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驚心動魄
無端遇上登徒子,黛玉含怒下了樓,讓雪雁付了酒菜錢,尋到跟來的兩個婆子和車伕,眾人一起打道回府。
待進了瀟湘館,黛玉梳洗了,向雪雁道:「你的賣身契,一向都收在我的衣箱裡,在哪兒你是知道的,你且去找出來,自己收著吧,還有王嬤嬤的,也一併收好。」
雪雁一臉錯愕,皺眉道:「姑娘這是何意?難道要將我趕出去不成?」
黛玉道:「你多慮了,我只是想還你的自由身,自然還是要你伺候,我才能安穩度日的。」
雪雁聽她說得篤定,這才略微安心,自去尋了賣身契。
黛玉將林如海、賈敏留下的遺物翻看了一遍,臉上透著異乎尋常的平靜,令雪雁看得雲裡霧裡。
黛玉也沒解釋,只命雪雁尋了一塊布,自己動手,將今天帶回來的盒子包好,命雪雁捧著,開口道:「我們去老太太那裡吧。」
雪雁只得應了,打量著黛玉道:「姑娘到底打算做什麼?」
黛玉看她一眼,並不回答,待走到上房門口,方停住腳步道:「我進去有重要事情要辦,你在這裡等著,我一會兒就出來。」說著,便拿過匣子,自己捧在手裡。
雪雁忙道:「我陪姑娘同去。」
黛玉搖頭道:「不必,這事兒當著你們丫鬟辦不了,你還是在這裡等著更好。」略停了一停,聲音中多了一絲惆悵:「之前我曾應允春纖,一定待她如你,如今只能罷了,等見了她,你且代我說一聲對不起。」言罷,留下一臉惶恐不安的雪雁,自己轉身往賈母房中走。
此刻正值午時,賈府的幾位主子都齊齊聚在上房裡,有王夫人、薛寶釵、鳳姐、探春,一起伺候賈母用膳。
黛玉一走進來,屋內登時鴉雀無聲,各種或厭惡或探究或關切的目光紛紛落到她身上,不一而足。
黛玉淡淡一笑,心中暗想,人都齊了,倒省了自己不少事。
她雙手抱緊匣子,沉甸甸的,份量應該很夠了。
賈母沉著臉,皮笑肉不笑地道:「已經讓你如願了,你又來做什麼?」瞄了瞄她手中的東西,看上去是只匣子,只不知裝的是什麼,便問道:「你拿的什麼東西?」
黛玉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是爹娘留下的遺物。」說到這裡,故意停下來,四下掃了一眼,卻沒有說下去。
王夫人、薛寶釵聽了,不由互看一眼,雙眼放光,林家乃鐘鳴鼎食之家,當初賈璉雖帶了五十萬兩銀子回來,但黛玉自己那邊,卻是留了不少遺物。
以林家的家世,黛玉的東西又豈會不珍貴呢?何況以林如海素愛清雅的性情,傳給女兒的,多半都是些價值連城的書畫,只要能得個一兩樣,就是賣上萬兩銀子也不足為奇。
雖然不知黛玉為何會拿出來,但既然她肯獻出來,自然要笑納了才好。
王夫人便換上一臉笑容,聲音格外溫和:「林姑娘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不如說出來,只要二舅母能辦到,一定不會推脫。」
黛玉淡淡抿唇,笑容淺淡:「的確是有事情想辦,但這兒人多,實在有些不方便呢。」抬眸看著王夫人,頓了一頓,接著道:「榮國府這邊,只有老太太、二太太、寶二奶奶是說得上話的,不如讓人都散了,我將自己的誠意展現了,你們再決定能不能應允我的條件,如何?」
王夫人聽了,不由一臉心動,忙向賈母道:「不如就依了林姑娘吧。」
賈母微一沉吟,慢慢點了點頭,畢竟黛玉是做不出出格的事情的,依了她不會怎麼樣。
鳳姐、探春都有些驚愕,含著擔憂看了黛玉一眼,方起身告退,剩下的丫鬟不待人說,也忙退了出去。
滿屋子的人,除了黛玉點名的三人之外,瞬間走得乾乾淨淨。
薛寶釵眼眸一轉,瞄著黛玉手中的匣子,聲音溫婉:「好了,現在人都走了,妹妹有事儘管說。」
黛玉不答,只看著她道:「順利嫁進賈家,又獲了官家之權,寶二奶奶最近很得意吧?」說到這裡,唇畔的笑容轉冷,接著又道:「你的好心計,要不了幾天,就有三萬兩銀子入賬,你可別樂瘋了才是。」
薛寶釵臉色大變,皺眉道:「我不懂林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林妹妹素來清高,怎麼說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話了?」
王夫人也一臉驚疑,睨著黛玉,沉聲道:「林姑娘不是有東西要拿出來,有事情要說嗎?別東拉西扯了,快將你所求之事說出來,大家早點完事兒。」
黛玉冷笑道:「你們都要將我賣了,還不許我說嘴嗎?」
這麼一來,賈母的臉色也變了,拍案而起,冷冷道:「你這是什麼話?還不下去?」
黛玉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解開布,打開匣子,也冷聲道:「我跟你們說正經事呢,老太太叫我下去,竟不想瞧瞧我帶來的東西麼?當初將我爹爹給的五十萬兩盡數花用了,如今竟還想著將我賣了,到底還有沒有一絲良心?午夜夢迴,你就不怕我娘的鬼魂回來找你嗎?」
賈母再也忍耐不住,起身走向黛玉,皺眉道:「你住口,我做事輪不到你這個黃毛丫頭來指手畫腳!」話剛說完,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黛玉竟拿出一個火折子,迅速點燃了,又飛快從匣中拿了一包捆得緊緊的黑東西,不由嚇了一跳,指著黛玉結結巴巴道:「你拿的是什麼東西?」
黛玉笑語嫣然,滿室生光:「今天在鞭炮店買的,是火藥包。」
話音未落,屋內的人都驚駭得面無人色,薛寶釵「啊」地叫了一聲,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兩步,跌倒在地。
賈母渾身發軟,動也動不了,顫聲道:「林丫頭,你這是做什麼?你要在我這裡胡鬧嗎?」
黛玉冷笑道:「誰胡鬧了?」將火折子湊近引線,只留了一尺之距,一字一句道:「我被你們逼得不想活了,但你別妄想,我絕不會獨自自盡那麼傻,要死,我也要拉上你們這些人墊背!」
倒在地上的薛寶釵渾身抽搐,匍匐著想往外跑,黛玉眼尖,早瞧見了,冷笑道:「誰要是動一下,我馬上點火,大家一起玩完!」
薛寶釵駭得趴在地上,不敢再動,須臾,突然醒悟過來,向黛玉喊道:「林妹妹,我不知你從哪裡聽來的流言,我並沒有給你議親。」
黛玉冷笑,看她的目光如利劍一般:「事到如今,你還想把我當傻子嗎?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做夢去吧。」
王夫人嚥了嚥口水,顫聲道:「寶丫頭不值得信,但我是你二舅母,我絕不會騙你的。寶丫頭的確是給你說了一門婚事,但既然你不喜歡,我這就命人去退親。」
賈母渾身發抖,艱難地道:「你舅母說的是,萬事好商量,我可是你嫡親的外祖母,你不想嫁,外祖母做主給你退了就是,以後再給你尋一良配,讓你風風光光出嫁。」
黛玉哈哈大笑,幾乎要笑出淚來:「這會子你倒想起自己是我的外祖母了,之前我被人欺負的時候,怎麼不見你站出來為我做主?哼,你們真會退親嗎?就算退了親,下回還不是一樣會想些齷蹉主意?我累了,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了,也不想陪你們這群無恥之人鬧了。」
她說完,手裡依舊穩穩拿著火折子和火藥包,用餘光打量了屋內三人幾眼。
但見她們個個都面無人色,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兩隻手,臉上青白交加,夾雜著恐懼、不甘,顯然都是惜命如金之輩。
能親眼看到這麼有趣的場景,能在黃泉之下拉了這些百般算計自己的惡人墊背,賠上一條命,總算不冤。
黛玉仰頭一笑,聲音並不淒然,反而帶著一抹淡定:「時不與我,無力回天,只能用命抗爭!」言罷,再無猶疑,將火折子往引線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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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溶佑護玉
千鈞一髮之時,突然門被人推開,有兩個男聲突然從外面傳進來,異口同聲,夾雜著驚懼和焦急:「姑娘別亂來!」
「別進來,」黛玉心神高度緊張,根本不肯回頭看,只將火折子和引線拿得穩穩的,叫道,「我不想傷及無辜,都給我走開,今天我一定要讓她們三個給我陪葬!」
外面的人更著急,聽得他們在跺腳,旋即雪雁的聲音傳了進來,含著嗚咽之意:「姑娘別這樣,來救兵了,北王爺來了,還有東平王世子,他們都是來救你的。」
水溶簡直要嚇瘋了,心跳得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
之前因被李明佑的話嚇住,這才隨了他,一起到賈府來查看黛玉的處境。
李明佑向來我行我素,不按常理出牌,一拍開榮國府的門,就直接擺明身份,說要進賈府看老太君。
底下的人聽到他們身份如此顯赫,自然不敢攔,反而點頭哈腰地陪著引路。
待到了上房,就見雪雁在院門口急得團團轉,慌慌張張說姑娘行事怪異,不曉得姑娘到底有何打算,水溶登時被嚇住,拉了李明佑飛快奔了進來。
不料一進來,就見院子裡站了一堆丫鬟,見他們進來,都喊叫起來,有幾個略大膽一些的,含羞上來阻攔。
李明佑哪裡看在眼裡,只冷笑道:「都給爺滾開,別惹爺發火。」言罷伸手推開攔路的丫頭,逕直往前趕。
水溶素來溫雅,不免心中含愧,但到底還是更憂心黛玉,只看了那幾個丫鬟一眼,忙跟了過來。
誰知一靠近上房,推開門,就見到黛玉拿著火折子要點引線,驚心動魄得讓人不敢相信。
看著這幅情景,水溶簡直不敢想像,要是遲來一會兒,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水溶忙壓住心中的慌亂,清了清嗓子,待雪雁說完了,接口道:「林姑娘別亂動,你回頭看一眼,是我來了。」頓了一下,又催促道:「快把火折子拿到一邊。」
黛玉這才聽出,聲音熟悉,來人果真是北靜王水溶,但她之前已經心灰意冷,此刻哪裡肯回心轉意,冷笑道:「是你又如何?那日你的話,我可一點都沒忘記。」
李明佑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這是他初次見到黛玉的真容,果然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姿容絕麗,佳人絕色,但更讓他震撼的,卻是這少女決絕的舉動。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份決絕,只怕很多鬚眉男子都比不上。
一個柔弱的世家小姐,連性命也不要,如此出格之舉,不用明說也能猜出,這個少女在賈家的境況,到底有多艱難。
這一刻,李明佑心中湧起深深的憐惜,斂了昔日的風流不羈,沉穩道:「你不信北王爺沒關係,有我在,必定不會讓她們傷害你半分。」頓了須臾,壓住心中的焦急,篤定地道:「我乃東平王世子李明佑,我在此以性命起誓,倘若我有半字虛言,一定不得好死!」
世人深信鬼神之說,立誓更是鄭重其事,特別是這種惡毒詛咒自己的誓言,不是出自真心,絕不會脫口而出。
因此他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呆住了。
黛玉的手不由自主抖了兩下,雖覺得他的聲音有點熟悉,卻聽不出是什麼人,凝眉道:「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肯為我立這種誓言?」
李明佑朗聲道:「雖是素不相識,但你的遭遇讓我憐惜,你的性情叫我驚歎,我願做惜花人,護你周全。」唇邊溢出一抹微笑,聲音越發溫和:「你放心,我言出必行,不怕應誓。」
水溶也道:「林姑娘,之前是我錯了,只要你肯放下火折子,我亦願意在此立誓,若不為你討回公道,此生誓不為人!」
李明佑凝眸看著她,聲音溫情如春日潺潺流水一般:「之前你寫陳情狀,可見你也是期盼能有生機的,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你又何必為這些無恥之人賠上自己的一生?」
黛玉聽了兩人之言,冰涼的心,終是生出一絲期盼。
自從斷了對寶玉的念想之後,她漸漸心境開闊,總是期盼有朝一日,能走出方寸之地,回江南終老一生,所以,對於自己的生命,不是不珍惜的。
只是,一番辛苦籌劃,卻被北靜王婉拒,讓她的心墮入谷底,傳言中正直不阿的王爺,原也不過如此,還有誰能為自己做主?
縱然自己將賈府中人的所作所為宣揚出去,別說有沒有人會信,就是有人信了,賈府之人受到指責,又能如何呢?難道還想指望有人會站出來,不畏權貴,救自己與水火嗎?
這樣的奢想,黛玉再也不敢有了。
之後紫鵑洩密,令她知曉了薛寶釵的算計,更是讓她芳心如碎。
什麼詩才,什麼聰慧,在絕對的權勢面前,在一群無恥至極之人面前,根本毫無用處。
步步緊逼,彷彿布下了天羅地網,令她的一顆心,盡籠罩在漫天冰雪之中。
走投無路之時,她終是決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與其被人繼續作踐蹂躪,忍無可忍時才去死,還不如自己了斷,當然,死之前,她是一定要拉上那些無恥之徒墊背的。
再柔婉的女子,在無法選擇的殘酷命運面前,在束手無策之時,也會逼出過人的決絕。
彷彿一鍋開水,屢次的算計,就彷彿在添柴火一般,熊熊大火燃得越來越厲害,終有一日,會爆發出駭人的力量。
所以,籌謀了那麼久,就是為了今日,與屢次欺辱自己的人,共赴黃泉。
只是,在她最決絕的時候,事情突然又有了轉機,還是如此信誓旦旦的承諾,讓彷彿溺水的心,終於抓到了一根浮木。
剎那間,黛玉心中柔腸百轉,火折子一抖,從手中掉落。
雪雁見狀,忙三步並作兩步搶進房,一把奪下黛玉手中的火藥包,扔得遠遠的,方回身來扶黛玉,嗚咽道:「姑娘,你太傻了。」
水溶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忙朝身後看了一眼,示意跟來的侍衛將火藥包和火折子拿走。
黛玉身子發顫,整個人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在雪雁的攙扶下才勉強立住,斷斷續續地道:「傻嗎?是她們要逼死我,我……」她說到這裡,滿腔的酸楚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從眼中滑落。
美人落淚,如梨花帶雨,自是極美的。
素來風流自詡的李明佑,卻無心賞看這難得一見的美人圖,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為黛玉不平,為黛玉心痛。
水溶凝眸看著黛玉,眉眼間俱是後悔和憐惜。
他現在是真真切切相信了李明佑的話,賈府的人,對這個寄人籬下的女孩,太過無情了。不然,一個世家閨秀,一個清雅秀逸如青蓮般的少女,豈會有如此驚世駭俗的舉動?
自然是走投無路,心冷絕望到了極點,才會奮起,以命相搏。
029 冷嘲牡丹
王夫人因沒了危險,慢慢恢復過來,恨聲道:「林姑娘這是鬧得哪一出?你自己不要命就罷了,竟還想拉我們陪葬,也太可恨了!」伸手扶了扶鬢髮,聲音越發惱恨,看向黛玉的目光彷彿淬了毒一般:「什麼世家小姐,依我說,簡直連瘋婆子都不如!」
王夫人素來視他人為草芥,愛自己的性命如珠寶,但今日卻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她滿心都是憤怒,一沒了危險就開口斥責,連外人在場都顧不上。
話音剛落,李明佑已經一掌擊在桌案上,冷笑道:「誰再敢辱林姑娘一句,本世子絕不輕饒!」桃花眼中登時迸射出冷酷的光芒,冷冷看向被嚇傻了的賈母和王夫人婆媳,揚起下巴道:「虧你這賤人還有臉說嘴,竟將一個世家小姐逼到如此決絕的地步,這般無恥,只怕世人都望塵莫及!」
這一刻,他再不是人人傾慕稱讚的貴族公子,再不是紅粉叢中俊雅風流的含笑少年,英氣飛揚的年輕臉龐上,滿是怒氣,一身的冷峻絕情,彷彿從骨子裡透出來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屋內的人都被他的氣勢震懾住,登時鴉雀無聲。
黛玉這時已經略微鎮定了一些,往李明佑的方向瞧了瞧,登時驚在當場,失聲道:「怎麼是你這個登……」說到這裡,便戛然止住了。
李明佑卻聽懂了,滿臉的嚴霜慢慢淡了下來,哭笑不得地道:「今天才剛見面,林姑娘竟忘了我的聲音,可見我在林姑娘心中,竟是一文不值。」他自嘲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道:「有我這個登徒子在,林姑娘大可放心。」
黛玉臉色微紅,她實在沒料到,偶爾遇上的輕薄少年,竟會在如此緊張的狀況下出現,對自己還如此關切在意。
這樣出乎意料的境遇,讓黛玉心中百感交集,低下頭沒有說話。
須臾,卻是水溶輕輕一歎,打破了滿室的寂靜:「因溶一念之差,竟致林姑娘於如此艱難之地,溶實在愧對姑娘。事已至此,溶追悔也無用,只能在此給姑娘主持公道,略補心中愧疚。」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轉眸看了一眼雪雁,聲音溫和下來:「林姑娘身子嬌弱,剛才又受了一場驚嚇,你且扶她坐下,餘下的事情,只管交給我和李世兄。」
雪雁連忙點頭,扶黛玉到窗下坐了,溫聲道:「姑娘且歇一歇,沒事的。」
那邊廂,賈母已經慢慢冷靜下來,先瞥了黛玉一眼,沒有說什麼,卻向水溶道:「北王爺突然到來,老身沒有遠迎,實在對不住。」轉而又朝李明佑看了一眼,不緊不慢地道:「尊駕就是東平王世子嗎?果然是少年俊才,令老身大開眼界。」
薑還是老的辣,賈母一開口,就顯現出一家之主的氣度,非王夫人之流可比。
水溶素來溫雅,淡淡拱了拱手,答道:「今日是溶唐突到訪,老太君不必客氣。」
李明佑卻是冷笑了一聲,挑眉道:「本世子氣度如何,輪不到你來評說。」
賈母臉色尷尬,咳了一聲,向立在屋外的鴛鴦道:「貴客降臨,還不去將我珍藏的好茶泡來?」
鴛鴦正要答應,李明佑已經搶在頭裡,揚聲道:「本世子什麼好茶沒喝過?現有正經事呢,老太君何必指三說四?」
賈母有些不知所措,默了須臾,只得道:「那老身想請教世子,今日突然光臨敝府,有何指教?」
李明佑也不忌諱,只是冷笑道:「本世子是為林姑娘而來。本世子在機緣巧合下,得知蘇州林府的千金寄居於賈家,受盡委屈,心中實在同情,特意過來瞧瞧。」看了賈母一眼,聲音冷寂下來,彷彿沒有溫度一般:「一見之下,果然讓人心驚,你們到底做了什麼無恥事情,竟將林姑娘逼到如斯田地?」
王夫人聽到這裡,實在按捺不住,皺眉道:「世子這話,有些先入為主了,我們何曾做過什麼事情?是林丫頭自己想輕生,還要拉我們墊背罷了。」
賈母接口道:「林丫頭手持火藥包,此乃世子親眼所見,剛才要不是北王爺和世子突然到訪,只怕此刻我們早已經屍骨無存。」她說話向來比王夫人要高明得多,言語間透出對水溶和李明佑的感激。
李明佑卻是不為所動,冷笑道:「丫頭?誰是你們的丫頭?林姑娘乃世家閨秀,但凡你們有一點禮數,也不該如此稱呼她。」
賈母本是說順口了,料不到他竟在這上頭找錯處,默了須臾,才賠笑道:「卻是我情急,一時喊錯了。」
看了黛玉一眼,一時之間,卻是不知該如何稱呼,用閨名更不合適,只是以「外孫女」代之,溫聲道:「自老身這唯一的外孫女進京以來,老身一直疼如珠寶,這原是闔府皆知的。近來卻是鬧了點小彆扭,也不知怎的,她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真真叫人不知所措。哎,不過世子放心,老身到底是她的外祖母,絕不會與她這個小輩計較,以後必定如前待她,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黛玉被她這番話氣住,身子發顫,簡直連話都說不出來。
雪雁見狀忙走出來,屈膝下跪,向水溶、李明佑道:「論理今天是沒有奴婢說話的份,但我們姑娘剛才竟要求死,奴婢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要為我們姑娘申辯,將我們姑娘的委屈說出來,讓兩位貴人評評理。」說到這裡,一臉悲切,竟流下淚來。
李明佑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被賈家人的假話蠱惑,你且將林姑娘尋死的緣故說出來,我自有主張。」
雪雁便一行哭,一行將從紫鵑那裡聽來的消息說了,末了泣道:「林家的家產,盡被賈家謀算,偏她們不但不念好,竟還想將我們姑娘賣了換銀子,如此無恥,只怕走遍天下也尋不出第二個來!」
聽了雪雁這番帶淚控訴,水溶就算性情再好,也忍耐不住,斜睨了賈母一眼,眸光彷彿被冰凍住一般:「本王記得,前幾日還曾特意命侍衛到老太君面前說了一番話,讓老太君善待林姑娘,言猶在耳,竟又出了這樣的事,可見本王的話,老太君是一點都沒聽進去了?」
賈母臉上青白交加,默了須臾,才道:「北王爺的話,老身豈敢違逆?朱家那門婚事,原不過提了一兩句,並沒有定下來,外孫女聽了兩句閒話,就鬧起來,老身也覺得委屈呢。」
水溶皺眉,卻是沒有相信,沉聲道:「這話卻是哄不了本王,豈有因兩句閒話就不要自己性命的?自然是大局已定,林姑娘覺得走投無路,才會以死抗爭。」
李明佑冷笑道:「北王爺何必跟這些無恥之人爭辯?這鬼地方,本世子一點也不想多呆,咱們還是快點將事情了結,帶林姑娘出去是正經。」
水溶頷首,應和道:「世子之言甚是有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賈母眉頭一皺,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世子竟要越俎代庖嗎?」臉色蒼白,心中卻是不甘,轉眸向北靜王道:「北王爺與我們府裡素有交情,北王爺竟也要插手我們府裡的家事?」
水溶神色冷淡,笑容也有些冰涼:「正是因為有交情,本王才不願你們一錯再錯。」
王夫人心念電轉,不甘心地道:「世子與林丫……」她說到這裡,硬生生將「丫頭」嚥住,改口道:「世子與林姑娘素不相識,如何就說出要帶她出去的話?須知林姑娘並沒有什麼親人,她的事情,老太太原是能一力做主的。」
李明佑一臉桀驁,哈哈笑了兩聲,聲音中俱是不羈:「但凡不平事,天下人都管得,更何況本世子最愛做的,便是憐香惜玉,既知道你們如此薄待一個纖柔女子,豈有不為她出頭之理?」
寶釵見李明佑、水溶都竭力維護黛玉,心中又驚又妒,此刻聽了這話,卻是心頭一動,忙挽好散亂的鬢髮,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款款走上前來,婉聲道:「原來世子乃虯髯客一般的人物,倒是妾身失敬了。只是今日之事,的確是林妹妹自己莽撞,我們絕沒有半分薄待,還請世子明辨。」言罷,卻是向李明佑盈盈一福,眉眼間俱是委屈之色。
論容貌,薛寶釵端莊豐美,雍容嬌麗如牡丹一般,加上她素來喜愛華美的妝扮,今日穿一襲鵝黃色纏枝長衫,配淡綠色的月華裙,裙幅多褶,隨著她的舉動,彷彿一汪湖水盈動。
如此美姿,襯著她眉眼間的神色,當真是我見猶憐,楚楚動人。
李明佑看在眼裡,覺得眼前的女子雖然容色絕麗,眉眼間卻不由自主透出一抹算計之色,卻是一眼就看穿薛寶釵絕不單純。
對著這樣的女子,李明佑心中哪裡生得出什麼憐香惜玉之情,冷笑道:「你又是什麼人?」
薛寶釵聽了,還以為他真被自己打動,心中甚是得意,雙頰泛上一抹紅暈,沉默了須臾,才開口答話,聲音不勝嬌羞:「妾身乃榮國府……」
李明佑不待她說完,心裡早已不耐煩,冷笑道:「扭扭捏捏的,真是跟青樓的花魁有得一比。」
薛寶釵登時面無人色,被他噎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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