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嬤嬤們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吳嬤嬤一身褐色的偏襟長褂,到膝蓋的長度兩邊開了小氣口。下面一條淺淡灰的長褲。只在領口和袖口做了花邊兒修飾。頭髮也沒有什麼花哨,雖然張雲溪早早安排了頭面飾品。可她只是簡單的輓了一個單螺兒,插著一根玳瑁發梳。整體很是樸素,只是那表情倒是耐人尋味。不同於剛見面的時候的含蓄,反而多了一份鄭重。而一邊的劉嬤嬤,衣服樣式同她一樣,只是顏色稍微泛紅了一些。她到底年輕,在半梳單螺的基礎上,讓下半頭的頭髮繞上去,插了一個銀質的喜鵲報春的步搖。沒有過多的尾穗,只是喜鵲的嘴上叼著一顆下墜的東珠罷了。珠子很小,微微泛黃看起來也是有些年份的。只是做工精巧,看起來應該是內庫出來的。
「見過奶奶!」二人欠身行禮,然後紛紛落坐。張雲溪指著黛玉:「這是我那還不經世的姐兒,她父母去的早就我這一個伯母可以依仗。我多少也要為她打算一些。她父親給起的名字,叫做黛玉。黛玉,這是兩位嬤嬤,這位姓吳,是已經仙逝的梅嬪娘娘身邊姑娘。這位是點善房的劉嬤嬤。」
「見過二位嬤嬤!」黛玉起身欠身行禮。張雲溪看著吳劉嬤嬤:「我這姐兒,小的時候喪母。母親在世就這一個孩子,多少心疼一些沒有太過嚴格教導。結果不足六歲就失去了母親,去了外祖母哪裡……你們也是知道的,那榮國府的老太太年歲終究大了些。因此,這孩子我就托付給你們了!」
「這兒請奶奶放心好了,姑娘的事兒我們定是上心的。只是日常難免要求嚴格些,怕是姑娘受不得。」吳嬤嬤看著黛玉,立馬就明白了這當家奶奶所擔心的。這女孩子一看就是仙子容貌,可這身段卻帶著一些小家子氣。身份上,倒是頂頂好的。做了女戶,不說別的就是那家產和宗族依靠,也足夠讓人鮮艷和趨之若鶩了。不過,這做了女戶就不同於為人子媳,還是改改的好!
「我倒是不怕的,只求嬤嬤們盡心一些就是。」黛玉明白,張雲溪不會在這事情上讓嬤嬤愚弄與她。必然是會盡心的。畢竟周圍住的都是宗族門戶,也不怕嬤嬤作踐什麼的。她只是擔心嬤嬤教導不夠,耽誤了她自己。
「姐兒都說了,你們大可放心。若是有什麼難以調和的,你們過來說與我聽我自會分辨的。」張雲溪也知道,貿然讓已經十二三歲的女孩兒改了日常的行為,必然會有一段艱辛。可是只有吃了苦中苦,方能成為人上人。
「那就這麼說了,我們可是日後等著姐兒給我們供養呢!斷不會誤了姐兒的前程。」兩位嬤嬤雙雙對視一笑,這件事情就算成了。張雲溪看著黛玉,點點頭:「帶著嬤嬤回去睡個午覺。你身體慣事不好,這休息也必須做好了才成。」她在提醒黛玉,不要為了所謂的學習,而忘記了自己的身體。本末倒置,可不是她想要的。
「我記下了,伯母!」黛玉帶著嬤嬤起身,欠了身離去。艾草一邊收拾整理一遍感嘆:「奶奶就是心善,要我說這姐兒只要養大了,隨便嫁個人也不會有人說奶奶什麼。」
「想得利卻不願意付出的事情,你家奶奶才不願意乾呢!再說,這姐兒好了那賈老太太才有樂子給你家奶奶我看啊!」張雲溪笑著捏開一個五香白果,掰開開口送入口中。
吃了十來個,她拿一邊的濕潤的手巾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細細擦著:「給賈家老太太的信送去了嗎?」
「昨兒上的船,估摸著再個十天就會到。」甘草負責這些事情,她一項項都是記得清明。
「那麼,你說……她會不會同我打這場官司?」張雲溪想著自己信中的內容,嘴角勾起。漂亮的杏眼兒微微眯起,成了勾魂的丹鳳。
「想來,是不會的!」甘草笑著將一些行書文件重新擺放整理後,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給自己和其他姐妹倒了茶:「那賈家,謀求的就是姑娘的家財。奶奶讓姐兒承了女戶,這是宗族允許的。別說是林家,就是京城大戶也是常理。畢竟,不管是表贅還是入贅,都不符合宗族律法和國法家規的。就是皇上,也不好奪情讓她撫養姐兒。畢竟,奶奶對姐兒的好,大家都看著呢!若是皇上發了這個旨意,反而是得罪所有世家的舉動。他犯不著為了一個老昏聵,得罪世家大族不是?那麼就剩下改姓換宗了,那就更麻煩了!」甘草含笑看著一邊的沒藥,沒藥看了看還在擦手指擦的認真的張雲溪,接著講道:
「這改姓換宗,可是要將那賈敏從墳地裡挖出來,按照律法沈入陰濕水寒之地,才會由著這邊的宗族將姐兒抹去記錄,然後送回母血家族。先不說賈家宗族接納與否,單是如此那麼姐兒除了母親的嫁妝可是星點半點的家財都得不到。之後,反而宗族要找一個表親的姑娘,過繼給二房,成為女戶。這種賠本兒的買賣,那賈家老太太能做得?她就不怕,她那外孫女兒日後恨她一輩子?另外,捨了女兒的屍骨不要,也要外孫女改姓換宗,可是要通過姐兒自己同意與否的。這可是朝廷律令,可不是林家宗規。」
「所以說,我還真的很期盼她同我打這場官司呢!」張雲溪聲音油然,帶著長長地嘆息。似十分惋惜的意思。她的目光幽深的讓幾個丫鬟紛紛打了個寒顫。甘草連忙放下茶杯走過去拿走她手裡的毛巾:「奶奶好好的期盼這個做甚?還是想想,那道路青磚的事情吧!聽說出了廣東府後,就全都沒有了。我們總不能因為這點青磚去找衙門不是?想著半夜偷盜青磚,也是日子沒法過的。不然荒郊野外的誰會在意這個?」
「那個啊……」張雲溪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想了想走進內室的一個小隔間,那裡是她平日里放些私密物品的地方。就是甘草他們也不會去詢問和查看。她從裡面抱出一個四方的雕花木盒子遞給甘草:「拿去,送到我血親舅舅那裡去。交給我那個大舅舅本人,路上別打開小心保存。」
「這又是什麼玩意?」甘草看著張雲溪抱著輕鬆,接了過去沒用上力結果差點摔了下去。她緊忙的抱緊,剛好一個滿懷如同一個大西瓜的大小:「哎喲……還怪沈得!」她嬌嗲的瞪了張雲溪一眼:「奶奶下回打聲招呼,我們小胳膊小腿兒的,不似奶奶那般。」說著,扭著腰走了出去。張雲溪看她那樣子,打趣的:「你看看她……這也是要嫁人的了!」
「奶奶,甘草姐姐那也是被你嚇到了不是?看起來還真是怪沈的樣子。」艾草心軟,打著花腔。
「就你心軟,沒看見她作怪的把腰扭成那樣嗎?」沒藥點了點她的額頭:「要我說,也就幾匣子書的分量。不過是逗樂罷了! 」
「不過說起來,奶奶最近總是要找舅老爺幫忙,也不怕舅老爺不耐煩殺過來。」沒藥是見過伊樓睿君的,那是一個性格冷硬,但是卻帶著點火炮的性格。最不耐煩麻煩了。
「嗯……」張雲溪歪歪頭用指尖點著唇:「那也不錯,順手把聞人家的小哥兒帶過來相看相看,若是可以待姑娘除了孝,就把親事定下。」
「不是說先確定哥兒的嗎?哥兒再過半個月就要出孝了!」艾草聽聞黛玉出孝的事情,提醒張雲溪他們家哥兒馬上就要出了。
張雲溪聞言擺擺手:「東西不都準備好了嗎?日程也早早安排好了,因為他二叔的關係,只能簡單辦理。待他二叔過了一年期,再大辦一次。」
「話是這麼說,可是哥兒的衣服還是奶奶親手準備的吧!這些日子可都沒見奶奶動針線呢!」甘草走進來,一邊翻箱子找東西一邊提醒張雲溪。她拿出的是一年前張雲溪為了這事兒準備的衣服料子:「挪,都替奶奶你裁剪好了!什麼時候動手?」
「晚上你們都睡了的時候吧!」張雲溪揉揉額頭,爬上炕閉上眼:「別鬧騰了,讓我睡會兒。」
「不成,今兒別睡了。」甘草上前將張雲溪搖醒:「我看著奶奶做,東西都裁剪好的。還有十五天,以奶奶的速度,完成是沒有問題的。」
「甘草!」張雲溪拿著針線,無奈的縮進軟枕圈子里:「你啊……早點嫁掉的好!」
「所以,在我出嫁前,奶奶還是快點把活兒做了的好!」甘草看著無奈的拿針線開始做活兒的張雲溪,嘆了口氣。奶奶這姓子……自己這是要嫁做舉人娘子的,這日後誰看著好喲!
張雲溪看著她的樣子,知道她心裡想啥。過了五月,甘草就要出嫁了。她想了想:「我琢磨了一個人兒,你覺得如何?」
「誰?」在一邊給她匹線的甘草抬頭看著張雲溪。其他兩個也都帶著疑問。
「賈家送來的那個丫頭,名字叫晴雯的。雖然年歲小了些,但是艾草帶帶倒是個穩妥的人。畢竟,你們三個今年都會嫁出去,小丫頭上也看不出有那個好的。」張雲溪快速的縫合。衣服都是裁剪鎖邊好的,她只要縫合然後鑲邊、縫襯和繡花就好。
「那丫頭看著倒是好的,信報送來的資料上倒是說是一個好丫頭。只是在那邊性子太過於莽撞,樣子出挑難免難出頭。」沒藥想起了那個晴雯,雖然接觸不多但是她是負責抄錄信報的,知道的要多些。
「可是,就這一個。總不能什麼都擔在她身上。況且,讀書識字什麼的,還要重新教導。我是十二月份的婚期,帶帶她倒是可以。可是其他的呢?」艾草拿過了已經剪裁好的鞋墊子,拿著大針和粗棉線納鞋底。她們分工一些,到時候只要張雲溪和片就好。
「小丫頭中,有一個叫做巧哥兒的,我看著不錯。孩子性子實誠,雖然不甚靈活。但是如果做我的活兒,到是不錯的選擇。」沒藥一邊用細炭筆在段子上繪制繡樣,一邊說道。她的工作就是負責抄錄和記載各種事務。那個孩子性格悶了些,但是卻很合適。
「然後呢?」張雲溪頭也不抬的縫著。
「白芷的那塊還差上幾年,而且她的後繼奶奶當初答應了讓她自己選。想來應該不會差了。日常方面的,不如選一個性格柔和的丫頭。這幾日從小丫頭中瞅瞅好了,先去姑娘那裡把晴雯要過來。她在哪裡也就做作繡活,動動陣線。奶奶拿兩個簽了死契的繡娘跟姐兒換了就是。我看姐兒也是不怎麼喜歡她,畢竟她身上還掛著那邊的印記不是?」甘草想了想,距離自己出門子還有段時日再找找也是使得。張雲溪想了想,點頭覺得不錯。
夕食的時候,張雲溪跟黛玉提了晴雯的事情。黛玉倒沒覺得有什麼,橫竪她也不覺得晴雯在她那裡有什麼作為。如果不是紫鵑跟她情分不錯,這晴雯還真不好安排。她那裡的人都是滿著的。剛好給了伯母,也算不錯的安排。至少,伯母身邊的丫頭都是要嫁舉人做娘子的。她稍晚了些就讓晴雯跟著艾草帶者賣身契來到張雲溪的院子。
張雲溪看著面色出眾,但是卻有些放不開的晴雯微微一笑:「我身邊的丫鬟馬上就要放出去了。有人跟我推薦了你,我也覺得還不錯。你可願意?你若是願意,我明兒就讓人帶著你去衙門消了身契。然後你跟我簽一分工契,到了時間我就給你一門好親事。」
晴雯之前就打聽了這個府上丫頭的待遇以及放出的消息,她原本如果不是賈母非要把她塞進賈寶玉哪裡,她也是想著等著年紀到了就贖身出去的。可是這一封門查抄,她的體己都被沒收了。如果不是紫鵑好心,加上寶玉懇求她也不知道會落到哪裡去。或許會同麝月她們一樣,最終被送回府吧!
她知道自己的姿色不錯,就是比照公府小姐也是不差的。所以,當初在寶玉的院子如果不表現的張揚一些,她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林家規矩嚴,實際上也是因為主子少的關係。少爺身邊沒有丫頭,只有小廝和婆子。所有服裝針線,都是由針線房做的。奶奶的衣服,據說大多數也是畫了樣子由著針線房去做。偶爾奶奶才自己動手那麼一兩下。屋子里的丫頭,都是要讀書識字幫著理事的。目前三個大丫頭,都是在今年要放出去嫁作舉人娘子的。這在京城,也是少有的好事。就是那些出宮的嬤嬤,也未必能夠得到這樣的親事。因此,當艾草找她的時候,她是帶著希翼的。
捏著手中乳白的紙張,這種紙有些厚。當初因著她相貌好,賴嬤嬤家是準備把她養大用來送人做妾的。如果不是老太太看重,她日後也是揚州瘦馬類的。所以,這年幼的時候還真學了些小姐課程。後來做了寶玉的丫鬟,也是每日能夠讀到詩書的。索性,閱讀並不困難。
上面寫的明白,她的庚帖是十四歲。簽訂十年的工契,這段時間就如同那給別人家做工的人,沒有賣身契的說法。主家提供每月十兩銀子的工錢,四季衣服各四身,一進的獨門小院一座附送十畝良田二十年的收成的三成。雖然說沒有地契,但是只要林家不倒她日後就有個最低的收入,不說銀錢單是米糧就不用擔心。除此之外,主家保證在她十八後,為她選擇一門最低為舉人的婚事。明媒正娶,不為填房。這是何等的美事?而且,契約到期還可以續簽。雖然工事不一定是大丫頭,但也一定不會差。而且,平日賞賜另算,不計入契子內。
「看著可滿意?」張雲溪看著坐在凳子上閱讀契子的晴雯,笑著問她。她此時一身鵝黃色的單衣長褂,披著一條花紋繁瑣的厚料披肩。看起來,很是少見。頭髮閒散的披著,看起來是夜間休息的樣子。
晴雯點了點頭,小心詢問:「我曾經是賈府的丫頭,沒關係嗎?而且,不簽身契……」
「這也算一種身契不是?」張雲溪笑著拿過那張契子,拿起一邊的蘸了紅色朱墨的小楷毫筆,流暢的簽寫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將筆和契子遞給她:「俗稱的身契有兩種,一種是死契。就是你之前簽的那個,那個要在官府留檔。雖然說是賣身,其實嚴格來說是一種收養條紋。表示那家人願意接納你,並且負責你的一生。而改契,則表示你願意離開那家人,獨立生活了。另一種是活契,雖然也備案但是卻沒有那麼詳細。也可以不備,很多家族都是不去備這種案底的。因為活契,是一種用工的工契。表示在主家需要的時間內,同用工簽訂的契子。我這份,就是活契的一種。只是我這裡大丫頭馬上就要放出去,必須有人頂上來。她們三個覺得你好,我就簽了用用。若是不合適,我就另給你份工就是了。橫竪,我也不過是出了十年千百兩的銀子,不算個事兒。」
晴雯接過她遞過來的筆,聽得仔細。然後慢慢落款寫下自己的名字。對比起賈家的身契,她更喜歡這種明明白白的工契。可是家道艱難,她也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頭,比不得黛玉的年齡。算起來,也許還是同年。唯一讓她能夠鼓足勇氣,一直等待下去等待機會,離開這種束縛的,就是熬夜練就的針線。那東西,原本是並不喜歡的。可是日子久了,反而成了一種救贖。
張雲溪接過她簽了的契子,將另一份一模一樣的遞給她,那張她也簽了字的。一式兩份,一人一份權當一個憑證。
張雲溪的態度,讓她心生好感。她十歲進府,是在黛玉剛到那年到寶玉身邊的。原本並不覺得日子有多麼難熬,可賈府複雜。丫鬟們爭風吃醋的,她看不慣也不想學。她總是覺得,日子可以換一種活法。這一次,張雲溪給她打開了一個更大的窗戶。
林家是書香門第,鐘鼎世家。斷不會為了一個小小丫頭,錢百兩的銀子來框她。張雲溪將自己那份交由沒藥收了起來,吩咐艾草帶她安頓明日由關家嬤嬤的丈夫,日常行走管事關琳帶她去官府,解了之前的契子。重新復錄了現在的契子。
晴雯離開口,張雲溪盤膝坐在熱炕上看著已經換了的寬大炕桌上的書本冊子,手中拿著炭筆在白紙上簡單勾勒,一個俏麗佳人躍然紙上。
她只道,石頭記對於晴雯的描述,那是所有丫頭都比不得,就是主子也未必能及。柳肩蛇腰,今日看起來倒是一個身材十分纖細高挑的女孩子。十二三歲剛剛開始發育,胎毛還沒有下去。輸了簡單的半頭雙環帖服的髮型。為了能夠讓頭髮穩貼,怕是用了不少發油。不過,好在府里還真不缺這些丫頭這些東西。比照起黛玉,多了一份果敢和大氣。若是好好培養,應該更為出眾才是。她笑著在那副畫上點了點,做了一個五角星的標記就扔一邊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張寫了晴雯,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受到很多同人的影響,我不怎麼喜歡襲人。
但是對於晴雯,我更感興趣如果給了她足夠的場面和資歷,那麼她能夠做到那部
☆、17
艾草帶著晴雯走出張雲溪的院落,手裡拎著燈籠。後面跟著婆子幫忙抬著晴雯的東西。這裡面有晴雯自己的包袱,裡面是來蘇州前寶玉給她的兩塊十兩的銀錠子以及一些在這邊穿的衣服。抬著的大件的東西,是張雲溪身邊大丫鬟必備的東西。一個黃花梨的妝台,上面是一面半身的西洋鏡。一箱子衣服料子和幾身成衣。除了這些外,還有四套頭面。兩套金鑲嵌珠玉的,兩套銀嵌東珠的。畢竟目前黛玉這邊還沒有出孝,林晗即將出孝,都是應時的東西。
艾草一邊走一邊給她做介紹:「我們不住在奶奶這邊,晚上奶奶這裡不讓人職夜,只要留下看守燈火的小丫頭就成了。要什麼,奶奶會自己弄。我們住在奶奶院子旁邊的凹子包夏內,每個人配兩個小丫鬟,兩個促使婆子。今兒只能給你先陪上婆子,小丫頭怕是要等明天現挑。這丫頭婆子挑上來,就是你的人了。日後出嫁就是陪房。她們是簽了死契跟著你走的。因此,選好了會有管事婆子把她們的全家身契給你拿過來,日後你若是不喜可以還給奶奶。這些人都是犯官家的家奴,是放不得的。房間一共九個,分為兩層和一層地下室。原本是沒有地下那部分的。但是奶奶來了這邊,說是冬兒冷的厲害,若是住在樓上沒得取暖的。就對這邊的包夏改了改,地下室你可以當庫房用。入口在一層的隔間後面。」
艾草挑著燈籠,走進這座包夏。這裡距離張雲溪的院子很近,橫竪不過三兩分的事情。晴雯看著她帶著自己走進左手起的第三間正好挨著里角的位置。這包夏建的很好,內庭有一個小的假山花罈子。此時夏子里,已經點燃了燈火。走進門,裡面是一個隔間,有著一個爐火上面坐著熱水。旁邊有兩口灰泥陶缸,裡面裝了清水蓋著半月圓的蓋子,一把黃銅舀子在一邊的黃銅盆里。艾草指著缸和水:
「這裡面有兩缸水,平日里你也不用管。婆子們自會把水弄滿的。這邊的這個小間是婆子和丫鬟住的,裡面分了兩個小間,橫竪能住人,睡著就成。你也別在意她們,這已經是恩典了。比較起那些在娼館、煤窯子里的,可是強得多。你就當自己是富家小姐,就成。奶奶這裡,我們這等子人,可是同那小姐同等階層的。別怕了她們,反而落了氣勢。」
晴雯順著她指,看著一扇小巧的木門僅能通過一個人開在右側的牆上。很是不大眼,畢竟牆壁都是木制的,如果不是進門前知道這座包夏用了磚石,還真當是純木頭的呢。
她點了點頭,此時剛剛來契子的時候還沒弄好她不便於發言。此時的她因為經歷了官府一次,反而有些小心了。
艾草帶著她走進左邊的門,那門上串著彩色的琉璃珠子做的半門簾子,裡面燈火亮起很是摧殘。艾草看著她盯著那簾子笑著掩口將燈籠交給一邊的小丫頭:「這不過是尋常玩意,你若是喜歡琉璃,明兒就稟了奶奶給你換一套琉璃台面去。」
「看著很是不錯!」晴雯略有些羞澀,同時也對這裡的奢靡深深吃驚。這是在榮國府當日,就是寶二爺也不會如此奢侈的將琉璃珠子串起來做簾子。而且還是給一個一等大丫鬟用。
「這是我下午的時候從庫里翻出來的,我們各有各的愛好。你若是去了甘草姐姐那裡,就會看到她那兒一水兒的青花。就是簾子,都是用小顆的白瓷珠子,穿上青花釉料的花朵兒子做的。我倒是不愛這些,我喜歡木竹,用的是紫竹片字串的。你若是喜歡就留著,不喜歡摘了收了起來日後送人也是份禮。這東西,奶奶不在意的。若是有什麼好的想法,你跟奶奶說了保准過不了幾天就給你送來成品。這不算在工錢內,權當著打兒賞看。」艾草笑著令她走進屋。
進門後入眼的一正扇用黃花梨雕刻製作的月亮門屏風。間隔出了兩個部分,一個是裡間一個是樓梯。艾草指著那黃花梨的:「我不知道你喜歡那種,就是覺得你性格應該是那種愛說笑明朗的,就給你選了黃花梨的。這是前三年,才從海上那邊運過來的木頭做的。同上面的床等,是一套。同那簾子一樣,都是你的東西。若是不喜歡,日後再淘換。只是這酸枝的怕是湊不上一套,奶奶酷愛烏木。酸枝的前不久大件的都拿去給京里來的嬤嬤了。」
「我喜歡這種用色,謝謝姐姐安排!」晴雯還真如艾草所想,她十分喜歡明亮的顏色。可是當初老太太心疼寶玉,盡可能的都是酸枝。就是紫檀的也少安排,說是那個老氣陳腐。
這隔斷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多了一個洗手架子。艾草沒有先令她進內里,而是走向樓梯。在樓梯旁邊有一個小巧的門立於樓梯後面:「哪裡是出恭的地方,我先帶你熟悉一下。裡面弄得是奶奶跟那西洋人學的東西,怕是你會不習慣。」
她推開雕刻花紋的木門,進去看見的是一個陶瓷矮缸。缸上面有彩瓷鑲嵌的木頭蓋子,艾草打開蓋子對她說道:「大小都在這裡,坐在上面就好。這後面這個方盒子裡面是水。只要按下這裡,你看東西就都衝乾淨了。」她示範了一下衝水馬桶的使用方法。然後把蓋子蓋好:「若是忘了衝也沒關係,這裡的水是從隔壁引過來的。若是你沒有衝,小丫頭會過來弄得。」她指了指旁邊的一個竹編小筐,打開裡面是一張張細潤的方紙:「用這個擦,你若是來了葵水,就用這個。」她打開一邊矮桌的一個抽屜,裡面有一個不大的盒子,打開蓋子裡面是一片片用細棉紗布縫合裡面續了不知什麼的東西。
艾草拿了一片地給她:「這是用細棉布包了碎紙絮子。都是針線房做的,特意隔著蒸籠用艾草熏過的。這等東西不能充下馬桶,要扔在哪裡。」她指了指一邊在馬桶旁邊的竹編小桶裝的東西:「包括剛剛的紙,也是要扔哪裡的。下面管道雖然都是燒瓷的,但是難免用久了也會堵。」
他們走出恭房,進入月亮門。入眼的是一張靠窗的火炕,上面擺著黃花梨木的小炕桌,在靠牆的位置是相對的兩個炕櫥。炕上擺著四個方形的軟靠墊和兩個長形圓條引枕,用的都是顏色比較深的棉布料子。艾草比了比:「這些都是內里的料子,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兒的。也是知道你慣是會用針線,明日事了了我帶著你去找余婆子去,她哪裡有布料。這些東西橫竪用不了大料子,另一些布頭回來就夠了。針線房平日里除了主子們的衣服,還有就是我們的。你有什麼不想自己做的,就只管吩咐他們。別覺得奢了,奶奶這裡不同於其他人家,奢了也不覺得奢。」艾草擔心她拘謹,笑著做到炕桌的一邊,指揮著婆子把妝台安裝好。
妝台安裝在左邊的強側上,它旁邊是一個頭面櫃子。沒放什麼,很是空著。不過婆子們擺了一會兒,就見著那上面有了那兩套頭面。還有一些小型的木頭架子,那些是用來擺放簪釵和花絮的。它緊挨著另一個黃花梨的幕牆,和一扇普通的方門臉。幕牆上雕刻著山水畫做,鏤空的雕刻很是廢工料。不過後面的景色全部被鵝黃的紗幕擋住了,不知道裡頭是什麼。門臉的位置靠著右牆,用戀鈎子挑著。看不清楚,只是知道哪裡隱約可以看見一架拔步床的影子。
婆子們隨後送進來一個書櫃,正對著熱炕背靠幕牆挨著頭面架子放。書櫃不大,只有兩個人寬,在它旁邊緊挨著的是一個同樣大小的多寶閣,很是簡單周全。之後進來的是一個對著右牆擺放的書桌、文房四寶等物品。大件的瓷畫缸還有一些書籍,具都是一些從張雲溪哪裡抄錄整理出來的詞典類的東西。當然,紙張工具也是少不了。
艾草看著這些東西擺好,待婆子們忙活送凳子、椅子的時候緩了口氣:「奶奶這裡是要讀書識字的,不說明白什麼大道理。只是能夠幫奶奶做事。我們這些大丫頭,不同於其他人家的丫頭。奶奶那裡有伺候奶奶梳頭淨面上妝的。這些活計都不是我們的。日常除了幫奶奶喊個人外,就是做旁的事情。具體事務,等你安頓好了正式上工的時候我帶著你做。我們現在去裡面,讓他們先忙著。」說著,她就起身帶著晴雯走進裡間。
那裡的擺設簡單,一個衣服櫃子,一套連雲矮幾貼著幕牆擺著,看起來是用著擺大件擺設的。然後就是一張醒目的千工床,上面雕刻著喜鵲報枝、兒孫登科等圖案。用鵝黃的紗幕裝飾了裡面。看的晴雯十分喜歡,她曾經在惜春的屋子里見到過這麼一張床,只是略小了兩進。這是一個三進的床,比那個可要大多了。
「奶奶不是吝嗇的人兒,所以只要你做得好,日後千兩銀的身家絕對是有的。」艾草沒有提忠誠於否,實際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張雲溪不擔心背叛和忠誠。其實,她不知道的是在他們簽下那契約的時候,就打了忠誠的標籤。這種契約是隱藏在靈魂中,影射與日常的。她們只會因為張雲溪善待的舉動,認為自己要對主子忠誠。可實際上,她們不知道跟張雲溪對她們如何沒有關係,簽訂了契約後不管年限,在她們有生之年,都會對她忠誠。
晴雯點了點頭,艾草帶著她走進床旁邊一條甬道內,推開那裡的門裡面是一片用黃胎瓷磚鋪就的小房間,大小就能放下一個浴桶和一小片空地。牆壁上有鑲嵌其上的掛鈎和橫桿,上面擺著長短各一的手巾。艾草指著手巾挨個說明:「最大的那個是擦身上的,長而窄一些的是擦頭髮的,那個比較多有三四條呢!之後是兩帕日常的,小方的十條。這些都是給你用的,用完了小丫鬟會收起來讓婆子洗換。這邊的盒子里,黑色烏木盒子的是首烏護髮的皂角膏子,白色的裡面是潔身用的香胰子,旁邊這盒外彩的裡面裝了摸身上的。」她走到一邊一根從牆裡面出來的兩根銅管口,旋開一個,流出了滾熱的熱水,另一個是冷水。
「這個是放水的,你就讓小丫鬟做就是了。下面那兩個管子公用差不多,熱水是在入門那裡燒好的。你若是要洗,就喊水自會有人給你弄好。」
「奶奶那邊也用這樣的?」晴雯對此實在是好奇的很,這種方便整潔的沐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哪怕是京城皇宮,都未必有這樣的。
「奶奶那裡才舒服呢!那是白瓷大盆子,整個人躺在裡面很是舒坦呢!」艾草羨慕的說:「等我出嫁安頓好了,我也求著奶奶給弄一個那樣的大盆子。」
「這倒是極好的,我觀著怕是哪皇宮里也未必有。」
「這話說的倒是對了!」艾草笑著點了點晴雯的鼻尖:「這自己用著就好,沒必要宣揚出去。京里老宅子那邊據說在修繕,也是要改的。等姐兒出了孝期,奶奶怕是要帶姐兒去京里的。」
「那倒是好事,姐兒若是想了也可以就近去看看。」晴雯想著哪一家子的糟心事,搖搖頭嘆息。她現在算是走出第一步了,那家子事兒……還是算了吧!
「樓上是擺放繡架、琴台什麼的。你若是有興趣,就學學。繡架已經擺上去了,其他的得你自己看這好了再說。我就不陪你上去了,早點洗洗睡了,明兒還有事兒忙呢!」艾草有些累了,她是從半夜接了甘草的班一直忙活到現在的,如果不是需要擺出一副幹練的樣子,早就回房泡泡睡了。
甘草離開後,晴雯將自己的東西整理放好。讓婆子給燒了水,泡在熱乎乎的水裡面看著用草席和竹格子做的房頂發呆。幾乎前幾日她還在為以後迷茫,結果現在就有了如此好事。有些想都不敢想,這種大浴桶有人伺候的日子,就是在賈家也未曾有過。她們這些大丫頭,唯一得利的就是有一個小小的房間,可以鎖上門一個人。沐浴什麼的,只能用寶玉洗剩下的水簡單擦擦。或者打了熱水回了屋子,自己擦洗。
攪了帕子將頭髮仔細擦乾,用大片的手巾將身上的水汽擦去。她坐在妝台前,看著上面那一盒盒剛開封的,就是賈家小姐也未必用得起的膏子,小心的艾格打開聞了一遍,是用茉莉做的香。打開那個貼著面水的瓷瓶子,一樣是茉莉香,很是清淡。倒出一點,撲在臉上很是清爽舒適。頓時,這些東西贏得了她的好感。
按照一邊的花箋子上面寫的用法,仔細對自己身上用了一遍。換上新的寢衣躺在床上,她看著搖晃的燭火總有種做夢的感覺。
此時張雲溪房裡,燈火宏明。她坐在炕桌前,一邊對照著各種文翰處理事物,一邊盤算著各種事情。
沒藥在一邊頭一點一點的歪著,她沒有睡深。今兒是初十,夜裡會有新的信報送過來。抄錄完,她才能休息。
艾草進門看著沒藥,小心的給她蓋上一層毯子,小聲回稟:「奶奶,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小丫頭,怕是要明兒才能選。」
「嗯!」張雲溪沒抬頭,只是給了一個回音。
「奶奶還有什麼吩咐沒有,若是沒得。我就去休息了!」
「去吧!」張雲溪揮揮手,示意她可以歇息去了。艾草得了應承,欠身離開。
她回到房間,小丫頭早就放好了水在等她。一邊給她揉著肩一邊抱怨:「若不是因為那個新來的姐姐,姐姐怕是早回來了。奶奶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愣是從姐兒哪兒要了一個。」說話的小丫頭大概十四五的樣子,因這一手拿捏的好活兒被艾草要了過去,做了貼身丫頭。她到不是罪籍,平日里頗有一副想要爬上的意思。只是艾草一直沒有提,她也只能跟著艾草。
「怎麼?你嫉妒了?」艾草柔和的笑著向下坐了坐:「那個晴雯可不是簡單的,你當時誰都跟你一樣,什麼都顯在臉上?她是經過大難的,兒時又顛沛流離。頗有一番風骨。」
她仔細看過晴雯的資料,不似那些因為生活折斷了脊骨的人。奶奶這裡,阿諛奉承的多了,她們這些看著是丫頭實際上是心腹的助手,肯定不會選擇那種人。不說日後沒得助益,就是辦事上面也會差很多。那個晴雯,在賈家就有著那種我只是來做工的,並不是低等下賤的風氣。就是糟了這事情,被官賣轉手,也能沈得住氣慢慢等待。若是好好養,日後定會是奶奶的好幫手。
她們都是要二十前嫁人的。那個晴雯現在也不過十二三歲,至少還能待個五六年。
「是是!我的好姐姐,是我淺薄了!」小丫頭撇撇嘴有些不以為意。在她看來,那個聽說只會繡花的丫頭未必有她好呢!這繡花這蘇州一帶,名人師傅多了。缺不得她一個。可她自己呢?一首拿捏的活兒,好歹還能讓奶奶松快一些。可惜,她們姐兒愣是沒有提拔她的意思。生生讓人沮喪!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覺得,也許改改晴雯的命運,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雖然可能,寫崩了……
不過崩就崩了吧!
一千個人眼裡有超越一千種的哈姆雷特
所以,我眼中的紅樓人,大概就是崩潰的吧!
☆、18
張雲溪歪坐在炕桌前,一個斜支著的紫檀木架子上面,一塊光滑的紫檀面板架在上面。用竹捏架子卡住了紙張在上面,她不時地拿著一根用木料包裹的炭筆在上面滑動。上面沒有什麼文字,最多是一些半個字的奇怪符號。還有一些線條和圖形,這種東西每日早起丫鬟多少都會整理出一些來送到水房的爐膛裡面燒掉。
此時她的大腦在快速的運轉著,一個個人物之間的關係,事件發生後所產生的因果誤差等等,都通過那一條條線條得到計算。然後思考左右方向的引導等等。
在她陷入思考的時候,在隔壁廳堂內一串清脆的鈴聲響起。原本睡得有些沈的沒藥快速起身,簡單整理了一下發絲走出去,一部會兒她就從一個默不吭聲的渾身漆黑的男人手裡接過一個木匣子,然後從一邊的櫃子上拿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匣子遞給他。男人沒有吭聲,快速消失在幾個起落之間。她捧著匣子走進屋內,盤膝坐在張雲溪對面的炕上,拿出一摞紙,在下面墊上小塊的羊毛氈子,自己給自己磨墨潤筆然後打開匣子在上面抄錄那一條條,全部都是小紙條的信息。
這些消息都是用的密語寫的,只有對照了相應的密碼本才能解開。不過這些後續工作,都需要在抄錄後才能做。
「京畿送來的消息?」張雲溪停下筆,看著那紫檀木的匣子。那是代表京畿地區的匣子,越是偏遠的匣子的質地越簡單。水汽豐茂的地方,用的是銅皮匣子,特別乾旱的地方用的是竹筒子,紙張也不是草紙類得,而是羊皮紙。
「是,奶奶早些歇息吧!我把這些弄完,奶奶明兒再看。」沒藥沒有抬頭,一邊快速的抄寫一遍回復。
「那你慢慢抄。」張雲溪點點頭,在紙張上點了兩筆然後起身走進裡間的房子,那裡面是她的寢室。寢室內早有兩個丫鬟等在那裡,她們見張雲溪過來,連忙起身從被窩內拿出滾燙的湯婆子。在床邊的矮幾上,放上一大杯的溫水。張雲溪夜間不喝茶,清澈的涼白開才是她的最愛。在她睡下,丫鬟在外留了一根粗壯的蠟燭後,退了下去。
洛陽城,早日的光暈剛剛散去日頭升上了天空。賈母吃了飯後茶,正坐在自己屋的熱炕上,拿著一封剛剛送到的蘇州邱林的信,拆開簡單閱讀後差點被一口老血吐出去,然後中風不死不活。
她手指顫抖的捏著那封信,目瞪如牛頗有一副要吃掉對方的架勢。棉布表情爭拗的如同夜間的惡鬼,看得周圍幾個小輩兒得紛紛做後退的架勢。站在一邊伺候規矩的王夫人看了幾個小兒輩兒的不願上前,只能硬著頭皮湊上去:「老太太這是如何了?快些喝口水順順氣!」
「欺人太甚……」老太太看著王夫人,憋了半天的氣吐了出去。她將那信摔到王夫人身上:「你看看……你看看……她可有半分對長輩的尊敬?張家就是這麼教導姑娘的嗎?我那可憐的孫女喲……」說著老太太就有一副天要塌了的架勢,她老淚縱橫的哭嚎聲讓四周的小輩兒都心緊了起來。王夫人上前安撫她:「老太太這是做何啊!若是真的擔心玉兒,不若再派人去接就是了。我們三番五次的請,還有請不到的?雖然說,目前家中不若當初寬敞,可外甥女一個住的地方我們還是有的。」
她一聽這架勢,就知道老太太是看到了什麼事情,又感懷那個妖精丫頭了。她本是萬分不甘願再將那女孩兒接過來的,可目前老爺白身不出家門。寶玉雖然被老爺拴著強行學文,可目前家裡頂事的只有老太太。好歹還有一個二品的誥命。雖然說她有著貴妃之母的名頭,可沒有誥命在身每月入宮覲見只能是老太太領著去。她還要靠老太太,才能見到女兒,才能慢慢想辦法恢復往日的榮光。此時老太太萬不得有半分閃失。所以,索性不過是養一個孤女,就當養貓養狗了。寶玉被栓得厲害,也是見不到的。大不了再把寶丫頭接進來就是。
「請不得……請不得啊!」老太太傷心難過得不能自已指著那封信:「你看看……你看看……這不是在戳我的心窩子嗎?」賈母不斷地錘著胸口,哀痛異常。王室原本就很是好奇,只是沒得允許不敢私看。這一看,也嚇了一跳。
寫信的正是張雲溪,不過不是以伯母的身份寫的。而是以林氏宗族的卜告的方式發出的。信紙不多,一共三頁,只簡單的交代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是對賈家在宗室二房大小姐守孝期間,不斷派人來請去,說是為賈母盡孝的事情做了回復。表示,他們家的二房大小姐是二房嫡支,不管父母在否,都沒有為外祖母盡孝而不顧宗室孝道的道理。此時她父故不過一年,賈母此舉有礙女子孝道。十分不妥,原本軟詞相對以為能夠告解,誰知卻越來越不知禮數,忘能夠細讀宗典。
第二件,表示林氏宗族決定允許二房長女建立女戶,娶夫納侍。特告知其外家,日後女子就是頂門立戶了,是林氏宗族的一員。外家若有異議,可御前上告,以示公理。
第三件,表示如果賈家不願意,見賈母的確深喜女子,不若改姓換宗,遷母墳入水澤換女子血脈承繼。只是,至此一點女子父所承家財盡歸宗族,待宗族選擇外姓表女,重承女戶。
王氏沒有讀過多少書,簡單的認字看信還是能夠做到的。她粗略的理解了一下,才驚駭為什麼老太太如此反應。
這張家女,手法狠辣不說,還做得光明正大。很不是一般人。她女兒在這女子身上已經吃了一次虧,她不敢說什麼,只是好言勸說著。不過想著也有一些得意,這樣老太太是萬般不會再讓寶玉同那接觸了。這半年來,看似也忘了似的。想著,倒也是好了!只求這他日後能有個功名,然後等著元春能夠生一個皇子……她又想起了那榮國府。赦造的府邸,不似這種小民房屋。她希望著,有一條再住進去,掌管著那個府邸。到時候,有誰敢說她個不是?她還需要看誰的臉面過活?
「唉……罷了罷了……」賈母擺擺手,信上寫的很清楚。你們賈家已經將主母的嫁妝都帶走了,那就意味著兩家早斷了情份。還孝什麼?賈敏可沒有和林如海合葬,只是葬入了偏墳裡面。孤孤零零的,若是在沈塘……她就是日後謀了兩個玉兒的好,難免黛玉不會恨她。要知道,那林如海可是留了近千兩的家財。若是改姓換宗,那麼就是一身白衣離開什麼都帶不得。日後那些東西,還會留給不知道哪裡來的野丫頭。她嘆了口氣,這張家女……她握緊了手心。護甲卡著肉疼的感覺,讓她清醒了很多。
張家女如此做,不過是不希望黛玉離開林家罷了。算起來,也不過是算計那些家財的歸屬。賴大家的去了三次,玉兒哪兒都是極好的。前兒一次帶回來的果子,就是宮里也未必有。可見,在這方面林氏宗族並未偏袒那邊,比照起自己這個兒媳婦,要照顧的好的多。畢竟她是張家女,弄不好張家那邊也不好過。
若是自己以她虐待自己外孫女一說告上去,張家那邊勢必也會頭疼。所以,其實留著黛玉在那邊是好的。這也是她雖然派賴大家的過去,只是左右提提接過來,卻從未付諸行動的原因。只是這……女戶……那張家女到底在想什麼?還是說,真如信上說的林氏那邊不希望丟了二房的家財,集體算計的?這些都不重要,橫竪她什麼都做不得。
去告御狀,人家一個改姓換宗。不說別的,就是日後也只能靠著敏兒當初的嫁妝過日子。可敏兒的嫁妝,當年拉回來後就多少被她拆分了一些。怎麼比,也比不上在那邊的日子。聽說屋子里特意改了暖炕,整日有丫鬟婆子伺候。想吃什麼多有小廚房,身體也有醫政的弟弟看護,的確是比在當初強了許多。
而且,若是做了改姓換宗,怕是第一個恨上她老婆子的不是別人,就是玉兒自己。她必須看著她母親的墳被起出,然後沈入荷塘泥濘之地。然後什麼都不帶,一身里衣的離開。這等宗族禮法,向來就是皇帝都不敢碰的。她雖然做事果敢一些,但是面對這些她就是有力氣也沒地方出。此時的皇帝可不是上皇,還念著當初的好。
她嘆了口氣,顫顫巍巍的讓王氏扶她起來,一手捏著那封信吩咐小的:「都去玩去吧!去吧……去吧……我回裡頭躺躺。」
王氏扶著她走進裡屋,脫了鞋上了塌。此時不是爬床的時候,她也不過是想跟王氏商量一下事情。經歷了降位、搬家,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再次倒下。
「老太太,您看要不要找相熟的太醫來看看。」王氏有些擔心,拘束的在一邊詢問。
賈母擺擺手:「老二的性格我知道,這事情我跟你說,你得給我辦好了。」
王氏一聽,心中一緊。尋思這老太太是不是還對那林家女有著念頭?她面帶試探:「您說!媳婦聽著呢。」
「環哥兒,不能再這樣教下去了。過兩天,我讓賴大的去找兩個人,好好教導一下。林家這樣子……怕是要起來了。」賈母目光銳利的看著王夫人,讓她心裡一驚。她讓賈環給她抄經書,也不過是正常嫡母對待庶子的行為。老太太這是……而且,這說到林家同自家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你不喜李紈母子,我也不勉強你。畢竟有寶玉在這裡。原如果老二繼續擔著差事,寶玉日後也好上一些。可老二成了白身,日後寶玉出士的事情還需要朝中有人。林家目前搭上張家這條線,那張家此時父子倆閣老,這條線不能斷了。就是為了元春和她日後的哥兒,你都得給我想清楚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讓環哥兒同……」王氏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寶玉肯定是要頂門立戶的,斷不能讓寶玉入贅相夫,那麼就剩下環哥兒了。
「他配嗎?」賈母厲色瞪了王氏一眼:「好好教導一下,就說送過去給姐兒解悶的。名義上是過去跟著賈璉讀書的。娶夫納侍,環哥兒怎麼也算是一個貴妾了!日後有了這層念想,那林家必然不會忘了我們家。」
「那這夫……」王氏聽到這個,卻沒有不願意的。橫竪那個環哥兒在她這裡,也不過是剛剛開蒙,抄點子經書。她原想著,只要移了性情就成。加上賈母並不喜歡環哥兒,索性她就做的光明正大起來。就是家政,也不過是囑託不得誤了學業罷了。做老子的都不管這個,如何呢?
賈母斜了她一眼:「那是我們能想得嗎?」賈母身邊兒就賈寶玉一個眼睛珠子,從身份上就沒的合適的。
「環哥兒雖然是庶出,但配那林家……」
啪……的一聲,一碗茶湯倒在地上賈母指著她,手指在空中點了點,嘆了口氣:「我原道你就是個榆木疙瘩,四六不懂多少也明白一些大家禮數。你真是……這麼些年白活了你啊!那林家能讓玉兒娶一個庶子嗎?父兄毫無幫助,你腦子怎麼想的?」
「不管怎麼說,元春還是貴妃娘娘呢!」王氏撇撇嘴角低頭嘟囔。
「如果不是為了元春,為了她將來我用得著將好好的孫子送過去嗎?你若是爭氣一些,當初勸著點珠兒,能夠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嗎?啊?」賈母搖頭嘆息。若是珠兒在……說不得她也要去爭一爭,最少也要弄一個表贅的好。兩個玉兒的事兒,那是原本定好的。若不是這婦人榆木不懂,愣是弄了一個薛家女出來,她也不會疏忽了對玉兒的管教。如何弄出現下一出,恐怕那林家家財早就到了。
王氏努努嘴不再吭聲,她知道只要一談到關切的地方,老太太就拿當年的珠兒堵她的心。難道是她想著嗎?珠兒當初看著那是好好的……若不是那個掃把星,她好好的兒子早就給她掙了一品誥命出來了。
「行了!」賈母也知道,不能刺得太深:「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了,讓鴛鴦進來。你下去歇息歇息吧!」
「是!」王氏欠身走了出去。鴛鴦早就聞聲等在外面了。她官賣的時候,被北靜王府帶走。後來還給了老太太。雖然都是世家之間看著臉面,但是她多少知道老太太肯定在其中使了力氣。不然,其他的奴才怎麼沒回來偏她跟賴大一家回來了呢?
「老太太讓你進去,剛剛有些生氣,翻了碗子。你去再給老太太弄完茶吃了。」王氏一如既往的和順的吩咐鴛鴦,然後挪步離開。
她沒有去趙姨娘哪裡,而是去了書房。進院就看到家政新買的小廝在哪裡:「奶奶,找老爺?」
「老爺可是有時間?」對於賈政的小廝,王氏一向是和藹的。
「正在裡面呢!剛剛看著寶二爺讀了書,此時正歇著。下午還要看著寶二爺抄書呢!」小廝提醒王氏,寶玉剛剛去隔壁小院跟先生讀書。那先生很是嚴厲,但此時家道如此老太太都不管著了,她能說什麼呢?橫竪,都是為了寶玉好。不過好在賈政經歷了賈珠一事,倒是知道一些分寸。
「去通報一聲,就是我帶著老太太的囑託,找老爺說說。」王夫人對讓賈環作夫的想法,一直都沒消退。她不時地想到,日後到了下面那賈敏看到自己的表情,就內心愉悅。自己不要的庶子,給她珍寶的女兒做了相公,多麼令人愉悅啊!她想著,這事情怎麼只要跟賈政先通了氣,那麼一定會在老太太那裡好做的多。
小廝進了屋,不多時就聽到賈政的聲音。王氏在小廝的引領下走進賈政的書房,裡面一改當初的奢華很是簡單。
「何事?」賈政一直都不覺得,自己被貶官的事情是有自己的原因在內。如果不是當初母親偏心用孝道壓著,他何苦跟大哥如此?所以,這半年多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也不去姨娘丫頭哪裡。如同苦修一樣,琢磨著復起的可能。
王氏揮手讓小廝退下,挨著書桌做了下來:「剛剛老太太接了封信,跟我說了件事情。我琢磨著,老太太說的固然有禮,但總覺得對不起環哥兒。」王氏說的溫柔低語。這是她一貫的態度,總是以對人好為開頭。
「關係環哥兒什麼事兒?」賈政沒想,自家母親的事情同環哥兒有什麼關係。
「林家宗母的信,說是讓外甥女做了女戶,娶夫納侍……若是我們家不同意,就讓外甥女改姓換宗。老太太無奈,同意了。就琢磨著不能斷了關係,所以就想著……」說到這裡,王氏諾諾的不敢再說。她小心的看了一眼賈政皺緊眉頭的臉,心想……這事情怕是有門。
「環哥兒八歲,三年後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賈政腦子轉的快,他雖然不出門了。但是不等於他沒有消息來源,那林家攀上了張家。雖然不是他們這種功勳世家,卻也是傳承清貴。他捏著一個木雕把件,在手中磨搓了一會兒抬頭看向王氏:「這婚事倒也可以,只是環哥兒的身份到底差了,若是嫡子倒是可以做個夫。」
「我就是為這事情來找老爺的,你看……環哥兒也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好不容易從三五生病,體弱猴樣而得養到現在,也可以讀書進學了。就是探丫頭,我也是想著日後給她尋個好人家的。我們這等人家……斷沒有這麼做的。可是老太太說,先當著給璉哥兒送過去一起讀書的名頭過去。私下,就是個……」說著她做了欲泣的樣子用手帕捂著臉,嗚咽聲聽著真切。
賈政一看她如此,嘆了口氣。心道,這婦人雖是木納但到是真有幾分慈愛。想了想道:「這事情你先放在心裡,晚上我再去找老太太說說。」
「是!」王氏知道,這事情□成了。也沒有多做什麼,只是擦擦眼角。低眉順眼的走了。賈政看著她離開,靠向椅子雙手十指交叉不知道在想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六張更新……算是對得起大家的期待了……
不過日後……嗯……隔日更吧!怎麼這個月只能這樣了!
下個月努力爭取月例……
這張後,在北京時間下午四點的時候,會有另外三張的更新!
然後……繼續隔日更吧!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