找了妥帖人侍候,老爺只管把太太放心交給我……」邢夫人在旁聽著淚如雨下,賈赦點頭道:「既然這樣,太太就跟著迎兒先去,好歹也是保住咱們家的這脈骨肉。」邢夫人見著賈赦一人,本欲不肯離府,但見了賈赦說起腹中的孩子,知道這是重中之重,便無可再駁。因著時間緊急,迎春見賈赦准了,連忙就叫著王善保家的去與邢夫人收拾包袱行囊,然後叫著司棋一起攙著邢夫人出去。賈赦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給了女兒,親自送出門去,見著她們母女乘著馬車而去,方才落寞回府。

    與此同時,寧國府里倒是一片霽月清風,賈珍心裡忐忑,原本也要將荇哥兒送走,賈敬卻搖頭道:「我們不同西府,這些年來走動得也淡,不必自慌了手腳,反引得旁人生疑。」尤瀟瀟聽了,也在一旁勸道:「大爺細想想,蓉哥兒在任上一點風聲不聞,也沒見聖旨過來,估摸著也無甚大事,一切都有老爺做主,大爺安心就是。」賈珍見著這般,也是無法,便暫且穩住心神不提。卻說林如海官復原職,原先從大簡書院裡退了學的一些世家竟紛紛跑去找了蕭如景的門路,求著告白兩句好話。蕭如景的脾氣不是好的,何曾肯理他們,只道當日退學,形勢危急,也可體諒,但今日再回,卻是喪了風骨,不知廉恥,眾人被罵得透心涼,不敢再上門聒噪。又因為外頭風言風語,蕭如景便打算讓兒子提前迎娶惜春過門。賈敬心裡明白,只嘆道:「也不必急於一時……」蕭如景微笑道:「你我之間何必說這些客氣話?聖意難測,你們大姑娘已經同我家訂了親,也就是我們家的媳婦,我心裡極怕她受委屈的。」賈敬聽了,心中無限感慨,只點頭道:「此恩我記得了。」因著惜春年歲還小,兩家便商議著先成親再圓房,幸好這些年陸陸續續將嫁妝備齊,尤瀟瀟與賈珍此時也有些慌忙,正好趁著此時專心忙著操持惜春婚事,也給府里多添添喜氣。

    卻說傅夫人跟著林如海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開銷了府中一系列背主的家奴,然後叫了人重新買了一批進來,因著當時聖君下旨便是留有餘地,林府里也不見有什麼糟蹋處,一應細軟箱籠皆在,傅夫人帶著人在府里另收拾了兩日,見四處終於整齊了,連忙就往寧國府里來。尤瀟瀟聽了消息,親自接進上房,傅夫人坐下來也顧不得吃茶,只低聲道:「老爺讓我過來告訴府里一聲,二房裡的事跟著咱們無甚關聯,只叫咱們放心就是。」尤瀟瀟原本要問得更細一些,但也知道形勢危急林家肯送這樣要緊的一句話已經不易,便不好得隴望蜀。等著傅夫人走了,連忙把話遞給賈珍。賈敬知道了,只點了點頭不說話。

    聖君在朝堂雷霆一怒,三五日又沒了動靜,朝中諸人都摸不著頭腦。不料這一日忽然又頒下兩道聖旨來,一是說忠順王妄圖謀逆篡權,理應斬滅九族,但念在先祖之功,又有手足之情,罪不該殃及無辜,便將忠順王一人秋後問斬,忠順王妃年幼,況與事無干,只剝奪封號,准其出府供養。二便是查抄了諸多勾連之家,或者斬立行,或者全族流放。馮府里早早過來送了消息,說道:「此次沒有兩府之事,卻是大幸。」賈敬與賈珍等心中皆是納罕,想著忠順王犯下彌天大罪,竟是一人承擔,實在是有些蹊蹺。後又細想,當朝諸多異姓王,若是聖君做得過絕,也怕他們幾個唇亡齒寒,因怕生事,倒引出新禍患來。況且忠順王一向子嗣單薄,除了外嫁的一個郡主,王妃入府幾年來也沒有誕下世子來,實在也是殺無可殺,不如做得漂亮些,顯得當今宅心仁厚。只是那些要舉忠順王成事的世家大族卻是慘了,此次連根拔起,一網打盡,實在是慘不忍睹。

    賈赦聽說忠順王之事未牽涉到兩府,心中大為安慰,趕忙送信兒出去。賈璉鳳姐兒帶著諸人回來,邢夫人也急急趕回來,父子等諸人見面,不免有劫後餘生之感。又因為聖君准了探春出府,賈赦想著終究是府里的姑娘,連忙就打發了人派車去接。只是等了半日卻不見蹤跡,賈赦無法,只得四處查訪不提。賈敬這日叫了他過去,只道:「咱們家是不幸中萬幸躲過一劫,幸好也是平日里謹慎,忠順王的事情已經了了,二老爺那頭該想些法子救出來,否則損毀的到底是咱們家的清譽。」賈赦忙道:「大老爺說得極是,此事已經托了姑老爺,只求著他瞧在逝去姑太太的面上,幫著將老二救出來。」然後又道:「我使了銀子去獄中瞧了老二一次,他只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做了一封休書與我,讓我想法子交給王氏……」賈敬皺眉道:「這會子做此事卻是晚了,王氏名義上還是咱們家的媳婦,也給宮里娘娘遞個信兒,只說婦人貪財糊塗,求著撕虜開來,等回了家再說其他。」賈赦遲疑道:「此事……」因著甄家已經坐實了謀反之罪,王夫人收下的四箱子東西在有心之人眼中便是滔天大罪,很不好開交。賈敬說道:「你放心,聖君既然沒有把咱們家算在忠順王一事里,顯見也不想再追究,王氏再不堪,也是宮里娘娘的嫡母,皇上這些年對著娘娘雖是冷淡,但也有幾分情誼,只要咱們一口咬定,再多使些銀子,將他們兩個撈出來就是了。」賈赦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

    過了幾天,林如海那裡送了消息,只說賈政不日將出來,王氏卻要拖些日子才能出來,只叫眾人放心。賈赦因了二房又使了幾萬銀子出去,總算見了一些光亮,自去謝了姑老爺不提。因著舊府里被查抄一空,賈政在外頭欠下的銀子早被人找上門來,賈赦原本要捏著鼻子給他還清,還是邢夫人看不過去,提醒了一句:「皇上只管查抄,也沒說舊府就收回去,趕著砌了一道牆,折價賣了就是了!」賈赦想了想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因為匆忙之間找不到好買家,京城裡諸人都知道此宅始末,雖是處在鬧市地界兒很好,但開價再低也無人問津,幸好賈璉去找了薛蟠,哄了一個外地商戶,想著在京金屋藏嬌的,牽了線給一髮而賣了三萬兩銀子。只是賈政欠款尤盛,其中還有虧欠賈赦的二萬兩銀子,賈璉聽了不忿,便出主意道:「二叔房裡還有些田莊鋪子,是當時分家的時候得的,此時去順天府里求個官家證明,說明是他個人欠事,便由官家做主賣了,將銀子折給債主罷了。」賈赦聽了半晌不說話,倒是邢夫人說道:「璉兒說得極是,咱們家認個倒霉,自己的銀子算是扔出去罷了,也省得被有心人拿出去說話,弄得名聲很不好。再說將來你二叔還要出來,若是給他一髮兒賣了乾淨,將來還是得咱們家養著的,何苦招這事來?好歹留下一個莊子,日後他們也不至於走投無路。」賈璉連連點頭,見賈赦不反對,知道此事做得,自去跑了官府辦事不提。

    十日之後賈政出來,賈赦少不得親自去接他回來。賈母這陣子已經清醒好些,只是精神大不如以前,見了賈政進來,身上臟污不堪,鬍子蒼白了一把,想著都是他管家不嚴才招來的禍患,也不說什麼,只揮揮手道:「往後家裡的事不必再問我,都由你哥哥做主。」賈政在獄中很吃了一些虧,原本見了老母還要奔著哭訴幾聲委屈,只見賈母如此冷淡,臉上便訥訥的。賈赦連忙叫了婆子帶他下去梳洗,然後又同著邢夫人早商議好了,叫人將李紈、寶玉夫婦、賈環等叫回家來見二老爺。賈政好容易吃了一頓飽飯,又見了兒子媳婦一群人,只不見林姨娘,當即臉色一變,說道:「姽嫿呢?」賈赦聽了恨得牙癢,瞧了他一眼,說道:「抄家的時候發賣官奴去了。」然後見他還是糊塗也就不與他多言,當著諸人的面,將二房的帳一一理順清楚,才交給賈政。眾人早知道二房遭此大難,已經精窮,只是沒料到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又都是賈政一個人造的孽,聽著他還要四處去尋林姨娘,李紈當即說道:「大老爺的話我也聽清楚了,正好趁著大家都在,求著大老爺做主給我們二房裡分了家吧!」寶玉在旁聽了,正要說話,岫煙卻是捏了他一把,寶玉連忙閉了嘴。賈環則是不聲不響。

    賈赦早料到二房裡必然是要分崩離析,這一家子烏眼兒雞一樣,再勉強湊一起倒惹出事來,於是沈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老二你怎麼看?」賈政本來就不通庶務,加上家裡一向是王夫人做主,是個極沒有主意的,現今瞧著諸人不耐煩,見著老大也有贊成之意,便道:「我聽大哥的。」賈赦見他這般,好歹是同母兄弟,心裡倒有幾分可憐他。於是說道:「其他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現今二房公帳上只剩下一個田莊,其餘的也沒什麼可分的,往後誰供養二老爺,這田莊便給誰家,你們服還是不服?」李紈的私房一向是緊緊握在手裡的,此次抄家除了王夫人損失甚重外,她也不少分毫,況且公中無錢,她只求著與二房擺脫干系,連忙就道:「大老爺這話明白,我是極贊成的。」寶玉與賈環也就一起點了點頭。賈赦嘆道:「既然這樣,大奶奶身邊的蘭哥兒年紀還小,環哥兒還沒娶親,只有把二老爺交給寶玉了,你們來領了這地契。」寶玉不說話,岫煙忙上前接了,然後說道:「我們聽大老爺的安排。」賈赦想了想又道:「雖是分了家,但都是一個爺爺傳下來的的,我這府里隨著你們住的,若是想來儘管來。」李紈聽了先笑道:「大老爺仁慈,只是咱們兩房裡已經分了家,我們再住下去各樣開銷也說不清楚卻是過分了。」因她這樣高風亮節的,岫煙也就不好再提住進去的話,賈環在外頭有院子,自然也不吱聲。賈赦見著諸人沒有留下來的意思,心裡卻是松了一口氣,他說那話就是面子情兒,本來就是分門別戶了,這樣攪不清日後難免添亂。因著分割乾淨,又寫了文書按了手印,本要留著諸人再吃飯,李紈哪裡耐煩,想著往後也不能總住在東府,趁著分割乾淨也得打算往後住處,是買還是租,都得好好考量,於是只說自己有事就匆匆走了。賈環隨著大嫂子正要出門,賈赦忽然想起一事道:「環哥兒,姑奶奶那裡你可有消息?」賈環搖了搖頭,賈赦便不說什麼。

    寶玉與岫煙見了諸人走得乾淨,無法只好帶著賈政先往小轉兒衚衕暫居。那二房裡的莊子遠在郊區,要過去也得有幾日路程,況且凡事不知,不能貿貿然過去。寶玉本要問賈赦王夫人何日才能出來,邢岫煙卻道:「大伯為了咱們的事殫精竭慮,我知道你心裡念著太太,可是咱們府里遭事全是因了太太而起,你這樣去問倒惹得大伯心煩,你放心,我改日過來問問姑媽,你且別急。」寶玉如今事事都聽岫煙的,知道有理,連忙就收聲不提。出門時邢夫人打發人偷偷給岫煙二百兩銀子,岫煙瞞著諸人不動聲色接了。

    到了小轉兒衚衕,邢忠夫婦見了女兒兩口子回來,連帶捎著賈政,臉色就愈發不好看起來。岫煙知道父母的脾性,只淡淡道:「老爺還有一個莊子,等收拾好了,咱們一塊搬過去也使的。」邢忠雖是不滿,但也在女兒手裡討生活的,便不敢多話,背地裡跟著老婆嘟囔道:「原先還以為攀了一個富貴人家,現在瞧著一窮二白的,還得養著一個老爺一個少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白白委屈了咱們女兒。」邢忠媳婦心裡也非常惱怒,不好衝著親家與女婿發火,只叫麝月道:「還不去燒水!」然後看見五兒又跑在寶玉面前膩歪,直接過去扯了耳朵喝道:「這時候還不煮飯晚上倒是吃什麼?賊不死的丫頭,只剩下上灶的本事,再這樣偷懶,明日便同著那個妙玉一樣賣出去!」五兒被嚇得臉色煞白,寶玉見了本欲說話,岫煙過來微笑道:「麝月快去給二老爺打掃床榻去,五兒收拾飯來,今兒鬧了一日,大家都早歇著。」五兒滿腹委屈,只眉來眼去瞧著寶玉,岫煙卻是帶著寶玉一面往屋裡走一面說道:「二爺,現今雖是咱們分了家,但往後也得好好打算著,現今也不知道那莊子大小,倒是求著璉二哥先去給我們瞧瞧,看看如何經營才好……」

正文 第93章 真相大白(完結章 )

    到了初秋,當今大赦天下,王夫人被放出獄。寶玉與岫煙等在獄神廟外頭,見著王夫人滿臉蒼涼,步履蹣跚的出來,連忙就迎上去。王夫人呆愣的望著兒子,一言不發,寶玉不由哭道,「太太,我是寶玉啊……」說畢涕泗橫流。王夫人依舊呆呆的,岫煙忙道,「二爺,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快些接了太太回家去。」岫煙丫頭小篆機靈,連忙扶著王夫人進馬車,放下簾子來,只見王夫人停滯了半晌,才拉著兒子的手大哭起來。岫煙在旁瞧著,見寶玉傷心,便也跟著擦了擦淚,軟語勸了幾聲才好。因著一路顛簸,王夫人心知有異,忙撂起簾子瞧了瞧窗外,見不是往榮國府里走的路,不由問道:「這是去哪裡?」寶玉低頭說道:「是咱們家的莊子。」王夫人正待說話,岫煙又道:「那日查抄,太太的體己都被官差拿去,老爺又欠了外頭銀子,沒法子只好把宅子與鋪子拿去抵了債,現在只剩下一棟田莊,大老爺做主分了家,我跟二爺接了老爺一起過活……」王夫人聽了不由萬箭攢心,想著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體己全部付之東流,再加上賈政如此不通事務,不由就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寶玉著急,岫煙瞧了一眼,說道:「太太這是急火攻心,吐出來倒比憋在心裡好些。」

    到了田莊,麝月與五兒早早出來接了王夫人下車,岫煙囑咐道:「快去燒熱湯服侍太太沐浴更衣。」說罷就往東面屋子里去,邢忠夫婦捨不得小轉兒衚衕每月開銷的房租,早跟著女兒女婿一起搬到田莊上來。如今見了女兒進來忙道:「接回來了?」岫煙點了點頭,坐下來對母親說道:「我瞧著娘的身量跟著太太差不多,找兩件衣裳來叫小篆給西屋裡送去。」邢忠媳婦知道女兒當家作主,對著親家連面子情都懶得做,只不滿道:「我哪裡有幾件衣裳?給了她倒讓我穿什麼?」岫煙放下茶碗來,說道:「我再給你做新衣裳,往後她穿你的舊衣裳就使得。」邢忠媳婦聽了,方去櫃子里找了幾件洗褪了色的灰撲撲夾衫出來,岫煙點了點頭,小篆拿去給了麝月。不一會兒便聽到外頭叫嚷,麝月在外頭輕輕敲了敲門道:「二奶奶,太太讓你過去。」岫煙聽了,珊珊然起身,對父母道:「往後咱們一家子一塊過日子,彼此客氣些就罷了。」邢忠夫婦連忙點頭稱是。

    王夫人果然大發雷霆,對著岫煙道:「這都是哪個臟婆子穿過的?倒是給我換洗來了?」麝月在旁低著頭不敢說話,岫煙走過去將著舊衣裳拿起來親自折疊好又放在王夫人手邊,微笑道:「我路上也跟太太說了,咱們家現今不比以往,太太以前的衣裳都被官差們拿走了,現今去做新的哪裡來得及?往後咱們凡事自然要儉省些……」王夫人喝道:「這些話只好糊弄傻子去吧!你是瞧著我娘家敗了,手裡沒錢就這樣苛待我?告訴你,娘娘還在宮里呢!」岫煙笑道:「太太說的這話我聽不懂,什麼叫做苛待?咱們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的飯,這會子給您換了衣裳您就不樂意了,還沒跟太太說呢,眼前只有這個莊子做出息,肥雞大鴨子什麼都沒有,往後太太天天跟著咱們吃糠咽菜的倒是要讓您往順天府告媳婦忤逆了?」王夫人被噎了一下,正要說什麼,岫煙又道:「也難怪,太太在獄里這麼久,外頭的事大概都不知道,媳婦原想著侍候太太更了衣吃點子東西再細細說說,現今倒是不說不行了。」王夫人被她說得心驚,臉色發白,岫煙冷笑道:「前陣子太后薨了,娘娘在宮里已經自請落髮去皇覺寺為太后守靈,聖君感念娘娘心誠,封了靈隱大士……」王夫人急道:「娘娘真真糊塗!」岫煙挑起眉來冷笑道:「娘娘糊塗?太太自個兒也細想想,甄家犯下那樣大的案子,您也敢接他們家的箱子,若不是娘娘拼命保了您,只怕一輩子都暗無天日了……」王夫人已經驚呆了,岫煙又道:「還有一件事是老爺囑咐的,媳婦也不敢不聽從,小篆你去把那休書拿來。」王夫人聽見休書二字,又慌又懼,問道:「休書?什麼休書?」岫煙也不答言,等著小篆把賈政寫下的休書交到王夫人手裡才說道:「媳婦跟著二爺也勸了老爺,無奈老爺只說太太是敗家的根源,說賈家不容這樣的媳婦,我們沒法子,老爺寫了休書就去東府里上了族譜,也跟舅爺舅太太知會過了。只是舅爺舅太太已經搬回了金陵,也不肯派人來接太太,我便跟著二爺商量,老爺雖是不認太太,但太太也是二爺的親母,所以還是我們奉養著,可是見著太太今日這樣嫌棄,媳婦反倒沒話說了。」說罷,岫煙便帶著小篆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卻說李紈求了尤瀟瀟幫忙,在鐵匠兒衚衕找了一棟宅子,十分安靜,正適合賈蘭念書,從稻香村搬家那日,鳳姐兒自然也叫了小廝們來幫忙。尤瀟瀟等著佈置利落了才帶了些東西來瞧,李紈在院子里接待她吃茶,微笑道:「這些年來我終於松了一口氣。」尤瀟瀟知道她壓抑已久,能有今日來之不易,便說道:「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現今蘭哥兒讀書上進,你每日里要麼找鳳丫頭說說話,要麼來我們東府里逛逛,豈不快哉。」李紈點了點頭,又笑道:「那日我去府里清點東西,大老爺還問我見沒見過三姑奶奶,我便道一直沒有消息的,你說怪不怪,忠順王府里出了事,她倒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唉,說起來三姑奶奶今年才十七歲,還小呢。」說著便是一嘆。當初同在榮國府時,探春做事雖是拔尖逞能不留餘地,但好歹沒做過大非大歹的事,後來被嫁到忠順王府,年紀輕輕一輩子都毀了,確實也是可憐。尤瀟瀟連忙岔開話去,問起賈琮與李紋來,李紈笑道:「大太太對著紋兒極好的,聽說肚子里這個是個姑娘呢,雖是一樣歡喜,但大老爺想著把琮哥兒記在太太名下,將來分了府出去也有個依徬。」尤瀟瀟點了點頭,說了兩句閒話才告辭出來。

    歡顏扶了她出來,悄聲問道:「還去真武廟?」尤瀟瀟點了點頭道:「出來一趟便去看看吧。」歡顏上了車對著小廝囑咐了一聲,就往真武廟衚衕去了。到了最裡頭一間宅子,歡顏輕輕敲了敲門,只見彩霞出來迎進去道:「珍大奶奶來了。」尤瀟瀟笑了笑,帶著歡顏一同進了屋子,趙姨娘正拉著一位道姑的手滿臉流淚,見了尤瀟瀟進來,二人都站起來。尤瀟瀟嘆道:「三姑奶奶清減多了。」趙姨娘哭道:「雖是環哥兒出息了,但我心裡一想起三丫頭這樣煎熬便苦的很……」那位道姑打扮的正是探春,她自出了忠順王府便進了水仙庵落髮為尼,等閒不見人,因著今日是趙姨娘生辰,才出來一見。尤瀟瀟坐下來,先將一卷銀子拿出來交給趙姨娘道:「這是銀樓里上個季度的出息,姨娘收好。」探春點頭道:「我而今身不由己,環哥兒年紀還小,求著珍大嫂子多多照顧。」尤瀟瀟默默點了點頭,遲疑了半日才把王夫人出獄的事情與探春說了。探春冷笑道:「她卻是命大,犯下這等死罪來,若不是娘娘在宮里求了皇后,早該一並秋後問斬去了。」尤瀟瀟知道探春深恨王夫人,那王夫人收取甄家箱子的事何等隱晦,眾人都奇怪如何被聖君知曉,再聽這話便知道恐怕與探春消不了關係。尤瀟瀟瞧著她雖是青春但已枯槁的臉,心中深深嘆息。那日傅夫人偷偷過來說話,講那忠順王籌劃謀反已久,還在京外紫檀堡地下挖了一個秘事廳。聖君早知他心懷不軌,一直等待時機,想著若不能一舉拿下,倒不能打草驚蛇,於是這些年來便是十分縱容他,沒料到最後能呈上證堂鐵供的竟是忠順王妃!聖君那時候才真正下定決心一舉鏟除異黨,與著林如海做了一場好戲,引得忠順王的同謀一一跳腳起來,才能一網打盡了。只是探春雖立下大功,但要保命卻是不得入世,她又是冰雪聰明之人,早早求了聖君要落髮為尼,終身清守戒規,方逃過一命。只是一想起她本來該像迎春一樣有個安逸的人生,卻被王夫人與元春聯手毀掉,想必心中也是極為不甘,才又告上一狀,將著二房徹底弄垮,只是沒想到元春能捨身救母罷了。說到底她還念著賈母幾分好處,留了榮國府的體面,整個賈家也沒有就此一敗塗地。尤瀟瀟知道探春出來一次也殊為不易,想著多留她們母女說體己話的時候,便告辭回府去了。

    剛進了府門,紅枝遞了一個喜帖過來,尤瀟瀟瞧了一眼,不由吃了一驚道:「竟是這麼快?」原來是衛家發來的帖子,說衛大公子承襲了將軍府,四處擺宴請客。賈珍正好進來,尤瀟瀟嘆道:「衛小公子屍骨未寒,這大公子也太急切了些。」說罷又想起湘雲來,皺眉說道:「也不知道史姑奶奶哭成怎樣呢。」賈珍瞧了一眼道:「老將軍見著小兒子死了,身邊只有大兒子,也得念著往後的倚靠,小兒子死得糊塗不糊塗,老將軍也沒心思弄明白了,索性就這樣混沌著過吧。」尤瀟瀟默默點了點頭,賈珍將帖子隨手扔到一邊去:「那日里派人送份大禮去就夠了,衛家這等行事也別靠的太近。」說罷又一笑道:「說個笑話與你聽,二老爺從莊子里打發了一個長工來,說想到咱們書院裡教書……」尤瀟瀟噗嗤一聲笑了:「二老爺滿肚子香艷詞兒來教書可使不得!」賈珍說道:「正是這話,我當時就駁了回去,只說路途遙遠,倒多顧忌二老爺身子,現下咱們書院裡先生也夠,不敢勞煩。結果那長工目瞪口呆了半日也不走,給了幾百錢才打發了,真真眼皮子淺的。」尤瀟瀟說道:「我也聽說了,那房裡如今都是寶二奶奶做主,二老爺想著跟過去一樣的日子,自然是過不得了。」夫妻二人坐下來又說了幾句閒話,只聽外頭來報:「稟大爺大奶奶,小蓉大爺打發人從保定來送中秋節禮了!」尤瀟瀟聽了,便微微一笑,與賈珍一起迎了出去。(完)

    作者有話要說:預計還有一章番外,謝謝花花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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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寧國府裡張燈結彩,一整條街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來往人瞧著眼熱難免打聽,就有人艷羨道:“是寧國府裡的小公子今日成婚,瞧瞧人家,不愧是世家出身,跟著馮紫英將軍去了一趟西北便立了這樣大功,年紀輕輕就封為四品總兵,將來前途無量啊!”旁邊有人忙道:“可知道小公子娶的是哪家閨女?”那人笑道:“說起來更嚇你一跳,是咱們當朝首輔陳頤梁大人的嫡長女,嘖嘖,真真富貴滿門呢!”眾人聽了也就感慨一番。

    花廳裡,蓉大奶奶胡氏正在分派諸人行事,見著婆婆身邊貼身媽媽樑柱兒家的進來,忙起身迎道:“梁媽媽來了,太太可是有什麼吩咐?”樑柱兒家的閨名叫做紅枝,正是原先太太身邊的貼身大丫頭,先頭的銀蝶、歡顏都放了出去,現今出來進去也是當家奶奶了。紅枝卻是家生子兒,又要一心一意服侍太太的,所以就一直留在身邊侍候,闔府裡都知道她的體面,胡氏自然不敢怠慢。樑柱兒家的給胡氏請了安,才笑瞇瞇道:“太太說今兒人多,讓大奶奶給擋擋駕,除了故交至親,其他的不見也罷了。”胡氏聽了,忙躬身道: “媳婦明白了。”親自送走了梁媽媽,胡氏臉色不由一變道:“去打聽著,出了什麼事?”過了一會兒,才有人來回話:“也不知道是誰帶了衛家二太太進了太太屋子裡去,說了一會子話梁媽媽才給送出來……”衛家二太太叫做史湘雲,原是西府裡史老太君的侄孫女,嫁到衛家不滿一年就守了寡,後來衛家大老爺收了府,諸人原以為他是個刻薄人,會將寡弟妹一遭兒趕出去,誰想到倒也容下來了,衛二太太也就這樣一直住著,只是後來傳出些不好聽的話,說衛家大老爺的兒子是衛二太太生的……說來也怪,衛大太太原先跟著衛大老爺分府住,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倒是回了老府裡來就誕下兩個兒子,真真蹊蹺,再想想衛二太太在將軍府裡說一不二的,尋常人都恭恭敬敬,連衛大太太都讓她幾分,實在不像是寡婦做派,也難怪旁人生疑。胡氏知道婆婆不太喜歡衛二太太,嫌她有幾分勢利的,現今小叔賈荇又青雲直上,婆婆更要避嫌了魔瞳修羅。胡氏想了想,問道:“太太屋裡都有誰在?”那婆子回道:“咱們家姑太太,親家胡太太,陳太太,西府大房裡的老太太,璉二太太,琮三太太,二姑太太,小姑太太,二房裡珠大太太,寶二太太,環三太太,馮家的馮大太太,還有薛家老太太和咱們兩位姨太太都在呢。”胡氏點頭,又問道:“大姑娘過去了麼?”大姑娘賈瑩是胡氏的親小姑,婆婆的老生子兒,老太爺與老爺都愛如珍寶。婆子笑道:“大姑娘起得早,與西府大姑奶奶一起往新房裡陪著二奶奶了。”胡氏笑道:“那也成了,把咱們哥兒姐兒也抱過去陪著二嬸,金童玉女壓壓床去!”眾人便都笑了。

    馨瀾院裡,尤瀟瀟笑容滿面,奉著賈邢氏與薛王氏兩位老太太坐在上座,其餘眾妯娌與姐妹紛紛坐在一旁,大家正說說笑笑,先恭喜大老太太得了一品誥命,因著琮三老爺治水有功,皇上大喜加封,琮三老爺又記在大老太太名下,這誥命自然跑不了的。接著諸人又慶賀陳賈兩家結了秦晉之好。蕭五太太惜春與汪二太太迎春都對著陳太太黛玉說道:“我們早瞧著你家懿姐兒好,可是誰能有大嫂子動手搶的快,這不就成了她家媳婦了!”尤瀟瀟忙道:“我可是早早去求了林姑太爺給做的主……”鳳姐兒笑道:“說起來我們桂哥兒的親事還沒定呢,可惜他們家只有這一個姑娘,搶都搶不勻!”眾人便都笑起來。馮大太太寶釵心中一動,早聽說賈桂唸書極好,去年剛中了舉人,在大簡書院裡是出了名的機敏人,他們那一房賈琮在朝中也頗有地位,馮紫英雖是武將出身,但心裡卻是想著給女兒找個唸書的人家,那蕭家是世家大儒,卻不是有爵位的,而賈桂將來遲早要襲了榮國府,現今又這樣出息,回去該跟老爺商量一番的。

    眾人說著閒話,大老太太悄悄招手叫寶二太太岫煙過去:“聽說你公公跟著你婆婆又鬧起來了?”岫煙笑道:“他們哪裡有不吵的時候,倒是公公新娶的這個姨娘懂事,還能勸著些,我便又給她加了一分月例銀子。”大老太太皺眉道:“我想你們如今都搬進城裡來,哥兒唸書又好,你公公婆婆這樣鬧下去四鄰八舍也聽著,對孩子不好,倒是再送回莊子裡去吧。”岫煙是極聰慧的,當年只拿著一個田莊,跟著尤瀟瀟鳳姐兒等學著經營,半幫半扶的,不出幾年就生息起來,在城里新買了院子置辦了幾家新鋪子不提,手裡也很有幾分家底。聽了大老太太的話,岫煙笑道:“姑媽的好意我心裡知道,寶玉雖是個不能幹的,但照顧哥兒姐兒都有耐心,老爺太太終究是他親生父母,沒有光奉養我爹娘攆他們走的道理。再說,老爺只要有姨娘有酒吃就好打發,太太現今也學乖了,原先還要跟著那柳五兒背後算計我,自打我把那蹄子賣了太太也老實了,麝月一向是個穩重的,也懂規矩,現今家裡家外的我都放心。”大老太太見著侄女將著二房打理得井井有條,心中又有丘壑,便點了點頭道:“我原怕你受委屈,現在瞧著這日子也紅火起來了,到底是老太太慧眼瞧人,若是換了個不能幹的,二房這一攤子事還有誰能管?”岫煙笑了笑,沒有說話。她早知道寶玉是個好拿捏的,才應了這門親事,真嫁到旁人家去,門當戶對的日子淺薄,略高一些的上下多少人,偏偏自己出身寒門低人一等,哪裡能像今日這樣隨心所欲,手握大權呢?

    屋子裡諸人正說得開懷,樑柱兒家的走進來笑道:“吉時到了,請太太帶著老太太、姑太太、太太們出去吃酒了!”尤瀟瀟聽了,連忙站起身來,先扶著大老太太,鳳姐兒去扶了薛老太太,眾人相攜便一同往花廳走去。迎面遇到大姑娘賈瑩,俏生生的小臉上洋溢著爛漫青春,尤瀟瀟說道:“過來,過來,一大早兒就不見人影兒,也不叫人……”賈瑩卻噘起嘴來:“我剛剛在書院碰見一個好不懂事的小廝!”尤瀟瀟聽了,眉頭一皺,大老太太忙打圓場道:“瑩姐兒最乖,過來陪著大祖母吃酒去,待會耍牌別讓她們混了我去!”賈瑩連忙應了一聲,躲了母親的眼,笑嘻嘻走了。眾人先行一步,尤瀟瀟留下來,瞧向女兒身後跟著的丫頭,只見那丫頭急急回道:“當時西府裡桂哥兒與馮家大公子也在,陪著那人一塊說話,我瞧著他腰間繫著黃帶子……”尤瀟瀟聽了,不禁頭疼起來,怎麼又是七皇子……只盼著將來沒有什麼勾連吧……(完)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以來都十分感謝花花們的支持!提前祝愿花花們馬年大吉!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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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好多天才看完~感覺嗯這個尤氏也太強了,賈珍那種人也掰的回來,那種可比賈政跟賈赦糟心多,番外是表示賈瑩會嫁皇家人嗎?這樣不就會捲入站對風波嚕~挺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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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尤氏也可以這樣強,不錯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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