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落花滿樓(二)
居然時間倒退了十年。
在這倒退的十年裡,他們從陌生到相知,從相知到相許,中間遇到的艱難險阻,荊棘坎坷,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之後他們好不容易熬過那些,終於走到了一起,成親生子,現在尼瑪突然倒帶重來到兩人沒認識之前?這不就是好不容易打通了rpg遊戲,卻突然告訴你說你之前打的不算重來一遍嗎?
臥槽要不要這麼坑爹!
唐晚楓心裡都開始罵起了街,然而花滿樓不認識她就是不認識她,連敷衍都不會——當然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花滿樓,這個人看上去雖然溫和友善,但骨子裡卻是別著一根鋼柱,寧折不彎,倔得要命,讓他騙騙她,兩個人在一起之後或許還會,現在……算了吧。
唐晚楓難過得有點不想理他了。
*
花滿樓的狀態當然也不好過,因為他實在是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素昧相識、從未蒙面的姑娘如此上心。
她的一切自己好像已經熟諳於心,口味怎麼樣,吃鹹還是吃淡,百花樓出去第幾家攤子有她喜歡用的胭脂水粉,哪家的瓜果蜜餞特別得她的寵愛……
對此花滿樓甚至有點恐慌,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人下了降頭或者被人下了蠱,一舉一動都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卻不自覺地要去親近她。
然而唐晚楓似乎不那麼想。
花滿樓很肯定地覺得,她在躲著自己,不知道為什麼。
然而人都有逆反心理,越是禁忌的,越是想要觸碰,越是躲著的,越是想要追逐。
花滿樓覺得唐晚楓就是他最想要觸碰,最想要得到的存在。
一反常態的,花滿樓變得熱情主動起來,他追著唐晚楓到任何地方去,連陸小鳳都覺得他有點魔怔了,但他卻甘之如飴。
這個人值得。
他的所有知覺都在這樣告訴他。
*
但兩人真正的突破卻還是在唐晚楓認識了一個名喚洛輕年的奇怪的女孩子之後。
女孩子精緻漂亮,古靈精怪,言語談吐頗為」不俗」——是真正的不俗,他各種類型的姑娘都見過不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官家千金、江湖俠女……但這樣類型的,他只見過兩個,一個是這個洛輕年,另一個就是唐晚楓。
她們兩個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看上去卻像是認識已久,唐晚楓和她交流時透露出的那種自在與隨性是他這麼久以來從未感覺到的。
花滿樓甚至有種不安的感覺,他很怕,怕唐晚楓會跟著洛輕年離開。
這一刻他終於認清楚了,他對唐晚楓的感情是什麼——患得患失,喜怒沉浮都由一個人主宰,這樣的感情,不是愛,又是什麼?
想通了這點,花滿樓卻有種理當如此的感覺。好像忘了的什麼東西終於找了回來,缺失的一塊終於重歸完整。
花滿樓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釋然了。
*
然後很快他就緊繃了起來。
他發現了自己對唐晚楓的感覺是不錯,但是愛情從來不能是單向的。唐晚楓對他避之如蛇蠍,他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把人娶回家?
好在唐晚楓也沒讓他糾結太久,很快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整個人都變了。
在他聽到唐晚楓一番帶進了西門吹雪的話,憤而離開之後。雖然當時唐晚楓的話他有一半以上都沒聽懂,但卻有種憤怒、被欺騙的感覺從心底裡燒起來,讓他再也無法以平常的心態面對唐晚楓。
他原本以為,一直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唐晚楓會很慶倖自己終於離開了才對,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唐晚楓居然很快追了上來。
「花滿樓,你在生氣。」唐晚楓猶豫了半天,還是選擇了不溫不火的這種說法。
花滿樓看不到,但是他可以感覺得到,唐晚楓投在他身上的視線是多麼專注又小心翼翼。這個發現讓他感到無比快樂卻又忐忑。
這樣的視線,除了給過他,是不是還給過西門吹雪?
唐晚楓半天沒得到花滿樓的答案,更著急了。她上前一步攥住花滿樓的袖子,就像之前每次她和花滿樓耍賴時一樣,帶著依賴和撒嬌的味道,又問了一遍:「你在生氣。」雖然是疑問的句子,卻是肯定的語氣。
她十分確定,花滿樓生氣了。
花滿樓歎了口氣,突然耍起了心眼:「我生什麼氣呢。」他語氣平淡,似乎真的沒什麼的樣子。但花滿樓潛意識卻覺得,這樣會讓唐晚楓更加不安。
事實又一次證明了花滿樓的正確性。
他這句話一出口,唐晚楓立刻慌了:「我、我亂說的!真的,我對西門吹雪沒想法,你相信我啊!」
花滿樓繼續剛才的戰略,微微勾了勾唇角,勾起一個和平日不大相符,充滿了抑鬱的笑:「你對誰有想法,又關我什麼事呢?」
唐晚楓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什麼叫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她為什麼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是她嘴笨話拙,此時也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解釋。像之前花滿樓沒失憶的時候,一旦遇到這種事,唐晚楓只要主動一點,基本上就能搞定一切事情。
床上的花滿樓除了性感撩人之外,還很好說話。
然而現在,她卻沒什麼把握了……
他們所有的記憶都在花滿樓那裡清檔,新的還沒有建立,真的這麼做了,花滿樓會不會被嚇到,覺得她是個輕浮浪蕩的女人?
……
管不了那麼多了!唐晚楓咬咬牙,用力貼上花滿樓的唇。柔軟溫熱的觸感讓她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太懷念了啊……從骨子裡透出的懷念。
花滿樓只愣了一下,隨即就有一種」理當如此」的感覺,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花滿樓沒來得及想,身體就已經作出了回應。
他很快反客為主,將唐晚楓拉進懷裡,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死死按著她的後腦勺。不滿足于唐晚楓應付交差似的淺淡親吻,他很快撬開了她的牙關,靈活的舌頭進到另一個口腔掃蕩、糾纏、吮吸,甚至在她愣住沒有反應的時候還不滿地咬了她下唇一下。
花滿樓從沒覺得自己會這麼渴望一個人,想接近她,想擁抱她,想親吻她,甚至想要一口一口吃掉她,讓她的每一寸都化進自己的身體裡,無論到哪裡,都永不分離。
晚風吹落花滿樓(三)
似乎從那個激烈到能把她吞下去的吻開始,花滿樓就不一樣了。 唐晚楓又一次被花滿樓親得找不到東南西北的時候,暈陶陶地想。
變得更主動,更性感,更具有侵略性,也……更像這個副本沒有重置、沒有失憶之前的花滿樓。
唐晚楓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她希望花滿樓恢復記憶,那些好的不好的,都是他們的曾經,她一點都不希望花滿樓沒有這些記憶!但是她又不希望花滿樓想起來,好的也就罷了,不好的實在太過慘烈,她一個人承受也就算了。
更重要的是,花卻邪和花采薇,她幾乎去了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孩子,也隨著系統將兩個副本的合併給抹殺掉了。
想想自己當時受的那些苦,割裂一般地痛,那麼艱難才生下來的孩子,一眨眼就沒了,唐晚楓就覺得委屈得不行,很想拿著孔雀羽去和那些程式師打一架。
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隨手的一個資料調控,就可以毀了一個人的人生?
「阿晚,在想什麼?」花滿樓敏銳地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不對,溫柔地將人攬過來,吻了吻她的額頭。
唐晚楓激靈了一下,立刻微笑起來:「沒什麼啊。」
花滿樓同樣笑了笑:「是嗎?」他看出了什麼,卻沒有多說。
有些人的嘴很嚴,只要她不想說,你怎麼逼都不會有效果。花滿樓是這樣,唐晚楓同樣是。而且花滿樓有種莫名的預感,自己沒資格問唐晚楓這些事,除非他記起一些東西。
一些他從那天醒來,就覺得自己忘記了的事情。
唐晚楓道:「花滿樓,你覺不覺得……自己忘了什麼東西?」她目含期待地看著花滿樓,似乎忘了花滿樓看不見。
但花滿樓還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這點其實他也很奇怪。
花滿樓出了名的眼盲心不盲,對別人的情緒的感知其實並不輸正常人。唐晚楓剛才的掩飾其實已經足以應付過很多正常人了,卻沒能瞞得過他。而且花滿樓還有種奇怪的預感,他幾乎不需要多加揣摩,就可以預測唐晚楓的一切動向,開心的,不開心的。
在他面前,唐晚楓似乎就像一本攤開的書,任他翻看。
為什麼會這樣?這決不是無緣無故的。相處這麼久,花滿樓早就知道,唐晚楓看似大大咧咧,但她不是陸小鳳那樣的人,她自有自己的一套準則,戒心極重,這樣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地相信一個人。
所以,到底為什麼,她會如此信賴自己?花滿樓想知道,他想知道得不得了。對於唐晚楓的一切,他都想要知道。他有種預感,只要知道了這些,他腦子裡那些缺失的東西,就會回來。
花滿樓點了點頭:「是,我覺得我忘了很重要的東西,可是我無論怎麼想,想到頭都痛了,都想不起來……」
原來他真的覺得忘了什麼!這個花滿樓,不是一個新的,就是和她相愛過的那個花滿樓!唐晚楓聽到花滿樓的話,眼淚毫無徵兆地溢出來。她趕緊伸手去擦,但是這些眼淚憋了太久了,一發不可收拾。
花滿樓察覺不對,抬手去摸唐晚楓的臉,觸到了一手潮濕。花滿樓愣了一下,焦急起來:「你哭了?為什麼要哭?」
唐晚楓更加手忙腳亂地去擦眼淚,還一邊否認:「沒有,我就是……風吹的,眼睛疼。」
花滿樓心疼得要命,卻又沒法追問。
這是和自己有關的眼淚,自己卻不知道原因。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死死地扣著掌心的肉,似乎這點疼痛才能懲罰一下自己,居然忘了那麼重要的事情。
唐晚楓控制住了情緒後,抹了把臉:「花滿樓,你想想起來嗎?」她還是想把這個選擇權交給花滿樓,這是他的記憶,最有置喙權的應該是花滿樓自己,而不是她。即便曾經是夫妻,唐晚楓也還是覺得,自己沒有權利替花滿樓決定這種事。
花滿樓沉吟片刻,點點頭:「想。」
唐晚楓想了想,又道:「哪怕這段記憶,很痛苦嗎?」
花滿樓失笑:「痛苦?有多痛苦?會比我時時刻刻在想著我到底是丟失了什麼樣的記憶輾轉反側寢食難安痛苦嗎?」
唐晚楓啞住了:「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總是記憶裡那些更痛苦一些……」
花滿樓吸了口氣,道:「阿晚,從某一天開始,我發現自己忘了什麼,但是我的記憶卻又是那樣的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完全沒有任何遺漏。但是這種遺忘的感覺讓我非常焦躁,我知道我忘記的東西很重要,甚至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可是我卻想不起它,這讓我挫敗卻又束手無策。直到我遇見你,我所有的直覺都告訴我,你和我失去的記憶有關,甚至你就是我失去的記憶。我本來告訴我自己,我可以不追求那些記憶了,我有你就夠了,但是……」
花滿樓沒說完,但唐晚楓卻懂得他沒說出口的話。
自己的東西,缺了一塊就不完整了。更何況,是關於最愛的人的。如果有一天她只記得自己愛花滿樓,卻不記得這個過程,那麼自己是死也不會甘心的。
唐晚楓點點頭:「好。我們一起,把你丟掉的記憶找回來。」
*
找記憶的過程盲目而毫無頭緒,唐晚楓沒有辦法,最後只能是按照老掉牙的那種套路,將兩個人去的地方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一一重現一遍,她本以為過去這麼多年,這些記憶早就模糊了,但重新經歷過才發現,這些記憶依舊在她腦海裡,深刻雋永。
就這樣她毫無希望地堅持著,直到有一天,花滿樓在天還沒亮就敲開了她的門。
「阿晚,你想我嗎?」
唐晚楓愣住了。之前兩人成親後花滿樓有時不得不單獨出門,兩人分居,他回來後每次見到唐晚楓的時候說的都是這句話。
這是不是代表?他想起來了?
唐晚楓看著他很久,眼睛突然紅了:「可是……卻邪和采薇……」副本重洗,所有的都重頭來過,她的眼睛都複明瞭,在失明之後才有的孩子自然不可能跟過來。
花滿樓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裡,在她的頭髮上連連落下親吻安慰。這是之前她跟花滿樓撒嬌時,花滿樓常用的安慰方式。
然而唐晚楓並沒有那麼好打發了。
這段時間她從兒女繞膝、夫妻恩愛到孤身一人,與愛人相見不相識,心裡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肩膀,哪怕自己不願意,唐晚楓也沒忍住翻湧的眼淚。
花滿樓幾乎手足無措。
不過也只是幾乎。他只沉吟了片刻,便將唐晚楓攔腰抱起。
唐晚楓嚇得都忘了自己還會武功,手忙腳亂地攬住花滿樓的脖子怕自己掉下去:「你幹什麼?」
花滿樓低頭一笑:「你不是想兒子女兒麼?既然無法和以前一樣,那就趕快把他們造出來。」
唐晚楓臉一紅:「流氓!」
花滿樓乾笑了一聲。
唐晚楓又道:「可是,我好想你這個流氓。花滿樓,好久不見。」
花滿樓將她放到床上,溫柔地從她的眉心落下點點溫柔的親吻,一直滑向下,最後咬住她的嘴唇,他的回答模糊在兩個人的唇齒相依之間:「阿晚,好久不見,我還是這麼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