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Chapter146 倫敦愛情故事
雖然古德曼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但有關「魔鏡」交易仍有一些不明之處。
歇洛克簡單稱述了目前所知,詢問華生有關莫蘭的情況。
「聽愛德華茲說,昨夜圍剿時你帶隊單獨行動。你那邊具體遭遇了什麼?隔壁那家伙怎麼被弄得那麼慘。」
隔壁病房被警員內外把守, 他們看管的凶犯莫蘭做完取子彈手術至今未醒。
「哦!這就是一段驚心動魄的追捕經歷了。」
華生喝了一口咖啡,詳細描述了昨夜的情況。「根據鬼火的出沒所示, 喬治探長包圍了樹林一角。莫蘭, 那個家伙是最早退場的,他和助手兩人提著四個大箱子就悄悄要離開。你們猜箱子裡是什麼?」
凱爾西配合地猜了, 「是錢, 應該不是美元, 而是金條。」
「回答正確。」
華生表示兩方狹路相逢,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現對方,五對二, 但己方卻沒有占到優勢。「莫蘭先開了槍,一擊就中了一位探員的胳膊。」
當時雙方距離稍遠。
莫蘭的視線也無法穿透樹叢,但他的運氣不錯, 是一槍就打傷了一個警察。
並不戀戰。
莫蘭帶著助手從另一個方向奪路而逃。
一逃一追中,有一個人幫忙指明了追捕方向。
狼人尤爾出現了。
狼是不會爬樹, 但長著一層厚厚毛發仿佛狼人的尤爾, 他如同猿猴能在樹上迅速竄行,更對樹林非常熟悉。
在尤爾的幫助下, 不多時,華生就追趕上了莫蘭。
正面交火,一觸即發。
芝加哥的警察雖有配槍,但在這個時代並未正規訓練, 完全比不上莫蘭那種身經百戰的戰場精英。
很快,警探們全部受傷, 好在莫蘭的助手也是慎重數槍無法再逃。
接下來,就是華生與莫蘭之間的對決。
「可惜,它不適合被寫到小說裡,章節名我都想好了《兩代神槍手之間的廝殺》。請別說我自誇,這種標題更吸引眼球。」
華生說得輕松,但昨夜當面對槍林彈雨時,是一步錯就要見死神的危險。
技高一籌也好,運氣使然也好。
昨夜,華生先擊中了莫蘭的右肩,這直接讓莫蘭喪失了繼續使用右手開槍的能力。
抓活的。
華生一直記得這點,但意外難免發生。
「莫蘭中彈後,慣性地朝後退了一步。地上正好有塊石頭讓他滑了一跤,他沒站穩,朝後仰倒摔了下去。」
華生如同解析慢動作一般,演示了當時莫蘭的動作,「人的運氣真的很難說。那一摔,讓莫蘭直接昏迷了。」
華生當場就給莫蘭做了初步檢查。
他發現莫蘭在朝後倒地時,不僅是後腦勺受傷,更是被地上尖利碎石磕傷了脊椎位置。
「醫院對此也不樂觀,莫蘭傷的位置太巧了,極有可能引起高位截癱。具體傷情還需等他清醒才能判斷,但他能不能醒也是一個問題。」
華生並不同情莫蘭,這人不僅組織策劃犯罪惡貫滿盈,即便對他的同伙自己人也不手軟。在此次槍戰中,他的助手是被莫蘭拉住擋了一發子彈。
聽到這個消息,兩位偵探也是無言。
其實,莫蘭清醒後有很大概率什麼都不會交代,這人可不是慫貨古德曼。
「好吧,那我們就先看一看莫蘭及其助手的隨身物品。」
歇洛克說著就見華生從病床枕頭下取出一本筆記本。
「那些金條贓款,我全都交給警方了。這是莫蘭隨身帶的,還有從莫蘭與他的助手身上搜出的用品都在。」
華生從床頭櫃取出一個布包,「鋼筆、小刀、火車票、彙票本等等,它們都在裡面了。我一件件清點過,還記錄了清單。」
莫蘭與助手離開樹林時,除了提著四箱金條,沒有其他的行李物品。
從這兩人的習慣來看,不會在旅店裡留下能指明行蹤的證物,而隨身攜帶的必備物最有勘察價值。
「華生先生,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神槍手,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偵探助手。請相信,沒有誰比您更棒了,能醫能武,幾乎是全能助手。有你在,讓探案變得輕松許多。」
凱爾西檢查著這些物品,對華生不吝贊美,說得都是肺腑之言。末了,她抽空給了歇洛克一個微笑。
歇洛克微微頷首,接受了這個微笑。
這是凱爾西在誇獎他,誇獎他在與華生共事三年中,培養出如此出色的助手。
華生克制著被誇後的愉悅。
他就是那麼淡定,才不會因為一時被誇就忘了被魔鬼打擊時的郁悶。
盡管莫蘭在筆記本所寫都是計劃綱要而非詳細如日記,但零零總總的要點已暴露了不少線索。
比如他在美國有那幾個重要聯絡人,比如他常去兌換錢款的銀行,比如一些武器的訂單,比如一些火車票表示他去過以及將要出發的城市。
「年末,送別摩西。」
凱爾西掃到了這一條,莫蘭寫的摩西,是不是她認識又懷疑的摩西教授?
「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
歇洛克知道凱爾西一直懷疑摩西要金蟬脫殼,借著假死遁逃離開美國,「莫蘭所謂的送別,會不會將M教授送離美國?」
「紐約的那位摩西已經病入膏肓,如果那是替身,而健康的M教授已經脫身躲到暗處。」
凱爾西敲了敲筆記本,「不能讓M教授搶得先機毀去線索,我們得封鎖莫蘭重傷的消息。至少不能讓外界知道莫蘭很可能昏迷數日,或極有可能癱瘓。」
必須封鎖消息,為調查莫蘭筆記本的記錄爭取時間。
哪怕只能隱瞞一時,但多爭取的每一秒都是在為逐步摧毀犯罪集團努力。
歇洛克轉念想到一個『好』辦法,「不如干脆點,直接劫獄怎麼樣?莫蘭被抓的事瞞不住,他被送醫院也瞞不住,但劫走他藏起來治療,很符合那伙人的行事風格。 」
華生連連點頭,「福爾摩斯先生,您的這招夠徹底,就讓那些凶犯們自行去猜吧!需要我再添加些犯罪集團內部勢力互鬥的劇情嗎? 」
「這倒不必了。」歇洛克直接拒絕,沒有必要畫蛇添足增加愛恨情仇的戲碼。「我們只要確保這場劫獄和真的一樣。至於別的,那伙人會自行猜疑補齊。」
歇洛克看向凱爾西,「班納特先生,您意下如何?」
凱爾西表示認同,「這確實是一個奇招,能拖延不少時間。」
「您贊同就好,這方面您是專業的。」
歇洛克謙虛地說著,「您有什麼好建議就盡管吩咐,我一定全力配合。」
凱爾西:這方面是哪方面?她怎麼就是專業的了?
歇洛克回以微笑,福爾摩斯從不信口開河,凡事都講證據。
四年前的法國伊夫堡監獄大劫案仍未告破,時至今日在逃三人仍高懸在通緝榜上,這就是一份最好的證據。
凱爾西無奈了,什麼是冤案,這就是百口莫辯的冤案。
誰能相信她真不是故意撞上監獄血案,也不是故意送上門去做劫匪。此事法利亞神父與唐泰斯都能作證。
歇洛克:上次傑瑞沒帶他一起,這次大家自編自導自演一場也不錯。
華生提出了正經問題,「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今晚。」
「今晚。」
兩位眼神交流的偵探立即給出相同答案。此事還要鬧得越大越好,鬧上新聞報道讓M教授看見並信以為真才行。
凱爾西暗道,這種戲弄人的事,尤其是戲弄犯罪集團眾人的事,做起來感覺還真不錯。
***
轉眼三個月。
聖誕與元旦都在忙碌中過去。
1880年,二月中旬。
冬天已經走到尾聲,初春的氣息悄然而至。
剛剛走過的這個冬天不太冷。
突襲圍剿「魔鏡」交易的成果不錯。
當場抓獲馬戲團與VV幫一眾,嚴厲打擊了非法兒童人口買賣,差不多將這一條線連根拔起。
得道多助,安娜曾經救助的牙醫也出現在芝加哥。
牙醫帶來了安娜被害的真相,更帶來了安娜苦心收集的實證。
安娜,那位月亮灣前飛刀演員之一,正因決意揭露團長安德烈的罪行而招來滅口之難。
事情說來也不復雜。
最開始是艾麗莎帶著四位僕從偷偷去看馬戲演出,她卻因好奇心闖入了正在進行畸形孩童交易的樹林。一起誤入其中的還有去找蘑菇吃的小醜大衛。
兩人被安德烈逮個正著,當然不能放他們輕易離開。
對於大衛,安德烈是想將這位馬戲團演員也變成犯罪集團的自己人。
對於艾麗莎就有些難辦了,這個女人盡管喜好獵奇事物,但堅決抵制孩童非法買賣。
艾麗莎的四位僕從被就地解決。
艾麗莎被暫時關押在月亮灣馬戲團,因為她是富商之女又是嫁入豪門,安德烈沒能隨便把人殺了。
算來算去,將人毒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安德烈將此當做投誠考題讓大衛去處理艾麗莎,又派默頓監視大衛確保不出紕漏。
大衛惶恐不安地給艾麗莎吃了少許毒蘑菇,還想著要盡力拖延時間,但是毒素一直都因人而異,他無法把握准確用量。
艾麗莎只吃了一頓就瘋狂跳舞,直至精疲力竭。等到她再睜眼,整個人已經瘋了。
愧疚不已的大衛決定幫助艾麗莎逃跑,也許讓她盡快回家還有找醫生治愈的可能。
月亮灣馬戲團是一個冷漠的地方,只有為數不多的善人。大衛找上了唯一可信的安娜,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兩人計劃將艾麗莎送走,計劃卻只成功一半。
艾麗莎被送到了人流密集的芝加哥火車站,她是重獲自由,但是大衛的舉動被團長安德烈是為背叛。
安德烈毫不猶豫地殺死了大衛。
大衛至死沒有說出安娜也參與到了放生計劃中。
安娜得知大衛慘死,在遠離麻煩與揭露真相中選擇了後者,她決意收羅證據一定要鏟除安德烈等人的犯罪鏈。
別小瞧任何一個飛刀表演的被綁者。
舞台上,被綁者遠遠沒有投刀者來得風光無限,但是能夠承受一次次死亡風險的人,其心理素質是異常堅毅。
安娜選擇潛伏在月亮灣馬戲團,在馬戲團裡策動了狼人尤爾成為可靠幫手,又在馬戲團外找上了紐約牙醫幫忙。
紐約牙醫有著模仿字跡的高超本領。
整整一年,偷梁換柱。
安娜將安德烈藏起的真賬冊幾乎都換了出去,同時將牙醫偽造的賬冊放回馬戲團,是成功瞞過了安德烈。
只要搞定最後幾本賬冊就能完美收網。
安娜也找好了報案方向,她深知警方內部勢力復雜,不如將證據一式兩份交出去。
她剛好在芝加哥表演就向名偵探愛德華茲報案,而讓紐約牙醫做二手准備向另一位名偵探班納特報案。
雙重保險,總能奏效。
計劃卻趕不上變化。
安娜最後一次竊取賬本被史蒂夫撞破。
別看兩人是飛刀表演的搭檔,史蒂夫果斷下手重傷安娜。
打鬥中,安娜只能盡力做了力所能及的一件事,一把火將安德烈的賬冊都燒了。
既然不幸被發現盜取賬本的行為,為免安德烈懷疑以前的賬本也有問題,那就先毀去證據。
安德烈氣急,命令讓史蒂夫一刀砍去安娜的頭,把她的身體拖出去剁碎喂猛獸。
混亂中,遲了一步的狼人尤爾趕到時只看到了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她搶走了安娜的頭,消失在夜色中。
不久就有了鏡中狼人靈異事件。
尤爾借此放出風聲,誤導追殺她的史蒂夫走錯方向。
她帶著安娜的頭,卻沒有相關實證,只能等最合適的時機引偵探們正面圍剿「魔鏡」交易。
後來的事不必贅述,偵探的一步步調查,偽裝成沙俄飛刀客潛入了月亮灣馬戲團。
更是搞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醫院劫獄事件,迷惑敵方,爭取到了近三個月的調查時間。
這個冬天,喬治探長在芝加哥處理安娜留下的實證,借此將安德烈等馬戲團一系連根拔起。
愛德華茲順著這些買賣記錄,跑遍其余各州,盡可能將VV幫的其余交易點一一清除。
華生與利奧繼續偽裝兩位偵探,借口在英國有急事的旗幟先離開了美國。
此舉是為掩護凱爾西與歇洛克的真正行蹤,讓他們能暗中順利地調查莫蘭的犯罪網。
歷時三個月,歇洛克與凱爾西將莫蘭筆記上所提到的人物與地點都走了一遍。兩人在這一過程中偽裝成各種角色,甚至一度假裝成逃獄的莫蘭及其助手。
成果斐然,可謂將M犯罪集團的美國勢力幾乎全數搗毀。
與此同時,有關「魔鏡」交易的司法審判也出了結果。
那也是一個好消息,包括安德烈、古德曼等在內的一眾主犯皆是被判死刑且立即執行,而那些從犯也都被判了無期徒刑。
至於莫蘭和他的助手?
那兩位被『劫獄』後關押在警方秘密看守點,因為傷勢過重,最終是先後死去了。
同樣傳出死亡消息的還有一個人,來到美國後一直多病的摩西教授在今年年初於紐約病逝。
這位M教授的葬禮只有少數人參加,是幾位與他共事過的大學老師,而不存在什麼身份來歷不明的人。
死去的摩西,是真正的M教授嗎?
這個問題已經無解,而由「魔鏡」引發的調查也告一段落。
雖然成效不錯,但這條打擊犯罪的路一直遍布荊棘,有些成功是以鮮血與犧牲換來的,比如連全屍都不留的安娜。
死亡與意外不知何時就會降臨。
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心懷正義,不畏艱難地去阻止黑暗罪惡蔓延。
**
2月15日,情人節過後的一天。
兩位偵探馬不停蹄地忙碌了三個月後,總算回到了紐約。
洗漱打理一番,終於能舒舒服服地在法利亞神父的餐廳享受美味晚餐。
餐後。
唐泰斯仿佛是算准時間,堵住了凱爾西與歇洛克的去路。
唐泰斯先問了一句,「兩位,今晚吃得怎麼樣?」
凱爾西狐疑,「有事就直說。詢問菜品怎麼樣,不像你的風格。」
「OK!我也不搞鋪墊了。」
唐泰斯遞出了一封信,「第一次,我遞出信,是為了朱爾的失蹤案;第二次,我遞出信,是為了賓利小姐的婚事。這是第三次,但很遺憾,你們不會喜歡裡面的內容。」
什麼內容?
厚厚的信封裝了幾份報紙。
打開一看,這是昨天早上的芝加哥當地報紙新聞。
『驚爆!芝加哥凶案處警長喬治被當街攔殺!』
『驚爆!平克頓偵探社駐芝加哥總社遭受炸..彈攻擊!』
『驚爆!芝加哥監獄發生內亂,十四名重刑犯死亡,其中一人死相凄慘!』
前兩則新聞都沒有出現相關人員的照片配圖,最後一則是附上了不打碼的清晰照片。
只見古德曼被反綁跪在地上,他的臉部被捅了八個血窟窿。
新聞報道已指出,殺人者將監獄內銅勺掰成兩截,以尖利斷口殺害了古德曼。
殺人者自行供述是為鏟除叛徒,背叛幫會者一定會被處決,叛徒的死亡輪不到法律來審判。
這封來信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毫無疑問,VV幫仍有殘黨。
幫派分子在前天夜晚展開了瘋狂報復,是選擇了法院審判後而死刑開始前。
那意味著打擊犯罪並未徹底取得勝利,而此番報復行為是尋釁挑事的含義甚重。
凱爾西深呼吸,最先關心的還是安全問題。「愛德華茲和喬治……」
「雖然新聞報道的內容很聳人聽聞,現場戰鬥也很激烈,但好消息是他們都沒有受傷。」
唐泰斯又拿出了一份電報,「電報與信都是愛德華茲先生發來的。芝加哥的新聞,估計明天會在紐約刊登,他先寄來報紙是讓你們有心理准備。」
報紙並沒有提到傷亡情況,也是警方封鎖了相關消息。
電報上,愛德華茲卻說得清楚。
己方沒有人員傷亡,而偵探社的建築無可避免被遭到了毀壞。監獄裡處決古德曼等人的凶徒已自殺,此事背後不是VV幫殘部那麼簡單。
電報末尾:「據我調查,VV幫實則是某一幫會的外圍。販賣畸形兒童是那個幕後幫會的賺錢手段之一。具體情況,見面再談。」
歇洛克讀完電報,已想盡快訂火車票再回芝加哥。
唐泰斯及時說到,「三個小時前,愛德華茲先生給我了電話,轉告兩位在紐約等他。昨天他已經離開芝加哥,目前在紐約附近處理私事,最遲三天一定能來找你們。」
如此,兩位偵探只能再紐約耐心等待。
正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從餐廳回家的一路不似來時輕松。
氣氛略沉悶。
兩人都沒怎麼說話,半個小時後下了馬車。
凱爾西拿出鑰匙開門,正要和歇洛克說明天見,但見他並沒有立即回隔壁的意思。
「我有話和你說。」
歇洛克指了指凱爾西的房門,「現在打擾你幾分鐘,可以嗎?」
「請別說打擾,湯姆,你知道的,你從沒有打擾過我。」
凱爾西請人進屋一起在沙發落座,她問歇洛克,「請說,什麼事?」
歇洛克沒有立即開口,看了凱爾西三秒,終是語氣堅決嚴肅地說,「傑瑞,這次,我不允許你去!」
這句話仿佛說得沒頭沒尾。
沒有任何前提,而迄今為止,誰都沒提過要去什麼地方。
客廳內,氣氛卻忽而安靜。
凱爾西顯然聽懂了歇洛克似乎莫名其妙的話。
她卻裝作彷如不知,「你不允許我去?去哪裡?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決定?「
「傑瑞,裝傻是沒有用的。」
歇洛克沒讓凱爾西蒙混過關,因為這件事與以往不同。
「剛剛的消息,VV幫幕後有人,這些幫派分子報復了「魔鏡」交易的主要偵破者。此次我們如果不是始終匿名在暗處,肯定也已經遭遇了打擊報復。這些事讓你憤怒,你想要潛入那個幕後幫會將其徹底摧毀。」
凱爾西沒說話。
歇洛克接著道,「請別用沉默來表示否定。我了解你,你一定有了這種潛伏做臥底的想法。實話實說,我也有一樣的想法。但很抱歉,這次只能讓我一個人去,你不可以。我不同意你去。」
既然真實想法被挑明,倒也不必否認。
「不錯,我想要將幕後幫派連根拔起。這種幫派組織從外部突圍很難,臥底是最好的方式。」
凱爾西話鋒一轉,「不過,哪怕你猜測正確,但是你又有什麼資格不允許我去?」
這樣問未免傷人。
凱爾西放軟語氣,「抱歉,我的用詞過分了。作為我的朋友,你的確有資格勸誡我的某些不當決定。但,你要有正當理由。」
「正、當、理、由?」
歇洛克嗤笑出聲,「你說,我只是作為你的朋友有資格勸誡,而且你問我要一個正當理由。」
歇洛克猛地站了起來,側跨一步站定在凱爾西面前,俯身湊近坐在沙發上的人。「傑瑞,如你所願,我就給你一個正當理由!」
「理由很簡單,你也不可能不明白。幫派組織和以往我們去過的地方不一樣,它不是黑暗古堡、不是O俱樂部、更不是馬戲團。那是一個沒有客套禮儀的地方,且幾乎全都是男性。」
歇洛克凝視著凱爾西:「加入一個心狠手辣的幫派,哪一個成員不被全身上下仔仔細細地檢查。更不可能被單獨分到某個房間休息,而入會初期必然處於被隨時被監視的狀態。」
那意味著什麼?答案再明顯不過。
一個人的女扮男裝偽再精妙,在入幫的清查規矩面前,是男是女是無法遮掩的。
歇洛克也是因此反對凱爾西冒險。
話已至此,理由已足夠正當。
凱爾西並不會一意孤行,心底已認同了歇洛克的說辭,表面卻不顯分毫。她故作不解反問,「不錯,幫派組織是如你所言,可那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
歇洛克被眼前這人的裝傻給氣笑了。
他驀地再前傾,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另一手搭上凱爾西的衣領紐扣。是一邊摩挲著凱爾西的領扣一般緩緩開口:
「凱爾西,你應該知道的,其他人不會像我一樣紳士地尊重你。幫派組織更不存在紳士。去那裡臥底,他們會怎麼檢查入會者?讓你脫光了,驗明正身只是第一步。你敢嗎?」
凱爾西看著近在遲尺歇洛克,這才虛心地接受了他的意見。
「好吧,我不喜歡那種驗身方式,我同意打消臥底的念頭。」
歇洛克聞言,稍稍松了一口氣。
下一刻,凱爾西卻戳了戳仍然搭在她領扣上的那只手。
「雖然我接受你的意見,但我不完全認同你的話。湯姆,你所謂的紳士會有這種動作?」
話題從正事上移開,氣氛也變得曖昧起來。
凱爾西玩味地笑了,「還是說,歇洛克,你反悔了?反悔自認是一位紳士。我記得馬戲團那晚,你還是很堅定的。」
馬戲團的第一夜,摸人領結的是凱爾西。
狡猾的歇洛克成功曲解此行為,不紳士的班納特先生是要迫不及待地解開他的衣扣。
這一局,凱爾西現在就找回來了。
如今,後悔做紳士嗎?
對於某些方面,歇洛克承認他不能繼續嘴硬。
「是的,我改變了想法。」
歇洛克順水推舟地認了,「某些時候,我希望自己不是一位紳士。比如……」
比如現在。
夜燈,沙發,兩人。
一個坐著,另一個站著彎腰無比靠近對方。
此時,歇洛克只要不紳士就能順勢而為,戳破凱爾西女扮男裝的事實。
凱爾西對此心知肚明,但她不退反進,用食指挑起了歇洛克的下巴。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我怎麼忍心看著您輕易地做出反悔的事。您不可能言而無信的,必然是有不得不的理由,就請讓我給您一個理由。」
就聽凱爾西說到,「和幾年前賭系蝴蝶結的情況類似,現在我們再賭一次。如果您贏了,您就可以不紳士地向我確認一件事,而我會心甘情願地配合您。怎麼樣?您賭嗎?」
「如果我輸了呢?」歇洛克當然非常希望贏,但他還是盡量保持理性思考,考慮輸了的後果。
但不得不說,他在面對凱爾西時,理性已被感情侵蝕,只能維持在及格線水准。
「你輸了?」凱爾西本來沒想挖坑,她只是忍不住想要和歇洛克刺激地賭一把。
「假設你輸了,就答應我一件事。什麼事,我還沒想好,以後再說。反正不會違反你的原則。」
「成交。」歇洛克示意凱爾西開局,「這次怎麼賭?」
凱爾西想著賭什麼,隨意掃視房間。
離開紐約是初秋,豈料回來已是冬末。這次出行的冬裝都是臨時在外添置的。
是的,冬裝。
這次就賭與冬裝相關的。
「上次是系蝴蝶結,這次我們來一個升級版。」
凱爾西微笑著問,「湯姆,你會織毛線嗎?三天內,織出一條花紋不錯的羊毛圍巾,你就贏了。三天,剛好能等愛德華茲來紐約。這個賭法不錯吧?」
還敢說不錯?
這明明是花式折騰人的方法,試問有幾位男士能做到?
下一刻,歇洛克卻嘴角上揚,以盡量平靜的口吻說:
「親愛的傑瑞,請牢記,好運不會一直偏愛某個人。上次是你贏了,這次輸贏是該輪換了。請別介意,我以此為你補上昨天二月十四的禮物。說吧,你想要哪種顏色的圍巾?」
第147章
想要什麼顏色的圍巾?
等一等。
顏色根本不是重點。
中世紀時期歐洲是有不少男性從事手工編織行業。但隨著機械取代人工, 男士織毛衣的再度流行該是大規模戰爭爆發後物資緊缺時。
如今卻算是相對和平時期。
凱爾西不確定地問歇洛克,「你會織毛線?」
歇洛克反問,「這很奇怪?福爾摩斯幾乎無所不能, 不是嗎?」
凱爾西扯出一個標准微笑。
「傑瑞,看你笑得如此誠懇, 一定是在提前恭祝我賭贏了。」
歇洛克又為凱爾西整了整衣領, 是好整以暇地坐回沙發。三天後,哦不, 其實兩天足矣, 他能名正言順地揭開凱爾西的一個小秘密。
「呵——」
凱爾西瞧著歇洛克勝券在握的模樣。這人還真是相信她的賭品, 難道不怕她搞些小動作?反正她早就被冠上不紳士的名號了。
歇洛克一眼發現勢頭不妙,千萬不能在關鍵時刻讓凱爾西搗亂。「親愛的傑瑞,你還沒說想要哪種顏色?難道你不期待我親手編織的圍巾?哦, 不可能的,否則你何必提出這種賭法。既然賭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出爾反爾。」
說著, 歇洛克期盼地看向凱爾西,眼神中滿是「傑瑞, 啊, 傑瑞!你一定不忍捉弄你親愛的湯姆。」
凱爾西半晌沉默,最終決定不故意從中作梗, 她又不是輸不起的人。「灰藍色,謝謝。」
對了,有一個令人好奇的問題。
歇洛克怎麼會編織的?誰那樣厲害迫使他習得這種技能?
凱爾西不得不好奇,那人間接把她也坑了。
將此問稍作保留, 說不定歇洛克是要在三天內現學現用,只等圍巾成品一出就能有定論。
比圍巾先來的是愛德華茲。
無需等待三天。
正在凱爾西抽空敲定畢業論文, 而歇洛克購置了編織毛線及用具時,愛德華茲就上門了。
「讓我猜猜,現在你們最想做的事,一定是鏟除那個幕後幫派,肯定已經計劃著要去做臥底。」
愛德華茲開門見山地說,「這次,我卻必須提出反對意見。兩位,很抱歉,我才是最合適的臥底人選,沒有之一。「
很好。
昨夜,歇洛克反對凱爾西去做幫派臥底;
今天,愛德華茲是反對前兩位去幫派臥底。
危險的臥底,竟然成為了搶手工作。
「哇喔!」
只隔一晚,歇洛克問出了昨夜凱爾西問的相似問題,「愛德華茲先生,您的語氣如此堅決,是有什麼樣的正當理由?」
愛德華茲走到客廳裡的全身鏡前,示意歇洛克過來一起照一照。「福爾摩斯先生,您有沒有看出我們的差別?」
歇洛克:我看出了許多差別,如果詳細說,幾小時都說不完。
「一言概之。我,長相普通;您,極具特點。」
愛德華茲又補充,「如果沒有任何化妝,只是換上礦工衣服。您以您的專業眼光評判,我們誰更像挖礦的?」
恰如性別是天生的,長相也是父母給的。
雖然兩者都能通過偽裝改變,但去幫派做臥底很難過度偽裝。
歇洛克承認愛德華茲更有優勢,他的長相足夠普通,混入人群一下就泯然於眾,也有一種或牛仔或礦工的氣質。
「哪怕如此,愛德華茲先生,請您別忘了此次為偵破「魔鏡」案,您已經前往多州VV幫的據點。」
這就是缺點了。
雖然愛德華茲長得再普通,這會也可能早就暴露了。
愛德華茲笑了,「不必擔憂,我暴露出的那張臉,死在了平克頓偵探社大爆炸中。」
這些年,愛德華茲一直致力於打擊幫派犯罪。
他早就習慣了做好偽裝後再出門工作,而此次借著幕後幫派挑釁投放炸彈,索性順水推舟搞了一場假死。
「屍體已經准備妥當,葬禮將於三天後進行。」
愛德華茲表示他要以假亂真,「葬禮請的人不少,我很希望兩位也能去捧場。」
「哦,不。」
愛德華茲壓下了自己為自己搞葬禮的興奮,糾正用詞,「是請你們悲傷地為『我』送葬。」
先是劫獄,再是假死。
現在的偵探一個比一個有想法。
凱爾西打斷了兩人的臥底扮演爭奪賽,「恕我直言,至今還沒說究竟要去哪裡做臥底。愛德華茲先生,您能不能先把重點說一下?「
「當然。」
愛德華茲直入主題,「聽完,你們會更確定我是適合人選。剛剛我提到了礦工,這個幫派正是在賓夕法尼亞州。」
賓夕法尼亞州,煤礦豐富,有大量煤礦場集中於此。
「還記得自由人會嗎?它原本是一個相對松散的工會組織,遍布全國的礦工都是其成員,每個地方都有分會,比如芝加哥就有二十九分會。」
愛德華茲態度嚴肅起來,「但是,賓夕法尼亞的三四一分會不一樣,為了斂財幾乎無惡不作。」
愛德華茲有自己的線人,得到了當地的情況。
原本他就有將三四一分會連根拔起的想法,此次調查VV幫之際發現了兩者的關聯。
「自由人會。」
歇洛克怎麼可能忘了它,莫蘭與某個自由人會的成員談到了「魔鏡」一說,那才有了後來的跟蹤調查。「也就說,VV幫背後是賓夕法尼亞州的三四一分會。」
是賓夕法尼亞,又是VV幫。
歇洛克頓時想到它的位置,「維爾米薩山谷(Vermissa Valley),三四一分會就在那裡。」
「也不難理解古德曼臉上為什麼被捅了八下。」
凱爾西想起新聞上刊登的古德曼被私刑處決照片,八個血窟窿,正代表了『三四一』之數。
愛德華茲連連點頭,「兩位,你們說得很對,這些更證明了VV幫與三四一分會的關系。因此,我們更該分頭行事。
我,長相合適、有過礦場工作經歷、更加熟悉美國幫會,潛入三四一分會的最佳人選。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做好了兩三年的潛伏准備,期間無事不與外界聯絡。」
也就是說不需要其他人在外接應。
另外,三四一分會很可能與M的犯罪集團有勾結,那就需要雙線並進地調查。
愛德華茲理性分析,「莫蘭來自英國,他死了,但犯罪首腦很可能還在歐洲大陸。
班納特先生,您很快就要研究生畢業,兩位也正好能回歐洲。是能繼續跟進另一條線,請兩位早日將M其繩之以法。」
雙管齊下,相輔相成。
這確實是最合理的安排。
愛德華茲已經准備好了假身份,是以芝加哥二十九分會成員的身份前往賓夕法尼亞三四一分會。等到葬禮結束,他的臥底生涯就要開始了。
歇洛克也沒有再固執地爭奪臥底名額,「好吧,您說得都是正當理由,我覺得可行。」
只是,此次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凱爾西沒有多說祝福的話,唯恐起到反作用,只能認真叮囑愛德華茲,「安全為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盡管說。」
接下來,就是敲定一些細節。
無法攜帶先進裝備進入維爾米薩山谷,但能在外安排布置幾位可靠的緊急聯絡人等等。
愛德華茲最後留下了他的假名:傑克·麥克默多。
***
忙起來,時間就轉瞬即逝。
眨眼就是參加了一位名偵探的葬禮,又是參加了另一位名偵探的畢業典禮。
不久後,美國有心人都知道有兩位名偵探離開了。一位不幸去世,另一位要回倫敦了。
三月初,早春已至。
一艘海船從紐約出發,很快就要抵達倫敦。
哪怕去年九月「幸運者號」給人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但大半年以來遠洋航行不減反增,誰也改變不了當下全球貿易的大勢所趨。
享受當下,這是法利亞神父的選擇,他沒有打算再回歐洲。
新的事業版圖正在高速擴張期,這是唐泰斯暫留紐約的理由,他要等兩年再回歐洲。
留有留的理由,走有走的原因。
凱爾西看了一眼懷表,還有一個小時可以抵達倫敦港。
一個小時,除非遇上了突發性大海嘯,這趟行程就能太太平平地渡過了。
「正好四年。」
歇洛克當時不願意前往港口送別,今天是把凱爾西順利地接回來了。「慶祝你即將回倫敦,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客艙。
清晨陽光灑入玻璃窗。
兩人剛剛用完早餐。
「你吃飽撐了?」
凱爾西以一種懷疑的眼神看向歇洛克,這位來她的房間想搞什麼慶祝?
歇洛克抬了抬下顎,示意凱爾西別忘了放在一旁的毛線圍巾。
今年倒春寒,居然比年初還冷了幾分,回到倫敦必是要過一段離不開保暖衣物的日子。
一條圍巾,來得正是時候。
灰藍純色,花紋不錯,而一端的「J」字更頗有靈性。剛好與另一條同款同色的「T」相互對應。
當下,凱爾西收到提示,知道她被催賬了。
半個多月前,三日賭約期滿。
歇洛克准時交出了親手織的圍巾,他還另織了一條湯姆版,美名其曰他自己也需要防寒。當時事多,沒著急讓凱爾西交付賭資。
現在,兩人即將開始倫敦新生活,不如做點有紀念意義的事。
「你贏了,我願賭服輸。」
凱爾西也直截了當,「你想確定一件什麼事?我配合。」
此話一出,客艙就安靜了下來。
歇洛克哪怕已經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但真的到了開口確定時仍有一絲緊張。他索性擯棄了一切轉彎抹角的用詞,「親愛的傑瑞,你是女扮男裝,對嗎?」
窗邊。
兩人相對而坐。
一秒,兩秒,三秒。
客艙內更加安靜,靜到讓海浪一起一伏的翻湧聲飄了進來。
翻湧的,或許不止海浪。
當一直掩藏的秘密被真正地點破,人難免會心有波瀾。
凱爾西看似雲淡風輕地點頭,「是的,我是女扮男裝,你需要更多實證嗎?」
「親口承認了,傑瑞,終於親口承認了!」
歇洛克只覺腦海裡回旋著這句話。一時間,他放空思維,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坐姿。
其實,真相來得一點都不快。
相識近六年,這才等來凱爾西心甘情願地承認。
是的,心甘情願。
如果凱爾西不願意配合,總能想到各式各樣的方法掩蓋真相。不會有兩人在救生船上的擁抱,更不會有願下賭本的賭局。
「凱爾西,謝謝你願意信任我。」
歇洛克回過神來鄭重承諾,「往後一如從前,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正如我也信任著你一樣。」
信任,很難。
尤其是多疑者的信任,太過難能可貴。
凱爾西緩緩笑了起來。
此時,她清楚感知到與這個世界產生了某種羈絆。坦誠不是束縛,而讓人更加自由暢快。
當然也不必什麼事都和盤托出。一局一個問題,這局已經結束。
「好的,時間是最好的證人,願我們都不辜負。」
凱爾西沒再就此多說,「既然你問完了,我也答完了,一收一付,此局即清。沒問題吧?」
「沒問題了。」歇洛克懂得見好就收。而像是那筆借給古德曼的錢,像是為什麼要選擇女扮男裝,這些事要另覓時機。
不對!
等一下。
歇洛克回顧剛剛的對話,他是漏掉了那句『你需要更多實證嗎?』。凱爾西親口承認是非常好,但如果列出實證就更加完美。
「傑瑞……」
歇洛克對凱爾西眨眨眼,「實證,還能有嗎?請別誤會,我只是好奇你怎麼偽裝喉結之類的。」
凱爾西伸出食指搖了搖,「很遺憾,過時不候。親愛的湯姆,你需要另想辦法讓我配合,現在沒有可能了。」
歇洛克只能微笑,總覺得這一局贏得不夠徹底。
腦海中,天使福爾摩斯自我安慰,『別怕遺憾。人,不能太貪心,下一次就好。』
緊接著,惡魔福爾摩斯竄了出來,『活該!誰讓你一時思維放空,這是讓到手的機會沒了。』
凱爾西一本正經地拿起書,舉到面前翻開。
誰說她正在偷笑的?用書擋著,沒人能抓到實證。
一小時後海船靠岸。
海船平安無事地抵達英國,總被死神青睞的兩位偵探也順利踏上倫敦的土地。
排隊下船,過了海關。走出碼頭,前往馬車停靠點。
這些事本該尋常,卻讓兩人倍感慶幸。
——此次航行一路無事,什麼案子都沒發生,真的難得。
兩人准備直接回貝克街。
哈德森太太是不能更貼心的房東,上周來信,她表明客房之類全部准備妥當。
眼下,只需要叫一輛馬車就行。
「好久不見。」
此時,熟悉的聲音在街邊響起。
只見邁克羅夫特掀起馬車車簾,坐在馬車上微微招手,「班納特先生,還有我親愛的弟弟。兩位,……」
「兩位,上午好」
邁克羅夫特卻沒能自然而然將問好說完。
現在,他不太好,感到了來自今年倒春寒的冷意。為什麼他忘了系圍巾,但對面兩人都有圍巾,還是成對同款。
另外,歇洛克是在考驗他的識別能力嗎?這種樣式的圍巾改編自母親的針織手冊。
當時兄弟兩人是一起被迫學習,還一定要交出完美作業,為了家庭和睦無法拒絕。
「上午好,我敬愛的哥哥。」
歇洛克喚回邁克羅夫特的注意力,「您竟然特意來接我們?這太令人意外了,哦,是意外的驚喜。」
邁克羅夫特微笑:不,親愛的弟弟,你更讓我意外。母親一定想不到,她的小兒子,還真有學以致用的一天。不,該說是你們,自稱湯姆與傑瑞的兩位,還能帶給我多少驚喜?
第148章
離開倫敦四年, 這裡都有了哪些變化?
馬車從港口碼頭一路駛向貝克街221B。
凱爾西望著沿途街景,這座城市似乎並沒有翻天覆地的改變,只是人來人往比原來更熱鬧了。
車廂內, 卻有些詭異的安靜。
邁克羅夫特坐在一側,不動聲色地打量對面兩人。
一位在與他寒暄幾句之後, 真的開始專心致志欣賞起車窗外的風景。這幅好奇的模樣, 很符合離開四年後迫不及待地觀察倫敦的最新動態。
另一位對他保持標准微笑,好像根本不曾給他寫過陳述對鏡子削蘋果的報喜信, 也好像根本沒做過織圍巾之類的舉動。
看!
這就是他弟弟的『好』朋友, 與他的『好』弟弟。
一個比一個會裝傻。
難道真當他是閑到沒事做, 特意等候在碼頭接人嗎?
歇洛克當然知道以邁克羅夫特有多懶得動。他的哥哥出現在碼頭非常不正常,必定是迫不及待地要在第一時間確定些什麼。
至於確定什麼?
「哥哥,您今天休假?真沒想到您會來迎接我, 這讓我受寵若驚。」
歇洛克泰然自若地打破沉默,「還是說您變了?在我離開的半年,您意識到運動的重要性, 改變了三點一線辦公室—俱樂部—家的生活,開始喜歡出來走動而非懶得出門了?哦!那請允許我誠心恭喜您, 您的這種改變很好。」
誰變了?
邁克羅夫特微笑, 變了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更別提認為改變更好。
他靜靜地等歇洛克說完混淆視聽的話, 沒有就此作答,反而向凱爾西提問,「班納特先生,回到倫敦的感覺怎麼樣?您在紐約與倫敦都生活一段時間, 認為哪一座城市更好?」
凱爾西被點名,自知無法置身事外, 也就加入了看似隨意的聊天。「兩座城市各有各的風景。現在對我而言,倫敦更甚一籌。」
這一問一答,車廂裡仿佛忽然就開啟了城市的話題。
邁克羅夫特不似平時寡言,此時頗有興致繼續問了下去。他似感意外地感嘆,「我還以為您更欣賞紐約,那是一座無拘無束的自由之城。」
獨自生活,沒有伴侶,可不就是毫無拘束的自由。
凱爾西回以微笑,「的確,紐約很不錯,所以我才會在那裡生活四年。不過,倫敦有它的獨到之處,尤其是作為紳士之都,這一點讓人著迷不已,所以我回來了。」
紳士之都?
全倫敦或有不少品格高尚的人,但作為偵探會去接觸與追蹤的多數是人性為惡的罪犯。
所謂讓人著迷不已的紳士風度,實則僅僅在指代一個人。
邁克羅夫特感到嗓子一噎,像是猛被塞了一口甜到發膩的小蛋糕。上帝!居然有一天,他會覺得甜味有點過量。
這是作為哥哥繞不開的一關嗎?不得不感受弟弟與他好朋友的情義之重。
歇洛克聽到此處,不由嘴角上揚,緊接著就被邁克羅夫特掃了一眼。
「親愛的弟弟,看你難掩笑意,我們找個時間單獨好好談談!」
邁克羅夫特瞥過歇洛克,再度向凱爾西發問,「如此說來,班納特先生,您是認定了倫敦,沒有再離開的打算了?」
翻譯一下:
『如此說來,您要與某位紳士一條道走到黑嗎?』
凱爾西無法給出百分百的保證,「生活難免意外。嚴謹地說,我主觀上沒有離開的打算,並且盡力避免意外發生。」
說到這裡,凱爾西沒有一味讓邁克羅夫特提問。
而反問他,「邁克羅夫特先生,難道您不認為倫敦值得我停留嗎?或者,您不覺得我留在倫敦會讓地更倍增風采嗎?」
也翻譯一下:
『某位紳士足夠優秀,值得我與之共處。我也足夠優秀,能讓某位紳士因我而活得更好。這些難道不是事實?』
邁克羅夫特再次感到被甜味糊了一嘴,他的弟弟當然足夠出類拔萃,也不能否認凱爾西卓爾不群。
這種相配程度,讓他無法以性別為缺點違心地表示兩人不合適,他怎麼可能是那種俗不可耐的人。
車廂因此再度沉默。
幾分鐘後,邁克羅夫特終是微不可見地點頭,「那麼歡迎您在倫敦長留,在此生活愉快。」
「謝謝。」
凱爾西輕輕頷首,仿佛只是結束了一段生活城市的對話,「也願您在倫敦生活愉快。」
生活愉快嗎?
邁克羅夫特終是看向歇洛克。
他有一個致力與危險為伍的弟弟,現在弟弟又要綁定一個人。一加一大於二的危險,讓做哥哥的生活愉快倍增。
這種愉快多到讓人想安靜一下。
邁克羅夫特不再說話,第一局與弟弟好友的交鋒結束了。
他也開始看起車窗外的風景。偶爾出門,看一看車水馬龍的景色還真不錯。
馬車安安靜靜地抵達貝克街。
歇洛克看到邁克羅夫特沒有下車,「哥哥,您不上去坐一會?不如吃些甜點再走?」
「不了,我還有工作。」
邁克羅夫特想快點回辦公室,那裡溫暖得不需要圍巾,而今天上午攝入的糖分有點過多。臨別前,他向歇洛克說,「明晚,你有空就給我捎份蛋糕。」
可別想逃過兄弟之間的單獨私聊。
「好的,我會准時給您送餐後甜點。」
歇洛克知道必走一遭,他也從來沒想過要逃,但願邁克羅夫特別覺得牙疼就好。
兩人目送馬車先行離開。
歇洛克一邊打開221B的大門前,一邊似不經意問凱爾西,「剛剛的談話,你說對倫敦著迷不已,也就是非常喜歡的意思了?一定有具體對像,可惜了,沒有向哥哥舉例。」
「怎麼,你希望我說?」
凱爾西見歇洛克點頭,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這就靠近湊到歇洛克耳邊,吐字清晰地說到,「我非常喜歡哈德森太太的小甜餅。這夠具體吧?」
歇洛克:狡猾的傑瑞!
「哇哦,聽聽,是叫我?是班納特先生嗎?」
哈德森太太已是應聲而來,她熱情地開門歡迎兩位。
請原諒她的偏愛。
兩相比較,比起住了幾年也惹了不少麻煩的歇洛克,她的熱情多是衝著記憶裡紳士的凱爾西而去。
「見到兩位真好。」
哈德森太太看向凱爾西,「四樓的客房已經准備好了,還有您在信中提到小餅干。晚一些,等您休息好了,給我一份想吃的菜單。三餐加下午茶、宵夜,這一切我都能安排妥當。」
「哈德森太太,您太貼心了。有您在,我就什麼都不愁了。」
凱爾西給房東太太帶了小禮物,也沒再門口多聊,先要將行李等都安置妥當。
歡迎兩位偵探回到倫敦的遠不只一兩個。
僅在221B的範圍之內,華生也是等待歇洛克與凱爾西多時。
他先幫忙跑上跑下搬運行李,在午飯過後,三人能坐下來慢慢喝一杯茶說話。
「太好了,我總算能結束偵探角色扮演。」
華生如釋重負,之前幾個月為轉移嫌犯注意力,他與戰友利奧扮演了兩位偵探,在英國各地不時放出兩人到此一游的消息。「利奧已經回美國繼續做醫生了,這下我也沒了配戲的搭檔。」
如今,華生談起那段時光,真是一點都不輕松。
「班納特先生,福爾摩斯先生,我以後是真的不想再次冒名頂替了,還請你們也別再要求我做類似的活。
三個月內,我是費勁心力,既要讓人們聽說偵探出現,有不能真的被人找上門求辦案。」
」謝謝,您辛苦了。「
凱爾西卻沒保證沒有下次,轉移話題,」這一路,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吧?「
華生搖頭,「如同我在信中簡單提過的,一切都順利。感謝邁克羅夫特先生的場外指導,這一場旅行演出是完美落幕。」
按照劇本,華生與利奧演的是兩位大偵探在英國尋找失蹤人士。
他們要故意表露身份出沒某些地方,查找所謂失蹤人士留下的蹤跡,不時還要杜撰一二可怕的傳聞。
鑒於劇本所需嚴密的邏輯性,當時就請了邁克羅夫特做了編輯修稿。
以至於某些地方流傳出『神探大戰糖果屋的殺人幽靈』、『神探在海角山洞發現甜品模具而獲得秘密線索』,等等諸如此類的小道消息。
華生詳述了那番經歷,最後評價,「除了劇本多處出現甜食,讓我覺得杜撰的凶手與甜味太有緣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完美。」
「感謝您的辛苦演出。」
歇洛克聽完華生的扮演偵探經歷,讓邁克羅夫特監制的劇本不該是偵探劇,而該是甜食劇。
索性這一段已經過去,是該回歸正常倫敦生活。
歇洛克也就問起最近動態,「最近有什麼新委托上門嗎?」
華生回到倫敦也有兩周,作為偵探助手,他會收到不少委托來信。
「的確有一些委托,但您不休息一下嗎?福爾摩斯先生,您剛結束了七天的海上航行,不累?」
「您覺得我像是疲憊的樣子嗎?」
歇洛克神采奕奕,今天終於等到了凱爾西親口承認了小秘密。現在他精神抖擻,最好辦個案子慶祝一下。
歇洛克一本正經對華生說,「不信的話,您看班納特先生。他現在一定也想找個有趣的案子,以慶祝重回倫敦。更要慶祝我們的同居,是同居一個屋檐下的生活開始。」
凱爾西暗道她才不是工作狂。
當然,以新的案子開始倫敦的新生活也不錯,這就對華生點了點頭。
華生看了看歇洛克,再看了看凱爾西,一時間倍感無語,實在不理解慶祝的點在哪裡?
突然間,華生有些擔憂了,221B從今天起住進第二位偵探。
前面有一位偵探無聊時會對牆開槍會做些古古怪怪的實驗,另一位不會也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嗜好吧?
「華生先生,請放心,我即便無聊了也不會影響您。您不用擔心聽到樓上傳來噪音。」
凱爾西適時出言,說完看向歇洛克。某些方面,她的自我控制力比某人好多了,希望樓上樓下的相處不會發現對方更多小缺點。
歇洛克向凱爾西眨了眨眼,「傑瑞,請放心,以後不會了。你在,我不可能無聊。於你,同理。」
凱爾西:「為什麼一定不覺得無聊,是能拿你當玩具嗎?」
華生可沒參與兩人的眼神交流,他拿出了一盒委托信。「這裡有一百零八份委托,這個盒子的委托都與屍體無關,可能算是一個好消息?基本都是委托調查失蹤人或物品的。兩位有什麼優先選擇嗎?」
凱爾西直接問,「有什麼特別的嗎?比如有幾份有關聯的委托。」
華生也無法確定是否有關聯,「前天送來了兩份相似的委托。一位男士的未婚妻不見了,另一位女士的未婚夫不見了。這兩個人並不認識對方,但他們尋找的失蹤者是在同一天失蹤,這算特別嗎?」
第149章
一位失蹤的未婚妻, 一位失蹤的未婚夫。
雙方並不認識,而在敲定預約婚禮教堂事宜的當日失蹤。
另,兩對新人並不在同一個教堂舉辦婚禮, 也不再同一個地點進行婚宴。
「類似的失蹤在倫敦每個月都會准時上演。」
華生沒有做過詳細統計,但在貝克街幾乎隔三差五能收到相似委托。
倫敦人太多又太亂。豈止是每月有人逃婚, 頻率至少能縮短至每周, 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個年代的婚姻穩定性。
華生無法確定歇洛克會否接下這兩起失蹤案,按照慣例, 這不一定是福爾摩斯感興趣的案件。
「先請兩位委托人來吧。」
歇洛克說著又一邊翻看著其他委托信, 沒有找到一目了然的有趣案件。他看向凱爾西, 「班納特先生,您認為呢?以愛情故事的案件,重啟您的倫敦破案新生活怎麼樣?」
凱爾西不可置否, 「等了解具體情況再決定。誰知道是哪種愛情故事,可別忘了,血腥愛情故事也是一種愛情故事門類。」
華生:上帝啊!您可別聽著兩人的話!務必可憐一下您的信徒, 這次就別出現屍體!
下午一點,小聽差分別向兩位委托人傳遞了偵探們想請人面談案情。
傍晚, 六點。
第一位委托人姍姍來遲。
艾姬·阿吉斯, 這位小姐的未婚夫Q·海勒在前天中午失蹤了。
「抱歉,我剛剛下班, 來得晚了。」
艾姬拎著一個半舊不新的皮包,走進二樓會客廳,匆匆掃了三人一眼便低下了頭。
艾姬提起裙擺落座,出於禮儀, 又不得不抬頭看向對座的三位。
她只瞧了左側的凱爾西一秒,平放在腿上的雙手下意識地捏緊裙擺。那種僅是坐著也散發的貴氣優雅, 讓艾姬不由自主地拘謹起來。
艾姬迅速移開視線,也沒敢多看最右側的歇洛克,終是將目光放在了中間位的華生身上。
艾姬緊握裙面的手指稍稍放松,「我,我的未婚夫海勒,前天中午失蹤了。海勒不可能不辭而別,偵探先生們,能不能幫我找到他。」
歇洛克觀察著面前的委托人。
二十五歲左右,相貌普通。頭發有點凌亂,被簡單地扎起。
戴著一副夾邊眼鏡,鏡框稍有磨損,而鏡片較厚。
整體坐姿習慣性顯露出輕微駝背,棕色的手套,尤其是指尖部位上有黑色油墨。
「阿吉斯小姐,您從事打字員的工作。」
歇洛克以確定地口吻做出了判斷,此前艾姬只留了一個郵局地址,「請先說說,你和你未婚夫的情況。雙方的家庭,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憑什麼又確定他是無故失蹤?」
「哦!您怎麼知道我是打字員?「
艾姬驚詫異地看向歇洛克,卻沒能直視他銳利的雙眼,又是垂下了眼眸。
「對,家庭。是的,我是家裡的獨女。海勒的父母都去世了,他是獨自一個人生活。是做咖啡豆采買的,從非洲。」
艾姬的訴述有些磕磕絆絆。
哪怕她並不是居家不出的年輕女性,但是出門上班也沒讓她歷練出幾分沉穩果敢。
之後,是華生接過了問話。
了解到艾姬的母親七年前病逝,五年前四十歲的父親續娶了新婦,繼母比艾姬大五歲。
一家三口居住在倫敦工薪街區。
艾姬的父親也是文員,而繼母並不工作,打理家裡的一切事務。
未婚夫海勒,三十五六歲。
他在一家英法合資的公司工作,每個月都要出海去非洲采購咖啡豆,一個月只有五六天呆在倫敦。
「請允許我打斷一下。」
凱爾西問到,「你們住的地方是租的嗎?以您與您父親的薪資,似乎不足以負擔起一棟兩層樓住宅。」
艾姬快速搖頭,「不是租的,是我舅舅的遺產,母親繼承了這套房子。這有什麼問題嗎?」
「今年,女性繼承權的法律條文有了改動。」
凱爾西問的就是房產歸屬,「阿吉斯小姐,現在的這套房子是屬於誰所有?你舅舅的遺產只有一套房子?還是由其他年金?有沒有指定繼承人?」
艾姬不知道問題怎麼從未婚夫扯到了遺產,「遺產是指定給母親和我的。除了房子,還有三千英鎊,但需要分年領取,一年兩百英鎊。」
不是多麼復雜的計算題。
艾姬已經領了近一千五百英鎊遺產年金,還需要再過七八年取完。
這筆錢卻沒有用到艾姬身上,是從她的穿著打扮可知一二。
歇洛克問艾姬,「如此說來,這筆錢現在歸您支配。您與您的未婚夫准備結婚,那麼有關工資家用等問題,你們探討過嗎?您知道他的薪資情況嗎?」
「啊?」艾姬無措地攪動咖啡勺,「這要探討嗎?結婚後,需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反正都是放在一起用。」
迷糊與大方是兩回事,艾姬顯然將其混為一談。
歇洛克只能換了更具體的問法,「您提到與海勒先生認識了九個月,期間,您有向他提供過金錢資助嗎?」
這問題夠清晰了。
就差直接問,艾姬是不是被騙了一筆錢,海勒卷錢跑了。
艾姬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慍怒地提高聲音,「不,海勒從來沒有向我借過錢!他是那樣的正直善良,才不是那些看上去英俊紳士卻冷漠的有錢人。」
話一出口,艾姬就為自己的衝動言語而後悔。
臉色惶惶,尤其不敢瞥向凱爾西的方向,又是垂下了目光。
凱爾西:人在家中坐,鍋從對面來。
當下可以非常明顯地確定艾姬不喜歡有錢的紳士。
不,艾姬不僅僅是不喜歡,也會下意識在那一類男性面前感到自卑。
「那就說一說,海勒先生有如何正直善良。」
凱爾西也不在意,還要求艾姬提供照片,這本該是找人的基本材料,但艾姬都沒有主動提供。
「另外,請給出您未婚夫的照片與家庭地址。作為未婚妻,阿吉斯小姐,您該不會說不了解吧?「
「海勒沒有拍過照片,他在倫敦也沒有固定住址。你們知道的,一個月只留五天,租房子並不劃算。但,我們有一直聯系。」
艾姬打開了手提包,有些不舍地遞出七封信。一邊交給了對面的華生,一邊解釋到,「我與海勒以固定的郵局地址通信。」
薄薄的七封信。
去年七月相識,艾姬與海勒從八月起一個月一封信,直到今年二月剛好七封信。
華生將七封信分給身邊兩位偵探,看著兩位拆開信封瀏覽。
只見,每封信居然才一頁信紙,海勒居然還是用打字機打的信件。
這一幕,讓華生不由展開聯想。
艾姬與她未婚夫的共同語言太少了,一對戀人的情書往來居然那麼少。
相較而言,歇洛克臥室裡的凱爾西在美國時來信,盡管也是一月一次,每次都是沉甸甸的大郵包。何止全是手寫,還有各種手繪配圖。
華生:上帝!我一定是偵探劇寫多了,怎麼開始了奇怪的對比?描寫案件,與抒發愛情,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不管華生的發散思維,凱爾西與歇洛克迅速卻仔細地閱讀了海勒的信。
信的內容並無海勒的生活細節,而是由用詞直接的情詩與大段自白訴說愛意的空泛語言構成。
「請允許我們暫時保留這些信件。」
歇洛克沒有當面點評,而是再度詢問艾姬,「阿吉斯小姐,您還沒有說怎麼與您的未婚夫相識。是家人介紹嗎?還有,您的父母對您的婚姻有何看法?」
「我的父母很支持我嫁給海勒。」
這次艾姬回答地很堅定,「我從沒有不切實際的公主夢,能嫁給海勒那樣可靠的人,就是最好的歸宿。」
至於相識?
不是親戚朋友介紹,而是一見鐘情。
「海勒是我命中注定的英雄,去年七月十七日,下午四點四十分。他的出現拯救了我的生命。」
艾姬一改之前的迷糊狀態,詳細地描述了兩人的初遇,末了說到,「當時太驚險了,我差點被馬車撞!千鈞一發,他從天而降,是用一把魚叉就將瘋馬插死倒地。」
艾姬回憶起那段初遇,臉上滿是幻夢的幸福。半晌才回神,她又拘謹地低垂目光,為剛剛的失態找補了兩句。
「這種見義勇為很了不起,我從前只在報紙上讀到過。幾年前,有一位不知名的絡腮胡當街控制住了瘋掉的馬車,救了某位富商小姐。」
「三位先生有沒有聽說過那件事,當時倫敦的報紙頭版都是感謝信。絡腮胡就是我最崇拜的英雄。」
艾姬感慨著,「當然,海勒救了我不可能登上報紙,那沒什麼遺憾的。讓我感到萬分幸運的,不只是富家小姐有絡腮胡英雄,我也有屬於我的英雄。」
因為沒有海勒的照片,是由凱爾西當場根據描述作出肖像草圖。
凱爾西聽到此處,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很好,被厭惡是她,被崇拜的也是她。
如果凱爾西沒有解讀錯誤,所謂的絡腮胡見義勇為事件,是她初來乍到時救下賓利小姐。可是從救人到登報感謝,此中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實情遠沒有艾姬想像的感動美好。
「請看,這是海勒嗎?」
凱爾西沒多在意當年,現在畫出了草圖,但她對這張肖像並不滿意。
「阿吉斯小姐,您給的描述能更精確一些嗎?我認為,憑這張畫很難讓旁人一眼辨識出海勒。「
不是凱爾西專業技術不到位,而是有關海勒的形像描述,表明了他是一位毫不起眼的人物。
絡腮胡遮住大半張臉,一直戴著運動帽。
普普通通的身材,大眾化的棕瞳棕發,整個人找不出特別之處。
「這就是海勒!您畫得非常像。」
艾姬不明就裡,她覺得肖像畫的還原度就快趕上照片了。
當下,艾姬也是頭一次敢多看幾眼凱爾西。
但礙於對方無形中透出的壓迫感,她不敢提出多畫一幅海勒肖像以供收藏的請求。
凱爾西將畫遞給歇洛克,對他微微眨眼,「你對此有何感想?」
感想?
有的話不能當著艾姬的面說。
這會有關艾姬失蹤未婚夫的具體情況也已了解。
問清海勒失蹤當日的原定見面地點,再留了艾姬的家庭地址,是請這位委托人先行離開。
艾姬一離開,華生先開口說話。
「那位海勒每個月只回倫敦五天,前天說好與艾姬去預約婚禮教堂,他從沒有不告而別的習慣。」
華生認為海勒既然沒有用過艾姬的錢,又有那樣的英雄救美在前,起碼能算一個好人。
「剛剛的故事也讓我想起了老朋友阿佩普。可惜曾經的驚悚恐怖三巨頭好難再聚首。「阿佩普」與「巧克力蛋糕」的恐怖故事創作量也從每月連載變成了半年一本。」
華生說著懷念起曾經的黑暗古堡驚險時光,但很快回神詢問兩位偵探,「絡腮胡只是看著粗獷,並不是粗魯。都是絡腮胡,海勒的作為聽上去也不像是一個騙子吧?」
歇洛克沒有回答,有的事華生不了解。絡腮胡可能見義勇為,但不代表不是一位騙術高手。這就微笑著問凱爾西,「班納特先生,您說呢?」
凱爾西只將話題扯回海勒失蹤本身。
「這居然不是一件騙財案,那反而有趣了,海勒為什麼消失?」
此問要先放一放,第二位委托人來了。
這次來的是未婚夫比利·拉切爾,他的未婚妻在預約教堂等婚禮事宜的當日消失了。
「抱歉,窩(我)剛剛下班回家,這才收到了消嚇(息)。」
比利的吐字不清。說話間,難以讓人忽視他側臉的淤青傷勢,是被打狠了而說話難免感到疼痛。
歇洛克直接問,「拉切爾先生,您的傷,誰做的?」
「老弗雷曼先生,我的未來岳父。」
比利也不隱瞞,「這傷是我該受的,是我沒照顧好我的未婚妻,讓她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
此話乍一聽沒問題。
凱爾西卻問,「怎麼是您來報案?您未婚妻的父親,為什麼不請老弗雷曼先生一起來?難道他身體不適?」
這裡有後半句,一個人身體不適,還能把比爾打成這樣?
比利嘴角微抿,過了幾秒才說,「凱蒂的母親與繼父都不願意報案,他們認為凱蒂是瘋了偷偷跑了。家醜不可外揚,就別報案了。」
華生:啊?這又是怎麼說?
等一等,好巧,第二對未婚夫妻,其中的一方也是重組家庭。
第150章
第二位委托人比利, 說出了失蹤的未婚妻凱蒂情況。
凱蒂,今年十八歲。
七年前,她的生父做主定下了她與比利的婚事。
「凱倫先生去世後, 我與凱蒂商量過,要等她二十歲後再談具體結婚事宜。」
比利表示原本兩人根本不必著急結婚, 但在去年聖誕, 凱蒂透露出了希望能早日結婚的意願。
為什麼會發生如此改變?
比利並不能給出確定答案。
比利坦誠,「雖然訂婚多年, 但我和凱蒂並不親密。很遺憾, 我們彼此之間沒能培養出愛情。盡管如此, 我與凱蒂都沒有毀約的想法,本來應該按部就班。」
計劃被打亂,總有原因。
華生先想到的是凱蒂的家庭變故, 「剛剛提到老弗雷曼是凱蒂的繼父,他和凱蒂的關系好嗎?凱蒂的母親是什麼時候改嫁的?」
「據我所知,凱蒂家中的關系還算和睦。」
比利說起五年前凱蒂十三歲時, 其母改嫁到倫敦。不同於生父凱倫從事律師工作,繼父弗雷曼經營著一家酒吧。「這些年, 從來沒聽說他們鬧過矛盾。」
歇洛克卻記得清楚比利剛剛的話, 「然而,今天是你來找人, 凱蒂小姐的父母都沒到。你說他們認為自己的女兒瘋了偷偷跑掉,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起因也不復雜。
「去年十月,凱蒂吃了芒果嚴重過敏。有一段時間臉上的紅疹非常嚴重,發疹子的部位非常癢。這場病反復了兩個月讓她備受折磨。」
比利能夠理解年輕女孩重視容貌, 「期間,我去探望過幾次。凱蒂有一段時間脾氣很暴躁, 她會在房裡不管不顧地砸東西。」
那一幕,異常瘋癲。
當時凱蒂戴著面紗,一邊砸著餐具一邊叫嚷著讓比利『滾——』。
比利說著不由摸了摸鼻子,「差一點,我就被凱蒂扔的叉子給打中鼻子了。但我不信凱蒂瘋了的說法,她只是因為生病而脾氣暴躁。聖誕時,凱蒂臉上的紅疹終於好了,她的脾氣也就算大概控制住了。」
「是嗎?」
歇洛克看著比利,這人神色顯然遲疑。「去年聖誕,凱蒂小姐提出提前結婚。當時,她的紅疹病完全康復了嗎?一點後遺症都沒留下?」
比利無奈地搖頭,「不,凱蒂的左臉留了幾塊淺疤。這也許是讓她想要提前結婚的原因,怕我會因此嫌棄她而毀約。但較真起來,她從頭到尾沒承認過這個理由。」
有的理由不一定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比利也沒追根究底,反正他不打算悔婚。
是與凱蒂商定了三月中旬就舉行教堂儀式,前天是去預約舉辦婚禮的場地等事宜。
凱蒂是在教堂附近失蹤的。
說是失蹤,實則更像是半途逃婚,她甩開了侍女與車夫。
「車夫追了兩條街,遠遠看到凱蒂上了另一輛馬車,然後就沒有了蹤影。」
比利語氣也是不敢置信,現場卻有路人做證。「後來,我就去了凱蒂家,這兩天她沒有回家。老弗雷曼先生給了我一拳,責怪我沒有照顧好凱蒂,而直到昨天我才被告之,凱蒂另有心上人。「
老弗雷曼,即,凱蒂的繼父給說了另一段實情。
去年,凱蒂就有了一位秘密情人。
凱蒂母親並不支持女兒背棄婚約,就有了凱蒂後來故意生病裝瘋的那一段,目的就是為了氣走比利,讓比利提出悔婚。
這一招並沒能成功。
凱蒂索性表明提前婚禮,實則是讓家裡放松警惕,而她就逃婚成功了。
「這種說法邏輯通順,但總有一些奇怪。」
比利心存懷疑,「雖然我和凱蒂並不親近,不能確定她是否心有所屬,可正因不親近,凱蒂只要直接提出不結婚就好,沒有必要搞得那麼復雜。」
這就是比利來找偵探調查的理由了。
聽到此處,歇洛克與凱爾西對視一眼。
凱爾西對比利提問:「凱蒂生父是否留下了一筆遺產?是單獨贈予凱蒂的那一種。」
「抱歉,這我並不清楚。凱蒂從來都沒提起過。」
比利不確定地搖頭,他把所知的情況都說清後,又留了一張去年初凱蒂拍的照片就先行離開了。
簡單的晚餐過後。
華生看著准備出門調查的兩位偵探,今天將兩次失蹤案的委托都接下了,不知是否要分頭行動。
「兩位計劃先去哪裡?」
華生更好奇的適才提到的遺產問題,「難道這兩起失蹤案會與遺產有關嗎?」
「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
凱爾西表示證據不足,但是一個人婚前失蹤無非三種可能。
——發生了感情糾葛不結婚了,錢財沒有分配妥當不結婚了,以及遭遇意外沒有辦法結了。
兩起失蹤案剛好發生在同一天,還都是來貝克街221B求助,這也算是一種巧合了。
既然是巧合,不妨一起調查。
華生安排了一個輕松的活,查一查那位失蹤的未婚夫海勒是不是英法合資巴巴爾咖啡公司的員工。
這需要跑一趟巴黎,巴巴爾公司在倫敦並沒有分部。
今夜,凱爾西與歇洛克兩人就先去凱蒂家了解情況。
『叩叩叩』、『叩叩叩』……
在持續不斷的敲門聲後,弗雷曼才打開了半扇門。
弗雷曼身形普通,大約四十多歲沒留胡子,當聽聞來者意圖就沉下了臉色。「偵探?你們來做什麼?家裡根本沒有什麼事好調查的!」
此話一出,弗雷曼說著就要重重把門關上。
下一刻,預料中的關門聲卻未響起。
凱爾西正站在靠近門的一側,眼疾手快,迅速撐住了大門。
她正顏厲色地質問弗雷曼:「您的女兒失蹤了,這算沒有事發生?難道因為凱蒂小姐只是您的繼女,您就不關心她的死活了?「
夜九點,這一片住宅區已經靜了下來。
弗雷曼手上微沉,沒想到沒能關上門,而再聽這些話是臉色一僵。
這會先向門外左右張望,發現沒有引起鄰裡的圍觀才松了一口氣,只能面色不善地放兩人入內,「進來說,不要吵到其他人。」
女兒失蹤,凱蒂家中的氣氛也異常壓抑。
客廳裡沒有旁人,凱蒂的母親據說被氣到臥床靜養。
這會也不曾有茶水招待,更沒有客套寒暄,房間只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煙酒味。
桌上放著瓶喝到一半的伏特加,還有一只動物皮煙葉袋。
煙鬥被置於一側,還能看到地面上有些許碎瓷片,剛剛很可能發生過爭執。
「比利那小子還是去報案了,他都說了什麼?沒告訴你們凱蒂裝瘋賣傻和人私奔了嗎?」
弗雷曼張口就嘲諷,「凱蒂有臉做出那種醜事,我們還費勁找她干什麼?就當沒有養過這個女兒。你們還想打聽點什麼?即便把不知廉恥的東西找回來,我也不會讓她再進家門。」
「請您注意用詞。」
歇洛克聞言神色冷冽,「弗雷曼先生,現在尚未證實凱蒂小姐是與人私奔。」
根據比利的描述,前日在教堂附並沒有人看清凱蒂小姐的正臉。那位偷跑的女士戴著面紗,而車夫隔著幾米的距離發現其背影。
歇洛克說得客觀,「這種情況下,是有可能將人認錯。」
「呵!」弗雷曼顯然不信,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認錯人的話,凱蒂怎麼沒有回家?」
歇洛克盯著弗雷曼,「您就沒有考慮過一種可能?有人假冒頂替,借此機會擄走了凱蒂小姐。「
「什麼?」
弗雷曼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有人把我的女兒掉包換走?上帝啊!福爾摩斯先生,請您別把那些古怪案件按在我們這種普通人身上,凱蒂就是和人私奔了。這種事,我作為父親,難道不比你一個外人了解?」
緊接著,弗雷曼就說出了那段故事。
去年凱蒂偷偷摸摸喜歡上一個人,蓄意吃下過敏的芒果,借著紅疹鬧瘋病要與比利悔婚等等。
這一番話和比利轉述的一模一樣。
歇洛克也就直接問了,「既然那樣,為什麼不索性取消婚約?難道是比利先生不同意?但聽他的意思並非如此。」
「怎麼可以取消婚約!」
弗雷曼毫不掩飾堅決反對的意思,「長輩定下的婚事,怎麼能說悔婚就悔婚!何況,凱蒂根本不肯供出可惡的情夫是誰,想必是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就更不能讓她誤入歧途。」
弗雷曼說得語氣堅決,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既然比利沒有不妥,凱蒂就應該按照婚約嫁給他。出爾反爾,這種事絕不能發生在我家。」
然而,現在作為未婚妻的凱蒂卻失蹤不見了。
弗雷曼也說不出繼女可能和誰跑了。
凱爾西一邊聽著一邊掃視四周,客廳的地面還有幾只酒瓶,與桌上的相似都是高度伏特加。
當聽完凱蒂的情況,她提了一句,「弗雷曼先生,您喝的是烈酒,倫敦的市面上並不多見,不知是在哪裡買的?」
「我是開酒吧的,搞兩瓶酒很容易。」
弗雷曼說到,」直接讓酒廠捎帶兩瓶烈酒,這有什麼不對嗎?要是沒其他問題,還請快些離開。我更希望你們不要把找凱蒂的事到處嚷嚷。」
凱爾西表示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歇洛克的目光在動物皮煙葉袋上掠過,確定了是有些年頭的海豹皮。他又瞥了一眼弗雷曼的雙手,這就提出了告辭。
「我們會盡力找到凱蒂小姐,之後希望您能全力配合。」
「哼!」
弗雷曼仍是譏諷地表示他不需要敗壞家風的女兒,更沒有答應配不配合。對於偵探們希望下次見一見凱蒂母親的想法,他並沒有給出正面的應允。
最終以一道關門聲送走了兩位偵探。
『哐!』
重重的關門聲回響在空曠的街。
歇洛克與凱爾西並沒有立即回家。
兩人從外部觀察著這棟三層樓房,三樓凱蒂臥室的方向一點燈光都沒有。繞了一圈才乘坐馬車離開。
剛馬車上,兩人就不約而同地開口:
「有關弗雷曼我有一個想法……」
「弗雷曼從前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