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上元佳節
轉眼已是上元佳節,這日午時,黛玉正用著膳,突然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黛玉回頭看時,卻見李明佑行了進來,唇際一抹笑容,溫如三春暖樣。
這是自表白以來,黛玉第一次見到他,黛玉心頭湧上些許驚慌,臉頰上染上紅暈,嬌羞中透著明艷,別樣動人。
之前,她雖是知道,眼前這男子,對自己極好,卻從不知他的心意。
直到前天一場傾談,黛玉方才知道,他於自己,竟已經有了情愫。
驀然看清他的心,黛玉驚慌失措之餘,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歉疚。
青梅竹馬的寶玉,最終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那段情,讓黛玉痛徹心扉,曾下定決心,此生絕不再動情。
所以,當初知道水溶於自己有情,黛玉心中只有煩惱,只因她沒法子以同等的感情來回報。
如今,知曉了李明佑的心意,黛玉也只是唯有一歎,因為,此刻的她,對於李明佑,並沒有生出什麼情愫,與當初對待水溶的心境一模一樣。
李明佑並不知她的心思,只是凝睇著她的嬌顏,溫聲道:「時候不早了,我來接姑娘,先去城裡的住處看一看,到了傍晚,就能出門看花燈了。」
黛玉心中雖然柔腸百轉,甚是煩惱,但因一起過上元節是一早就約定了的,不得不暫且放下心事,頷首道:「如此,還請世子稍候,我讓雪雁她們收拾收拾,便能出門了。」
李明佑微笑,點頭應了。
黛玉便讓雪雁收拾一番,將要用的東西都帶上,又說定了帶雪雁、春纖出門,至於莊子的事情,也讓秋兒去給賈喜傳了話,讓賈喜事事留心些,不可大意。
候一切妥當,黛玉主僕依舊坐車,李明佑騎馬陪著,大家一起往京城而來。
待進了城,雖然燈市還沒開,但人聲鼎沸,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比平時熱鬧了很多。
李明佑之前曾讓人打點過,在京城赫赫有名的酒樓給黛玉定了一個小四合院,故而一行人徑直去了下榻的地方。
及到了那裡,雖然院子不算寬敞,卻甚是幽靜,收拾得也很整潔,足夠黛玉主僕三人和李明佑給的那兩個侍衛住下。
雪雁、春纖都是手腳麻利的,忙動手將黛玉要住的屋子重新收拾打掃,黛玉則與李明佑一起,在外間坐著喝茶小憩。
李明佑猶自有些不滿意,皺眉道:「這地方太窄小了,實在有些委屈姑娘。」
黛玉微笑道:「已經很好了,難為世子用心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李明佑因道:「待會兒就要出門,不如現在就傳了膳來,姑娘將就著用一些,如何?」
黛玉溫婉道:「客隨主便,世子拿主意就好。」
李明佑見她應了,忙起身喚過身邊的下人,吩咐了幾句,讓盡快備些菜餚送上來。
待飯菜備好,李明佑雖然極想與黛玉一起用膳,但又擔心她吃得不自在,便起身去了外面,好讓黛玉能夠輕鬆一會兒。
一時飯畢,李明佑方才重新回來,向黛玉道:「時間差不多了,不如我們出去吧。」
黛玉點頭應了,接過雪雁遞過來的帷帽,戴了起來,又穿了披風,方笑道:「行了,可以出門了。」
李明佑見她戴上帷帽,臉頰掩映在層層疊疊的面紗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心中很滿意,眼前的女子清麗絕倫,若是讓人看見真容,必定會惹來不少狂蜂浪蝶。
雖說,李明佑並不懼浪蕩子,但難得是上元佳節,平穩安逸,才是他一心盼望的。
李明佑便滿意笑了笑,轉了話頭道:「待會兒到了街上,人必定很多,姑娘可要跟著我才行,不然,若是被衝散了,可就麻煩了。」
黛玉婉聲應了,帶著雪雁、春纖,隨著李明佑一起出門,另有幾名侍衛,在他們身後相護。
此時已是入夜時分,街上十分熱鬧,處處火樹銀花,燈火輝煌,人山人海。
因為是佳節,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們也有不少出了府,隨處可見戴著帷帽的大家閨秀招搖而過,笑語嫣然,和著小孩子的玩耍追逐聲,一派祥和繁華的景象。
黛玉是初次來街上遊逛,處處都覺得新奇,走走停停,簡直覺得眼睛不夠用一般。
李明佑見她感興趣,心中很是安慰,寸步不離她身邊,偶爾遇上黛玉喜歡的飾物和小玩意,便讓侍衛買下來,很是耐心體貼。
相較於隨處可見的紅粉艷綠,黛玉穿得十分素淨,藕色雲紗宮裝,身上的披風是月白色,用精緻的絲線勾勒出一朵朵的玉蘭,遠遠望去,彷彿真花一般。
裝扮得如此清雅,加上她不俗的氣質,過往的書生公子爭相注目。
有幾個紈褲少年,屢次要上來搭訕攀談,但人還沒靠近,就聽見李明佑在冷笑,跟著迎來的是那男子的目光,冷峻清寒得讓人害怕。
李明佑穿得不俗,此刻露出怒容,別有一番威嚴,那些紈褲少年吃驚之餘,不免有些忌憚,不得不悻悻退了開去,不敢招惹李明佑。
至於那些閨秀和小家碧玉,見李明佑長得出眾,氣質也出眾,傾慕的也有不少,但李明佑臉色嚴肅,每每有女子露出要搭話的意思,便低低哼了一聲,露出極不屑的神色,讓那些少女又羞又氣,轉身去了。
黛玉看得有趣,不由笑道:「有世子在身邊,倒是極安全的。」轉眸看著被李明佑嚇退的少女,微歎道:「世子這般冷漠,傷了那女孩的芳心,也不知她回去之後,能不能睡著覺。」
李明佑並不在乎,淡淡笑道:「她傷不傷心,與我可沒關係。」言罷凝睇著黛玉,目光中自有柔情流轉,彷彿在說,自己在乎的,只有黛玉一人。
黛玉看著他的神色,心中略有所悟,不免有些嬌羞,略略低下眼眸,卻沒有說話。
這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京城有名的觀燈街,各種各樣的巨型花燈,這裡應有盡有,巧奪天工,讓人目不暇接。
黛玉興致勃勃,與李明佑肩並著肩,一路走一路看,雪雁、春纖則與那些侍衛一起,刻意落後兩步,免得打擾他們。
一時,他們行到最大最精緻的燈樓前,但見這座燈樓廣達二十間,做工精緻,金光璀璨,甚是壯觀。
這座燈樓,乃是數十個巧匠合力,花了一年的時間紮成的,以蓬萊仙境為主題,美倫美煥,似真似幻,看起來彷彿人間仙境一般。
黛玉、李明佑立定腳步,含笑細看,李明佑感歎道:「我雖然年年來這裡逛,但這般精緻的燈樓,竟也是第一次見。」
黛玉目光中露出讚歎之意,也歎道:「這燈樓,彷彿人間仙境,竟比江南的景致還要美上幾分呢。」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鑼鼓聲響,一隊舞獅隊從燈樓處跳了出來,衝入擁擠的人群,人群登時亂了起來。
黛玉與李明佑本是並肩站著,此刻這舞獅隊驟然闖過來,李明佑伸手要拉住黛玉,卻被人隔開,兩人一下子就被衝散了。
李明佑穿得不俗,此刻露出怒容,別有一番威嚴,那些紈褲少年吃驚之餘,不免有些忌憚,不得不悻悻退了開去,不敢招惹李明佑。
至於那些閨秀和小家碧玉,見李明佑長得出眾,氣質也出眾,傾慕的也有不少,但李明佑臉色嚴肅,每每有女子露出要搭話的意思,便低低哼了一聲,露出極不屑的神色,讓那些少女又羞又氣,轉身去了。
黛玉看得有趣,不由笑道:「有世子在身邊,倒是極安全的。」轉眸看著被李明佑嚇退的少女,微歎道:「世子這般冷漠,傷了那女孩的芳心,也不知她回去之後,能不能睡著覺。」
李明佑並不在乎,淡淡笑道:「她傷不傷心,與我可沒關係。」言罷凝睇著黛玉,目光中自有柔情流轉,彷彿在說,自己在乎的,只有黛玉一人。
黛玉看著他的神色,心中略有所悟,不免有些嬌羞,略略低下眼眸,卻沒有說話。
這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京城有名的觀燈街,各種各樣的巨型花燈,這裡應有盡有,巧奪天工,讓人目不暇接。
黛玉興致勃勃,與李明佑肩並著肩,一路走一路看,雪雁、春纖則與那些侍衛一起,刻意落後兩步,免得打擾他們。
一時,他們行到最大最精緻的燈樓前,但見這座燈樓廣達二十間,做工精緻,金光璀璨,甚是壯觀。
這座燈樓,乃是數十個巧匠合力,花了一年的時間紮成的,以蓬萊仙境為主題,美倫美煥,似真似幻,看起來彷彿人間仙境一般。
黛玉、李明佑立定腳步,含笑細看,李明佑感歎道:「我雖然年年來這裡逛,但這般精緻的燈樓,竟也是第一次見。」
黛玉目光中露出讚歎之意,也歎道:「這燈樓,彷彿人間仙境,竟比江南的景致還要美上幾分呢。」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鑼鼓聲響,一隊舞獅隊從燈樓處跳了出來,衝入擁擠的人群,人群登時亂了起來。
黛玉與李明佑本是並肩站著,此刻這舞獅隊驟然闖過來,李明佑伸手要拉住黛玉,卻被人隔開,兩人一下子就被衝散了。
黛玉一下子懵了
055 驀然回首
變故驟起,黛玉一下子懵了,心中驚慌失措,恐慌至極。
那一刻,街上來往的人群很多,有嬌顏如畫的紅粉佳人,有翩翩如玉的年輕公子,但這一切,與黛玉毫無關係。
她要找的,只有李明佑一個。
她在茫茫人海裡四處眺望,然而努力了很久,四處都是人影,唯獨沒有她要找的人。
滿腔歡喜而來,卻遇上這樣的意外,黛玉心中又驚慌又失望,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她這般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李明佑那邊也是心急如焚,一心只在黛玉身上。
李明佑在人群裡張望了許久,一無所獲,卻依舊不肯放棄。
李明佑心中湧起恐懼的感覺,他這一生,從不曾這樣害怕過。
他強迫自己冷靜,突然想出一個法子,當下再不遲疑,直接施展輕功,跳上了燈樓。
他輕功絕佳,這般跳上去,別有一番瀟灑,惹得圍觀的人出聲喝彩,然後是一陣熱烈地鼓掌,還夾雜著不少少女的讚揚和幾個青樓女子的媚眼。
李明佑絲毫沒將那些人看在眼裡,只是居高臨下,急切地找尋著那個窈窕如玉的身影。
他站得高,又看得專心,故而沒過多久,便望見了人群中的黛玉,登時心中一鬆,彷彿有塊大石落了地一般。
李明佑便略略定神,揚唇輕笑,吸了一口氣,向黛玉的方向喊道:「站著不要動,我在燈樓上,馬上過來。」
他喊得極大聲,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此時舞獅表演已經進入尾聲,四周雖然有不少人聲,卻並沒有將他的聲音完全壓住,加上黛玉與他隔得並不遠,有細縷聲音傳進黛玉耳中,令黛玉一陣驚喜。
黛玉連忙回首,抬起頭來,往燈樓上看時,果然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此刻他站在高處,眼眸熠熠生光,一襲紫色長袍,被夜風拂得衣袂飄飄,別有一番溫雅。
四周花樹銀花,無數的明光落在他身上,令人覺得,在這個男子面前,周圍的一切都失了色,唯有他,才是焦點。
雖萬千人,唯他耀目。
這個畫面,落入黛玉眼中,深深印刻在她腦海中,令她柔腸百轉,不自覺吟誦起辛棄疾的名詞:「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情此景,唯有這一句,是最符合的。
李明佑見黛玉已經轉了方向,心知她必定看到自己了,不由鬆了一口氣,腳下用力,從燈樓下飄逸落下,往黛玉停留之地直奔而來。
李明佑漸行漸近,雖是冬日,卻看得見額頭上沁出星星點點的汗水,一望可知,之前他到底有多驚懼。
李明佑目光凝在黛玉身上,聲音中有恐慌之意:「人這麼多,一不小心就失散了,我真擔心找不到姑娘。」
黛玉此時已經鎮定下來,微笑道:「怎麼會呢?世子如此厲害,不但會功夫,還有主意,有世子在,定然不會失散的。」
李明佑聽了她的話,臉上的憂色慢慢淡下來,目光溫潤如水,含笑道:「能得姑娘如此信任,我三生有幸。」他頓了一頓,突然鄭重了語氣,轉了話頭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有我在,定然護你周全。」
極平常的一句話,從他口中吐出來,卻真誠至極,有著莫名的吸引力,讓人深深覺得,這個男子,是真真正正可以擋風遮雨之人。
黛玉只覺得心跳得厲害,無端的,湧起一抹悸動來,須臾,又因為發現了自己的異常,而變了臉色。
黛玉微咬朱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清醒過來。
多虧她平時性子清冷,此刻想平心靜氣,並不算困難。
然而她並不知,情之一字,可以壓抑,卻不能消除。
今日之事,已經在她心中存了影子,彷彿一顆種子,在悄然破土而出,假以時日,定然會散發出蓬勃的生機。
芳心如水,不起波瀾,然而,此刻有人往裡面投了一塊石頭,如何還能像之前那般雲淡風輕、不縈於心?
李明佑並不知她心頭所想,說完了要護著黛玉的話之後,往四周看了看,微微皺眉道:「人這麼多,也不知你的丫鬟和那幾個侍衛跑哪裡去了。」
黛玉輕輕「啊」了一聲,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只顧著找李明佑,竟將李明佑列在了第一位,雪雁、春纖反而靠後了。
她呆了片刻,方才道:「剛才世子在燈樓上,甚是顯眼,他們必定都看見了,我們站在這裡不動,想必他們自己會找來的。」言罷眉頭緊蹙,陷入了擔憂之中。
李明佑聞言覺得甚是有理,便頷首道:「姑娘說得極是。」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舞獅隊終於表演完,往別處去了,圍觀的人也去了大半,卻有人越眾而出,往他們站立的方向而來。
黛玉抬頭看時,見是雪雁、春纖,兩人衣衫有些凌亂,鬢髮也散了一些,顯然剛才被推搡了一番。
黛玉不由又驚又喜,顧不上別的,只一手拉了一個,聲音中有後怕之意:「你們都在,這就好了。」
雪雁因道:「剛才與姑娘失散,我害怕極了,好在我與春纖站在一起,倒是有伴兒,便合力在人群裡找姑娘。」伸手指了指李明佑,笑著道:「幸好世子上了燈樓,我們這才發現姑娘的行蹤。」
正說著話,那幾個侍衛也找了過來,李明佑見人已經到齊,心中甚是歡喜,笑道:「總算都回來了,這次可要跟緊些才行。」沉吟了一會兒,伸手解下腰中結玉珮的絲絛,將一端繫在自己手腕上,另一頭遞給一頭霧水的黛玉,溫聲道:「不如姑娘將這個繫上,免得再失散。」
黛玉這才明白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登時臉頰緋紅,但眼看著身邊人流如潮,明白李明佑說的是事實,加上之前被嚇怕了,何況不算逾越,便沒有扭捏,伸手接了過來,繫在手腕上,旋即輕輕道:「這倒是個好法子,請世子待會兒走慢些才是。」
李明佑頷首,微笑道:「定然會遷就姑娘的,姑娘放心吧。」
春纖、雪雁在他們身後捂著嘴,偷笑了一會兒,因覺得法子不錯,又擔心失散,因此也有樣學樣起來。
至於那幾個侍衛,則都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李明佑的目光中透出吃驚至極的神色。
赫赫有名的風流世子,在這一刻化作專注的護花人,若不是親眼見到,必定會以為是天方夜譚。
李明佑並不理會他們的目光,只轉頭向黛玉道:「再走一段路,就有賣花燈的攤子,不如去前面瞧一瞧,如何?」
黛玉微笑道:「跟著世子出來,自然是世子做主。」
李明佑便含著淡笑,與黛玉並肩而行,離開燈樓往前而行。
有絲絛維繫著,兩人雖然隔開一步之遙,卻彷彿親近了很多。
此刻人潮遠去,只剩下他們兩人,在如錦的繁華中穿梭,不懼前路。
走了一會兒,果然行到賣花燈的攤子前,但見此處張燈明燭,花燈如海,高懸街頭,千姿百態。
宮燈、紗燈、蘑菇燈、花藍燈、龍鳳燈、禮花燈……最吸引人的當數走馬燈,流光溢彩,引人入勝。
黛玉捨不得挪步,一盞接一盞地仔細看過去,李明佑自是遷就她,也立定腳步,含笑陪她賞看。
過了一會兒,李明佑微笑道:「有姑娘喜歡的花燈嗎?若是有看中的,只管說出來,我買下來送給你。」
黛玉正要答話時,擺攤子的老闆走過來招呼,笑著道:「我這裡的花燈,個個都是頂好的,除了賣的之外,還有不少掛了燈謎的花燈,若是能猜出來,再下分文不取,只管拿走就是。」
黛玉聽了這話,不由來了興致,瞇著眼道:「竟有這樣的好事?」自然的,她並不是為了佔便宜,不過是初次聽到這樣的規矩,覺得有趣才追問罷了。
老闆頷首道:「小人做生意最是公道,只要猜中燈謎,花燈只管拿去。」
黛玉聽他言之鑿鑿,便向李明佑道:「既然還有這規矩,不如我們猜燈謎吧,倒是不必花銀子了。」
李明佑頷首,應道:「既然姑娘有這個興致,不如我來猜,姑娘在一旁歇歇。」
黛玉搖頭道:「猜燈謎我也會,還是一起更好。」
李明佑聞言又驚又喜,軒眉道:「姑娘如此說,必定知識淵博,好,我們聯手,多贏幾盞花燈。」
黛玉微微一笑,清澈如水的眼眸在明光下格外動人,輕輕道:「倒也不必貪心,挑最精緻的贏兩盞,也就是了。」說著,便朝那老闆一笑,問道:「請教老闆,不知哪些宮燈是有燈謎的?」
小攤老闆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見她穿著不俗,言語間卻溫和有禮,絲毫沒有矯揉之態,心中好感頓生,忙伸手指了指身後的幾隻花燈。
黛玉一一看過去,登時相中了其中一盞造型別緻的宮燈,微笑道:「就這個吧。」
李明佑見她看中了,忙與她一道,湊上前看燈謎,念道:「我獨不得出,打一字。」
李明佑念完,略想一下,便想出了答案,剛要張口,黛玉已經開口,胸有成竹地道:「圄。」言罷抬首看著那攤主,笑語如珠,問道:「可對?」
攤主笑著點頭,道:「姑娘高才。」微微歎了一口氣,聲音中有沮喪之意:「我還當自己出的燈謎不錯呢,姑娘竟一猜就中,可見我本事是極差的。」
黛玉淡淡一笑,並沒有露出不可一世的神色,反而語氣平和,擺手道:「彫蟲小技罷了,算不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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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唇槍舌劍
因黛玉猜對了,攤主倒也守信,立刻將那花燈取下,遞了過來,雪雁忙上來接了。
黛玉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走馬燈,笑吟吟地道:「這個比剛才的還要好。」
李明佑見她喜歡,忙去看燈謎,念道:「窗前江水泛青色,打一草藥名。」
黛玉沉吟須臾,立刻道:「空青。」
李明佑不禁一笑,拍手道:「姑娘猜得又快又準,佑之拜服。」他雖然也能猜出來,但卻是需要思索一小會兒,不能如黛玉這般不假思索,片刻功夫就將謎底說出來。
出燈謎的攤主徹底呆住。
猜燈謎送花燈,是他這攤子的噱頭,為的自然是讓自己的攤子顯得與眾不同一些。
他對自己出的燈謎也很有信心,擺了一個多時辰的攤子,來猜燈謎的倒是不少,猜對的卻寥寥可數。
不想,看上去嬌美如畫的少女,竟在瞬間猜對了兩個,而且毫不費力,比那些自詡為風流才子的厲害多了。
他心中雖然有些煩惱,卻並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反而依約將花燈取下,遞給黛玉,勉強笑道:「姑娘厲害,這個歸姑娘了。」
春纖走上來歡歡喜喜接了,笑呵呵地道:「不必花銀子,就能得這樣精巧的花燈,有姑娘在就是好。」
李明佑轉首看著黛玉,眸中溫情脈脈,溫聲道:「你這丫頭說得不錯,有姑娘同行,實在讓人驚喜開心。」頓了一頓,聲音中透出期盼之色:「如果今後每年的今日,都能如今天這般,那就好了。」
他眸光溫暖,帶著如水的情思,他說的是同行,而不是相伴,顯然在他心中,是將自己放在了平等的位置。
黛玉只覺得心彷彿漏跳了一拍,連說出來的話,竟似也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只為了幾盞宮燈,世子便想年年有我同行,忒好笑了吧?」
嬌言細語,帶著三分嗔意,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適意。
李明佑唇角的笑容擴大,聲音卻略低了幾分,認真答道:「姑娘何必明知故問?自然不是為了宮燈,而是為了姑娘這個人。」
黛玉料不到他竟會如此回答,臉上不由自主又泛出紅暈來,彷彿桃花飄落在靨上,清麗婉轉,明艷不可方物。
因她戴著帷帽,李明佑並不能看清她的面容,但見著她微低眼眸,猜到了幾分,想起之前黛玉嬌羞時的美態,不禁心中一熱,目光直直凝在她身上,捨不得移開半分。
正繾綣之際,突然耳邊傳來男子的聲音:「是佑之吧?」
這聲音甚是熟悉,溫潤如清風拂面一般。
李明佑回頭一瞧,卻見水溶一身玄色長袍,含笑而來,身後還隨著幾個人,因在暗處,卻是看不出面容。
水溶一面迎過來,一面笑著道:「今日無事,出來看花燈,遠遠看見似乎是佑之,覺得眼熟,便喚了一聲,倒是沒認錯人。」言罷朝李明佑拱手,目光流轉之處,立刻瞧見了李明佑身旁的藕色宮裝少女,目光為之一滯。
雖然,此刻黛玉的面容掩映著,但那窈窕的身姿,出塵的氣度,除卻黛玉之外,卻是不作他想。
對於眼前這少女,水溶一直朝思暮想,此刻遇上,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水溶往後退了一步,身形略有些踉蹌,驚呼道:「林姑娘竟與佑之一起來了?」
黛玉見了他的異樣,心中不禁有些歉疚,之前水溶曾寫帖子,邀她一起賞花燈,甚是誠懇。
黛玉雖知他是有心之人,無奈與李明佑有約在先,不得不藉故推辭。
竟想不到,這樣大的京城,偏偏會遇上水溶。
心中雖然百般不願遇上,但既已經遇上,歎氣無濟於事,唯有從容應對才行。
黛玉便按下心中的思量,落落大方地抬起頭來,向水溶微笑道:「王爺好。」一面說,一面福身行禮。
水溶眸中浮現出一絲黯然,卻沒有說出來,只是道:「幾日不見,姑娘可還安好?」
黛玉溫婉道:「很好,多謝王爺關心。」
正寒暄著,方才隨在水溶身後的幾個人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個少女,一個穿著杏色百鳳雲衣,戴著白色貂皮帽,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另一個,則是穿著柳色宮裝,衣服上用彩線夾著金絲線繡著百蝶穿花的樣式,鬢髮上簪著一隻閃閃發光、形狀精巧的金釵,垂著長長的流蘇,另配了幾朵珠花和紗花,打扮得極是華美。
兩人皆沒有戴面紗,妝扮不同,卻是各有風姿,引得不少少年王孫為之側目。
黛玉瞧在眼裡,卻是吃了一驚,原來這兩個少女竟都是認識的,年紀小的是水溶之妹水濛,至於略大的那個,卻是水溶繼母的侄女、名義上的表妹陳月容。
心中正訝然之際,水濛已經步了過來,笑盈盈地道:「這位姐姐看起來有些面熟,我似乎見過呢。」
水溶看著黛玉,臉色有些複雜,聲音也是鬱鬱的:「當然面熟了,這個是林姑娘。」
水濛「咦」了一聲,連忙上來拉住黛玉的衣袖,聲音中有歡喜之意:「竟是林姐姐,真是巧了,竟然遇上了呢。」
黛玉見她露出歡快的笑容,想起在北府時與她的閨閣情誼,也是歡喜一笑,道:「數月不見,郡主似乎長高了不少呢。」
水濛微微一笑,目光在黛玉身上流轉,聲音中透出疑惑之意:「前兩日,哥哥曾給姐姐送了帖子,邀姐姐一起看花燈,姐姐說不想出門,怎麼今天卻又來了?」
她素來心直口快,年紀又小,想到什麼說什麼,並沒有什麼忌諱。
黛玉聽她如此想問,不禁臉色一紅,想要回答,卻又覺得礙口,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臉尷尬,李明佑卻是滿臉笑容,心花怒放。
直到此刻,他方才知道,原來水溶也曾約過黛玉,黛玉卻沒有應承,其緣故,自然是因為與自己有約在先,才會如此。
雖然,自己佔了時機之利,但是,黛玉終究是選了自己之邀,這是不是代表,在黛玉心中,自己已然有了一點地位?
他心中歡暢無比,卻知道黛玉此刻尷尬,立刻壓住心緒,側過頭來看著水濛,拱手為禮,禮儀上無懈可擊,聲音卻是略有些疏離:「湄郡主好。」
他與水濛,同屬四大王府,雖然男女有別,卻是有過數面之緣,故而此時見了,自也是認得的。
水濛聽了他的聲音,也是認出他的身份,不禁有些錯愕,卻也沒忘了禮儀,福身行禮,軒眉道:「原來是東王府的李世子,真是無巧不成書,這麼多人也能遇上。」
李明佑一笑,略略寒暄了兩句,便將目光投向水溶,代黛玉解釋道:「原來北王爺曾給林姑娘送了帖子,倒是巧了,前天上午我曾親自去林姑娘的住處,約林姑娘一起賞花燈,林姑娘被我纏得沒法子,這才應了。因佑之佔了先機,北王爺的邀請,自是沒法應承。」說著拱一拱手,朗聲道:「此事全因佑之而起,北王爺心中若是不舒服,只管記在佑之頭上,至於林姑娘,並無絲毫過錯。」
他說出這番話,水溶、黛玉皆是吃了一驚,目光中透出無法置信之意。
黛玉眼眸如波,看向李明佑的目光中透出幾許感激,幾許激動。
與李明佑的初見,是在酒樓,那一天,黛玉心中對他的印象並不好,覺得他雖長得不錯,但舉止輕浮,必定是個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
卻不曾想過,他不過是看似風流不羈,實則,人品並不差。
他也並不是游手好閒之人,今日他從花燈樓上飄逸而下,顯露出絕佳的功夫,讓人驚艷耀目。
此刻,他看出自己的尷尬,立刻站出來解釋,體貼入微,為的,是不讓自己的品格受到質疑。
他對自己有了情,心懷卻依舊坦蕩無私,這樣一個男子,不能不讓人心生尊重。
水溶看著李明佑,心中也是深受震撼。
平心而論,倘若自己與李明佑易地而處,自己未必能如他這般,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在這一刻,水溶心中除了吃驚,還有些懊惱。
自己明明知道,李明佑會是一個勁敵,但邀約之事,比起李明佑,自己仍舊遲了一步。
倘若,自己早些下帖子,此刻,站在黛玉身旁,與黛玉一起共度良時的人,便是自己了。
然而,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倘若這兩個字。
所以,縱然此刻心中難受到了極點,卻無能為力。
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水溶一時沒有說話,只將目光投在黛玉身上,凝睇著她的臉頰,神色間滿是癡迷和歎息。
他這般神色,讓一直被忽略的陳月容變了臉色。
對於水溶,陳月容一直是極傾慕的,無奈神女有心,襄王無夢,陳月容雖然煩惱,卻對自己的美貌頗有自信,覺得只要自己肯堅持,將來北靜王妃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這樣的心思,在黛玉出現之後,被深深打擊了。
她與黛玉,雖然只在黛玉離開北府時見過一次,但水溶對黛玉的在乎和關懷,卻是不需多長時間,便是能一眼看穿的。
縱然心中不願意,陳月容也不得不承認,黛玉的容貌氣質,是自己比不上的。
那次,因她怠慢了黛玉,水溶動了怒,不顧繼母的勸阻,執意要將她送回府,讓她羞怒難當。
自此,她便恨上了黛玉,為了增加對黛玉的瞭解,還曾帶著丫鬟到賈府探訪,找薛氏盤問打聽。
薛氏倒是個厲害的,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竟是建議自己向黛玉下手,免得黛玉佔據了水溶的心,到時候後悔莫及。
陳月容受了她的蠱惑,回家後,果然想出一條毒計,想致黛玉於死地。
只是沒想到,黛玉身邊除了尋常僕人之外,還有會武藝的,讓她苦心算計的一切,在瞬間落了空。
之後,陳月容擔心自己的計策被人發現,倒是消停了一段時間,不敢再生是非。
眼見著幾個月過去,依舊風平浪靜,陳月容這才放下心來,依舊去北府招惹水溶。
自然的,水溶並沒有什麼好臉色,陳月容雖然惱怒,卻並不肯放棄。
這幾天,她一直住在北府,與姑姑暗自商議,如何讓水溶動心,雖然花了不少心思,卻依舊無處著手。
今兒個入夜後,得知水溶、水濛要出府遊玩,陳月容不由一陣心動,良宵良時,自己若是能同往,倒是極好的。
她便穿戴整齊,帶了丫鬟去找水溶兄妹,水溶並不肯應承,她便哭鬧起來,不甘就此放棄。
水濛心軟,加上覺得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就做主讓她跟著。
三人同行,水溶一直沉默寡言,臉色也很是黯然,沒有什麼神彩,陳月容只當他在為朝政煩惱,便軟語安慰,很是慇勤。
直到此刻,陳月容方才明白,水溶沒有精神的原因,全是因為黛玉。
她心中恨極了,便死死瞪著黛玉,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驕橫和敵意:「今兒個是上元佳節,縱然是湄郡主,也沒有戴面紗,林姑娘卻包得這般嚴嚴實實,未免有些矯揉造作,小家子氣。哼,真當自己是天仙,連容貌都不讓人見。」
她話音剛落,李明佑便踏前一步,冷哼了一聲,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寒之意。
陳月容被他的氣勢和臉色震懾,不禁嚇了一跳,往後推了兩步,方才穩住身形。
正有些承受不住之際,卻聽得黛玉開口道:「世子相護,我很感激,但有些事情,我可以應付的。」
時至今日,黛玉並不是當初閨閣裡弱質芊芊的閨秀。當初的她,一聽到閒言碎語,就獨自生氣傷神,卻從不曾想過反抗。
歷經風雨的她,已經明白,很多時候,只要自己勇敢一些,就能讓無事生非的人,自取其辱,無話可說。
李明佑聽黛玉如是說,便移開數步,含笑看著黛玉,看她如何應付。
雖然,他有為黛玉遮風擋雨的決心,但是,黛玉的心意,他是從不肯違逆的。
何況,黛玉的聰慧,李明佑是深知的,黛玉既開了口,又這般自信,必定是有了應對之言。
卻見黛玉明眸流光,朝陳月容看去,聲音也從容自若:「陳小姐開口指摘,似乎對我有不少敵意,我雖不知陳小姐為何如此,但陳小姐既然開了口,我自要為陳小姐解惑。」
秀氣的煙眉輕輕一挑,旋即淡淡微笑,接著道:「陳小姐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固然美極,但我想怎麼穿,卻是該由我自己定,旁人並沒有置喙的餘地。再者說了,這街上,穿成我這樣的,並不在少數,難不成個個都是矯揉造作嗎?」
這番話綿裡帶針,滴水不漏,卻是叫陳月容反駁不得。
畢竟,黛玉說的是正理,今兒個出來遊玩的,有權有勢、以紗掩面的不在少數,她就是再驕橫,也不敢將那些人牽扯進來。
黛玉見她無話可說,心中冷笑,到底顧及她是姑娘家,又與北府有關係,故而沒有說什麼重話,只想著就此罷了,息事寧人,也就是了。
她不願生事,偏偏陳月容卻不願讓她如願。
受黛玉一番冷言,陳月容不得不將打扮的事情放下,抬頭冷冷盯著黛玉,卻是眼尖地發現,黛玉與李明佑的手腕上,竟有一根絲絛牽引著。
陳月容眼前一亮,不禁又想起一番話來,正要開口時,卻接觸到李明佑冷峻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滯。
剛才水濛與李明佑的對話,她都聽見了,知道李明佑是東平王府的世子,身份高貴,又眼見他百般護著黛玉,自己若是執意與黛玉過不去,難保這男子不發火。
水溶與水濛,根本沒將自己當成親戚,倘若真起了衝突,這兩個人,未必會護著自己。
她心中有了這些思量,便咬著丹唇,話到了嘴邊,卻又嚥了下去。
她將目光轉到水溶身上,卻見水溶的目光,正凝在那根絲絛上,顯然也是發現了黛玉、李明佑的異樣,臉上皆是灰敗之色,還帶著絲絲挫敗和無法置信。
陳月容見了那副模樣,只覺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升騰起來,一時之間理智盡失,冷笑道:「林姑娘口舌倒是利得很,只可惜,人卻是不怎麼知規矩的,不然,怎麼會與男子一起繫了絲絛,在大街上行走?如此行徑,也忒出格了些。」
黛玉盈盈而立,絲毫不懼,也冷笑道:「我哪裡不知規矩了?我與世子,不過是因街上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會失散,這才繫了絲絛。規矩禮儀裡,有哪一條規定,不許人這般走路的?哼,我念在你是北王爺表妹的份上,這才隱忍著,你倒是得寸進尺,毀起我的清譽來了。」
陳月容登時一噎,有些無言以對,囁嚅了一會兒,吶吶道:「我只是看不過眼,才說了一聲罷了,你卻是冷言冷語,還說自己隱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黛玉瞥她一眼,冷聲道:「我說的是事實,哪裡冷言冷語了?旁人若是好生好氣,我自是以禮相待,若是遇上不講理的,我卻也不會退讓。我這個人,沒有別的好處,卻有自知之明,從不惹是生非,可不像有些人,喜歡自取其辱。」說到最後一句時,目光落在陳月容身上,唇角綻出一絲笑紋,帶著意味深長之意。
陳月容瞠目結舌,想要反駁,卻又沒有開口。畢竟,黛玉雖然意有所指,卻並沒有直言出來,自己若是開口了,豈不是承認自身愛惹是生非?
黛玉見她露出尷尬的神色,心中冷笑,踏前一步,並沒有就此罷休,卻是淡淡道:「相逢即是有緣,難得今日與陳小姐相遇,我有幾句話兒,想提醒提醒陳小姐。」
陳月容一怔,聲音清淡:「林姑娘還是管好自己吧,我可不須你來提點。」
黛玉不慍不惱,款款道:「陳小姐這態度,可有些不好呢,不過我這人是有原則的,該說的還是要說,至於陳小姐是否願意接受,由陳小姐自己決斷。」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接著道:「聽說陳小姐乃是禮部侍郎之女,
是也不是?」
陳月容沒想到她竟問起自己的家世來,一時雖不解其意,卻將頭仰得高高的,傲然道:「不錯,我乃長房嫡女,絕不是尋常的庸脂俗粉可比的。」
黛玉蹙著眉,聲音中略有些苦惱:「按理說,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應該是知書達理,落落大方的,怎麼陳小姐看起來竟不像呢?」說著不待她回答,瞥了她一眼,自顧自答道:「唔,我明白了,人常說龍生九子各有所好,我還不信呢,如今見了陳小姐才知道,古人的話,是極有道理的。」
陳月容被她這繞來繞去的話繞得有些頭昏,一時不解,故而皺著眉頭尋思,卻是沒有答話。
李明佑卻是按捺不住,大笑出聲,拍手道:「素日裡常聽人說,口才好的人,能罵人不吐髒字,我還不信呢,今兒個可算是見識到了。」
陳月容聽了這番話,才解過味來,登時一臉怒容,什麼都顧不上,竟伸手往黛玉臉上摑去。
然而不待她的手揮到黛玉身上,李明佑已經眼疾手快,伸手格開她的巴掌,冷笑道:「你敢動林姑娘一根頭髮,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聲音冷峻清寒,聽在人耳中,說不出的害怕。
陳月容身子一顫,在李明佑的怒視下,不敢再動手,然而心中的羞憤怒氣,卻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下的。
她只覺得萬分委屈,眼中一酸,便有淚水滾落下來,轉頭望向水溶,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梨花帶雨,自是極美的,然而水溶卻是不為所動,目光依舊凝在黛玉身上,望也不望她一眼。
陳月容心中氣得吐血,眼眸轉了一轉,卻是開口道:「表哥,你一心念著這林姑娘,但你瞧瞧,她是怎麼對你的。不但推辭了你的邀請,還與世子把臂同游,還用絲絛繫在彼此的手腕上。你可是堂堂的北王爺,身份高貴顯赫,難得你一番真心實意,她一個民女,卻如此羞辱人,表哥,我實在替你不值。」
陳月容的反應,也算是極快的,眼見著水溶不肯替自己出頭,便將話頭扯到黛玉對水溶的態度上,一心盼著水溶聽了自己這番話,能對黛玉死心。
到那時,自己的機會,可就來了。
水溶聽了這番話,臉上暗淡至極,然而令陳月容失望的是,他並沒有說什麼對黛玉不滿的話,反而緩緩道:「剛才林姑娘已經將話說得很清楚,我明白她為何會與佑之同游,也明白他們為何會繫著絲絛,你不必在此挑撥。」
他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行到黛玉身邊,聲音有些歉疚:「難得姑娘有興致出遊,卻被人打擾,溶實在愧疚。」
黛玉搖頭道:「王爺不必如此,我並不是不分是非之人,陳小姐是陳小姐,與王爺可沒什麼關係。」
水溶聽了這話,心中略微覺得安慰,朝她溫然一笑,眉目間俱是柔情流轉。
李明佑見狀,心中自是有些不舒服,咳了一聲,將目光投向陳月容,冷笑道:「你是禮部侍郎家的小姐也好,是北王爺的表妹也罷,我都不看在眼裡,我只想提醒你一聲,林姑娘,並不是你口中的民女。年前,皇上下了旨意,贊林姑娘品行出眾,特意賜她郡主的名號。哼,你見了她,不但不行禮,還說些風言風語,可笑得很。」頓了一頓,伸手揚了揚拳頭,哼道:「念在今兒個是上元佳節,這次就罷了,下次若是再不知進退,那就是自己作孽,可怪不得我了。哼,女人又怎樣,惹火了我,我照打不誤。」
陳月容聽了這番話,自是深受打擊,臉色蒼白如紙,卻明白眼前男子身份尊貴,必定不會信口開河。
水濛也是一臉訝然,吃驚道:「原來林姐姐竟成了郡主,怎麼我竟不知道呢?」
黛玉受封之事,因她不肯要府邸和封地,故而甚是低調,知道的人並不多。
水溶本是聽說了的,但他因此事是李明佑從中周旋的,心中一直有些不舒服,便沒有宣之於眾,故而水濛並不知情,至於陳月容,更是無處得知。
聽了水濛的訝然之言,黛玉淡淡笑道:「我不喜張揚,何況也不是什麼大事,郡主不知情不足為奇。」
水溶的目光在黛玉身上流連了好一會兒,才落到陳月容身上,神色立刻轉為冷峻,冷冷道:「上次將你趕回去,你竟仍舊死性不改,哼,今兒個你自己回陳府,我們北府,可留不下你這尊大佛。」
陳月容連退了幾步,幾乎耐不住他言語中的清寒冷漠,然而水溶冷面如冰,由不得她不信。
李明佑可不管她臉色如何,逕直朝水溶一笑,淡淡道:「北王爺要管教自己的表妹,只管自便,我與林姑娘卻是要失陪了。」他一心想與黛玉單獨過元宵,被水溶一行人打擾多時,心中自是不快,只想著越早離開越好。
黛玉心中也有些不自在,聽了李明佑的話,不由正中下懷,微笑道:「世子說得極是,王爺與郡主自便,我們告辭了。」言罷朝水濛溫和一笑,福下身去,行禮欲要告辭。
水濛忙開口道:「不如還是一起吧,人多熱鬧些。」
黛玉並沒有應允,搖頭道:「郡主美意,我心領了,但我性情有些怪癖,與世子同游,已是夠了。」說著看水濛一眼,溫婉道:「上元佳節,一年只有一次,郡主可要玩得盡興些才好。」
水濛見留不住她,有些無可奈何,沉吟須臾,微笑道:「林姐姐既進了城,想必今晚不能回莊子了,不如待會兒遊玩畢,到我們北府歇息,我與林姐姐同住同吃,敘敘姐妹情,如何?」
黛玉道:「郡主實在盛情,不過此事世子已經安排妥當,我自有去處,郡主好意,只能多謝了。」微微笑了一下,向水濛道:「就此告辭,以後若是有空暇,必定與郡主再聚。」言罷,朝李明佑看了一眼。
她雖沒有說話,李明佑卻是明白她的意思,便也是淡淡一笑,向水溶、水濛道:「就此告辭,兩位自己盡心些。」
兩人依舊絲絛相系,一起轉身,飄然而去。
黛玉並非扭捏之人,雖然被陳月容諷刺了一場,卻並沒有生出要解開絲線之心。
她總覺得,只要自己心懷坦蕩,就足夠了。至於旁人的閒話,於自己何干?
雪雁、春纖見狀,自是各自拿好花燈,立刻追了上去。
水溶長歎一聲,目光追隨著佳人遠去的身影,眉目間俱是惆然之色。
陳月容嘔得心中發苦,忍不住開口道:「不過一個女子罷了,值得表哥如此嗎?」
水溶不語,只是看著黛玉的背影,過了許久,就在陳月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卻聽得他開口道:「值不值得,我心知道。」他說到這裡,鄭重了語氣,一字字地道:「今兒個本王將話擱在這裡,在我心中,北王妃的位置,只有林姑娘配得起,若能得她應允,我三生有幸,倘若不能,我情願終生不娶正妃。」
陳月容登時面如死灰,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她心痛如刀絞,水溶卻不正眼看她,只是冷笑道:「今天你也鬧夠了,我可是不願奉陪了,濛兒,我們走。」言罷,拂了拂袖,攜了水濛徑直離開。
不過一瞬間,人走得乾乾淨淨,除了陳月容之外,只餘了一個丫鬟和一個小廝,都是陳府的下人。
陳月容看著水溶遠去的身影,只覺得心中幾乎要發狂。
她將手掐進掌心,死死咬著唇,沉默了半晌,聲音低沉,卻甚是惡狠,自言自語道:「一個賤人,你卻當成寶,那我今天就毀了她,看你還說不說非她不娶的話。」說完,卻是朝暗處走了走,方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小廝,招了招手。
小廝見狀,自是上前聽命,陳月容便壓低聲音道:「你是個手腳機靈的,我要你去買些火力猛的鞭炮,點燃了,趁亂丟到剛才那姓林的賤人臉上,毀了她那張臉。」
陳府曾經有個小丫頭,幼時貪玩,曾被鞭炮炸傷,傷痕數年不消,故而陳月容清楚,被鞭炮炸傷,到底是什麼滋味兒。
雖然,將鞭炮丟過去,並不見得會毀了她的臉,黛玉若是好運的話,一定能夠避開,但只要有一線機會,陳月容就要去試。
何況,她心中想得很清楚,人多,便可以渾水摸魚,乃是害黛玉最好的時機。
已經有了法子,倘若到頭來事情不成,最多歎息幾聲罷了,並不會損失什麼。
若是錯過了這次,以黛玉如今的身份,自己絕不能再輕易設局。
別說置於死地,就是想動她分毫,也是極困難的。
故而思前想後,陳月容覺得,只有今天,是最合適的。
有了這些想法,陳月容這才狠下心來,命小廝去行事。倘若事成,不但今日的羞辱可以一掃而光,就是水溶那邊,必定也會回心轉意,將對黛玉的深情轉到自己身上。
那小廝名叫陳琪,是陳府的家生奴才,平時手腳利索,人也忠心,將事情交給他去辦,陳月容很放心。
不想陳琪聽了這番話,直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道:「小姐這想法可使不得,小姐沒聽清嗎,那男的,是東平王府的世子,那女的,是皇上賜封的郡主,奴才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動他們。」
陳月容見他害怕,不免有些恨鐵不成鋼,哼道:「身份尊貴又怎麼樣?今兒個人多,想要害人,眼明手快,自然能成事。只要你放機靈些,丟了鞭炮立刻就跑,自然能夠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全身而退。」說著,瞥了那小廝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若是肯聽話,事成之後,本小姐不但給你一百兩銀子,還將身邊最好看的丫頭許給你當妻室;你若是不肯應,待回了陳府,本小姐立刻說你人品低劣,有輕薄本小姐之心,讓管家打你三十大板,一生抬不起頭。哼,本小姐言盡於此,你要怎麼選,都由著你。」
陳琪聽了她這番話,身子抖了抖,不敢言語。
他低了半日頭,最後將心一橫,終於頷首道:「小姐別動氣,小姐交代的事情,奴才照辦就是。」
世人都有貪婪之心,陳月容許下的報酬太過豐厚,陳琪很難不動心。
何況,他心中清楚陳月容的性情,陳月容向來說得出做得到,自己若是不隨她的意思行事,待會兒回了陳府,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前有狼後有虎,別無選擇之下,他只能放手一試。
陳月容這才滿意,點頭道:「你知道識時務,好得很,只要你肯動手,本小姐自不會虧待你。」說著,便讓一旁的貼身丫鬟拿了銀子出來,命陳琪接了,鼓勵了幾句,最後笑靨如花地道:「你去辦吧,做事麻利小心些,別讓他們發現了。」
陳琪顫抖著手,接了銀子,向陳月容行了禮,方才下去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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