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變亂生
「不會,」晉陽忙擺手道:「林燮沒有那個心眼,景禹更是個死腦筋,他們倆湊在一起能幹什麼呀?你可別聽外面的人瞎嚷嚷。」
蒞陽這才舒了口氣,拉著她的手道:「既如此,姐姐還擔心什麼呢?皇兄就算有那個想法,可是也要有正經的藉口啊!開春那會兒大肆裁軍還不夠表忠心的嗎?再說了,現在出征在外,皇兄安撫還來不及呢,哪裡會動歪腦筋?」
晉陽鎖著的眉頭漸漸展開了,笑著道:「雖然道理我自己也明白,但是經你這麼一說,就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以前身邊都是熱熱鬧鬧,可真要有個什麼事,發現只能找自己姐妹說。現在我心裡舒坦多了,就先回去了啊!」
「哎,怎麼這麼急呀?既然姐夫和小殊都不在,那你回去也沒有什麼事,就多留一會兒,吃過飯再走吧?」蒞陽忙站起來道。
「不了,按照以往的時間,怕是過年都回不來,如今都九月份了,我得抓緊時間給他們準備冬衣,到時候讓人捎過去!」晉陽笑著道。
蒞陽知道留不住她,正好此時雨小了,齊嬤嬤早讓人準備了雨具,蒞陽本來要送晉陽出去,卻被她給攔下了,蒞陽只得讓嘉怡帶了幾名宮女送出府門。
一個多月後,金陵漸漸入冬。
這一天天氣晴好,嬤嬤拿了謝緒的小棉襖和小被子去外面曬。謝緒練了一上午字,蒞陽準備帶他到府裡轉轉,剛走下臺階同嬤嬤說話的時候就看到幾名小廝急匆匆跑過來道:「長公主、長公主,宮裡來人了……」
蒞陽抬起頭道:「宮裡又不是第一次來人,你們這麼急的做什麼?」
「蒞陽長公主接旨!」蒞陽話音剛落,就聽到細長的吆喝聲響起,只見兩名內侍官領著一對大內侍衛沿著回廊大步走了過來。
蒞陽心頭一驚,忙拉著謝緒一起跪下接旨!
「陛下口諭,太皇太后近日偶感不適,臥病在榻,宣蒞陽長公主即刻進宮侍疾,不得延誤,欽此!」
蒞陽忙謝恩,起身後隨口問道:「可有通知其他人?晉陽長公主去了沒有?」
那內侍官在聽到晉陽的名字時神色微變,忙躬身道:「這個咱家不太清楚!長公主進了宮就知道了。」
蒞陽心裡不由得泛起了狐疑,雖然說老人家病了她作為嫡孫女進宮侍疾很正常,可是太皇太后向來最偏疼晉陽長公主,按例說第一個宣召的應該就是她。而且她也是很尋常的問一句,為何這內侍官神情躲閃、明顯是心虛。
「長公主,請進去收拾一下吧,咱家就在外面候著!」見蒞陽若有所思,那內侍官忙垂首恭聲道。
蒞陽當下不敢遲疑,牽著謝緒道:「走,娘給你找幾件衣服帶著!」
「長公主是要把小公子也帶著嗎?」內侍官忙問道。
蒞陽回頭,有些疑惑道:「侯爺整日忙於朝政,我進宮侍疾少說也得幾日,難道把小公子一個人放在家裡嗎?」
「呃……咱家不是這個意思,帶著好,帶著也好!」內侍官忙道歉道。
蒞陽匆匆走進內屋,抬手捂著胸口,只覺得心跳撲通撲通的。
「長公主,為何請您進宮要帶甲兵?奴婢覺得不太對勁。」齊嬤嬤走進來,很是疑惑道。
蒞陽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謝玉呢?謝玉在哪裡?」
齊嬤嬤道:「應該上朝去了吧?這會兒肯定不在府上,不然早就過來了。」
蒞陽雙腿一軟,差點滑倒在地,謝玉不在,那她只能隨機應變了,應該會沒事的,希望只是她庸人自擾。
「殿下您在擔心什麼?」齊嬤嬤扶住關切的問道。
「上次晉陽長公主來過,說聽到坊間流傳著皇兄可能要壓制林帥的謠言。我有點害怕,是不是謝玉和此事有關,嬤嬤,這幾年我對外面的事不太瞭解,謝玉和林府的來往密切嗎?」蒞陽有些緊張的抓住齊嬤嬤的手道:「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林家有軍隊有兵權,還有宸妃娘娘和祁王可以依靠。可是我們什麼都沒有,一旦觸犯了皇家禁忌,那真是誰也保不住!天呐,真是愁死我了。」
「殿下先別擔心,畢竟事情還沒有到那種地步。奴婢也是內宅婦人,對於外面的事當然不瞭解了。可如果真如您所言,謝侯爺歸附林帥的話,那麼謝家出事他們肯定不會不理的,您別擔心了,好在大公子二公子和小姐都不在,老侯爺和太夫人……哎呀,我在說什麼呢?事情不會到那個地步呢,殿下千萬不要胡思亂想。」齊嬤嬤一時也急糊塗了,不敢再說話,生怕刺激到了蒞陽。
謝緒的看護嬤嬤已經收拾好了他平常穿的衣服鞋襪,拿過來問道:「需要奴婢隨行嗎?」
蒞陽搖了搖頭道:「不勞嬤嬤了,緒兒如今也長大了,我一個人帶著可以。讓嘉怡點兩個丫頭隨行就夠了。」
「把我的書也帶上吧!還有筆墨紙硯!」謝緒道。
蒞陽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宮裡頭還能沒有筆墨紙硯?」
正收拾的時候就聽到外面傳來催促聲,蒞陽不敢怠慢生怕起疑,只得帶著謝緒和幾名宮女走了出去。
「公公可知道,太皇太后究竟生的什麼病?」
「太醫說是偶感風寒,前幾天天冷,太皇太后去御花園轉的時間長了,怕是受寒了吧!」
蒞陽漸漸放下了心,只要不是大病就好。但緊接著,她的心又懸了起來。既然只是尋常的風寒,為何會如此興師動眾?這其中肯定有什麼隱情。可是偏偏謝玉不在!
儘管她想盡了辦法拖延時間,但直到出府登車,謝玉也沒有回來。
馬車顛簸聲中,很快就到了皇城外。蒞陽心急如焚,謝緒卻如同以往般的安靜,安靜到幾乎讓人忘記了他的存在。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蒞陽心裡無端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掀開車簾,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騎馬沖到了陣前,正被前面的禁軍攔著不能上前。
眼看著就要起衝突,蒞陽忙高聲喊道:「住手!」
謝玉抬起頭望向她,很是焦急的喊道:「蒞陽、蒞陽!」
「謝侯爺,太皇太后病了,咱家奉旨護送長公主進宮侍疾,您半路攔截,是要抗旨嗎?」為首那名內侍官一馬當先攔在了謝玉馬前,挑了挑眉毛道。
「還請公公通融,我只是跟長公主說幾句話而已。」謝玉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
方才還一直盼著能看到他好討個主意,可如今見上了,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雖然什麼話也不能說,但卻也覺得安心了。
「謝玉,我沒事,你回去吧!」蒞陽探出頭沖他揮手道:「我把緒兒也帶著,你不用擔心,過兩天皇祖母康復了我們就回來了。」
謝玉調轉馬頭繞過禁軍的陣列到了馬車前,與蒞陽只隔著一隊騎兵,看到她努力朝自己招手,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她在外面很少這樣失態的,除非她……除非她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所以才會緊張至此。
她心裡其實是害怕的,因為她也不知道前路是怎麼樣的吧,他看到她抓著窗櫺的手指節都已經泛白,可是現在他過不去。
「蒞陽,你放心,我明天就進宮去接你和緒兒!」謝玉跳下馬背道。
「好,我們等你!」蒞陽眼中溢出淚花,緩緩坐了回去,馬車繼續前行,她忍不住回頭望去,看到謝玉牽著馬站在道邊目送著她的馬車往宮城駛去。她吸了吸鼻子,問道:「緒兒,你說,爹爹會來接我們嗎?」
謝緒點了點頭道:「會啊,爹爹從來不會說話不算話!」
蒞陽笑了一下,低頭親了親他的小臉道:「好,娘相信你!」
下車後就有人來接引,已經安排好了宮室,就住在太皇太后的側殿。蒞陽安頓好謝緒,急匆匆跟著宮人往前殿去探望太皇太后。
果然沒有見到晉陽,只有皇后在近前侍候,太皇太后病情不是很嚴重,用過湯藥後就睡了,只囑咐她們別忘了用午膳。蒞陽與皇后並沒有什麼交情,特別是成婚之後,所以兩人共處略有些尷尬。
匆匆用過午膳後皇后就介面有事先走了,囑咐蒞陽好好守著,要是有什麼事讓人通知她就行了。
皇后走後沒多久,越賢妃就來了。她是梁帝的新寵,風頭甚至快要蓋過深居簡出的宸妃。蒞陽偶爾在後宮串,聽那些嬪妃們聊天,好像是說皇后扶持越氏打壓宸妃。不過看這個越賢妃可不是善茬,皇后怕是引狼入室了!
蒞陽雖然淡淡的,越賢妃對她卻很是熱絡,家長里短的問著,又邀請她帶謝緒去自己宮裡轉。蒞陽心不在焉的應著,心裡越來越煩亂。後來終於藉口更衣才脫身,沒想到她前腳剛走,越賢妃後腳就跟了進來。
「賢妃娘娘是有話對我說嗎?」蒞陽再愚鈍也感覺到異常了。
越賢妃神色肅然,走上來在她耳畔低語道:「謝侯爺囑託本宮照拂長公主殿下,以後宮裡無論發生什麼事殿下都不要慌,也不要摻和。本宮言盡於此,還請殿下多加小心。」
她說完就匆匆出去了,只有蒞陽愣在原地。
第179章 新念別
蒞陽一直懸著心,直到梁帝終於召見她!
禦書房內,早已摒退了一眾宮人。
蒞陽站在高闊的書案下,空蕩蕩的屋中只有自己一個人,她有些六神無主,抬起頭望著面色肅穆沉鬱的梁帝,怯怯道:「皇兄,謝玉……謝玉是不是觸犯了國法?」
梁帝忽然忍不住笑了笑,道:「蒞陽何出此言?」
蒞陽戰戰兢兢道:「臣妹覺得……覺得如今自己像是人質。」
梁帝失笑,緩緩走下御座,道:「蒞陽你多慮了,朕上次就跟你說過,無論如何,你和晉陽都是朕的妹妹。謝玉是聰明人,自然不會輕易犯糊塗。朕之所以接你進宮,是因為朕打算重用謝玉。」
「重用謝玉?」蒞陽頓時一頭霧水,道:「這和我進宮有什麼關係?」
梁帝走了過來,狹長的眸中似有刀光劍影閃過,面色漸漸變得極為憤慨,恨聲道:「朕收到赤焰軍前鋒大將聶鋒的求救密函,上書:赤焰軍主帥林燮謀逆,吾察,為滅口,驅吾入死地,望救。事態緊急,如今可用能用的人手裡,朕最信任的就是謝玉!但是蒞陽啊,謝玉早年跟林燮交好,所以朕並不敢肯定謝玉會不會和林燮裡外勾結、聯手對抗朕!」
「不、不會的……」蒞陽大驚失色,噗通一聲跪下地道:「陛下明鑒,林帥、林帥怎麼會謀逆呢?前段時間我問過晉陽姐姐,她說林帥絕對不可能有二心,陛下與林帥數十年的交情,不可能不……」
「閉嘴,她知道什麼?但凡她聽話點,多勸勸林燮,就不會有今天的事。聶鋒是誰?聶鋒是赤焰軍長史聶真的兒子,若非事態嚴重關乎生死大局,他怎麼會發此求救密函?難道要等林燮帶兵打到金陵城下朕才倉促反擊嗎?」梁帝滿面慍色,怒不可遏道:「事到如今你還包庇,你說,你們是不是都向著赤焰軍、向著林燮?蒞陽,你是朕的親妹妹啊,朝中和軍中都向著林家,沒想到連你也……」梁帝怒擊,一把踹倒了殿角巨大的青銅燭臺,氣急敗壞道:「你們到底有沒被林家收買?謝玉到底會不會背叛朝廷背叛朕?你說!」
蒞陽心膽皆裂,伏跪在地顫抖著泣不成聲!
他瘋了,這個人早就不是她幼年時的哥哥,也不是少年時一首為他籌畫婚禮、為她送駕的兄長了。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即便出閣後她但凡有什麼請求他也是想都不想就答應,無論是婚後同意她搬離公主府還是生下景睿時謝卓兩家相持不下甚至到她的宮女受辱她受委屈時都是他為她出頭做主,甚至苦口婆心的勸她為自己的兒子做打算,可是現在他只是個帝王,他懷疑身邊的所有人……
梁帝氣的直跺腳道:「你別哭了,哭有什麼用啊?別管人家的事了,快說說你們家的事!」
蒞陽哭著搖頭道:「不會的……謝玉不會的,謝玉對朝廷忠心耿耿……他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會叛國?謝家、謝家世代忠心……根基都在金陵,他怎麼會數典忘祖?他說、他說明天進宮接我們回去的……」
梁帝長長舒了口氣,道:「他明天來不了了!你起來吧,兵符朕已經交給謝玉了,讓他星夜兼程,帶兵前去救援聶鋒。朕知道你們夫妻恩愛情深意重,謝玉最是看重你。所以接你進宮就是為了給他一個警告,讓他腦子清醒點千萬別犯糊塗。朕知道那個聶真最是詭計多端謀算人心,實在擔心謝玉受不住蠱惑。好了蒞陽,你別哭了!朕問你話不過是想探探口風,既然你如此相信謝玉,那朕還是願意相信你的!」
蒞陽雙腿虛軟,半天也站不起來。直到她走出禦書房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簡直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赤焰軍謀反?可是姐姐還在金陵,難道林燮就不怕晉陽和她一樣被軟禁在宮嗎?但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皇兄又怎會如此緊張如此惱怒?
蒞陽一整晚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謝緒在她臂彎裡睡著了,她卻怎麼也不敢閉上眼睛。到了半夜的時候,外面下起了大雪,她聽到竹枝被壓斷的脆響。謝玉還在路上吧?她想著以前每次都是她給他打點行裝的,這次他倉促離京,不知道衣服帶夠了沒有?
赤焰軍謀逆的消息開始在宮裡傳開了,蒞陽似乎隨時都能看到宮人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場景。她忽然想起了宸妃,急忙轉身往紫微宮的方向跑去。
「長公主,長公主您要去哪裡啊?」隨行的宮女急的大叫,忙跟了上去。
「你們站住,」蒞陽回過身道:「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許去,我一會兒就回來。」
紫微宮?宸妃?這是多麼尊貴的名號?這曾經是後宮三千嬪妃求之不得甚至連想想都是奢望的榮耀,而如今大家卻是避之不及,唯恐與之有半分沾染。
高大厚重的宮門緊閉,兩側甲兵林立,蒞陽根本無法上前。
「長公主得罪了,沒有陛下的聖旨,任何人不准進入宮門半步!」為首的禁軍將領橫劍當前攔住她道。
蒞陽腦子一片混亂,竟是想不出半點法子來應付。雖然她知道宸妃的性格不適合後宮的爾虞我詐,但是這些年來梁帝護著,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動她半分。可現在梁帝這是要犧牲宸妃嗎?應該不會,宸妃還有景禹,祁王府一定會想辦法的吧!
「祁王殿下來過嗎?」蒞陽問道。
「來過了,但沒有陛下的旨意也不能進去!」禁軍將領回話道。
既然來過了,蒞陽也就放心了。不管赤焰軍那邊怎麼樣,只要祁王府穩住金陵的局勢,或者還有扭轉乾坤的機會吧!
接下來的幾天,宮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可能是刻意隱瞞,所以就太皇太后宮裡一切如常,任何進殿的宮女還是內侍面色都不能有異。蒞陽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是一定不能讓太皇太后知道的,所以每日請安陪侍儘量克制住內心的波動。
天氣陰沉,一連四五天都是細雪菲菲,這一天好容易放晴,太皇太后也能下地走了,吵著要出去轉轉。蒞陽和越賢妃勸了好久才勸住,畢竟天剛剛晴,雪未融盡,地上也都濕滑泥濘。
「好了,不出去就不出去,我說不過你,真是受不了賢妃這張嘴,讓人愛也不是很也不是!對了,宸妃這幾天怎麼沒來請安呀?」太皇太后被越氏說的毫無回嘴之力,忙笑著告饒道。
此話一出,越氏和蒞陽都是面面相覷。
「啊,不瞞您說,宸妃姐姐這兩日身體不適,所以在寢宮靜養呢!好像是說有一天晚上值夜的小宮女沒把窗戶關好,結果受寒了。您也知道,宸妃姐姐向來鳳體嬌弱!」越氏反應機敏,立刻回稟道,一番話說下來連磕巴都不打一個。
蒞陽頓時心生佩服,想著要是自己說的話,定然會給太皇太后瞧出端倪。
太皇太后果然不疑有它,歎了口氣有些心疼道:「樂瑤這孩子就是命苦啊,原本活潑俏麗的小姑娘,自打生了景禹後身子就百般不好,這些年來纏綿病榻越來越虛弱,還真是沒有我這把老骨頭結實。好在林府送的那個醫女叫什麼來著?」
「生了皇七子景琰,被陛下冊封為靜嬪了!」越氏忙提點道。
「哦,對,靜嬪,那也是個乖巧聽話又安靜的孩子。醫術又好,有她照顧樂瑤,我也就放心了。對了,快派人去紫微宮瞧瞧,看樂瑤好點沒?有什麼需要的就快給送過去!」太皇太后欠身吩咐道。
邊上侍候的宮女忙躬身道:「是,奴婢這就去探看!」
太皇太后一轉眼看到靠在蒞陽腳下解九連環的謝緒,忙笑著招呼道:「緒兒過來,坐太奶奶這裡!」謝緒抬起頭望了蒞陽一眼,見她點頭,便站起身乖乖走過去坐在了太皇太后身邊。
「緒兒會玩了嗎?」太皇太后撫摸著他的小腦袋一臉慈愛的笑著。
「會,您瞧著呀!」謝緒有些得意,小手一上一下變魔術般動著,還饒有興趣的向老人家介紹道:「您看呀,這是最簡單的方法。第一個環最好解,一步到位。第二個環要兩步,二下,一下。,好了!第三個環需要五步:一下,三下,一上,二下,一下。也就是解一個連環,再把最後一個環解下,再上一個一環,再解一個二連環……」
謝緒講的津津有味,太皇太后也聽得興致高昂,漸漸的忘記了剛才的憂慮和煩愁。
蒞陽有些驚訝,第一次看到謝緒在別人面前一口氣講這麼多話,而且有說有笑,和普通的孩童沒什麼兩樣。太皇太后很快就被他的熱情感染,和他一起興致勃勃的玩了起來。
越氏也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這一幕,轉過頭和蒞陽面面相覷。
這個時候,蒞陽覺得連自己好像都不太瞭解這個孩子了。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靜悄悄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又理解了什麼,她根本不知道。
第180章 濺羅裙
紙裡終究還是包不住火,赤焰軍謀逆的消息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終究還是傳到了太皇太后耳中!
這個歷經三朝卻從不干預朝政的老太后跣足披髮親上武英殿,淚流滿面地要求梁帝將林殊的名字從主犯名單上刪去。即便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已經傷心欲絕,但她到底不是普通的老人家。
她一生中經歷過無數次的大起大悲和血雨腥風,她比普通人更知道這其中的殘酷和可怕。無論什麼人,只要沾上謀反的罪名,再難善終。所以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保住赤焰軍,但最起碼,她希望至少能保住她年僅十七歲的曾外孫的性命。那個孩子從小就是她的心頭肉,即便付出一切她也絕對不能失去他。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已下定決心撤掉赤焰軍的梁帝,絕不可能留下那個十三歲即上戰場,奇兵絕謀,縱橫往來有不敗威名的少年將軍,為自己將來埋下隱患。所以儘管被逼無奈答應了太皇太后,未將林殊列入必捕主犯,但他依然暗中密令謝玉,一定要確保林殊沒有絲毫生還的機會再罷手,事後則以赤羽營抵抗激烈,局面失控,最終玉石俱焚為由回稟了太皇太后。
得知林殊死訊的太皇太后當即就一病不起,除了宸妃之外所有有品級的後妃以及皇子和王爺王妃等都進宮探視。偌大的宮殿中頓時人來人往,但是誰都知道,以往年節時的喜慶和熱鬧氣氛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蒞陽牽著謝緒站在皇后身側,靜靜的等著太醫出診後的結果。
太皇太后雖然年邁,但是身體向來硬朗,可是這一次那個老人幾乎以人們看得到的速度迅速蒼老頹敗了。所有晚輩都心急如焚、無比擔憂,沒有人知道老人家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內廷司甚至已經著手準備喪葬事宜,以備不時之需。
太皇太后昏迷了兩天,蒞陽和皇后、越賢妃以及紀王妃、英王妃等輪流值夜,謝緒就睡在太皇太后殿內的小閣子裡。
即便所有大人都已經驚慌失措滿面悲哀,但是那個孩子依舊是安靜的,只不過有時候他眼睛裡也會流露出恐懼和彷徨,雖然他可能並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再怎麼懂事,畢竟也只是個六歲的孩童。
太皇太后醒來的第二天,蒞陽正在殿中侍候湯藥的時候,忽然進來一個小太監悄悄傳話讓她出去一下。蒞陽不明所以,但還是很快起身,拜託紀王妃照應一下謝緒,然後匆匆出了內殿。
宮門外的臺階前,站著一個及其熟悉的人,竟然是梁帝身邊的親信,六宮都太監總管高湛。一向和藹可親笑容可掬的高湛眉頭緊皺滿面焦慮,正自六神無主的來回踱著,看到蒞陽出來忙迎了上來。
「長公主,快,快跟老臣去!」此刻他也來不及行禮,忙做了個扯她的姿勢急急轉身往臺階下跑去。
蒞陽心有一悸,忙提著裙角跟了下去,急問道:「高公公,發生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
高湛一面往前小跑著一面氣喘吁吁道:「來不及了,快點、快點,邊走邊說……」
來不及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沒有一件是好事,蒞陽心裡七上八下,急急趕上去道:「你快說,我要急死了。」
「晉陽、晉陽長公主在聽聞、林帥……」意識到失言,他忙抬手捂住嘴巴,頓了一下繼續道:「聽聞林燮父子已經伏誅,竟然、竟然持劍闖進了內宮……哎呀,陛下一心不想動晉陽長公主的,可是她這樣、這樣一鬧,怕是連陛下也保不住她的性命了……你們到底姐妹一場,快去勸勸,興許、興許還能有用……」
蒞陽面色慘白,嘴唇顫抖著發不出聲,一把抱住旁邊的柱子再也邁不開一步了。她的手臂緊緊抱著紅漆剝落的柱子,全身止不住的抖動起來。她要怎麼勸?這個時候的晉陽她該怎麼勸?萬念俱灰的人還能聽進去什麼話呢?
晉陽大婚時她還年少,但也看出了什麼叫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他們十幾年如一日,恩愛如初,即便林燮後來權勢滔天,但對晉陽也是情深意重。還有他們唯一的兒子林殊,那是晉陽最大的驕傲。
如今失去了一切,她又怎麼可能獨活?她持劍入宮要幹什麼?難道要弑君?是啊,現在的她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蒞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她心亂如麻,一點兒主意也沒有。謝玉、謝玉要是在就好了。
「長公主,快點啊!」高湛退回來扶起她道:「咱們再不趕緊,怕是要來不及了。」
蒞陽幾乎是被他半拖半扶著往前走,她的心裡此刻充滿了無形的恐懼,一想到謝玉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她就覺得手腳發涼、心口絞痛,如果謝玉也出事了,那麼她會不會和此刻的晉陽一樣呢?她不知道,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正視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失去謝玉。
此刻已經到了內宮與外殿的交界處,高湛遠遠招來兩名宮女扶著蒞陽,匆匆跑到值守的禁軍處打聽消息,一聽晉陽已經去了昭陽殿頓時大吃一驚,忙招手命宮女們扶著蒞陽隨他一起往昭陽殿去。
蒞陽跟著高湛磕磕絆絆的往前走,她的腦海裡一片混亂,若非兩名宮女扶著,早就邁不開步了。
剛走到昭陽殿前的廣場外時,就看到幾名禁軍抬著一塊木板神色匆匆的從他們旁邊擦肩而過,蒞陽回過頭去,看到那塊板子上躺著一個被巨大幔布遮蓋的人,涔涔的血跡順著石板地不停的滴落,就像……就像當年她看到老侯爺被人從府門口抬進去的情景。
她還想再仔細看一下,那幾名禁軍已經匆匆轉過欄杆消失在了巨大的門洞裡。蒞陽不敢耽擱,繼續往前走去。遠遠看到大殿門口的臺階處幾名內侍提著桶在潑水,這個瞬間她忽然明白了什麼。猛地放開扶持的宮女大步跑了過去,高湛在後面一疊聲的喊著長公主小心、仔細腳下,可是她耳畔嗡嗡作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蒞陽一口氣跑到了殿前的玉階下,看到殿上的水一層層漫了下來,一直流到了她的腳前,她繞過去往上走,看到臺階上浮動的還沒有潑掉的殷紅血跡,就這麼朝她漫開來。
這一刻,她眼前忽然一陣黑暗,似乎什麼東西都看不到了,唯獨那不住湧動的血水驟然間放大、再放大,變成了洶湧奔騰的紅色海浪,朝著她迎面撲來……
「啊!」她忽然瘋了般尖叫起來,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後倒去。
高湛正好尾隨她而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才不至於讓她滾下臺階。她雙腿虛軟跪倒在地,膝蓋被堅硬的玉階磕的幾乎失去了知覺。眼前湧動著一片漫無邊際的血紅,似乎已經浸透了她的雙眸。
「長公主、長公主,您沒事吧?」高湛焦急的喚道。
此刻他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到底還是沒有來得及。可他心底其實也明白,這樣的慘劇根本無法避免。但終究心懷仁慈,不忍看著悲劇在眼前發生。闔宮上下,能踏入前殿和晉陽說上話的除了宸妃就是蒞陽。可是這個時候宸妃是萬萬不可驚動的,所以他才去找了蒞陽。
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該發生的還是發生的。
蒞陽的手按在冰冷的玉階上,眼淚滾滾而下,落在了浸上了血水的背,她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緩緩抬起頭,只看到跪在玉階上三三兩兩擦拭血水的內侍。他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從容不迫的擦這地,就如同平時擦去地面上的汙跡一樣。
這裡剛剛死了一個人,那個人是當朝長公主,然而對他們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這個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竟然一點點站了起來往前走去。
「哎,長公主,您這是要幹什麼?」高湛忙跟上來問道。
「你別管!我知道陛下一定在裡面!」蒞陽抬起袖子抹了把淚,一步步往前走去。
就在方才,她還是被恐懼壓得幾乎抬不起頭。現在她依然還是怕,可是她已經明白了,不管她怕還是不怕,該發生的依然還是會發生。
她就這樣緩緩走進了大殿,外面重雲密佈、天色陰沉,所以殿中一片幽沉,從外面走進來眼前幾乎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清。
腳底下踢到了什麼東西,金屬碰觸石板的脆響驟然響起,蒞陽嚇了一跳彎下腰去,正要觸摸的時候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不要動!」
她抬起頭,看到大殿正中的地上坐著一個人,若非他發出聲音,她差點沒有看見他。腳下試一把三尺青鋒,她的手輕輕觸摸著似乎還帶有余溫的劍柄,這是她最後一次觸到有關晉陽的東西,眼底像是被烈火燃燒般灼痛,她最終還是緩緩直起身,沒有去撿那把染滿鮮血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