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賈寶寶還沒站起身,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嘭」的一聲, 外堂與內室的隔扇被人一把推開。
賈寶寶一驚, 仔細看向來人。
繡春刀抵在隔扇上, 室內垂下的珍珠簾幔不斷搖晃,而在那之後的, 是一個挺拔的身影, 來人臉上帶著半面金色面具, 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緊緊抿起的唇。
「這位大人……」賈寶寶從榻上起身,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腰間掃去,那裡卻空無一物。
她怔了片刻, 立刻恢復如常, 「不知道這位大人有何指教?」
那人揚了揚下巴,手指握緊繡春刀,一步步走來。
賈寶寶心道:「我最近也沒犯啥事啊, 這錦衣衛應該不是來抓我的吧?」
系統無語道:「你還沒犯啥事兒?你就差要上天了!」
賈寶寶聽了系統的話, 不由得緊張地盯著這位錦衣衛。
飛魚服穿在他的身上, 顯得他格外英氣,絛環玉帶勒出的腰肢,顯得蠻韌十足。
繡春刀在她身後的長榻上輕輕一磕,傳來「咯噔」一聲輕響。
賈寶寶身體一顫, 低下頭來。
那人聲音沉沉:「不必驚慌, 只是收到舉報, 來檢查一番罷了。」
賈寶寶苦笑。
沒想到這錦衣衛身為陛下的暴力機關, 還挺人性化的, 居然還知道安慰人?
他手捏著刀,刀柄在長榻上無意識滑動。
「你跟府上的賈芹關係挺好?」
賈寶寶頓時警惕起來,她搖頭道:「我們兩個不好,我跟他有仇的。」
那個錦衣衛抬起頭,金色的面具下,兩隻眼睛深不見底。
他沉聲重複:「有仇?」
賈寶寶「嗯」了一聲。
他盯著她的發旋,淡淡道:「可是,你們家璉二爺可是說了,你和他好著呢,他還帶你出去玩樂,帶你去……」
他頓了頓,唇抿成一條線。
賈寶寶低著頭,輕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個賈芹是把我騙去……騙去……」
她捂著臉,不再說話。
賈寶寶在心裡對系統道:「怎麼樣?我表演的像嗎?」
系統:「……」
系統斜眼盯著怒火滔天的那個人,「呵呵」了一聲。
還怕這個錦衣衛不信,賈寶寶連忙抽噎道:「我差點失身在裡面,雖然我是個男人,但……但是……」
她的可憐還沒有扮演完,腦袋上突然扣下了一隻手。
那只手掌心溫熱,用力地將她的腦袋往下按了按。
賈寶寶小心翼翼問:「大人?」
那個錦衣衛冷笑一聲,「不用說了。」
他的手縮回來,攥成拳,指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狠厲的聲響,就像是要將誰的喉嚨骨捏斷似的。
賈寶寶看向他,他卻轉過身。
她的視線再一次落到他腰間的位置。
沒有玉佩。
「不知道大人該如何稱呼?」賈寶寶出聲詢問。
「這是什麼?」那位錦衣衛大人突然伸出刀,將攤在長榻上的話本翻開。
「這就是一些話本呃……」賈寶寶瞥了一眼他翻開的話本,頓時說不出話來。
既然是她一個人躺在這裡看得話本,自然有健康的,也有不健康的。
賈寶寶的視線簡直不敢再往話本中暴露的畫像上放了,她盯著他,卻見他垂著眼,死死盯著那個本子。
她眼角的餘光掃到,他刀鞘尖兒正在那頁上緩緩移動。
賈寶寶立刻殷勤道:「若是大人喜歡,盡可將這些都帶走。」
那位大人倏地扭過頭。
他的目光複雜又嚴厲,好像在指責她。
賈寶寶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他問:「看來你買了很多這樣的書?」
賈寶寶忙搖頭:「沒,真沒,這就是全部了。」
他語氣嚴厲道:「這些都是□□。」
哎?
「不至於都是吧?」
「我說是就是。」
錦衣衛扭過頭,將長榻上這些話本全都收攏到一起,淡淡道:「□□全部沒收。」
賈寶寶上前一步。
他轉過頭,「或者,你想試試蹲大牢的滋味?」
不、不至於如此吧?
錦衣衛捏著那一摞話本,不輕不重地壓在她的腦袋上。
賈寶寶腦袋一低,只聽到他淡淡道:「不許再看這些不正經的東西了。」
她總覺得他的語氣怪怪的。
可當她抬起頭,他卻轉身走了,根本不給她打量的機會。
賈寶寶對著他的背影突然道:「哥哥!」
那個挺拔的背影沒有一絲遲疑,腳步依舊堅定。
這個離開的背影太像他了。
她忍不住追上去,想要撲住這個背影。
然而,就在她快要撲上去的時候,那人堪堪一側身,恰好與她擦肩而過。
賈寶寶收勢不及,腳下一絆,整個人朝前栽去。
她視線的餘光,瞥到那人似無奈地勾了勾嘴角,下一刻,那把要過人命的繡春刀便溫柔地橫在她的腰前,擋住了她的去勢。
他一手抱著話本,一手捏著刀身擋住了她,她的體重全都加在了刀身上,他卻依舊巍然不動。
賈寶寶盯著他的面具,輕聲道:「元春哥哥。」
他看著她,唇一點點抿緊。
有那麼一瞬,他就像快要雪崩的巍峨高山,然而,轉瞬間,他就重歸於平靜。
他張開嘴,淡淡道:「寶二爺,你管每個人都叫哥哥嗎?」
賈寶寶小聲道:「你那麼在乎?」
他瞬間閉上了嘴。
賈寶寶像是吃到了小母雞的狐狸,笑眯眯道:「我雖然有很多哥哥,但我心裡面的大哥卻永遠只有一個人。」
系統吃醋地發出噪音。
賈寶寶微微蹙眉。
「怎麼了?」他瞬間收回繡春刀,扶住了她的肩膀。
賈寶寶低垂著頭,痛苦地搖頭。
他更緊張了,「病了?」
他的手指探向她的額頭,下一刻卻被她柔軟的毫無攻擊力的手指握住了。
她用兩雙手緊緊握著他的一隻手,仰著頭,期待地看著他。
「你是我大哥嗎?」
他眯了一下眼睛,似乎被灑進來的陽光刺痛了。
他的唇角下垂,輕聲道:「不是,我不是。」
這個錦衣衛甩開了她的手,直直地出了門。
等賈寶寶走到門邊的時候,腿長步伐大的他已經消失在院子門口了。
「二爺?」被另一個錦衣衛攔在一旁的麝月和晴雯緊張地喚了賈寶寶一聲。
賈寶寶朝二人安撫地笑了笑,「我沒事。」
等到晚上的時候,賈寶寶才從晴雯口中得知那些錦衣衛主要是奔著賈赦和賈璉的院子去的。
晴雯滿臉不解道:「不過,好像是虛驚一場,那些大人們好像什麼也沒找到……奇怪了,他們為什麼要來找二爺?」
晴雯憤恨道:「定然是他們故意陷害你。」
賈寶寶想起匆匆前來,又匆匆離開的那人,又想到水清帶自己經過北鎮撫司的畫面。
她摸了摸下巴,笑道:「或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晴雯:「那還能是因為什麼?」
「或許更加簡單……」她眉眼彎彎。
或許有人只是想要見她而已。
系統:「你以為你是香餑餑嗎?」
賈寶寶曲起手指,勾了勾黏在臉頰上的髮絲,朝系統微笑,「哦,你說了什麼嗎?」
系統屏住呼吸。
該死的,為什麼她更有魅力了?
……
「寶玉,快過來。」賈母坐在上首,朝賈寶寶招了招手。
賈寶寶忙含著淚,坐在賈母身邊。
「乖孩子,一定是嚇到你了。」賈母慈祥地拍了拍她,視線掃過正站在一旁的兩個兒媳婦。
王夫人用帕子抹著淚,悲傷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了,偏偏還這麼多災多難,也不知道是哪個要害我家寶玉,我只願寶玉平平安安一輩就好。」
邢夫人冷笑一聲。
賈母摟著賈寶寶,冷聲道:「我還活著呢!我看看哪個敢害咱們家寶玉!」
說罷,她又好聲好氣問賈寶寶:「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賈寶寶看向邢夫人,見邢夫人眼神閃爍,暗道:「她一定是說了不利我的話。」
系統:「別怕她,實在不行,我給你開外掛,咱們高維度來的能怕這些線條人嗎?」
賈寶寶:「你放心。」
她轉頭就痛哭起來,「我……我……實際上,這件事是因賈芹而起。」
賈寶寶將賈芹聽從賈璉的命令,將自己騙到那種場所的事實和盤托出。
賈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邢夫人忙道:「他胡說,不是這樣的!」
賈母淡淡道:「我還沒老糊塗,你們打的什麼主意真當我不知道嗎?」
邢夫人訥訥不言。
「你也是個糊塗的,家裡的爺不著調,你還跟著他犯渾……」
賈母頓了頓,慈眉善目地看著賈寶寶:「寶玉你先下去吧,以後受了委屈一定要跟祖母說,我給你做主!」
賈寶寶哭著沒說話。
王夫人起身:「我……」
賈母沒等她說完,就點頭道:「你也去吧。」
王夫人低下頭,帶著寶玉離開。
兩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王夫人趕開小廝和奴婢,自己提著燈籠映著回廊的地面。
賈寶寶低著頭,看著燈光如同積水一樣搖晃。
「這些事,你都該跟我說的。我作為你的母親,卻知道的如此晚。」
賈寶寶一言不發。
王夫人歎氣:「你從小就不一樣,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我就越來越生分。」
她轉過頭,「寶玉,你是恨我的吧?」
賈寶寶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道:「沒有,我覺得現在這個身份很好。」
王夫人:「可你的樣貌到底是太出眾了,這恐怕會給你招來禍事。」
她目光閃爍,輕聲道:「要不然你就……」
賈寶寶心裡冷笑一聲,淡淡道:「如果沒有這張臉,恐怕也不會得陛下青睞吧?」
王夫人吞下了尚未出口的話,溫情道:「我的兒,你該知道的,你愚鈍一些,醜陋一些都沒有關係,畢竟,我也不望著你做什麼大官。」
系統涼涼道:「看來你這個便宜娘,也不過是希望你作為她在賈府中本錢,未來的依靠。」
賈寶寶心中道:「這個時代的女子大多如此。」
系統:「可她的心卻是常人少有的狠,怪不得會逼走賈元春,攤上這樣的爹娘,這是上輩子造孽了嗎?」
賈寶寶突然道:「太太,你該不會覺得賈芹把我獻給貴人這件事,都是我的錯吧?」
王夫人看著她的臉色,「寶玉,你就不該跟賈芹出去的,你這次得罪了貴人,以後怎麼辦?你要知道,你不是賈府的小姐,沒人護著你,你也不是正經的爺們,你身上的秘密永遠見不得光。」
賈寶寶深吸一口氣,輕聲道:「謝謝太太提醒,我知道了,太太若是沒事的話就先走吧,我還要吹吹風,清醒清醒。」
王夫人:「你是該好好清醒了。」
說罷,她提著燈籠離開了。
系統小心翼翼地守著賈寶寶:「宿主,你還好嗎?」
賈寶寶輕聲道:「好,當然是不能再好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跟這裡格格不入了。」
她環抱著自己,看著長廊外的坡底,「我有外掛,我有本事,有時候我不得不涉險,我涉險也都能逃脫,可是,我還是需要一個在這個時候什麼也不說,只是陪伴我的人。」
可惜,這個世界,這些名義上的親人給不了她這些。
他們眼中都只有自己的利益。
她深吸一口微涼空氣,合著各種樹木花草的香氣深入肺腑。
她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下意識喊了一聲:「誰在那裡?」
過了會兒,樹葉間傳來「簌簌」聲響,一隻潔白的手拂開葉片,走了出來。
他走在月光下,手裡端著一個白玉小碗,碗中盛著剛沒過底的水。
賈寶寶失笑:「妙玉大師這麼晚來接露水啊。」
妙玉一言不發地走了過來。
賈寶寶此時也不太有心情搭理他。
他站在她身邊,與她一同看著坡底的樹木和樹木掩映下回廊簷角的燈火。
空氣安靜,月光溫涼。
他淡淡道:「我想你是知道的,我有潔癖。」
賈寶寶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自然也沒有作聲。
妙玉卻抬起手臂,袖子微揚。
他僵硬地將將自己的手臂放在她的肩上。
「所以……」他一字一頓,吐字艱難,「想哭也要小心著點,別把貧僧的袈裟弄髒。」
賈寶寶扭頭看他。
妙玉卻執著地望著坡底下的燈火,「以後也別來找貧僧哭哭啼啼,貧僧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了。」
賈寶寶忍不住問:「我是怎麼樣的人?」
妙玉抿了抿淡色的唇,「豔麗皮囊下的精怪,笑眸深處的惡鬼。」
賈寶寶:「……」
「好高的評價啊,大師,我想……」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頭慢慢朝他胸口靠去。
他心中不停念著:「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據說這句佛經有驅魔趕鬼的功效,希望有用。
☆、102.第102章
「噗嗤——」
一聲輕笑響在耳旁。
妙玉詫異之下, 不得不低頭望去。
他的身前,賈寶寶正仰著頭, 對著他笑, 明亮含笑的眸中哪有一點眼淚的痕跡。
妙玉抿緊唇,手臂也迅速拿了下來。
賈寶寶卻挽住了他的胳膊,「大師,抱歉,可是,有人安慰我, 我真的很開心,沒忍住就笑出聲了。」
妙玉面容冷凝:「欺騙貧僧很有趣?」
賈寶寶的睫毛扇動了一下, 輕聲道:「並非有意欺騙, 我方才的心情卻是不大好。」
頓了頓, 她問:「剛才我與王夫人的對話你都聽到了吧?」
妙玉的身子瞬間僵硬了。
正是因為聽到, 他才會做出這些無用的舉動。
妙玉微微揚了揚下巴:「我才從坡下走上來, 你們說了什麼?貧僧該知道嗎?」
他盯著賈寶寶:「施主莫不是以為,貧僧對施主心存憐惜才如此做的吧?」
賈寶寶只是笑著看著他。
「貧僧自然不是。」妙玉移開視線, 自顧自解釋。
「貧僧只是……想要詢問施主一件事, 這只是先禮後兵而已。」
賈寶寶帶著笑意, 幽幽歎了口氣。
聽到她的歎氣聲, 他猛地扭過頭。
賈寶寶笑問:「妙玉大師, 你這麼彆扭真的可以嗎?幸好大師遇到的是我, 否則, 人早就被大師得罪了。」
妙玉冷淡扭過頭。
「謝謝大師的關心, 我已經無礙了,王夫人說的話……我不知道大師聽到了多少,不過,大師還是儘早忘了吧。」
妙玉一副高冷模樣,「貧僧不願與施主爭辯。」
賈寶寶:「這裡的水太深了,我不希望大師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妙玉的唇突然抿住了,那些毒箭似的話竟然一個也吐不出來。
有時候善意是更加可怕的武器。
「對了,大師提到先禮後兵,那大師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妙玉沒說話。
賈寶寶探出手,輕輕拽住他的袈裟。
妙玉低下頭,看著她攀附在他玉色袈裟上的柔荑。
早在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就該知道的。
妙玉淡淡道:「貧僧問你,你到底施了何種術法,為何貧僧沒有辦法離開你太遠?」
「術法?」
賈寶寶莞爾一笑,「大師確定是術法嗎?」
妙玉將手腕上的佛珠又狠狠勒了一圈,直到佛珠深陷肌膚。
「不是術法,貧僧為何不能離你太遠?」
賈寶寶睜著眼睛,反問他:「是啊,為什麼呢?」
妙玉盯著她。
驀然,他反應過來,忙往後退了一步,白玉般的面容上泛起不知道是羞還是怒的紅暈。
「你……真是……阿彌陀佛,罪過,你這個罪過之人!你怎可以……」
賈寶寶笑盈盈:「大師,我可是什麼也沒說喲,不知道大師自己想到了什麼,能跟在下說一說嗎?」
妙玉又往後退了一步。
賈寶寶笑出聲來,「我難道是惡鬼嗎?大師為何這麼怕我?」
妙玉勉強鎮定下來,他冷笑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我只知道你並非是此世之人。」
拋下這麼一個大雷後,妙玉迅速離開了。
賈寶寶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系統無奈道:「你今兒個可不對勁兒啊。」
「怎麼不對勁兒?」
系統:「如果是平日裡你渣的程度是十的話,那麼你現在渣的程度就是十的十次方。」
賈寶寶:「……我就佩服你說話的能力。」
她撓了撓臉頰:「我剛剛真有這麼糟糕?我也不想的,我在那種心情下,他還那麼傲慢地來安慰我,雖然我知道他是好心,可我也忍不住啊。」
賈寶寶吐出一口氣:「算了,明天去向他道歉好了。」
她想了想妙玉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系統忍不住道:「你還笑他,你都害的人家大師方寸大亂了。」
賈寶寶捂著嘴,彎起眼睛,「真的,他當時慌亂極了,平日裡只會冷言冷語,我還以為他口才特別好,可是一旦自己羞澀慌亂起來,就像是摔進了毛線堆裡的貓咪,齜牙咧嘴地撓著毛線,卻被毛線纏的更加緊了。」
系統:「呵呵,你好,賈毛線!」
賈寶寶無奈。
系統陪伴著她。
她摸黑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賈寶寶忍不住道:「真想林哥哥。」
「如果林哥哥在的話,一定能夠發現我的心情,及時安慰我吧?」
賈寶寶笑了一下,又自言自語道:「我這樣可真不好,畢竟,這個任務只是我一個人的任務,在這個世界沒有人能陪伴我,就像妙玉說的,我並非此世之人……奇怪,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系統忍不住心疼他的宿主。
「喂,宿主!」
「嗯?」
系統小聲道:「有我陪著你。」
賈寶寶忍不住笑了起來。
系統:「還有……你低頭看看。」
賈寶寶低頭一看,只見門口石板縫隙中竟然插著一根翠竹,翠竹的上部分被人砍成兩半,中間斷裂的細縫正夾著一封信。
「這是什麼?」
系統輕哼一聲道:「別人都是鴻雁傳書,魚傳尺素,這位可倒好,直接用竹子,當真風雅。」
賈寶寶不理會系統酸溜溜的話語,直接將竹子拔了出來,帶進屋子裡去。
收拾好後,她穿著褻衣躺在被子上,打開了這封信。
一看到寫信人的名字,賈寶寶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這封信居然是林哥哥寫的。
她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林黛玉不是離開了嗎?怎麼留信的?
她一個字一個字仔細閱讀這封信,信上第一句便是——
偷看了信件一眼的系統忍不住驚了:「他知道你悲傷?他要抱抱你?」
奇哉怪也,他遠在千里之外,怎麼會知道她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賈寶寶咬著唇,繼續讀下去。
燭火搖曳,將她的影子印在了信紙上。
「吧嗒。」
一滴水落在信紙上,暈開了上面的墨蹟。
系統手足無措,聲音輕的不能再輕了,「你別哭啊,你哭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你喜歡煙花嗎?要不我把賈赦他們都綁了放眼花給你玩吧?」
賈寶寶捂著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會哭?」
系統:「我都看見了,你別裝了。」
賈寶寶將自己的臉埋進被子裡,悶聲道:「那不是淚,是我流的汗。」
系統:「我們AI也是有智商的好嘛!」
賈寶寶小聲道:「有智商沒情商,都說了不是淚了,不是不是就不是。」
系統繞著她打轉兒,「那你抬起頭來給我看看。」
「不要,我要睡覺了,別吵我!」
賈寶寶保持著臉朝下的姿勢,慢慢挪到被子裡面。
她將那張信紙抱在胸前,閉上眼睛,嘴角卻微微翹起。
系統安安靜靜地守著她,總算放下心。
他小聲嘀咕道:「好吧,看在他哄你開心的份兒上,我就不嫉妒他了,只是今晚而已,明天再繼續嫉妒好了。」
回答他的只有她平穩的呼吸聲。
……
翌日醒來,賈寶寶對著風月寶鑒仔細觀察自己紅腫的眼睛。
系統:「還說沒哭呢,沒哭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兒?」
賈寶寶一本正經道:「什麼怎麼回事兒?我眼睛本來就是這個樣。」
系統:「你可算了吧,你原來是桃花眼,你看看你現在,這是桃子眼吧?」
賈寶寶:「……」
還真是無可反駁的犀利吐槽。
賈寶寶:「咳,吃飯去了。」
用完早膳,賈寶寶正在喝茶。
晴雯掀開了簾子,對她道:「妙玉大師來了。」
賈寶寶一驚,差點沒把自己嘴裡的茶噴了出去。
妙玉大師來怡紅院,從字面上看,這叫啥?得道高僧的自我墮落之路?
系統:「呸!」
☆、103.第103章
賈寶寶還未調整好心態, 就見妙玉邁進了門檻。
賈寶寶心道:「系統你看著吧,他見我眼睛這樣一定會嘲笑我的。」
系統沒說話, 只在心裡「呵呵」一聲。
賈寶寶瞬間低下頭, 含糊道:「妙玉大師來了,快坐,快坐,昨晚的事……我該向大師道歉的。」
妙玉:「嗯,你是應該向貧僧道歉。」
賈寶寶:「……」
被他這麼一說,她突然又不想道歉了呢。
正在這時, 耳邊突然傳來「嘩啦」一聲,似乎是凳子腿兒在地面拖出來的摩擦音。
妙玉踉蹌了一下, 立刻站穩。
晴雯一臉無語地看了看一直低頭的寶玉, 又望瞭望一直抬著頭望房梁以至於被絆了一跤的妙玉。
「那個……大師, 您注意看路。」晴雯提醒。
妙玉依舊一臉高冷, 臉不紅氣不喘道:「阿彌陀佛, 你所見未必是真,貧僧是被凳子絆了一跤, 而是被紅塵牽絆了。」
晴雯:「……」
你可拉倒吧!
賈寶寶一聽, 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大師竟然被凳子絆倒了。」
她笑著笑著就忘記了遮掩自己的眼睛, 抬起頭來。
妙玉聽到她的笑聲, 掙扎著解釋:「施主不懂, 別瞎說。」
他也順勢低下頭。
兩人一個對眼兒。
烏青青的眼睛對上紅通通的眸子。
「噗——」
「咳!」
「大師是被誰揍了嗎?」
「施主莫不是患了眼疾?」
晴雯默默看著兩人, 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系統忍不住笑意:「你們兩個半斤八兩, 何必要互相傷害呢?」
賈寶寶咳嗽一聲。
妙玉重新抬頭看房梁,冷淡道:「施主莫不是要貧僧再提醒一遍你當初的承諾?」
賈寶寶小聲嘀咕:「反正現在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妙玉咬牙,冷聲道:「貧僧聽到了。」
賈寶寶捂著臉,莞爾一笑,「聽到什麼了?我什麼也沒有說呀。」
她轉頭對晴雯道:「快給妙玉大師端一杯好茶來。」
晴雯應下。
妙玉立刻道:「不必,施主的茶貧僧不敢喝。」
賈寶寶點頭,「好吧,給妙玉大師上一杯白水。」
妙玉:「……」
賈寶寶笑容滿面:「這可是大師自己的要求。」
晴雯笑了起來,「好,奴婢這就去準備。」
他一向跟寶玉同仇敵愾,寶玉想要捉弄的人,他當然要想盡辦法幫她捉弄。
妙玉冷笑一聲,「施主功力見長。」
「哪裡哪裡,跟大師想比,我還有的學呢。」
妙玉:「豈敢,貧僧不過是班門弄斧而已,哪裡比得上施主您?」
賈寶寶摸著後腦勺爽朗的笑了起來,「哈哈,既然大師如此盛讚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我確確實實比大師強上那麼一丟丟。」
妙玉憋氣的很,可自己說出去的話又不能重新咽下去。
賈寶寶一臉春風得意,被妙玉懟了這麼多回,她今兒個總算是扳回來了。
妙玉拂了拂僧衣,淡淡道:「我今兒個來是來聽你道歉的。」
賈寶寶笑容一僵。
你明明是剛才聽到我的話,現在故意用來氣我的。
賈寶寶才不讓他得逞,她笑嘻嘻道:「昨日抱歉了,大師明明是要來安慰我的。」
妙玉微微點頭,「我不接受,等你下回再道歉一次吧。」
賈寶寶:「……」
系統哈哈大笑起來。
賈寶寶盯著他發青的眼睛,問道:「大師沒睡好嗎?是昨晚的事情困擾到大師了嗎?」
妙玉頓了頓,緩緩道:「我只是昨晚熬夜參悟佛經,施主別想太多。」
賈寶寶微笑:「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
妙玉神色明顯一僵,他眼神撇開,沒有說話。
賈寶寶笑道:「大師別再開我玩笑了,您到我這怡紅院……」
她的聲音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咳,是來做什麼的?」
妙玉十分冷淡道:「貧僧閑的,來嘲笑你。」
賈寶寶抬眸看向他。
他看著房梁,淡淡道:「算貧僧怕了你的妖術,你解開吧,貧僧不走了。」
系統配音道:「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賈寶寶用力咳嗽起來,視線放在控制台的紫色任務上。
「實話說,並非我不肯解開,實在是無能為力,我只能告訴大師,你無法離我太遠是跟那條讖語有關。」
妙玉猛地看向她,神色複雜又詭異。
賈寶寶有些懵,她那句話說錯了嗎?
妙玉忍不住道:「你就非得要跟貧僧的讖語扯上關係嗎?」
還沒等賈寶寶說話,妙玉就冷著聲音道:「貧僧也遇見過不少糾纏不休的小姐。」
他頓了頓有補充道:「還有什麼世家公子,他們好歹知難而退,而你……」
妙玉緊緊盯著她:「貧僧有這麼好,以至於你非要盯著貧僧的毒舌冷眼來撩撥貧僧?」
賈寶寶:「不……」
妙玉:「還使用這種手段。」
「不是……」
「也罷,貧僧就等著你來出招。」
「你誤……」
他站起身,驕傲又冷淡像是雪山上的仙鶴,「貧僧能到今日的地位不盡是虛名,貧僧二十年的操守也不是你一朝能貢獻的」
等等……
「二十年的操守?」賈寶寶抓住了重點。
妙玉一僵,冷斥道:「貧僧修行修身,不染凡塵情愛,這點好笑嗎?」
賈寶寶:「沒,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妙玉捏緊佛珠,自顧自道:「好,你若硬是將自己當做貧僧的讖語,那就當吧,貧僧倒要看看究竟貧僧是不是命中必有此劫,是不是貧僧受了你這一劫,必會陷落於淤泥中,破了這金身。」
媽耶!我真沒想破你的身!這怎麼就解釋不清了呢?
賈寶寶好聲好氣道:「你先聽我說……」
妙玉轉身就走,臨出門,他回頭道:「你雖然如此,但貧僧並非是那等小人。」
他轉過頭,背朝著她,「你的秘密,貧僧會替你守著。」
晴雯剛端了水過來,就見妙玉繃著一張臉從他身旁經過,目不斜視。
晴雯看看手裡的水,又看看妙玉,最後將目光放在賈寶寶身上。
「二爺?」
賈寶寶對他微笑:「沒事,你先下去吧。」
晴雯雖然疑惑,還是按照寶玉所說,端著水杯乖巧地下去了。
賈寶寶一翻身,直接仰面躺在了榻上。
「系統——」她軟綿綿地喚著,「你說那個任務限制妙玉離我太遠,它到底是怎麼限制的啊?為什麼他的反應會如此大?」
系統:「肯定用一種很喪病的方式。」
賈寶寶無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幫他擺脫讖語的命運,就連那讖語指的是什麼我都不太清楚,這件事恐怕只有林哥哥知道了。」
她捂著臉,輕聲道:「明明林哥哥在時還沒覺得,怎麼他走了我就這麼想他呢?」
系統磨牙,「宿主,你現在不會把林黛玉當成心靈支柱了吧?」
賈寶寶沒吭聲。
系統暗道不好,明明在的時候還不構成威脅,怎麼走了反倒牽腸掛肚了?
系統立刻像是告密的小奸臣一般,嘀咕道:「宿主啊,你林哥哥可不是純潔的小羔羊,你知道為何他走了之後,薛寶釵也很少跟你走動了嗎?」
「對啊,我確實都沒見到薛哥哥了。」
系統挑起嘴角:「那是因為你林哥哥走之前跟你薛哥哥約好,他不在的時候,不准薛寶釵偷跑,結果呢?你薛哥哥就這麼正人君子,被他給坑了。」
「他林黛玉倒是給你留了書信,偷偷摸摸給你留下深刻印象,你那薛哥哥卻廝守諾言,不出現在你面前,嘖嘖,你林哥哥的心眼子怎麼全都用在這上面了?」
賈寶寶呆住了,沒說話。
系統得意道:「怎麼樣?終於意識到林黛玉的心機了吧?」
誰知道,賈寶寶只是讚歎道:「林哥哥就是聰明。」
系統嘴角一抽。
「薛哥哥也太正直了。」
「合著你是只能看到他們的正面啊?我不幹!宿主,我不幹!你不許拋棄我!」
賈寶寶只好哄著他,「統統,我拋棄誰也不可能拋棄你呀。」
系統勉強舒服了一些。
「好吧,我勉強繼續和你搭夥下去吧。」
晚上的時候,賈寶寶又在門口發現夾在竹葉中的一張箋子,箋上印染成淡綠色,上面隱隱有竹子葉片的形狀。
賈寶寶把玩著那張竹葉箋,笑道:「這是林哥哥自己研製出來的嗎?還真是風雅。」
系統哼唧一聲。
竹葉箋上只寫了一句詩。
賈寶寶卻愛不釋手,她將這張竹葉箋放進一個匣子裡,匣子裡有之前的那封信。
賈寶寶好奇道:「你說,林哥哥會每天給我一張竹葉箋,或者一封信嗎?」
系統更酸了。
「你傷害了我,卻還要讓我給情敵織毛衣……」
賈寶寶閉上了嘴。
我早就該知道的,你根本不是個正經AI。
……
由夏入秋,天氣也漸漸涼了下來。
這段日子,賈赦大房倒是安分下來,不給他找事兒了,就是東平郡王來得太勤,還常常帶著她在北鎮撫司門前走來走去。
賈寶寶也好奇那個戴面具的人究竟是不是賈元春,自然也配合著他。
可是,幾次三番下來,賈寶寶什麼都沒發現,不,還是有所發現的就是東平郡王特別倒楣,每次她跟他碰到一起,都會有他家的小廝來找他,說他的產業出問題了。
每當這個時候,水清就會特別詭異地盯著她看。
問他什麼,他只是道:「寶玉,爺同情你啊,不但被我這個不著調的纏上了,還被他虎視眈眈著。」
「王爺可否明示?」
水清笑得奸詐:「這些當然要等你自己去發現,要不然我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啊?」
林黛玉留下的柳葉箋,她每日都回收到,上面都會應景地提些詩句,或者囑咐她一些事情,這感覺……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似的。
可是,直到入冬,林黛玉都沒有回來的跡象。
「唉——」
「愛哥哥,你這都歎第幾回氣了?是這鹿肉不好吃嗎?你要是不愛吃的話,那就全給我吧。」史湘雲提著筷子,笑得露出虎牙。
賈寶寶放下了筷子,「你要愛吃就多吃一些吧。」
史湘雲:「我玩笑的,我怎麼會搶愛哥哥的東西呢?」
「寶玉只怕是想林兄弟了吧?」薛寶釵低著頭夾了一塊烤好的鹿肉放進了賈寶寶的碗中。
史湘雲:「啊,這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薛寶釵淡淡道:「可惜她是天天都見。」
賈寶寶立刻看向薛寶釵,可憐兮兮討饒:「哥哥,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薛寶釵低著頭,耳朵被爐火熏得紅紅,「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還是很生氣。」
他握緊筷子,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塊石頭,是個笨蛋,怎麼就信了那個醋罎子的話,真就不去見寶玉了呢?
☆、104.第104章
賈寶寶單手支著臉頰, 盯著爐子裡玫紅的火焰。
火焰上面放了一張鐵網, 上面放著一片片鹿肉,鹿肉被火舌炙烤著,逼出亮閃閃的油花,油在肉上滾動, 掉入火炭中。
「滋滋」一聲,火炭上的油迅速蒸發,帶來淡淡的煙和細膩的鹹香。
「林哥哥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賈寶寶自言自語。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唔。」史湘雲嘴裡塞得滿滿的,手中的筷子還不住往自己碗裡夾著鹿肉。
他盯著一塊剛剛烤好的鹿肉, 剛伸出手, 那片肉就不見蹤影了。
嗯?
他眨眨眼睛,這才注意到, 那塊肉被夾在薛寶釵的筷子間。
薛寶釵將鹿肉兩邊均勻地沾好醬汁,一手接在鹿肉下, 一手捏著筷子,將鹿肉湊到賈寶寶的嘴邊。
「湘雲說的沒錯, 你若真的放心不下,可以去一封信問問, 張口。」
賈寶寶一邊走神, 一邊順從地張開嘴。
薛寶釵將鹿肉夾進她的嘴裡, 耳朵更紅了。
「你先好好吃飯, 明明是你嚷嚷著吃鹿肉, 結果, 架勢擺好了, 你卻在走神?」
史湘雲趁著薛寶釵說話的功夫,迅速將筷子伸向另一塊鹿肉。
一雙筷子卻比他更快。
他活生生地看著那塊鮮嫩可口的鹿肉落進了薛寶釵的筷子間。
史湘雲咬著筷子尖兒,眼巴巴地望著薛寶釵。
薛寶釵卻好像沒注意到他,依舊對著賈寶寶說教:「你要好好吃飯,有什麼事先放到一旁,一會兒我給你想想辦法。《黃帝內經》有雲:喜傷心,恐勝喜;怒傷肝,悲勝怒;憂傷肺,喜勝憂;思傷脾,怒勝思;恐傷腎,思勝恐,你這樣憂思過甚,容易傷及五臟……」
史湘雲饞的舌頭都大了一圈兒,他可憐兮兮道:「我現在就又悲又怒又憂,五臟傷的透透的了,薛哥哥也可憐可憐我吧。」
薛寶釵仿佛聽不到,又將這塊鹿肉送到了賈寶寶嘴邊。
「張嘴。」
賈寶寶「啊」的一聲,張嘴包住了筷子。
薛寶釵眼中含著一絲笑,「好吃嗎?」
賈寶寶點頭。
史湘雲用力吸了吸口水,「愛哥哥,我也想吃。」
賈寶寶回過神來:「那你吃啊,別客氣。」
史湘雲瞧了一眼剩下的那些半生不熟的鹿肉,「呵呵」一笑。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薛寶釵。
薛寶釵見賈寶寶看向史湘雲,這才也將視線投來,「怎麼了?」
史湘雲嘟囔:「薛哥哥把鹿肉都夾給愛哥哥吃了。」
賈寶寶的視線轉向他。
薛寶釵一愣,立刻緊張道:「這筷子我沒用過的,寶玉你不介意吧?」
賈寶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是不是我耽誤哥哥吃飯了,哥哥快用吧。」
薛寶釵搖了搖頭:「你吃就好,我不餓,況且,這鹿肉屬於燥熱大補之物,一般男人都難以承受,更別提我身上還有那種病了。」
史湘雲的筷子立刻僵住了。
賈寶寶忙對薛寶釵:「都是我的不是,我真是……怎麼竟忘了哥哥的病。」
薛寶釵:「無妨,是我不想打擾到你的雅興,跟你無關。」
史湘雲聽著兩人互相道歉,怎麼聽怎麼覺得自己是多餘的,而且,剛剛就他吃的鹿肉最多。
燥……燥熱!
他的臉漲紅了。
「薛哥哥,你怎麼不早說啊。」
他吃的那樣多,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薛寶釵淡淡道:「你一個小孩子,吃再多也沒事的。」
小孩子……
史湘雲不滿,他看向賈寶寶,聲音又甜又脆:「愛哥哥……」
「二爺!」襲人突然在門外喊道,「林少爺來信了,我知道二爺等的著急,特地將信拿過來了。」
賈寶寶迅速起身,朝門外跑去。
她一掀簾幔,寒風吹了進來,凍得爐火旁二人都打了個寒顫。
賈寶寶走後,屋內靜悄悄的。
薛寶釵沒有了說話的興致,史湘雲也半垂著眼皮,用筷子一下一下戳著碗裡的鹿肉。
薛寶釵的目光偶然停留在自己的虎口處,那裡有一星剛才濺上去的油花,油花受冷慢慢在他虎口處凝結,細微地牽扯著他的肌膚。
他忍不住抬起手,仔細觀察。
像是被蠱惑般,他低頭,沉默地吮吸一下虎口的位置。
屋子裡突然響起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他猛然被驚醒,抬眸望去。
史湘雲與薛寶釵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先張開嘴。
過了會兒,薛寶釵慢慢坐直,淡淡道:「湘雲,以後不要再喚我薛哥哥了,不成體統。」
他的神情如此嚴肅正經,面對著他,史湘雲就像是面對著學堂裡的先生。
他老老實實「哦」了一聲。
「薛哥哥。」賈寶寶掀開簾幔重新邁了進來。
薛寶釵溫和地看著她:「怎麼了?」
史湘雲滿臉無語,同樣都是叫「薛哥哥」,為什麼區別對待啊!
賈寶寶抖了抖手裡的信,「這是林哥哥寄來的信,他到家了。」
她睫毛垂下,「好像今年恐怕回不來了。」
薛寶釵:「這樣啊,來信就好,你就不用惦記了。」
「是啊……還有,外面下雪了。」
「哎?」史湘雲立刻就把薛寶釵的區別對待拋到了腦後,撒歡兒地沖了出去。
「你等等……」賈寶寶沒攔住。
沒過一會兒,史湘雲就抱著自己哆哆嗦嗦回來,凍得跟狗似的。
賈寶寶莞爾:「外面太冷了,你該多加件衣裳的。」
薛寶釵將賈寶寶的狐狸裘披風取了過來,親手為她披好。
「明年秋闈考場上所帶的衣物都是有規定的,你該多多照顧好自己,別到考場上的時候還有什麼病根兒。」
賈寶寶低頭看著,他修長滾燙的手指穿梭在猩紅色的皮毛中,為她系好帶子。
她笑眯眯道:「這麼可怕啊?」
薛寶釵一臉認真,「每年生病的人都不少,而且,考場落鎖後就不允許考生隨意進出,有時候考場裡走水了,逃都逃不出來。」
賈寶寶:「這簡直是在用命來考試。」
系統立刻道:「你不一樣,如果考試時,考場著火了,我會開個外掛,專門給你降雨的。」
賈寶寶這才松了一口氣。
薛寶釵簡單披上自己的黑裘披風後,就同她一起出門了。
還沒有穿好襖的史湘雲:「……你們倒是等等我啊。」
他總感覺自己插不進去的樣子,而且,薛哥……哦,薛兄是不是在默默針對他啊。
史湘雲覺得自己察覺到了真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薛寶釵……賈寶玉……不會吧?
等他出去,卻發現兩人正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一黑一紅的背影看上去很是登對。
他的腳步遲疑片刻,還是跑了過去。
賈寶寶聽到腳步聲,立刻回頭,還笑著朝他伸出了手。
史湘雲的笑容更加大,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她似乎感覺到他手掌的冰涼,便悄悄將他的手放進她的狐裘裡。
史湘雲呼著白氣,傻笑地看著她。
薛寶釵則指著雪中的紅梅道:「雪中賞梅別有一番情趣,榮國府中櫳翠院的梅花開的最好。」
說起櫳翠院,賈寶寶不由得想到,自從那日之後,妙玉大師就真的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
薛寶釵:「既然是賞梅,那我就去求一枝梅花吧。」
史湘雲忙道:「我去吧,反正剛才的鹿肉我吃的最多,是該我出力氣的時候了。」
賈寶寶看向他,
他眉眼間一片陽光,笑得毫無陰霾。
面對著賈寶寶的視線,他局促地撓了撓後腦勺:「那我就過去了。」
賈寶寶看著他身上半舊的襖,拽住了他的手。
史湘雲一愣,笑問:「愛哥哥有什麼要吩咐的嘛?」
賈寶寶:「我看你還沒吃完飯吧?快回去吃吧,我想一個人摘點梅花,等會兒咱們在怡紅院……回合。」
她在心裡道:「真糟糕,我每次提到自己的住所,感覺就像是提到了風月場所似的。」
系統偷笑。
她的手搭在史湘雲的肩膀上,將史湘雲轉過來,然後,在他背上用力一推。
史湘雲被她推了一步,伸出腳,邁進雪裡。
「你快回去吧,我去就行了。」
說罷,賈寶寶便腳步輕快地朝櫳翠院的方向跑去。
紅色的背影在雪地裡越來越遠,最後成了小小一個紅點。
史湘雲的靴子不怎麼厚,被雪這麼一埋,全都濕透了,冰冷的寒氣從腳底往肺腑裡鑽。
他原地跺了跺腳,抱著胳膊搓了搓。
他想,愛哥哥是看到了他衣衫局促的模樣,才會自己去的吧?一會兒回來,愛哥哥又好找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將自己新衣裳、鞋子送給他了。
他心裡一陣潮熱,一陣自卑,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熏熱了他的面頰。
史湘雲捂著臉,一轉頭,看到了正望著遠處出神的薛寶釵。
他用一副明朗的笑容問:「薛兄為什麼不和愛哥哥一起去啊?」
薛寶釵輕聲道:「我注意到,她拿著信進來時,神情不大對。她沒說,我亦不敢多問。」
他垂下頭,盯著靴子上慢慢化開的雪花,低聲道:「既然她想要一個人,我自然不會逆她的意思。」
史湘雲看著這樣陌生的薛寶釵,心中湧出萬般的情感。
即便你是高冷如隱士,森寒如積雪,終於會為一個人彎腰屈膝,雪化成春。
薛寶釵轉過頭,一本正經地訓斥他:「你我關係好,我才跟你說這番話。」
史湘雲好奇,他還要說什麼?
「你都這麼大了,別再一口一個愛哥哥了,讓人聽到了影響不好。」
史湘雲小聲嘀咕:「我都叫了這麼多年了……」
薛寶釵:「你讓寶玉將來的另一半怎麼辦?聽你一口一個愛的喊?」
史湘雲臉頰漲紅,瞪著眼睛道:「我……我……真沒……」
他跺了跺腳,忍不住道:「還不如你跟我關係不好呢!」
「先是不讓我喊薛哥哥,現在連愛哥哥也不成了,你簡直比林醋兒那傢伙還要過分,寶二奶奶!」
薛寶釵何曾聽過這樣的話,一瞬間,他的熱毒似乎重新席捲而來,蒸得他面紅耳赤,鼻尖兒上都冒出汗來了。
「你休得胡說。」明明該是斥責的話,從嘴裡念出來卻輕極了,仿佛他心裡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正藏著這樣羞怯的期望。
薛寶釵抿緊唇,雖然漫天大雪,他卻覺得自己幾乎要化在這裡了。
……
賈寶寶跑了一會兒,待看不到兩人才慢慢緩下腳步。
系統小聲問:「你是要故意避開他們的?」
賈寶寶「嗯」了一聲。
系統:「我剛才偷偷瞧了一眼那信件,似乎說了什麼?」
賈寶寶盯著眼前白茫茫一片雪的山坡,低聲道:「林哥哥告訴我兩件事,一件事是他包下的那條船路上遇到了水匪,船上的人除了那個假扮他的人偷偷跳下水逃生,其他人無一倖免。」
系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105.第105章
「這件事會是他們幹的嗎?」系統小心詢問。
賈寶寶輕聲道:「林哥哥也在查,但我估計八九不離十。」
系統沉默半晌, 咬著牙道:「人類的黑心真是令我這個莫得感情的系統也吃驚, 宿主, 你要小心。」
賈寶寶輕輕呼出一口白氣,「我知道。他們真是每次都在刷新下限, 我算是領教了。」
「還有另外一件事,林哥哥的父親病情並沒有他給林哥哥的信上說的那樣輕, 哥哥說自己過年前是回不來了。因為這兩件事,林哥哥幾乎無暇他顧, 給我來信也晚了些。」
她掌心相對,雙手握在一起。
「希望一切都能好起來,要不然林哥哥實在太辛苦了,他的身體又不好……」
系統一反常態,沒再跟她唱反調。
賈寶寶說著說著, 便來到了櫳翠院門前。
她深吸一口氣, 輕輕敲了敲門。
過了許久,門內才傳來「咯吱咯吱」踩在雪地上的聲響。
「吱呦」一聲,吸足了水汽的大門被打開,門扉上積雪「嘩啦」一下砸在了門檻上。
賈寶寶低頭, 看著濺到自己鞋面上的雪沫,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寶叔叔哇。」
賈寶寶抬起頭,含笑打招呼:「原來是小七你, 妙玉大師在嗎?」
小七扶著門, 眼神往後看了一眼。
他「唔」了一聲, 「小七不想騙叔叔哇。」
「為什麼要騙我?」賈寶寶低下頭,「莫不是妙玉大師教你騙我的?」
小七抬頭往上看,小聲道:「這是欺騙嗎?大師說,如果開門的時候發現是叔叔在,就直接說他出去了哇。」
賈寶寶嘴角一抿。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七的頭頂,「小七乖。」
小七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大師要是知道了小七都說出來了,肯定會生氣的。」
賈寶寶半蹲下來,笑盈盈地望著他,「那咱們就不告訴他,好不好?」
小七「嗯」了一聲,狠狠點頭。
賈寶寶從荷包裡掏出一把金閃閃的小玩物,遞到小七手裡,「快過年了,叔叔提前給你壓歲錢。」
小七的雙手死死背在身後,「我不要叔叔的東西。」
賈寶寶捂著心口:「哎喲,小七如果不要的話,叔叔的心就開始疼了,小七就當可憐叔叔吧,收下來。」
小七無奈:「叔叔耍賴皮。」
他只好伸出小手,接過那些東西。
小七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些金子打出來的小花生、小蓮藕,用來哄小孩子的玩意兒。
可在這榮國府中,他還是第一次收到這些東西。
小七眨了眨眼睛,眼睛有些發澀。
他低垂著頭,小聲道:「謝謝寶叔叔。」
賈寶寶笑眯眯地攬住他,「跟叔叔客氣什麼,有什麼需要就來找叔叔要,對了,妙玉大師現在在哪裡?」
小七沒有說話,卻偷偷指了指梅林的方向。
賈寶寶直接將荷包都拋給他了,「自己拿著玩兒,叔叔去看看。」
小七抱著荷包,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興沖沖朝梅林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我是偷偷翻牆進來的,你什麼也不知道。」
這是怕他被妙玉大師訓吧?
小七暖暖地笑了起來。
賈寶寶踩著積雪朝著梅林的方向走去,伴隨著風與雪沫而來的是一陣幽香。
她停下腳步。
系統:「怎麼不走了啊?」
賈寶寶朝前方不遠處揚了揚下巴。
系統循著她指示的方向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就在他要忍不住打開熱感應的時候,一處積雪突然動了動。
他這才看清楚,原來妙玉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裘,幾乎與雪景融為一體。
妙玉稍稍側了側身子,探出雙手,用木頭制的小木勺輕輕將梅花上的雪撥了下來,清雪便隨之落進了他另一隻手捧著的陶罐裡。
他修長的手指凍得發紅,他卻仍舊鍥而不捨地從一朵朵花中撥下積雪。
「大師。」賈寶寶突然出聲。
妙玉的手指突然頓住了。
賈寶寶笑容加大,又喚了一聲:「妙玉大師。」
妙玉伸出手,繼續採集花瓣上的積雪。
賈寶寶湊前兩步。
妙玉道:「你可別過來,我怕你帶來了灰塵落進我的雪裡。」
賈寶寶:「實不相瞞,你當作寶貝似的雪花在天上的時候就不知道滾進了多少灰塵,沒有凝結核怎麼會凝結成雪?」
妙玉雖然聽不懂她後面的話,卻也知道她說的不是好話。
他冷淡道:「所以,施主是來跟貧僧吵架的?」
賈寶寶撓了撓臉頰,「不是,我是來向大師求一枝梅花的。」
妙玉轉過身,容顏比雪色更純,神色比冰霜更冷。
他唇角翹起,猶如冰雪初融。
「貧僧還是第一次知道,這是求人的態度。」
賈寶寶沒臉沒皮道:「我都想好了,大師若是不給我的話,我就硬搶了。」
妙玉:「哦,貧僧倒是要看看施主要怎麼搶。」
他淡淡地盯著賈寶寶。
賈寶寶突然心生妙計。
系統暗覺不妙,「你要不再……」
話未說完,賈寶寶就已經朝他身側的梅花樹沖去。
妙玉身形一晃,擋在她的面前。
賈寶寶根本就沒看清他是如何行動的。
她不信邪,又換了個方向。
他卻後發先至,又擋在了賈寶寶身前。
妙玉冷冰冰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你當真以為貧僧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嗎?」
賈寶寶張開雙臂。
妙玉眯起眼睛,想要判斷她要往那處突襲,可怎麼看也沒看出來。
下一刻,他身前就驟然一暖。
她抱住了他!
賈寶寶笑嘻嘻道:「好了,我摘到了。」
妙玉僵住了。
她卻還作死地抬頭,凝視著他,「大師認不認輸?我可是摘到了你這朵高嶺之花。」
豈有此理!
萬般情感糾結在他心中,他一慌,反應卻越發激烈。
「你放手!無恥之徒!」
妙玉手一推,卻不防用大了力氣。
賈寶寶本就是虛虛抱著他,被他這麼一推,冷不丁後退一步,身子後傾,一屁股摔進了雪地裡。
梅林中陡然一靜。
兩人四目相對。
妙玉憋出一口熱氣,「你……」
賈寶寶摸了摸鼻子,「我?」
妙玉雙目如同冒火一般盯著她。
賈寶寶卻不由得分神想,他生氣的模樣反倒比平常更加生動。
他抬起手,指尖兒泛紅,這一點紅從她的眼前移到她的眉心。
他就這麼一戳,她就直接倒在了雪地裡。
妙玉怔怔地看著她一動不動的身子,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你別騙人了,快起來。」妙玉傲慢道。
她依舊一動不動。
妙玉摩挲著剛剛戳過她的手指,心裡突然慌得厲害,就像是被掉在懸崖上,無依無靠,被風吹得亂顫。
「喂。」
他在她身旁蹲下,手指蜷縮著,輕輕挨了一下她的肩膀,又快速收回來。
「起來了,女孩子別躺在雪地上,容易受涼。」
她閉著眼睛,還是不動。
不會真出什麼事情了吧?
妙玉想要低下頭,手臂扶住她的肩膀,正要將她扶起,卻冷不防手臂被拽住了。
明明他能掙脫的,卻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像是被凍僵了似的,任由她拽倒自己。
她一個翻身,兩人上下易位。
他跌落在雪地裡,像是一朵從枝頭墜落的梅花。
妙玉睫毛上掛著凝上的冰霜,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賈寶寶洋洋得意道:「沒想到吧?」
她壓在他的身上,制住了他的動作。
「大師你就不能修修口德嗎?我老是被你這麼懟,我也會生氣的,更何況我今天的心情還不好。」
妙玉一言不發,臉上卻更白了,飄零的雪花貼在他的臉上,不一會兒化作一滴水,映的他的肌膚竟有種透明的質感。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懸在他頭上,竟讓他產生了一種被利刃抵上咽喉的錯覺。
妙玉閉上眼,喉結動了動,啞聲問:「你想怎麼樣?」
賈寶寶笑道:「只要大師答應我一件事……哦,不,是兩件,我就放了大師。」
妙玉:「行。」
「答應的這麼容易?」
妙玉的聲音有氣無力:「那你還要怎樣?」
賈寶寶看他神情寡淡,一副快要消散的模樣,立刻跳了起來,朝他伸出手。
他睜開眼,視線燒向她的指尖。
「不用了,貧僧就喜歡這麼待著,你有事兒說事兒吧。」
賈寶寶輕聲道:「關於大師讖語的事情……如果大師有何發現,一定要跟我說一聲,我這面也是一樣的。」
你還敢提什麼讖語!
妙玉真想問問她,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就這麼跟貧僧過不去呢?
可是,他喉頭攢動著,最終只是沉沉「嗯」了一聲。
賈寶寶:「還有一事,妙玉大師懂得占卜之術吧?能否為我蔔算一卦?」
系統:「你之前還口口聲聲稱呼人家神棍呢,你忘了?」
「後來,我又重新想了想,他既然能看出我並非此世之人,說明他確實有兩把刷子。」
系統:「那你找他算什麼?」
「自然有用。」
妙玉已經是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連懟她都沒有了力氣。
「也可。」
系統:「壞了,你該不會是把人壓壞了吧?」
賈寶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應該沒這麼重吧?你壓壞哪裡了嗎?」
妙玉重新閉上眼睛,懶得理她。
風吹來一片雪,蓋住了他蒼白的面容。
「你要占卜什麼?」
賈寶寶蹲在他身旁,細心地調整好角度,替他擋住風雪。
「我想要你替我占卜一下林如海的吉凶。」
妙玉蹙眉:「這人又是誰?姓林……」
他盯著她,神情蒼茫又複雜,「你為林黛玉占卜?」
賈寶寶:「嗯,林如海正是林哥哥的父親。」
「呵!」妙玉冷笑一聲。
他覺得自己現在所受的煎熬何其可笑。
妙玉抬起一隻胳膊,搭在自己眼皮上。
賈寶寶輕聲道:「地上太涼了,大師還是起來吧?」
他:「死不了。」
他的語氣不大好。
賈寶寶委婉道:「如果大師實在為難,那只要幫我辦後一件事就好了。」
妙玉冷笑:「不難。」
「你走吧,貧僧現在不想看到你。」
賈寶寶只好隨意折了一枝梅花,出了櫳翠院。
小七送走寶叔叔,尋來梅林,見妙玉大師正躺在雪地上,不由得驚呼一聲。
妙玉猛然驚醒,他坐起身,朝小七擺手。
「貧僧無礙,你不必跟來了。」
小七擔憂地盯著他。
他卻像是遊魂一般,白著臉回到了齋房內。
齋房內生著爐子,他一踏進去,一股熱氣便直接撲面而來。
妙玉身上沾著的雪水全都化開,滴滴答答地順著衣角往下淌。
他解開狐裘,脫下鞋子,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
可即便這樣也還不夠,一股炙熱的火在他身體裡燃燒,燒的他頭腦發脹,燒的他的身體卻越來越冷。
他坐在蒲團上,整個人仿佛也化了似的,不住地往下流淌。
他實在支撐不住,只得半躺在席子上,手臂搭著蒲團。
妙玉望著扔在門口的白狐裘,心裡亂糟糟的。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佛號、佛經、佛偈……都無用,他的心魔怎麼也驅趕不掉。
他垂下頭,將臉頰貼上自己手臂,深深吸了一口氣。
睫毛上的一滴水滑落到他的臉頰,再由他的臉頰滑落至手臂。
怎麼就變成這樣呢?
明明他當初還對她冷嘲熱諷……對了,從這裡就開始不對勁兒了,以前,他遇上不喜之人,都是不理會的,而非像對待她那樣,惡毒的言語、偏執的言行、可惡的嘴臉,他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一時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妙玉睜開眼,再次將目光投向自己的白狐裘。
狐裘上沾滿了泥水,他方才躺的地方似乎並不是那麼乾淨。
他明明身有潔癖,應該毫不猶豫將這件狐裘扔掉的,可是看著看著,他心中卻沒有那麼大的厭惡了,就好像這件曾經沾染過她的氣息的狐裘有了與眾不同的意義。
她?
妙玉猛地坐起身,全身直冒冷汗。
他是個出家人,他都在想些什麼啊!
她實在魔性……可他現在即便是想要離開也做不成了。
妙玉啞聲道:「師父啊師父,你可害苦我了,你說讓我留在京城,說我另有造化,造化在哪裡我是沒看到,我只是看到了我的劫數。」
他就像是這塊純潔無瑕的白狐裘,終究滾上了一身紅塵苦厄的泥濘。
簡直就是——欲潔不潔,雲空不空!
他猛然挺直脊背,大力扭頭去看牆上掛著的那句讖語——「欲潔之潔,雲空之空」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妙玉捂住嘴,拱起腰,忍不住想要大笑,小聲卻啞在嗓子裡,只能發出些許氣音,最終氣音化作劇烈的咳嗽聲。
他捂著額頭,只覺得額頭滾燙,像是剛煮沸的茶水。
妙玉坐正身子,拿出蔔算用具,決心在自己病倒之前,將她所求的這卦蔔出來。
……
系統:「欺負人家和尚,你就不覺得羞恥嗎?」
賈寶寶低頭:「羞恥。」
系統:「不覺得慚愧嗎?」
「慚愧。」
系統:「你還有什麼話說?」
賈寶寶摸了摸鼻子,悻悻然道:「我該改改自己的脾氣,他懟我,我就該忍著?」
系統:「憑什麼?誰還不是寶寶啦!況且,你有我罩著,他懟你,你就忍著,這不是丟我面子嘛!」
賈寶寶嘀咕:「反正你的面子也沒人看得到。」
「我的意思是,他懟你,你就懟回去,你幹嘛非要想不開動手動腳啊!你只有我能【嗶——】」
賈寶寶無語了,「你這是哪門子的霸道系統啊,你快閉嘴吧!」
系統憤憤。
她回到怡紅院,卻發現史湘雲不在,只有薛寶釵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脫下狐裘,薛寶釵走上前,自然而然地順手接了過來。
剛把狐裘拿到手上,他突然想起了史湘雲打趣他的話,整個人頓時像是煮熟的蝦子似的,開始泛紅。
「湘雲呢?」
薛寶釵低著頭,死死盯著她的狐裘,「他說家裡有事,先回去了。」
賈寶寶歎了口氣,「怎麼走的這麼快,他家裡為了省炭火,白日裡都不怎麼燒……」
她沒有再說下去。
她本來還在想,找什麼理由送點東西給他的,結果他自己卻跑了。
薛寶釵輕聲道:「正好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想問問你,你還好嗎?」
他的問題把她問愣了。
薛寶釵抬頭道:「我知道,林黛玉的信中提到了令你煩心的事情。」
他抿緊唇,沉聲道:「你若是信得過我,不妨跟我說說,總比你一個人胡思亂想要好。」
賈寶寶也想說,可他畢竟姓薛。
想了想,她只能委婉道:「薛哥哥,我不想騙你。」
薛寶釵的眸子一凝,心裡像是被扯開了一個大窟窿。
賈寶寶盯著桌布上的絡子,不敢看他。
「我相信薛哥哥的人品,可我不敢信哥哥的立場。」
「與薛家有關?」
賈寶寶沒說話。
薛寶釵苦笑著坐回位置上,「寶玉,你……我是不是讓你對我產生了什麼誤解?」
賈寶寶:「那我問薛哥哥一個問題,假如,薛蟠打死了一個人,現在逃回到家裡,求著哥哥護著他。哥哥若是護著他,並不妨礙什麼,只是舉手之勞;可哥哥若是不護著他,他就要被捉去砍頭了,薛家的聲望也會受損。屆時,哥哥該如何選擇?」
薛寶釵眉頭一擰,杏眸森寒,厲聲道:「薛蟠可是求你替他瞞了什麼?他在外又惹了什麼禍事?」
賈寶寶:「不,不是……」
薛寶釵嚴肅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若真做出這等事,我必然扭送他去見官!」
賈寶寶小心翼翼打量他,繼續道:「他可姓薛,官員都不敢處置怎麼辦?」
薛寶釵冷聲道:「那我就親自押著他上法場。」
「無規矩不成方圓,薛蟠做出這樣的事情就別想著能逃脫法網!」
「那薛家怎麼辦?」
薛寶釵微微垂眸:「若是薛家的列祖列宗怪我,那就等我死了,讓他們戳著我脊樑骨罵我吧。」
這可真是……
賈寶寶長舒一口氣:「原來薛哥哥竟然是這樣的薛哥哥。」
「那我就……」她剛準備將此事說出。
薛寶釵卻打斷道:「你問也問了,現在該告訴我,你替薛蟠瞞著什麼了吧?」
「我真沒有,薛蟠也沒有,我剛剛只是打了個比方。」賈寶寶無奈。
薛寶釵盯著她,「無緣無故你不會打這樣的比方。」
「事出必然有因。」
薛寶釵猛然站起,深深看了賈寶寶一眼,「你不肯說也罷,我回去問薛蟠,反正歸根結底都是他的錯。」
「不……」賈寶寶伸手挽留,卻見他匆匆忙忙走了。
系統涼涼道:「薛蟠是真的冤,六月飛雪的那種。」
賈寶寶撓撓頭,「算我對不住他了。」
她命麝月將筆墨紙硯準備好。
系統:「你又要做什麼?」
賈寶寶道:「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賈赦和賈璉太黑心了,我怕他們會為了林家的家財再下一把黑手,禍及到林哥哥。」
她輕撫信紙,提筆沾墨。
「我要治他們兩個,就像薛哥哥說的那樣,即便他們兩個姓賈,即便官官相護,我也要爭一爭!」
系統愣愣地看著這樣的賈寶寶,只覺得她此時比單純完成敗家任務還要充滿幹勁兒。
總覺得宿主似乎變得更好了。
……
薛寶釵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裡。
大觀園改好後,他被分到了蘅蕪苑,因怕弟弟又惹出什麼禍事來,所以他把薛蟠也安排到院子裡居住。
此時,他雙手負後,匆匆穿過抄手遊廊,直奔著薛蟠的房間去了。
今日大雪,薛蟠嫌棄外面冷,根本不願出門去。
他一覺睡到正午,便躲在被窩裡邊偷看繡像話本,邊吃乾果,磕了一地的皮殼,直吃的嘴裡發幹。
薛蟠盯著話本,招手道:「快給爺倒水來,爺都快渴死了!」
大門猛地被推開了。
薛蟠狐疑這是哪個丫鬟手腳這麼不利索,開門聲如此之大,卻也沒有細想,催促道:「快給爺倒水,若是讓爺不痛快了,爺便……」
薛蟠剛好看到話本中的姦夫踹了苦主丈夫一記窩心腳,與淫婦跑了,便忍不住嚷嚷道:「……小心爺踹你一記窩心腳,踹不死你!」
薛寶釵本就滿腹疑問,聽了這話,不由得大怒。
他猛地上前,一把掀開了薛蟠的被子。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