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戰爭前哨
「秘密武器……」烏姆裡奇急切地抓住金妮的肩膀,「在哪兒?快說——鄧布利多把它藏在了哪裡?」
金妮舉起袖子捂住臉大聲地抽噎了起來:「在……在……他沒有告訴我們究竟在哪裡……所以我們才想聯繫他……」
烏姆裡奇大概太急於得到那個答案了,以至於她罕見地忽略了格蘭芬多諸人反常的表現。很顯然金妮·韋斯萊是在騙她,不過烏姆裡奇竟然上鉤了。
「我——我可以帶你去——」金妮嚎啕著,「他……他只讓我們走進禁林裡……」
「教授,」德拉科上前一步,「我們可以代替你去。」
「他——他還說要加倍小心……不要讓武器落到其他人手裡……因為他們會拿它對付你……但是武器應該用到更好的地方……」金妮的話頓時讓烏姆裡奇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德拉科。
「不,教授——」
「好了,難道你們以為我搞不定兩個學生嗎?帶路,好姑娘……我會記住你的表現的。哦,還有你,波特先生。」烏姆裡奇帶著勝利的微笑,「您當然得跟我們一起去,是不是?我簡直迫不及待地要知道鄧布利多究竟留給了你們怎樣的制勝法寶。」
「那麼我們——」
德拉科的話第三次被打斷,烏姆裡奇揮了揮手:「你們在這裡看好剩下的人就行。」很顯然,金妮的話在她心裡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我假裝沒看到德拉科一臉失望的表情。現在格蘭芬多剩下的四個人之中只有格蘭傑有魔杖,那麼,我需要幫她嗎……我側頭看了一眼潘西,她對我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微笑。沒錯,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門哢噠一聲被關上了。烏姆裡奇的辦公室陷入一片寂靜。我暗中握緊了魔杖,估摸著先對誰出手比較好。
滴答、滴答。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推移,我無從得知爸爸現在在做什麼,而是否已增援即將到來。潘西輕輕咳嗽了一聲,我意識到無論烏姆裡奇還會不會回來,我們都得儘快解決這場短暫的戰鬥。
「霹靂爆炸!」我抽出魔杖指著吊燈大聲喊道,與此同時,一道紅光在我背後閃過,接著是一個大塊頭砰然倒地的聲音。韋斯萊從沃林頓手中奪回了自己的魔杖,他和格蘭傑迅速加入了戰鬥。放倒克拉布、高爾以及米里森似乎也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最終局勢定格在了四對一的場面:格蘭傑、韋斯萊、納威、盧娜以及德拉科。
「如果你們要去找波特,那最好趕快。」我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計畫,不過看樣子你們似乎要幹一番大事業。」
格蘭傑帶著複雜的神情把臉轉向我:「我不明白為什麼,不過還是謝謝——」
「別感謝我,如果有人問起來,」我指了指辦公室裡的一片狼藉,「我還是會把責任推到你們頭上。」
韋斯萊一言難盡地看了我一眼,拉著格蘭傑走出了門。納威與盧娜跟在他們身後。接著,德拉科的質問聲毫不意外地響起:「你幫了他們?——你幫了波特!」
「沒錯。」我回答,「並且如果你現在打算沖出去追他們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阻止。」
有那麼一刹那我其實已經準備好了戰鬥,不過接下去我發現我在他眼睛裡只找到了憤怒和失望兩種情緒。
「如果你指望投靠烏姆裡奇,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看了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轉頭對潘西說道,「不介意搭把手吧?」修改他們的記憶,然後讓格蘭芬多繼續擔下攻擊斯萊特林的罪名。我的確幫助了波特一行人,但這並不代表我會願意為了他們而傷害到我自己的利益。
「這一次你的確錯了。」佈雷斯忽然打破了沉默,他剛才一直沒有參與戰鬥,而是袖手旁觀,「烏姆裡奇不會回來了。」
德拉科瞪著他,佈雷斯說的是一個他不願意承認的事實。無論今後怎樣,這一次德拉科顯然是站錯了隊。
「你會保持沉默,對吧?」我問佈雷斯。他淡淡地笑了笑。這大概是一個承諾了,我越過他向外走去。潘西收起魔杖,最後一道遺忘咒結束,當這些人醒來時,他們的記憶會告訴他們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你知道波特到底是要去做什麼嗎?」潘西問道。
「我不知道。」烏姆裡奇辦公室的門在我身後緩緩合上,「但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回去試圖找到布萊克。可是我無法預料到結果是什麼。」
潘西停頓了片刻:「戰爭會開始嗎?」
「或許早就開始了。」
我不知道波特他們在那一天晚上到底經歷了什麼,可是第二天的《預言家日報》卻帶來了一個噩耗——
「神秘人歸來。」潘西念出了標題。
報紙的首頁是一張照片:鄧布利多站在波特身旁,波特眼神茫然、神色悲愴,而鄧布利多的目光則一如既往地堅定和睿智。
「戰爭已經開始了。」
我抬頭打量著周圍同學的反應,這個消息帶給人們的更多是一種最終宣判的殘酷而不是震撼。其實在過去的一年裡,人們一直在試圖回避黑魔王捲土重來的事實,早在塞德里克·迪戈裡不幸殞命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意識到戰爭的逼近。現在不算太晚,但也失了先機。
「我想,學校裡很快就要分成兩派了。」潘西看著斯萊特林的長桌,毋庸置疑,其中一部分人的臉上流露出了幾乎不加掩飾的欣喜,而另一部分則神情凝重。所有人需要做出抉擇,無論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當鄧布利多的身影重新出現在教工長桌邊時,禮堂裡奇跡般地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仰頭看著他,似乎在等待著指引或是親口證實。上一次黑魔王忌憚鄧布利多的力量而不敢直接入侵霍格華茲,那麼這一次他是否也能同樣保全這座城堡的安危呢?
我始終沒有看見波特和他的同伴們。但在離開學校的前一天,我選擇去找了德拉科。
「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談一談嗎?」我試著建議道。可是他擺出了明顯的回避態度。我耐下心:「沒錯,德拉科,我們遲早都要面臨選擇的這一天。」
然而他一言不發地繞過我想要離開。
「聽著,無論如何我們最好現在就給出一個明確的結果。」我拉住他的袖子,「只需要一兩分鐘就好。」
但是他用力掙脫了我的手。
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我的心底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最後一天,我將潘西送走,看著她隨著人群走向車站。她堅持要回家去尋找一個問題的答案。我目送她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不見,然後轉身拎起箱子往地下辦公室走去。
「也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你媽媽都不會回來,這也是我們一致商討的結果。」爸爸對我宣佈了一個消息,「特殊時期,無論是為了你還是為了她,最好都不要冒險見面。」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上次戰爭裡沃森選擇了中立,而這一次,黑魔王未必不會選擇再一次來拉攏我們,而無論拒絕與否都不是最好的回答。
「並且,這一次你不要再隨便離開二樓。」爸爸強調道,「讓你的存在感越小越好。」
第228章 番外·預言之子
1981年,哈利·波特失去了父母,成為了大難不死的男孩。
1981年,納威·隆巴頓失去了父母——不,並沒有失去。但他的父母也同樣不可能再抱起繈褓中的他。
整個巫師界都在為大難不死的男孩哈利·波特舉杯慶祝,隆巴頓一家也不例外。
弗蘭克和阿爾吉一杯接著一杯喝下陳年的火焰威士卡,最後兄弟倆摟在一起唱起了《英雄奧多》,阿爾吉的未婚妻艾妮則和愛麗絲一起逗弄著繈褓中的嬰兒,艾妮急切地問愛麗絲對她的婚禮禮服有沒有好建議。奧古斯塔揮動魔杖,濃湯和捲心菜沙拉被均勻地分配到每一個人碗中。
「弗蘭克。」愛麗絲得空從桌子下踢了踢丈夫的腳,她用譴責的目光看著弗蘭克再度空掉的酒杯。
「哎呀,愛麗絲,這是難得的一天。」奧古斯塔把烤的滋滋作響、抹足了蜂蜜的烤雞端上桌,「鄧布利多總不會在今天晚上給你們派任務吧?」
愛麗絲沒有公然反駁奧古斯塔的意見。她不滿地斜了丈夫一眼,起身把漸漸睡熟了的兒子送上樓去。
納威·隆巴頓毫無知覺地張了張嘴,打出一個小小的哈欠。他不知道在幾個月前,他和另一個男孩一起被牽涉進一個危險的預言。他也不知道在幾小時前,那個被選擇的孩子失去了父母,卻也成了救世主。他同樣不知道,在幾天之後,他就以另一種形式失去了他的爸爸媽媽。
當隆巴頓夫婦帶著他們的兒子離開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只是去散散步,甚至不是執行任務。弗蘭克還特意詢問了奧古斯塔晚餐是否可以做他喜歡的奶油雞。
奧古斯塔滿口答應,一邊保證晚餐也會準備愛麗絲喜愛的牛尾湯,一邊目送著這個給她帶來驕傲和榮譽的小兒子走出庭院。
但是,當奧古斯塔在廚房裡忙忙碌碌準備奶油雞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弗蘭克再也吃不到了。
那天晚上奧古斯塔沒有等回她的兒子兒媳,當奶油漸漸凝固、牛尾湯上浮現凍結的油脂時,院子裡倏然響起「啪」的幻影移形聲。
奧古斯塔滿心歡喜地起身,同時門被扣響,餓到不行的阿爾吉跳起來去開門,門外是兩張並不十分熟悉的臉龐。
接著,兩位神色嚴峻的鳳凰社成員說出了奧古斯塔一生無法忘卻的話。
在這一個晚上,納威·隆巴頓的生命被一折為二,朝著一個全然不同的方向極速前進。
納威·隆巴頓是一個遲鈍的圓臉男孩,甚至於可以談得上「傻」——每個見到他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感歎一句,對於那些認識他父母的人來說,他們還會驚訝于這個孩子既沒有繼承弗蘭克的風趣幽默,也沒有繼承愛麗絲的樂觀豁達,更要命的是,他完全不像是這對英雄傲羅夫婦的孩子:他沒有天賦。
奧古斯塔感到十分失望,儘管她不明白為什麼,但她清楚地意識到孫子成長為了一個害羞怯懦的人而非天賦聰穎的巫師。她曾經希望能在孫子身上看見兒子昔日的榮光,可惜事與願違。
鄧布利多曾經與她長談過一次,這位睿智的白巫師在提及隆巴頓夫婦的悲劇時露出了罕見的歉疚,他告訴奧古斯塔,為了抹去目睹父母被折磨的記憶,聖芒戈的治療師被迫選擇對嬰兒施展了一道強力咒,這道咒語讓納威遺忘了父母的尖叫和貝拉特裡克斯的高聲嘲笑,但也抹去了(或許)他的一部分天賦。
鄧布利多委婉地建議奧古斯塔不要強迫納威去「挖掘」潛能,但是奧古斯塔展現出了意外的固執,她堅信向孫子反復強調父母的光輝事蹟能夠帶給他某種啟發。她默許阿爾吉用一些不妥的方式去「啟動」納威的潛力、她強迫納威使用弗蘭克的魔杖、對他成績單上的魔咒學以及變形術成績表示失望……納威畏懼祖母的威嚴,但他無論怎樣都達不到她的要求,他並非沒有天賦,而是那些天賦被強行剝奪。
當納威觸及草藥的葉片時,他感受到溫暖從他的指尖流向心臟。就如同哈利·波特與鳳凰尾羽魔杖之間的心有靈犀一般,納威與植物一見鍾情了。可是奧古斯塔不在乎,她從未向納威提過他的父母就是在草藥課上邂逅的故事,她只一再強調弗蘭克的魔咒成就以及愛麗絲精湛的變形魔法。
納威、納威,你為何不能成為祖母期盼的樣子?奧古斯塔哀歎道,她的年華漸漸老去,兒子與兒媳的厄運迫使她變得堅韌而專橫,她曾考慮過做一個溫情的祖母,可是當目光觸及相框裡弗蘭克和愛麗絲無憂無慮的笑臉時,她的心又漸漸趨於堅定。
納威永遠不會知道,當那株豆莢開花時,兩隻手同時觸碰到了它的花蕊,弗蘭克與愛麗絲隔著手套感受到了彼此的體溫。一星期以後他們開始約會,一個靈魂觸及另一個靈魂需要多久的時間與多少契機?當毒牙天竺葵咬住弗蘭克的龍皮手套時,他問愛麗絲是否願意正式和他交往,在愛麗絲紅著臉點頭的下一秒,他痛的大叫了起來。幾年之後的情人節,愛麗絲接過弗蘭克送上的玫瑰花,花開的時候,她看見了一枚星光璀璨的戒指。
納威不會知道,他的父母因此而相識、相知、相愛。他不會知道他的父母將他們與草藥學的緣分作為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留在了他的血液裡,他同樣也不知道這種奇妙的聯繫為何沒有被遺忘咒抹去,他當然更不會知道,那一天他的父母本打算帶他回霍格華茲,回到他們愛情開始的那間溫室。
無論是奧古斯塔還是納威,都無法走出這座圍城。
這個傻乎乎的、笨拙的、卻又異常堅定不移的男孩,他沉默著接過母親遞來的皺巴巴的糖紙,他聽著父親說的無人能懂的話,他躺在臥房的床上,想著如果他的父母還好好的,他的生活會是怎樣——
納威會有一些兄弟姐妹,也許會像韋斯萊一家一樣吵吵鬧鬧。他大概會成為弟弟捉弄的對象,大概要負責哄嚎啕大哭的妹妹,或者他會加入他們,和他們鬧作一團。
納威會有一個溫和的祖母,她會因為孫兒們的小小進步而欣然微笑,她會坐在搖椅上逗弄一隻貓,她會端上美味的奶油雞和牛尾湯。
納威會有一根自己的魔杖,他的父母會陪他去對角巷買書,也許他們還會給他買一隻貓頭鷹。而且,會有兩個人在九又四分之三月臺送走他、等回他。
納威會在耶誕節收到爸爸媽媽的禮物,會在復活節收到媽媽準備的彩蛋,會穿上媽媽織的毛衣,他也能在信上不時看到父母溫柔的絮叨。
納威會在父母的引導下變成聰明又勇敢的男巫,他的爸爸媽媽會給他講他們在溫室裡的初遇,他們還會帶他去拜訪斯普勞特教授,向她炫耀他們的兒子是多麼具有草藥天賦。
最重要的是,納威的媽媽會遞來糖果而不是糖紙,納威的爸爸會對他講昔日的崢嶸歲月而不是支離破碎的語言。
可是這只是可是。
第229章 秘密任務
我知道霍格華茲裡風平浪靜,卻不知道外面卻已翻天覆地。
蜘蛛尾巷19號裡多出來了一個人:小矮星彼得,現在他更多地被稱為「蟲尾巴」。這個格蘭芬多的叛徒終於得到了主人的信任,黑魔王交給了他一項新的任務:幫助西弗勒斯·斯內普。
我不太確定這種説明是否意味著監視,但從爸爸對待蟲尾巴的毫不客氣的態度上,我推算出蟲尾巴在黑魔王心中並沒有佔據重要的位置。
從閣樓的窗戶裡看出去能夠看見朦朧的霧氣和骯髒的河流,不得不說這裡的生活極度壓抑也極度安靜,我不再出門,甚至幾乎不踏出房間半步,就連我可憐的貓頭鷹貝瑟妮也不被允許有展翅高飛的機會。
爸爸似乎很忙,他不斷地出門去見什麼人,也許是黑魔王,也許不是。蟲尾巴鬼鬼祟祟地躲在樓梯轉角或是門後面,我非常懷疑他是想要偷聽到什麼消息,他就像一隻耗子一樣,賊眉鼠眼地窺探著關於蜘蛛尾巷19號的一切。
除卻令人抑鬱的氣氛之外,我還非常擔憂一件事:媽媽已經很久沒有跟我聯繫了。她的最後一封信在O.W.Ls考試前夕送達,信裡她告訴我她正在做一個非常重要的實驗,此後就再也沒有回音。吊墜項鍊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冷芒,我摸了摸它,無論是媽媽還是沃森莊園都離我太過遙遠,現在這根項鍊似乎成為了我唯一可以寄託思念的東西。
但是幾天之後的一個傍晚,當我正坐在桌邊一個人吃一片麵包的時候,門突然「啪」地打開了。我驚跳了起來,卻發現進來的是爸爸,他的臉上透出一種蒼白:「黑魔王要見你。」他宣佈道,「現在就要。」
「為什麼?」我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問出了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
爸爸流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痛苦:「他不完全信任我……」他喘著粗氣,「黑魔王想要約束我,所以他想到了你——」他的表情扭曲了,「我——」
「好了爸爸,不要再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我情不自禁的顫抖了起來,但我強迫自己安慰爸爸,「黑魔王當然想要見我,他大概會想要見每一個斯萊特林的人。」我勉強笑了笑,「不過既然他有要拉攏我的意思,那就不會要我的命。」我抬頭看了看樓梯角落,果然看見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蟲尾巴,可以勞駕你給爸爸端一些熱飲嗎?」
爸爸的眼睛裡飽含折磨:「你不用去,我可以找一個理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這是不能逃避的。」我搖了搖頭。他備受折磨似的顫抖起來:「他不會傷害你的。不,他不會。他不敢、也沒有理由。我保證他不會傷害到你,我向梅林發誓。」
蟲尾巴端過來一杯酒,我想了想,伸出手臂擁抱住爸爸:「他當然不會傷害我,有你在呢。」
經歷過幻影移形的短暫壓力之後,我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灑滿月光的狹窄小路上,和我們相距幾碼的地方有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男人。我爸爸和他一動不動地靜立著,互相用魔杖指著對方的胸膛;很快,他們認出了對方,將魔杖收在了長袍下,朝著同一個方向飛速走去。
「晚上好,西弗勒斯。」高個子男巫走近一點,他臉龐消瘦、目光銳利,一頭金髮被整齊地梳攏在腦後。
「晚上好,亞克斯利。」我爸爸回答。
亞克斯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這是——?」
「我的女兒,」爸爸言簡意賅地回答,「黑魔王想要見她。」
「哦……」亞克斯利的目光裡帶上了一種複雜的情緒,「這很好,看來黑魔王對你懷有很高的期望,西弗勒斯。」
爸爸沒有再接話,我們沿著路向前走去。
小路左邊長滿了茂密低矮的荊棘,而右邊則是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高大樹籬。亞克斯利和我爸爸並肩同行,我跟在後面,長袍不時拍打我的腳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每向前走一步,我似乎就覺得空氣要冷上一點。
「我還以為我會遲到,」亞克斯利說道,上方的樹枝時不時地把月光遮住,他的身影也時隱時現,「我聽說他仍舊在躊躇?」
爸爸點了點頭,亞克斯利重歸沉默,他們並不打算細談。我們轉進右邊一條寬闊的車道,離開了小路。高高的樹籬隨著我們轉了個彎,遠處一扇華麗的鐵門擋在了我們面前,但他們兩個人都沒停下腳步。靜寂中,他們像行禮似地舉起了左手,爸爸突然用另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臂,然後帶著我徑直穿過了鐵門,那黑色的金屬仿佛只是一團虛無的煙霧。
紫杉樹籬的響聲模糊了腳步聲。突然,我們的右邊發出了沙沙的聲音,亞克斯利抽出魔杖,對準了聲音發出的地方。但那聲音只不過是一隻白孔雀在樹籬頂部昂首闊步時所發出的。
「盧修斯總是把自己弄得太過舒適了。孔雀……」亞克斯利發出一聲粗重的鼻息,把魔杖狠狠地插回了斗篷。
路的盡頭,一座堂皇的宅院處從漆黑的夜幕中閃現出來,樓下用鑽石拼成的窗戶裡透出點點燈光。漆黑的院子裡,有一座噴泉在噴水。瑪律福莊園變得和我記憶裡完全不一樣,現在它看上去冰冷、壓抑而不近人情。
當我們走到前門前時,門自動打開了,儘管沒有人出來迎接。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瑪律福莊園,它的富麗堂皇未曾削減半分,然而燈光卻昏暗了下來。當我們穿越走廊的時候,牆上那些面色蒼白的雕像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我們在通向下一間房子的厚重木門前停了下來,平靜了一下呼吸,爸爸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接著,亞克斯利轉動了銅制把手。
休息室裡華麗的長桌邊坐滿了人,一個個都沉默不語。房間裡的傢俱被隨意地堆在牆邊。大理石壁爐裡熊熊的火焰是房間內的唯一光源,壁爐的上方有一面鍍金的鏡子。我屏住了呼吸,但卻克制不住顫抖。在我的眼睛適應光線的同時,我的耳朵率先聽到了一個聲音:
「亞克斯利,斯內普。」桌前傳來一陣清亮高昂的聲音,「你們快要遲到了。」
說話的人坐在壁爐的正前方,我知道那是黑魔王。當我的眼睛適應光線後,我終於看清了他那張在黑暗中發光的臉,那是一張沒有頭髮,像蛇一樣的臉,他的鼻孔是一條細線,猩紅色眼睛中瞳孔也成為一條細線。他實在太蒼白了,蒼白得簡直像珍珠裡發出的微光。
在我的喉嚨發出尖叫或是面龐呈現驚恐前,我的頭先低了下去,實際上我幾乎被嚇得站不住了。黑魔王比我想的要恐怖一百萬倍,更不用提那條盤踞在桌上的蛇以及一屋子的食死徒。
「斯內普為我們帶來了一位年輕的貴客,」黑魔王開口說話了,我知道圍在桌邊的食死徒們現在都在看著我,他們不難猜出我的身份,但或許有人會跟我一樣想不明白黑魔王見我的目的,「維奧萊特·斯內普。」
黑魔王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灼熱的陰謀感,我更深地低下頭去。但他卻說:「不,不,來,小斯內普,這裡還有很多人並不認識你。」我被迫抬起頭迎接一群食死徒以及黑魔王的注視,我只和黑魔王對視了一眼就失去了勇氣,那是怎樣一種殘忍的目光啊,我避開了那雙猩紅的眼睛。
「維奧萊特的母親是瑪格麗特·沃森,大概二十年前,瑪格麗特的父親拒絕了我伸出的手,不過這一次我們得以見到他的繼承人。」黑魔王高昂冷酷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並且,這位繼承人將為我們提供空前絕後的幫助……」
「主人,主人……」一個尖細的女聲突兀地插了進來,「德拉科可以——」德拉科的名字讓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個女人,她有著黑髮、美麗卻癲狂的臉龐以及狂熱的眼神,她是貝拉特裡克斯,黑魔王最忠實的追隨者。
「不。」但黑魔王公然拒絕了她的要求,「我還記得盧修斯的失誤,貝拉……西弗勒斯,我忠誠的僕人,你的女兒會像你一樣嗎?還是骨子裡帶著沃森的狡猾?」黑魔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瑪律福和斯內普,多麼夢幻的組合啊。維奧萊特,我不會浪費你的才華,我們曾經錯失一朵木春,現在又得到了一株紫羅蘭……」
他是怎麼知道我和德拉科的關係的?是貝拉特裡克斯?還是其他什麼人?我不敢繼續想下去,我突然意識到了黑魔王想要見我的真正目的,除了拉攏我的父親之外,他還想以此要脅我的母親,或者……他說盧修斯犯了錯,那麼會不會是某個人將我當做獻媚的工具來挽回瑪律福在黑魔王面前的地位?
我忽然失去了勇氣,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黑魔王毫無感情的聲音回蕩在會客室裡:「……你們都出去,我有一項秘密任務要交給維奧萊特。」
「主人,」爸爸突然低聲開口了,「請不要忘記——」
「——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西弗勒斯,」黑魔王回答道,「不過我對你的女兒期望很高。」
袍子拖曳在地上的娑娑聲不斷響起,食死徒們一個接著一個走了出去,接著,門在我背後被關上了。哐當——我回過神來,現在這間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黑魔王與我,還有那條危險的蛇。
「我重用你的父親,維奧萊特,不過我很遺憾你的母親似乎對加入我們並不是很感興趣。」黑魔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迴響著,「所以我有一點點好奇——你是忠誠的嗎?」
我垂下頭,模仿著爸爸的稱呼:「是的,主人。」
「不不,主人……你還沒有正式加入這個團隊呢,」黑魔王輕言慢語地說道,「但是西弗勒斯是忠誠的,我也聽說你很聰明、很圓滑、很斯萊特林……」
我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如果我交給你一項任務,你能完成嗎?」
我的頭腦裡一片空白,我想說不一定,但是我知道黑魔王和學校裡的教授們不一樣,誰都不知道他會對此作何反應。「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就像我父親那樣。」
「啊——沒錯,西弗勒斯的確犧牲了很多。」這個回答似乎取悅了黑魔王,「我當然也希望你能夠好好去做,不然我可能就要試圖說服你的母親來提供幫助了。」他狡猾地暗示道。
我無法反駁,唯一能做的只是低下頭顯露出我的順從和謙卑:我也沒辦法在黑魔王面前不心驚膽戰。
「我給你一年時間,」黑魔王低下頭,我看見巨蛇盤踞在他的袍角邊,對著我嘶嘶地吐著信子,「去殺死阿不思·鄧布利多。」
第230章 情人節番外·瑪格麗特·少女□□ (上)
好些年後,納西莎再三問我:你是怎麼會喜歡上西弗勒斯的?
誰知道呢。我默然無語。
孩子們在草地上追追鬧鬧,我垂眸打量著杯中的倒影,距離我的少女時代已經過去多年,那時的怦然心動早已平息。我終於能夠回頭審視我一生中的唯一一段愛情,卻發現連我自己都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曾經我對自己的未來並不懷有很大的期盼。我知道我以後會繼承家業、會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純血巫師、會有一個或幾個進入斯萊特林學院的孩子。沒有太大變數的人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拒絕歲月靜好的感覺。
直到我遇見了西弗勒斯,西弗勒斯·斯內普。
別聯想到「富家女愛上窮小子」一類的故事,我對西弗勒斯並非一見鍾情。說真的,誰會願意愛上西弗勒斯呢?——陰鬱、邋遢的混血巫師,成天粘著格蘭芬多的莉莉·伊萬斯。全校人都對他那油膩的頭髮和巫師袍下的麻瓜衣服指指點點,在這種情況下,儘管與他同屆,但我在最初的幾年裡卻沒有和西弗勒斯講過幾句話。
更何況那時候的我可風光了,斯萊特林裡沒有人不愛瑪格麗特·沃森。我在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一般會是別的女生的兩倍,納西莎經常調侃我說斯萊特林的男生可以任我挑選。真的,這不是開玩笑。當我攬鏡自照時,我意識到發現梅林並不全然公平,他也會在給了某人財富之外又同時賜予美貌和智慧。
我是完美的,若不出意外,我的一生都會如此完美吧?
我也曾暗自思索過以後我可能會嫁給誰。當然不可能是克拉布或高爾那樣的,或許是西格納斯·伯斯德,也可能是布萊克兄弟中的一個,或許是那位諾特先生……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對自己說,你瞧你的人生是多麼一帆風順啊!
我當然不會注意到角落裡的西弗勒斯、在斯萊特林受盡冷眼的西弗勒斯。
不過,我還是會在魔藥課上被迫將目光投向他。這個不招人喜歡的男孩總會時不時壓我一頭,這讓我極為不滿。但還不至於憤怒,我不會和這樣一個人計較太多。
事情是在四年級時開始改變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向我遞來一封紫色請柬:「終於!終於!——歡迎加入我的小俱樂部,瑪格麗特。」他對我眨了眨眼睛,「我保證你會喜歡的,全校最有魅力的男孩子都在這裡了。答應我,一定要盛裝打扮出席今年的第一次聚會。」
斯拉格霍恩教授很鍾愛我,因為我的才華和我的姓氏。
也就是在斯拉格霍恩的聚會上,我真正認識了西弗勒斯·斯內普。
當時我正在與斯拉格霍恩交談,他忽然高興地揮起了手:「啊——西弗勒斯,你總算來了。來,瑪格麗特,你一定對西弗勒斯印象深刻,對嗎?兩位魔藥天才同時聚集在這裡……」
我當然對西弗勒斯印象深刻,我不會輕易忘掉這個人是怎樣篡奪我在魔藥課上的地位的。好勝心瞬間點燃了我的鬥志,時隔多年,我已經淡忘了斯拉格霍恩還說了什麼,但我記得我在槲寄生下朝西弗勒斯伸出了手:「幸會。」當然,我難免在動作中流露出一絲幼稚的傲氣。
不過我的鬥志在對上西弗勒斯的態度時頓時變的什麼都不是。
西弗勒斯似乎並不想和我握手,他甚至沒有看我的眼睛,但迫於斯拉格霍恩灼熱的視線,他勉強碰了碰我的手算是打招呼。我注意到他難得換了一身較為正式的衣服,連頭髮似乎都整齊地梳理過——雖然還是有一絲油膩感。
再接著,我看見了莉莉·伊萬斯。
「西弗勒斯?」她顯得很驚訝,「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你會來?」
作為旁觀者,我清楚的看見,在莉莉那雙碧眼的注視下啊,西弗勒斯蠟黃的臉上頓時泛起了不好看的紅暈:「我……」
你想要給她一個驚喜。被排斥在談話以外的我以嘲諷的口吻想著。
沒想到啊,對誰都不理不睬的西弗勒斯居然會為了另一個女生而臉紅結巴。
我有些生氣,因為自己滿腔自說自話的驕傲無處發洩。
我嫉妒過莉莉嗎?
也許。
畢竟她得到了西弗勒斯所有的關注和……愛。如果那可以說是愛的話。
我始終無法說清楚我究竟是怎樣喜歡上西弗勒斯的。也許是他對待我那漫不經心的態度,也許是斯萊特林裡關於他的傳言,也有可能是他的魔藥天分,或者,只是因為我太閑了。
當時我才十五歲,不懂得愛情,也不懂得未來,更不知道命運是一雙無情的手,會在分秒間將我們所部下的棋盤打亂。
總而言之,我在不久之後正式向西弗勒斯發起攻勢。過去的十五年間從來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我自信或者說自負地認為,西弗勒斯也會如那些精巧的玩物一般落入我的掌心。我稱之為「遊戲」並樂此不疲,我相信最後的贏家只會是我,西弗勒斯……他和那些向我送來巧克力的男生別無不同。
但我失算了。
他對我在課上的故意挑釁置之不理、他拒絕與我一同去霍格莫德、他沒有對我的聖誕禮物作出回應、他開始回避我、他沉默。他依然跟隨著莉莉·伊萬斯,只不過這次他身後又多了一個我。
沒有人可以理解我。就連納西莎也認為我瘋了。她欲言又止地委婉提醒:「斯內普或許會是個不錯的藥劑師,但你們之間的差距很大……」
「不,納西莎,我總會成功的。」西弗勒斯的拒絕在某種程度上刺激了我。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大概就越想得到的,我開始進一步想要插足西弗勒斯的生活,我在掠奪者為難他時出來解圍,這種古怪的行為甚至引起了掠奪者的困惑。
「我不明白,」西裡斯·布萊克有一次對我說,「你幹嘛總是維護鼻涕精?」
「你喜歡他是不是?」詹姆·波特嘴快地插言道,「可是他看上去根本不想理你嘛!」
「那你又為什麼總想引起伊萬斯的注意呢?」我回嘴道,「還有,不許叫他鼻涕精!」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了久違的心悸。也許不知在何時,我已經讓自己過度投入到了這個「遊戲」裡。
我想盡辦法想要知道西弗勒斯的一切。甚至從斯拉格霍恩教授口中瞭解到西弗勒斯的家庭:懦弱的母親、蠻橫的父親。我能夠想像出那條昏暗、漫無天日的小巷,也能夠理解為何莉莉·伊萬斯會成為他生命裡的一道光。
我去翻閱了圖書館裡所有的舊報紙,終於找到了西弗勒斯母親的消息。「普林斯」,這是一個多麼貴族的名字啊。我懷著異想天開的悲憫,西弗勒斯簡直就像是一個落難王子一樣。當然這不是他的錯,假設他能夠出生在一個純巫師家庭,想必他會成長為不比詹姆·波特差的那種人吧?
我開始對西弗勒斯懷有一絲憐憫與敬意,一方面是由於他不幸的家庭,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對待霸淩的態度。至少他向來懂得還擊。
我也逐漸意識到,儘管西弗勒斯待我冷漠,但他對莉莉卻足夠好。我想他大概就是這種人吧,他不會在意那些不值得在意的東西,但他會竭盡全力去愛護那些他喜愛的東西,例如莉莉、例如魔藥。
也就是在那時起,我的很多觀念慢慢發生了轉變。我不再認為混血即渣滓,也不再對格蘭芬多懷有天然的敵意。我開始質疑我過去的觀念和人生。
這是西弗勒斯帶給我的影響嗎?
我不知道。
他從來都不是我能讀懂的那本書。
後來,後來啊……
十六歲那年,我父親開始為我尋覓潛在的配偶人選。我甚至一度要與西裡斯訂下婚約,後來由於後者的離家出走而不了了之。
但我對婚約的抗拒引起了我父親的注意。他在暑假時將我喊進書房:「瑪姬,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他深深地凝視著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
我環顧著金碧輝煌的書房,無奈地苦笑。當然,但凡能夠用金錢換來的東西,都可以在一秒之後出現在我的面前。除了愛情。除了愛情。
「瑪姬,」我的父親沉默了片刻,「你是否有了心儀的人?」
「不——」我立即否認道。
他微微歎了口氣:「如果有的話,你不妨說出來。我並不是那種要用兒女婚姻去獲得利益的人,瑪姬,我只想讓你和愛的人幸福地度過餘生。」他長久凝視著我母親的畫像,我看見淚水在他眼眶中彙聚。
可是我要如何告訴你呢,父親?告訴你,我愛上了一個卑微的混血?告訴你,我愛的人中意著另一個人?
百轉千回,最終我還是搖了搖頭:「不,父親,我只是覺得現在為時過早。」
他看著我的眼睛,須臾,父親放棄了這個話題:「你想要來看一看我新做出的魔藥嗎?」我點點頭。
他拿起桌上那個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瓶,裡面是某種我不認識的液體。父親慢慢打開瓶蓋。我怔住了。
我聞到了純粹的草藥芬芳、水的氣息,以及舊書的陳腐味道。
我看見淚珠從我父親面頰上緩緩滾落,在我詢問前,我已經知道這瓶神秘的液體是什麼。
「瑪姬,我很想念你的母親。」
「我很喜歡魔藥,後來卻因為要繼承家業所以選擇了經商,但你的母親一直鼓勵我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她甚至幫我建造了一個專門用來熬制魔藥的地下室。」
「每逢我做實驗時,她都會給我做助手。雖然你還很小,但那時你已經對草藥什麼的顯露出興趣。你母親總和我說,以後你肯定是魔藥大師……」
「但是有一天,我的配方出了大錯……整座莊園幾乎被毀於一旦……」
「我奄奄一息,醒來時自己在聖芒戈……他們說你母親選擇了保護我們,她本來可以不必受那麼嚴重的傷……我求他們治療她,但沒有用,沒有魔藥可以治癒那個出了錯的配方。」
「治療師們永久抹去了你的這一段記憶,但我沒有遺忘,瑪姬。我看著你,就總想起來你的母親,她經常說以後要把你嫁給你真正喜歡的人——就像我和她一樣,她還說你的名字以後會被寫進魔藥學教材……我忘不了她……」我的父親潸然淚下,「後來我終於做出瞭解藥,但已經太晚了、太晚了……」
「父親……」我把頭靠在他肩上。母親的身影其實已經消失在我的記憶裡,但我不忍心看到這個撫養我長大的男人落淚。
「瑪姬,你以後一定要嫁給這個人。」父親把玻璃瓶塞進我手裡,「它只會讓你想起你最愛的人……愛情……沒有什麼可以騙過魔藥……」父親突兀地推開我,「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我知道他必然在其中追憶起了逝去多年的母親,躬身告退時,我看見了畫像上永葆青春的母親。
這就是愛情?能讓一個人在十年之後依然淚流滿面?
我愛他?我愛西弗勒斯?我愛西弗勒斯·斯內普?
我握著那個玻璃瓶,無法回答。
西弗勒斯因出言不慎而與莉莉·伊萬斯決裂,數月時候,莉莉開始和詹姆約會。這對西弗勒斯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他開始接觸黑魔法、開始和斯萊特林的一些學生交際。
其實只要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他不可能進入那個圈子的核心。在其他人看來,他最多只是一顆好用的棋子而已。
「你不應該這樣。」我在一間空教室裡找到了西弗勒斯,對他如此說道,「莉莉不會——」
「不許提起她的名字!」他對我狂怒地喊道,一本書因為他的動作而滑落到地上,我看見了書名。那是一本在高年級學生裡很流行的高階黑魔法手冊。
我突然察覺到,他的所有情緒、所有選擇似乎都與我無關,似乎自始至終他在意的都只有莉莉·伊萬斯。
一個人的獨角戲有意思嗎?我第一次質問自己。接著,我不受控制地追問道:「你——你愛她?」
透過劉海,西弗勒斯的眼中射出兩道不友善的鋒芒。
「你知道我喜歡你嗎?」我低聲問道。
他沒有回答。
我忽然看清了此前的一切,以及別人是怎樣看待我的。我是這樣低三下四地跟在他身後,就像他追逐著莉莉的腳步一樣。原來不知何時我已經將自己置於如此低入塵埃的地步。我突然想起O.W.Ls考試後的那場鬧劇,大概在所有人眼裡,我都是那個龍模式的小丑吧?
我的指甲掐進了自己的指尖,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如此卑微地懇求他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那麼……你考慮過和我在一起麼?」
這一次,他飛快地給出了回答:「沒有。」
他對我的態度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冷漠、不耐煩。但我卻從來都不知道。
我抬起眼睛,我第一次意識到西弗勒斯看著我的眼神裡沒有一絲溫情。我突然察覺到他向我投來的目光始終是一成不變的:毫無感情、戒備,還有……我從不願承認的一點點厭惡。
愛情會讓人失去判斷力嗎?我觸及口袋裡的玻璃瓶,父親的話未必正確,如果我愛的人不愛我,那又有什麼用呢?
我選擇轉身離開,至少這樣還尚能保全最後一絲尊嚴。
那一年的寒假我去拜訪納西莎,她將要在幾個月後與盧修斯舉行婚禮。在納西莎的閨房裡,我對她如實說了一年以來的事情。她耐心地聽完了:「瑪姬,愛情可能是世界上最讓人困惑的一樣東西,沒有人可以說清楚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想,你應該並不是真正『愛上』了斯內普。」
「你的意思是我只是被他吸引了嗎?」
「對。人們都會對自己沒有見過會沒有接觸過的東西產生好奇心,這很正常。」納西莎微笑,「更何況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愛情可能是一生都無法觸及的東西。」
「那麼,你愛盧修斯嗎?」我猶豫了片刻,問道。
納西莎加深了笑意:「你知道答案,瑪姬。」
那就是不愛。布萊克與瑪律福的聯盟並非是因為愛情,但納西莎和盧修斯的結合卻可謂天造地設,縱使他們並不真正相愛,但相近的成長環境以及相合的三觀足夠讓他們並肩走下去。漫長的時光能夠消磨激情,但是也能打磨性格,那麼愛與不愛又哪裡稱得上重要呢?我突然開始羡慕我父親,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經歷過愛情的人吧?
「我明白了。」我對納西莎說道。
接著,幾天後,我對父親提起了婚約的事情。我建議他重新替我選擇一位丈夫。
「納西莎對你說了什麼嗎?」他聽完我的話,放下刀叉嚴肅地問道。
「父親,你是幸運的。但我恐怕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去像你一樣。」我盡力微笑,「更何況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盧修斯和納西莎,他們也會白頭偕老,不是嗎?」
我的父親隔著長桌望著我,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好。」
十七歲那天的夏天,我與西格納斯·伯斯德正式訂下婚約。我與他談不上十分熟悉和親近,但旁人對他的風評都很不錯,總的來說這是一樁挑不出錯的婚事,我應當感到滿意。
正式訂婚後,西格納斯曾邀我到伯斯德莊園拜訪。他的父母待人溫和,他的妹妹善解人意,而他本人也頗具風度,我們之間的談話不算非常熱烈,但也合得來。如若不出意外,我們將會在畢業的那年夏天舉行婚禮。我當然感到慶倖和滿意,然而卻談不上激動。
父親問我是否對這樁婚約有什麼意見。我搖頭。
「這樣很好。」我對父親說,我看見他的眉宇間隱藏著的憂慮。他向來是最瞭解我的那個人,他必然隱約猜測出了我心底的想法。
魔藥可以檢測出人心,但愛情卻不能隨意熬煮製成。
開學返回霍格華茲的前夜,我打開了那個一整年以來都沒有碰過的玻璃瓶。透明的液體在緩緩流動,我想知道我的心意是否已改變。如果我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那麼我或許還可以獲得內心的寧靜。我承認,在那一瞬間我無比希望自己能夠愛上西格納斯——
草藥芬芳、水的氣息、以及舊書的味道。
我聞到的味道和我記憶中分毫不差。
我忽然想要流淚。
再一次回到學校時,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和西格納斯的婚約,不少人都表示了祝福,自然而然也沒人會再提起我對西弗勒斯的迷戀。畢竟誰沒有過年少荒唐的時候呢?人們都以為那只是我一時興起的衝動,過後我依然回到了正軌上。
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裡已經缺少了一塊。
我仍然在上魔藥課,西弗勒斯依然是班上最璀璨的一顆星,不過我已經漸漸失去想要一爭高下的衝動;我也照舊出席斯拉格霍恩的聚會,只不過這次我挽著西格納斯一同出現,而西弗勒斯身邊已沒有了莉莉的身影。
你看,兩根線或許會有短暫的交匯,但最終都會分道揚鑣。我和西弗勒斯如此,西弗勒斯與莉莉亦是如此。誰都逃脫不了、誰都無法獲勝。梅林最終還是公平的,他沒有讓我得到西弗勒斯,也沒讓西弗勒斯得到莉莉。兜兜轉轉,我們誰都沒有走出這個局。
唯一值得注意的一點就是,西弗勒斯在那個黑魔法小圈子中逐漸贏得了一席之位。主要原因是他展露出的魔法能力已經到了讓其他人側目的地步。人們謠傳他這麼做的原因仍是因為莉莉,他想要讓她發現他並不比詹姆·波特差,儘管莉莉已經成為了詹姆的女朋友。
我的心臟漸趨麻木,我對西弗勒斯的逸聞表現出了冷淡態度,但它們飄入我耳中時,我依舊感到了無法壓制的鈍痛和遲緩的心動。我不明白也不甘心,我在嫉妒的同時又強迫自己接受現實。我試著遺忘掉玻璃瓶中飄來的氣息,然而我卻無法否認我的心意。
我愛他嗎?還是只是一時的好奇?或是被錯解的憐憫?
我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詰問自己,然而卻始終無法獲得答案。
十八歲那年,我帶著完美的成績從霍格華茲畢業。
十八歲那年,我和西格納斯在八月舉行了婚禮。到場的來賓均為顯赫人物。我的父親引領我一步一步走到我西格納斯面前,將我的手交到他的手中。當我們交換戒指時,我最後一次問自己:你願意嗎?
在分秒之間,我想過抽回手然後逃離這場婚禮。
但我不是西裡斯,我沒有勇氣去掙脫枷鎖。
沒什麼願意不願意吧?我認了命。
司儀宣佈我們結成夫婦、玫瑰和百合花瓣飄落在我們的頭髮上,新郎獲得准許可以掀開面紗親吻新娘,來賓在歡呼、夜鶯在歌唱,我聽見掌聲和歡呼,我嗅到了西格納斯所使用的香水味和婚禮蛋糕的甜蜜,我感受到陽光的溫度與珍珠頭飾的沉重,我閉上眼睛,世界重歸於黑暗。夏花爛漫、驕陽似火,我一生的愛情都應在此止步。
第231章 情人節番外·瑪格麗特·少女□□
西格納斯每日早出晚歸,絕大部分時候我都和老伯斯德夫婦待在宅子裡。時間長了之後難免會有各種問題。老伯斯德夫人不喜歡我整天研究魔藥,她希望我能多和其他夫人們社交,以便日後輔助西格納斯。與此同時我也不由得對西格納斯的「事業」產生了一絲質疑,據我所知他並未向任何機構投放簡歷,那麼他每天在忙什麼呢?
但當我向西格納斯提出疑問時,他卻禮貌地一筆帶過:「我想我們對此有共同的認知,瑪姬。」這句曖昧不明的話讓我坐如針氈。
當父親前來探望我時,我擔憂地對他提起了這個話題。
父親顯得非常懊惱:「瑪姬——」
「您說吧。」我準備好了接受一切惡劣的結果。
「西格納斯……他想要加入他們。」父親幾乎是耳語般地說道。我的雙手攥緊了裙子:「他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
「雷古勒斯已經成為了一名『騎士』,所以西格納斯恐怕會更傾向於和自己的未來妹夫站在一起。」父親的神情非常凝重,我知道他的立場一直是趨向于中立的。
「您的想法還是沒有變嗎?」我問道。
父親點了點頭:「我很擔心你,瑪姬。」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底下的花園,「從前我選擇中立,是因為我要保護你。現在我猶豫了,假如你的丈夫選擇加入他們,而你的父親卻遠遠避開,那豈不是讓你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父親,我能夠照顧好自己。」我堅定地說道。但父親卻搖了搖頭:「不,瑪姬,你恐怕不明白為人父母的感受,」他溫和地看著我,「我已經一把年紀了,自己過得怎麼樣倒不重要,可是我總不能看著自己的獨生女過得不好。」
我眨了眨眼睛:「那麼您打算怎樣呢?假如西格納斯決定追隨那個人,您也會緊接著加入嗎?」
「目前為止那位大人還沒有來聯絡我,不過如果他來的話,我會和西格納斯站在同一條線上。」父親沉著地說道,「不過瑪姬,我有些話得告訴你。」
「什麼?」我問道。
「你和西格納斯的婚姻並不穩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算是貌合神離。」父親制止了我的反駁,「我相信你們能夠維持良好的關係,不過……」他停頓了片刻,「時刻保持警惕,瑪姬。」
我警覺地抬起頭:「如果您指的是西格納斯會加入食死徒的話——」
「你應當可以想像如果西格納斯加入之後會是怎樣的情境。」父親若有所指地說:年輕有才的食死徒必然會受到黑魔王的重用。而高處不勝寒的道理誰都明白。「照顧好自己,瑪姬。」
如父親的預料,西格納斯在不久之後加入了食死徒。他開始往莊園裡帶來特殊的客人,盧修斯是其中之一,雷古勒斯自然也在其列,而西弗勒斯……我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再次遇見他。
前一晚西格納斯就告訴我,今天他會在家中舉辦一個小規模的晚宴。作為他的妻子我當然也要出席這場「光榮的」宴會,畢竟西格納斯現在在食死徒中可謂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不久之後或許能夠達到與盧修斯平分秋色的地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的丈夫也算是事業有成。
「你和西弗勒斯應該並不陌生,瑪姬?」西格納斯這麼說的時候我不免揣測起他的用意來。
「斯拉格霍恩教授很喜歡斯內普先生。」我輕描淡寫地說道。父親的警告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警惕——究竟要警惕什麼呢?
「魔藥?不,瑪姬,我想西弗勒斯已經成長為了魔咒大師。你見過他那些巧妙的把戲嗎?」西格納斯大笑著說道,我發現西弗勒斯比在校期間要更為陰鬱和深沉,聽見西格納斯的話,他的臉上居然毫無波動。
「黑魔王大人很希望我們能擁有一位魔藥大師,畢竟西弗勒斯對魔藥的熱情已經有所減退了。」西格納斯繼續說道。
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哦?」我微微笑了起來,並不接話。
見我裝作聽不懂,西格納斯只好暫時帶過這個話題,轉而繼續稱讚起西弗勒斯來。我取了一杯香檳,無意間記起似乎莉莉和詹姆也在夏天舉辦了婚禮。
好吧。涼涼的液體經過我的咽喉。我明白了他為什麼這樣不開心。
當其他人沉迷于美酒時,我悄然走到了露臺上,西弗勒斯一個人待在那裡望著昏沉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西弗勒斯。」我引起他的注意。他似乎早有準備,立刻戒備地退後了一步:「伯斯德夫人。」
我有點無可奈何,然而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近來過得怎樣?」
「……還可以。」他不情願地敷衍道,似乎有所顧慮一般想要離開,「我想我最好還是——」
「你很討厭我?否則你為什麼連話都不願意和我多說幾句?」我停頓了一下,「如果是因為以前的事的話,我想……我已經嫁給了西格納斯,沒有幾個人會永遠留在過去。」我言不由衷地說道。
西弗勒斯沒有說話。
我可能微醺了,因為我竟然如此急切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沃森——」
「或者說,你拒絕我的原因是什麼?」我打斷了他的話,「我哪裡不夠好嗎?」我本想問他我哪裡比不上莉莉·伊萬斯,但直覺告訴我此刻不宜提起她的名字。
「……」
「我只想要一個答案。」我低聲說,或許我本該把吐真劑混入酒中的。
「你沒有什麼不好。」他最終回答道,「我只是不喜歡你而已。」
答案不出意料。實際上,自始至終,這都只是我的獨角戲。
「好。」我感到了久違的悲傷與疼痛,「你不介意我在這裡靜一靜吧?」
西弗勒斯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很快我聽見他離開露臺時發出的動靜。我伸出手扶住欄杆,鐵的冰涼讓我的大腦清醒了一些。
我一定是喝醉了。
等我回到餐廳時,他們已經準備散場了。
「你去哪裡了?」西格納斯攬過我親吻我的面頰,這其中顯然有做戲的成分,不過我還是樂意配合:
「只是去樓上客廳休息了一會兒。」
「和我一起送送客人吧。」他說。
送到西弗勒斯時,他遲疑地對我伸出了手:「多謝款待。」
「不客氣。」我虛偽地假笑著,卻驚訝地發現他把一張紙條暗中傳入了我的手心,當我試圖尋找他的眼睛時,卻發現他再一次回避了對視。
趁著西格納斯和雷古勒斯告別的機會,我匆匆走回客廳展開紙條:
小心西格納斯。
這是唯一的一句話。
我心神不寧地隨手將紙條投入壁爐裡,溫暖的橘紅色火苗霎時將它燃成灰燼,我攥緊雙手,心臟劇烈地砰砰跳動著。
晚間西格納斯重提起宴會上的話題:「我們需要一個魔藥大師,瑪姬。」
我屏住呼吸,佯裝不懂:「那麼你找到潛在的人選了嗎?」
西格納斯忽視了我的話:「黑魔王希望這個人最好能和我們有緊密的聯繫。」
我的手微微一抖,父親……「不,西格納斯,我父親已經上了年歲,你確定要讓他這樣操勞嗎?」我不假思索地回絕道。
「我沒有在說你父親,瑪姬。」西格納斯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我從梳妝鏡裡悚然瞥到他的眼中帶著偏執而熱烈的光芒,「我在說你。」
我手裡的梳子無聲地掉到了地毯上:「西格納斯?」
「你一定見過萊斯特蘭奇夫婦吧?」西格納斯帶著某種雄心壯志說道,「我們也可以和他們一樣……想一想,瑪姬,伯斯德夫婦,我相信我們可以合作的很好,不是嗎?」
父親的警告與西弗勒斯的字條。我強作鎮定彎腰撿起了梳子:「我會考慮的,西格納斯。」
「我以為你會毫不猶豫地加入我們的隊伍。」西格納斯仿佛十分失望。
「納西莎不也沒有追隨盧修斯嗎?」我回擊道,「好了,我答應你我會考慮,這還不夠嗎?」
我感到了一陣強烈不安,正當我在思考是否需要聯繫父親時,西格納斯開口了:「不過你會好好考慮的,是嗎?」
「對。」我匆匆起身拿起浴袍。西格納斯的目光一直膠著在我身後,我知道他不會這樣輕易放棄。
父親保護了我。
他以向食死徒提供福靈劑和吐真劑的代價換得了我的赦免,但我知道這和被烙上黑魔標記並無差別,從魔藥經西格納斯之手被送到黑魔王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是置身於戰爭外的人了,我的手已經染上了白巫師的血,我已與食死徒同流合污。
西格納斯對這樣折中的解決辦法並不完全滿意,但礙於種種原因他最終接受了這筆交易。
1979年年底,納西莎在來信裡告訴我她將榮升母親的好消息。我當即動身前去瑪律福莊園拜訪。
「盧修斯認為這會是個男孩子,所以他想請西弗勒斯來做孩子的教父。」納西莎對我抱怨道,「不過我更想要個女兒,瑪姬,這樣你就能當教母了,對不對?」
我和西弗勒斯的名字以這樣一種方式聯繫在一起實在是有些尷尬,我笑了笑:「說不定盧修斯的猜測是錯的,到時候可別忘記拿我的名字給孩子作中間名。」
納西莎笑了起來:「我已經想好了,如果是女孩的話我就給她起名叫『赫斯珀·瑪格麗特』。」她看了看我的臉色,「你和西格納斯還好嗎?」
「就那樣吧。」我聳聳肩,「相敬如賓。」
納西莎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她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我制止了:「這是我的選擇。」千言萬語到頭來只剩下這一句話,我低下頭。這時治療師進來給納西莎例行檢查,我起身退了出去。
「瑪姬。」盧修斯喊住我,他示意我隨他走到客廳裡,「我知道這麼問有些唐突,不過……你和西格納斯之間一切都還好嗎?」他帶了點試探地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你和西茜都這麼問?發生了什麼?」我不免警覺了起來。
「不,我和西茜只是有些好奇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孩子。」盧修斯立刻解釋道,「西格納斯有考慮過這方面嗎?——我是說,這樣我們兩家人的孩子就可以從小一起長大,是不是?」他似乎有些緊張,因為最後那一句解釋無論怎麼看都有些畫蛇添足、欲蓋彌彰的意味。
「我個人認為這種事還是要隨緣。」我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更何況我們都還太年輕。」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盧修斯和納西莎知道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東西。
「啊——西弗勒斯,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盧修斯被突然出現在門邊的西弗勒斯嚇了一跳,「我正在和瑪姬說事情——」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呢?」西弗勒斯突然朝門裡走進了一步,他的面孔藏在陰影裡,我有些不安地看了眼盧修斯:
「告訴我什麼?」
盧修斯咽了口唾沫,他緊張地看著西弗勒斯:「我想——」
「西格納斯有了情婦。」西弗勒斯直截了當地說道,盧修斯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裡。我慢慢眨了眨眼睛,目光從盧修斯轉移到西弗勒斯的身上:「抱歉,你說什麼?」
「她叫凱薩琳·沙菲克。」西弗勒斯繼續說道,「並且她已經……懷孕了。」
我轉頭看著盧修斯:「盧修斯?」
「瑪姬——」好了,這下全都明白了。
我覺得我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當西格納斯踏入房門的同時,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瑪姬?」他似乎吃了一驚,隨手把脫下的斗篷丟到了扶手椅上,「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仔細打量著我丈夫的面龐,沒錯,我承認他是一個英俊瀟灑且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我同時也萬分確信當初身邊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極高。
那麼是我出了錯?不可能,我同樣年輕美貌、極受歡迎,更何況我家世顯赫,他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要在新婚半年的時候出去找情婦。
「瑪姬?」見我不說話,西格納斯仿佛有些擔心。
我微笑了起來,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虛偽又危險:「親愛的,凱薩琳·沙菲克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在我說出那個名字的同時,西格納斯神情微變,與此同時大門又一次被猛地推開,我驚異地發現我的父親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他的臉上帶著極深的慍怒。
老伯斯德夫婦以及西格納斯的妹妹都聽到響動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們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三人對峙的奇景。
「父親?」
「我知道你做了什麼。」父親看向西格納斯的眼神裡帶著史無前例的憤恨,他大步走上前來拉住我,「我要帶走我的女兒。」
「您知道了沙菲克的事情?」我反應了過來。
「沙菲克?不,不止於此。」父親轉頭看向剛剛走下樓梯的老伯斯德夫婦,「你們知道你們的兒子打算對我女兒做什麼嗎?」
老伯斯德夫人的臉色微微發白。
「請冷靜一下,沃森先生。」老伯斯德先生走上前來,「我們可以很好地把那個女人給解決掉。」
「住口!我沒有心情跟你們廢話。」父親毫無風度地打斷了老伯斯德先生的話,他怒視著西格納斯,「是你說還是我說?」
西格納斯居然還能保持微笑:「我想您一定是誤會了——」
「那就我來說好了。」父親看著我,他的目光中有濃烈的愧疚和憐惜,「瑪姬,這個人對黑魔王提出了一項計畫,名叫『生命之源』。他建議黑魔王讓食死徒與來自純血家庭的女人們生下孩子,隨後將這些孩子從小開始培養,等他們長大之後他們就會成為新一代忠心耿耿的食死徒,甚至數量眾多到足夠組成一支軍隊……」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以身作則』去找了凱薩琳·沙菲克,然而純血家庭中並沒有那麼多未婚女子能夠提供給其他的食死徒,所以他準備將你獻給他們……瑪姬,他決定把你獻給他們作為公用的玩物!生育機器!」父親咆哮了起來,他抽出了魔杖,「鑽心剜骨!」
西格納斯反應迅速的避開了。
「父親!」我拉住他,聯想起今天下午在瑪律福莊園裡的情形,已經無需再向西格納斯求證。我看向那個讓我感到噁心和恐懼的男人:「你會將你的妹妹送給他們嗎?」
西格納斯沒有說話。
「我們走。」父親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我留下你這條命的唯一原因是我還需要照料我可憐的女兒,否則你以為你能活著避開鑽心咒?」他怒極反笑,「老伯斯德夫婦,你們真的對你們兒子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嗎?你們會遭到報應的!梅林會讓你們償還代價!」
不久之後我在報紙上讀到一則小小的消息,西格納斯已經迎娶了凱薩琳·沙菲克。我漠然地放下報紙,從夏天到冬天不過區區半年時光,卻仿佛已經消磨了一生。直到大夢初醒時,我才發現這段短暫的婚姻還是給我留下了一些傷疤。
後來父親告訴我,盧修斯在我離開瑪律福莊園後親自來找了我父親,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顯然盧修斯一直是知情的。但父親和我並不怨恨他,父親甚至告訴我我們應當感激他,如果不是盧修斯前來坦白,恐怕我們會被一直蒙蔽到最後一刻。
但我沒有告訴父親的是,也許我更應該感謝西弗勒斯。我能夠看出本來盧修斯是搖擺不定地,而西弗勒斯大概在我走後說服了盧修斯。
我應當去向他表示謝意吧?
父親還說,鑒於越發緊張的局勢,他決定在三月時啟程帶我一起前往法國暫居——或許是永久定居,假設黑魔王註定要侵蝕英倫三島的話。
曾經父親還有可能投向黑魔王一方,但在我與西格納斯的婚姻解體後,他已經徹底回歸了中立,甚至,更傾向于鄧布利多。
無論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兵荒馬亂,沃森莊園裡始終一片風平浪靜,我開始收拾要帶走的行李,也寫了密信告訴納西莎我會離開一段時間。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外面那些閒言碎語是如何看待我的,我只知道我身心俱疲,逃離未必不是一個療傷的辦法。
我不會再結婚,應該有不會再有戀愛的想法。愛情,恐怕註定離我太過遙遠。
再次見到西弗勒斯,是在破釜酒吧。
我原本只是恰好路過,卻在吧台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好,西弗勒斯。」我主動打招呼道,「湯姆,勞駕上一杯火焰威士卡。」
「你——」他蹙了蹙眉,我不知道他是否想要詢問我的近況,然而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我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左手,不覺有一絲嘲諷。時光輾轉,我早已不是在霍格華茲裡那個天真爛漫的瑪格麗特,而他也不再是那個陰鬱沉默的西弗勒斯。
「我本來想找個時機上門道謝的,不過既然遇到了,現在也可以。」我接過火焰威士卡猛地灌了一大口,抬手擦掉被嗆出的眼淚後,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玻璃瓶,「我不知道你是否需要……但我留著也沒用,還是給你吧。」
我曾在其中尋覓到愛人支離破碎的影子,直到我已失去愛的能力。
西弗勒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個玻璃瓶,他一定同我當初一樣疑惑,疑惑于這種不知名的神秘液體的作用。
「西格納斯……」他猶疑地提起了一個我不想聽到的名字,「他想對你說聲抱歉。」
我盯著威士卡:「我不恨他,但也不會原諒他。」他誠然沒有來得及施行他的計畫,但那已經足夠。現下伯斯德夫人早已換人,這一段隱痛或許在很久之後會不再有人提起,但傷疤已經留下。「他的計畫繼續了嗎?」
「沒有。」西弗勒斯搖了搖頭,「他的家人全部反對,而黑魔王也沒有表現出很濃厚的興趣。」
也許是我的質問起了作用,誰知道這個日益瘋狂的食死徒會不會獻上自己的親生妹妹?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一個荒誕的想法……回見。」我轉頭看著桌上,那個玻璃瓶仍在原處,「你也許,也許會用得上吧。」
你可以用它探知到你的愛情,正如我當年一般。
我不曾得到你,你也不曾得到她。誰都沒有走出這座圍城。
當我步出破釜酒吧、走入倫敦的陰雨時,一個瘋狂的想法開始在我腦中醞釀。我名叫瑪格麗特·沃森,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去換得我想要的東西。
我承認我的手段並不光明正大。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人。
我承認我曾有過短暫的猶豫和退卻。
我承認我是任性的,我情願為了一時的歡愉而忍受未知的結果。
我承認西弗勒斯也許會恨我,但那又怎樣呢?
當我站在蜘蛛尾巷19號的屋簷下扣響那扇門時,我就已經準備好了接受一切有可能的結局。
魔藥騙不來愛情,但它可以蒙蔽人心。即便那只是鏡花水月。
我在法國陸續獲悉英國的消息,黑魔王的爪牙在英國肆虐,而歐陸也惶惶然不可終日。
雷古勒斯在那年六月離奇失蹤,與之而來的後果是,西格納斯那個純真的妹妹陷入了瘋癲。西格納斯試圖將她嫁給另一位食死徒,而她則在婚禮上突然發瘋殺死了新郎。接著,新郎的家人報復性地暗殺了老伯斯德先生。厄運接踵而至,西格納斯在一次與傲羅的交戰中失手被捕,他的妻子——凱薩琳——席捲了一筆錢財想要逃脫,卻應不慎捲入一場戰鬥而被誤殺。
父親的話應驗了,詛咒降臨到了伯斯德家族的頭上。
我放下報紙,因果迴圈,誰都無法逃脫,我也一樣。
父親再三套話想要知道我孩子的父親是誰,而我卻選擇保持沉默。最終他也只是無奈地一聲歎息。
六月,納西莎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叫作「德拉科」。她說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成為好友,就像我和她一樣。
我很感激她沒有提及德拉科的教父是誰,也沒有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答案大概已經心知肚明吧?
我的女兒出生于十一月,我給她起名叫「維奧萊特」。她出生在傍晚,光線開始從淡紫色的天際邊消退,與此同時家養小精靈向我父親彙報說莊園裡的紫羅蘭突然反季節開花了。這也許是梅林的祝福。我看著繈褓中的女兒,她的相貌就如同是我的複刻版,就連父親抱起她時都不免激動地濕了眼眶:「瑪姬,這種感覺就跟我第一次抱你時一模一樣!」
維奧萊特·納西莎·沃森。從此之後她將是我生命裡最珍貴的寶貝。
1981年黑魔王戰敗後,我們一家回到久違的英國。
「維奧萊特會引起一陣風浪。」父親如此警告我道。
「我不在乎。」我看著維奧,她已經學會說簡單的詞句,也會對我微笑和揮手,「她是我的女兒,除此以外她不屬於任何人。」
父親沉默良久,他看著我說道:「但她並非沒有父親。」
父親是對的,西弗勒斯對此有知情權,可是在幾天前他心愛的女人剛剛死于黑魔王手下。維奧咯咯笑著,我陷入沉思,我當然可以告知他她的存在,然而西弗勒斯是否會在意?還是會徒增煩惱?
「他不需要知道。」我最終這樣回答道。
父親歎了口氣,移開了視線。我知道他將要問什麼,這是一個困惑他很久的問題。
「瑪姬,我不在乎那個人的身份和地位,但我只想知道是誰偷走了我女兒的心。」他慢慢站起來,不知何時歲月已給他留下深刻的痕跡,「瑪姬,你是一個好女兒,只除了這件事。」他如此說道。
我無言以對。父親固然接納了維奧萊特,但我叛逆的行為也讓他傷透了心。
納西莎帶著德拉科來探望我,我堅持不必讓維奧有教父或教母,但她仍然很高心我採用了她的名字作為維奧的中間名。其間,納西莎試探著提起西弗勒斯:「他最近過的不太好。」
「那也與我無關了。」我放下茶杯,窗外雪花飄落、風景淒涼,「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經放下了愛情。你也許會覺得我這麼說很幼稚……但是,我似乎老了許多,不是容貌,而是內心。我已經不敢、沒有力量,也不願去愛。」
我的一生可以說順風順水,唯獨除了愛情,這是我唯一不曾明白也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納西莎最後問了我一個問題:「總有一天,維奧會長大、會開始好奇,你決定要永遠瞞下去嗎?」
1982年,魔法部對食死徒餘孽進行公開審判。西格納斯也在受審的名單上。魔法部給我發來信件,問我能否以前妻身份作為證人出席。我躊躇了一陣,隨後提出了一個要求:刪去我與西格納斯的婚姻記錄,並銷毀相關的紙面報導。
我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有點傻氣的瑪格麗特。我承認歲月讓我變得有一些狡詐、學會了談條件,但誰都會變,誰都會成長。或許早在我帶著迷情劑敲響那扇門的那一刻起,我就成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己。
當然,西格納斯也與我記憶中大不一樣。我從未想過那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會形容槁枯。他穿著破爛的灰色囚衣,和其他一些食死徒站在一起接受審判。當我發言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我的方向,那是如狼一般饑渴、兇惡、無情的目光,這種目光令他消瘦的臉龐變得猙獰。我明白,種種變故已經瓦解了他內心的最後一片淨土。
有了我的證詞,西格納斯罪行確立,他被判關入阿茲卡班二十年並要終身接受傲羅的監視。
而我得到的是抹去過去。
當我走下魔法部臺階時,官方檔上已沒有我的婚姻記錄,而在時間長河裡,人們最終也將遺忘掉我與西格納斯的前塵舊事。
同年我開始專攻迷情劑及其衍生產品研究。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研究這個,或許是因為愛情——這個困擾我多年的謎題。
諷刺的是,雖然我與愛情不相合,然而我在迷情劑研發上卻堪稱高手。
父親在維奧九歲那年無疾而終,他走的很平靜。我將他與母親葬到了一起,多年之後,這對眷侶最終得以重聚。
我認為死亡對他來說並不痛苦。他看見了他的女兒過上平靜的生活,也看見了他的外孫女漸漸長成美麗的女孩。他終於可以去見他的愛妻,告訴他在她死後的許多年內,他們都過得很好。
父親去世前曾和我有過一段對話,當時我正在給他讀一本書,而維奧則在花園裡蹦蹦跳跳玩耍。
「她多可愛啊,就像你小時候一樣。」父親突然說道。
我放下書,我的女兒奔跑在陽光下,她的金髮折射出明亮的光澤,我情不自禁微笑:「因為她是你的外孫女呀。」
「你以後可能會有麻煩的。」父親笑了起來,「等維奧開始收到小混蛋們的情書時,你就會明白我當年是如何苦惱的。」
父親側頭望著窗外的風景,他慢慢說道:「那個人……是西弗勒斯·斯內普吧?」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許多年以前,我曾見到過他一面……在破釜酒吧。」
我怔住了,經年的記憶突然襲來:「你一直都知道?但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有提起過……」
「你是我女兒,」父親如孩童般得意地笑了起來,「你瞞不過我。」他的笑容微微凝滯,「你們不合適。」
「我知道。」我垂下了眼睛。我用了很久才明白的道理,父親卻只需一眼就已經看破。
「這便是愛情,瑪姬,」父親緩緩說道,「無論是一廂情願,還是兩情相悅。」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愛情未必有完滿的結局,但它總會不期而遇。瑪姬,你只需不後悔你的選擇就好。」
後來還發生了很多事。
譬如西格納斯在阿茲卡班中病故;例如我的魔藥事業蒸蒸日上。
還有——1991年,維奧萊特收到了霍格華茲的錄取通知書。
我思考很久之後,對納西莎提出一個不意外的請求:「你可以幫我聯繫西弗勒斯嗎?」
我早已不愛他了,但我最終認同了父親的話:維奧不能永遠沒有父親。
我看見晨曦驅散薄霧、我看見天際線漸漸明亮、我看見時光將我內心的波瀾撫平、我看見我一生中唯一曾有過的愛情慢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