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怎麼應對一個試毒的人?
凱爾西對歇洛克微笑, 「比如先把你捆起來。」
誰也無法預測服用致/幻藥物後的效果,而經驗表明瘦弱的人中藥後,也會變得力大無窮, 更不提歇洛克會有什麼反應。
「現在不捆,說不定等會無法制伏你。」
凱爾西說做就做, 打開背包, 取出那條懸掛兩具屍體也不斷的繩子。
這顯然是有備而來。
凱爾西原計劃將繩子用在自己身上子,如今就讓自告奮勇的歇洛克體驗一番。
「我給你選擇的機會, 湯姆, 你能選擇一個舒服的姿勢。請迅速些, 誰也不知藥性什麼時候發作。」
「傑瑞,你想得真周全。」
歇洛克稱贊著選擇了躺倒床上,「床上能固定得牢些。雖然我認為小劑量的涼茶不至於讓我發瘋, 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既然是試毒,就很難預料結果。
凱爾西從不盲目樂觀,「所謂的小劑量又指多少?僅服一勺就致死的毒並不少見。」
「但管事並非中毒暴斃, 致/幻類藥物的凶殘性不是直接要人命,而是在於陷入幻境時的誤傷。」
歇洛克看著被綁住的手腳, 對凱爾西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我現在感覺很安全。」
『咚咚——』
門外是華生的聲音。「西格森先生,您要的一瓶鹽與一盒生雞蛋, 我送來了。」
「門沒鎖,請進。」
歇洛克說著,就聽華生的腳步在臥室前頓住了。
華生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但差點手抖將食籃給扔出去。
請問他看到了什麼?
驚呆了他的雙眼!絡腮胡正將金邊眼鏡的四肢捆綁在床柱上!
凱爾西沒有回頭, 聽到華生報出的鹽與雞蛋,便知歇洛克原本要弄稀釋鹽水與大量蛋清, 這些都是用來催吐的急救物。
她打完最後一個繩結,似是贊揚歇洛克,「看來西格森先生還沒有徹底把生死置之度外,到底有所准備。」
「早說過我有分寸。」
歇洛克理所當然地接受了誇贊,兩人就看向傻站著沒聲音的華生。
凱爾西轉身看見華生的眼神,不用問,這位腦補了一些奇怪的情節。
「華生先生,多謝您走一趟。恐怕您還需有些心理准備,西格森先生正在以身試毒,我們都不知會有什麼突發狀況。」
原來是試毒。
華生松了一口氣,停頓一秒,又懸起一顆心。「什麼?試毒!西格森先生,您是太……」
華生一時都找不到形容詞,又見絡腮胡毫無震驚之色,難道現在的恐怖小說作者都習慣了如此拼命了?
「我是為了找出凶手。」
歇洛克轉移了話題,沒讓華生絞盡腦汁再想什麼。「我聞到了其他香味,您一定好心地帶來了晚餐。抱歉,我要保持空腹狀態做實驗。」
「不介意的話,就請亞戴爾先生先用餐吧。」
歇洛克做了一個順水人情,凱爾西也不用為他還記得兩人沒吃晚飯而感動。
「好吧。」華生最終也說不了別的。一邊開始幫忙稀釋鹽水與弄出大量蛋清制作催吐劑,一邊請絡腮胡用餐。
「抱歉,亞戴爾先生,我原先不知您在此。如果您不介意,請先用給西格森先生准備的這一份。」
「完全不必抱歉,現在不用計較這些小事。」
凱爾西對華生當然沒意見,但別指望她感謝歇洛克,就當是因為他搶了今夜試毒的工作。
兩個多小時後。
座鐘指向夜間九點半。
『鐺——』
半點鐘響。
歇洛克只覺腦門與脖頸一片冰冷,終於從一連串詭異離奇的幻想裡清醒過來。
正准備叫凱爾西松綁,入目所見,差點讓他以為藥效沒過。
只見凱爾西坐在椅子上,手拿一只蘋果,全方位地觀察著它。似乎在找從哪裡下嘴開始咬蘋果。
——但這很明顯是一只石膏蘋果。
「你醒了。」
凱爾西感覺到了注視她的視線,這次轉頭,歇洛克的眼神清明。
准確的說,看她的眼神反而帶上些詫異,肯定是在懷疑她偷了喝涼茶以至瘋了。
凱爾西鎮定地放下石膏蘋果,去為歇洛克松綁。
「服用涼茶後一小時,你進入幻覺狀態。維持了近半個小時,慢慢減緩掙扎,沒再吵著要去破譯完美犯罪。」
凱爾西解開了繩索,「二十分鐘前,我給你額頭與頸部弄了些冰,應該加速了你恢復清醒的時間。你低語起一些聽不清的話,後來徹底沒有了聲音。」
歇洛克略感疲憊起身,手腕腳腕有明顯痛意。
這表明過去的兩小時不是一場昏睡,他在幻覺藥效中試圖做出各種掙扎。
「是的,我看見自己跳入了冰湖,更快地擺脫了意識混亂。」
歇洛克沒談將醒未醒時出現了的新幻像,「只是剛剛睜,我就看到你拿著石膏蘋果,差點以為要上演毒蘋果的劇目。」
凱爾西挑眉,其實有點好奇歇洛克後半段的幻想,但還是禮貌地沒有直接問。「試毒歸來的湯姆,你竟然聯想到白雪公主吃了毒蘋果,請問都看了些什麼書?」
「童話書,一舉數得。」
歇洛克振振有詞,「不思考的時候,童話故事是溫情讀物;思考的時候,發現故事下的隱匿犯罪;更能讓人學習如何溫情脈脈地書寫恐怖。」
凱爾西回以假笑,她尊重每個人的閱讀偏好。
兩人沒多閑聊,歇洛克簡單吃了點東西,打量起石膏蘋果,「這是哪來的?」
「剛從B伯爵的床頭翻出來的。」
凱爾西並沒有一直看顧歇洛克,中間時段由華生代管,她去B伯爵的臥室找了一圈。
今天的死亡一件接著一件,整棟古堡尚有許多沒搜查的角落。
一小時前,搜查B伯爵的臥室,其中有價值的線索很少。一本筆記被唐先生取走分析,而被子裡藏的一顆石膏蘋果被她帶了出來。
「B伯爵一定時常撫摸這顆蘋果,將石膏蘋果的表面磨得很平滑。」
凱爾西試圖借此進入B伯爵的內心世界。「聯系B伯爵特意制作的伯爵夫人石膏面具,有理由推測石膏蘋果對他的特殊性。」
不過,暫時尚未從石膏蘋果中得到關鍵性啟示。
凱爾西放下石膏蘋果,轉而問起歇洛克有關那一杯涼茶。「你確實是哪一種毒了?」
「對,這是一個好消息,我曾鑒別過這種毒。」
歇洛克指出,「它來自非洲,從木本植物伊/博格提取的棕色粉末,有強烈的致/幻效果。稍加增大劑量,服用它的人很容易被暗示地陷入可怕幻境。」
歇洛克說完便問,「這種毒來自非洲,歐洲大陸上極為罕見。現在你最懷疑誰?」
「竟然是伊爾汗四人。」
凱爾西稍感意外。看起來衝動易怒的奧斯曼人,一直表現出不快就拔刀,不料他們竟會偷偷下毒。
為什麼最懷疑伊爾汗四人?
因為奧斯曼帝國曾經支持的巴巴裡海盜,正是位於北非的海盜組織。在很長一段時間中,它有著嚴密的統治機制,是奧斯曼帝國的私掠艦隊。
這一海盜組織有兩百多年的歷史。
直到十幾年前,巴巴裡海盜才被英美法三國的海上力量練手殲滅。
伊爾汗四人來自奧斯曼帝國,又從事著大型海貿生意,他們的背景很有可能與巴巴裡海盜殘部有關。
「之前,伊爾汗在草坪上杜克幾人發生衝突,雙方動了刀劃破了衣服。」
凱爾西當時在勘察B伯爵的墜樓現場,只匆匆瞥了一眼衝突雙方。「我隱約看到伊爾汗三人手臂上有紋身。」
「這就更加符合了。海盜多有紋身,伊爾汗那撥人背景很可能不干淨。」
歇洛克說著站了起來,「這次不必再等,直接找他們問個清楚。」
當然,不是一個人前去質問。
哪怕今天伊爾汗幾人打架輸了兩次,落得一個遍體鱗傷,但回頭看極可能是他們故意為之,從而示人以弱。
「竟然服用了致幻的茶水!」
大衛與唐先生等四人聚在房裡破譯筆記,被敲開門聽得歇洛克一番試毒經過,也是萬分詫異。
「既然有了實證,立即上樓問個清楚。」
雅尼克取來槍,「那四人心術不正,如果確認其下毒,必須立即控制起來。」
如此好用的致幻藥,伊爾汗四人很可能還有存貨,說不定能搜一個正著。
一行人衝向四樓伊爾汗等人的住處,哐哐哐地拍起房門。
兩間房,卻一點回應都沒有。
杜克直覺不妙,「不對勁!按照那三人的脾氣,聽到砸門應該立刻開門了。」
八點後,眾人取拿備用的食物與水,將廚房與水井都上了鎖。
說好的今夜呆在房裡,如無特殊情況就不出門了,現在兩間房四個人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砸門吧。」
凱爾西當即提議。伯爵死後,管事將備用鑰匙給了賓客自行保管。不管裡面什麼情況,只有砸門一看究竟。
古堡的客房門與門鎖都很結實,最好是找把刀或斧子。
就聽唐先生叫了一聲,「白術,你來。」
那位沉默的白衣服二話不問,徑直向兩扇門踹了兩腳。
『哐當!』
兩扇結實的房門應聲倒地。
眾人來不去感嘆白衣服的功夫超群,就見兩間房內空無一人,桌上的煤油燈也都不見了。
「天啊!真的有奇怪的藥粉。」
杜克直奔臥室,翻翻找找,在情婦卡婭行李箱裡找到了一些瓶瓶罐罐。大多是貼著化妝品的標簽,但幾瓶沒有標簽。
杜克按照描述,取出最可疑的一瓶,「西格森先生,您看是不是這種棕色藥粉?」
歇洛克打開玻璃瓶聞了聞,「對,是它。此物溶於茶水,會被茶香掩蓋了氣味。」
讓管事產生可怕幻境的藥粉找到了,但是下藥的四個人去了哪裡?
大半小時過去。
一行人將古堡已知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沒有看到伊爾汗四人。
12月25日。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還有不到兩小時即將敲響。
從聖誕節的凌晨起計算,黑暗古堡一天內相繼十四人死亡後,又有四人失蹤不見了。
第47章
伊爾汗四人的失蹤,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現存者中有人開始情緒崩潰。
「上帝啊!這太荒唐了!」
費爾南的副官抱頭癱坐在椅子上,此刻他們第五次來到主殿聚集。
一次比一次人少, 轉眼只剩下十個人。
副官六神無主地開始絮叨,「誰能想到B伯爵的黑暗聚會, 真的會有惡魔與死神出沒。十八個人已經沒了, 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還都是千奇百怪的死法。剩下十個還能撐多久, 我不想做下一個啊!」
「對了!邀請函!將軍, 快看邀請函!」
副官忽的一個激靈,「邀請函上具體怎麼寫的?我記得是誠邀參與聖誕節的黑暗宴會。是寫的聖誕節,不是聖誕夜, 對不對?」
弄清這一寫法重要嗎?
昨夜可能一點都不重要,今夜卻仿佛像征著某種信號。
「是聖誕節。」
費爾南臉色難看,邀請函上寫的是聖誕節黑暗宴會, 並沒有標注具體舉辦幾天。所謂的為期十天,是入山前管事來接時轉述。
「哦!不——」
副官聽到確切答案, 歇斯底裡地喊:
「聖誕節黑暗宴會, 它的意思肯定是12月25日,地獄的大門打開。昨天的餐前禱詞就說來時的路已經斷了, 今後應當放棄一切希望。
聖誕節這一天,我們都會死,死在這座可怕的古堡裡!沒時間了,已經晚上十點了, 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不,不可能, 古堡才不是什麼地域。」
貝拉拼命搖頭,「我在古堡做了好幾年廚娘,一直都平平安安的。直到你們出現,才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有問題的是你們,惡魔就在你們之間。」
費爾南本就努力壓抑著驚恐不安,聽到貝拉的話,理智一下全燒沒了。「我們是惡魔?能別睜眼說瞎話嗎!
B伯爵才是惡魔,邀請我們來到與世隔絕的地方。看看滿屋子亂七八糟的書,他一定與惡魔做了交易,打開地獄的門將我們獻祭給惡魔。」
「咳咳。」凱爾西打斷了費爾南,「莫爾塞夫將軍,聽聞您率兵作戰,取得不菲戰功。
都說慈不掌兵,一位將軍歷經沙場早就無懼鬼神,而他率領的軍隊亦是如此。因為殺第一個人時,就做好了同入地獄的准備,難道不是嗎?」
凱爾西一臉疑惑狀,仿佛只是單純的好奇求證。
此話一出,一掃主殿裡的壓抑驚惶,眾人表情不由變成了羞憤與偷笑。
羞憤的是費爾南及其副官,偷笑的則是余下諸人。
就連同為法國人的杜克,都不得不承認費爾南的名不副實。
費爾南作為一名盛名在外的將軍,面對古堡突發的死亡之局,居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調查線索或破譯筆記需要專業知識,那他居然連穩定人心都做不到。在場的沒一個不質疑,費爾南即將晉升的伯爵爵位到底是怎麼來的?
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終止古堡連環死亡。
歇洛克理了理思路,未被伊爾汗四人的失蹤干擾,向眾人分析了凌晨至今發生的案件分成兩種作案模式。
第一類,是侍從吊橋死亡、意大利人懸空死亡、B伯爵墜樓死亡為一類的但丁地獄刑罰。
第二類,是管家被下藥幻覺後的跳樓死亡。
從作案手段上,前一類找不到任何實證。
吊橋老化斷裂,意大利人玩脫了半空飛出,望遠鏡年久失修高空墜落,三次的死亡事件就像是一場死神降臨卻無人為痕跡的意外。
後一類卻不同,經過歇洛克以身試毒,而在卡婭的隨身行李裡找到了對應的伊博格藥粉。
管家的致幻跳樓能被確定是人為,並且此種死亡方式,無法對應到但丁地獄中任何一種刑罰。
通過第一類作案模式,能看出古堡裡的人極大概率都被認為是有罪的,人們將分別死於對應的地獄刑罰。
表面應該找不到人為作案痕跡,就像是時間到了,被死神帶進了地獄。
管家的死卻找到了確鑿的人為謀害證據。
兩種不同的作案模式,意味著兩撥不同的凶手,截然不同的作案目的。
那麼另一撥凶手為什麼要殺了管家?
就要從古堡裡的人都有什麼罪來分析。
「北非海盜是奧斯曼帝國的私掠部隊。」
不用凱爾西多說,在場的人多少都清楚海盜的燒殺搶掠的血腥史。
「如果伊爾汗四人是巴巴裡海盜殘部,所犯之罪就是殘暴。在但丁的地獄世界,會被罰到三谷之一的血池受刑。
在血池,殺人搶劫者經受沸騰之血的蒸煮煎熬。凡是想要逃走的,都會被巡邏的人馬徹底射殺。」
凱爾西指出,「只要找到失蹤的伊爾汗等人,從他們的處境就能確定這一推測正確與否。」
華生已經聽懂了未盡之意,「伊爾汗四人是海盜的話,他們就有殺死管事的動機。B伯爵死後,最不希望古堡藏品被動的就是管事。
只要管事也死了,最後一個會全力阻止他們的人就死了,四人能趁亂在古堡撈一筆財寶。」
「不!不一定只是弄死管事。」
杜克感到一陣後怕,「卡婭的隨身行李不只一種藥粉。今天只能給管事下藥,等我們找到出去的辦法,誰知道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主殿片刻安靜。
將其他人盡數滅口,這一猜測非常符合海盜的行事作風。
費爾南沒再失控慌張。他害怕死神對未知力量不敢一戰,可面對背後捅刀的海盜們,難道他還會陰溝裡翻船?
「必須找到四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等我們找到了出路,也可能死在最後一刀上。」
主殿內原本的壓抑驚惶徹底不見,摩拳擦掌勢要找到失蹤的四人。
新的問題,該去哪裡找?又怎麼找?
「伊爾汗四人選擇今天傍晚就對管事動手,一定已經掌握了某些密室的線索,很能是在下午搜查古堡時有所發現。」
雅尼克提議大家認真回憶,「當時,大家留意過那四人去了哪些房間嗎?」
下午各自組隊搜查城堡,或多或少,都有看到對方隊伍在查些什麼。
廚娘貝拉先說,「卡婭一直呆在廚房,我沒見過其他三人。」
凱爾西接到,「最開始伊爾汗三人和我一起去了藏品室暗房,他們對筆記不感興趣,只待了十分鐘就離開了。」
大衛與雅尼克回憶,伊爾汗三人後來在藏品室外間逗留一段時間,可能是在仔細觀察每一件藏品。
隨後,搜查B伯爵臥室的費爾南遇到了伊爾汗三人。三人在臥室東敲敲西捶捶,就像是在找暗門。
再後來,伊爾汗三人來到書房,遇上了歇洛克、唐先生和白衣服。
如此一來,二樓就已經走遍。
杜克想起一件事,「我在看守水井,大概下午五點左右,聽到一些腳步聲往地下走。那段時間,你們有誰去過地下儲藏室?」
眾人搖頭,當時都沒往一樓去。
同樣看守水井的副官也想起來了,「對,是有三個人的腳步聲,我隱約也聽到儲物室的門開了。」
如此來看,伊爾汗三人找了一下午,最後前往了地下儲物室。
縱觀整個古堡,其他地面上的建築總面積固定的。眾人丈量了各個房屋的大小,計算總合後確定極難再有空余空間去建造密室。
只要B伯爵不是真的會使用異類魔法,就不能無中生有在地上多弄出一間密室,但往地下就不好說了。
「但你們都查過了兩間地下室,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吧?」
廚娘貝拉不太相信,「這些年我呆在一樓廚房,沒聽過地下有古怪的動靜。」
「話不是這樣說。密室之所以叫密室,一般情況下怎麼會被旁人知道。」
大衛不認為貝拉作為廚娘能知道主人的秘密,「如果伊爾汗四人沒墜崖,他們深入地下密室的可能性很大。」
可也如貝拉所說,其他人檢查過地下室並沒發現任何機關,又真的存在另外的地下密室嗎?
此時,唐先生開口,「我認為九成的可能性存在地下密室,並且不是一兩間房的那種密室,而是一個向下的復雜通道。從高聳的斷崖頂部,一直通下地勢相對平坦的山腰。」
「您是說耶路撒冷地漏?」
「您是說耶路撒冷地漏?」
凱爾西與歇洛克不謀而合想到了一種可能。
既然古堡連環死亡模仿了但丁筆下的地獄刑罰,吊橋斷裂更像征著死者渡過阿格隆河再無法重走回到人間的路,那麼離開地獄的通道極可能也模仿了《神曲》所述。
唐先生點頭,「我一直想確定B伯爵對神秘學的主旨理解,經由你們分析的死亡模式,幾乎能確定他在仿造地獄。
更確切地說,他讓自己成為某個地獄魔王主宰一方。《神曲》的故事,是人死後經過地獄、煉獄、天堂的一路試煉。」
「其中地獄是一個位於耶路撒冷的大地漏,越往下罪孽越深重,而魔王住在地漏最下方掌控一切。只有闖過最下的地心處,才能前往下一個世界。」
唐先生取出隨身紙筆,畫了一個草圖。
「我們都知道現實中耶路撒冷沒有大地漏,但古堡所在的斷崖有著天然的地理優勢。如果挖空部分斷崖內部山體,垂直向下,可不就是一個地漏。
完全復刻《神曲》裡的地獄,我認為是不可能的。但借它的構想建造一個B伯爵地獄,有錢、有人力、有時間就能做到。」
瘋狂!太瘋狂了!
貝拉不可置信地搖頭,「上帝啊!鑿空山體?怎麼可能?我從小在阿爾卑斯山附近長大,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唐先生似譏似諷,「古來帝王將相,開山造墓舉不勝舉,平民又豈會知其中真相。歷代的造墓者只有一個結局。」
——為之殉葬。
此刻,凱爾西與歇洛克想起了密西達村的瘋子。
伊夫力瘋了,一直強搶十字架以求保佑自己,還不斷念叨上帝會寬恕他的。是什麼樣罪惡與恐懼逼瘋了他?
B伯爵構建地獄總需要專業工程師,伊夫力會與這些事有關嗎?
不過,問題還是繞回來了,怎麼找到地下密室?
華生猶豫著說到,「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建議。現在去地下室,用指紋檢驗粉一寸寸檢查,比對伊爾汗四人留下的指紋痕跡。但凡四人要進入密室,某一區域就會留下最多的活動痕跡。」
這種地毯式搜查費時費力,說不定吃力不討好,最後仍無法找到機關所在。
的確,它是一個笨辦法,卻也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既然可行,分頭行動。
破譯筆記的繼續破譯,偵查地下室的備齊工具立即偵查。
歇洛克帶上了工具箱,轉身就見凱爾西將那顆石膏蘋果揣進口袋。
「你這是時刻不忘,企圖攻入B伯爵的內心世界。」
歇洛克也反復檢查了石膏蘋果,那只是一顆平平無奇的石膏蘋果。
他不由笑問,「B伯爵身體力行成為地獄魔王,從古堡到斷崖是他主宰的地獄。亞戴爾先生,你有幾分把握成功入侵魔王的精神領域?」
凱爾西拍了拍口袋,「現在請別再叫我亞戴爾,請稱呼我阿佩普。我阿佩普是主宰混沌與破壞的黑暗神化身,難道還攻克不了區區一個地獄魔王?」
剛從隔壁出來的華生,聽到兩人對話默默轉身。
暗自搖頭,黑暗古堡名副其實,這裡不就又瘋了一個。
第48章
哪怕凱爾西披上了絡腮胡的偽裝, 絡腮胡又能分裂成亞戴爾先生與「阿佩普」寫手兩個角色。
這種一人分飾多角的混亂度,比之古堡地下室的物品擺放,那是遠遠自愧弗如。
亂!
踏入地下室就這一個字。如果非要多加些形容詞, 就是讓人頭暈目眩的亂。
古堡的兩間地下室,中間僅隔一道鐵門, 儲藏了除貴重物品外的各種東西。
像是食品、衣料、冷兵器、木料磚石、手工制作所需器械、繩索長杆、顏料壁紙、動物皮毛等等。
不知B伯爵怎麼想的, 壓根沒有分門別類,而東一榔頭西一錘子地放著五花八門的雜物。
一道鐵門也未上鎖, 兩間房隨意穿梭。如果不是一排排錯落的架子或櫃子, 乍一見頗有誤入廢品回收點的錯覺。
在這樣的環境裡做地毯式搜查, 可想而知有多困難。
「如果我是伊爾汗。」
華生試圖轉換視角,伊爾汗進入地下室最先會查看什麼,「第一時間應該先找值錢的東西。」
可是地下室裡沒有儲藏金銀財寶, 第一眼能判斷出值些錢的大概只有衣料。
華生衣料櫃子上找到了一些指紋,經過比對與維塞、約茨古的相同,但搜遍了這一帶沒有找到什麼機關。
不只華生一人試圖模擬奧斯曼四人的思維。
「海盜是衝著發財出海, 出海物資最重要。」
杜克認為海上缺各類新鮮食物。B伯爵死後,伊爾汗在主殿逮人嘲諷, 不正說了絡腮胡三個來白吃白喝。這也能側面說明伊爾汗四人對食物的執著吧?
杜克叫上貝拉, 兩人不太熟練地用起指紋顯示粉。
磕磕絆絆地也在食物櫃子上找到了一些指紋,在一一對比, 是與伊爾汗、卡婭吻合。
杜克提著煤油燈去照大酒桶內壁,要不是凱爾西眼疾手快,他差點一頭砸進一桶烈酒之中。
其結果,恐怕整個人差點泡醉了, 但仍舊沒找到密室暗道。
對於食物櫃與酒壇等物的搜查,同樣沒有任何結果。
另一頭, 費爾南認為四人入室後,應該最關注武器庫。就以他自己的經歷,戰場千變萬化,保住性命最為重要。
這與副官一件件查看刀劍盾等兵器,以及存放兵器的卡槽有沒有機關。遺憾的是,再怎麼仔細搜查仍一無所獲。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午夜一點多了。」
大衛與雅尼克將各種物品的儲藏方位畫成草圖,兩人一看懷表,已經不知不覺到了12月26日。
「也能算是一個好消息,起碼我們沒有全都死在聖誕節當日。」
凱爾西從凳子上跳下來,她摸查了兩間地下室,也尚未發現可疑之處。
沒死就算好消息嗎?
這對好的要求值還真低。
不過,地下室裡諸人也沒反駁,比對死去與失蹤的十八人,還能活著可不就是好消息。
「大家別灰心,地下室九成九有機關。」
凱爾西也不是一無所獲,她在頭頂的角落裡找到了十字架符號,與鐘樓、瞭望台的符號一致。
已知瞭望台存在一個大銅匣機關。
而鐘樓內雖暫未發現可疑機關,但有理由懷疑艾薩克男爵死前的突飛出窗,應該是受到了某種驚嚇。
這一驚嚇來源,很可能是鐘樓大鐘內暗藏玄機。
賓客進入古堡初時就被告之大鐘早就壞了,鐘樓也一直沒有指針走動聲。
昨夜,艾薩克男爵兩人在鐘樓室內運動,除了自身的呼吸,室內本該非常安靜。
那一刻,如果早已損壞的大鐘毫無預兆地突然轉動,詭異的哢哢指針聲足以驚嚇到沒有防備的兩人。
「與之相比,我住的房間就沒十字架符號。」
凱爾西指出十字架符號是一種標記,「這意味著,但凡有它存在的地方就會有機關。」
現在只要應證了鐘樓內有機關,這一推論就能成立。
不多時,歇洛克提著油燈從鐘樓而來,他帶來的線索坐實了鐘樓有異。「不錯,鐘盤有問題。」
這兩個多小時,歇洛克把鐘樓的鐘盤與鐘體給拆了。在鐘盤背面,果不其然發現一根鐵絲連動著指針轉盤。
「大鐘損壞都是謊話。」
歇洛克大致描述一番,「鐘體應該有的轉動軸承被人為拆除,換上粗鐵絲系著指針轉輪。鐵絲通向地面隔層,鏈接到尚不知何處的機關室。」
這種情況下,如果大鐘還能正常轉動,才真是死神現身施咒了。
「古堡真的玄機四伏。」
大衛只稍稍感嘆,就將關注點拉回地下室。頭頂四角十字架表示此地有機關,但地下室的機關究竟藏在哪裡?
「各個架子與櫃子幾乎都被翻遍了。」
雅尼克看著手繪分布圖,「圖上也沒明顯奇異之處。伊爾汗四人進入地下室,搜查用時比我們還短。難道真是他們眼力過人?」
歇洛克向凱爾西,以眼神提問,「確定室內地面都沒有可疑?」
凱爾西微微搖頭,眾人翻查地足夠仔細,卻仍沒有找到頭緒。
既然地面沒有問題,兩人同時轉頭,看向了隔開兩間房的鐵門。
「桅杆。」
「桅杆。」
其余人來不及問清桅杆是什麼意思,就見絡腮胡以微胖的身軀,動作敏捷地爬上了鐵門欄杆。
身處四米多高的鐵門頂端,俯視左右兩間地下室,雜亂不堪的各類物品有了高低落錯之分。
凱爾西思及桅杆所代表的場景——海上行船,船員有時會攀爬上桅杆遠眺或是仰望。
如果她是B伯爵,會將地下室大小櫃子構成一張星圖。
在海上航線的老船員不僅只依靠羅盤,多少都懂觀星辨位,伊爾汗四人絕不會對指南七星陌生。
這一刻,凱爾西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儲藏物家具中,找到了一些高度相同的櫃子。將它們鏈接起來,正像是一把勺子。
「是大熊座的七顆亮星,那七個點上的木櫃構成了指南圖形。」
歇洛克沒能先一步攀上鐵門,他留在地上依次推動了七個櫃子。
依照北鬥七星的鬥柄形走向,選對了方向稍加用力,就聽櫃底先後傳來七次『哢噠』聲。
最後一聲『哢噠』響。
只見地下室的吊燈向上收拉,頭頂出現了僅供一人通過的圓洞。
眾人不免倒吸一口冷氣。
不知是嘆服B伯爵的詭譎設計,還是嘆服有人能識破針對海盜的機關局。
震驚過後,費爾南先朝邊上退了幾步。
他距離圓洞的位置最近,卻絲毫不願帶頭一闖。
「看著點繩子。」
歇洛克壓根沒想要其他人上。他找來一捆長沙繩,在腰上系了一圈,將另一頭交給華生。「萬一有情況,我會用力扯動繩子。」
「西格森先生,不然還是我去。」
華生瞧著金邊眼鏡,這位的年紀是在場最大的,說什麼也不該他衝在第一個。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我不放心別人上去,怕你們誤觸了機關。」
歇洛克搬來梯子,就攀上了圓洞邊緣。
他回頭看了一眼鐵門,對凱爾西眨了眨眼。
「傑瑞,我相信你不冒失,但誰讓你的喬裝成了一個胖家伙。很明顯,你現在進不了密道,只會像個圓球被卡在通道口。」
凱爾西:有時真不想讀懂湯姆的眼神,竟敢嘲笑絡腮胡的人設。暫停擔憂湯姆三秒鐘。
十幾分鐘過去。
眾人聽到圓洞後的爬行聲越發遠了。
大衛忍不住叫到,「西格森先生,您能聽到嗎?裡面的情況怎麼樣?」
華生緊握著繩索,繩子並沒有異常抖動。
過了三秒,遠處傳來隱約回答。「我一路安全,伊爾汗四人死了。」
「啊!」
費爾南的副官失聲問到,「我沒聽錯,那四個奧斯曼人死了?」
四人的結局並未太出人意料。
除非是幕後主使,其他人在古堡失蹤,多半就意味著將會遭遇不測。
很快,歇洛克就重回地下室。
說起圓洞後的情況。後方鏈接著一條狹長的石道,只能爬行通過。一路暢通無阻,大約十分鐘就到盡頭。
「盡頭有光亮。」
歇洛克畫出大致示意圖,洞口出處在一間密室的牆上,只需簡單地跳下去就能進入密室。
歇洛克當然沒有跳下去,在洞口借著屋內的光,他看清了一室的珠光寶氣。
「還有地上的四具屍體,可以用萬箭穿心來形容。箭從四面八方射穿了四人,地表還升起了尖銳的釘板。血流了一地,就像是形成了一個血池。」
這幅死狀耳熟吧?
不正是但丁第七獄針對殘暴罪的血池刑罰場景。一切企圖逃跑的人,都會被巡邏的人馬徹底射殺。
大衛與雅尼克也隨後一探究竟,親眼證實了石道盡頭的慘狀。
現在,失蹤的四人找到了,他們死於血池射殺。
這一死亡模式,徹底坐實了此前的推論是正確的。
B伯爵舉辦的黑暗宴會,開啟了一扇地獄之門。
古堡裡的人都有各自的罪孽,而將一一死於對應的刑罰上。
管家是唯一例外,因為貪心的伊爾汗四人弄死了他,而急於去尋找古堡裡的財寶。
如今,眾人明白了死亡模式卻未感到愉悅。
B伯爵被砸死了,但他的布局從未終止。就像伊爾汗四人,完全是自投羅網地死於箭陣。
誰能確保下一個不是自己踩中死亡陷阱?
凌晨兩點。
一眾人或多或少心疲力竭,紛紛回房准備明天再戰。
『扣扣!』
凱爾西剛在軟椅上緩了緩,則聽房門被敲響。一開門,外面是歇洛克。
門半開,忽而安靜。
兩人對視了三秒,竟是僵在門口,誰都沒有動。
「抱歉,你得先回答一個問題,才能放你進來。」
凱爾西沒有立即請人入內,「湯姆·福爾摩斯念的第一首情詩是什麼。」
「秋夜之長,空有其名。我們只不過相看一眼,即已天明。」
歇洛克迅速回答,反而也問,「你也得回答一個問題,我才會安心進去。我送給班納特先生的第一份回禮是什麼?」
「十天份的牛奶。」
凱爾西也迅速給出答案,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歇洛克才迅速進門,又反手關上了房門。
誰也不想搞一出諜報接頭,但古堡內的形勢實則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他還活著!」
歇洛克直入正題,這麼晚不睡覺,當然是為分析重要線索。
兩人沒有說話,全部筆談交流。
凱爾西:「對!他還活著!地下室的鐵門上沒有腳印就是最大的破綻。」
歇洛克:「還有梯子的痕跡。現場並沒有借力點,要攀上圓洞,總得踩著梯子上去。」
B伯爵,該說是賓客們見過的B伯爵還活著。
只有他還活著,伊爾汗四人在地下室的痕跡才會被故意抹去。
攀爬鐵門俯視地下室,鐵門上應該留下腳印。
找到機關後進入石道,借用的梯子應該留在原地。
然而,剛才的地下室搜查中,鐵門上的腳印不見了,而使用過的梯子也被放回了角落。
凱爾西:「現在只有兩種可能,B伯爵藏在尚未發現的另一個密室裡。或者,B伯爵改頭換面,變成了幸存者之一。」
歇洛克:「我認為後一種可能性更高。B伯爵必須及時了解眾人的動態才能及時啟動機關,以及事後快速抹去痕跡。」
正因這個推測,才有門前的一場諜戰戲。
現在兩人能確定對方沒被偽裝,但無法確定剩余九人的身份。
哪怕是華生,都不敢下定論他沒被頂替。誰讓華生不夠復雜,說不准B伯爵早就摸透了他的性格,從而扮成了他。
怎麼確定誰是B伯爵?
如果B伯爵沒有雙手灼傷,就能通過指紋比對了。
歇洛克抿唇,難道要用最逼不得已的一招。
每個人使勁洗臉,卸下所有可能存在的偽裝,或是脫得就剩一層單衣比對身材?
然而,其他人能同意絲毫不顧顏面的方法嗎?
恐怕很有難度,對一些人而言,尊嚴有時比性命更重要。
不談別人,歇洛克先看向凱爾西,比如傑瑞會同意嗎?
不等歇洛克發問,就見凱爾西起身,是將一把從地下室取來的鋸子放在桌子上。
「咚!」
鋸子發生一聲悶響。
歇洛克少有地不解其意,「傑瑞,你要做什麼?」
第49章
一把鋸子, 當然用來鋸東西。
凱爾西從口袋裡取出了一直攜帶的石膏蘋果,「你覺得,我把它鋸開怎麼樣?」
這顆在B伯爵床頭找到的石膏蘋果, 究竟有什麼樣的寓意?
從它平平無奇的外表,兩人一直得不到准確結論。
為什麼偏偏是蘋果?
凱爾西不只一遍地思考, 絕不會是因為B伯爵喜歡吃蘋果, 無聊到做一顆石膏模型放在枕頭邊。
首先,能夠排除它並沒有後世聖誕節傳入東方後的衍生意義——根據花國讀音取平平安安之意, 成為了聖誕節的禮物之一。
歐洲大陸根本不存在聖誕送蘋果, 它並不代表平安, 甚至有著截然相反的寓意。
拉丁語中「蘋果」和「惡」是同一詞(malum),這讓它從最初就沾染上了不祥的氣息。
《創世紀》中提到亞當與夏娃偷吃了禁/果,犯下原罪而被逐出伊甸園。
在文藝復興時期, 湧現大批此類題材畫作,畫中將禁/果具像化為蘋果。此後幾百年,蘋果就成了品嘗禁忌歡愉的隱喻。
B伯爵選擇做石膏蘋果, 而不是石膏桃李,是否也意味著他與某個女人有著禁忌關系?
眼下, 幾乎能確定開啟黑暗聚會的B伯爵是一個喬裝頂替者。
以此再梳理十幾年來B伯爵與夫人的感情變化。
從兩人各過各的變為感情甚篤, 所謂八.九年前的感情轉折點,不由讓人大膽推測, 根本不是B伯爵對婚姻觀念發橫巨變,而是他被人頂替了。
偽裝者B與伯爵夫人有了深刻的感情,兩人不滿足於婚外情,而設計了一個偷天換日的計劃。
在伯爵夫人的幫助下, B成功地頂替了真伯爵。
最熟悉真伯爵的老管家也在七年前離世,此後B攜伯爵夫人離開維也納, 也遠離了社交舞台,再難有人看出破綻。
歇洛克看到鋸子與石膏蘋果,轉念便懂了,「你覺得石膏裡面封印了一段禁忌戀情。」
凱爾西在紙上寫到,「B建造黑暗古堡又設計但丁地獄,總有一個源頭。還記得瑪麗童謠嗎?B為情瘋狂也不無可能。」
何止是不無可能。
如果一個人甘願又夠膽子冒充真伯爵數年,B的生活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與伯爵夫人糾纏在一起。
那個女人,那段禁忌戀情,就成為了B精神世界的重要支柱。
當伯爵夫人死去,B的精神世界便也崩塌了一大半,難怪他轉而研究起靈魂相關的神秘學。
「一切的根源九成在伯爵夫人身上。」
歇洛克有些後悔,前來阿爾卑斯山之前,怎麼就沒多調查一番B伯爵夫人。「可惜,我們對她的經歷一無所知。」
凱爾西想到一個事後細品的可疑場景,「昨天下午開始搜查古堡。我走在前面打開了暗室,伊爾汗三人進門時,看到伯爵夫人面具被嚇了一跳。」
當時,面具正對暗門入口。
伊爾汗三人的驚嚇反應也不足為奇,那一幕確實有些詭異。
「現在回想,伊爾汗三人表現的衝動易怒都有演戲的成分。作為心狠手辣的海盜,面對驚嚇的第一反應不該是後退。」
凱爾西停了停筆,與歇洛克一同做了個爆錘的手勢。
面對危險,身經百戰的人不會被嚇到後退,一般會選擇直接動手消除。
伊爾汗三人的驚嚇退後,是最快的一種掩飾,掩飾他們認識伯爵夫人。
歇洛克想到瑪麗童謠背後的故事。瑪麗一世成為了英國史上的第一位女王,但她的成長史充滿了悲劇。
未曾有一刻得到過關愛,只有壓迫與屈辱讓瑪麗一世成為了血腥瑪麗,一旦上位就開啟血腥屠殺。
倘若伯爵夫人與巴巴裡海盜相識,而伊爾汗三人又明顯沒與B伯爵有關提前接觸,意味著伯爵夫人是在未婚時與殘暴的海盜有過交集。
不只是伊爾汗三人,最先死去的艾薩克男爵四人,是否也與伯爵夫人有過交集?
如果有交集,以艾薩克等人的濫/交習慣,注定不會是一場愉快的經歷。
「伯爵夫人,本名叫做葛莉謝爾達。」
歇洛克搖頭,這個名字的含義是對丈夫極順從和忍耐的女人。
也許不是所有父母都會考慮名字的含義,但以此為名的女性,更大概率地被灌輸了以丈夫為重的思想。
一如被父親王權屈辱壓迫的瑪麗一世,年輕的葛莉謝爾達遭受過什麼,她又會發生什麼可怕的變化?
過去的事情被時光掩埋。
偽裝者B卻不允許有罪的人暢快地活著,黑暗聚會是一場復仇之邀,更是一場審判式的地獄之行。
不過,也不是所有前來聚會的人都罪孽深重。
起碼凱爾西與歇洛克能理直氣壯地說,他們與B伯爵、伯爵夫人沒有一絲瓜葛。
「這是審判式殺人的通病。」
凱爾西寫到,「那些以復仇為目的的罪犯,選擇構建復雜的殺人方式,其中摻雜了宗教或個人自創的信仰。在完成個人復仇後,建立了信心,就會擴大了目標範圍,以神靈或魔鬼為名對其他人進行生死審判。」
倘若一如唐先生的推測,鑿空山體構建出一個偽裝者B地獄,在本次黑暗聚會開啟之前,B的手上必然已沾了不少人的性命。
這給了B自信與力量,讓他發出邀請函。
不只將伯爵夫人的仇敵一網打盡,更為健全一整套地獄死亡模式,而選來了本來毫不相干的無關者。
這些推論有實證嗎?
兩人的目光都落到石膏蘋果上。
「如果我們運氣足夠好,鋸開它就能逮住偽裝者B了。」
凱爾西沒再猶豫,小心翼翼地鋸起了石膏外層。
石膏蘋果作為證物本該被慎重對待。如果鑒定科技手段足夠齊備,透視掃描石膏蘋果,進行多維成像才是正確操作。
19世紀,斷崖古堡。
兩人沒有任何科技輔助,只能博一把運氣。將石膏蘋果一分為二,看一看裡面到底有無線索。
「哢哢——哢哢——」
在鋸子下,厚實的石膏外層漸漸一分為二。
凱爾西手上一頓,鋸齒觸碰到了石膏以外的東西。一刀下去,『哢嚓』蘋果裂成兩半。
是真蘋果裂成兩半,它已經腐爛了。
從橫切面看,這是一只被咬了兩口的蘋果。它被打了一層厚厚的石膏,一整只被石膏封裹起來。
由於石膏太厚,僅憑手感根本分辨不出其中另藏它物。
這就成為了一只外表平平無奇的石膏蘋果。
凱爾西忍住興奮,更加小心地將爛蘋果與石膏體進行分離。
最後仔細地清理石膏體內側,上面留下了兩對牙齒咬痕倒模,其側還有一組字母「B&M」。
與指紋鑒定罪犯相似,鑒於咬痕的個體差異性與穩定性,理論上每個咬痕都有一個與之匹配的嫌疑人。
一個人能火燒手掌抹去指紋,還能一把火燒了自己的牙齒?故而牙齒鑒定在法醫勘察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仿佛當年偷吃禁果的亞當與夏娃,這只蘋果,被偽裝者B與化名瑪麗的伯爵夫人各咬一口。
B不願蘋果就此腐爛,將它以石膏封裹起來以作紀念。
此刻,石膏倒模所成的咬痕,偏偏就成了鑒別誰是偽裝者B的強有力證據。
臨近三點,凱爾西與歇洛克困意全無。
提起工具箱就先去了B伯爵的屍體停放處,果不其然,死去的B伯爵咬痕與石膏倒模完全不符。
誰的牙齒才與石膏倒模匹配?
早晨六點半,剩余九人的房門被凱爾西與歇洛克一一敲響。
這是主殿內的第六次聚集,長桌上放了十一只蘋果。
凱爾西將一分為二的石膏蘋果放在桌上,簡述了之前兩人的發現。「感謝以石膏封住蘋果的B,你留下了最有力的身份證明。
讓我們不用將臉洗到慘白,不用將衣服脫到一件不剩,不用舍棄所有的尊嚴與臉面以證清白。」
凱爾西說得真情實感,發自內心感謝B讓她保住了多重偽裝,而輕輕松松就能指認誰是凶手。
「現在,我們要做的很簡單,咬一口蘋果再對比咬痕就行了。那就動口吧——」
說要就咬。
歇洛克先咬為敬。他在見到石膏倒模齒痕時,也誠心地感謝了B,算是保住了西格森音樂人的偽裝 。
「哦!意外的證據,不得不說太棒了。」
華生也面露喜色,總算能不要看誰都像B伯爵的幽靈了。他也咬下了蘋果。
長桌上的人紛紛動了。
拿起蘋果,咬一口,多麼簡單的動作。只要心裡沒鬼,這就是一秒鐘的事。
然而,桌尾處有一個人遲遲沒有動。
最終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正是廚娘貝拉。
入座之後,貝拉靜靜地聽著凱爾西的推論,靜靜地看著眾人拿起餐盤上的蘋果。如今頂著所有人的視線,她面無表情地盯著被一分為二的石膏蘋果。
「呵呵,真是精彩!」
忽而,貝拉笑著咬了一口蘋果,再出聲赫然是男人的嗓音。
「百密一疏,沒想到你們會對一顆蘋果感興趣。它只是床頭平平無奇的一個石膏擺件,而且你們還將它鋸開了。」
「居然是你!」
費爾南下意識握緊身側的槍,不敢置信地盯著B。
他親眼見過貝拉做菜,更見過貝拉縫補衣物,一個男人竟然毫無破綻偽裝成一個女人!
B都沒正眼看費爾南,「那些過去,尊敬的阿佩普與巧克力蛋糕先生,你們已經推測七七八八。
我就做一些小小的補充。我和瑪麗從小在鄉下認識,她小時候的處境很不好,起因是只是一則預言。」
葛莉謝爾達出生一個守舊的家庭,從小要求女兒端莊賢淑。
在她七歲時,有一位神職者對她的父母做出預言,兩人的女兒命帶血腥,注定會帶來不祥。
年幼的葛莉謝爾達被父母放棄,扔到了德國偏遠的瓦爾格村自生自滅。
瓦兒格村大多數人並不歡迎陰沉的小女孩,不少同齡男孩對她進行了惡作劇,只有同樣是孤兒的B與小女孩成了朋友。
「我以為日子再難也會兩個人扶持著走下去,但瑪麗十二歲去鎮上做工,那一去就再沒了音訊。」
當時B遍尋不得,工坊說葛莉謝爾達根本沒有請假忽然不見了。
這一分別就是二十多年。
兩人再遇,一個是負責伯爵府宴會的廚子,一個卻成為了伯爵夫人。
「後來,瑪麗對我說起她艱難的前半生。瑪麗被流竄到鎮上的海盜劫走,海盜認為她的美貌能賣出一個好價錢。她在黑市被賣入一家地下妓/院,去那裡的客人都有特殊癖好。」
B顯然不願詳談,只簡單地幾句話帶過,而點名了三件事。
「伊爾汗三人當年還是剛入行的海盜,他們就做成了瑪麗的買賣。艾薩克當年不過十四五歲,就會許多床上折磨人的手段。瑪麗原來有一個機會出逃,卻被她的朋友背叛了。」
如此一來,葛莉謝爾達被困了十年。
最終她學會了一套以假亂真的易容術,又經過精心挑選,頂替了一位同名又長相八成相似的貴族小姐,徹底擺脫了黑暗的過去。
那位被頂替的貴族小姐怎麼了?當然是被葛莉謝爾達殺了。
葛莉謝爾達得知貴族小姐與B伯爵被長輩定下婚約,她順勢嫁到了奧地利,遠離貴族小姐的家庭以而避免偽裝被識破。
婚後,葛莉謝爾達與B伯爵沒有培養出感情。
原本能相安無事地各過各的生活,偏偏命運讓她再遇到B。葛莉謝爾達的偽裝被B識破了,兩人很快陷入了禁忌的愛河。
B至此露出幸福的笑容,但他頂著貝拉的臉,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好了,我的補充到此為止,足夠書寫一段離奇愛情故事了。」
B先略過了怎麼對付真伯爵,而抬頭環視一圈,「有幾位客人,如果你們對我的話感到幾分熟悉,仿佛在說你們曾經的某一段過去。別懷疑,你們就是因為那些才被請來古堡的。」
說到這裡,B長嘆一口氣,微微垂下目光。
正在眾人猜測B還要說什麼時,突然,B猛地按下座椅扶手下方浮雕。
「哢嚓!」「嘩啦——」
接連兩種聲音接連響起。
變故就在轉瞬間。
主殿上方壁畫有兩處開裂,兩灘水高腐蝕性液體當頭澆下。
長桌邊的眾人猛地起身要退,突變卻接近尾聲。
B與費爾南的座位上,變成了兩具被高度腐蝕的軀體。他們起先還試圖掙扎,但很快就一動不動了。
主殿,僅回蕩著費爾南遭逢擊殺時的慘叫,還有以及B死前模糊的一個問題。
「你們不妨猜猜,我叫做B的真實含義。」
第50章
副官眼睜睜看著費爾南死在面前。
他死得太過迅速, 完全不給人反應時間;而死相太過凶殘,身體被腐蝕得血肉模糊。
副官癱軟在座位上,又如驚弓之鳥立即跳起, 生怕觸碰什麼機關再來一波腐蝕液體攻擊。
哪有心情去猜想B的真實含義,他下意識大叫以掩蓋惶恐, 「管什麼B的真實含義, 還不快點撤離這裡!」
沒有人響應副官。
現在撤離主殿容易,但想要撤離古堡必須破解瞭望台上的銅匣子。
「Beelzebub(別西蔔)。」
唐先生給出一個魔王的名字, 聖經中就有提到這位, 而後出現的七宗罪裡將他對應成掌管暴食罪行的魔王。
凱爾西瞥了一眼頭頂, 黑洞洞的兩個窟窿,流完了最後一滴腐蝕液。
忽如其來的腐蝕液,正如但丁地獄中的第三獄, 暴食者被罰入下著暴雨之地。
暴食之罪,即貪食者與饕餮者的靈魂被地獄三頭犬撕碎,以殘缺之魂, 他們還要不斷吞食毒蛇、蟲鼠以收刑罰。
現實究竟無法復刻故事裡的刑罰,B以高度腐蝕液制造一場淋之必死的暴雨, 突如起來地當頭澆下。
「咬痕對上了。」
凱爾西一邊想著, 一邊比對起B咬過的蘋果,上面的牙齒印與石膏蘋果是吻合的。這次可以確定沒有再一回的桃代李僵。
此時, 歇洛克指出了奇怪之處,「B構建了一個自己的地獄古堡,他選擇以腐蝕暴雨來終結生命,是贖罪嗎?或者對他來說, 這樣的死亡只是重回地獄王座。
不論是哪一種,他曾經都做出了暴食的行為。我們知道貴族講究飲食, 可那樣就算饕餮者了嗎?」
與平民相比,哪一位伯爵吃得不精細?
此前,艾薩克等人所犯的淫/邪之罪,伊爾汗等人所犯的殘暴之罪,其罪惡度不是僅僅食材精貴就能相比同罪。
那要怎樣才算暴食?
「我愛你的最高點是融為一體。融為一體,就讓我愛你愛到吃了你。」
凱爾西忽的冒出了這一句,讓主殿猛地陷入死寂。
凱爾西感覺落在身上的幾道眼神有些奇異,她無辜地歪頭,「大家為什麼不說話?這個猜測足夠暴食吧!我覺得這一可能性很高,你們覺得B會怎麼處理伯爵夫人的屍體?」
既然B自詡別西蔔,其暴食的內容必然很驚悚,人肉是極有可能的選項。
變態的愛戀讓B吃了伯爵夫人的屍體,這聳人聽聞的事,在B看來恐怕是符合他邏輯的。
「咳咳。」
華生清了清嗓子,這個推論很有道理,但絡腮胡能別用第一人稱的口吻,平靜又暗帶炙熱的語氣說出來嗎?
讓人不得不懷疑絡腮胡研究B ,研究到把自己都搞瘋了。還有西格森先生,您能別一臉贊同地點頭嗎!
華生微微側過頭,有些不想承認三人是一路的,但還是開口挽救了下氣氛。
「對,這個可能性挺高。在來到古堡的路上,曾經途徑過一間林中木屋,地下室有殘缺的少女臉龐面具,地板背面還有瑪麗童謠的刻文。
B死得太快,相關問題都沒能問清楚。但從伯爵夫人的面具與她昵稱瑪麗來看,很可能是脫不開關系的。」
如今,華生不會再說那些不是死亡面具。
那些面具很可能是B故意謀殺了一些少女,利用她們的屍體做實驗,研究如何完美地制成一張死亡面具。
「這些疑惑應該能在B的手記裡得到解答。」
唐先生提及B的一些筆記,B制造了一套所謂的魔鬼文,但已被破譯了三成。
「其中有一本,記錄的是他與M的共同生活。現在已知M就是伯爵夫人,而兩人有在法德交接處生活過,還提到了死亡面具等字樣。」
更加具體的內容,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破譯。目前先確定是出現頻率最高的那些詞彙。
「不過,時間不多了。B死了,雪也不知什麼時候停,我們在儲備的物資用盡之前,必須盡快找到出路。」
唐先生提議,「越了解B就能越快破譯銅匣的開啟方式。諸位如不介意,還請對於剛剛B提起的那些事細說一二。」
B一言道破被邀請來的大多賓客,與伯爵夫人的悲慘經歷有關。
眼下能了解得詳細一些,更能推斷B構造的地獄都包涵了那些罪罰。
杜克第一個承認,「B說的那個預言者,是我的外祖父。小時候,我纏著母親講故事,聽她提起過外祖父給叫葛莉謝爾達的德國女孩做出預言。」
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杜克的外祖父離開德國後就死了,杜克的母親也不知詳細的經過。
只聽杜克的外祖母告誡,已經燒了所有的相關書籍,此後家裡不許誰再研究神秘學。
這樣看來葛莉謝爾達是有幾分不祥。
華生暗自想著,就見大衛與雅尼克都皺了皺眉。
兩個德國人好不容易從記憶裡找出模糊的印像。
「我們曾經住在瓦爾格村,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大衛努力回憶,還是無奈搖頭,「當年是來了一個外村的小女孩,但她的姓名、模樣等等,恕我難以再記起了。村尾倒是住著一個孤兒,男孩比我們年長一些,從來不來往。」
「當時我們七八歲,和村裡的其他男孩常常野在田裡。確實很調皮,對誰都喜歡惡作劇。」
雅尼克補充,「相互之間常常用蟲子嚇對方,還給大人們食籃裡偷放活青蛙,幾乎沒錯漏村裡的任何一個人。如果葛莉謝爾達在瓦爾格村生活,那也不會單單跳過她,可是我也沒印像曾特意排擠過誰。」
盡管三人對過去的事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但幾個關鍵地名與人物都與B的簡述一一對應了。
還剩下一點。
曾經葛莉謝爾達有機會出逃妓/院,偏偏她遭到了朋友的背叛。
誰是背叛者?
「傑夫副官,你不准備說清楚嗎?」
歇洛克早就覺得費爾南的將軍一職名不副實,雖然人已經死了,但該弄清楚的還是要弄清楚。
「我、我……」
副官還想推脫不知道,但被一眾人以嚴厲眼神緊盯著,他又早被B的死亡抹殺搞得心理崩潰,再也頂不住壓力和盤托出。「對,費爾南的職位來路不正。」
副官表示費爾南從軍後在戰場上遭遇強敵,他不只投降而且背叛舊主蘇丹,親自帶人反叛,幾近將其全家滅門。
「費爾南是留了一個活口,但不如不留,蘇丹的女兒海黛公主被變作奴隸販賣了出去。他憑著兩面三刀的本事,多面逢源立下戰功,向法國方面邀功獲得了晉升伯爵的資格。」
有關這一戰役,多國參與其中。
參戰國之間的關系也錯綜多變,早期合作的後來反目。也難怪費爾南能憑著不斷更換陣營的方式,取得了所謂的『戰績』。
副官說完,毫不意外眾人目露鄙夷。他也覺得費爾南太過不擇手段,但都在一條船上,他還能反了不成。
「不過,據我所知這些背叛與B、伯爵夫人都沒有關系。」
「沒關系,這才說得通。」
歇洛克指出,「B認為每個人的罪孽輕重是不一樣的。」
B將古堡裡的人分門別類,有的是必死,有的可以等一等再殺。
艾薩克與伊爾汗等八人,B是一定要殺死的,而且必須死在相對應的地獄刑罰之下,因為他們是葛莉謝爾達的加害者。
現在還活著的幾人罪孽較輕,便被允許多活一段時間以待觀察。至於費爾南,B臨死還不忘帶走他。
歇洛克表示,「比起諸位,無疑費爾南罪孽深重,他的背叛是猖狂而無法寬恕的。
可以說是恨屋及烏,B痛恨背叛者。他一定設計了針對背叛者的刑罰,但被揭穿後再沒有機會動手,只能臨死以另外的手段殺了費爾南。」
如果費爾南真與葛莉謝爾達有關,還敢背叛葛莉謝爾達,他的一條命絕早就留不到26日。
凱爾西也說起,B曾經親口告之的邀請三人來古堡原因。
「我們曾懷疑所自己對應的罪責是異端。在奉行神愛世人的世界,廉價恐怖小說也能被稱作異端。可現在來看B或多或少會允許有人活著離開,那才能將古堡的恐怖故事宣揚出去。」
也許,B沒有料到自己會被識破,原計劃是只有他放行的賓客才能活著離開。
B的原計劃已不可考。
唐先生將所有的信息都整合起來,趕在儲備食物消耗完之前,終於破譯了瞭望台上的機關銅匣。
銅匣聯通著一條直入地下的狹長通道。
前方深不可測,伸手不見五指,似乎它的盡頭就是地獄。
古堡外的雪越來越大,這個冬季注定寒冷。等待吊橋修復,或徒手攀岩下山,都成了遙不可期的事。
剩余的九人不想餓死,只能選擇向下穿過未知的黑暗通道。
也許如同但丁的神曲所述,當闖過了地獄中心就到了另一個世界。
**
『勁爆!《阿爾卑斯山奇遇記》帶你進入地獄世界。』
『恐怖三巨頭強強聯袂,《阿爾卑斯山奇遇記》揭露真假伯爵絕密往事。』
『意大利男爵裸懸牆頭?奧斯曼富商萬箭穿心?法國將軍體無完膚?是復仇,是謀殺?盡在恐怖長篇巨作《阿爾卑斯山奇遇記》。』
1875年3月中旬,倫敦進入了春天。
華生走在校園裡,與同學擦肩而過,三不五時就能聽到人們在議論《阿爾卑斯山奇遇記》。
然而,華生回到倫敦已一個月,卻再沒見過一同寫書的兩人。
「阿佩普」、「巧克力蛋糕」,還有古堡的恐怖死亡事件,那些仿佛一場冬日大雪,當春天暖陽出現,積雪全都融化消失不見。
一月初,九人險像環生地逃出了地獄通道。在阿爾卑斯山腳三三兩兩地分開,各自去處理後續事宜。
例如向相關各處反應那些死者的問題,當然也要治罪還活著副官,他也一同參與到了費爾南的叛殺行動。
隨後,華生征得幾位幸存者的同意,就向絡腮胡、金邊眼鏡提議合作。
三人一同撰寫了《阿爾卑斯山奇遇記》,以三種不同視角,講述黑暗古堡的地獄殺。
絡腮胡與金邊眼鏡同意後,三人稍稍放緩腳步,悠哉地從奧地利返回英國。
一個半月的回程,已經將整套奇遇記寫完,而到倫敦交由三個出版社合作刊印。
誰都沒想到《阿爾卑斯山奇遇記》銷量之火爆,影響力之大,從主流不屑的廉價小報連載,變為被各界讀者強烈要求出版成書。
新書剛剛上市,就被搶售一空。
華生若不是作者,被主編送了幾套書,怕也是很難買到自己的書。主編送的還是特定版,上面有「阿佩普」、「巧克力蛋糕」的簽名。
這兩位沒有留下家住通訊地址,表示有事寄信去出版社聯系即可,將來但凡有緣總會再遇。
「哈哈哈!」這是歡快的笑聲。
「啪啪啪!」這是激動的掌聲。
華生剛上醫學院二樓,就聽一間實驗室爆出劇烈的歡呼聲。他不明所以地繼續上四樓教室,等待教授來上課。
直到下課。
華生隨口問了一句實驗搭檔,「沃爾頓,我這段時間在醫院實習,錯過了不少學院新聞。二樓的實驗室借給誰在用?今天聽到裡面很熱鬧。」
「約翰,你還不知道?這事很出名。」
沃爾頓說,「二樓那些家伙成功證明人血分成四種血型。今天很熱鬧的話,應該論文通過科學院的審核了。」
「這個實驗最初沒人看好,經費都是參與者自掏腰包。」
沃爾頓聳了聳肩,「聽說經濟學院的班納特先生,和牛津畢業的福爾摩斯先生出了出了大份額。當初還有賭局,賭這筆錢投下去會不會聽不到回響。」
結果不用多說,看笑話的人全都失望了。
華生後知後覺想起,回到倫敦,他收到過一封實驗室邀請。
因為對免疫學科研沒有興趣,而更想在醫院臨床多學習經驗,就委婉地拒絕了那一次邀請。
「祝賀他們。」
華生真心實意地說著,不論他是否感興趣,新的科研發現總讓人欣喜。
他整理好課件,與沃爾頓一起走出醫學院,順帶聊起了《阿爾卑斯山奇遇記》。
華生捂牢了自己的筆名,沒有告訴同學他就是「愛玫瑰的神槍手」。
他望了一眼路邊的報春花,曾經一同經歷生死的同伴,你們又在何方?是否也看到五顏六色的報春花已經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