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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優學姐與沢田學弟》作者：張不喪【完結+番外】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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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k: 8Rank: 8

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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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23-11-12 13:16  只看該作者

《(綜漫)優學姐與沢田學弟》作者：張不喪【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546個瀏覽者
文案：
　　
這是少年還未成長時所發生的故事。
國中一年級，人稱「廢柴綱」的他，與疑似並中弓道社社長、身份成謎的優學姐相遇了。
--
好感度變化
0%
「那、那個……你還好吧？」怯懦又躲閃的眼神，看起來並不擅長與人交談的瘦弱少年。
　　
30%
「不要把所有活都推給我然後一個人在那裡睡覺啊優學姐……」已經學會適當表達自己的不滿，然而還是會認命地抱著拖把乖乖干活。
　　
50%
「太過分了優學姐！」小心翼翼的態度不再常見，相處時能夠非常自然的進行吐槽。
　　
70%
（突然臉紅別開視線）
　　
80%
「以後可以不叫學姐麼，優。」（突然焦躁起來的氛圍和認真的直視）
　　
100%
【啊，是點收藏才能看到的隱藏內容呢（笑）】

《關於後來有一群Mafia組成了我的弓道社這件事》
《論一堆運動日常番中突然混入熱血少年漫的奇妙化學反應》
　　
關於本文：
1.男主27，年齡差2歲的姐弟戀。
2.背景設置有暴露年齡的少女漫，沒看過不影響整體觀看。
　　
內容標簽： 網王 綜漫 家教 姐弟戀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優；27 ▏ 配角：mafia；超網；公關部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和27的校園戀愛輕喜劇
　　
立意：生命璀璨如歌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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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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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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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23-11-12 13:22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戀愛商談

　　並盛中學的某處，兩個人正談論著青春的話題。

　　「事實上，前輩……我最近有了在意的人！」

　　這是因為害羞和緊張而繃緊了的女聲。

　　「啊、是誰呢？」

　　這是懶洋洋一聽就沒什麼誠意的女聲。

　　「就、就叫他K學長吧。最近只要一看到K學長，我的心就『砰砰砰』的快蹦出嗓子眼！如果和他對視的話，大腦就會停止思考，就像加熱後變得黏黏糊糊的史萊姆一樣！」

　　「誒？大腦會變成黏黏糊糊的史萊姆嗎？這種症狀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呢？」懶洋洋的女聲繼續問道。

　　「事實上，K學長在整個並盛都是很有名的人物，據說整個商業街的人都要上交保護費給他。所以很早我就知道並中有這麼個人了，但那時只覺得他是個可怕的不良少年而已。」

　　「嗯嗯。」

　　「要說轉變的話大概是在正式入學之前。事實上，我有非常嚴重的恐鳥症，但是那天回家路上，竟然在公園的地上見到了還不會飛的雛鳥。」

　　「啊，雛鳥掉在了地上嗎？」

　　「大概是因為那天剛下了大雨，鳥窩被狂風吹落到地面的緣故吧。」

　　「原來如此。看到被狂風吹落在地的雛鳥啊，那時候一定很糾結吧？」

　　「是這樣沒錯！我很害怕鳥類，但又沒辦法丟下哀鳴的雛鳥不管。就在局面演變成我對著它不管不顧之前——K學長出現了！在發現地上的小鳥後，他就立刻用手捧了起來！居然可以毫不猶豫的和長著羽毛的尖喙動物進行接觸，真的真的很厲害吧！很帥氣吧！」

　　「哇！」女聲沒什麼誠意地驚嘆一聲。

　　「更厲害的還在後面！捧起小鳥後，一向沒什麼表情的K學長居然露出了很溫柔的笑容！啊啊啊啊K學長那時的笑容我一生也忘不掉！」因為激動的緣故，正不斷傾訴著的女聲逐漸變得高昂起來。

　　「總、總之，自從那天後，我就無法像從前那樣抱著平常心態來看待K學長了。就像剛剛說的那樣，一想到K學長就會失眠外加心跳加速doki doki；每當看到K學長的身影，整個人就會被巨大的欣喜感淹沒，那種感覺真是既幸福又恐怖！KYA！！！」女聲以一個高昂而意味不明的語氣詞結尾。

　　「原來如此。是會這樣呢，既幸福又恐怖什麼的……」

　　「前輩，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對K學長，果然還是抱有著、抱有著……」

　　因為過於羞澀，少女沒能將心中的話語說完。她不由自主的湊近傾聽者，期待對方能將她心中所想補完。

　　從她臉上的紅暈以及閃閃發亮的眼神來看，答案其實已經昭然若揭——

　　「是心髒方面的疾病吧？」

　　「……誒？」

　　氣氛短暫的凝滯了。

　　完全不會讀空氣一般，懶洋洋的女聲還在繼續：「也不一定啦，神經官能症也有可能導致心律失常。啊，野原學妹還提到過自己失眠吧？那麼心理方面的問題，譬如焦慮症這些也要納入考慮之中呢——」

　　「誒？誒？？？？？」

　　就在野原學妹不知所措的時候，第三個人的聲音——不，與其說聲音，不如說是咆哮——在房間響徹起來：

　　「怎麼想都不可能得出這種結論吧！！！？？？」

　　「沢、沢田同學！？」

　　野原學妹瞠目結舌。她對突然出現的第三人並不陌生，來人正是與她同年級、又在隔壁班的不起眼男生沢田綱吉。因為體育學習干什麼都不行，才剛入學就獲得了「廢柴綱」的外號。

　　想到剛才的少女心事全被一個同年級的男生聽去，野原學妹滿臉羞紅，恨不得把頭埋進沙坑裡。

　　這時，剛才還在危言聳聽的女聲平靜道：「沢田，不可以在道場大聲喧嘩喔。看，嚇到野原學妹了。」

　　「明顯是你剛才的那番話更嚇人吧！？對病症的描述也具體得過了頭了！啊，野原同學，剛才的事我會保密的。你、你不要哭啊？啊啊啊，總之快來一起道歉——優學姐！」

　　又要吐槽又要安慰哭泣的野原，不起眼男生沢田綱吉頓時手忙腳亂。

　　優學姐不為所動，甚至儀態優雅地喝了一口茶，「也不可以在弓道場土下座喔，這裡可是神聖的場所。」

　　「誰要土下座了啊——而且從你選擇開設戀愛商談小組的那一刻起，這裡就完全不神聖了吧！？對道場最不敬的人在這兒說什麼呢！」

　　沢田抓狂道。

　　沒錯。視角拉遠再拉遠。明亮的和室、古舊但看得出保養精良的木質地板，以及寬敞的、足以容納五到六人並排拉弓的射場——此刻三人所處的，正是位於並盛中學偏僻一角，自建校起就存在的弓道場。

　　而被稱作「優學姐」的少女，正是疑似弓道社社長（？）、並盛中學三年級生的優。

　　——姓氏不詳。

　　--

　　十幾分鐘後，在沢田一連串的賭咒發誓絕對保密下，野原學妹終於破涕為笑。

　　臨走前，野原學妹鄭重的向優鞠躬，並表達了謝意：「真是非常感謝優學姐，幫助我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傳聞果然不假，今天下定決心來找優學姐商談真是太好了！」

　　優淡定的點了點頭。

　　「……不，她根本什麼都沒做吧。明明只是心不在焉的重復對話以及給出可怕又不著邊際的結論而已。」

　　在沢田綱吉「見了鬼了」的目光中，野原學妹往優面前的紙箱裡投了一枚50日元的硬幣，再次鞠躬後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16、18、19……好耶，算上野原學妹的份，正好攢到20枚了。」

　　優心滿意足的數著紙箱裡的硬幣。

　　「誒！居然有這麼多學生來商談嗎？」

　　沢田瞪大眼睛：「明明優學姐的情商比盆地還要低。」

　　「真是失禮。我可是有很認真的在學習。」

　　優一本正經拿出從圖書館借的《戀愛的五十種哲理》。

　　「為什麼會有人相信還在看這種書的人的戀愛商談啊……」

　　惡俗粉紅色封皮加上彩虹裝飾。沢田簡直無力吐槽。

　　「所以，是這本書教學姐報出一連串病症恐嚇野原同學的嗎？」

　　「不是啦，沢田你真是不明白。」

　　優恨鐵不成鋼的將書翻到中間某一頁，然後懟到了他面前。

　　不，完全不想被情商盆地的人這樣說。

　　看著一臉認真的優學姐，沢田綱吉硬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拋硬幣理論？」

　　「沒錯。電視裡也經常出現吧？當一個人面臨選擇猶豫不決時，常常會用硬幣正反面來幫助抉擇。」

　　優豎起右手食指，「但這種行為真的是將選擇權交給上天嗎？其實不然。」

　　「研究表明，70%的人不會遵從硬幣的指令。事實上，在拋硬幣之前，他們內心就已經有所選擇，只是希望借助拋硬幣這個行為進一步明確心意而已。」

　　沢田綱吉：「……所以呢？」

　　「說到這一步還不明白嗎？沢田真是笨蛋啊，怪不得一直都是年級倒數。」優感嘆道。

　　「喂喂=-=」

　　「所以說，在來找我商談以前，野原學妹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而我所要做的——」

　　優將手中的一枚硬幣拋擲起來又接住，金屬制的表面在半空中折射出明晃晃的光澤，「——就是這個。隨便說出硬幣的某一面，幫助野原學妹確定自己的心意。」

　　「畢竟比起想做的事，人更清楚什麼是自己不想做的。」她對沢田微笑，「很有用的理論，不只適用於戀愛而已。沢田有空也可以試試喔？」

　　「……不，我果然還是覺得學姐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沢田綱吉毫不留情地說道。

　　優忽略了他的話，然後輕輕拍了拍手，「好了，今天的部活時間結束，我們開始收拾吧。」

　　這麼說著，她把《戀愛的五十種哲理》蓋在臉上，接著向後仰倒、如屍體般睡著了。

　　沢田綱吉：「……」

　　「什麼收拾啊！？優學姐根本只是在偷懶而已！」棕發的少年陷入抓狂，「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睡著啊——快起來一起干活了，優學姐！」

　　然而於事無補。栗發的女孩呼吸清淺緩和，似乎真的就是一秒鐘陷入了深度睡眠。

　　沢田綱吉望著那具一動不動的「屍體」，終於還是沒能下定決心把她叫醒。他抓抓頭發嘆了口氣，認命的獨自朝放置清潔工具的櫃子走去。

　　反正留在教室也會被其他同學強制幫忙打掃衛生，現在這樣也沒差不是麼……沢田垂頭喪氣地想道。

　　但是……身在巨大的弓道場內，弱小可憐無助的棕發少年抱著木桶和抹布瑟瑟發抖。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要清理這麼大的場地，根本還不如幫同學打掃教室吧啊啊啊啊！？

　　--

　　等沢田綱吉重新把打掃用具放回櫃子，優便准時醒來了。

　　「喔，這次只用了45分鐘。沢田，你比最開始進步咯？」她看了看後方的鐘表。

　　「學姐你剛剛果然是在裝睡吧……」他怨念滿滿地望過去。

　　「這是給你鍛煉身體的機會啊沢田。」優睜著眼睛表情無辜，「身為運動少年，沒有強健的體魄怎麼行呢？」

　　「居然就這麼坦然承認了裝睡的事。」沢田一臉震驚，旋即又苦澀道，「學姐你看我像哪門子的運動少年啊……」

　　在他心中，運動少年應該是那種身材高大、陽光又帥氣的形像，就像同班的山本那樣。而他本人瘦胳膊細腿，跑30米就會累得氣喘吁吁，這輩子與運動的唯一聯系大概就是每周強制的體育課，排球籃球足球都特別喜歡他，個個往他臉上砸。

　　「不要妄自菲薄啊沢田，」優拍拍裙子站起來，「你可是我們弓道社的副社長。」

　　「我根本只是個雜役而已。」沢田吐槽，「而且還是被硬拉進來的那種……對弓道根本一竅不通。」

　　「不要這麼說啊沢田，」優一本正經，「想想未來，等我畢業你就是弓道社的正社長，前途一片光明。將來寫在簡歷上也很加分喔？」

　　「等你畢業這個社團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學姐你只是想把爛攤子甩給我吧。」沢田綱吉有氣無力。

　　優自說自話，「總之，成為弓道社的支柱吧，沢田！」

　　「好好聽人說話啊喂！不要以為說幾句帥氣的台詞就可以蒙混過去了！」棕發少年再度抓狂。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瘦弱的少年與高挑學姐並排走著，嘴上吐槽不斷。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交融並入充滿了無限可能性的未來。

　　以上這些都是屁話。早在這時，少年就已經無比堅定的下定了決心：

　　——成為這種行將破滅的社團社長的未來，他才不要呢！

　　作者有話要說：

　　開篇好感45左右，已經是可以無所顧忌開玩笑的前後輩關系。相識還有加入社團的事會在之後的幾章裡穿插日常講完。大概是個在彼此最孤獨的時候相互陪伴的溫馨故事。這時候的阿綱還是個經常早退對人生毫無盼望的廢柴，優則是條動都懶得動的鹹魚，多麼適合發展姐弟戀23333（喂）小劇場：現在的27：誰要成為弓道部的支柱啊！等Reborn出場後，27：……算了我還是去成為弓道部的支柱吧。


第2章 委托

　　「學姐，下午——欸、野原同學？」

　　褐發少年邊拉開道場的木質拉門、邊熟稔地打著招呼。不想裡面居然還有其他人在，他頓時收斂了原本懶懶散散的表情。

　　「啊、沢田同學，下午好！上次之後久疏問候了！」

　　野原同學立即朝他微微鞠躬，沢田也猶豫著回了禮。

　　距離上次野原同學來道場戀愛商談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周了。他們是同年級的學生，所以平時經常在各個場合碰上。

　　最開始野原總是表現得很不自在，似乎是害怕他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她大概是徹底放了心；現在已能很自如地裝作不認識他了。

　　這也讓沢田綱吉松了口氣——升入中學後，班上的男生就開始對男女關系格外掛心。如果野原同學的異常表現被其他人注意到，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會是一件麻煩事。

　　不過……明明平時都裝作互相不認識的，現在居然又像熟人一樣打起招呼。感覺真是奇怪。

　　他正兀自腹誹，但思緒很快就被優學姐的聲音打斷了。

　　「沢田，不要擺出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快點坐過來。」說著，她一臉正氣地拍了拍身旁的坐墊。

　　——平時最喜歡神游天外的人不就是你麼！？

　　顧忌到外人在場，沢田拼命把這句吐槽咽了回去。他乖乖小跑到她身邊挨著坐下了。

　　「那麼…繼續剛才的話題。學妹今天過來不是為了戀愛商談麼？」優問道。

　　「是、是的！」似乎是被高年級前輩的氣勢所懾，野原同學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事實上，我今天來是有事想要拜托……」她邊說邊從書包裡取出一本雜志，封面上是一個十分俊俏的金發少年，正對鏡頭笑得一臉燦爛，超級時髦的樣子。

　　沢田認出他是最近大火的高中生模特，近來班上的女生課間總是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談論他。名字好像是叫黃瀨，如果沒記錯的話，以前就在隔壁町的初中念書。

　　真好啊……受歡迎什麼的……

　　他酸溜溜地出著神。這時野原與優學姐的話題已經進展出去很遠了。

　　「學姐有聽說過這個『愛心挑戰』麼？最近在JC*間超流行的！」野原學妹將雜志翻到某一頁，然後遞了上來。

　　「完全沒有……不過原來如此。」優接過雜志掃了一眼。

　　光看標題，挑戰的性質就一目了然了。十六開的書頁上赫然用跳躍的粉色氣泡印著一行大字：

　　——「lovelove~1000元*就能做的豪華愛心便當大挑戰！快給你的他注射濃濃愛意吧~」

　　旁邊還用加粗體另印了一行醒目提示：

　　「廚藝苦手者也可挑戰！內附詳細教程，詳見47頁喔~」

　　「好恐怖……」被這個頁面完全震撼到，沢田綱吉不由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優學姐輕輕用眼神警告了他。

　　「學妹說想拜托的事情是指…？」她神色如常地望向野原。

　　「我、K學長…那個，」野原學妹忸怩一陣，最後閉著眼睛大聲宣布道，「其實我也想給K學長做這個愛心便當！」

　　最艱難的宣言發出後，她的敘述便順暢了很多——原來野原家裡對她放學後的行程安排得很滿，晚飯前是舞蹈，之後是鋼琴和聲樂。除了這些外還要再預留課後作業的時間……

　　——這是什麼離譜的時間安排，根本只在媽媽喜歡的電視劇上看到過。野原同學難道是什麼了不得的有錢人家出身麼……

　　聽著聽著，沢田綱吉心裡就充滿了同情與無奈。與此同時，野原同學這次的請求也漸漸明朗了。

　　「我認真地計算過——雖然很想為K學長做愛心便當，但是根本沒有購買食材的時間。」她苦惱地敲了敲頭，隨即一臉期待地看著優。

　　「所以就想到了你們——能不能拜托學姐幫我買好便當需要的材料呢？當然、食材的錢和報酬我都會預先支付！」

　　完全就是跑腿的活……沢田綱吉下意識感到麻煩（但他沒有表現出來）。所以為什麼要來拜托他們，這種明顯是在網上下單更加方便吧！

　　可是緊接著，野原同學就又很不好意思的小聲補充道：

　　「雖然也可以在網上請人幫忙，但我果然還是覺得…覺得拜托給學姐的話事情會變順利！因為當初幫助我明確心意的人就是學姐——學姐就像我的戀愛守護神一樣！」

　　…不不不不不，比起戀愛守護神什麼的、優學姐明明更接近騙子一類的家伙！

　　沢田綱吉恨不得衝上前瘋狂搖晃野原同學來拜托她清醒一點。

　　面對學妹充滿希冀的目光，優的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這並不是野原所期待的反應，她很快就變得一臉不安，視線在優與沢田綱吉之間來回逡巡。

　　沢田頓時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下了頭。

　　他非常非常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特別是野原同學這樣明顯沒想過會被拒絕的情況。

　　沒錯、一定會被拒絕的！沢田綱吉是如此確信著——

　　野原同學看錯人了。盡管愛好賺些蠅頭小利，但優學姐是絕對不會干幫人跑腿這種體力活的。

　　她根本是個懶鬼：平時能坐著就絕不會站著、能躺著就絕不會坐著……

　　況且剛剛聽完野原同學敘述時，學姐有一瞬間已經露出遲疑的表情了！

　　所以絕對、絕對會被拒絕的！

　　「…我明白了，野原學妹的委托。」這時，優終於慢吞吞地開了口，「但在正式給出答復以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

　　「假設我們買到了食材，之後要怎麼處理呢？」她邊說邊像時代劇裡那樣微微前傾身體，雙手支撐在前的向野原確認。

　　「按照我校規定，社活的最晚時間不能超過6點。雖說弓道社這樣的運動社團還會有1小時的延長優待，但那時學妹應該正在進行鋼琴課程，是無法和我們碰面的吧？」

　　「關於這一點，學姐不用擔心。我已經事先想好了。」說著，野原同學也跟著伏下身體，和優學姐嚴肅地對視著。

　　她們兩個人的聲音都壓得低低的，就像在進行什麼黑.道間的非法交易。親眼目睹這種場面，沢田簡直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

　　「購買食材的地點在雜志上都有。買好之後，學姐可以直接放到學校家政教室的冷藏庫裡。我有那邊的鑰匙，現在就帶在身上。」

　　「…但是這樣一來，家政老師那邊沒問題麼？」優微微一愣。

　　「學校的家政教室本來就是免費向學生開放的呀。」野原學妹認真地解釋起來。

　　「負責教授家政課的子安老師人很好，我已經和她預先說過了。老師說空余的冰箱格層都可以隨意使用，只要不和教學材料亂放在一起就行。當然，廚具那些也都沒有問題，只要用完後做好清洗~」

　　看野原學妹的意思，肯定是想好連之後的愛心便當也要在家政教室一起做了。

　　「什、原來家政教室在課余時間也能使用麼？那豈不是能省很多煤氣費！」優學姐瞳孔地震，「還有洗潔精的費用也——！」

　　她的眼睛越來越亮，坐在一旁的沢田綱吉也越來越害怕。

　　他已經能感受到空氣中翻滾的『動搖』了——話說回來優學姐的腦回路究竟是怎樣的！究竟哪個正常人會從家政教室&愛心便當的組合瞬間聯想到煤氣費和洗潔精這樣的東西啊！？太現實了！已經現實到可悲的地步了！

　　「欸？當然！」野原學妹看出事情出現轉機，短暫的呆愣後趕緊點了點頭。

　　「如果學姐想要借用家政教室，我可以直接拿備用鑰匙給你。我是班上的家政委員，兩把鑰匙一直都是我來保管的。」

　　說著說著，不知為何她也跟著激動起來：

　　「哪怕是長期借用也完全沒有問題！子安老師之前說過，只要是並中的學生的話，一切用具都是免費開放，只要和她說一聲就可以！」

　　聞言，優頓時小步膝行著向前，野原學妹也迎合著她的方向靠近，兩個人就像時代劇裡的武士那樣深情對視、並通過呼喚名字的方式確認著彼此的決心。

　　「學妹！」

　　「學姐！」

　　沢田綱吉：「…………」

　　看到這一幕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偌大的道場裡仿佛只剩下他一個正常人，這種魔幻的展開到底是什麼情況！？讓人根本看不明白啊喂！

　　「我明白了。」這時優卻鄭重地點了點頭，「總之，學妹的事就放心交給我。」

　　下一秒她就站到了道場門邊，側頭望著還坐在原地的兩人。

　　「——好快！」沢田綱吉無比震驚，「閃現麼！？」

　　「有吐槽的時間還不快點跟上。太慢了！沢田！」優學姐義正言辭。沢田綱吉發誓，這是他入社以來她最像一個運動系社團社長的時候。

　　……雖說這背後的驅動力十分叫人悲哀就是了。

　　「果然把我算上了麼……」盡管哭喪著一張臉，但他還是站起了身。

　　這其中包含的心情非常復雜——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看到優學姐信心滿滿的樣子就無法放心——與其說這個人沒有生活常識，倒不如說她的常識都十分古怪。

　　「這是當然的吧。」優言之鑿鑿，「這可是社團活動——身為副社長的沢田怎麼能不參加呢？」

　　「…學姐你還記得你的社團是弓道社麼？好歹也請開展一些弓道場內的活動吧！」

　　「我不是一直有在做麼？道場的清掃工作！」

　　「不你沒有，你只是在睡覺而已！而且我說的社活才不是指這個！」

　　望著在門口拌起嘴的兩人，野原學妹有些發愣。又過一會兒，看她一直不動，優微微偏了偏頭。

　　「學妹，我要鎖門咯？」

　　「欸？啊、是！」

　　野原同學反應過來，趕緊拿好書包、快步走出了弓道場。在前往校門的路途中，她並沒有加入優和沢田，而是跟在兩人身後、保持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果然，現在的沢田同學和平常給人的印像不太一樣呢……她再三地確認了。

　　記憶中的『廢柴綱』總是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連笑都笑得小心翼翼，一副沒什麼底氣的樣子。

　　但是現在看來，原來他也是會好好的抬起頭、大聲和人說話的嘛……

　　還有傳說中的優學姐，性格也和傳聞中大不相同呢。

　　其實關系很好吧，這兩個人。

　　望著陷入新一輪拌嘴的優與沢田，野原同學悄悄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JC：與JK同理，指女子初中生。*元：文中出現的『元』一律為日元，1000日元價值大概在50-60RMB之間。趁著休息淺淺填一下坑。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真好啊（發出老阿姨的感慨）


第3章 計算

　　分別前，野原同學表示如果有剩余的找零不用給她，之後又掏出1000日元，一起作為本次委托的報酬，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跑腿費」。

　　「那麼，一切就拜托學姐了！」她鄭重地鞠了一躬，「啊、還有沢田同學！」

　　…補充得也太刻意了，明顯就沒在指望他吧喂！

　　沢田暗暗腹誹。不過類似的狀況他也早就習慣了。不如說、要是真的被野原同學好好拜托，他才會感覺詫異。

　　「放心交給我們吧，」優學姐如是回應道，「家政教室的事還是承蒙學妹才知道，我們這邊也非常感謝喔？」

　　「哪裡的話，學姐太客氣啦……」

　　就這樣原地客套了一陣。最後野原同學露出一個十分甜美的笑容，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

　　優學姐則低下頭，一言不發地看了看手裡的千元紙幣。

　　沢田綱吉突然覺得氣氛有些微妙。

　　「學姐？我們也走麼？」仿佛刻意打破沉默一般，他主動說道。

　　然而他剛要往通向商業街的路口拐，卻被學姐一把拉住了。

　　「我們走這邊。」優將1000日元好好放進了錢包裡，然後指著與商業街完全相反的反向道。

　　「欸？但是『7-家』的話確實是在……」

　　望著恢復了常態、一臉篤定的優學姐，沢田綱吉默默把後面幾個字咽了回去。

　　「的確，雜志推薦去連鎖便利店『7-家』購買食材。但那只是因為『7-家』遍布全國，比較容易找地方而已。」優學姐自信滿滿。

　　「我剛剛已經確認過了，購買清單上並沒有『7-家』專營的產品。也就是說，所有東西在普通的大型超市一樣可以買到。」她豪氣萬丈地指著某個方向。

　　「所以我們走這邊。我們去『LIFE』買。」

　　「欸——『LIFE』——！？那不是只有歐巴桑們才會去的地方麼！？」震驚之余，沢田也把自己的內心想法脫口而出。

　　「…太失禮了喔，沢田？」

　　聞言，優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而是相當認真耐心地糾正道：

　　「聽好了、歐巴桑們在變成歐巴桑以前，曾經也都是懷揣美好夢想的少女。之所以會變成歐巴桑，是因為選擇幾十年如一日為家庭付出的緣故。歐巴桑們都是很偉大的人，所以提到她們的時候，我們不可以用剛才那種嫌棄的語氣，而要心懷敬意才行喔？」

　　她的語氣那叫一個循循善誘，反而讓沢田感到有點不自在。

　　總覺得被優學姐當作小學生來對待了。

　　「這種事我當然也知道……」他有點不滿地嘟噥了一句。然而接觸到優平靜的目光時，沢田還是條件反射的為剛才的語氣小聲道了歉。

　　接著，優學姐又繼續道：

　　「況且真要計較起來，歐巴桑們的智慧可是可以吊打JC和雜志社的。」她豎起一根手指，搭配上她那平鋪直敘的語調，就好像是一臉冷漠地在說冷笑話。

　　「知道為什麼歐巴桑們都喜歡去『LIFE』這樣的大型超市麼？」

　　沢田綱吉壓根沒思索就搖了搖頭。他記得媽媽平常也是更願意多繞點路去大超市裡買東西，可卻從來沒想過這背後的原因。

　　這仿佛就是鐵則或者定律那樣的東西：家庭主婦們都喜歡去LIFE，7-家這樣的連鎖便利店則是學生與上班族的天地。

　　看到他搖頭，優學姐似乎有些失望，就好像他沒答上來的是『1+1等於幾』這樣的超簡單問題一樣。

　　但她還是揭曉了答案。

　　「這當然是因為——」優學姐非常嚴肅地說道，「大型超市裡的東西更便宜啊！」

　　沢田綱吉：「……」

　　——還以為你要說出什麼了不得的結論，沒想到搞了半天卻說出了最常規的回答啊喂！

　　……不對！這樣不就顯得連最常規答案都沒答出來的他是個超級大笨蛋麼！？

　　沢田綱吉怨念地盯著優學姐，完全忘了剛才是他自己先放棄了思考。

　　可惜優學姐絲毫沒有接收到他的怨念光波。她再度指了指路口的另一邊，然後篤定地重復了一遍結論：

　　「總之，我們去LIFE！」

　　--

　　比起商業街，LIFE的位置沒有那麼核心，還需要多走二十分鐘的路。

　　他們在五點二十一分到達超市門口。

　　沢田綱吉原本以為看到的景像會是空曠荒涼的，但沒想到入口處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家庭主婦，個個都挎著購物包，燙了頭發或者沒燙頭發，戴著眼鏡或者沒戴眼鏡，總之全都是一副摩拳擦掌、鬥志昂揚的樣子。

　　「好多人……」沢田綱吉本能地感到一陣畏懼。他不怎麼喜歡人多的場合。

　　優則保持著與往常一樣的淡定模樣。

　　「今天是周二，又碰巧是27號，LIFE在這兩個日子都會打折，撞在一起就是折上加折。」她熟稔地向沢田介紹著一般JC絕對不會掌握的知識。

　　「一般來說是5點30分正式開售，但是很多人5點就會過來排隊了。」

　　「學姐你到底是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啊……」沢田綱吉抽了抽嘴角，同時卻也升起一股好奇，「會比平時便宜多少？」

　　聽到這個問題，優一下子肉眼可見的興致高漲起來。

　　「這就要看待會兒我們的分工了！如果分頭行動、把能搶到的食材都搶到手的話——200元——不、說不定節省300元都是有可能的！」

　　沢田綱吉頓時陷入沉默。

　　「學姐你清醒一點啊喂！」半晌後他抓著頭發一臉崩潰，「300元根本什麼都干不了吧！？勉勉強強才夠買瓶可樂而已！」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要為了節省一瓶可樂錢特意繞遠路來這兒啊！優學姐的腦回路根本就讓人搞不明白！

　　「沢田，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區區300元。」說著，優學姐臉上流露出些微得色。

　　「4個300元就是1200元了。如果節省一些，每月在町內租房的用水和煤氣也差不多是這個花費。也就是說，1個月只要節省下4個300元，那麼就足夠cover掉水和煤氣的費用喔？」

　　接著，她又興致勃勃地說起能夠借用家政教室後，節省下的水和煤氣費用就又可以並入最昂貴的電費，這樣林林總總東拼西湊下來，原本需要繳納的電費瞬間就能少掉三分之二。

　　這時沢田綱吉已經聽得一臉呆滯了。

　　他早在優說起水費時就已經放棄了思考，耳朵裡聽到的話等同於一大堆數字和「然後…所以…這樣一來，1個300元就變成了4個1200元。」這樣離譜的東西。

　　「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相當敷衍地點點頭，「也就是說，即便300元也很重要對吧？」

　　優卻表現得很是失望：「…真是的，沢田根本沒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吧？」

　　「因為全都是數字嘛，學姐你還是饒了我吧……」數學測驗只考37分的沢田綱吉同學選擇破罐子破摔擺爛到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數學差。」

　　「所以我才說……要想提高數學成績就應該讓大家早當家，」優頗為沉重地嘆了口氣，「畢竟誰也不會真的關心什麼把兔子和雞放在一個籠子裡的問題嘛。」

　　作者有話要說：

　　漫畫前期的27確實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家伙hhh印像很深的是第1話裡他拒絕吃奈奈媽媽燒的飯並問她要錢去外面吃233333再對比後面他的成長，真的就好感慨。沒想到上章還能收獲那麼多評論，瞬間就有了更新動力嘿嘿~


第4章 搶購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五點半，在超市門口等待的人群也愈發騷動起來。

　　「總覺得、好可怕……」沢田綱吉窩在一大群家庭主婦中間瑟瑟發抖。

　　本來因為穿著學生制服，他和優學姐就顯得格外突出了：他們剛到的時候就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主婦們多半是把他和學姐當成了幫家裡做事的一對姐弟之類，總之當時紛紛投來贊許的目光。

　　可是現在——沢田綱吉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的變化——主婦們的眼神都變得又冷又硬，如果相互碰撞上，好像就會直接炸開金屬摩擦時的那種火花。

　　每個人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每一次對視，都好像是在表明「就算你們是學生也不會手下留情喔」之類的態度。

　　「聽好了，沢田，」

　　「嗚哇！」他被突然出現在耳邊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原來是優學姐在小聲說話。

　　她微微伏低了身體，側臉看起來近在咫尺。沢田甚至能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他也說不清具體是什麼味道，只覺得幽幽地，沁著一股寒涼。

　　他臉頰微紅，腳步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優學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但沒說什麼；只是等到他重新擺出聆聽的姿態，才繼續道：

　　「今天的特價區是最受歡迎的生鮮。肉類比較好區分，待會兒就拜托給沢田了！」

　　…欸？所以真的要分頭行動麼？

　　這是他的第一想法。然而看到優學姐主意已定，沢田綱吉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學姐你先等等、肉類……肉類……」

　　他著急忙慌地翻閱起雜志上的購買清單。

　　成功找到後他長松了口氣：或許是照顧到女子初中生大多生活經驗不足的緣故，清單上把購買物的種類、品牌都列得一清二楚，並且還貼心的配了圖。

　　這種程度的話，即使是像他這樣對家務一竅不通的學生也能輕松完成。

　　「啊、對了，除了清單上的『雞塊』以外，記得也看看其它品種的肉類。預算要在300元以下。」這時，優學姐又突然補充道。

　　「欸？還是按照雜志的指示來購買比較好吧……」沢田綱吉猶豫著道。

　　與其說他提出異議是顧慮到野原同學的心情，倒不如說是害怕麻煩。

　　比起自己動腦子區分品種，怎麼想都還是照著清單按部就班行動比較輕松嘛。

　　「不是給野原的。」優學姐說，「我也要買。」

　　聞言，沢田綱吉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他看看雜志，又看看一臉自然的優學姐，有些遲疑地確認道：

　　「難道說，學姐也…？」

　　「嗯，不覺得很有趣麼？」優點點頭，一派坦率的樣子，「我也是受雜志啟發、剛剛突然才想到的。」

　　…不不不、絕對不可能吧？

　　聽到優給出肯定的答復，沢田綱吉更加吃驚了——那個平日裡超級懶惰又超級摳搜的優學姐、明明是個每天躺在道場的地板上睡大覺、對每一枚硬幣都斤斤計較的家伙，居然也會對『愛心便當』這樣的挑戰感興趣麼？！

　　「不過是我的話，肯定做不到雜志上的這種程度。」優學姐正拿著雜志和超市的宣傳單反復對比研究，「假如在這裡和這邊減少一點預算的話……」

　　聽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盤算，沢田綱吉心裡也忍不住嘀咕起來：

　　怎麼可能呢……平時也沒見學姐對誰格外青睞。要說在學校裡跟她走得比較近的人，而且還得是男生的話……

　　……是男生的話。

　　視線在下移看到自己的腳尖時突然頓住，一同停滯的還有沢田綱吉的思緒。

　　他陷入一種相當復雜糾結的情緒當中。既驚慌又害怕，既抗拒又有那麼一絲絲期待：

　　——不不不，雖說知道肯定不可能；而且就算是真的，事情也會變得超級麻煩……但萬一呢？總之、難道說……

　　可惜3秒鐘都還沒有，這股完全違背邏輯的期待就被優的一盆冷水徹底澆熄了。

　　「嗯、我覺得完全可以做到。」說著，優堅定地抬起了頭，「干脆利落的用1000元解決掉1周的糧食儲備！」

　　她掏出一個小巧的零錢包。裡面正是她最近做戀愛商談賺到的50元硬幣，總共20枚，被整整齊齊的碼在了一起。

　　沢田綱吉：「………………」

　　他的眼神瞬間從一種倉皇的游移變為了「果然如此」的凝滯。

　　一個吐槽的小人在他腦內嘶聲咆哮。

　　——這完全不是一種東西吧！？你究竟是從少女雜志中獲得了多麼窮酸的靈感啊喂！

　　「所以，300元以下的肉類。」優又重復一遍，征詢地望著他。

　　「可以拜托給沢田麼？」

　　在她的注視之中，沢田綱吉條件反射地挺直了身體。

　　額外多出一項任務，第一反應果然還是不情願的。

　　況且他知道學姐只是在征詢他的意見而已。就算得到拒絕的答復，她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但不知為何，在感到麻煩的同時，內心又有一點喜悅。或許是因為此前鮮少被人認真拜托過，所以才想要好好地回應。

　　「…我、我知道了！」他吞了口口水，很鄭重地點了點頭，「300日元以下的肉類！」

　　--

　　「噫、好恐怖……」

　　憑借著單薄瘦小不引人注意的初中生身軀，沢田綱吉艱難的從戰鬥著的主婦堆中擠了出來。

　　……或者說『爬』會更加恰當。如果不是因為要護著懷裡的兩包肉類，他根本已經要退化到用四肢行走了。

　　剛一脫離人群，沢田綱吉立馬劫後余生般大口呼吸起新鮮空氣。

　　想到剛剛主婦們凶狠的表情和不斷推搡的強力手臂，他就一陣後怕。

　　「還以為真要死了……媽媽平時到底是怎麼成功買到打折商品的啊？」

　　身為家庭主婦中的一員，奈奈同樣熱衷於去超市搶購便宜的食材以及日用品。每當她在飯桌上興致勃勃地說起這些時，沢田總是一邊翻漫畫一邊心不在焉地應和兩三句。畢竟漫畫可比什麼超市的紙巾買一送一之類的話題有意思多了。

　　可是現在，沢田綱吉卻由衷的對奈奈生出敬佩之心來：要每天在這些凶狠的歐巴桑中間搏殺出一條血路，真不知道同樣身材瘦小的媽媽是如何做到的。

　　他邊感嘆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戰利品。

　　首先是野原同學需要的『雞塊』。優學姐所說果然不錯，雜志上標價500元的同品牌腿肉，在LIFE這樣的大型超市只用了370元就買到了。

　　另外就是優學姐要的、價格更便宜的『其它肉類』。老實說拿取的時候他壓根沒時間好好看清種類，冷櫃裡舉目都是顏色包裝差不大離的產品，再加上背後人群強有力的擠壓和推搡，他只能瞄著價目表見縫插針拿取了折扣力度最大的。

　　「應該是在300元以下的吧……」沢田綱吉有點心虛地自言自語。難得會被好好拜托一件事，他心裡一點也不想搞砸。

　　然而還沒等他再次確認價格，優學姐就已經去而復返了。

　　「沢田，怎麼樣？都買到了麼？」優的目光先是掃向雞塊，看到品牌種類都准確無誤後，她才又望向自己需要的那一份。

　　然後優學姐瞳孔地震。沢田綱吉甚至覺得她的身體都微微搖晃了兩下。

　　「…沢田，你手裡拿著的是？」學姐語氣虛浮。

　　「欸？是打折肉，我看到打了三折……」沢田綱吉下意識看向包裝，薄薄的塑料膜上確實是貼著『-70%』的醒目黃色標簽沒錯。

　　「是三折沒錯。」這時優學姐已經收斂了龜裂的表情，但眼神仍然是空寂的，「但這是高級肉。」

　　「——這是A5級和牛啊。」

　　作者有話要說：

　　寫小甜餅真快樂，治愈.jpg重溫漫畫，27前期真是蠻消極的一個家伙。但寫著寫著我發現，比起冷靜果敢什麼的，我果然還是喜歡他廢柴的一面嗚嗚嗚，他真的好可愛！！！


第5章 超市裡的遭遇

　　A5級和牛的原價是3500元。打三折的話，價格就應該是、應該是……

　　沢田綱吉在腦內掀起風暴般的超負荷運算。

　　「7、750元？」他試探著說出答案。

　　「是1050元啦，」優學姐展開空蕩蕩的荷包，「…不行啊，沢田，還是把肉放回去吧。」

　　她已經恢復了古井無波的表情。盡管沒說任何責怪的話、也沒有絲毫生氣的跡像，但卻令沢田綱吉更加郁悶慚愧了。

　　看學姐手上拎著的購物籃，她已經把除肉類以外的所有東西都買好了。反觀他自己，明明只需要搶兩樣東西，到底是為什麼還會把其中的一項搞砸啊……

　　要是剛才再仔細一點就好了！

　　沢田綱吉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做出一些補救。可明顯為時已晚——浩浩蕩蕩的主婦軍團現在已經散得七七八八，不遠處肉類的立式冷櫃也早已空空如也了。

　　「那個、學姐……仔細想想還是很劃算的，三折買到和牛的話…」

　　他猶猶豫豫地開口了，但越說聲音就越弱：和在腦中的預演不同，這段話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反而很像是在找借口。

　　他再也說不下去，索性低著腦袋，垂頭喪氣地道歉了：

　　「學姐，對不起……」

　　少年亂蓬蓬的棕發軟軟的垂落下去，看得人想伸手揉一揉。

　　於是，優真的上手薅了一把。結果感知到少年散發出的濃重郁卒之情。她停頓一下，又輕輕揉了揉。

　　「沒有關系。」她說，「把肉放回去吧，我們再去蔬菜區看看。」

　　「…學姐你都不生氣麼？」沢田綱吉聲音悶悶的。

　　「雖說這種時候確實應該感到惱火，」她以一貫的冷靜語調道，「但一想到沢田上次的數學測驗分數，就又覺得沒辦法生氣了。」

　　沢田綱吉：「…………」

　　——該怎麼形容呢！這種被輕易原諒後本該十分感動卻又立即被插上一刀的微妙感受！

　　就在沢田默默憋屈的時刻，一道帶點沙啞的低沉男聲從背後傳來。

　　「那個、不好意思，我剛剛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互換一下商品呢~」

　　優和沢田皆是腳步一頓。

　　——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了！

　　沢田綱吉含著寬海帶淚激動回頭，興奮使他忽略了對方話尾那個聽起來就異常蕩漾的波浪號。

　　雖說從小老師就教導大家，在外面遇到不認識的大人搭訕一定一定要謹慎小心，但是有哪個壞人會在『LIFE』這樣的大型超市出沒呢！所以即便對方聽聲音是個如假包換的成年男人也——

　　高跟鞋哢嗒輕響。

　　再往上是被黑色絲襪包裹的修長雙腿、輕飄飄的深紫色連衣裙、以及除了口紅和化妝鏡外什麼都裝不了的細帶閃鑽挎包。

　　來人用手一甩酒紅色的大波浪長發，視線恰好與回頭的沢田綱吉對個正著。

　　看清對方打扮的那一刻，沢田就哢吧哢吧僵成了慘灰色的石膏像。

　　來人似乎被他的反應逗樂，當即用手捧住了側臉，一副和藹長輩被萌到的姿態。

　　「啊啦，看校服你們是並中的學生吧？兩個人長得都很可愛嘛~」

　　從那塗著鮮艷口紅的薄薄雙唇中吐出的，正是剛才叫住他們的沙啞男聲。

　　石膏像沢田又哢吧哢吧的從邊角開始碎裂了。

　　沢田綱吉：「……人，」

　　「什麼？」一身輕熟女裝扮的搭話者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

　　沢田綱吉：「…人，」

　　「嗯嗯，你說『人』？」對方跟著點了點頭，臉上笑容不變，接著又拿手撥弄一下頭發，一派眼波嫵媚的樣子。

　　「…………」

　　沢田綱吉說不出話了。

　　不如說，他的腦內已經被鋪天蓋地的吐槽占滿，連一點重拾說話技能的空余都沒有了！

　　盡管搭話者身材纖細妝容精致，但從那低沉雄渾的聲音、略顯剛毅的面部細條以及毫不掩飾的凸起喉結來看，對方百分之一百是個男人啊！

　　人妖！是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過感覺只生活在獵奇深夜檔電視頻道裡的人妖！！！

　　如假包換的人妖出現在了LIFE！救命，他們在大型超市被看起來超級無敵可疑可怕的人妖搭訕了啊！！！

　　怎麼辦，早知道剛剛就不該回頭的！！！所以剛剛到底是為什麼要回過頭啊啊啊啊啊啊！！！！

　　還沒等沢田綱吉崩潰地抱頭蹲地懷疑人生，他就被上前兩步的優學姐擋住了。

　　「您好，我們確實是並中的學生。」優看起來完全沒被對方異常的打扮嚇到，反而相當精准地抓住了重點。

　　「您說想要互換商品？」

　　「啊啦，討厭~不需要用敬語喔？叫我『蘭花』就可以了，店裡的人都這麼叫我。」

　　看到優略顯冷淡的表情，蘭花先生（？）的語氣好像反而更加親近了。

　　如果忽略他舉手投足間釋放的那股不合時宜的嬌媚的話，那麼大體上還是能感知出他是一個善良且溫柔的人。

　　……個鬼啊！

　　沢田綱吉的感知系統再次被蘭花的話擊沉。他腦海裡不斷回蕩著放大的「店店店店店店店」……

　　——什麼店！？這真的是可以對初中生提起的話題麼！？PTA*那邊沒有問題麼！？

　　就在他不斷嘗試重建自己稀碎的世界觀並恢復語言功能的時候，優學姐已經和蘭花展開了一段親切友好的交談。

　　沢田看到她們沒說幾句，蘭花就屈起手指抵住嘴唇、非常和藹地笑了。

　　緊接著，優學姐就把剛才搶到的和牛遞了過去，蘭花也用另一個深藍色塑料盒做了交換。

　　臨走前，蘭花還不忘衝僵立的沢田拋了個媚眼。

　　沢田綱吉嚇得一陣惡寒，感到自己的雞皮疙瘩從脖子後一路爬到了腳後跟。直到目送蘭花踩著高跟鞋裊裊婷婷地離開，他才成功找回自己的聲音。

　　「450元500g，再加上折扣正好可以用280元的低價買到手。」優滿意地點點頭，「好！分量和價格都合適。」

　　「現在才不是說『好！』的時候吧學姐……」沢田虛弱地模仿著她的語氣，「你們究竟都說了些什麼啊？」

　　其實比起對話內容，他更好奇的是優學姐到底是哪兒來的勇氣，才能做到和那樣的怪人如常交流且面不改色的。

　　「沒說什麼，」優學姐一臉淡定，「他說他剛發了獎金，想要犒勞家裡可愛的女兒一頓大餐，但很可惜來遲一步，沒能搶到超低價和牛。之後就聽到我們說話了。」

　　這樣的怪人居然還有女兒麼！？沢田綱吉嘴角微抽，思緒不受控的越跑越遠：那他到底算是爸爸還是媽媽……

　　「蘭花姐人很好喔？」優學姐像是看穿了他的失禮os，當即又補充道，「不光主動交換給我們便宜的肉，而且還額外附贈了多余的打折券。」

　　「但優學姐你都不覺得他哪裡奇怪麼……」比如明明是個男人卻穿著裙子之類！

　　「欸？還好啦，他女兒好像還和我們在同一所學校喔？」

　　「這種情報也完全是多余的啦……」

　　棕發少年張張嘴巴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再多說什麼。

　　他憂愁地嘆了口氣，主動上前幫學姐分擔了一部分重物。

　　「你只拿這麼點麼？」學姐頓時譴責地看著他。

　　沢田綱吉：「……」

　　可惡，差點忘了她是個平時把活全都推給他的惡魔了！

　　--

　　再出超市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沉落的夕陽給河面鍍上了一層昏黃色的光影。他們就沿著河邊慢慢步行。

　　唯一的不同是，兩手空空的優是真的閑庭漫步；雙手都被購物袋占滿的沢田則苦大仇深的向她發射怨念光波。

　　「啊，對了。」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停下腳步，低頭從口袋裡翻找出荷包。

　　「學姐你還要干嘛啊……」沢田綱吉沒好氣地問道。

　　本來一個人負擔全部物品就已經夠辛苦的了，看她能這樣富余自如的使用兩只手根本就是火上澆油。

　　「我好歹也是前輩，沢田你用這種語氣太失禮咯？」優回道。但從她那冷淡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她對這件事有多在意。

　　「這個。」她從荷包中挑揀出兩枚銀白色的硬幣，靜靜遞到了沢田面前。

　　「這是？」

　　「報酬啊。」優說，「今天野原學妹的購物單一共節省了200元，再加上先前的1000元跑腿費，我們一人一半。」

　　「…欸，我也有份麼？」沢田綱吉驚訝道。

　　老實說，從野原同學拿著那本雜志跑到弓道社開始，今天的一切就已經在朝著他認知範圍以外的異度空間一路高歌猛進了。

　　事到如今，他都差點忘了優學姐特意選擇繞路來『LIFE』的初衷。當然也沒想過她會把辛苦省下的錢分一半給他。

　　…雖說節省下的金額如此寒酸就是了。

　　「這是當然的吧？」優學姐不假思索地說，「今天沢田也出了力。」

　　「但我差點就害學姐一個禮拜沒有肉吃……」

　　「沢田，不要一臉認真地說出這麼搞笑的話。」優涼涼覷他一眼。

　　「我的事是我的事，野原學妹的委托是野原學妹的委托。好了，沢田，快拿著。」

　　望著那兩枚閃閃發亮的銀白色硬幣，沢田綱吉頓時陷入沉默。

　　「可是學姐，我現在根本就沒手拿啊。」半晌後他耿直槽道，邊說邊將手上的兩只購物袋微微向上提了提，以此控訴學姐對他的無情壓迫。

　　優：「……」

　　「總之學姐你拿著就好，我是沒所謂啦——1200元肯定比600元的作用大吧？」在優的注目下，沢田縮了縮脖子。他沒好意思說他看不上這區區600日元。

　　…而且總覺得學姐大費周章跑到LIFE，最後卻只省下600元什麼的……有點凄慘可憐。

　　「不行。」優卻認真地搖了搖頭，「會說出這種話，說明沢田還不知柴米貴呢。」

　　說著她上前兩步，與他面對面站著。

　　「聽好了，沢田，千萬不要小瞧了金錢。」

　　優將那兩枚銀色硬幣輕輕放入沢田校服的上衣口袋裡。沢田綱吉眨了眨眼，隔著不厚的夏季校服，他甚至感受不到它們的重量。

　　「即使只是區區100元和500元的硬幣，」優看著他說道，「將來說不定也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重要作用喔？」

　　沢田看到她的瞳孔是一種淺淡的琥珀色。夕陽將她的輪廓也鍍上了一層金邊。

　　「所以學姐，你真的不打算幫我分擔一點重物麼？」他冷不丁問道，順便把氣氛破壞了個徹底。

　　「…這可是力量訓練。」優一瞬間義正言辭，「如果現在連提起蔬菜和肉的力氣都沒有，將來又怎麼拉得開弓弦呢？居然會說出這種抱怨的話，真是太松懈了，沢田！」

　　「你剛剛猶豫了一秒對吧學姐？是在想借口吧、你剛剛絕對是在臨時想借口吧！？」

　　「好！現在朝著學校跑步前進，目標是6點45前到達目的地！」

　　「等等為什麼突然就跑起來了？學姐你給我好好聽人說話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PTA：家長和學校委員會，在日本的影響很大；以前《銀魂》每年都與其鬥智鬥勇（不是23333）本章出場的蘭花是《櫻蘭》女主藤岡春緋的父親，配音是子安武人（兩句話說明很多信息哈哈哈哈哈）需要注意的是，這裡的『人妖』並不是泰國那種，而更偏向一種職業。啊啊，多少年過去了，重溫櫻蘭裡面的各種設定還是好時髦。經典永不過時嗚嗚嗚嗚，我永遠喜歡櫻蘭高校男公關部！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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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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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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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23-11-12 13:22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漢堡肉大挑戰！

　　「那個，學姐……」

　　「怎麼？」

　　「所以你現在已經完全放棄弓道社了是麼？」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現在明明是部活時間，我們卻在家政教室裡啊！？」少年忍無可忍地吐槽道。

　　入目是一排排整齊掛著的粉色圍裙，以及擦得锃亮的鍋碗瓢盆，就連空氣中都飄著一股清新的檸檬香氣。

　　並中的家政課並不強制男生參加，*是以這是少年第一次踏足這間教室。

　　他才待了不到五分鐘，就已經感到渾身不自在了。就好像光是身處這樣的環境，就會對他的男性氣概造成什麼毀滅性打擊一樣。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此刻他身上也套著一條粉紅色圍裙的緣故。

　　沢田綱吉暗暗祈禱這副打扮不會被班上的其他男生看到，否則他中學三年的平靜生活算是徹底完了。

　　「雖說之前學姐也沒有在干正事，但好歹還是待在弓道場裡……現在這麼肆意妄為真的不要緊麼，萬一被西園寺老師知道怎麼辦？」沢田憂心忡忡。

　　西園寺老師是並中弓道社的前任監督。不過由於身體緣故，他於今年4月申請了提前退休。

　　在把弓道場的鑰匙交付給優以後，他便帶著妻子出國療養去了。

　　順帶一提，西園寺老師還曾負責沢田他們班的數學教學。盡管相處時間非常短暫，但是比起語言刻薄、唯學歷至上的根津，沢田綱吉還是更喜歡慈眉善目的西園寺老師。

　　「沒事沒事，」優揮了揮手上的鍋鏟，「老師只是委托我打掃道場而已，又沒說過不准在部活時間跑到家政教室來。」

　　「不，一般也不會額外規定這種事吧…而且你也根本沒有在打掃道場！話說，學姐你難道忘了西園寺老師臨走前說的話了麼？」

　　沢田綱吉頓了頓，然後故意壓低嗓子，模仿著西園寺老師的語調道：

　　「老夫任並中弓道社指導三十年，早已與這道場融為一體。即是說，弓道場即是老夫，老夫即是弓道場！這裡到處都是老夫的眼睛！優，你可不要想著偷懶啊！」

　　雖然西園寺老師平常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但言談間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沢田直覺他真正生起氣來會非常恐怖。

　　優似乎也有同感，只見她條件反射地放下了鍋鏟。

　　「…沢田你學得也太像了。」她心有余悸般輕輕呼出一口氣。

　　「但是你別忘了，老師現在可是在瑞士修養。沒有個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怎麼可能管得到學校這邊。」

　　看優學姐這副輕松的樣子，儼然是完全懈怠、將西園寺老師的「威脅」拋到腦後了。

　　她重新抄起鍋鏟，「好了，讓我們開始吧！弓道社社活之sp特輯——『漢堡肉』挑戰！」

　　旁觀的沢田綱吉一臉木然。

　　「光聽名字就覺得很不靠譜。」他直白槽道，「學姐你真的沒問題麼？」

　　「當然沒問題，」優以手握拳斬釘截鐵，沢田幾乎能看到她背後熊熊燃起的實質性火焰。

　　「好歹我也是有過餐廳工作經驗的人。再說漢堡肉也不是什麼很復雜的料理。」

　　「可是學姐，」沢田綱吉耷拉著眼皮，「你鍋鏟拿倒了。」

　　「…欸？是用這頭麼？」優頓時表情動容。

　　沢田綱吉：「……」

　　「…學姐你真的在餐廳打過工麼？」看她一臉好奇地顛倒鍋鏟、就像做研究一樣捏了捏鏟頭，他實在很難想像這個人曾經深入接觸過廚房。

　　「有啊，」優眼神飄忽，「校園祭的時候做侍應生，把廚師做好的餐品裝進盤子裡……」

　　「這不是完全扯不上關系麼！？」沢田綱吉奮起吐槽，「最關鍵的一環根本被別的人做了啊！」

　　他抓抓頭發，心頭湧起極其不祥的預感：

　　——看來這次的家政教室之行，是不會像預想中那樣，在一片風平浪靜中順利結束了。

　　--

　　「首先第一步，將洋蔥切丁，下鍋翻炒至透明…」認真地確認完步驟，優學姐從購物袋中找出洋蔥，然後看著它陷入沉思。

　　「沢田，你說切之前要不要先洗一下？」

　　她十分嚴肅地征求著意見。

　　「要的吧。」沢田綱吉憑借幼時旁觀奈奈做飯的經驗推測，「學姐你看，這邊好像還沾著土。」

　　他指著蔥頭的位置——超市裡的蔬菜不像便利店那樣會預先進行清洗。不過這樣反倒增加了某種鮮嫩感，就好像這只洋蔥是才從地裡拔出來的一樣。

　　…說起來，洋蔥確實是長在地裡的吧？還是說其實有洋蔥樹這種東西？他不怎麼確定地想道。

　　優學姐點點頭，打開了水龍頭。衝洗完成後的洋蔥並沒有變得多麼油光華亮，表面還是一片粗糙，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入口的模樣。

　　他們疑惑地對視一眼。然後優學姐抿抿唇，將這顆洋蔥拍到案板上，一刀將其砍成了兩半。

　　「啪」的一聲響，洋蔥兩邊各翹起一層脆生生的薄膜。

　　見狀，優和沢田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他們再度看了看對方，同時意識到剛才他們都忘了考慮要給洋蔥剝皮這件事。

　　沉默。無盡的沉默在二人間蔓延。

　　半晌後，他們一人拿了一半洋蔥，背對著背灰頭土臉地剝起了皮。

　　這一次，重返案板的洋蔥終於變得水靈靈的。

　　優學姐又拿起刀「哢嚓哢嚓」切了起來，沢田綱吉則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盡管學姐每一刀都毫不猶豫仿佛成竹在胸，但切出來的成品真是怎麼看都與『洋蔥丁』毫無關系……

　　「…沢田，」這時優突然把頭偏向一邊，聲音不知為何帶點顫抖，「給我拿張紙。」

　　「啊……哦！」沢田綱吉不明所以地遞了紙上去。他是在優倉促回頭的當口、看到她泛紅的眼圈和鼻頭時才恍然大悟的——原來學姐是被洋蔥熏到了啊！

　　不過洋蔥的催淚效果真有這麼強麼？就連平時慣於板著一張撲克臉的優學姐都不能幸免……？

　　他將信將疑地望著案板上的『罪魁禍首』。趁著優背過身擦眼淚的功夫，沢田綱吉取而代之，站到了她原本的位置上。

　　……

　　不出十秒。

　　「學姐！請給我紙！拜托了！」棕發少年發出一聲慘嚎，淚眼盈盈的樣子，再配上那身俏麗的粉色圍裙，十分惹人憐愛。

　　--

　　十分鐘後

　　案板上，那顆可憐的紫色洋蔥呈現出涇渭分明的兩種形態：

　　一種是優切的不規則矩形，另一種則是沢田綱吉創造的表面坑窪的長條（因為有很多刀沒有切斷）。

　　但是總之，這兩種形狀都和『洋蔥丁』扯不上絲毫聯系。

　　萬幸的是經過下鍋翻炒，它們總算毫無芥蒂的融在了一起，變成了某種半透明的糊狀物（因為炒過頭了）。

　　優學姐冷靜的把這坨糊狀物一起倒在了肉沫上。

　　「接下來是鹽、胡椒還有一顆生雞蛋……」放佐料是最輕松的一步，優邊讀指令邊舒展開眉頭。

　　「沒問題麼學姐？」

　　「沒問題。」她堅定答道，「我的化學實驗課是滿分！」

　　「…不、等等！這完全是兩個不相關的技能吧！？」

　　沢田綱吉眼角抽搐地看著學姐以一種嚴謹得過了頭的方式往盆中滴入佐料。

　　雖說她的動作標准的不能再標准、簡直下一秒就可以披上白大褂，但把這副情態放在家政教室這樣的場景真是怎麼看怎麼詭異搞笑……

　　蘭花用來交換低價和牛的是牛肉與豬肉的混合肉沫，已經被超市的絞肉機絞成了細長的肉條。遠遠看上去的話，形狀就像是一坨肉粉色的方便面。

　　現在這坨『方便面』上又多了一大片半透明的糊狀物、黑白相間的顆粒以及一顆水汪汪的蛋黃——尤其是在生雞蛋打入以後——

　　「怎麼覺得、有點惡心……」沢田綱吉耿直地喃喃道。

　　說實話他自己也十分震驚。要知道漢堡肉是他最喜歡的食物之一，喜歡到如果第二天的便當裡有這個、他甚至可以期待上學的程度。

　　可是現在，看著盆裡那坨黏糊糊的克蘇魯不明物，不要說期待了、他甚至有一點想要奪門而逃。

　　「學姐，下一步是什麼……？」沢田綱吉聲音發顫。

　　優學姐低頭看了看食譜，又看了看盆裡景像，接著又看了看食譜。

　　她面無表情地抬起臉：

　　「下一步：把手伸進去，把它們攪成微微粘手的糊。」

　　沢田綱吉立即後退一步並瘋狂搖頭。

　　優一個人慢條斯理地戴上廚房用手套。

　　「沢田，老師很早就教過的吧，面對食物要心存感激。所以在開飯前，我們才要雙手合十、虔誠地說一聲『我開動了』。」她鎮定道，「你還差得遠呢。」

　　「少來！」沢田綱吉一秒拆穿了她，「有本事就不要一邊說這種話一邊干嘔啊喂！」

　　「我才沒…嘔。」

　　「學姐！？」為什麼這個人連干嘔的時候都能做到面無表情啊！？

　　就在他們吵吵鬧鬧的時候，家政教室的門被輕輕拉開。

　　「啊啦，抱歉抱歉。」闖入者的聲音輕柔溫和，仔細聽的話還帶著一點調侃。

　　「我不知道有學生在用教室，剛才應該預先敲個門的——」來人衝他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打擾到你們『約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在網上查了查，現在日本的家政課似乎是男女一視同仁都要參與的。但從漫畫第9話（也就是碧洋琪出場那話）來看，並中的家政課（至少烹調）是只有女生參與，男生等著吃就行了。當時我看著覺得有點微妙，不過這裡還是遵照原設。優學姐的設定順著日常持續解鎖：雖然對算賬很有一手，但意外的對廚房一竅不通呢23333順帶一提，十年後二人間負責做菜的是270，他很喜歡看優大快朵頤並露出饜足的神情來。


第7章 新委托

　　「約、會…？」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優和沢田都沒什麼大反應，只是疑惑地對望一眼。

　　像『約會』這種通常和『交往』、『男女朋友』掛在一起的詞，到底是為什麼會被用在他們倆身上啊……？

　　「哎呀，看來是我弄錯了。」來人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浮動的困惑，當即笑眯眯地自我糾正道。

　　「——現在的你們之間還沒有『戀愛』的氣息呢。」

　　『現在』、『還』等字眼稍顯刺耳。優自動略過了這句話，主動朝對方打了招呼：

　　「子安老師好。」

　　「優同學也好~」

　　笑盈盈走進教室的年輕教師留著一頭深棕色的披肩長發。盡管長相平平，但甜美的嗓音與柔和的笑容無疑使她具備了另一種沉穩的親和力。

　　原來這就是負責家政課的子安老師啊……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啊。沢田綱吉在心裡想道。怪不得她在女生中間很受歡迎。

　　盡管老早就聽說過她，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真人。

　　畢竟像家政課這種『女子力』很高的科目，一向是被男生們敬而遠之的。在剛剛覺醒性別意識的初一生之間尤其明顯。

　　並中似乎也是照顧到男生們的感受，所以才采取了「女生必修、男生選修」的教學模式。

　　老實說，沢田還不是很能理解同班男生「牙白，誰會想去上家政課啊——」之類的發言，他覺得有點誇張得過了頭了。

　　但對他自己來說，總歸也是能少上一門課就少上一門。因此這麼久過去，他與家政課的唯一聯系也就只是望著女生們課後做好的蛋糕默默眼饞。

　　…當然，也從來沒有人分給過他就是了。

　　這邊沢田還在走神，子安老師卻已經將注意力轉向他了。

　　「看樣子你是一年生吧？抱歉，因為選擇參加家政課的男生很少，所以我都不是很熟悉名字……」

　　「是，老師好！」出於學生對教師的天然敬畏，沢田就像上課中途被突然點名一樣繃緊了身體。

　　「我是1年A班的沢田綱吉！」

　　「沢田同學是麼？」子安老師似乎看出他在緊張，於是又把聲音放緩了一些，「我好像聽班上的女孩子說起過你。」

　　「欸！？真的麼！」沢田吃驚的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雖然心裡知道『廢柴綱』的聲名遠揚，同班女生口中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好話，但他這個年紀的男生果然還是避免不了對同齡異性評價的在意。

　　「真的。你好像在擔當一個社團的副社長吧？才國一就擔當這樣的職務，非常厲害喔？唔、是什麼社團來著……」子安老師用手指點著下巴回憶。

　　「…戀愛商談社？」最終，她不怎麼確定地說道。

　　沢田綱吉：「…………」

　　早在子安老師說出『副社長』三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希望了——社長帶頭擺爛，現在的弓道社根本已經是名存實亡。

　　但是萬萬沒想到！在外界眼中他們居然連弓道社的名頭都保不住了麼啊啊啊啊！？

　　他的嘴唇動了動，猶豫著要不要將實情和盤托出。可是這樣一來，想必又會產生「為什麼弓道社不練習弓道反而天天戀愛商談」這種他自己都沒搞清的奇葩問題……

　　就在這時，一旁的優學姐非常淡定地開口糾正了。

　　「老師，不是戀愛商談社，而是弓道社。我們只是會偶爾利用課余時間幫助同學解決戀愛方面的煩惱而已。」

　　沢田綱吉頓時對優學姐投之以無比欽佩的目光。

　　——說出來了！這個人把真相扭曲到一種聽起來可以接受的程度然後毫不臉紅地說出來了！

　　而且還是以一種斬釘截鐵容不得人質疑的語氣！

　　子安老師果然沒有深究，只是帶著疑惑的表情點了點頭。

　　「但你們確實也接受學生的戀愛商談？」

　　「是的。」優學姐再度給予肯定答復，「在不影響正常社活的情況下。」

　　——騙人！除了戀愛商談以外他們根本沒有其它社活！

　　沢田綱吉有一瞬間表情動搖，但優立即用眼神掃視了他。於是他只好拼命壓抑住吐槽欲，暗暗在心裡嘀咕：居然能夠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謊言，學姐真是比想像中還要恐怖多了……

　　「啊，這麼說起來的話，我這裡恰好就有一位學生需要幫助呢。」仿佛心血來潮一般，子安老師嘴邊緩緩綻出一個微笑。

　　「是老師也無法解決的問題麼？」優的詢問不卑不亢。

　　「從教師的角度出發，果然也還是會有難以出面的時候。尤其是涉及到青春期學生的戀愛方面。」子安老師有點苦惱地咬咬嘴唇。

　　「所以、不知道能不能拜托給弓道社呢？」

　　優學姐只思索了很短的時間，「當然沒有問題。請老師讓那位學生在部活時間來弓道社吧。」

　　「唔，對方那時候恐怕也有其它社活要參與呢……」

　　「這樣啊……那麼午休時間如何？道場附近非常僻靜，也不用擔心談話內容被人聽到。」

　　「那就一言為定了。」子安老師舒展開眉頭，「我會先商量好時間，之後再告知給你。」

　　「我明白了，有勞子安老師。」

　　沢田綱吉左看看右看看——剛剛互動還顯得有些生疏的兩人，此時已然是一片其樂融融了。

　　「哎呀，優同學真是可靠——感覺拜托給你的話，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哪裡的話。是我要感謝老師給我們學習的機會和空間才對。」優很自然地一個欠身，讓出了案板前的位置。

　　「說起來，現在就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子安老師，關於漢堡肉的做法……」

　　望著三言兩語就輕松獲得成年人信任的優學姐，沢田綱吉可謂是又敬又畏。

　　相處時間長了，他一下就堪破了學姐的真實意圖。

　　——她之所以會接受子安老師的委托，絕對、絕對是打著更進一步利用家政教室的主意！

　　可怕，總覺得學姐時不時展露出來的某些特質、簡直是比成年人還要可怕！

　　--

　　兩日後

　　「唉……」

　　沢田綱吉抱著飯盒，有氣無力地在弓道場門前嘆了口氣。

　　今天上午的三四節是體育課，老師安排男生踢足球。

　　采取的是自由分成兩組的形式，他毫不意外地被落在了最後。

　　兩邊的男生都不遺余力地想把他推到對面，說著「你們那邊比較強，加上廢柴綱才公平吧」、或者「反正阿綱在哪組哪邊就會輸，上次排球他歸我們，這次就輪到你們」之類的話。

　　他孤零零站在中間，垂著腦袋恨不得當場變成隱形人。

　　然而即使額發能遮擋住視線，周遭的聲響還是會溜進耳朵。看著男生間的推諉，一旁自由活動的女生也都發出了低低的輕笑。他根本只是被當作了笑料而已。

　　最後還是因教學進度嚴重落後而額角蹦出井字的體育老師出面，命令男生用猜拳的老方法決定他的去向。

　　……而不幸分到他的那組，之後果然也是輸了。

　　體育課什麼的，果然最痛苦了。

　　他再次嘆出一口氣，第一次慶幸有「社團活動」的借口在。否則午休時間待在教室，絕對免不了新一輪的嘲笑。

　　雖說身為廢柴他早就習慣了就是了。

　　懷抱著這樣喪喪的心情，沢田綱吉拉開了道場的門。

　　「打擾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午休時間過來這邊。室內的光線比下午時還要明亮得多，木質地板看上去水汪汪的，依稀能映出房梁與人影。

　　周圍非常安靜。與嘈雜的校園仿佛是兩個世界。

　　優學姐已經老神在在地坐在射場的廊邊了。聽到他的聲音，她慢吞吞地轉過頭，朝他揮了揮手。

　　「沢田，到這邊來。這邊有風，還可以曬太陽。」

　　他立即點點頭。小步跑到她身邊後卻又頓了頓，像是想衡量出一個合適的距離。但不知為什麼，最終還是挨得很近。剛坐下他就又不自在的往外挪了挪屁股。

　　說起來，這樣和學姐一起吃午飯也是第一次。

　　細想的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一年級與三年級在不同樓層，他和優學姐在學校的課間是很少能碰面的，當然也就不會特意約時間在中午坐在一起。

　　平時，沢田總是和班上其他幾個不起眼的男生一起吃飯。

　　如果說班級是一個小小的生態圈，那麼他們就是食物鏈最下層的幾個人。其實心裡都清楚沒多少友誼，但誰也不願意當落單的那一個，所以才心照不宣的圍坐著取暖，聊些游戲和漫畫一類的無營養話題。

　　至於優學姐……優學姐肯定不在食物鏈下層。但沢田綱吉也想像不出她像其他『上層』女生那樣，在教室嘻嘻哈哈的樣子。

　　看她坐在廊邊愜意曬太陽的樣子，沢田莫名覺得她可能一直以來都是獨自吃飯的。

　　沒錯，如果到了三年級食物鏈依然存在，優學姐會是落單的那個。

　　他垂下眼簾，心中有一瞬間湧動起某種奇異的情愫，說不上是同情還是羨慕。

　　緊接著，沢田綱吉和優同時打開了飯盒。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學姐的午飯被27的完爆了，奈奈媽媽yyds！（不是）關於本文的時間線安排~漫畫R爺應該是在27初一第1個學期就來了。不過由於原作國一一年過得賊快，且重要劇情不涉及過多季節相關（經典的煙花和廟會都要到初二的暑假），所以會把r爺的造訪挪到秋天（也就是暑假後）開始。多出的時間用於給這兩只培養感情~


第8章 便當

　　沢田綱吉的午飯就是很普通的日式便當——炸雞塊、章魚小香腸和玉子燒，其間還有西藍花、青豆與小番茄這樣的蔬果做點綴。

　　優的午餐盒裡則是一小坨細細的渣、另一小坨黏黏的豆子以及一大坨黑色不明物。

　　他們盯著彼此的便當沉默3秒，然後不約而同地感嘆道：

　　「這都是些什麼啊……」

　　然後就又是3秒靜默。

　　「…不對！這話只應該由我來問吧！？學姐你到底是對食物做了什麼才能把它們變成這樣啊！？」沢田綱吉奮起吐槽。

　　優學姐抿抿唇。

　　「胡蘿蔔，納豆，還有漢堡肉。」她指著便當裡的東西依次介紹，「…昨天第一次自己嘗試，稍微有點努力過頭了。」

　　「…不，這根本不是一句『努力過頭』就可以解釋的。」沢田綱吉耿直槽道。

　　還胡蘿蔔納豆漢堡肉…這三樣明明更像是『纏繞的觸手、堆積的蟲卵和殘破的煤炭渣』之類的東西。說是外星球產物都不會有人懷疑的程度！

　　「那沢田的午飯又是怎麼回事？」優學姐不甘示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家庭便當麼！」

　　「不要無視我說的話啊喂！」沢田綱吉道，「還有學姐你這副新奇的語氣才不對吧——我這不就是最最普通的那種便當麼！？」

　　接著，自然而然地，他就又順嘴多問了一句。

　　「難道學姐家裡沒給你做過麼？」

　　明明只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反問而已，但一說出口，沢田綱吉就感到後悔了。

　　他正想著要怎麼補救，優學姐卻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驚慌。她懶洋洋地將雙手往身後一撐，一副陷入回想的樣子。

　　「…好像確實是沒有。」半晌後，她才篤定地開口，「他們應該都不會做飯。」

　　她邊說邊看了沢田一眼，「但我不是說這個——本來以為沢田的便當會更可愛一點的。」

　　「比如呢……」沢田綱吉抽抽嘴角，順著她的話繼續了。

　　「比如飯團會捏成可愛的兔子或者狐狸之類？」

　　「…學姐，我好歹也是國中生了。」沢田嘆道，「如果還吃那種孩子氣的便當，在班上揭開蓋子的那一刻我就約等於死了好麼……」

　　其實在他上小學的時候，奈奈確實熱衷於把飯團捏成各種可愛的樣子：懶懶熊、奧特曼、哆啦A夢……

　　每天小綱吉最期待的就是中午打開便當盒的那一刻。鄰座的同學都會發出由衷的驚嘆聲，後來還一度在班上掀起了互相攀比便當花樣的風潮。

　　可是再後來——也不記得具體是什麼時候——可愛的便當突然之間就變成眾矢之的的東西了。

　　「那家伙居然在吃龍貓形狀的飯團誒——」被這樣嘲笑過一次後，沢田就要求奈奈從此給他做普通式樣的午餐了。

　　雖然媽媽一開始有些失落，但不用再每天變著花樣精心准備，總歸也是一件節省時間精力的事吧。

　　沢田綱吉把這看成『長大』的證明。他只是不想再引人注目了而已。

　　不過此刻，身在寂靜空曠的道場，大概無論拿出怎樣的便當都不會被人譏笑吧？

　　他邊想邊把飯盒往優學姐那兒挪了挪，「學姐要嘗嘗麼？」

　　「好啊！」優學姐點頭點得非常痛快——沢田綱吉懷疑她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了。

　　然後優學姐也把自己的便當往中間移了移，「沢田，你也不要客氣。」

　　沢田綱吉：「…不了學姐，我姑且還是想要活著的……」

　　「…真是失禮。雖然賣相確實一般，但味道還是可以的。」優學姐勇於證明自己，當即拿筷子夾了一坨『堆積的蟲卵』放入口中。

　　「……」

　　沢田綱吉不由屏住了呼吸。

　　半晌後，優學姐幽幽啟唇。

　　「沢田，剛剛道場中央突然出現一條河，河邊有位老婆婆一直在朝我招手……」

　　「學姐！？」沢田綱吉立馬把她腿上的便當推到了很遠的地方。

　　「傳說最頂級的膳食能夠讓人看到幻像——沢田，難道我竟然做出了傳說中的料理？」

　　這種時候居然還能自我吹捧一番，沢田半是敬畏半是不可思議。

　　「…且不說那坨不明物能不能被稱作料理，」他無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學姐你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它的不可食用了！」

　　她到底是往裡面加了什麼料才能讓人一口看到三途川啊！

　　「…我不！這可是我辛苦賺錢買到的食材——拼死也要全部吃光。」優學姐努力掙扎著向前伸手，「橋也好老婆婆也好，都給我等到吃完便當再——」

　　「學姐！？學姐你清醒一點啊喂！」沢田綱吉驚恐萬狀地拽住她的另一只手，「為什麼這種時候還在想著省錢的事啊！？不行、前方無論是橋還是老婆婆都不可以過去——」一旦過去就再也回不來現世了！

　　他撕心裂肺的吼聲在空曠的道場裡回蕩，幾乎把突然出現的另一道聲音壓得聽不見。

　　「那個…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他們的委托人小心翼翼站在門口，就像是被道場內的景像嚇住了一般，只堪堪探了頭進來。

　　廊邊維持著扭曲姿勢的兩人同時一僵。

　　沢田綱吉驀地放開了學姐的手；之後，優學姐以一種極其緩慢優雅的姿勢直起了身。

　　「剛剛發生了食物吸入氣管的緊急事件，」她無比鎮定地說，臉色還隱隱泛著食物中毒的綠意，「我們正在實施急救。」

　　委托人：「……」

　　沢田綱吉：「……」這種借口鬼才會信啊！

　　「原來如此！」委托人作恍然大悟狀，「前輩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再去醫務室讓老師看一下？」

　　「…謝謝，已經沒事了。」優學姐沉著點頭。

　　沢田綱吉：「……」信了、他居然真的信了啊！？

　　--

　　道場中央，優學姐與委托人相對而坐。沢田照例坐在學姐身旁。

　　「那個…是子安老師介紹我來的。」委托人似乎不太習慣跪坐，有點坐立不安的樣子，「我是二年A班的荒井。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說著，他就微微鞠了一躬；起身時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們笑了笑。

　　「如果介紹人是子安老師的話…也就是說，學弟也選修了家政課麼？」優順勢問道。

　　事實上，沢田綱吉也有相同的疑惑：當子安老師說要介紹自己的學生時，他想當然的認為會是一名女生。

　　可最後出現在道場卻是荒井學長。這樣一個身材高瘦結實、一看就很擅長體育的爽朗系男生，到底是為什麼會對家政課感興趣啊？

　　不過畢竟是二年級的學長。低年級的沢田是無法像優學姐那樣，直截了當的將內心的疑惑問出口的。

　　「是的。像我這樣參加家政課的確實比較少吧……哈哈，其實到現在我都還會被班上的其他家伙取笑。」

　　家政課算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荒井肉眼可見的沒有最開始那麼緊張和不自在了。

　　他笑著抓了抓頭發，坦率地說明了原因。

　　「是因為我叔叔在輕井澤開了一家蔬果店啦。從國小開始，我就每年夏天都過去幫忙了，順便在那邊過暑假。升到國中以後，想著還是了解一點相關知識比較好，所以才報名了家政課。」

　　這種開朗、坦誠又帶點害羞的態度很難不讓人心生好感。當荒井笑起來時，給人的感覺就像夏風一樣清爽。

　　沢田猜測荒井學長在班上一定很受歡迎，是那種無論男生女生都能相處得很好的類型。

　　但是這樣的爽朗系男子居然也會碰到戀愛方面的困擾麼……根本想像不出來！

　　無論面對男生還是女生都沒有交談自信的沢田綱吉帶著點怨念想道。

　　與此同時，荒井也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還不等優學姐開口詢問，他就將自己近來遇到的困惑一股腦說出來了。

　　「事實上，我喜歡上了同班的女生。該說是一見鐘情還是其它呢…」他羞赧地撓了撓臉皮，「最近在想要不要干脆鼓起勇氣向她告白……但果然還是害怕會被拒絕。所以才總是心不在焉的……估計也是因為這個才被子安老師抓包的吧？」

　　說完，他就無奈地干笑了兩聲。

　　好厲害……能夠這麼坦率的在人前承認對『誰』的喜歡。

　　面對這樣的荒井學長，沢田綱吉既覺得欽佩羨慕，又有點酸溜溜的。

　　畢竟相比之下他就差勁多了——光是產生『班上某個女生很可愛』的想法都會在心裡覺得很不好意思，更不提要正大光明的承認『喜歡』這種事了。

　　像他這樣食物鏈底層的家伙，一旦做出這樣的事，肯定會招致比『龍貓飯團』那時還要激烈一千倍的嘲笑。

　　又或者升到二年級後情況會變得不一樣。時間自然的改變了一切、然後他突然變得非常受歡迎什麼的——體育課時大家都搶著和他一隊、家政課結束也能收到女生親手做的點心……

　　盡管內心深處覺得不大可能，但沢田還是放任自流、不無樂觀地想道。

　　然而他腦內自娛自樂的幻想很快就被優學姐涼絲絲的聲音凍結了。

　　「沢田，不要在別人說話的時候走神。」

　　「…是！」被抓包的沢田1秒挺直了背。對面的荒井倒是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抱歉抱歉、聽我一個人啰嗦這麼久很無聊吧？」

　　他先是這麼爽快地笑道，接著又轉向優。這次他的表情變得認真嚴肅了很多。

　　「——總之…可以拜托學姐傳授給我麼？能夠提升告白成功率的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

　　27：成功的方法我不知道，但會失敗的我倒是知道1個！（不是！）荒井是《櫻蘭》原作角色hh，是個好人（斬釘截鐵.jpg）


第9章 憧憬

　　沢田綱吉跟著望向了優。原因無它，他就想聽聽學姐這次要怎麼忽悠。

　　之前的野原同學尚且對自己的心意一知半解，所以即便扯著什麼離譜的『拋硬幣理論』信口胡說也能歪打正著。

　　可面對心意明確的荒井學長——現在的空氣可容不得優學姐隨意踐踏一顆純粹又堅定的真心！

　　就像是感受到了壓力一般，優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如果想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那麼大概是無法做到的喔？」她慢慢道。

　　「當、當然！」荒井立即有些慌張地解釋起來，「再怎麼說，最起碼的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百分百成功什麼的、像我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伙，根本不可能達到那種程度。」

　　說這話時他又摸了摸後腦，抬起的小臂肌肉緊實線條流暢。同為男生的沢田綱吉不由感到一陣酸楚。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變得普通！就像荒井學長一樣『普通』！他很沒出息地在心中吶喊道。

　　「那就先來說一說吧，」優點點頭，「學弟想要告白對像的基本情況。」

　　「是！」荒井的聲音不自覺地放小了一點，「她和我同班級，該怎麼說呢…是個非常可愛、又有點特別的女生。啊，我不是說她哪裡奇怪的意思！藤岡同學她很溫柔，做事情也非常認真……」

　　荒井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著敘說。

　　原來，他和藤岡同學坐在同一排。由於對方是女生，而且長相非常可愛，出於一些青春期男生的別扭心理，他們其實沒說過多少話。

　　而之所以會喜歡上藤岡，是因為剛開學時的理科測驗。

　　他因為沒帶橡皮而急的滿頭大汗，結果被坐在鄰座的藤岡察覺，她就偷偷遞了文具給他。

　　下課後荒井立即找她道謝，少女則微笑著說了聲「不客氣」。

　　彼時微風吹過，窗外的櫻花與少女的笑顏交相輝映，叫情竇初開的少年付了初心。

　　大概是由於心懷戀慕的緣故，荒井所描繪的場景都自帶一層夢幻的濾鏡，美好且動人。

　　聽著聽著，沢田綱吉不禁感同身受，流下了寬海帶條般的淚水。

　　可惡，這是什麼少女漫畫般的情節——這就是國二前輩的日常生活麼！？

　　還是一年生的沢田還在暗自向往，坐在一旁的優學姐卻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這位藤岡同學平常有什麼愛好麼？」她冷靜地發問道。

　　這個問題似乎觸及了荒井的知識盲區，他很明顯的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組織起語言。

　　「藤岡的話…她挺文靜的，經常一個人看著窗外——但我覺得她肯定不是在發呆！……唉，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大概是些很深奧的東西。她學習特別好。」

　　「但是，」荒井又急急忙忙地補充道，「在和人說話的時候，藤岡總是會一直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特別專注地聆聽著，一直以來我都很欣賞這點！」

　　「還有就是、剛剛也提到了，藤岡的成績很好，一直都是年級第一，所以她大概也不討厭學習……」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優沉默一下，「學弟其實不知道藤岡喜歡什麼吧。」

　　——說出來了！她居然把不能直接說的話就這麼直接說出來了，好歹讀一讀空氣啊喂！

　　沢田綱吉內心的小人頓時作《吶喊》狀。

　　然而優學姐對他的os毫無所覺，仍在面無表情繼續著輸出：

　　「不，不只是喜好而已…學弟對藤岡的其它方面也沒什麼了解吧。」

　　「僅有的幾次交談似乎也只是日常打招呼和運動會喊加油而已。」

　　「一般來說，對自己喜歡的對像了解會這麼少麼。」

　　盡管語氣平淡，但她說的話就像利箭一樣扎進了荒井心裡……沢田綱吉仿佛能看到荒井學長的心被一箭一箭射成了渣渣……

　　整天說弓道社弓道社的難道你修習的是這種利箭麼，語言上的！？

　　「學、學長，請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學長對藤岡學姐的了解絕對不僅限於這些！」

　　不想場面變得過於凄慘，他連忙著急忙慌地補充道。

　　對於他的支持，荒井先是略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便陷入了苦苦思索的沉默當中。

　　「呃，藤岡她非常受歡迎——這個算麼？」半晌後，他小心翼翼地說，「從上學期開始，她平均每個月都會被告白一次，當然、至今還沒有人成功過……」

　　——當然不算了！你這算什麼情報，只是把hard模式調成了hell而已吧！？

　　沢田綱吉內心咆哮。

　　「果然，」荒井苦笑一下，「像我這樣的家伙還是沒什麼希望吧？現在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不會。」優學姐這時卻道，「只是聽學弟說想要提高成功率，所以多問了一句而已。初中生的社交時間有限，僅僅依靠在學校的數個小時就想對對方有什麼深入了解，確實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如果藤岡同學性格內斂，想要有所了解就更困難了。」

　　「前輩……」荒井表情震動。

　　「既然如此，無須猶豫——不要大意地直接上吧，學弟！」

　　「欸！？前輩的意思是讓我直接告白麼？」

　　優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告白的話，最重要的果然還是坦誠吧。」她說，「只要認真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哪怕失敗了也不會後悔。羞怯、恐懼但又一往無前，所謂戀愛，不就是這樣不確定的確定麼？」

　　「唔喔——原來如此！」荒井恍然大悟。

　　不，才不是這樣——她只是覺得學長你沒希望所以干脆放生你而已！連「哪怕失敗」這種鬼話都說出來了，根本連裝都懶得裝了啊這個人！

　　沢田綱吉在心裡大聲吐槽。

　　「等等啊學姐！」他慌慌張張地阻攔道，「肯定還有其它辦法吧？」不能讓荒井學長就這樣去送死！

　　「不，沒有喔。」優學姐淡定地搖搖頭。

　　「說白了，提升告白成功率能做的也只是提升外部條件，一不小心反而會走上花裡胡哨的歪路。」

　　「比方說、唔，想著如果告白時的場面特別一些，對方是不是就會答應呢，」她豎起食指，「結果糾集一群男生在樓下點著蠟燭大聲喊女生的名字、她不出現就不停止之類的——

　　「男生可能會覺得這樣做很浪漫吧？但要我說，根本像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作法現場；而且人多勢眾的，女生百分之百會有被脅迫的感覺吧？」

　　「欸，原來是這樣嗎？」沢田瞪大眼睛。他曾經目睹過類似的告白場面，當時還覺得有種大人的浪漫呢。

　　「就是這樣嘛。再比如電影裡常見的英雄救美，」優學姐繼續道，「且不說現實中這樣的事發生概率有多低，如果對方借此表露出想要更進一步的意思，我一定會懷疑最初的危機是不是也是他做的手腳。」

　　「欸？？？」沢田綱吉直接變成了豆豆眼。

　　「目的是詐取金錢……或者把我拐到黑市割腎。」優學姐一臉嚴肅。

　　「給我等等，學姐你看太多法制節目了吧！」能從羅曼蒂克的告白急轉彎到割腎，她的心理究竟是有多黑暗啊！

　　「再再比如，唔…」似乎是靈感枯竭，優皺了皺眉，「比如為了營造出終生難忘的特別氛圍，全.裸著向我衝過來……」

　　「——那根本只是變態吧！？」沢田再也聽不下去了，真是的，從來都沒聽說過這麼離譜的告白方式！

　　「我也只是隨便舉例而已。」學姐淡定地飲了口茶，「歸根結底，告白根本沒有什麼捷徑可走。最重要的是讓對方能夠直截了當看清你的心意。」

　　「現實中的戀愛，就是依靠誠心決勝負！」

　　她義正言辭地說完，然後身體微微動了動。

　　沢田突然看見她坐墊底下露出來的一隅粉紅色邊角——等等，這不就是那本萬惡的《戀愛的五十種哲理》麼！

　　——合著你剛才說得頭頭是道，結果全都是從書上照搬來的麼？而且還是一本超級不靠譜的戀愛指南！

　　望著已經被優的氣勢所懾、滿臉肅然起敬的荒井，沢田綱吉頓時掩面。

　　——學長，快跑！

　　他在心裡發出無聲嘶吼。

　　你面前的可不是什麼戀愛保護神——優學姐只是個只會掉書袋的騙子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詐屍下一更在後天雖然荒井是個好人但確實追不到春緋hhh畢竟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嘛，要說cp那還得看環春！


第10章 樓頂告白

　　次日，教學樓頂。

　　沢田綱吉藏在樓梯間外側的角落裡，忐忑地看了眼時間。

　　「…真是的，這種時候學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啊？」他忍不住小聲咕噥。

　　昨天，在一起確認了最最樸實無華的屋頂告白計劃後，荒井學長便拜托他們到場作後援。

　　因為擔心會臨陣退縮，他希望能借助這個方式斷掉退路。再加上——

　　「總覺得和你們聊過以後，頭腦都變清明了很多。」荒井學長羞澀地摸摸後腦勺，「如果明天你們也在的話，感覺就能成功。我是這麼想的，雖說多少有點不靠譜吧，哈哈哈哈……」

　　記得野原也說過類似的話，學姐是她的戀愛保護神之類的。而且這次，荒井學長還把他也加上了。

　　到底還有沒有人記得他們其實是弓道社啊……

　　沢田綱吉邊想邊憂愁地嘆了口氣，感到社團的未來越發渺茫。

　　這時，他聽見樓梯間傳來響動，似乎是有人一前一後地上樓。他趕忙往陰影裡藏了藏，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

　　微風輕拂。

　　元氣的少年與沉默的少女相對而立。

　　是荒井學長麼？沢田綱吉努力向前伸脖子確認，可惜少年是背對他站立著，告白對像也被他的身體擋得嚴嚴實實，從沢田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雙锃亮的女式學生鞋和黑色腿襪。

　　少女一直沒說話，似乎是在等少年開口；而少年的背部很僵硬，只見他猛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空氣有短暫的凝滯，又傳達出某種心跳鼓噪的信息。

　　連帶著沢田綱吉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萬一真出了什麼意外狀況怎麼辦，如果荒井學長向他求助的話要怎麼辦？他倉皇地胡思亂想著。

　　真是的，這種時候學姐到底是上哪兒閑逛去了啊？

　　這時，告白的少年終於打破了沉寂。

　　「那、那個…我喜歡你很久了，拜托，請務必答應和我交往！！！」說著，他就是一個激昂的深鞠躬。

　　與此同時，他的告白對像也總算露出了真容。

　　淺栗色的短發，以及如雪的面孔。

　　少女的聲音溫和，回應得不卑不亢，「很抱歉。我不能答應。」

　　被一秒拒絕的少年肉眼可見地陷入沮喪。

　　在和少女對視片刻後，他郁悶地轉過身——並不是荒井，看面孔應該是三年級的學生——小聲說了一句「打擾了」，然後就低頭快步離開了屋頂。

　　如果放在平時，沢田綱吉一定會出於某種男生間的感同身受而好好同情他一番。

　　可是現在、現在沢田根本無暇他顧：

　　盯著仍舊留在屋頂的少女，他的眼球震驚得暴突，簡直像是要掉出來了一樣。

　　優優優優優學姐——？？？

　　——被告白的怎麼變成了你啊！！！說好的下午屋頂見，沒想到你居然是站在那邊的啊？？？

　　這時優也看到了他，正快步朝他的方向走近。

　　「已經到了啊，沢田。」一如往常般，學姐和他打了招呼。

　　沢田綱吉沒吱聲。

　　沢田綱吉心裡五味雜陳。

　　非要形容的話，他現在的心情就是「本以為我們都是悲苦農奴沒想到你居然是億萬富翁」；

　　以及「幼稚園時期心愛的玩具被孩子中的惡霸搶走」；

　　以及「游戲廳高高在上的第一名突然間被第二名追趕上來」。

　　總之就是酸澀沉悶恐慌的集合體。

　　樓梯間再次傳來響動。優學姐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兩個人一起藏到了角落的陰影處。

　　是荒井和藤岡。

　　二年級的藤岡學姐長發飄飄，眼神清亮而剔透，給人一種「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受歡迎也是沒辦法的事」的天然好感。

　　放在剛剛，沢田綱吉也一定要為荒井學長捏一把汗了。

　　然而現在，他腦海裡久久縈繞的卻還是優學姐收到的告白。

　　沒想到那個優學姐也會收到告白，難道…難道說學姐在男生間很受歡迎麼？班花校花什麼的？

　　把優學姐和校園偶像劃上等號的那個瞬間，沢田綱吉不禁打了個寒顫。

　　等等等等，優學姐受歡迎？那個優學姐？？？

　　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起優來：

　　學姐把頭發染成了淺栗色。這在高年級學生間好像挺流行的，還有電視上，年輕的演員偶像都這麼打扮。

　　但他覺得這種發色放在學姐身上其實怪別扭的。雖說她也是大眼睛白皮膚，但和蹦蹦跳跳神采飛揚的偶像根本是兩個極端，反而更像一尊女兒節人偶。

　　特別是眼睛。老實說，學姐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總是讓他聯想到敲木魚的老和尚……

　　眼睛下面是高挺的鼻梁，以及紅紅的嘴唇……學姐嘴唇真的好紅潤，是每天都吃特辣的炒面面包麼？

　　沢田綱吉看了好一會兒，但終究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反倒是之前從沒有過從『男生』觀察『女生』的角度看學姐的經驗，伴隨著生出的是一種十分古怪的別扭感……

　　「沢田，回神。」優突然說道。她仍然維持著觀察荒井的姿態，目不轉睛的樣子。沢田有點尷尬，他以為學姐不知道他在偷偷看她。

　　「又有人來了。」優說。

　　緊接著，樓梯間的門就又被推開了。

　　進來的同樣是一對少男少女。看到荒井和藤岡，他們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站到了距離稍遠一點的地方。

　　看到那個男生緊張的臉色，沢田突然就知道他是要做什麼了——

　　微風輕拂。

　　元氣的少年與沉默的少女相對而立。

　　「那、那個！我喜歡你很久了！」少年一個九十度鞠躬，「請答應和我交往！」

　　過了數秒後。

　　「萬、萬分抱歉！」少女囁嚅著回以鞠躬，「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告白與拒絕來的都很快。樓頂的氣氛一下子有點沉悶，沢田看到荒井學長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好像更緊張了。

　　好在那對少男少女很快離開了。然而，還沒等荒井學長調整好呼吸，樓梯間的門就被再次推開——

　　微風輕拂。

　　元氣的少年與沉默的少女相對而立。

　　沢田綱吉覺得今天這一幕看得有點多。

　　「那、那個！我喜歡你很久了！」少年一個九十度鞠躬，「請答應和我交往！」

　　而且他們竟然連台詞都不換，現在的告白難道都是批量生產的嗎！？

　　不過拒絕的理由倒是變了——

　　「對不起！我對K學長一心一意！」

　　——結果居然是你啊野原同學！？

　　沢田綱吉的眼睛脫眶而出。

　　這次，野原同學他們剛走到門口，樓梯間的門又雙叒叕被打開。

　　「我喜歡你！」

　　「呵呵，雖然很開心，但是學校是不允許師生戀的喔？」

　　門被推開。

　　「我喜歡…」

　　「對不起！其實我是男生，扮女裝只是愛好而已！」

　　被推開。

　　「我喜…」

　　「抱歉，隔壁超市的薯片半價我著急去買。」

　　「我…」

　　「噫，討厭！我拒絕，你不要過來啊！」

　　——這、都、是、些、什、麼、啊！

　　全程圍觀的沢田綱吉瞠目結舌呆在原地。

　　走向越來越怪了——還有中間是不是還混入了什麼超級戲劇性八點檔的東西——所以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你們就非得擠在一起告白麼？！

　　而且最後為什麼全都是被拒絕——？？？這個屋頂難道是被詛咒了麼！？被戀愛之神給——？？？

　　「糟糕了。」優學姐突然道，「你看荒井的狀態，是不是有點奇怪？」

　　沢田順著優的視線望去——何止是奇怪，荒井學長現在根本已經是汗流浹背面如土色了。

　　這也難怪。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白，結果居然碰上這種千載難逢的慘劇，將心比心，如果現在站在那兒的是他，心裡的退堂鼓肯定已經砰砰作響了。

　　果然，只見荒井學長目光游移，然後突然就和藏在暗中的沢田一個對視。

　　「……」

　　沢田綱吉很沒出息地往陰影裡藏了藏，相當崩潰地雙手抱頭。

　　「怎麼辦——荒井學長剛剛擺明了是在求助——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啊學姐？？？」

　　「…沒辦法了。」優沉默一下，然後沉著冷靜地看著沢田。

　　不知為何，沢田綱吉被她看得又是一陣寒顫。

　　「既然這樣，就只能采取行動。現在荒井能依靠的只有我們了。」

　　優學姐緩緩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27剛上國中，四舍五入還是只小學雞啦，但是第一卷結束會讓他成長起來的！無論身心都是！（發出暴言）下一更還是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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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弟」篇

　　「說是這麼說…但是學姐，就憑我們兩個能做到什麼啊？」

　　沢田綱吉一整個茫然無措。他們又不能代替荒井學長向藤岡學姐告白。

　　「不要擔心。」優學姐冷靜地雙手捧出《戀愛的五十種哲理》，「這本書裡應該也記載了相應的解決措施才對。」

　　「…不，學姐，你捧著這本書讓我不要擔心才是毫無說服力。」擔心值瞬間反向暴漲的沢田木然槽道，「說起來，現在你是連裝都懶得裝了麼？」

　　之前好歹還會把書藏一藏啊喂！

　　「在沢田面前沒有偽裝的必要！」優學姐言之鑿鑿，「讓我看看…唔，果然，目錄裡記載了『小弟』的篇章。現在我們的角色就是荒井的『小弟』吧？」

　　「『小、小弟』？？？」沢田綱吉嘴角抽搐。

　　到底是什麼樣的戀愛工具書才會出現『小弟』這種稱呼啊？日本□□？這是□□寫的什麼邪道戀愛指南麼？

　　「不是喔。」優學姐將書翻到扉頁，一本正經地讀道，「這是來自意大利的占蔔專家泡泡大師親筆書寫的戀愛秘籍，經歷了三十年的沉澱與錘煉，可謂是誠心滿滿的心血之作。」

　　「意大利，就是那個做披薩的國家麼？要說浪漫怎麼也該是法國吧？」沢田說，「還有三十年的沉澱……那不就純粹是上個世紀的老掉牙手段麼？學姐你清醒一點啊喂！」

　　什麼泡泡大師，根本只是個騙子吧！

　　他的視線迅速掃過扉頁的作者信息——不出所料的沒有照片，只有一張黑色的神秘剪影。

　　「這是個什麼形狀……頭？」可一般人的頭會有這麼大麼？這得是普通人的兩倍了吧……還有頂部那個伸出的詭異觸手，蜥蜴？？？

　　為什麼會有人相信這種人寫的這種書上的東西啊？

　　沢田綱吉萬般無奈。

　　只要是關於戀愛的話題，學姐根本一點都不靠譜！

　　然而時間緊迫，這種時候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他眼神死地看著學姐劈裡啪啦翻到『戀愛的助攻——小弟篇』。

　　他也跟著湊過去看。只見上面寫道：

　　「哼，身為家族成員，想要干涉老大的感情問題，你們還早了八百年呢。有這個功夫不如多去澆幾根水泥柱子，把家族的敵人全部都埋葬到西西裡海峽的最深處去。」

　　優：「……」

　　沢田綱吉：「………………」

　　這本書到底是在以什麼視角說著什麼樣的故事啊！最後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講的根本就不是戀愛了吧！？

　　「…沒關系，欲揚先抑是泡泡大師慣用的寫作手法。後面肯定還記載了其他辦法。」學姐低聲說道。

　　她翻到下一頁。果不其然，最上方就是一個異常醒目的淡粉色提示框：

　　「無論如何也想成為老大的助力？既然如此，就拼死創造出讓Ta能輕松開口的空氣吧！」

　　光是你這種表達方式就讓人輕松不起來啊喂！

　　沢田綱吉激烈槽道。

　　話又說回來這個叫泡泡大師的大頭怪物竟然也會在意空氣麼？感覺他明明是那種面無表情給所有壞他好事的家伙挖墳的狠人啊！？

　　然而，面對同樣的提示框，一旁的優學姐卻用手抵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有道理啊，」片刻後，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問題的關鍵正在於空氣。書上說，重復發生同樣的慘事會讓空氣變得奇怪。現在荒井之所以難以開口，也是因為先前不斷失敗的告白場景疊加出了相當恐怖的空氣吧？」

　　…不要說什麼重復發生的慘事了，學姐你好像就是給這樁慘事開了頭的人！

　　沢田綱吉無語凝噎。

　　與此同時，優還在冷靜沉著地獨自分析。

　　「也就是說，就像書上說的那樣，」她緩緩道，「只要制造出『能讓人輕松將告白說出口』的空氣，一切問題就都會迎刃而解了吧？」

　　「…學姐，你到底想做什麼？」沢田綱吉眼神死。

　　優煞有介事地豎起食指。

　　「很簡單。反向推導的話，只要樓頂出現告白成功甜甜蜜蜜的學生couple，現在這種悲慘的空氣不就能一掃而光了麼？」

　　她的表情相當理性；仿佛不是在商討戀愛話題，而是解出了一道高深的數學難題。

　　沢田綱吉在這種冷酷的視線下條件反射抖了三抖。

　　「所、所以呢？」他還沒反應過來，只是膽戰心驚地看著學姐不知道從哪掏出兩個紙片眼鏡。

　　那大到誇張的造型、五顏六色的配色，很難不讓人把它們和那本不靠譜的戀愛指南聯系在一起。

　　果不其然，只聽學姐沉著說道：

　　「這是泡泡大師從忍者朋友苦苦大師和無無大師那裡借到的秘法忍具，隨書附贈，傳說是能完全隱蔽身份的珍貴道具。」

　　「…不，比起隱蔽身份，不如說身份和存在感都被前所未有的放大了啊學姐。」沢田綱吉木然槽道。他都已經不想糾結苦苦大師和無無大師這種一看就是隨口編造的名字了！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要隱蔽身份……等等！

　　直到此刻，沢田綱吉終於後知後覺地猜到了優的計劃。

　　「學、學姐，」他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和你告白吧？」

　　「准確地說，是T君向Y子告白。」優學姐冷靜地說，「或者Y子向T君，效果都是一樣的。」

　　「告白成功後就著力營造出浪漫氛圍，創造出能讓荒井輕松開口的空氣！」

　　轉頭就捏造了兩個土到不行的化名啊這個人！聽起來就像那種永遠都紅不起來的漫才組合！

　　但…但是！讓他和優學姐告白什麼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的！」驚恐之下忘了時間地點，沢田綱吉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

　　緊接著，不遠處就傳來了藤岡學姐略帶疑惑的聲音。

　　「咦，有誰在那裡嗎？」

　　……暴露了！！！

　　沢田綱吉額頭瞬間流下瀑布冷汗。他現在的表情幾乎和荒井一模一樣了。不，可能比荒井學長還要糟糕一些，畢竟他手上還捏著一副搞笑組合才會用到的七彩眼鏡。

　　「唔，不行嗎？」優學姐道。光聽聲音，她倒好像完全沒被現在的不利狀況影響；由於大半張臉都被誇張的紙片眼鏡遮擋，沢田只能看見她的嘴唇抿緊一下，又很快恢復常態。

　　「那也不要緊，我再想想其它辦法。總之先把目前的狀況應付過去再說。」

　　說著，學姐沒再勉強他，而是轉過身，一個人朝外走去。

　　……仍然戴著那副搞笑的眼鏡。

　　她的背影看起來有點蕭索。孤零零的。這仿佛觸碰到了某個開關，一些破碎的畫面自沢田綱吉腦海深處閃現。

　　陰沉的天空，巷口破舊的電線杆，沾著雨水的凌亂發絲和濡濕的黑色和服，以及……

　　真是的，一個人想辦法…這種情況是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啊！話說學姐真的相信戴上這種眼鏡就沒人認得出來了麼，認真的！？

　　他急得跺了跺腳。

　　不行、這樣下去的話……絕對會校園性死亡的這個人！

　　【「沢田，可以拜托你…暫時陪在她身邊麼？」】

　　明明、明明是被這樣拜托過的！

　　想到這裡，沢田綱吉心一橫，把剩下的另一副眼鏡往臉上一戴，搶先優一步，慌慌張張跑出了陰影區。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之前有點子忙，下次更新看情況~麼麼！


第12章 告白

　　沢田綱吉漲紅著臉，沒敢多注意荒井學長和藤岡學姐，生怕一看到他們就會戳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然後一個迅猛的立定轉身，褐發少年悲壯立於陽光之下。

　　「學…不對、我是說Y子！」

　　他躲閃著視線，根本不敢直視學姐。最後干脆閉上眼睛，毅然決然地一口氣說道：

　　「我…我、我喜歡你很久了請務必答應和我交往——！！！」

　　無可阻擋地，他的聲音一路衝向高昂。最後破碎成一個不明的單字節，在喉頭徹底偃旗息鼓。

　　天台一片寂靜。

　　不止是身後的荒井他們，就連被他留在安全陰影處的優學姐都好像被他的行動震懾住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出聲。

　　沢田綱吉還是緊閉著眼睛。

　　不如說，光是講出那些曖昧話語，就足以將純情少年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了。

　　總覺得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感到優學姐慢慢走近，靠近側臉的地方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眼鏡戴歪了。」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範圍，優學姐小聲道。

　　沢田條件反射地睜開眼：彩色鏡片將世界模糊成一團朦朧的紫色，就連一貫冷冽的優學姐都被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溫柔。

　　幫他扶正眼鏡的手緩緩垂下，又順勢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知道了。」她這麼柔聲道，「之後還請多多指教，T君。」

　　隨著話音落下，少年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皮膚貼合的地方一片滾燙。這或許是由於彩色眼鏡的什麼神奇功效。

　　然而，還沒等他明晰這一瞬的奇異悸動，就見優學姐維持著深情款款的表情和動作，拉著他快速平移到了荒井學長和藤岡學姐面前。

　　然後就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了。

　　荒井學長：「……」

　　藤岡學姐：「……」

　　沢田綱吉：「…………」這樣真的沒問題麼學姐——！？

　　藤岡學姐也就算了！荒井學長可是實打實和他們交談過的啊？？？

　　他僵硬地和優學姐繼續著深情對視。

　　「你們是……」荒井學長表情復雜。

　　糟糕！果然還是被認出來了！早就說那個什麼泡泡大師和珍稀忍具都是騙人的！

　　沢田綱吉頓時目露驚恐。

　　「你們…你們也是二年生麼？」荒井學長的表情逐漸茫然松懈，「好像沒在學校裡見過……」

　　「……」

　　沢田綱吉表情鬼畜。

　　——有用！這個什麼見鬼的珍貴忍具居然真的有用啊！！？？

　　按照計劃，下一步就是營造浪漫氛圍，徹底扭轉因連環告白失敗而導致的悲慘空氣。

　　但是浪漫氛圍什麼的……他根本完全不懂啊？！

　　戀愛經驗為零的國一少年下意識向學姐投去求助目光——只見優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表面淡定如常，但望向他的眼神不知為何充滿了視死如歸。

　　她硬邦邦地清了清嗓。

　　「戀…戀愛是盲目的，戀人們瞧不見他們自己所干的傻事。」優學姐如此棒讀道，「…戀愛就是一個偶然的機遇；有的人被愛神用箭射中，有的人卻自己跳進網羅……*」

　　沢田綱吉滿目猙獰：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啊學姐——！

　　這奇異的韻律，這復雜的語言，雖然聽起來好像很優美，但怎麼想都不是正常人的說話方式！

　　學姐是指望用這些話來達到效果麼……難道這就是她用來營造浪漫表達愛意的方式、認真的！？

　　真是的，戀愛白痴也得有個限度！沒看到荒井學長的眼睛都已經要變成兩個蚊香圈了麼！

　　「……啊！」

　　就在這時，藤岡學姐突然以手握拳，恍然大悟般敲擊了一下另一只掌心。她的視線在優與沢田之間逡巡一圈，一副已經「完全領悟了」的樣子。

　　誒？

　　沢田綱吉心中突然升騰起不切實際的希冀：

　　難道說、優學姐實際想要攻克的是藤岡學姐這邊？難道說、藤岡學姐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她對荒井學長其實也——

　　「這是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吧，」藤岡學姐不負眾望地說道，大大的眼睛裡滿是好奇，「課本上的節選，老師昨天才講過的。是不是，荒井同學？」

　　聽她這麼說，荒井趕忙也胡亂地點頭附和。沢田綱吉猜學長當時肯定沒認真聽講。

　　「啊、兩位是戲劇社的同學麼？」藤岡學姐的目光在他們的紙片眼鏡上停留3秒，最後綻出一個天然至極的笑容，溫柔又清爽的樣子。

　　「真是怪人！」

　　她的發言不帶任何惡意。不如說是相當純粹的直抒胸臆。但也正因如此，威力才成倍暴增。

　　只見優學姐身形搖晃幾下、難以置信地在口中重復著「怪…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蹲到角落去種蘑菇。

　　看她這副備受打擊的樣子，沢田綱吉望向藤岡學姐的目光不由多出幾分敬畏：

　　該說是一物降一物麼——居然能讓那個優學姐動搖至此，藤岡學姐的天然力恐怖如斯！

　　「不過，荒井同學的臉色好像也變好一些了。」藤岡學姐繼續道，「太好了——剛剛還在想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朝優和沢田友好地點點頭，便又將注意力放回到荒井身上了。

　　少女眼中閃動著純粹的關切：「荒井同學叫我來天台，是有什麼事嗎？」

　　話題終於繞回去了！並且由於學姐和他的胡攪蠻纏，天台上的空氣總算不像先前那樣悲慘——

　　眼見此景，沢田綱吉很有眼力勁地拉過學姐（仍然深受打擊中），躲到一邊充當背景板。

　　短暫的愣怔後，荒井學長也閉了閉眼。再度望向心儀之人時，他的眼神重又充滿了堅定。

　　微風輕拂。

　　元氣的少年與等待中的少女相對而立。

　　空氣有短暫的凝滯，又傳達出某種心跳鼓噪的信息。

　　去吧！荒井學長——！

　　沢田綱吉在心中為他慷慨應援。

　　「藤、藤岡，其實我——」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拖了這麼久這篇終於復更啦——翻翻存稿，接下來會維持一段時間的隔日更，如果有特殊情況會在評論區置頂請假~小修了一下前文，大的劇情方向未作改動，優化了部分語言，增補了一些細節~以上！大家2.14見啦


第13章 玩笑

　　傍晚，弓道場內

　　「難得你們這麼為我費心，這次真是萬分抱歉！」

　　荒井學長非常不好意思地伏低身體。在他對面，坐著淡定的優和一臉慌亂的沢田綱吉。

　　「哪裡的話，學長根本不需要道歉啊！」沢田慌忙道。

　　「不，雖然沒有現身，但你和前輩一直都有在場為我應援吧？」荒井學長直起身，帶點苦澀地笑了笑，「不用說、最後肯定也見證了我那副沒出息的樣子。」

　　聽他這麼說，沢田頓時一臉復雜。

　　是的，學長到最後還是沒能將告白說出口。在深情呼喚了藤岡學姐的姓名之後，緊跟其後的卻是「今天數學作業第二小問沒搞明白，求你再教我一遍！」這樣急轉彎的無釐頭內容。

　　沢田綱吉震驚得一頭栽倒。天然呆滿點的藤岡學姐倒是不疑有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隨著二人離開天台，這次告白作戰——大失敗！

　　「不過也多虧了這遭才讓我明白，現在的我還不足以站在藤岡身邊。」荒井學長羞澀地撓撓頭。

　　「所以我決定了！接下來要好好努力，等到國三再向她表明心意，那個時候的我，肯定會比現在更加從容吧！」

　　回想起藤岡學姐的天然笑臉，沢田綱吉莫名覺得：即便到了國三，荒井學長的戀情也不會順利……

　　但看見學長元氣滿滿的樣子，他也只好跟著加油鼓勁，衷心祝願他到了國三能夠時來運轉。

　　「不過那天真是夠嗆，所有來天台的學生都告白失敗了……啊，除了那對怪人。用單個字母做名字很少見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外號。」

　　「雖然藤岡說他們是戲劇社的學生，但我倒覺得不怎麼像。你們怎麼看？唉，總之希望他們的戀愛能順利吧。」

　　最後留下兩句話後，荒井學長往紙箱裡投了一枚50元的硬幣，便趕去參加足球社的社活了。

　　徒留兩個「怪人」原地面面相覷。

　　「…荒井看上去總算是恢復了精神，這樣一來，子安老師的委托也完成了。」怪人1號如是說。

　　「所以學姐你是要一份委托收兩份錢麼？太奸商了……」怪人2號如是槽道。

　　「不，比起區區50元，我已收到價值更高的回報了——」

　　「拜托你不要說是內心的滿足與喜悅，我是不會相信的學姐。」

　　「——子安老師的烹飪指導！雖說之前的廉價便當計劃受到一點挫折，但我是不會放棄的！啊，不過在能獨立做飯以前，如何經濟實惠地解決餐食也是一個問題……要不要干脆去打工呢？」

　　「學姐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還有你的烹飪技術才不只是『一點挫折』呢！差點吃死人能算是『一點挫折』麼！」

　　話題越扯越遠，但「房間裡的大像」仍然存在。

　　因此，當他們好好注視著彼此時，便又突然陷入了相當詭異的沉默之中。

　　「沢田，先前向我告白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優冷不丁問道。

　　果不其然，這招致了純情少年相當激烈的反應。

　　「學姐你怎麼突然提這個——拜托不要用這麼讓人誤會的說法，那根本不能算是告白吧！」

　　「因為沢田當時的表情很有趣。那時候在想什麼？告訴我嘛。」優認真地看著他。

　　彼時她停在陰暗的角落裡，看他搶先跑到了明亮的地方。

　　陽光燦爛熱烈。褐發少年筆直僵硬地站在那裡，那副紙片眼鏡可笑地歪斜在他臉上，表情神態便一覽無余。

　　紅透的耳朵和尚且稚嫩的臉。看上去非常緊張，雙眼緊閉著，仿佛在拼盡全力地祈禱著什麼。

　　若說是故意演出來的，反應未免太真實了。因此難免有一瞬恍神。

　　褐發少年猶豫一下，還是老老實實開口道：

　　「那個時候啊……那個時候學姐不是還沒從陰影裡走出來麼？」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在坦白什麼非常羞恥的事一樣。

　　「所以我就想，要是學姐一直待在那裡不出來就好了——那裡是不會被荒井學長他們看見的區域吧？總之就是安全區。啊啊啊我在說什麼……」他苦惱地抓抓頭發，「如果就這樣完成…咳、完成那個行動的話，就算身份暴露也只會是我一個。」

　　「拜托學姐老老實實待在原地，千萬不要出來——當時就是在想這個啦。」

　　說完，他很不好意思地撓撓臉；見她還是一言不發，便偷覷她一眼，故意換上一副擺爛口吻：

　　「結果下一秒優學姐就自己走出來了。真是的，幸好那個眼鏡管用，不然學姐也要跟著一起丟臉……我是沒所謂，天生廢柴嘛，這種事老早就習慣了……」

　　「不可以自己說自己是廢柴吧。」優突然說。

　　「沒事沒事，大家都這麼說啦……」沢田綱吉很平和地擺擺手，表示不計較。

　　「別人說和自己承認是兩碼事啦。」優說，「至少在我看來，沢田並不是廢柴，只是學習和體育驚人糟糕而已。」

　　「…我說學姐，最後一句完全是多余的。」

　　「並且，沢田今天孤身衝出去的樣子很帥氣喔。」優歪頭看看他，慢吞吞地說道，「干嘛一副天上要下紅雨的表情？當時你是想要保護我吧？這可不是廢柴能做出來的事。雖說我一個人也能行，沢田完全沒必要站出來。」

　　「都說了，最後一句話是多余的啊學姐——拜托你肉麻也肉麻得像樣一點！」難得被人這樣誇贊，一時手足無措的少年采取了口嫌體正直的別扭態度。

　　「並不是在肉麻，只是將自己的真實感受如實表達出來而已。」

　　看他又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垂下腦袋，優故意屈手支著下巴，擺出沉吟的樣子，「在那個瞬間，我真的有對沢田動心也說不定喔？」

　　這話太輕佻隨意，剛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不明白為何脫口而出了這樣不合適的發言。

　　正想著要補救一番，卻見沢田從忸怩中抬眼，正好與她對上視線。

　　出乎意料地，褐發少年眼中溢蕩的光彩仍然坦然柔軟，好像並未受到絲毫困擾。

　　……畢竟在他眼裡，學姐口中的事根本毫無可能，所以干脆利落地將之劃分為了「逗弄人的玩笑話」範疇，隨意有余，但並不惡劣。

　　「學姐真是……」沢田綱吉想了想，有點無奈地說，「壞心眼。」

　　他的指責說得弱氣，臉上還帶點殘余的紅暈。明明是一副任人搓圓捏扁的好脾氣樣子，卻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成熟的包容。

　　突然被沢田綱吉這樣注視了。優微微一愣，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心裡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空落。

　　但竟然會失落，這才奇怪吧？

　　得知他在天台上的真情流露完完全全是出於其他原因，無論如何也該松口氣才對。才合理。

　　「啊、是這樣嗎……」

　　她回過神來，輕笑一聲當作結語，拋卻了無端湧起的心緒。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情人節快樂鴨~~~


第14章 初照面

　　某日課後，弓道場內

　　「嗚嗚哇哇哇……」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嗖嗖嗖——」抽紙的聲音。

　　「唔嗯…謝、謝沢田同學，嗚哇哇哇哇——」擤鼻涕的聲音。道謝的話語。繼續撕心裂肺的哭聲。

　　「野、野原同學你冷靜點，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幫忙解決啊。」蹩腳的安慰。順帶一提，說幫忙解決是違心話，其實心裡有點嫌麻煩，只是不想她再哭了。

　　「嗚嗚嗚嗚嗚……」不絕於耳的哭泣聲。

　　「嘩啦啦——」慢悠悠的書本翻頁聲。

　　「優學姐！這時候你還裝模作樣看什麼書啊，快來幫忙了！」面對止不住的哭聲手足無措，迫切想讓無良學姐一同分擔；邊指責邊想著：這樣冷酷的學姐，將來一定會成長為那種孩子哭了也不哄、美其名曰「挫折教育」的懶惰母親！

　　「沒事，等她哭累了就會自己停下了。」

　　「…………」原來她都不用成長，現在就已經是了啊！！！

　　「嗚哇哇哇哇……嗚，哼、唔……」

　　然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優學姐話音剛落，野原同學就真的哭聲漸歇，轉而慢慢用紙巾捻起通紅的鼻子和眼角來了。

　　待她完全冷靜，優終於放下遮擋在面前的書本，若無其事地跟她打了招呼：

　　「野原學妹日安，今天過來是要進行戀愛商談麼？」

　　「誒——完全無視剛才的事！？」沢田綱吉滿臉震驚。

　　「是、是的前輩！」野原也用力吸吸鼻子，哭喪著臉道，「怎麼辦，K學長沒有收下我的愛心便當……事實上，他根本一副毫無興趣的樣子——真是的，K學長簡直就像入江直樹一樣冷酷！」

　　入江直樹……那不是媽媽很迷的哪部偶像劇的男主角麼？學校居然還有這樣類型的男生存在麼？

　　沢田綱吉陷入迷惑的回想。

　　「那麼，學妹這次是想問吸引那位K君注意力的方法嗎？」優表情不變，「還是說，想要知道怎樣才能擺脫失戀的陰影呢？」

　　「不是這樣的！」聽到「失戀」兩個字，野原學妹急忙搖了搖頭。

　　「其實……我仔細想了想，與K學長在公園的邂逅只是我這邊單方面的，他對我根本一無所知，」她羞怯地說，「在送愛心便當之前，果然還是先得讓K學長認識我才行！」

　　「所以突然之間就很想聽——所有關於初次邂逅的故事！比如說，學姐和沢田同學是怎麼認識的呢？我想要聽這樣的故事！」

　　等等野原同學你這轉折是不是稍微生硬了點！？

　　還沒等沢田綱吉吐槽出聲，優就已經率先潑了冷水：

　　「但是學妹，沢田和我並不是戀人關系。我們的經驗對你恐怕沒有多少參考性質喔？」

　　「怎麼會？雖說不是情侶，但學姐和沢田同學關系很親厚吧？」野原同學突然正襟危坐，十分嚴肅地看著他們。

　　「——我也想和K學長產生這樣親厚的羈絆！所以說，參考學姐和沢田同學的經歷也是十分必要的！拜托了，優學姐、還有沢田同學！」

　　她雙手合十。眉頭緊鎖，就像拜神一樣拼命祈求著。

　　見狀，優沉默一下，轉向一旁的褐發少年，「沢田，你怎麼看？」

　　「啊？」沢田綱吉愣了愣，「我是沒關系啦……如果學姐也覺得可以的話。」

　　「…我明白了。」優慢吞吞地說，「那麼，可以拜托沢田來進行講述麼？」

　　「誒？」他有點猝不及防，第一反應仍是推拒。然而回憶起那時的光景，最終也不得不同意學姐的觀點：

　　——確實，如果當成故事來講的話，或許從他這邊的角度出發才是最合適的。

　　「嗯、我知道了……」沢田綱吉點了點頭。

　　於是，在優平靜的目光、以及野原同學充滿希冀與好奇的眼神中，他的思緒慢慢回到了幾個月前……

　　--

　　優學姐所指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剛開學不久時的事——

　　「喂！阿綱，打掃倉庫的事就交給你了！」

　　「啊，可是……老師是讓我們一起打掃……」棕發少年弱氣地反駁。

　　「哈？放學以後這麼寶貴的時間怎麼可能浪費在打掃上啊！而且今天的球賽也都是因為你才輸的，你就給我好好擔起責任來啊！」男生笑著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如果說剛剛沢田綱吉還有一絲絲反抗的勇氣，那麼這絲勇氣在接觸到男生的笑容時便消散殆盡了。

　　從他的表情看，應該是沒有想過會被拒絕之類的吧？褐發少年這麼想著，隨後耷拉下腦袋。

　　「我、我明白了……」

　　倉庫大門轟然闔上，黑暗一下子侵襲了整個空間。沢田綱吉嚇得「噫」了一聲，趕緊摸索著去找電燈開關。按完以後，隨著「哢噠」一聲輕響——

　　——什麼也沒有發生。

　　倉庫仍然昏暗無比，只有頂部的一扇方型小窗透出些許光亮。但這麼點光線完全不足以照亮空間，只是勾勒出許多大型體育器械的模糊輪廓。

　　沢田綱吉狂按幾下開關無果，又去推門。不知道是不是被剛剛離開的同學無意中反鎖，他使出了畢生力氣，門卻像是被焊死了一般，根本紋絲不動。

　　「不、不會吧……」他吞了口口水。剛開學不久，居然就發生被鎖在倉庫裡這種倒霉事！本來還想趕快打掃完回家打游戲的！

　　而且一個人的時候才發現、這裡會不會太恐怖了一點？？？

　　望著陰森漆黑的倉庫，沢田綱吉的後背嚴絲合縫地貼到門上。

　　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這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響動。

　　沢田身體一僵，半晌後終於鼓起勇氣、顫巍巍地抬頭望去：

　　就在堆疊在一起的、高高的軟墊頂部，一團模糊的黑影正在搖晃。緊接著，從那團黑影中又探出一雙觸角——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褐發少年條件反射地抱頭蹲下。他非常想要大喊大叫，然而實際發出的聲音卻像在擠牙膏，還沒升高就已啞火。

　　「…什麼？」軟墊上的「鬼」動作一頓。

　　……好像可以交流的樣子？

　　沢田綱吉猶豫片刻，終於做足了心理建設，再次朝上方望去。那團黑影已經坐了起來，也正望著他的方向。

　　這下可以很明顯的看清黑影的輪廓了，頭、軀干、手臂……根本沒有觸角那種東西。

　　不是鬼……少年頓時松了口氣，但很快又因自己失禮的舉動而陷入新一輪的赧然當中。

　　「那個、我是負責打掃的值日生……」他怯怯地說，之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被動等待黑影開口。

　　「我知道。」黑影說，「抱歉給你添了麻煩，我這就離開。」

　　她表現得十分通情達理，但冷冰冰又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總讓沢田感到有那麼點壓迫感。

　　「但是、那個、門好像打不開了……」

　　「這樣啊……」黑影平淡應道。

　　說完，她就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毫無繼續對話的意思。徒留少年一人在黑暗中凌亂。

　　——不是、這是正常人聽見被鎖住以後該有的反應麼！？話說爬這麼高睡覺真的不怕掉下來麼！？你是什麼重度中二病患者啊！？

　　作者有話要說：

　　突入過去篇~點擊看學姐黑歷史！（bushi）


第15章 倉庫怪人

　　「那個、前輩…學姐？」沢田綱吉小心翼翼喚道。他直覺黑影不是同級學生，叫學姐應該沒錯。

　　「抱歉打擾到你睡覺……」有空倒是一起來看看怎麼脫困啊！他才不想一直被關在這裡，他的游戲還沒通關、漫畫也才看到一半——高年級學生肯定會比他這種國一菜雞有主意吧！

　　「我沒有在睡覺。」黑影說。不知為何，沢田綱吉總有種感覺：對方其實一點也不想說話。

　　但這次他的感覺出錯了——在頓了頓後，黑影突然沒頭沒尾地發問了：

　　「剛剛，為什麼不拒絕？」

　　「誒？」

　　沢田綱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事。

　　「本來打掃倉庫的應該還有一個人吧？但他把事情全都推給你了，」黑影說，「為什麼不拒絕？他在欺負你。」

　　「啊，也沒到欺負那麼誇張啦……」沢田綱吉擺擺手，心裡有點尷尬，覺得黑影多管閑事。

　　「你很喜歡打掃倉庫麼？」黑影相當一板一眼地問。

　　「…不，沒人會喜歡這種事吧……」沢田沉默一下。他一點也不想和陌生人聊這些，無奈被困在同一個空間，連找借口溜走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但反正只用隨便打掃一下，不是多麻煩的事……再說今天也是因為我才會輸掉比賽，這時候多出點力也是應該的……」

　　然而，這些都是拿來自我安慰的違心話。說到最後連他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起來。

　　「…比賽和清掃是兩件事。不如說，對方以完全無關的事為借口、將責任全都推給你的行為十分惡劣。」

　　黑影不近人情地分析著，好像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窘迫。

　　「說不定會被關在這裡，也是對方故意為之。為什麼不再強硬點，為什麼不拒絕？」

　　到了最後，她卻突然語氣一松，有些迷茫、仿佛自言自語般道：

　　「到底是為什麼、會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呢……？」

　　……本來聽聲音還以為是個冷淡的人，沒想到其實超級失禮啊！？怎麼會有人對著完全不認識的人在指手畫腳、你是打哪兒來的正義使者啊！？

　　沢田綱吉在心裡瘋狂吐槽，但一想到黑影好像是在為他打抱不平，就又縮縮脖子，有些無奈地開口了：

　　「呃，我覺得是學姐你想多了……吉野同學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回想一下同班同學平日裡的言行，「雖然有時說話不中聽，但他是做不出故意把人鎖在倉庫裡這種事的……那已經完全是霸凌了吧？」

　　「強迫你一個人打掃這裡，就不算霸凌了麼？」黑影冷冷問。

　　「我…我覺得不算吧？」沢田弱弱道。其實他也被問得不確定了：確實、這段時間常被強行安排做各種事，就連小學時期的「廢柴綱」綽號也被重新翻了出來，最近大家都開始這麼喊他了——

　　等等，這麼一想，居然真有點像傳說中的「霸凌」啊？沢田綱吉呈囧字臉。

　　「不、大家並沒有做出過什麼過激行為。而且我也不是別人說什麼都會照做啦……」他沒什麼底氣地說，「如果是特別麻煩的事，也會找借口糊弄過去，比如家裡有事要提早回去、或者身體不舒服什麼的。」

　　嗚哇……他到底在說什麼，這不是顯得更加沒出息了麼？

　　一面這麼腹誹，沢田一面硬著頭皮繼續。

　　「那剛剛呢，為什麼不拒絕？」黑影再次問道。

　　「因…因為不算特別麻煩。我順便幫個忙，吉野同學也會輕松一點……」

　　沢田綱吉感到對話繞了個圈回到原點，心裡卻想著：早知道會和個怪人一起被關在倉庫裡，他絕對拼死也要找理由推掉這件事。

　　黑影聞言陷入沉默。趁著這個機會，他趕緊更換了話題：

　　「對了學姐，你知道倉庫的其他出口嗎？現在大門怎麼推都推不開……」

　　「…推？」黑影有些疑惑地重復一遍，然後突然撐起身體，直接躍下了高高的軟墊。

　　輕巧落地後，她又從角落拎起一根細細長長的不明物體，緩緩朝門這邊走來。

　　沢田綱吉被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一時間腦子裡全是「初一男生因不明原因被學姐持棍型凶器暴揍」這樣的法制新聞。

　　難道是剛剛一不小心說了什麼激怒她的話——怎麼辦、新買的漫畫還沒看完呢！

　　眼看黑影越來越近，一只慘白修長的手緩緩落下，他不禁認命地閉上眼睛，在心中吐露了悲慘的遺言。

　　不過最終，腦內那些凶殘的場面都沒發生。他只是被輕輕拉遠了一點。

　　「哢嗒——」與大門被開啟的金屬碰撞聲響一同降臨的，是閉著眼都能感受到的明亮光線、以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冷香。

　　「倉庫的門是用拉的。」黑影慢吞吞地說。

　　「……誒？？？」

　　察覺到自己究竟犯了怎樣白痴錯誤的沢田綱吉頓時面紅耳赤，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真、真是萬分抱歉！！！」

　　就在他埋頭找地縫的時候，又聽黑影沒頭沒尾地說道：

　　「我覺得…如果是自己不願意做的事，還是好好拒絕掉比較好。」

　　「誒？」

　　「聽你剛剛的話，你把他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了吧？」她低聲道。

　　「那樣會很辛苦。沒有人會因此體諒你。久而久之，大家只會習以為常……或者變本加厲。」

　　她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卻突然剎住了，快得像被什麼毒刺蟄了一下。

　　「…抱歉，是我多言。恕我先失陪了。」

　　黑影、不，應該說學姐，冷冰冰地與他道了別。

　　驚慌之下，沢田綱吉也沒顧得上好好看清她的樣子，來得及看到的只有一個高瘦的背影，抱著一個極其細長的黑色袋子，不緊不慢地消失在教學樓拐角。

　　「什、什麼啊……」沢田綱吉呆呆握著掃把，一瞬間感到某種震動，但很快又覺得不能理解，似乎黑影的話裡包含著的什麼東西，是他所不能贊同的。

　　「好怪的家伙……」他想了想，又耿直吐槽道，「倉庫怪人……」

　　--

　　然而還沒過上幾天，就如同被倉庫怪人不幸言中一般——

　　「喂，廢柴綱——中庭的打掃你來替我們做了，可以吧？」

　　「但是…今天應該是輪到田中同學你們值日……」棕發少年一邊小聲反駁，一邊腹誹類似情形最近出現得是不是太頻繁了點。

　　不，說類似情形或許不太准確——畢竟說出這話的田中與吉野同學不同，是班上有名的「不好相處」。

　　和他玩在一起的男生也都一樣，臉上掛著流裡流氣的笑容，在班上大聲地議論女生。沢田一點也不喜歡他們。

　　「哈？你在說什麼啊？區區廢柴綱——」田中眯起眼睛，居高臨下地盯著沢田。

　　他身邊的男生也像收到信號一樣聚攏過來，把瘦弱的少年圍在了正中間。

　　「既然是廢柴就乖乖幫我們打掃，」田中伸出手，重重推搡了他一把，「喂，可以的吧？」

　　他被推得朝斜後方倒去，但很快又被右邊的男生推向其它方向。

　　「喂！可以的吧？」右邊的男生笑嘻嘻地重復一遍。

　　還沒來得及站穩，又被左邊的男生推搡了一把。這一次的力道很重，幾乎像是被拳頭打中了。

　　「喂！可以的吧？」那名男生也笑著問道。

　　噫！怎麼辦——這次真的要變成被霸凌了！不答應的話絕對會演變成被打！

　　沢田綱吉目露驚恐，試圖從圍著他的男生間隙找到路過教師的身影。

　　然而，不要說老師了，就連光線和氧氣都好像被鐵壁般包圍過來的男生隔絕了。

　　他勉強從嗓子裡擠出聲音：「我、我知道……」

　　然而，細若游絲的妥協卻被另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了。

　　「那邊的低年級，你們在干什麼？」

　　圍著他的男生都循聲望去。借著松動的人群，沢田綱吉總算又看見了陽光，以及踩著光向他走來的，那道身影。

　　--

　　「嗚…嗚嗚……這也太感人了——這是什麼純愛文學的展開啊！」

　　「嗚哇野原同學，你怎麼又哭了！？」

　　回憶暫時中斷。時間回到現在的弓道場內，沢田綱吉連忙為再度泣涕漣漣的野原同學遞上紙巾。

　　「說到a班的田中他們，就是那群很討厭的男生吧？老是開女生的玩笑。」野原同學擤擤鼻涕，「聽說上周終於因為群聚而被委員長狠狠教訓了一頓，真是大快人心……」

　　「啊哈哈，是這樣嗎……」沢田干笑兩聲。

　　「這麼說起來，先前在倉庫裡時，沢田同學並沒有看清優學姐吧？」野原同學好奇地前傾身體，「也就是說，這次才算是你和優學姐的第一次見面！」

　　「唔、嗯……算是吧……」沢田綱吉目光閃躲一下。

　　「那沢田同學對學姐的第一印像是怎樣的呢？」野原同學眼中充滿了八卦的光彩。

　　「可愛？還是說帥氣？又或者果然是成熟？」她一連給出了好幾個選項。

　　這個問題似乎也引起了優的好奇。被二人用無比專注的目光盯著，褐發少年不由感到壓力倍增。

　　「嗯……非要說的話……」他回想一下，然後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

　　「——大概是『可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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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邀請

　　「哈？？？」

　　聽到了與純愛小說展開大相徑庭的形容，野原同學目瞪口呆，優也輕輕挑起眉毛。

　　「因…因為啊！」擔心會被誤會，沢田綱吉趕忙看著優，手忙腳亂地比劃起來。

　　「學姐那時候握著那麼高那麼長的一根黑棍子……」

　　「身在道場，居然把和弓袋說成是黑棍子。沢田，小心弓道之神降下懲罰喔？」優垂眸飲了口熱茶。

　　「…不，唯獨這點我完全不擔心，要罰肯定也是學姐先被懲罰……」畢竟你都在道場開起戀愛商談的神棍課堂了！

　　不過，比起長度驚人的和弓，其實還是那時候的學姐本人更可怕。沢田綱吉悄然想道。

　　臉色慘白灰暗；眼眶底下泛青，眼神也空落落的……像一張浸了水的白紙，散發著死氣沉沉的氣息。

　　不過像這樣的細節，應該是不需要講給野原同學聽的。

　　懷抱著這樣的私心，沢田綱吉繼續著講述。

　　--

　　「你…你是？」

　　看清楚來人，田中的氣勢頓時有些松垮下去。同樣地，沢田綱吉感受到周圍的其他人也都在瞬間心生動搖。

　　畢竟對方一看就是三年級的學生。

　　對於剛剛邁入國中的一年生來說，與二年級的前輩還能勉強插科打諢一番。但在更加成熟的三年生面前就不行了，無論閱歷還是氣勢都被遠超。沒錯，三年生是更為遙遠的、近似於另一物種的存在。

　　來人根本沒有理睬田中的問話，只是冷冷重復了一遍先前的話：

　　「你們在做什麼？」

　　「也…也沒什麼！就是在普通聊天而已。喂，對吧廢柴綱？」田中勉強硬氣起來，用一種隱含威脅的語氣向著沢田綱吉道。

　　「啊…嗯。」沢田含混地應了一聲，低著頭沒再說話。

　　「…看樣子，都是1年A班的學生吧？」學姐繼續道。她的神情無比冷漠，相較之下，被一語道破班級的田中等人則明顯變得動搖和弱勢了。

　　「這樣干擾弓道社正常社活的行為，請不要再出現第二次。」

　　「什…前輩在說什——」然而，即使更換成了敬語，田中的話還是被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同理，圍住我社成員這樣容易引起誤會的行為，也請不要讓我看見第二次。」學姐冷冰冰地說道。

　　她的言辭維持在一個國三前輩會對國一新生使用的、最基本的禮貌上，無可挑剔、從容傲慢。

　　說完，她看都沒看田中一眼，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尚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沢田身上。

　　「走了，沢田。」

　　「誒…啊、是！」沢田綱吉條件反射地應道，忙不迭地跟上她的腳步。

　　徒留田中等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誒？所以意思是…廢柴綱加入了弓道社！？」

　　「我們學校還有弓道社麼……？誒——什麼時候有的？」

　　「剛才那個前輩，長相好可愛……但是好可怕！」

　　「…………」這是自覺顏面受損又不願意承認的田中。

　　「都看什麼看！還不快點打掃完去商業街了！」他咒罵了一聲，然後憤憤地拿起了掃把。

　　另一邊，褐發少年猶猶豫豫地跟在學姐身後。

　　堪堪脫離了險境，他目前最大的願望是趕緊回家窩進被子裡。然而，果然還是應該先道謝才行。

　　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謝謝學姐救了我」這種、會不會太遜了點？

　　因此，苦惱的少年只好數度陷入欲言又止的循環。

　　直到學姐將他帶到無人的陰影處，然後自己停下了腳步。

　　「之前，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學姐看著他說道。

　　「是…是的！我記得的！」沢田綱吉連忙道。事實上，剛才聽聲音就認出來了，是前兩天在倉庫的時候。

　　到了現在，他終於有機會好好地注視她。然而在接觸到那雙淡琥珀色瞳孔的瞬間，沢田綱吉又是一愣。

　　井水一樣的眼睛。深沉黯淡，裡面沒有映照出任何東西。

　　「恕我之前一直沒自我介紹。」學姐慢慢地說道，「我叫優，最近剛剛轉學到並盛，還請多多指教。」

　　「請、請問姓氏是何呢？」受她文雅的說法影響，沢田嘴裡也不受控的冒出了詭異（且錯誤）的古代措辭。

　　學姐聞言沉默一下。

　　「現在的話，沒有姓氏。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怎麼可能沒有姓氏……認真的？還是說皇室成員！？

　　沢田綱吉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但在表面上，他還是恭恭敬敬地道謝了。

　　「我、我明白了！剛才真是多謝優學姐！」

　　「…不需要道謝。」優學姐面無表情，「下次如果遇到同樣的事，不妨借用弓道社的名號。」

　　「誒？」沢田綱吉瞪大了眼睛，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如果又被強迫做不喜歡的事，可以的話，請用弓道社作為理由拒絕。」這次優學姐說得更直白了一點，「目前社團是我在管理，所以不需要有其它方面的顧慮。」

　　「如果遇到難以解決的事，也可以來三年級的樓層找我。三年A班，名字是『優』。」

　　學姐的語氣十分鄭重。空洞的眼瞳卻並未映照出他的樣子，視線虛浮地移開了。

　　「那麼，恕我先失陪了。」說著與先前在倉庫時別無二致的話語，她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就慢慢地走遠了。

　　「……誒？」沢田綱吉呆呆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還是沒太搞明白狀況。

　　剛剛學姐的意思是，以後他可以借著弓道社的名號、就這麼在校園裡肆意妄為嗎——多余的值日一個也不要做，哪怕遲到早退也可以用社活當借口？誒？？？

　　還沒等他腦海裡冒出更加沒出息的想法，就聽到後方傳來另一聲熟悉的、充滿興味的感嘆。

　　「啊呀，真是難得……」

　　沢田綱吉扭頭望去，然後立即繃直了身體。

　　「西、西園寺老師？！」

　　西園寺老師負責他們班的數學教學，身形高高胖胖，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雖然已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齡，但仍然神采奕奕、聲音洪亮。

　　在課堂上碰到沢田答不出問題，西園寺老師總是會制止同學們的嘲笑，用幽默的話語化解他的尷尬。所以沢田非常喜歡他，並且覺得長此以往下去，自己說不定也能喜歡上數學。

　　「喔，沢田，這邊、來這邊！」西園寺老師神神秘秘地朝他招手。

　　「剛剛我可是全聽到了。雖然優是那麼說了，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老師的笑容到末了，又透露出一點狡黠的意思。

　　「要不要干脆就這樣，加入我們弓道社呢？」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中的學姐：失去高光（bushi）


第17章 弓道場

　　講實話，面對這樣一份突如其來的邀請，沢田綱吉不是沒有心旌搖曳過。

　　而最後之所以會接受，除了不想辜負西園寺老師的期待以外，大概也有對弓道社心懷憧憬的緣故。

　　因為啊——弓道社什麼的，雖然他還搞不明白弓道究竟是什麼，但果然一聽就很厲害吧？

　　而且漫畫裡不是也經常出現這種橋段麼：像他這樣的廢柴在學校被奇怪但有才能的前輩收留，從此踏上堅定的夢幻征程——說不定他其實有高超的弓道才能，所以才會被優學姐那樣的怪人和西園寺老師一眼相中！

　　好！干脆從今天起就努力學習弓道！花上幾天成為超絕的弓道天才、贏得各種比賽，然後被班上同學「唔喔——」地誇贊！

　　懷抱著這樣單純且夢幻的期待，沢田綱吉第一次拉開了並盛中學弓道場的木門。

　　——歪斜的箭靶，荒草叢生的射場，古舊的木質地板，晦暗的和室中央，眼底發青的優學姐陰森森地朝他望過來。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沢田綱吉條件反射抱頭蹲下，凄慘的哀嚎在道場響徹。

　　--

　　「具體的事項，我已經聽西園寺老師說過了。」優學姐一本正經地說道。聲音在空寂的道場寒涼地回蕩著。

　　在她對面，憋屈跪坐著含淚捂頭的棕發少年。

　　……由於剛剛在道場大聲喧嘩，所以被學姐毫不留情地教訓了。

　　總覺得在道場的優學姐，比先前在校園裡遇見時嚴格好多。他悄悄想道。

　　「很遺憾，正如你所見，目前的道場還不足以支撐日常的弓道練習。所以在正式開展社活以前，」優學姐展開一卷卷軸，一板一眼地讀道，「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打掃射場和清理雜草，讓神聖的道場恢復二十年前的榮光。』……西園寺老師是這麼說的。」

　　等等、二十年前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地方已經廢棄這麼長時間了麼？

　　仿佛進入了一個與日常校園完全不同的世界，沢田綱吉一時間目瞪口呆。

　　「那個…學姐，你都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麼？」他小心征詢前輩的意見。

　　優學姐沉吟片刻，然後慢慢卷起卷軸，「不，到目前為止，我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不，你手裡面的就是很大的問題啊！為什麼這裡會突然出現卷軸？忍者麼！？還是說戰國時代！？

　　沢田綱吉內心咆哮。

　　可惜優學姐聽不到他的os，已經開始自言自語地總結起任務來了。

　　「首先是清理雜草，然後打掃和室、地板，最後再修繕和弓、更換標靶……」

　　「那個、學姐，」盡管內心對打掃工作有點不情不願，沢田綱吉還是弱弱舉起了手，「請問我要做些什麼？」

　　優學姐看他一眼，道，「那就辛苦沢田之後幫忙一起替換標靶。」

　　「誒？但是之前的工作……」

　　「嗯，之前的工作都比較耗費體力。你可以先在旁觀察學習，覺得無聊的話，回家休息也不要緊。」學姐平淡道。

　　不得不說，「回家休息」四個字瞬間戳中了棕發少年的內心。可這樣一來，學姐不就要獨自負擔起幾乎所有的勞動麼……他猶豫一下，還是沒有出聲應和。

　　這副遲疑的情態被優看在眼裡。她輕輕嘆息了一聲，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

　　「沢田是被西園寺老師硬拉來的吧？那位老師總是心血來潮，其實你不必遷就他的。」

　　……不，與其說遷就，倒不如說他真是主動來的。帶著成為「弓道天才」的幻夢。

　　沢田綱吉眼神迷離了一瞬。

　　「如果你不想參加社團，可以直接和我說。不用擔心西園寺老師那邊，我會負責跟他溝通明白。」

　　優學姐看著他，語氣十分認真。他卻不由地想低下頭避開對視。

　　真奇怪，明明學姐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無比符合他內心的期望，但答應的話語就這麼卡在喉間，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不行不行。

　　沢田綱吉像小狗甩掉雨水那樣甩甩頭，再抬眼時，目光雖然仍透出些許羞怯，但已是十分堅決了。

　　「我…果然我還是來幫優學姐一起吧！兩個人一起的話，總會比一個人要好一些吧？」

　　聞言，優微微一愣。然後看到他邊說著「首先是拔草對吧？」邊匆忙站起身來，結果左腳絆右腳「噗通」一聲摔到地上，順便帶翻了一旁的水桶。

　　下意識想去扶的手堪堪停在半空。

　　「痛痛痛痛……」褐發少年齜牙咧嘴，心裡一時無比郁卒——明明他已經好久沒平地摔過了！真是的，還以為這個習慣已經隨著小學卒業變成黑歷史了！

　　「…噗。」

　　偏偏在這時，他聽見這樣一聲可疑聲響。

　　「…學姐、你剛剛是不是笑了？」他郁悶地問。

　　「…？沒有的事。」優學姐已經恢復了平淡的表情，照樣一副目無下塵的樣子。

　　「不、道場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沢田綱吉大著膽子說道，「學姐你剛剛絕對笑了吧……」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開個玩笑逗逗他：道場已經廢棄了這麼長時間，怎麼能確定沒有吸引來幽靈一類的東西呢？畢竟西園寺老師之前說過這裡鬧鬼喔之類的話。

　　但又怕真的嚇到他。很快，優的眼睛一黯，嘴裡一板一眼地說道，「沒有事吧？沒事的話，我們就正式開始清掃工作吧。」

　　「是——」沢田綱吉連忙爬了起來。

　　於是第一天：兩個人一起沉默地拔野草。沢田發現學姐不怎麼喜歡說話，絕大多數時間都在默默干活；但人很客氣，言必說謝謝，明明沒有擺三年生前輩的架子，卻讓人感到有些難以接近。

　　第二天：繼續拔野草。他開始習慣這種不交流的作業模式，只是偶爾想偷懶的時候卻看見學姐還在干活，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第三天：拔野草。學姐上手比他快，所以偶爾會指點他一下。

　　……

　　第不記得多少天：破天荒地，優學姐抹地抹到一半，突然有點遲疑地叫了他一聲。

　　「…沢田，」她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又很快抿住，好像倏忽間打消了說話的念頭。

　　沢田綱吉小心翼翼觀察一下她：還是和之前一樣，一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黑眼圈甚至更重了，總擔心學姐會在干活途中毫無征兆地倒下……

　　噫，如果學姐真的倒下了，他要怎麼辦？醫務室和弓道場離得好遠，萬一因為他的緣故而耽誤了什麼——

　　懷抱著這樣半是關懷、半是怕惹禍上身的擔憂，褐發少年試探著道：

　　「學姐……是覺得累了嗎？那樣的話，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聞言，優學姐先是立即搖了搖頭，但又很快垂下眼簾，低聲道：

　　「…那我去廊邊坐一會兒。你需要幫忙的話就叫我。」

　　內心巴不得她這樣做的少年使勁點點頭：「我知道了，學姐請盡管休息！」

　　再之後，當他終於完成了射場的清理、想要告知優學姐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靠在廊柱邊沉沉睡著了。

　　微風吹過，頰邊的發絲被輕輕拂起，又有點凌亂地落到唇邊。反而為平日裡一絲不苟的學姐增添了一點可愛。

　　總覺得優學姐平時給人的感覺……像一根時刻繃緊的弦。他驀地想道。

　　但是此刻，弓弦卻不可思議地松弛了下來。雖然可能也只是這一刻而已。

　　即便是弓弦，繃得過久也會很辛苦吧？說不定還有點危險……這麼一想，學姐的反應算不算一件好事呢？

　　應該是好事吧……如果是好事，那就再好不過了。

　　國中一年級，尚且對弓道一竅不通的褐發少年悄然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的27：既然如此，今天的清掃工作就先一個人做了吧╮(╯▽╰)╭現在的27：……還能怎麼辦呢，自己養出來的鹹魚只能自己寵了_(：з」∠)_下章收個尾就進入新日常啦~接下來會嘗試一段時間日更，明天開始更新時間改到晚上9點，請大家多多指教~~筆芯！


第18章 tbc

　　「就這樣，學姐這根弓弦越來越松……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變成了現在無可救藥的懶惰模樣。」

　　沢田綱吉結束了回想。

　　「唔、應該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我和優學姐第一次遇見時的事。」

　　「誒——！？」

　　野原和優一起發出了意猶未盡的喊聲。

　　「野原同學也就算了，學姐你是為什麼也要跟著叫啊！」沢田綱吉瞪著故事的另一個當事人。

　　「不，因為總覺得那段時間的記憶有點模糊……現在回想起來，簡直就像上個世紀的事情一樣。」優學姐優雅地扶了扶太陽穴。

　　何止是上個世紀——回想起當初那個會搶著干體力活讓他直接回家的優學姐——她如今的變化根本可以登進吉尼斯紀錄！

　　由於知識的匱乏，沢田綱吉在心裡進行著這樣完全錯誤的吐槽。

　　「不對！不行！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了！」這時，野原同學推開他們兩個，像演話劇一樣跑到了道場正中。

　　「冷艷孤高的神秘學姐！」她一指茫然坐在原地的優。

　　「還有柔情似水的可愛學弟！」再一指抽搐著嘴角、此刻內心必然滾動著無數條吐槽彈幕的沢田綱吉。

　　「表面上是學姐庇護著學弟！內裡卻是學弟陪伴著學姐！」野原同學沉醉地雙手捧心。

　　「這個故事怎麼可以沒有後續——我想知道！後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不，野原同學，後來姑且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沢田綱吉流著冷汗，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我們一起打掃好了道場、然而學姐並未像她說的那樣開展弓道活動、反而做起了戀愛商談、成為了一個滿嘴胡話的騙子……」

　　「啊呀，沢田真是失禮，我可不是騙子喔？」/「前輩才不是騙子！前輩是我的戀愛保護神才對！」

　　優學姐淡定的反駁與野原同學激動的維護聲同時傳來。

　　「是、是……」沢田綱吉眼神死地說道。

　　「但是果然，我也很好奇後續呢，哪怕是在還未到來的將來——」溫柔的女聲突然自弓道場門口傳來。

　　「子安老師！？」沢田綱吉的眼睛差點脫眶而出：老師又是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啊！？

　　「抱歉抱歉，我本來是想就上次的委托對弓道社聊表心意，所以就自作主張、做了曲奇小餅干帶來。」子安老師面露歉意，抬起手上拎著的精致小籃。

　　「但沒想到你們在說故事……結果一不小心，我也聽入了神，錯過了離開的時機。」老師苦惱地咬咬嘴唇，「希望優同學和沢田同學不要介意？」

　　反正也說給野原同學聽了。沢田綱吉剛想搖頭表示沒關系，身旁的優卻露出一點為難的表情：

　　「嗯……如果老師願意保密的話？」

　　「嗯！當然沒有問題！」子安老師立即點頭答應。

　　「那就再好不過了，非常感謝老師！」優自然地將她迎進道場。

　　「啊、這麼說起來，承蒙老師上次關於漢堡肉的指教。可惜後來我嘗試獨立完成，明明前面的步驟都沒有問題，結果卻失敗了……」

　　「會不會是最後的火候沒有掌握好呢……嗯，我們就邊吃曲奇邊聊吧？」

　　目睹三言兩語就再度籠絡了子安老師的優學姐，沢田綱吉嘴角抽搐。

　　——憑他對學姐的了解，她剛剛的為難表情絕對是有意為之！目的是賣子安老師一個人情！

　　學姐有時可怕就是可怕在這種突如其來的世故上！

　　但是話又說回來，除了戀愛商談外，現在弓道社又要把業務拓展到烹飪上了麼……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他這輩子大概都無緣成為「弓道天才」了吧？

　　望著坐在子安老師和野原同學中間、成天不務正業的優學姐——她正小口小口吃著曲奇，眼睛微微眯起，流露出些許饜足的神態——沢田綱吉抓抓頭發，露出了非常無奈的表情。

　　……嘛、還是算了，現在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

　　--

　　轉眼又是夕陽西下，道場外傳來零星的幾聲鴉啼。

　　沢田綱吉放好了清掃工具。子安老師和野原同學都已經換好鞋子到了室外，優學姐則等在玄關處，此刻正同他一樣，靜靜望著空曠干淨的弓道場。

　　——脫胎換骨的道場，即便光線晦暗也與初見時的落寞黯淡不同，此刻正溫柔地盛著黃昏。

　　……算是他和學姐之前共同努力的成果吧。

　　沢田綱吉內心不可思議地湧起一股滿足感。

　　「沢田，我要鎖門咯？」優學姐在門口對他說。

　　「是、馬上就好！」他闔上櫃子，一路小跑回到玄關處。趁著彎腰換鞋的功夫，又偷偷地看了學姐一眼。

　　……其實剛剛，他還對野原同學隱瞞了其它的事情。

　　開學時在倉庫的相遇，並不是他和學姐真正意義上的初見。

　　沒錯，那其實是在更加久遠的時候、遠在倉庫之前。

　　現在的學姐估計早就不記得了。他也早就決定把關於那件事的記憶深埋在心底，不對任何人提起。

　　「沢田，」優突然小聲叫他，「對野原學妹和子安老師說謊了呢，剛剛。」

　　「誒？」沢田綱吉一愣。

　　外面隱約傳來野原和子安老師聊天聲，隔著木板不甚清晰。於是優更加壓低了聲音：

　　「因為、倉庫那次其實不是第一次見面吧……還是說沢田已經忘記了？」

　　她的語氣是一種共同隱瞞秘密的、共犯般的親密。已經沒有了黑眼圈、淡琥珀色的眼眸澄澈，清晰地映照出了他此刻呆愣的表情。

　　「…啊，」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優突然視線平移。

　　「走了，沢田。」

　　「誒…等等！學姐，難道說你還記得——」褐發少年反應過來，立即漲紅了臉。

　　「啊啊，今天的夕陽格外紅呢。」

　　「好敷衍、轉移話題轉移得也太明顯了啊喂！」

　　鏡頭上移再上移。晚霞燦爛，拌嘴吵鬧聲不斷。

　　——看來，未來有緣還會繼續講述呢。

　　關於雙方都未曾忘記的、於無意之間締結下的珍貴羈絆。

　　作者有話要說：

　　共同隱瞞小秘密，算是預備役小情侶的一點小默契！真正初見文案有寫，是個既俗套又有點搞笑的故事hhh回憶篇正式結束~下章開始進入新日常，感情線同步進入新階段，我將之命名為「發育吧，27！」（bushi）（住嘴啊）


第19章 學姐生病了

　　「啊啊……」

　　課間時間，沢田綱吉有氣無力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

　　剛剛的數學課，他又因為沒回答上問題而被根津當眾嘲弄了一番。

　　討厭的根津、就算是東大出身，也不至於說出「學習差的人連活著都不配」這種話吧？

　　干脆今天午休也躲去弓道場好了……不知道學姐會不會也在。

　　他正這麼想著，身後突然傳來同班男生帶點驚慌的呼喊：

　　「喂，阿綱，快點出來！外面有前輩找你——」

　　不只是那位男生而已，周圍突然也一片嘈雜。班上幾乎所有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門外。

　　沢田綱吉著急忙慌地站了起來。

　　說到會來班上找他的前輩，而且還是會引起騷亂的那種、那不就只有——

　　懷著點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期待，他匆匆跑到了門外。

　　教室門口。

　　雄偉得不像初中生的強壯身軀、深邃成熟的面容、還有挺立的飛機頭，嘴裡叼著根葉子的男性前輩微微皺眉，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沢田綱吉瞬間汗如瀑布後背狂流。

　　還以為是優學姐找他——結果來的居然是風紀委員啊！！！

　　最近、最近應該沒有做過違反校規的事情才對？他在腦內陷入瘋狂回想：沒有遲到也沒有早退、校服好好地穿好了、在走廊上奔跑的事也完全沒有——

　　就在這時，威嚴的風紀委員終於開口了：

　　「弓道社的副社長…沢田綱吉對吧？」

　　「啊、是！」褐發少年一個立定挺身，感覺全身都在發抖，只靠頑強的腳後跟勉強支撐著。

　　難道說、在社團活動期間開展戀愛商談的事終於被發現了……那些全部都是優學姐的錯——

　　「本周會舉行並中第一學期體育社團全體會議，地點在第二會議室，每個社團需要各派一名代表參加。」高大的風紀委員邊說邊遞過來一張A4紙。

　　「如果社團在暑期有集訓或是合宿計劃，需要提前進行申報。這點還請不要忘記。另外，在假期使用學校設施的申請也要按時提交。」他公事公辦地說了一長串。

　　並中…社團…學期……什麼體育？

　　沢田綱吉還在糾結最初那個會議的名字。但看到風紀委員威嚴的面孔，又不敢多問了。

　　「我、我知道了！」他囫圇應道，趕緊接過了申請表。

　　「我剛剛說的，你真的有聽清嗎？」風紀委員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是、是的！」被那凶神惡煞的目光一激，一股求生本能直竄沢田後腦。

　　「這周要開會！會前要填表！」他大聲說道。

　　風紀委員：「…………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在離開前，那位表面凶惡的風紀委員又貼心地補充道，「本來會議的事應該直接通知給各個社長。但你們社長今天請了病假，就辛苦你代為轉達了。」

　　留下攥著表格的褐發少年原地愣怔：

　　「…誒，優學姐她、生病了？」

　　--

　　「叮咚——叮咚——」

　　沒有回應。沢田綱吉猶豫一下，又低頭確認了一下三年A班的班主任老師提供的住址。

　　並中舊職工宿舍，20A室。

　　「應該是這裡沒錯吧……」

　　他正要再按門鈴，就聽見門的另一側傳來一陣激烈的「叮呤咣啷」聲，然後大門被倏地拉開一條縫——隔著頗具年代感的防盜鎖鏈，貼著退燒貼、發絲散亂的優學姐出現在了門口。

　　「嗚哇、學姐！？你沒事吧？」剛剛屋子裡是發生什麼了！？

　　優學姐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幾秒，「請問有什麼事？」

　　「呃，今天風紀委員來找我，說是這周要開社團會議，」沢田綱吉猶豫一下，將手裡的東西隔著門縫塞給了她，「這是會議要用的表格，還有老師讓帶給你的學習資料……」

　　「…我明白了。勞煩您特意跑這一趟，感激不盡。」優學姐有禮有節地收下了東西。

　　這樣一來，任務就算完成了吧？今天沒有社活，接下來就可以直接回家、悠閑地躺在床上看漫畫打游戲了。

　　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沢田綱吉又觀察一下學姐，回想剛才她使用的敬語、以及現在這種冷淡生疏的目光，遲疑著問：

　　「學姐，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學姐罕見地陷入了猶豫，「班長さん。」

　　沢田綱吉：「……」明顯就是隨便蒙了一個最可能來送作業的人選吧你！

　　「優學姐——是我啊！沢田綱吉！」他蹙著眉道。

　　「騙人，」優反駁道，嚴肅剛正又莫名可愛的樣子。

　　一瞬間，少年覺得仿佛在配合她出演什麼「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的兒童安全防範意識小短劇。

　　「沢田才沒有長著兩個頭！」

　　「……沒有人會長著兩個頭吧喂！」她真的不要緊麼？發燒都燒出重影來了啊！？

　　「嗯……」

　　優學姐又凝神細看他幾秒，然後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原來真的是沢田啊……已經到早上了麼？」

　　「…不，現在已經是放學時間了。」好歹被成功認了出來，沢田綱吉嘆了口氣，「學姐你真的不要緊麼，感覺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沒事，每年到換季的時候都會這樣來一遭。」優頓了頓，又道，「沢田要進來嗎？沢田的話應該沒關系……」

　　說著這樣不知道是做客邀請還是自言自語的話，她干脆地解下了防盜鏈，然後就直接拖著步子返回了屋內。

　　褐發少年猶豫一會兒，終於還是輕手輕腳推開門，探著頭道：「打擾了……」

　　映入眼簾的屋子是很典型的舊式獨居結構。進了玄關就是一個狹長的簡易廚房，再往裡是客廳，中間的矮桌四腳朝天翻倒在一旁，東西散落一地，估計是學姐起床開門時撞到了，所以才會搞出那麼大的動靜來。

　　盡頭是一個半開的壁櫥，隱約能看到淡藍色的床鋪……啊，應該是學姐睡覺的地方。

　　他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怎麼辦……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來女孩子的房間做客。雖然這個女孩子指的是學姐、指的是優學姐沒錯！

　　等確認她沒事就趕緊回去吧……莫名慌起來的少年在心裡下了決斷。

　　「沢田，可以先去客廳坐。」

　　優學姐悶悶的聲音傳來。她似乎對客廳的狼藉一無所覺，此刻正一門心思在冰箱裡翻找著什麼。

　　半開的冰箱門把她的頭擋住了一大半，發絲若隱若現，扶在冰箱門的纖長五指慘白分開，有點像那種劣質恐怖片海報上的女鬼……

　　沢田綱吉被嚇得「噫」了一聲，別扭的旖念轉頭就被衝淡了不少，當即老老實實跪坐到了客廳。

　　跪坐在客廳，又不好意思東看西看，只能僵硬地等待學姐過來。可是等了半天……

　　冰箱前的優學姐還是一言不發、甚至一動不動。過了半晌，隨著「哐當」一聲響，扶著冰箱門的手突然軟軟垂下了。

　　「學、學姐！？」褐發少年驚慌地一躍而起，結果不小心撞到了翻倒的矮桌一角。

　　「唔！」他吃痛地發出一聲悶哼，也顧不上腳尖傳來的尖銳疼痛，連滾帶爬衝到了優面前。

　　「Zzzzzz……」只見少女以一種扭曲的姿勢陷入了沉眠。

　　「優學姐！？快醒醒、不可以把頭伸進冰箱裡睡覺啊啊啊！」他試圖把人從冰箱裡拖出來，結果用力過猛。眼看學姐的頭就要重重磕在牆上，趕緊又猛地往回一拽。

　　就這樣，學姐以一種凄美的姿勢仰面躺在他懷裡；過了半晌，她才迷茫地睜開了眼睛。

　　「是沢田啊……現在家裡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就只有這個。」她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將一個硬硬的小盒子塞進他手裡。

　　「來吧，請好好享……」還沒說完，她就脖子一歪，靠在他懷裡徹底沒了聲音。

　　留下無措的褐發少年欲哭無淚：

　　「學姐！？也不可以就這麼睡，快醒醒了！再說了、普通來家裡做客，哪兒有人會招待納豆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さん=桑，因為不想打中文諧音所以干脆用日語偷懶了的作者是屑_(：з」∠)_回歸搞笑日常！生病篇主題：在人夫的道路上不要大意地越走越遠吧，27！


第20章 照顧

　　一塊退燒貼四平八正地貼在腦門上，淺栗色的額發被倉促撩起。少女雙頰浮現出不自然的潮紅，半闔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吐息著。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人搬到了壁櫥。沢田綱吉幫她掖好被子，十分擔憂地望著她。

　　「學姐，你要不要還是給家裡打個電話？」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問道。燒成這樣，果然還是應該聯系家人過來照顧才行。

　　然而，幾乎是在聽到的一瞬間，她就立刻蹙起眉頭，幅度很大地搖了搖頭。

　　「不要……告訴家裡。」優的眼睛稍微睜開一點，茫然地望著上方，然後突然道，「…討厭那裡。」

　　這句話說得突兀，像在賭氣。她眼中有一道冷茫一閃而過，但是很快，那種微冷的神情就又被痛苦急促的呼吸取代了。

　　「不聯系…家裡。」她的眼珠不安地動了一下，轉向了他的方向，好像要他也跟著承諾似的。

　　總覺得……生病的學姐就像小孩子一樣。

　　「知道了知道了，」沢田綱吉也趕忙像哄小孩一樣哄道，「不聯系家裡。」

　　聽罷，她的眼睛便又安心地闔上了。

　　「…睡一覺就好。你先回去……辛苦……」她顛三倒四地說道，聲音越來越小。

　　真是的……這種情況，肯定也不能放她一個人待著吧？

　　沢田綱吉邊想邊看了眼時間：才下午4點20，遠遠沒到平常社活結束的鐘點，倒是暫時不用擔心媽媽那邊……

　　這麼一想，他認命地嘆了口氣，輕輕闔上了壁櫥；又把客廳那張翻倒的矮桌扶起，幫她把散落一地的東西撿起來收好。

　　一盞黃色的塑料台燈。看起來像是百元店的便宜貨，還好還好，尚且運作正常。

　　各種各樣的課本。看著封面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字母符號、以及全是漢字讀都不會讀的古詩文，褐發少年不由心生敬畏——三年級的學科都好厲害！但一想到兩年後他也要學，心裡就又是一陣抵觸。

　　幾本筆記本，應該是整理好的學習資料。其中一本攤開在正中，筆跡非常工整，部分文字拿紅筆做了記號。幫忙合起收好。雖然他一點也看不懂內容，但一看就知道，優學姐一定是個優等生。

　　一些圓珠筆和尺子之類的文具。同樣來自百元店的廉價設計。

　　旁邊還有一沓薄薄的海報，幸虧用大頭針夾住了一角，才沒有散得到處都是。拿起後，沢田綱吉下意識翻了翻，全是些招聘打工的廣告。有些在薪資上打了紅圈，有些則是在地點上打了叉。

　　學姐她……果然過得很不容易吧？

　　沢田綱吉蹙了蹙眉，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最後是一個扎得牢牢的、深藍色的布袋，立起來有大半個課本那麼高，堪堪能單手握住。

　　明明上面印有的是常見的、像征「幸福吉祥」的清海波紋樣，但卻莫名散發出一種與其它物品格格不入的高貴。

　　……說高貴或許有些誇張了。但這確實是沢田綱吉看到時的第一感受。

　　他沒拆開來看，心裡卻已經隱隱預感到：這大概是很重要的東西。因此放置的時候非常小心。

　　收拾好矮桌上的東西——說是收拾好，其實毫無整理經驗的少年也只是把它們哆哆齊然後疊放在一起，布袋被小心安放在了一旁——沢田綱吉百無聊賴地環顧客廳。

　　客廳裡的布置非常簡潔。除了矮桌就只有一個老式櫃子，被黑布包裹的和弓斜斜倚靠在櫃旁。

　　說起來，學姐真的有在練習弓道麼？從認識那天起她似乎就在不務正業，一開始還會抱著和弓出現在道場，後來干脆連帶都不帶了……

　　他東想西想著，思緒在弓道社上停了一停，又突然蹦跶回了叼著葉子一臉威嚴的風紀委員那邊。

　　【「本周會舉行……會議……各派一名代表參加。」】

　　等等！

　　褐發少年唰地一驚。

　　會議就在後天，每個社團一名代表。可弓道社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學姐這幾天都請病假，那參加會議的豈不就是……

　　他頓時目露驚恐。腦內已經開始上演起悲慘的絕命小劇場：

　　他顫顫巍巍推開門，一百多個面相凶狠的風紀委員齊刷刷向他看過來；會上有一個問題沒能答得上來，憤怒的風紀委員們把他逼到角落，眼中紛紛射出了紅色的激光……

　　不行不行！絕對會死！這樣的艱巨使命他絕對承擔不來、絕對！！！

　　短暫的崩潰後，油然而生的是另一種沒出息到極點的堅毅決心。

　　——這兩天絕對要照顧好學姐！拼死也要讓她在後天前恢復健康！！！

　　但是話說回來…照顧病人，應該怎麼照顧來著？

　　褐發少年瞬間變成呆愣的豆豆眼，幸虧靈光一現掏出手機，以學習時從沒有過的認真態度專心致志地搜索起來。

　　--

　　就在少年堪堪准備妥當的時候，壁櫥那邊突然傳來「咚」的一聲輕響。

　　沢田綱吉一愣，趕忙小跑過去，拉開了門。

　　驟然接觸到光線，優眯了眯眼，一只手垂在被褥外面，眼神還是暈乎乎的。

　　「學姐？現在有沒有感覺好點？」

　　「嗯……」她喑啞著嗓子應了一聲，「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大概一個多小時，」沢田看看時間，殷切問道，「學姐要喝水麼？」

　　【每天給病人倒水。】

　　優點點頭，勉強撐起身體，「我自己……」

　　話還沒說完，褐發少年已經殷勤地將保溫杯遞到了唇邊。

　　她一愣，潛意識覺得他的態度有點可疑。

　　然而，這種熨帖難免戳中病者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她沒多想，當即握住水杯喝了一小口。

　　「……」

　　優閉上眼睛，一下將杯子推了回去，久久久久都沒說話。沢田綱吉在一旁緊張地觀察著。

　　「沢田，」她終於開口了，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含糊，「…燙。」

　　「誒？」他愣了一下，看到她以手捂嘴伏低身體的痛苦樣子才反應過來，慌亂地從冰箱翻出冰水，噸噸噸灌進杯子裡。

　　優松開捂唇的手，又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被燙麻的舌尖覺察不出危險，直到五髒六腑都被寒冰凍結，才又勉強道，「這次…太涼了。」

　　「不、不用再倒了，」制止了褐發少年再度衝出去的動作，她顫顫巍巍地躺了回去。

　　看到雙眼緊閉面色發白的優學姐，少年心中又悔又急——怎怎怎怎麼辦，學姐好像病得更厲害了！

　　「沢田……」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口叫他。本來是想讓他回去，但對上少年焦急自責的灰暗眼神，話到嘴邊就自己拐了個彎。

　　「……肚子餓了。」優垂下眼簾。

　　【病人不宜吃刺激的食物，可用清淡的粥或湯補充能量。】

　　「我、我明白了，」沢田綱吉使勁點點頭，「學姐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其實完全沒有胃口的少女陷入艱難回想，「以前…會吃八種魚翅熬的粥。」

　　那是什麼東西啊喂——！？

　　褐發少年瞬間變成斯巴達臉。

　　然而，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想搞砸。

　　於是他只點了點頭，拋下一句「學姐先好好休息」，就慌慌張張拿著鑰匙跑出了門。

　　等一路跑到了校門口，他才踟躕著停住：學姐住的舊職工宿舍離學校只有幾步路，離中心商業街卻有一段距離。

　　再說商業街賣的也都是蛋糕還有章魚燒一類的小吃。哪裡會有粥賣……家庭餐館或者中華料理店麼？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直接跑回家、請媽媽幫忙的時候，一道正朝學校教學樓方向走去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沢田綱吉眼前一亮，如逢救星般大聲喊道：

　　「子安老師！請等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永遠愛一些小情侶一方生病一方洗手作羹湯（喂）的土狗劇情哈哈哈哈哈嗝下章努力結束生病篇。布袋的話，看過京弓的筒子應該能猜出來是啥！沒看過也呆膠布，過幾章就提到了（豎大拇指）（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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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料理

　　子安老師幾乎是立刻轉過了頭。不知為何，沢田總覺得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但大概是錯覺吧……等他跑近的時候，老師已經露出與往常無異的溫柔笑容了。

　　「啊呀，沢田同學，怎麼這個時間了還在學校？」她掩嘴笑了笑，「而且還一副滿頭大汗的樣子？」

　　「是這樣的、子安老師……」他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老師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來是這樣……」沉思一陣後，她舒展開眉頭，溫柔道，「現在的家政教室或許就有你需要的東西。」

　　「真的嗎！？」沢田綱吉欣喜道，轉而想到現在已是放學時間，當即又有點赧然，「會不會太麻煩老師？」

　　「不麻煩的，」子安老師笑笑，「我本來也是要去家政教室拿忘記的東西，正好順路。跟我來吧，這邊。」

　　並中的特殊課程都安排在另一棟樓，每層都與平時的教學樓相連。除了一樓是幾間會議室、以及四樓的招待室（聽說是學校最豪華的所在）外，二三五層分別被數間化學實驗室、家政教室以及音樂美術教室占據。

　　「剛好今天教了二年級捏飯團，」子安老師打開冰箱，「嗯嗯、需要的材料都還有。」

　　她熟稔地拿出幾樣東西，又從櫃子裡翻揀出一個小小的砂鍋。然後轉過身、對著沢田親和微笑道：

　　「那麼，就教給沢田同學吧？吃起來熱乎乎暖和和的、最適合給病人品嘗的家常雞蛋粥！」

　　「…誒？」褐發少年遲疑地指指自己，「意思是、子安老師要教我做？」

　　「當然啦。」子安老師卻好像會錯了意，「沢田同學說想要好好照顧優同學對吧？既然如此，親手做出的食物可謂是最頂級最浪漫的照顧了！」

　　總覺得她好像誤會了什麼……

　　沢田綱吉流著冷汗，看她雙手捧臉、散發出「青春真好啊你什麼都不用解釋」的小花花。

　　「但是老師、說實話我一點做飯經驗都沒有，」他硬著頭皮繼續推辭道，「真的不會太麻煩您嗎？」

　　可惜子安老師只是毫不在意地揮揮手，「沒事沒事，提升學生的動手能力本來就是家政老師的本職工作。況且只是雞蛋粥這樣的簡單料理，我相信沢田同學一定可以順利完成喔？」

　　「……」

　　這回，面對成年人全然信任的笑容，沢田綱吉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

　　真、真的順利完成了！

　　望著砂鍋中被晶瑩滑嫩的蛋液包裹、但又顆粒分明的米飯，沢田綱吉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雖說中途被子安老師挽救了無數次——比如搶救打進了蛋殼的蛋液、燒得撲出來的水等等等等——但切實地依靠自己的雙手做出食物什麼的，這還是第一次！

　　看、看起來還不錯，聞起來也很香，就是不知道味道……

　　「待會兒拿給優同學的時候，可以把這個加進去，吃起來會更香。」子安老師將一小盒芝麻海苔放進了保溫袋。

　　轉頭看見褐發少年有點不安的神情時，她了然地笑笑，鼓勵般說道：

　　「不用擔心，味道絕對很好喔？」

　　「嗯……」

　　看到少年還是一臉不自信，子安老師換了一種更輕快的語氣：

　　「嗨~現在是提問時間——在家政課上，即便面對同樣的食譜，每位同學做出來的食物味道卻各有不同。沢田同學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身在教室，面對的又是如假包換的學校教師，沢田綱吉本能地感到一陣被提問的慌亂。

　　不過子安老師並未計較，反而十分寬容地彎了彎眼睛。

　　「那是因為，它們各自包含著制作者的心意。是思念著某個人、或者某樣東西，才能做出來的、獨一無二的食物。」她輕輕說道，「要知道，心意是可以被感知到的喔？」

　　「所以優同學在品嘗粥品的時候也一定能感覺到，沢田你希望她早日康復的心意。」

　　「——這是身為家政課老師的經驗之談。」如同分享什麼了不得的秘密般，子安老師朝他眨了眨眼睛。

　　老師她……一定非常喜歡烹飪吧？

　　看到子安老師露出的溫柔笑容，沢田綱吉腦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總之，有了老師這句話，他心裡一下安定了不少。

　　希望學姐能夠感受到——褐發少年以手握拳目光灼灼——他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不想去參加會議的決心！！！

　　「今天真的非常感謝老師！」校門口，沢田綱吉又向老師鞠了一躬。

　　「沒事沒事，沢田同學不用這麼客氣。」子安老師頓了頓，聲音很輕地說，「…說不定是我該感謝你才對。」

　　「誒？」

　　「啊……沒什麼。」她指指舊職工宿舍的方向，「快給優同學送去吧？她應該在等你。」

　　「啊、是！」

　　等快跑回到學姐住處的時候，沢田綱吉才突然想到：

　　之前子安老師明明說在家政教室忘了東西，可最後出來的時候卻還是兩手空空。

　　是又忘記了嗎？剛剛要是能在分別前想起來、然後提醒老師一聲就好了……

　　褐發少年有些遺憾，但也沒有多想，轉眼將這個小插曲拋在了腦後。

　　--

　　砂鍋蓋子被揭開，一股混合著蛋香的自然米香撲鼻而來。少年將裝著海苔和小菜的兩個盒子打開，又殷勤遞上勺子。

　　「這是……？」優遲疑問道。

　　與之前她做的、堪堪用於攝入足量卡路裡的食物不同，眼前的粥品等級明顯要高上一層，屬於久違了的、需要被細細品嘗的「菜肴」範疇。

　　「嗯……八種魚翅熬的粥？」沢田綱吉也猶豫一下，企圖趁她發燒蒙混過去。

　　「……」

　　學姐無言地與他對視片刻，淡琥珀色的眼瞳並未泄露出多少情緒。因此他也不知道有沒有欺瞞成功。

　　等她拿起勺子，舀起最頂上一點米粒，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少年的心髒突然又是一陣砰砰亂跳。

　　萬一不好吃怎麼辦？萬一中途在子安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果然應該先試一下味道的……不對、說到底為什麼要選擇手作料理，仔細一想果然好羞恥！！！

　　他胡思亂想著，後悔的情緒從腳後跟一路衝到頭頂，一時覺得連坐都坐不住，可其實還是僵硬地坐著。

　　就這麼僵硬著、看到學姐眨眨眼睛，放下了勺子。

　　她沒看他，嘴角卻浮現出淺淡的笑意，像是無意間的流露。

　　「…比魚翅粥好吃。」她輕聲道。然後繼續舀起第二勺，眼簾低垂、一副認真品嘗的模樣。

　　沢田綱吉呆呆望著她。也不知是因為這句評語、亦或是學姐的反應本身，總之，原先那些混亂的心情霎時間消失殆盡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以名狀的喜悅與滿足。

　　「是、是嗎……」他長吁了一口氣，同樣帶著不自覺的笑容，「太好啦……」

　　學姐沒再說話，似乎是恪守著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古板准則。直到發現她的唇瓣恢復了一絲血色，沢田綱吉才終於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盯著她看的失禮行徑、通紅著耳朵移開了視線。

　　【病人的胃口比常人更小，所以不強迫病人進食，應以少食多餐為主。】

　　「優學姐，剩下的粥放冰箱了，你到時候熱一下吃……你會熱東西的吧？」

　　雖說只是成功（在子安老師的幫助下）做出了一次簡單料理，但一想到學姐在烹飪方面的「卓越表現」，沢田便覺得在家政方面遠勝過她、不得不為她擔心起來了。

　　「…當然知道了。」優涼絲絲地覷他一眼，又道，「沢田，剛剛的飯多少錢？」

　　「誒？」褐發少年一愣。

　　「剛剛、你不是說出去買的飯麼？」她提醒道，「多少錢？」

　　「啊啊……」他反應過來，連忙擺擺手，「不用錢的學姐。」

　　看到優學姐蹙眉，他又趕緊將在校門口遇到子安老師的事說給她聽。然而說到後面又突然頓住。

　　「……所以說不是買的，而是、而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承認是自己親手做的有點羞恥，於是褐發少年靈機一動，「——全部都是子安老師做的啦！」

　　總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可疑。優將信將疑地點點頭：

　　「這樣……那之後必須得向子安老師道謝才行。」

　　褐發少年聞言猶豫一下，但到底沒有勸阻的立場。因此，他也只好支支吾吾地應付過去了。

　　「那學姐，如果你有不舒服的話就打電話喊我。」他在門口與她道了別。

　　學姐隔著門檻看著他，一瞬間似乎有些遲疑。可最終還是微微頷首，「好。」

　　下樓的時候，回想起她比之前紅潤了一點的臉色，他不由有些安下心來：

　　這樣一來，優學姐應該就能按時趕上了吧？後天的社團會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27料理初挑戰大成功

　　——

　　雖說現在難免因為青春期的自尊而別別扭扭，但經過十年的沉澱，可能又會變成這番光景：

　　回到家熟練脫下西裝外套卷起袖口，水池邊洗手的時候被攔腰抱住。

　　因為手上沾了水，所以干脆轉身低下頭，和睡得暈暈乎乎的年上女友額頭碰額頭。

　　270：好像還是有點燙……下午睡著了麼？

　　優因為發熱所以超不想說話，會懶洋洋把頭埋在他胸口胡亂點點點。

　　到案板前的時候又會變成背後抱，270會邊找廚具邊問她想吃什麼。

　　優（毫不猶豫）：雞蛋粥。

　　270（輕笑plus輕嘆）：每次都是這個，真的吃不膩嗎？

　　優會繼續抱著他蹭蹭，嗓子因為發燒所以啞了，但就這樣低低地笑：真的真的吃不膩呀。


第22章 社團會議

　　「為什麼風紀委員會的活動經費比全部社團都高了十倍不止——」在部員們的支持下，並中網球部的部長站起來發表了異議，「這樣根本不合理！」

　　「雖然今年我們敗給了不動峰，沒能拿到都大會的出線資格，但往年也都是止步於此啊！」網球部長慷慨陳詞，「就這樣被削減經費、我實在是不能接受！」

　　周圍，幾乎所有社團的代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不僅是由於主持會議的風紀副委員長草壁哲矢皺起了眉頭，更因為原本斜靠在窗台邊的、那個瘦削的黑發少年緩緩轉過了臉——

　　印有「風紀」二字的袖章迎風飄動。在很多人看來，那是宛如招魂旗般的存在。

　　——雲雀恭彌，並盛中學風紀委員長。毫無疑問、當之無愧，制霸了整個並盛町的男人！

　　對於並中的學生來說，其實鮮少能有與雲雀正面接觸的機會。

　　即便是在學校刷了最長時間經驗的三年級學生，最常出現的景像也只是邊哭嚎著「雲雀來了、雲雀來了！」邊作鳥獸狀四散逃開。

　　「討厭群聚的」雲雀、「能止小兒夜啼的」雲雀、「一拐子能抽死十頭牛的」雲雀……總而言之，被冠以了各種各樣的誇張綽號。

　　然而，這般令並中學生聞風喪膽的存在，並不如常識中的惡霸那般肌肉壯碩、面目凶狠。

　　倒不如說恰恰相反：細長的鳳眼、堪稱秀美的古典長相、以及看似隨意卻又透露出矜貴的傲慢儀態——

　　對方是個世所罕見的美少年。

　　「記得有說過，每個社團只能派一名代表吧？」美少年的嘴角微勾，掃視一眼網球社的成員們。僅僅一個對視，就令後者全體不寒而栗、其它社團代表也全都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下了頭。

　　至此，會議進入了流程以外的「特別環節」。優坐在最左邊的位置，一臉認真地神游著天外。

　　並中沒有學生會，一切職權都由風紀委員會代行。在履行職能的過程中，後者不乏使用暴力，采取的是與以前學校迥異的管理風格。

　　凶暴的拐狀武器擦著勁風襲來。判斷出沒有閃躲必要，她低頭提筆勾了幾個待會兒的發言要點，任其從額前掠過了。

　　但是仔細想想，以前的學校才是脫離了「常識」的範疇。再看看周圍同學習以為常的反應，或許這樣的暴力統治才是大多數中學的常態。這麼一想，大驚小怪的反而是自己。

　　慘叫聲響徹會議室，又在短短數秒內偃旗息鼓。

　　鎮壓完成，雲雀又坐回到了窗邊；望著窗外、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

　　鼻青臉腫低聲哀嚎的網球部部員則陸續被一臉不良相的風紀委員們拖到了屋外，會議室重新恢復了安靜。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草壁見怪不怪地重啟流程。

　　「那麼下一個是……」他看看手裡的文件，「弓道社。」

　　「是。」優應了一聲，回過神來。

　　「弓道社的彙報將分為以下三個方面：期中總結、未來規劃、以及相關的經費申請。首先是我社自開學以來的成果展示……」

　　她的聲音沉穩平靜，似乎完全沒受剛才的突發狀況影響。更難得的是，發言結構也很清晰，不單單是提出問題、也囊括了相應的解決措施，算是相當成熟的一次彙報。這讓草壁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我明白了。接下來是關於弓道社申報的、暑期合宿的相關事宜，」他拿出預先收到的表格，微微皺眉，「聯合的社團是——青春學園……網球部？」

　　--

　　另一邊，一年級的家政課剛剛結束。女生們帶著做好的甜品回到教室，等待已久的男生都發出了「喔喔——」的興奮叫喊。盡管是初夏，空氣裡卻彌漫起情人節般的躁動氛圍。

　　為了避免浪費，家政課上做好的食物都會由學生自行處理。女生們常常邀請男生品嘗，算是小小地填補他們缺席家政課的遺憾。

　　——當然，像這種相當於檢測異性緣的活動，從來都是與沢田綱吉無緣的。

　　他絲毫不起眼地坐在座位上。看著同班的山本武和笹川京子各自被一大群同學包圍，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

　　真不愧是班上最受歡迎的男生女生。要是他也能像他們那樣……

　　他想像一下自己加入到山本與京子的行列、被他們還有其他同學熱熱鬧鬧簇擁著的場景——

　　不過想也知道，這種事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嘛。

　　熟練掐滅心頭那點向往，沢田綱吉撐著下巴，以一種近乎樂觀的心態自暴自棄著。

　　京子那邊的蛋糕很快就被拿光，山本手裡也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甜食、不得不屈起手肘抱著。即便這樣，聚在一起的同學也沒有散開，而是各自與朋友說笑起來、盡情享受起提前開始的課間休息。

　　正當沢田被教室裡這種歡快的空氣裹挾、想著要不要去廁所躲避一下的時候，京子與朋友黑川花走到了他課桌附近，兩個人的聊天聲也在不經意間溜進了他的耳朵。

　　「總覺得子安老師最近沒什麼精神……」面容姣好的女生輕聲說道，臉上浮現出隱隱的擔憂。

　　「大人也有大人的煩惱嘛。」黑川花這麼應和道。無論從語氣還是神態，都好像是同樣站在大人的立場上。

　　「而且，說不定是你多想呢。」瞥見好友越發擔心的神情，黑川不動聲色地話鋒一轉。

　　「三年級還沒走的時候，子安不是和一個前輩聊得挺開心的麼？那個看起來蠻成熟的、弓道社的——」

　　聽到「弓道社」三個字，沢田綱吉一下子就坐正了身體，幾乎像是條件反射。

　　黑川花話語一頓，臉上已經流露出了「你小子不會是在偷聽我們說話？」這樣的不客氣意味；京子倒是不甚在意，十分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基本沒有和女生交談的經驗，沢田綱吉只好向她們點點頭，回以一個尷尬又膽怯的笑容。

　　在雙方即將陷入不必要的招呼之前，他就隨便找了個由頭，遁逃到了教室之外。

　　「原來三年級今天也有家政課啊……」

　　褐發少年雙手插兜，微微佝僂著背，獨自走在走廊上。

　　也就是說、優學姐也會動手做料理——在回想起她那堪稱恐怖的廚藝之前，不知為何，腦海中率先浮現出的卻是她像京子那樣、被很多男生簇擁著的場景。

　　……畢竟學姐也很受歡迎吧？還會被拉到天台上告白，和他這種廢柴完全不一樣。

　　想到這裡，沢田綱吉酸溜溜地嘆了口氣。

　　「…誒？等等、我是在這裡在意個什麼勁啊？？？」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半是驚恐半是煩惱地停在了走廊正中。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麼弓道社會和網球部一起聯合訓練啊！？」這個槽留給27之後去吐。不過他在得知消息前得先完成第三個委托hhhh畢竟合宿是暑假的事嘛（攤手）關於草壁的ooc小彩蛋：暑假後三年級自動退部，也就是說下學期開始去參加會議的就變成27了。到時候草壁會覺得弓道社要完蛋了。但是十年後的草壁會覺得當時覺得弓道社要完蛋了的自己才是差點要完蛋了。（bushi）《陽光開朗大男孩》的旋律依舊縈繞耳畔，決定在作話記錄到它消失的那天。


第23章 謝禮

　　結果還是非常在意。

　　由於思緒一直有意無意地往某個方向飄，褐發少年在今天的數學課上也走了神，並且相當倒霉地被根津察覺。

　　在公開發表了一番「不思進取的人到哪裡都只會拖後腿：現在是拉低平均分、將來是浪費社會資源」的言論後，根津直接把他發配到了教學樓外，頭頂一只空水桶、手上再拎兩只、像稻草人似的罰站。

　　原本站立的位置還可以聽見從一樓教室傳來的講課聲，估計根津也能透過走廊的窗戶瞥見他。

　　於是沢田綱吉又悄悄往旁邊挪了一段距離。等到背景音變成了隔壁班的英語課，他就立即放下了手上提著的兩只水桶。

　　不用上無聊的數學課，其實對他來說倒不如算獎勵吧？反正他也根本不在意成績。

　　他不無樂觀地想著，感到自己在精神層面上打敗了根津。然而心裡還是不算開心。

　　直到一道清清泠泠的女聲從窗邊傳來。

　　「沢田？」

　　「是！」

　　沢田綱吉的第一反應是被老師抓包，於是立馬雙手一抬、恢復了老老實實的罰站姿勢。

　　優的目光在他身上的三個水桶處停了停，有點遲疑地問：

　　「你這是……在祈雨麼？」

　　「誒？」他也反應過來，兩只手當即松懈地落下了，「什麼啊……原來是優學姐啊……」

　　少年猶豫了一會兒，想著要不要取下頭頂的水桶、轉過頭去跟她說話。然而顧慮到不知會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根津，終歸沒敢冒險。

　　「學姐怎麼在這裡？」三年級明明在高樓層才對。

　　沒法回頭，他只好繃著下巴、拼命用余光表示有在好好和她說話。

　　「剛開完會。」優答道，將兩只手虛虛搭到窗沿上，低低地嘆了口氣，「今天又是家政課又是社團會議……好累，真想快點回道場睡覺。」

　　沢田綱吉：「……」這個人已經完全放棄弓道了吧，把「回道場睡覺」說得像是「回家吃飯」一樣自然啊喂！

　　然而，「家政課」三個字就像戳中了某根隱秘糾結的神經。

　　先前想像的、優學姐被男生們圍著要甜品的場景又蹦回到腦中，瞬間讓他有點沒滋沒味的。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學姐也陷入了沉默。雖然沒回頭，但沢田綱吉覺得她好像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是當然的吧。畢竟他現在正以一種超可笑的姿勢罰站，自己都覺得自己遜斃了。

　　他有點想低頭，可惜再次被水桶限制了行動。

　　可是突然之間，頭頂的重量一輕。

　　「沢田，轉過來啦。」優輕聲說道。教學樓的走廊本來就比外面高出一截，所以她很輕易地就抱起水桶、將其放到了一邊。

　　既然是優學姐發話，他當然是乖乖轉過了身。

　　有什麼硬硬甜甜的東西被抵到了唇邊。他都還沒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張嘴咬住。

　　直到看到她手裡的糖紙，他才後知後覺：剛剛，好像是被學姐投喂了。

　　「好吃嗎？」窗台邊，優用手托著下巴，懶洋洋地望著他。

　　「……」

　　沢田綱吉遲疑一下，試探性地將口中的巧克力糖咬開了。

　　有一股可可特有的香醇氣息在唇齒間彌漫開。

　　巧克力的裡面還是巧克力。可口感似乎不太一樣，更加綿軟甜蜜。最裡面還有一小顆堅果，與微苦的外殼搭配在一起，確實、確實是很好吃的。

　　他又看一眼學姐——雖然她故意眯起了眼睛，但此刻無疑是在認真觀察著他的反應。

　　初夏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到她臉上，閃閃發光的樣子。她的眼瞳由此呈現出一種非常漂亮的、流光溢彩的金色。

　　一時間，他的大腦有點宕機。話語根本跟不上思緒。

　　「難、難道是家政課的時候……？」

　　「嗯。」優坦率承認了，繼而好奇地看著少年：臉紅了，這點毫無疑問；眼神在短暫的明亮後，就變得躲躲閃閃的；說話聲音也因為缺乏底氣而越來越小，同時也顯得格外輕軟。

　　突然就聯想到了松鼠或者倉鼠那樣容易受驚的動物。

　　怎麼說呢……有點可愛。

　　「誒，真的是優學姐親手——」沢田綱吉頓了頓，最初的受寵若驚很快演變為了另一種意義上的訝異。

　　「學姐竟然做出了能吃的食物——啊痛痛痛！」

　　「擺出一副『彗星快要撞地球』的表情也太失禮咯？」優冷淡收回在他頭頂猛敲一記的手。

　　「是……」少年含淚汪汪雙手捂頭，「但是、究竟是為什麼……？」

　　「——是謝禮。」優說，「感謝沢田先前的照顧。」

　　她妥帖地使用了概括性的表達，沒說一些諸如「謝謝你之前為我做的雞蛋粥」這類會令少年發窘的話。

　　雖然是像這樣程度非常細微的體貼，但好像也被對方好好地感知到了：只見褐發少年肩膀一松，既像是憑空卸下了一點力、又像是有點垂頭喪氣。

　　「原來子安老師告訴學姐了啊……」

　　「嗯，原本也不是什麼需要瞞著我的事吧？」

　　看他有點不精神的樣子，優抬手揉揉他的頭發，半是埋怨半是鼓勵的意思。

　　「子安老師誇你在家政方面有天賦喔，下學期要不要選她的課看看？」

　　與此同時：揉。揉揉。揉揉揉。

　　「學姐你這是什麼安慰小狗的手法啊……」沢田綱吉誠實吐槽道。

　　但說歸說，他還是任她在腦袋上作亂了一會兒。直到發現她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才偏頭躲開了她的手。

　　「這不是希望沢田快點振作起來麼，」優歪歪頭，「…還要巧克力麼？我做了很多喔。」

　　「也請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賄賂！」褐發少年立即抗議道，同時又忍不住想：還有很多巧克力的意思……是不是意味著學姐沒有把糖果分給其他人呢？

　　「我可從來沒有那樣做過，」優言色一正，「沢田可是我們弓道社的支柱——承擔著無可替代的職責！」

　　「被一個天天在道場睡覺的人這樣誇獎，只會覺得未來無比灰暗啊喂！」

　　喀嚓，喀嚓喀嚓——

　　突然之間，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優停下對話，抬頭朝著某個方向皺起了眉。

　　「…學姐？」

　　「啊……沒什麼，」她回過神來，「剛才，總覺得那裡有股窺探的視線……」

　　「誒？難道是根津！？」褐發少年也立馬跟著四下張望一圈。

　　而在不遠處，某個人收回了手中的相機。低頭審視著屏幕中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就如同獲得了什麼把柄一般，他志得意滿地推了推眼鏡。

　　「這樣一來，弓道社也不得不接受了吧……」他桀桀地笑起來。

　　「我的委托——」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覺得還挺甜的hhh隔著一扇窗戶，在外面罰站的少年和窗邊曬太陽的少女什麼的，可能這就是青春吧（喂）把生病篇留的尾巴收掉惹，下章突入第三個委托~魔性的旋律時而消失，時而盤桓，不知何時起突然變成了陽光彩虹小白馬，這何嘗不是一種進步。


第24章 第三個委托

　　這天，弓道社迎來了一位新的訪客。

　　來人戴著一副黑邊眼鏡，是標准得宛如刻板印像般的理科生長相。

　　除此之外，還帶著一個照相機，有如獎章般懸掛在胸前。

　　「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訪客推了推眼鏡，「我要進行委托！」

　　說完，他就目光灼灼地望著優和沢田，像是在等待他們主動詢問似的。

　　平日裡的話，優學姐也確實會主動詢問。然而這一次，她卻毫無反應，只是平靜地與訪客對視著。

　　總覺得他們在相互較量……這是什麼「誰先開口說話誰就輸了」的游戲麼？

　　眼看場面就要淪為幼稚的比拼，沢田綱吉試圖打圓場：「那個…請問是有什……」

　　「——醜話說在前頭！」訪客瞬間截斷了他的話，「弓道社沒有拒絕的權力。因為我已經掌握了你們的把柄。」

　　…所以剛剛等在那裡、就是為了特意打斷他一次嗎！？

　　望著露出得逞笑容的訪客，沢田綱吉萬分震驚。

　　該怎麼說呢這個人……性格好差！！！

　　另一方面，訪客掏出一沓照片，推到了弓道社的二人面前。

　　難道是拍到了他們沒有在正經進行部活的證據——沢田一時心跳加速，有點心虛地低頭看去。

　　「誒——！？」他立即驚呼出聲了。原因無它：照片裡正是那天罰站時的他和學姐，從學姐路過走廊時看到他停住、到學姐雙手抱起他頭頂的水桶、再到她往他嘴裡塞糖、兩個人隔著窗台說話……

　　由於是連續的抓拍，這些照片顯示出一種不容辯駁的自然與親密。再加上是當事人毫不知情的偷拍，難免讓人聯想到狗仔或者明星緋聞，總之是些天生就帶有曖昧不清屬性的東西。

　　其中最後一張最叫他吃驚。畫面裡的優學姐用手撐著下巴，笑意淺淡；而他微紅著臉，專注地凝望著她。微微抬眼的樣子有點像在偷看，仿佛正懷著什麼難以言明的少年心事……

　　原來、原來他會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學姐嗎？

　　褐發少年突然心生迷茫。

　　「如果被別人知道你在和一年級的小鬼談戀愛，即使是弓道社社長也會覺得困擾吧？」說完，訪客又得意洋洋地轉向他，「同理，如果被知道在和三年級的前輩交往，你也會一下子壓力倍增吧？」

　　「這……」沢田綱吉一時語塞。明明他和學姐沒有那種關系，面對這種威脅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但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卻感受到了真實的、遭人脅迫的心情。

　　看他陷入被動，訪客志在必得地拔高了聲音：「但是，只要你們接下來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做——」

　　可惜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優學姐冷漠打斷了。

　　「恕我們拒絕。」

　　「哈……？」

　　訪客難看地瞠目結舌了，有如一只飛在半空中卻被槍射爆的氣球。

　　「事先說好，身為新聞社的副社長，我把這些照片刊印在校報上也不過一句話的事。你可要想清——」

　　他試圖加大威脅的力度。然而這一次又被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嗯，沒有問題。」優平靜地說道。

　　看到她毫不畏懼的模樣，沢田心裡突然也多了幾分底氣：是、是啊！竟然想要威脅惡魔學姐，這個人根本還早了八百年呢！

　　他當即也坐直了身體，努力擺出不受威脅的表情。

　　「……」

　　訪客的視線繞著他們二人轉了轉。接著，他猛地站了起來，並高高昂起了下巴。

　　「那麼，我走了。」

　　「請自便。」優點點頭。

　　這下，訪客的下巴昂得更高了。結果由於用力過猛，反而變成了搞笑的地包天表情。

　　「我真的走了哦？被拒絕我也完——全無所謂，唔、真、的、肘、咯？」

　　不……明顯超在意的吧這個人。

　　沢田綱吉突然看穿了訪客的外強中干——下巴都已經抬到影響正常說話的高度了。

　　優學姐冷漠道，「不送。」

　　她話音剛落，訪客就「噗通」一聲跪下了，土下座的姿勢無比卑微標准：

　　「拜托了優同學——現在能救我的只有你們弓道社！求你們千萬不要對我棄之不顧！」

　　面對這樣情真意切的懇求，優卻只是不為所動地喝了口茶。

　　「一開始就擺出全部籌碼，反而容易被人輕易拿捏。可謂是最糟糕的談判策略啊。」她淡淡道，眸中劃過一絲冷酷的光。

　　「現在雖然稍微像點樣子，但這也不是好好求人的態度吧，班長さん？」

　　聽到二人陡然轉變的稱謂，沢田綱吉一臉懵地瞪大了眼睛：

　　——搞了半天，這兩個人原本就相互認識的啊？

　　--

　　「這位是三年A班的班長，人稱『班長さん』。」道場內，優向沢田綱吉作著介紹。

　　自入社以來，褐發少年第一次免於清潔打掃的工作，反而和學姐坐在一起，悠閑地看著別人努力擦地。

　　「說的好聽，其實是因為班上沒人記得我的名字啦。」

　　班長さん滿頭大汗地抹著地，先前的精明和刻薄全都蕩然無存，現在在這裡的只是一個一臉倒霉相的普通國三生而已。

　　「最開始也是隨隨便便被選上的班長，」他學起其他人的口氣。

　　「『那個人戴著眼鏡誒，一看就很擅長學習，不如就投他做班長吧~』也不知道是誰最先這樣說，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成為了『班長さん』。到了現在，就連自己都想不起自己真正的名字了……」

　　——不！一般來說肯定不會發生這種事吧！你背負的是綽號又不是詛咒！

　　沢田綱吉抽搐著嘴角，就算天天被叫做「廢柴綱」，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名字啊？

　　話說回來，這個人的性格是不是也發生微妙的變化了？直接就從激進的精明人變成自暴自棄陰沉系了啊！？

　　「就這樣，我做了三年班長。但是事實上，我的成績只是年級中游……」班長さん坦白道，「這副眼鏡也只是當初為了顯示cool的裝飾，其實只是一副平光鏡而已。」

　　——不，沒人想聽這種坦白！說話時夾著英文的方式也完全是潮流的反義詞，根本土得要死！

　　沢田綱吉努力把吐槽憋在心裡。

　　「只是因為錯誤的飾品，就被強安上了完全錯誤的人設……這樣悲慘的一生，大概沒人能夠體會吧？」班長さん摘下眼鏡，露出一個滄桑的苦笑。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變成長谷川老師那樣的MADAO。明明是厲害的化學老師，卻被大家MADAO老師、MADAO老師地稱呼著……」

　　——突然就顧影自憐起來了！還有長谷川老師又是哪位！？給他向無辜中槍的長谷川老師道歉啊喂！

　　沢田綱吉有點克制不住，剛想轉頭和優學姐眼神交流，卻見學姐陷入愣怔，一副為之動容的模樣。

　　沢田：「……」

　　——不是、學姐你又是在共哪門子的情啊！

　　國三生的世界，根本讓人搞不懂啊摔！

　　--

　　等到道場的清掃工作完成，班長さん再次與優和沢田相對而坐，然後鄭重其事地伏低了身體。

　　「今次，你們願意聆聽在下的苦惱，在下實在不勝感激。」他嚴肅地說道，「在下自知這次委托是在強人所難，但是除卻委托弓道社，在下已無其它退路——」

　　突然就變成時代劇了，一直『在下』、『在下』的！而且態度根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啊這個人！

　　沢田綱吉嘴角抽搐。

　　「實不相瞞，這次委托，牽涉到了並盛中學最最不可違抗的三條隱形校規。」班長さん直起了身體。

　　即便是一直在心裡吐槽的沢田綱吉，此刻也被他過於嚴峻的面色震懾到，不由屏息等待著。

　　「其一，不要群聚！」

　　「其二，不要群聚！！」

　　「其三，不要群聚！！！」

　　弓道場內一片寂靜。半晌後，一直屏息的沢田綱吉小心翼翼道：

　　「…那個……班長さん……這三句話好像一模一樣啊？」有必要搞得像黑魔法詠唱一樣嚇人麼！？

　　「會說出這種話，說明你還不知道雲雀的恐怖之處呢。」班長さん深深看了他一眼。

　　沢田綱吉當然聽說過雲雀——並中的每一個學生都聽說過，學校的風紀委員長，傳說是校長見到都要鞠躬行禮的存在。

　　「但是再怎麼說……也沒有那麼誇張吧？」他干笑著打個哈哈，心裡卻嘀咕著：要說群聚、現在他們三個不就算是在群聚麼……

　　這時，一直沉默的優學姐終於開口了：

　　「也就是說，這次的委托或許有與雲雀正面為敵的風險麼？可是班長さん，我們只接受戀愛相關的委托喔？」

　　——你究竟是怎麼從那堆無釐頭的話裡提煉出有效信息的！？

　　沢田綱吉不由側目。

　　「但確實是關於戀愛的委托啊……」班長さん哭喪著臉，「好不容易、接下來就是和女朋友的初次約會，可她偏偏想要夜探校園，這不是往雲雀頭上拔毛麼——」

　　不、完全是把雲雀前輩比作了吃人的猛虎啊——世界上哪會有那麼可怕的人！

　　沢田綱吉心想道。

　　「如果是初次約會，選擇校園以外的地點不是更好麼？比如游樂園或是海洋館。」優學姐提議道。看得出來，她也竭力想要避免與雲雀對上。

　　「不，非得是校園才行。」班長さん垂頭喪氣，「其實就算沒有雲雀的存在，這次約會也夠可怕的。花子對那些超自然事件非常感興趣。於是聊著聊著，就變成這樣騎虎難下的局面了……」

　　「你們兩個，」他抬眼望向二人，目光炯炯。

　　「——知道並盛中學的七大不可思議怪談麼？」


第25章 不可思議傳說

　　夜晚，弓道社

　　「學姐，這樣真的沒問題麼……」

　　「嗯，一定沒有問題。之前不是已經成功過一次了麼？」

　　「…不，我還是覺得那時的事很難被稱為是『成功』……」

　　一邊這麼吐槽著，褐發少年一邊戴上了那副紙糊的彩色眼鏡。

　　半信半疑地輕吐出一口氣，他拉開了弓道社的門。

　　此時，班長さん已經一臉焦灼地等候在外面了。看到戴著眼鏡的沢田與優，他先是一愣，繼而神情就轉變為了欣喜與敬畏：

　　「你們、不，二位就是T君和Y子吧？真沒想到，優同學竟然會認識傳說中的人物！今次的double date，就麻煩二位了！在下、不勝感激！」

　　有空還是改改這種時代劇混雜英語的說法吧班長さん！即使是他都不知該如何吐槽了！

　　沢田綱吉默默想道。

　　以及——這個眼鏡居然真的再次起效了……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已經稱得上是因果律武器了吧？那個泡泡大師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好，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優學姐敬業地扮演著Y子的角色，「另一個人還沒到麼？」

　　「應該馬上就到了，花子她很守時……啊，花子ちゃん，這邊這邊！」班長さん朝著某個方向揮了揮手，不一會兒，一個穿著並中校服、扎著土氣麻花辮的女生就小跑到了他們面前。

　　原本聽班長さん的描述，沢田綱吉還以為花子會是那種有點任性刁蠻的女生。但對方看起來卻十分文靜纖弱，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對不起，是不是讓你久等了，」花子對男朋友露出一個甜美羞澀的笑容，「班長さん！」

　　「啊啊，沒關系的，花子ちゃん……」班長也回以幸福陶醉的微笑。

　　望著明顯陷入lovelove情侶模式的二人，沢田卻莫名生出一點辛酸的同情。

　　結果就連女朋友都不知道這個人的真名啊……真是好慘吶、班長さん。

　　而面對戴著眼鏡的他們，花子展露出了同樣的激動與喜悅：

　　「你們就是T君和Y子嗎？沒想到竟然有幸和傳說中的情侶一起探索校園的七大不可思議！花子好開心！」

　　兩次聽聞這樣可疑的稱呼，沢田終於忍不住道：「那個…請問『傳說中的』是指？」

　　為什麼在學生間會流傳起他和學姐的傳說啊，他可完全不知道這事！

　　「啊、失禮了，看來二位對並中的『七大不可思議』了解不深吧？」花子充滿善意地說道。

　　「那就讓我來簡單介紹一下吧！所謂的七大不可思議，其實並不都是怪談，其中有一半都是學生間口口相傳的傳聞、或是大家無意中發現的神奇規律。」

　　「譬如說我們面前的弓道社——你們應該都知道弓道社開展的戀愛商談活動吧？這就是學校七大不可思議之首，傳說中一定能夠成功的戀愛商談！」

　　優：「……」

　　沢田綱吉：「…………」不、不要說什麼不可思議之首了，這個七大不可思議根本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啊！！！

　　然而，一旁的班長さん倒像是對這個傳聞深信不疑，非常自信地挺了挺胸膛。

　　「然後是第二個，」花子繼續說道，「站上去後就會令人精神消極的天台：據說在那上面告白一定會失敗，自.殺則一定會成功！」

　　「…也就是說，因為我們打破了這條鐵則，所以才被稱為『傳說中的情侶』麼？」優問道。

　　「是的！不過天台的詛咒只被破解了一半，目前還沒有自.殺者從那裡生還的記錄——所以還被勉強保留在七大不可思議之中。」

　　沢田綱吉：「……」當然不可能有了！天台可是在六層，從那裡頭朝下地跳下去、根本只有超級賽亞人才能生還吧！？

　　沒想到校園七大不可思議裡，竟然有兩個都與他們有關……

　　本來沢田還對怪談類的東西心存抵觸，但是被這麼一攪和，恐懼緊張之心一下子消彌了不少。

　　「第三個是埋在操場的時空膠囊，傳說挖到的話就可以趕走討厭的人，這個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花子豎起一根手指，「但是，接下來的三個就不一樣了。」

　　她驀地壓低了聲音。

　　「第四個，夜半會傳來射箭聲的弓道場。」花子神神秘秘地說，「並中的弓道場雖然自建校起就存在，但中間荒廢過一段時間。相傳每到夜半，亡靈們就會聚集在這裡，齊刷刷地射箭——」

　　本來也不是多麼恐怖的傳聞。但偏偏在花子說話的時候，道場門前的燈泡突然閃爍了兩下，宛如是在有意識地附和著她的話。

　　花子的表情也因為光線的變化而顯得詭異神秘。受她影響，沢田綱吉臉色一白，心髒「砰砰砰」地跳起來。

　　這麼說的話……他突然想起來，有時下午參加社活，學姐會讓他幫忙一起懸掛標靶，但是她好像從沒讓他幫忙卸除過。難道說，那就是給亡靈們准備的——

　　就在他寒毛聳立的時候，優學姐冷靜地插話了。

　　「不過，現在已經入夜了，道場卻還是很安靜。」

　　雖然對於鬼故事來說有些煞風景，但這句不加修飾的話語很好的挽救了瑟瑟發抖的沢田與班長。

　　「也可能是還沒到時間，現在才7點30呢。」花子有點失望，「如果是半夜12點的話……」

　　「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們還只是國中生，不能讓家裡擔心。」優適時地寬慰道，「最後探索完校園也還會回到這裡，說不定那時又會有新發現呢？」

　　「說的也是！」花子高興地點點頭，然後指著他們都很熟悉的方向，「那我們就先繼續往前走吧，第五個還有第六個傳說都在教學樓那邊！」

　　--

　　從弓道社到教學樓之間有一小片樹林。現在天色已經基本暗沉下來，今晚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抬頭只能看見兩側枯瘦的樹干、如同手臂一般環抱著他們，無盡地向前延伸著。

　　周圍異常安靜。微風吹過，只有婆娑樹影發出的「沙沙」聲，以及時不時的陰森啼鳴。

　　明明是平時走過幾百次的道路，但或許是因為剛才的怪談影響，沢田綱吉越走越發怵。

　　「真是的，為什麼會有人想到在這樣的地方約會啊……」他忍不住小聲嘀咕。

　　他們與班長和花子隔著一段距離。在確認後者聽不見他們的談話聲後，優也悄聲道：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沢田聽說過『吊橋效應』麼？」

　　「嗯、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還是說沒有呢……」褐發少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顧名思義，就是指兩個人心驚膽戰過吊橋的時候，由於心跳加速，會誤將這種錯誤的生理反應理解為心動。即是說，這是一種自我欺瞞的戀愛現像。」優解釋道。

　　她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情都分外冷靜。偷偷看她一眼，沢田綱吉心下稍定：學姐應該是那種堅定的無神論者吧？感覺她即使是去鬼屋也會從頭到尾一臉淡定……

　　「不過，心裡果然還是有點不安，可以和你牽手嗎，T君？」優學姐突然更換了一種語調。

　　誒——？？？

　　沢田綱吉猝不及防，既驚訝於那個優學姐主動暴露心緒，又羞恥於這種事是由她來提出。學姐明明是女孩子……不對不對、重點好像偏移了……

　　正當他被這個重磅炸彈砸得暈暈乎乎的時候，學姐的手已經悄然靠近了他。感受到那份不同於自己的溫度，少年微微猶豫一下，終於還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原、原來學姐也會害怕嗎……那他就不可以害怕了……

　　就在他模模糊糊萌生出這樣的想法時，又聽見優學姐冷靜棒讀道：「啊，牽了T君的手，心裡一下子覺得好安全。」

　　沢田綱吉：「…………」

　　視線後移再後移。果不其然，他看見班長與花子不知何時靠近了他們，且男方正在恍然大悟地有樣學樣：

　　「花、花子ちゃん會覺得害怕麼？害怕的話也可以牽我的手呦！」

　　「誒，我還好啦。」花子興致昂揚，「如果班長さん害怕了的話……」

　　「不、在下完全不害怕！」班長瞬間挺直背脊，「七大不可思議什麼的，真有意思呢。真期待看到滿身是血的鬼魂，哈哈哈哈哈……」

　　——不，很明顯害怕極了啊這個人。身體邊緣都變成二維鋸狀圖了！

　　沢田綱吉嘴角抽搐。

　　不過、原來學姐剛剛是為了給班長さん他們助攻才那樣說的……

　　他垂下眼，心裡莫名有點失落。

　　現在既然沒起作用，他是不是也該松開手呢？不不不，主動伸手的是學姐，那麼果然還是該等她主動松開——

　　就在他暗自糾結的時候，林中突然傳來猛力振翅的聲音。他被突如其來的響動嚇了一跳，原本逐漸松弛開的手指瞬間緊緊貼合。

　　學姐的手卻還是很穩。掌心溫熱，一下子反握住了他的。

　　「…是鳥，」她看他一眼，然後輕聲安慰道，「別怕，會一直牽著你的手。」

　　聽聞這句，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一瞬間分不清究竟是偽裝成Y子的學姐在做戲，還是她本人在認真地許諾。

　　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已經走出了樹林。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面前的教學樓宛如漆黑龐大的怪物，沉默地佇立著。

　　遠處有兩盞零星的路燈，或許是由於電流影響，此時正一明一暗地交相閃爍。

　　「現在的氣氛很好呢，」在他們身後，花子壓低了聲音，「事不宜遲，那就快點來說說吧，第五個不可思議怪談——」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個委托是Gintama風味怪談，夏天就是煙火、戀愛和鬼故事！（發出暴言）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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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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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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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實驗室

　　第五個怪談與小學時期就開始流傳的鬼故事類似：熱愛鋼琴的學生為了准備比賽，每晚都在學校刻苦練習，結果卻因意外橫死。

　　然而，身為幽靈的學生忘記了身死的事實。於是每晚每晚，都仍在忘情地演奏著……

　　「既然是這樣的故事，地點就應該在五樓的音樂教室了吧？」優冷靜地說，「不過進了教學樓就要格外小心。聽說風紀委員每晚都會巡邏，雲雀有時還會親自過來。」

　　聞言，班長さん和花子都立即點點頭。不同的是，前者眼中寫滿驚恐，後者卻夾雜著幾絲興奮。

　　該怎麼說呢……感覺是一對好扭曲的情侶。

　　尚未見識過風紀委員長的恐怖之處，沢田綱吉邊吐槽邊正了正自己的七彩眼鏡。

　　於是，一行人就這樣向音樂教室進發。一路上非常順利，四人暢通無阻地來到了五樓。

　　走廊上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動。在花子的堅持下，他們挨個查看了並中的三間音樂教室，同樣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看來和弓道場的傳聞一樣，都是空穴來風呢。」優平靜地作了總結。

　　這時，不只是沢田，就連原本最緊張的班長さん都已經放松了下來——接連兩個地方無事發生，看來怪談終究只是以訛傳訛。在褪去了超自然的外衣後，夜探校園的恐怖程度一下子就大打折扣了。

　　「嗯……難道說並中的怪談都是假的嗎？」花子苦笑一下，但也很快就釋然了，「不過能和班長さん一起，也算是特別的回憶了！」

　　「那麼，我們就往最後一個傳說進發吧——被困住的惡靈。」

　　由於年代久遠，這個怪談似乎衍生出了兩個版本：

　　「第一種說法是，某一天，某個學生因為內急衝進了男廁，直到方便完才發現，卷紙已經是用完了的狀態。」花子以標准的鬼故事語調說道，「因為沒有手紙，所以那名男生一直不敢出去。就這樣、在無盡的恐怖與絕望中化為了地縛靈……」

　　沢田綱吉：「……」不、雖然確實很羞恥，但請不要因為這種理由就隨隨便便化為地縛靈啊！這屬於是變成怪談都只能讓人發笑的程度！

　　「第二個版本則是，」花子維持著抑揚頓挫的語調，「某一天，某個學生因為實在憋不住內急，迫不得已衝進了學校的化學實驗室……」

　　——因為內急所以衝進化學實驗室是什麼鬼！？那名學生究竟是想做些什麼啊喂！

　　沢田綱吉腦內的吐槽機超負荷運轉。

　　「……在消滅罪惡證據的中途，那名學生不慎將硫酸倒在了自己身上。他痛苦地發出了哀嚎，」聽得出來，花子極力想讓大家回到恐怖的氣氛中來，「最後，為了不讓其他人看見自己的樣子，就這樣、在無盡的恐怖與絕望中化為了地縛靈……」

　　——不、在想嚇人之前，首先請先說清楚那個被消滅的『罪惡證據』是什麼！現在注意力根本在故事的前半段就消磨殆盡了！

　　沢田綱吉眼神死。

　　「無論哪個版本，召喚惡靈的方式都是一樣的！」花子豎起手指，「在廁所是敲廁所門，在實驗室則是敲擊櫃子，邊敲邊問『有人在嗎』，聽說只要在深夜全部敲完一遍，就會得到來自彼岸的回應！」

　　「原來如此，」優點點頭，「也就是說，想要驗證這個怪談，就必須去兩個地方嗎？」

　　「嗯！」花子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興奮地「啊」了一聲，「既然如此，接下來要不要分頭行動看看？如果是四個人一起，即便是『靈』也會被嚇到吧？」

　　沢田綱吉：「……」所以說為什麼要對幽靈體貼啊！？

　　「我和班長さん就去廁所：畢竟說到日本最有名的廁所妖怪，就是『花子』嘛、誒嘿！」花子敲敲自己的腦袋，做了個俏皮吐舌的表情。

　　「啊、要分頭行動嗎……」班長還有點猶豫，花子卻更加靠近了他。

　　「誒？不行嗎——又或者說，其實花子我就是惡鬼，這次是只想邀請班長さん做我一個人的俘虜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旁若無人，帶著點情侶交流時特有的、讓人臉紅的親密。

　　「如、如果是花子ちゃん的話，就算是我也——」班長さん漲紅了臉，忙不迭地點頭迎合道。

　　看他的反應，顯然是已把恐懼拋到九霄雲外、只想著和女友甜蜜相處了。

　　可是真的嗎？收到的可是一起去廁所的邀請啊！

　　沢田綱吉很煞風景地想道。

　　「但是即便如此，別忘了還有風紀委員的存在。」優學姐適時地提醒道。

　　班長臉部的一塊肌肉抖動了一下，他看看他們、又看看滿眼期待的花子，最後咬牙道：

　　「沒、沒關系！我才不怕雲雀！不就是全身骨折去醫院住上三四個月麼，只要是為了花子ちゃん——」

　　「呀，班長ちゃん好帥——」花子雙手捧臉。

　　優：「……」

　　沢田綱吉：「……」這是什麼笨蛋情侶啊！

　　弓道社收到的委托本來就是陪同班長幫他壯膽、讓他順利完成與女友的初次約會。

　　現在，既然本人的膽子已經壯大到了無法無天的程度，他們也就不再堅持、果斷放棄了繼續當電燈泡的打算。

　　「不過，恐怖電影裡好像也經常出現這樣的橋段：一群人分開之後就開始出事什麼的……」

　　和學姐單獨走在通往化學實驗室的樓梯上，褐發少年突然又有點不安緊張起來。

　　「如果沢田說的是超自然現像，我認為是沒有的喔。」優拎著手電筒，聲音在樓梯間發出輕微的回響。

　　「學姐不相信幽靈的存在麼？」

　　「嗯，所謂的『亡者有靈』，只是生者的寄托、或是宣揚『善惡有報』之類的因果論吧，」優低頭望著顯現在一小片澄明光亮中的影子，「否則世上的壞人怎麼還會有那麼多呢。」

　　「說、說的也是。」

　　可是，不安的感覺依然沒有絲毫減少。沢田綱吉趕緊加快了步伐，跟上學姐的腳步。

　　「到了。等到把花子同學要的視頻拍好，就直接回去吧。」優低頭看了看時間。

　　在分別前，花子請求他們幫忙拍攝化學實驗室裡的情景，並提出到時候相互分享——儼然是把他們也當作怪談愛好者了。

　　實驗室裡櫃子林立，乍一看很像圖書館的布局；白色的櫃子在黑暗中呈現出灰撲撲的質感，裡面裝著各式各樣的化學藥劑，櫃門全部都緊鎖著。

　　「這麼多櫃子，難道說要全部敲一遍嗎……」褐發少年舉起攝影機，覺得工作量實在是有點龐大。

　　「沒辦法，按照花子同學說的來吧。」優學姐邊說邊快速敲了敲第一個，「有人在麼？」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看她面無表情一臉無畏的模樣，沢田突然就從恐怖片常見作死橋段出戲到了不耐煩的惡霸胖虎在線催債……

　　優很快就把裝著試劑的櫃子都敲了一遍，來到了最後一排。

　　「有人在麼？有人在麼？」她從最靠近門的櫃子開始、依次敲擊著。

　　沢田綱吉也繼續跟著攝影。可是不知為何，他的心突然一緊，或許是因為那陣突如其來的陰冷涼風——

　　可是教室此刻門窗緊閉，從哪裡來的風呢？

　　「有人在麼？有人…」就在優學姐敲到倒數第二個櫃子時，角落裡突然傳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與此同時，還有凄厲的、「吱呀——」的一聲響，給人的感覺就像牙醫用錘子敲擊牙齒。

　　在二人有些呆滯的注目中，最後一扇櫃門緩緩開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一發結束第三個委托順便發點糖恰恰歐耶！


第27章 吊橋效應

　　打開的同時，櫃子裡面竟然傾瀉出一點昏黃色的燈光。

　　那是什麼！？來自冥府的光芒麼！？

　　「學學學學學學姐！？」沢田綱吉抓住優的胳膊，面如土色。

　　優在第一時間將他擋在了身後。短暫的呆愣後，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維持著鎮定的表現、緩緩朝那裡靠近。

　　沢田綱吉跟在她後面拼命挽留，看她沒理會，他也不松手。最後就變成她拖著一個瑟瑟發抖的人形掛件往前艱難挪動。

　　「在·這·裡·呦~」櫃子裡面突然傳出了緩慢沙啞的男聲。

　　說說說說說話了！

　　沢田嚇得寒毛聳立，這時卻感到優學姐原本繃緊的胳膊一松，似乎是放松了下來。

　　「是…長谷川老師麼。」她冷靜地打了招呼，「晚上好。」

　　「你是生面孔啊。是我沒教過的班級麼……晚上好。」櫃子裡的「鬼」友好地回應了。

　　……誒？

　　半晌，沢田綱吉大著膽子探出身體，發現櫃子裡窩著一個身穿白大褂、身形清瘦的男人，現在明明是晚上，卻還帶著副墨鏡。

　　「你們是來探索校園不可思議傳說的吧？」長谷川老師抱著膝蓋，主動搭話道。

　　「很遺憾，關於化學實驗室的怪談是編造的喔。不然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應該早就被拖走了吧……」

　　老師明明是在笑著說話，可臉上的顏色卻分外灰暗，如同下一秒就要死去一般。

　　這個人真的沒問題麼！？身為教師卻大晚上不回家待在學校實驗室的一個櫃子裡啊！？

　　褐發少年瞪圓了雙目。

　　即使是擅長與成年人打交道的優學姐，也在一瞬間陷入了無言之中。

　　「…打擾到老師，真是失禮，」她只好彬彬有禮地告辭，「我們這就離開。」

　　「沒事沒事、難得有學生來做客，」長谷川老師邊說邊回身從櫃中翻找出三個破損的燒杯和一瓶烏龍茶，「家裡也沒什麼好招待的……」

　　沢田綱吉：「……」收回前言：這個人不是大半夜不回家、這個人居然在學校安了家啊、在學校實驗室的一個櫃子裡安了家啊！？

　　「別看我現在這樣。年輕時候也曾經是班裡的班長，因為戴著墨鏡就被成功選上了……」長谷川老師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後來和喜愛怪談的女朋友一起探索校園怪談……」

　　等等、這不完全就是班長さん的故事麼——而且為什麼突然開始回憶殺了，自顧自地就開始！？

　　沢田綱吉滿頭黑線。

　　「……結果因為一時內急，跑到了化學實驗室。銷毀罪證的時候又不幸被雲雀發現，被暴揍了一頓……」

　　……其它的先不說。望著長谷川老師年近四十的滄桑面孔，沢田綱吉怎麼也不能把他的青春時代和雲雀前輩盤踞並中的時間重疊在一起。

　　「……但是即使這樣，我也沒有放棄。而是堅持學習著化學，長大後回來母校當了一名化學教師。雖然因為姓氏和長相，每天都被學生『MADAO』、『MADAO』的喊著，但只要能接觸到心愛的化學，心裡就感到無比安心……」長谷川老師迷離一笑。

　　「誰知道、偏偏弄丟了那麼危險的試劑……啊啊、這樣幸福的日子也要到頭了吧……」

　　……怎麼說呢。雖然好像確實很可憐，但看到長谷川老師的樣子，突然就對長大成人這件事失去期待了。

　　褐發少年滿懷同情地抽搐著嘴角。

　　「這可真是辛苦啊。」優學姐有點敷衍地附和道，「但是老師……」

　　就在她說到一半的時候，外面走廊突然傳來了皮鞋踩踏地面的聲音。一下一下，漫不經心。

　　聞聲，優學姐面色凝重，長谷川老師則直接停止了呼吸。看到他們這樣，沢田綱吉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有什麼人正朝著這個方向孤身走來。

　　「是雲雀吧。」長谷川老師平靜地說。但是比起處變不驚，沢田覺得他此刻的表情更接近於等待死亡……

　　「好了、你們快走吧。雲雀就由我來攔住。」說著，長谷川老師從櫃子的紙箱中掙扎著爬了出來，「你們還年輕，不可以死在這種地方。」

　　沢田綱吉：「…………」這場面槽點太多，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吐槽了。

　　「那個、要不大家一起……」一起向雲雀前輩求饒。看在教師的份上，就算是那位雲雀前輩肯定也會網開一面吧？

　　可惜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長谷川老師深深看過來的一眼打斷了。

　　「快走吧。雲雀可不是你們這樣的孩子可以抗衡的——要說他還有一點好，那就是每次打完人都會幫忙叫救護車——快走吧。」

　　沢田綱吉：「……」不、這究竟好在哪裡啊！？這已經遠遠超過風紀委員的程度了吧！！

　　「非常感謝長谷川老師！屆時我們一定會去醫院看望您！」優學姐卻嚴肅地朝教師點了點頭，「沢田，我們走！」

　　誒？誒——？？？

　　就這樣，沢田綱吉被學姐拉著跑了出去，攝影機和手電筒都被扔在一邊。在他身後，他清晰聽見了長谷川老師激昂的吼聲：

　　「喂，雲雀！你要找的人在這裡才對吧！」

　　隨之響起的是一道慢條斯理到有點散漫、卻又莫名透露出冰冷的聲音：

　　「放學時間在校舍逗留，這是違反並中校規的。即便是教師也同理。」

　　然後就是干脆利落的一擊。聽聲音，長谷川老師似乎發出了「噗呦——」的可疑叫聲，櫃子接連倒下，玻璃劈裡啪啦碎了一地。

　　瞬、瞬殺——！？

　　沢田綱吉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跑過拐角的時候，他依稀感到身後有人正看著他們，目光嘲弄冷漠。

　　「還有兩只。」

　　追、追上來了！？他完全不敢回頭，跟隨學姐拼命向前跑去。恍惚之間，竟然產生了非洲大草原上弱小的食草動物被捕獵般的錯覺。

　　為什麼校園怪談突然之間就變成奇奇怪怪的大逃殺了——嚇破了膽的同時他還不忘激情吐槽。

　　更關鍵的是，明明剛剛在音樂教室的時候，什麼也沒發生——

　　可為什麼偏偏在被雲雀學長追捕這樣的獵殺時刻，耳邊會突然響起激昂的鋼琴聲啊啊啊啊！？

　　--

　　學姐拉著他左拐右拐，最後逃進了三年級的一間教室裡。

　　「快點。」她拉開了最後面的、供學生存放課本的儲物櫃，一把將他推了進去，然後自己也躲進來關上了櫃門。

　　黑暗中，學姐似乎摸索到了什麼布料一樣的東西展開。他剛想開口叫她，就被她一把捂住嘴壓到了底下，她自己伏在他身上。布料輕軟地包裹住他們。

　　「！」褐發少年一瞬間瞪大了眼睛，暖棕色的瞳孔寫滿不知所措。

　　大概是怕他出聲，學姐的手掌壓得很緊。雙唇之間嵌入一點掌心的軟肉，他下意識想抿唇躲避，卻因為起伏失序的喘息而有點像在一下下吮吸。

　　好在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點，當即一滯、著意放緩了呼吸。

　　放緩了呼吸、可是控制不住心跳。學姐靠得很近，肢體錯亂貼合。他漲紅了臉，一時竟然分不清此刻重重敲打胸腔的心跳來自於誰。只覺得黑暗中冷香縈繞，學姐的發絲若有若無地劃過脖頸。

　　教室的門被拉開。皮鞋踩地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靠近了。

　　【「吊橋效應。」】

　　明明被可怕的雲雀學長圍追到了角落，沢田綱吉腦中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學姐先前說過的話。

　　【「兩個人一同面對危險的時候，由於心跳加速，會將這樣的生理現像誤認為對彼此的心動。」】

　　心動。

　　他的心高高懸起，充溢著惶惑。

　　腳步聲在櫃門口停住。

　　學姐將臉壓在了他的肩膀上。身體微微顫抖著。

　　…她在害怕麼？

　　少年勉強分出一點神思來想，很快腦海都被這個想法占據。其實他好像沒有那麼恐懼，只是有點茫然。盡管現在五感銳化到了可怕的地步，好像能透過黑暗直接看到雲雀學長舉起的武器。

　　但離他更近的是優學姐的某種不安——隱秘的、柔軟的，不見於人，近在咫尺。

　　櫃門被擊碎的那一刻，他下意識伸手護住了她的頭。櫃子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他閉緊了眼睛，心跳如擂鼓。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反而是外面響起了一大群凌亂的腳步聲。

　　「委員長！我們搜查過教學樓了，在五樓廁所發現一名陷入昏迷的學生！」粗獷的男聲響起。

　　「繼續搜。」雲雀冷冷道，「違反校規的家伙，一個都不能放過。」

　　用不良的語氣說了超反派的話啊這個人——心髒砰砰亂跳，沢田綱吉又緊了緊攬著優的手。

　　就在這時，雲雀卻好像對櫃子失去了興趣。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

　　誒……？

　　褐發少年眨眨眼睛，對這次死裡逃生有點不敢置信。學姐似乎也有同感，仍然緊緊捂著他的嘴巴。

　　事實證明：優學姐的選擇是正確的。過了差不多三分鐘的時間，風紀委員的腳步聲再度在教室門口響起。

　　他似乎感受到雲雀的目光在櫃門旁審視般的停了停，「天亮之前，把櫃子修好。」

　　「是！」風紀委員們忙不迭地應了。沒過多久，沢田綱吉就感到櫃子被搖搖晃晃地抬了起來。

　　「委員長今天心情好像格外差……」風紀委員A呼哧呼哧說道。

　　「誰讓學校的器械被破壞了，委員長會生氣也是當然的啊。」風紀委員B也氣喘吁吁地回道。

　　等等、器械那些不都是他自己破壞的麼，就這樣還生氣也太霸道了！

　　褐發少年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道。

　　「話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櫃子特別重？」

　　「我覺得還可以啊，是不是你出院以後疏於鍛煉了？好了，就放到這邊吧。」

　　等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優學姐終於松開了手。

　　「…沢田，可以了。」她輕聲道。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誒……啊！」褐發少年這時才發現，他的手還環繞著學姐，這種情況有點像是一個主動的擁抱。

　　他立即通紅著臉撒開手。如果不是學姐此刻還撐著他的肩膀，他簡直要嗖嗖嗖後退到櫃角了。

　　籠罩在頭頂的布料被掀開。他不敢直視學姐，偏過頭恰好看到被劃出一道長長口子的櫃門，透過那條裂縫，校園寂靜的夜晚清晰顯現。

　　……傳說中風紀委員長使用的不是拐狀武器麼？那個人是怎麼把拐狀武器用出電鋸效果的啊！？

　　他正膽寒，又想到剛剛優學姐是為了保護他才一個人擋在前面——

　　「學姐，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優沉默著搖搖頭，微閉著眼徑直推開了櫃門。沢田注意到清涼的空氣湧入後，她的臉色立即變好了一點。

　　「…我不是很喜歡黑暗的密閉空間。」她揉揉眉心，簡短地解釋道。

　　「喔……」他將信將疑地看看她，想到剛才的死裡逃生，又長吐出一口氣。

　　「剛剛真是好險……」

　　無論是雲雀學長還是那兩個風紀委員，只要有一個徹底檢查一遍櫃子，他們就完蛋了。

　　「應該是因為這個，」優拎起手邊的黑色布料，「泡泡大師隨書附贈的另一珍貴道具——能夠百分百隱匿行蹤的神奇魔術布。據說取材自上世紀超受敬仰的傳奇魔術師黑羽盜一。因為不是很便攜，所以就放在教室的儲物櫃裡了。」

　　……又是隱蔽身份的眼鏡又是隱匿行蹤的魔術布，究竟什麼人談戀愛才要用上這些道具啊！？

　　沢田綱吉一哽，但不知為何，他竟然已經開始熟練接受泡泡大師的各種離奇設定了……

　　「走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道場。」

　　優疊好手中的黑布，便拉著少年往林中小跑。

　　一開始沢田差點又平地摔，優伸手扶住他，兩個人手牽著手向樹林深處一路奔逃。

　　月亮悄悄探出了頭。優學姐躍動的淺栗色頭發在月下仿佛有著銅絲般的質感。

　　注視著被銀輝籠罩的學姐，褐發少年突然一陣緊張，就好像心髒從胸口一路連接到了指尖，在二人貼合交握的地方突突地蹦跳著。

　　心髒變得有點奇怪，既輕盈，又似乎充滿著恐懼。他惶惑地想。可是現在身後明明已經沒有雲雀學長在追殺他們了……

　　從教學樓回去的路程變得十分短暫。很快，道場便映入眼簾，一同的還有那個正在門口焦急等待的身影。

　　「Y子！還有T君！太好了……你們平安無事！」看到他們出現，花子頓時長松了口氣。

　　「剛剛來了一大群風紀委員，班長さん讓我先走——你們有沒有看到他？」

　　「風紀委員說在廁所發現了一名昏迷的男生，已經叫了救護車。」優看了她一眼，「應該就是班長さん。」

　　「這樣啊……」花子捻了捻眼角的淚花，「那他應該也算平安無事……啊、啊，真是太好了……」

　　「嗯。風紀委員或許馬上會來搜查弓道場，我們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優說道。

　　事不宜遲，三人又趕緊跑回到學校後門。花子表示家在另一個方向，便在門口和他們道了別。

　　「總、總算是活著出來了。」漸漸有了從風紀委員手上死裡逃生的實感，沢田綱吉越走越覺得腳底發軟。

　　和他並肩而行的優卻突然道，「只有六個啊。」

　　「什麼只有六個？」少年一愣。

　　「七大不可思議傳說，」優說，「今晚只聽到了六個。」

　　是這樣麼？沢田綱吉默默偏頭數了數：一定會順利的戀愛商談、會讓人心情消極的天台、可以趕走討厭的家伙的時空膠囊、夜半有人射箭的弓道場、會傳出鋼琴聲的教學樓、被困在廁所或是化學實驗室的惡靈……好像確實只有六個傳說。

　　「第七個會是什麼呢……稍微有點在意。」

　　優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沢田綱吉卻覺得：無論第七個傳說是什麼，這輩子他都不想再和它扯上什麼關系了……

　　「學姐要是在意，就之後再問問花子同學吧。」他隨意地提議道。

　　優眨了眨眼睛：「嗯，說的也是。」

　　--

　　「花子，花子是誰？」

　　醫院裡，班長さん正抱著病號餐大快朵頤。

　　與全身骨折、只能靠吸管吸食流食的長谷川老師不同，班長さん沒有任何外傷，聽醫生說，過兩天就可以出院。

　　「雖然不知道弓道社為什麼會來探望我，」班長さん推推眼鏡，目光裡多出幾分警惕，「但像我這種單身十四年的家伙，是沒可能惠顧你們的戀愛商談的喔？」

　　「啊？」

　　聽到這番話，沢田綱吉直接變成了豆豆眼。

　　「那個…班長さん還記得前幾天為什麼會倒在學校麼？」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這種事我怎麼可能記得，多半是深夜想留在學校拍什麼大新聞，結果被雲雀打了吧。」班長さん蠻不在乎地說道。

　　「…聽護士說，他最近幾天的記憶出現了混亂，所以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出去打探消息的優回到病房，低聲和沢田綱吉咬著耳朵。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出所料地在彼此眼中找到一點動搖。

　　「…來醫院探望，是因為有事想要請教班長さん。」優學姐平靜道，「班長さん知道校園的七大不可思議傳說麼？」

　　「當然了，身為新聞社副社長，我對這些小道消息可是了若指掌。」班長頓時目露不屑。

　　「說到不可思議傳說，第一個不就是你們弓道社的戀愛商談……」他扳著手指數起來。「……第六個，被困住的惡靈；第七個，愛惡作劇的花子。」

　　「誒！？」

　　沢田綱吉一下子驚呼出聲了。

　　「前、前輩，請問那個『愛惡作劇的花子』究竟是——？！」他忙不迭地問道。

　　「喔、就是那個啦——很久以前因為意外身亡的女學生，死去之後不想成佛，反而選擇留在並盛，看到中意的學生就會現身逗弄一番，邀請夜探校園什麼的。要是答應就會被神隱——基本就是改編版本的『廁所裡的花子』啦。」班長邊說邊嘟噥一句，「說起來，花子這個名字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耳熟……」

　　探視時間很快結束。優和沢田綱吉出了醫院，明明是初夏正午的陽光，卻仿佛沒有多少暖意——

　　「學、學姐……」沢田綱吉戰戰兢兢。

　　「別怕，我們現在不是沒事麼？」說是這麼說，優的臉色也有點發白，「…既然班長さん的記憶出現了混亂，那麼不記得女友也是情有可原。花子也不是什麼罕見的名字。」

　　她試圖用科學解釋方才聽到的一切，說著說著卻又轉而道：

　　「…說到神隱的傳說，其中必須的條件之一就是被知道名字吧？」

　　好像是這樣……褐發少年回憶起以前聽過的狐仙傳聞，隨即腦中電光一閃：

　　「班長さん因為一直被叫『班長』，忘記了自己的真名……」

　　他望著優學姐。後者頗有默契地補充道：「同樣提起過和女友夜探校園的長谷川老師一直被叫做『MADAO』，而且中途還跑走到了化學實驗室……算是被雲雀救了吧。」

　　「至於我們……我們當時戴著泡泡大師的眼鏡，確實、當時花子還特意確認了一下我們是不是叫做Y子和T君……」沢田綱吉當即驚恐地揪住頭發。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是被泡泡大師的神奇道具救了嗎！？誒、誒？？？居然連惡靈都能騙過，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聖！？

　　「兩種猜測似乎都有可能，」優豎起食指，「其實要驗證也很簡單，只需要確認目前學校裡有沒有名叫花子的學生。也就是說，只要拿到各個年級的學生名冊——」

　　「學姐我求你不要！」褐發少年崩潰地以手抱頭，「總覺得那樣做的話會被詛咒！」

　　「如果是沢田這麼說的話……」優學姐可疑地移開了視線。

　　「學姐！？你看著我的眼睛答應我你不會！」

　　「嗯、好吧好吧……」

　　「回答得也太敷衍了！」

　　醫院門口，無良學姐懶洋洋地安撫著陷入抓狂的少年。對視的瞬間，後者立即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末了卻又忍不住偷偷抬眸看她一眼。慌亂的眼神和通紅的耳尖。

　　初夏的日光又漸漸有了暖意。

　　——只是「愛惡作劇的花子」這一怪談究竟是真是假，看來還不到驗證的時候吶。

　　作者有話要說：

　　27：思想逐漸不純潔（bushi）


第28章 戀愛休止

　　今日的弓道社也是一片祥和。

　　既沒有運動社團所應有的刻苦訓練聲，也沒有平日裡那些奇奇怪怪的戀愛商談——

　　「那麼，今日的社團會議正式開始，」優以手虛虛握拳，放到嘴邊輕咳了一下，「本次會議主要是宣布兩則事項。」

　　她站在一塊立板前，板子上規整地掛著一本展示冊。而沢田綱吉跪坐在她對面，時不時用自以為隱蔽的動作挪動一下微微發麻的雙腿。

　　說起來……這不就是最近在學生間超流行的「模擬新聞發布會」嗎？

　　宣布消息的人會故意使用超級正式的口吻，之後還會把聆聽的人都聚在一起、安排類似記者提問的環節。

　　本以為優學姐不會趕這種國中生潮流——結果沒想到玩得超級開心啊這個人！

　　他的思緒眼看就要越跑越偏，但是很快，就被她拋下的第一個「重磅炸彈」一把拉扯了回來。

　　「首先，我宣布，自今日起，弓道社額外開展的戀愛商談活動將正式休止。」

　　「誒——真的嗎，為什麼？」沢田綱吉一下瞪大了雙眼。

　　倒不是說他對戀愛商談心存什麼留戀。只是這項活動從剛開學時的某天被學姐莫名其妙地啟動，期間經歷了無數怪人怪事——其中甚至還有疑似怪談的靈異事件——卻還是頑強不息地□□到了現在。

　　事到如今，他早就習慣了每天看到奇奇怪怪的學生在弓道社出沒。還以為學姐就會像這樣一直保持下去呢。

　　「現在還沒到提問環節，」優學姐有點不滿，但還是解釋道，「因為活動已經達成了預計目標，可以圓滿收官。」

　　說完，她微微挑了挑眉。於是沢田綱吉咽下了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什麼目標？」，老老實實配合她演了下去。

　　「在過去的一學期中，除了多次商談外，我們還額外接受了三次戀愛委托：分別是一年級野原學妹的愛心便當采購、二年級荒井學弟的天台告白助攻，以及三年級班長さん的校園怪談探索。」

　　她將展示冊翻頁。褐發少年發現她居然還手繪了關於這三次委托的Q版場景，依次是提著購物籃的兩只小熊、面對面站著吹風的小熊以及打著手電筒走路的小熊……但是等等為什麼畫的全部都是小熊！？

　　「心動，告白，約會，」學姐依序豎起三根手指，「可謂是戀愛必經的三個階段。」

　　「經過這三次事件後，現在的我已經完全領悟了戀愛的真諦。有關戀愛的課題報告已經發送給了西園寺老師。即是說，活動的預計目標已經完美達成。」

　　「……」

　　沢田綱吉弱弱舉起了手。

　　「是的，那麼沢田記者。」優一本正經地有請他發言，就好像真的有很多記者在台下舉手等候一樣。

　　真的是玩得不亦樂乎啊這個人！褐發少年一邊這麼想，一邊努力配合著用記者的口吻問道：

　　「呃，也就是說，請問、戀愛商談的事是來自西園寺老師的要求嗎？」

　　「正是如此。」優點了點頭，「雖然老師的原話是『沒有戀愛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優，你也差不多該去談場戀愛了』。但是經過慎重的思考，我方果然還是采取了更為保守的解決策略。」

　　——不，就算你用這種正兒八經的發言人口吻也掩飾不住這件事的離譜！到底是經過了怎樣的腦回路才能把老師的話理解成這樣啊！

　　想到遠在大洋彼岸的西園寺老師收到學姐提交的課題報告時的心情，沢田綱吉不由為他感到一陣酸楚……

　　但是話又說回來，西園寺老師為什麼要鼓勵學姐談戀愛呢？

　　少年內心突然生出一種難以言明的、淡淡的抵觸。面對看上去什麼都會向他坦然說明的學姐，他再次舉手，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老實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優說。

　　「西園寺老師讓我把這件事當作弓道的修行來完成。於是我就這麼認真做了。但是事到如今……果然還是難以明白老師的真意。」

　　說著，她露出了有點慚愧的表情。同她一樣，褐發少年也實在難以理解戀愛與弓道之間的關系。

　　但由於他對這二者都是一知半解，於是干脆放棄了深究這個話題，三度舉手時問的卻是：

　　「順便問下……學姐所領悟的『戀愛的真諦』，具體指的是什麼呢？」

　　「啊，這個的話，」優一下子舒展開眉眼，「所謂的『戀愛』，指的就是一種在青春期活動相當頻繁的感情，會讓人身體不適、患得患失乃至精神發狂。」

　　——結果完全只看到了消極的一面啊這個人！戀愛白痴的稱呼實至名歸！

　　沢田綱吉的嘴角克制不住的一陣抽搐：真想讓平時將學姐奉為戀愛保護神的學生們看看，真實的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嘴臉……

　　不過，也就是說，學姐現在果然毫無戀愛的打算吧？想到不會哪天突然在校園裡看見學姐和哪個男生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他的心情驀地有些輕快。

　　雖說很快，這種輕快又變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沉重——他也不知道這沉重是從何而來。

　　或許是因為戀愛商談的開始和結束都非常突然，讓人難以產生實感的緣故吧……心裡總覺得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但也只是種毫無根據的預感。

　　「如果沒有其它問題，下面就繼續到會議的第二項進程，」優學姐在這時道。

　　展示板繼續翻頁。這次的畫面是兩隊小熊在一棟房子前站立著，左邊的舉著和弓、右邊則是拿著網球拍。

　　「就在昨天，風紀委員會通過了弓道社暑期活動的申請：八月份，我們會和青春學園網球部進行為期一周的聯合訓練，也就是通稱的合宿。」

　　這一次，沢田綱吉沉默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唰地一下舉起了手。

　　「那麼，沢田記者。」優從善如流地點了他的名字。

　　「其它的暫且不說——為什麼弓道社會和網球部一起合宿啊！？」

　　他震驚問道，腦海中不由已經出現了好幾個網球被擊打到半空中，然後被學姐「嗖嗖嗖」幾箭射中這樣的鬼畜場面。

　　「啊、原因的話——」優學姐道，「因為這次借用的是西園寺老師和青學網球部的龍崎老師共同好友的房子，聽說是既有網球場又有弓道場的綜合類建築。兩個社團聯合的話可以大大節省經費。」

　　不、又有網球場又有弓道場那得是什麼風格的房子！完全想像不出來啊喂！

　　沢田綱吉瞪著眼睛。

　　「等真正到了那邊，兩個社團的訓練當然會分開進行。」優繼續道，「並且，為了獎勵過去半學期弓道社所作的努力，西園寺老師還特別向青學訂購了整整一周的網球部名產。」

　　「——聽說是名為『乾汁』的蔬菜汁，飲用過後能達到強身健體的功效。」

　　乾汁又是什麼東西，聽名字就超級可疑！他立即發出了這樣的吐槽。

　　「…確實，我也覺得這個名字實在讓人有些心情微妙，」優點點頭表示認同，「但既然是蔬菜果汁一類的東西，口味上應該怎麼都不會難喝吧。」

　　不。他心中突然升騰起某種近似危機感的直覺：這個乾汁一定不是像果汁那麼簡單的東西……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本次合宿的地點在長野縣的輕井澤，不僅風景秀美，而且氣候宜人，可謂是國內頂級的避暑勝地。」

　　優再度翻頁，這次的手繪頓時繽紛多彩起來：兩只小熊笑眯眯地站在類似郊外的地方，背景是綠色的山和白雲，有點像幼兒園時期會組織的那種郊游活動。

　　沢田綱吉突然一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就表情松動。

　　「怎麼樣，參加合宿的話，就可以免費去輕井澤游玩喔？」見狀，優立即趁勢鼓動道。

　　誰知褐發少年聞言一窒，發出了完全無關的小聲抗議：「這是什麼哄小孩的語氣……明明我也只比學姐小了兩歲而已。」

　　這個時期的自尊心總是尤為敏感脆弱。優沒多想，當即道了歉，接著又不動聲色地進取一步，「但是，是在輕井澤喔？」

　　「啊、嗯……」褐發少年含糊地應著，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那就這麼定下來咯？」她筆直地對上他的目光。

　　「…好啊，我知道了……」他馬上閃躲著視線小聲道。

　　一邊這麼說，他一邊繼續瞥了瞥手繪正中的兩只小熊。它們都是簡單的站立姿勢，各自伸出的手挨在一起，乍一看就像是手牽著手。

　　倏忽間，他感到有點臉熱，於是有點不自在地撓了撓臉。

　　下一秒，溫馨美好的畫面就被一只無情鐵手毫不猶豫地翻頁了。

　　接下來的場景是一只小熊額頭扎著綁帶、沒日沒夜地伏案苦讀。旁邊還有另一只熊在後面咆哮——或許是在吶喊助威，但怎麼看都更像是邪惡的監工在揮舞著鞭子……

　　少年剛才那副溫軟的表情頓時凝固了。

　　「那麼，根據學校的規定，如果期末考試成績過於糟糕，則必須留校補習，暫停一切社團活動。因此，為了確保合宿能正常進行——」優義正言辭。

　　「——接下來的社活時間，都會用於課程補習。」

　　在沢田綱吉「你是魔鬼！」的無情控訴目光中，她冷酷地把話補完了。

　　「這麼一想，休止戀愛商談的時機也剛剛好呢。」

　　「不、究竟哪裡好了啊學姐！」悲劇來得猝不及防，沢田綱吉萬分崩潰地發出了慘嚎。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時間，都要用於學習——？那還不如繼續不靠譜的戀愛商談呢！

　　「優學姐，我求你放過我啊啊啊啊啊——」

　　拖長的哀嚎從道場直直傳入林中，驚起一片烏鴉落羽。

　　--

　　與此同時，青春學園網球部。

　　正選隊員們剛剛結束了一輪嚴苛的訓練，此刻正處在稍作休息、補充水分的閑暇時刻。

　　雖然沒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但大家不約而同地聊起了上午龍崎教練宣布的、與並盛中學弓道社的聯合訓練。

　　「像這樣的跨部聯合很少見呢。弓道社啊……」留著雞蛋頭的溫厚少年想了想，「雖然都是運動社團，但莫名給人一種很高雅的感覺啊。」

　　再看看不遠處說著說著就臉貼臉眼看就要打起來的二年級學弟、以及本來是去勸架卻不幸卷入其中的自家搭檔和被塞了球拍的河村，他不由嘆了口氣：

　　要是在別校弓道社的男生們面前也是這副不像樣的樣子，那可真是不得了……

　　「啊呀，難道大石感到壓力了嗎？」在他身旁，長相文雅的同級生笑眯眯地問道。

　　「不二……」這句消遣也太壞心眼了。

　　大石頓時向他投去了輕微譴責的目光。

　　前不久，身為部長的手塚前往德國醫治舊傷。在那之後，網球部的大小事務便都是副部長的大石代理。遇到像這樣跨校跨社團的「外交」事件，他會感到緊張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不過內心的隱憂被像這樣戳穿後，他倒沒有最開始那麼憂心忡忡了。

　　「不過，輕井澤啊……說不定還會遇到其它熟人。」輕描淡寫幫同伴卸除了部分負擔後，有著「天才」之名的少年突然又道。

　　這次接話的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旁聽對話的乾：

　　「作為國內最知名的豪華別墅區與社會名流聚集地，輕井澤的合宿預算是其他地區的二到三倍。」他捧著筆記本，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

　　「即使是在整個關東地區，能夠負擔這樣開銷的學校也是屈指可數……」

　　但是說到不計花銷的學校……

　　大石與不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某個排場誇張的家伙。

　　不過很快，閑暇的談話便被龍崎教練中斷了。

　　「休息時間結束！下面開始分組訓練——下周就是關東大賽決賽，對手是立海大附中，大家都不可松懈！」

　　「是！」

　　重新拿起球拍的少年們意氣風發。心中所想唯有接下來的對手。

　　只是偶爾會有一兩句嘟噥飄散在風中。

　　「——真令人期待啊……暑假的合宿。」

　　作者有話要說：

　　跑去捋了捋超網時間線，發現tv版和漫畫版的記憶混在一起了_(：з」∠)_可惡啊腦闊疼瞬間不想理了（喂）於是暫定目前時間線為關東大賽決賽前夕，暑期合宿在全國大賽之前。期間腿子卡都在德國，所以這次合宿沒有大柱子只有小柱子（喂）雖然只有小柱子，但想想多麼令人期待——這可是弓道社與網球部未來支柱的碰面啊（震聲）腿子卡的話等全國大賽再拉出來，就很想寫一些27去看比賽誤把腿子卡當成指導老師的迫害劇情（bushi）不過超網總體來說還是偏背景_(：з」∠)_合宿篇更多還是推感情線，敬請期待啦www


第29章 弓道服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暑假。

　　車站前廳，沢田綱吉一身輕松地站在冷氣口，久違的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

　　在過去的一個半月裡，他沒日沒夜的被優學姐押著做題。最後依靠著學姐傳授的得分技巧——當然，更多應歸功於她考前劃的重點和猜題——國文和數學竟然雙雙飄過了補習最低線，免於暑假還要累死累活跑到學校的悲慘命運。

　　回想起根津宣讀他的成績時大跌眼鏡的模樣，心裡就是一陣抑制不住的快意。

　　就這樣，少年一舉嘗到了學習的甜頭，決心從今往後痛改前非認真刻苦——如果他們身在一部勵志漫畫，那麼大概會是類似這樣的展開。

　　但是果然……沢田綱吉以手握拳，眼神無比堅定：

　　——學習什麼的最討厭了！！！

　　地獄般的日子總算過去了。

　　那每天被學姐押著背書的不堪回首的日子，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什麼拗口的九九表、什麼國一必背的七十二個英語單詞，當然是在考完以後就全部忘光了！

　　四十天的暑假漫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這麼美好的日子，學習就該被流放到天邊去。

　　除此之外，更加令少年感到欣喜和欣慰的是：或許是被痛苦的學習喚醒了曾經對惡魔學姐的恐懼。總而言之，他那自夜探校園起就時不時變得怪異的心髒總算又恢復了正常。

　　時至今日，他終於又有了如常面對學姐的自信——

　　「沢田。」

　　似乎天生就沁著股清涼的呼喚自身後傳來。沢田綱吉轉過身，在看清學姐的裝扮後，眼眶吃驚得微微放大了。

　　——雪白的棉質半袖弓道服、深藍色的袴包裹住纖細腰肢；平時會稍顯冷漠的面容與氣質，在袴服的襯托下便立即變得凜然而出眾了。她抱著被黑布包裹的和弓與箭筒靜靜注視著他，衣服下擺蕩出井水般的漣漪。

　　陽光熱烈，蟬鳴鼎沸。

　　他木木地望著弓道服裝扮的優學姐。一時分不清蟬聲從何而來，胸腔裡似乎也有薄薄蟬翼一下下振動，隨之而生的癢意透明纖細。

　　引發了這般生理亂像的優學姐似乎對一切毫無察覺。她懶洋洋地將隨身行李中的小包丟給少年，後者手忙腳亂地接住了。

　　「學…學姐！？你怎麼穿成這樣出來啊！？」

　　他好不容易找回聲音，但說出口時的音調卻比平常高上了不少。

　　「…有哪裡奇怪麼？」優一愣，低頭檢視了一下衣著。

　　「不是奇怪的問題……一般來說，不會有人直接穿著弓道服在外面行走吧？」

　　「…這幾年不是很常見麼？畢竟現在的弓道比賽和社團活動都很多嘛。」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沢田你平時應該多出門，不要老是悶在家裡面。」

　　雖說不是阿宅，但自放假以來確實一直癱在房間裡優哉游哉的沢田綱吉頓時陷入憋屈沉默。

　　「況且，西園寺老師不是說了麼，合宿的時候要穿正規隊服，不可以給並中丟臉，」優說，「沢田不是也穿了學校的運動服麼？」

　　這麼說的話……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褐發少年陷入回想：

　　西園寺老師在幾天前發來消息，先是鼓勵他努力修習弓道、早日站到靶前，這樣才能領到屬於自己的袴服；接著又提及合宿時最好穿並中的運動服，和青學的一年生們保持統一。

　　老師發話，他姑且就這麼做了。不過在看見學姐的正式裝扮前，他都還沒有什麼參與社團活動的實感。

　　糟糕，這麼一想，突然就沒了游山玩水的心情。反而還有些緊張起來了……

　　褐發少年暗自吞吞口水，這時卻聽學姐寬慰道：

　　「不過反正也就是做做樣子。等到單獨訓練的時候，就可以像平常一樣松懈下來了。」

　　說出了一個運動社團社長最不可能說的話啊這個人！

　　沢田綱吉頓時滿頭黑線，同時又不禁憂愁想到：網球部什麼的，聽起來就元氣滿滿。等他們看見學姐的鹹魚樣子，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就這樣，他們搭電車到了東京站，准備從那裡換乘新干線。

　　一路上，優學姐都表現得興致勃勃。她好像對進站閘機特別感興趣，排隊的時候就看個不停。輪到自己成功過閘時還發出了「喔」的驚嘆，把褐發少年羞恥得拉著人就走。

　　中途到了便當的自動販賣機，優也停下來研究了一會兒，不過最終還是因為價格不劃算而遺憾作罷。

　　前輩如此玩忽職守。沢田綱吉不得不擔負起引路的職責——結果他們在偌大的東京站迷了好幾次路。

　　好在有不少熱心人主動幫忙。人們似乎對弓道這樣的傳統技藝抱持著天然的好感，投來的目光大多是欣賞贊嘆的。解答問題時也格外的有耐心。

　　最終緊趕慢趕，他們總算是按時乘上了駛往輕井澤的JR列車。

　　「說起來，優學姐以前去過輕井澤嗎？」成功落座後，沢田綱吉隨口問道。

　　「嗯……好像在很小的時候去過吧，」優回憶一陣，「應該是和爸爸一起去的，具體什麼時間就有點記不清了。」

　　從她嘴裡聽到「爸爸」兩個字，沢田綱吉一愣：還以為她會用像是「父親」或者「父親大人」這樣稍微古板一點的稱呼呢。

　　「沢田呢，是第一次去嗎？」學姐也問道。

　　「我也是小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過……」沢田綱吉回道。

　　他依稀記得是和爸爸媽媽、還有一位很慈祥的老爺爺一起去的，當時住在一幢很大的房子裡，但是更多就回憶不起來了。

　　……對了，那時爸爸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

　　許久沒有想到媽媽口中變成了「天上的星星」的父親，現在才發現已經有些記不清他的長相了。

　　褐發少年一時怔住，優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

　　由於乘坐的是特快，不過一小時出頭，他們就到達了輕井澤站。西園寺老師說會有人等在車站門口，開車送他們去合宿地點。

　　沢田綱吉想當然地想像了一位中年大叔司機的形像。因此，當發現對方實則是一位滿頭銀絲、面容清臒的老者時，他不由得大吃一驚。

　　「…日吉老師？」優學姐似乎也嚇了一跳。沢田注意到她臉色一僵，但很快就收斂了表情，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至於日吉老師，他好像也在意外著什麼，上下打量了學姐許久，才終於發出一聲輕嘆：

　　「看起來真是變了好多吶，優。」

　　--

　　「日吉老師是全日本弓道聯盟的講師，同時也是錬士六段的弓道高手。」在前往合宿地點的路上，優向沢田如是介紹道。

　　即便完全不了解弓道的組織還有段位，但沢田還是成功明白了學姐的意思：日吉老師一定是位相當厲害的射手。

　　「現在也只是個退休的老頭子啦。」日吉老師邊開車邊謙遜地回應道，「沢田君是剛開始接觸弓道麼？」

　　……回想起過去一學期在道場進行過的吃便當、開模擬記者會以及戀愛商談，沢田綱吉的一聲「是」回應得十分心虛。

　　然而，日吉老師卻看錯了他的顧慮，當即大聲鼓勵道：

　　「不用擔心！弓道是不分年齡段的技藝——無論是年幼的孩童還是像我這樣的老人，隨時都能從零基礎開始、盡情享受其中。你有優這樣的前輩引領，相信一定很快就能體會到引弓射箭的樂趣！」

　　沢田綱吉和傳說中「能夠引領他」的優秀前輩對視片刻，在後者暗含威脅的目光中，抽搐著嘴角道了聲「是！」

　　日吉老師雖然面相嚴厲，為人卻意外的豪爽。是以一路上車內的氛圍都很輕松。

　　唯一讓少年比較困擾的是：日吉老師似乎對他欣賞過頭，竟然說從他眉宇間感受到了一股武人的將帥氣質。

　　從出生到現在，他都沒被人如此誇贊過。比起飄飄然，心裡好像還是尷尬驚懼的成分更多。

　　——畢竟是像他這樣的廢柴。無論是和「武人」還是「將帥」，都八竿子打不著邊嘛。

　　與此同時，優學姐則顯得寡言多了。她和他一起坐在汽車後排，除了在他被日吉老師誇得實在應付不過來時會開口幫忙解圍，更多時候只是沉默地望著窗外。

　　「不過，看到你把頭發剪短，還染成這麼時尚的顏色，我一下還真有點認不出來。」或許是察覺到優的沉默，日吉老師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感嘆道，「該說果然是年輕人麼……」

　　「哪裡。我才是嚇了一跳，」優學姐說，「真沒想到會遇見您。西園寺老師只說借用了您在這邊的房產。」

　　日吉老師笑著「嗯」了一聲，「是我讓西園寺那家伙別說的。他要是老實說了，恐怕今天我就只能見到沢田君一個人了吧？」

　　優頓了頓，過了會兒才干巴巴道：「怎麼會。」

　　沢田綱吉看看陷入沉默的學姐、再看看笑得有如計謀得逞的日吉老師，突然覺得車內氛圍變得有些微妙。

　　好在，他們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遠遠地，沢田綱吉就看到一群穿著藍白色隊服的人整齊劃一地揮舞著球拍。正式的合宿明明到明天才開始，這些人卻好像已經進入干勁滿滿的狀態裡了。

　　即便看得不甚清晰，也能明顯感受到他們身上所散發出的青春洋溢的氣息。

　　「青學的學生到的比你們早些，早上就來了，」日吉老師說道，「既然在這裡碰到了，就先去好好打個招呼吧！」

　　作者有話要說：

　　遵照指環戰設定，現在的27真誠地覺得父親沒了。後面有機會他會和學姐進行一場稍顯深刻的談話，然後學姐會很認真地安慰他……總之會寫一些這樣略地獄的搞笑情節（喂）附本章涉及的兩個弓道小知識（內容來自Kyo桑的弓道雜談blog）：袴：音同『褲』，練習時所穿著之褲褶裙。錬士：對弓道有著堅定信念、並同時具備弓道指導能力，功績顯著並授有五段以上段位的射手。本文關於弓道的知識大多來自網絡資料或紀錄片，有些地方出於情節考慮會酌情省略，歡迎大家批評指正嘿嘿！不管怎麼說，29章過去，他們總算要變得像弓道社團一點了……雖然也只是一點點而已（望天）


第30章 引弦

　　與青春學園網球部的初會面，總體來說是平淡而順利的。

　　在日吉老師的介紹下，優與網球部的副部長大石握了手，客氣地各自作了自我介紹。

　　學姐平常喜歡一個人獨來獨往，這樣的性格通常給人以不擅長社交的印像。

　　但沢田綱吉卻發現，她在必要的場合總是表現得坦然自若。即便面對人多勢眾的網球部，也絲毫不露膽怯。連帶著原本有些忐忑的他都跟著鎮定了下來。

　　反觀網球部的大石學長，自我介紹的時候相當嚴肅，結果卻說反了自己的名字，反而會讓人猜想他是不是在暗自緊張。

　　在他身後，網球部的其他隊員們紛紛露出了或憋笑或揶揄的神情。沢田綱吉猜測他們平時的關系一定很好……

　　大家看起來都是好人，而且各自的訓練場地也有一段距離，這讓褐發少年暗自松了口氣。

　　就在他以為會像這樣和網球部平淡相處一周、乃至順利結束合宿的時候，不過一夜過去，就意外迎來了兩個社團間的聯合交流。

　　雨滴不斷敲打著窗戶，在玻璃上彙集成數道蜿蜿蜒蜒的溪流。

　　雖然還不到瓢潑大雨的程度，但這樣的天氣也實在杜絕了室外活動的可能。

　　剛剛結束清晨集訓的網球部隊員們都坐在客廳。光是原本已經舒張開的肌肉逐漸冷卻的感受，就足以令每個運動少年露出憂郁的神情。

　　就在這時，穿戴整齊、抱著和弓背著箭筒的優走下了樓梯。

　　「優さん，早上好。」首先微笑著向她打招呼的是離她最近、獨自坐在窗台邊的不二。

　　優也朝他微微頷首，相互道了早安。因為沒在客廳看見褐發少年——估摸著是還在睡懶覺——她干脆在窗邊停了停，耐心等待著睡過頭的後輩。

　　「今天的天氣不湊巧呢。」不二望著外面驟急的雨勢，「優さん打算出去訓練嗎？」

　　「…嗯。像現在這樣的雨，還是可以正常練習的，」優答道，「不過台風天就另當別論了。」

　　「這麼說起來，弓道社的活動好像確實不怎麼受天氣影響呢……不用擔心和弓受潮麼？」不二流露出淡淡的好奇。

　　她已經很久沒有談論過弓道相關的話題，一時竟然有點恍惚，但還是解釋道：

　　「如果是竹弓的話，雨天確實會有保養的麻煩。但合成弓就沒有那麼麻煩了。」

　　這時，青學的乾也加入了對話。

　　「所謂的『合成弓』，就是指用碳纖維板或玻璃纖維板這樣的合成材料制成的現代和弓吧？」他翻閱一下手裡的筆記本，「不光大大降低了制作成本，在耐用性上也遠超傳統竹弓。可謂是現代工業的勝利呢。」

　　沒想到網球部也會有了解弓道的人。這讓優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確實如此。乾君對弓道也有了解麼？」

　　「因為提前知道要和弓道社聯合訓練，所以多少了解了一些。」乾推推眼鏡，雖然表情平淡，但似乎對優話語中隱含的誇贊十分滿意。

　　「真不愧是『博士』。」不二也輕笑一聲，跟著稱贊道。優猜測這應該是青學內部給乾起的綽號。

　　他們的對話似乎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原本有氣無力仰坐在沙發上的二年級男生也嚷嚷著道：

　　「誒，這麼說的話，傳統竹弓豈不是又昂貴又脆弱麼？」

　　優記得他的名字應該是「桃城」。在與她對上視線後，少年露出一個大大咧咧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對方在性格上是不拘小節的類型。

　　她剛想回答，卻聽不二笑吟吟道，「不知道『博士』對此有何高見呢？」

　　「嗯……總體來說，也不能算不對。但現在有些專業射手仍在使用竹制弓，該說是因為尊重傳統嗎……」這次，乾的回應明顯比先前吞吞吐吐一些，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應該是故意的吧。優看了一眼仍然笑眯眯的不二。雖然外表溫和，但似乎在性格上不容小覷呢。

　　「說起來，優さん怎麼看待竹制弓呢？」乾在說了一堆後，順勢把話題拋給了她。

　　「除了乾君說的那些，竹弓和合成弓最大的差別大概是使用手感吧。」她說，「竹子在材質上更具韌性，所以牽引時的感覺會更加溫柔。」

　　「不過因為造價昂貴，加之需要十分精細的保養——特別是在這樣的雨天——所以現在學生間大多是使用碳素弓了。」

　　「嗯……」不二用手抵住下巴，半開玩笑地評價道，「聽起來雖然高貴，但好像又有種『溫室中的花朵』的感覺呢。」

　　雖說這是完全外行的論斷，但其中意味也不失為有趣。

　　聞言，優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相似的地方。」

　　他們都是眉目俊秀的少男少女，此刻在窗台邊輕聲細語地說話，構成的畫面和諧美好。

　　而落到他人眼中，則不免延伸出一些更進一步的含義。

　　至少在沢田綱吉打著哈欠走進客廳的時候，就正好撞上了優學姐和青學的不二學長相視一笑的場面。

　　而更加火上澆油的是負責後勤的三位青學一年級男生的竊竊私語：

　　「喂喂，你們覺不覺得……」眉毛連在一起、長得有點像猴子的男生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

　　他的兩個同伴也都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看起來很般配呢……不二學長和並中的優學姐。」

　　哪、哪裡般配了！

　　沢田綱吉忍不住在心裡反駁，內心的小人有如看到天崩地裂般呆滯崩潰。

　　他沒法追溯到此刻心中抗拒與別扭的源頭，只覺得莫名其妙——明明他只是起晚了一點，為什麼心情忽然便如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般陰沉了。

　　就在他兀自憋悶的時候，別墅主人日吉老師與青學的龍崎教練也走進了客廳。

　　看見外面雨勢不減，日吉老師便突然提議道：「現在機會難得，要不要來一場社團間的相互交流呢？」

　　「誒，是指網球和……弓道間的交流學習麼？」大石有點遲疑地追問道。

　　「弓道也是武道的一種。對肌肉、呼吸的控制都自有學問竅門，」日吉老師笑著看了一圈青學的正選隊員們，「說不定你們也能從中悟出什麼與網球相關的招式呢？」

　　他這麼一說，諸如桃城、菊丸等人一下子都躍躍欲試，乾和不二也都表現出興趣。唯有沢田綱吉流著冷汗望向學姐。

　　——入社一個學期，他從來沒見過學姐引弓射箭。就算再好的技藝，半年不練習也絕對荒廢了吧？！

　　又不如說，學姐她現在真的能在這麼多人面前演示弓道嗎？

　　當眾人一齊打著傘向弓道場進發的時候，褐發少年悄不做聲地跑到了優身旁。他剛要壓低聲音詢問學姐，日吉老師卻突然插了話。

　　「喔，對了，」老師像是驀地想到了什麼般說道，「優，你現在用的還是從前那把竹弓麼？」

　　而學姐則搖了搖頭，低聲道：

　　「不，已經換成碳素的了。」

　　--

　　合宿的別墅依山而建，弓道場則設置在半山的高度，環境十分清幽。

　　由於是私人道場，所以不像學校裡的那般寬敞；而是極力追求簡約精巧，最多僅可容納二人同時射箭。

　　因為面積上的限制，當青學正選、教練以及後勤的一年生們紛紛湧入後，空間便愈發顯得局促了。

　　於是大家只好緊緊挨在一起，盡量留出足夠的場地。

　　在正式的演示開始前，還需要做些准備工作。

　　日吉老師給網球部講解起關於弓道的基本知識，趁著這個時間，沢田綱吉和優一起在安土*上掛好了標靶——這是自加入弓道社以來就經常一起做的工作。

　　也正是在安放的時候，褐發少年才猛地意識到一件早該察覺的事：

　　明明學姐過去從未在道場射過箭，卻常常讓他幫忙懸掛標靶……

　　【「聽說每到夜半，弓道場就會傳來嗖嗖的射箭聲——」】

　　那位疑似惡靈的花子同學曾說過的、關於弓道場的怪談驀地在腦中閃現。他頓時滿頭黑線地望著優學姐：

　　——難道說、這個人其實一直有在偷偷練習弓道嗎！？她是什麼表面上吃喝玩樂其實半夜偷偷用功的別扭優等生麼！？

　　不過這樣一來……應該就不用擔心學姐待會兒會出糗了吧？

　　雖然為她對自己有所隱瞞的事而感到些許郁悶，但褐發少年此刻更多的卻是放下心來。

　　回到道場，或許是剛才在設靶時表露出了嫻熟的姿態，所以收獲了網球部一眾的贊嘆目光。一時間，他既不好意思、又有點飄飄然，當下甚至還產生了一種與弓道社休戚與共的奇妙心情。

　　而在這時，學姐也已經調好了弓弦，又從隨身攜帶的布袋中取出折疊好的布制白手套和皮制手套*，依次戴上右手。

　　那只布袋上繪著清海波的圖案。褐發少年一下便認出，那是學姐生病時、他在她家裡看到的那只。

　　然而，注視著她單手纏繞手套系帶的嫻靜模樣，又突然覺得這樣的學姐有些陌生。

　　另一邊，日吉老師向他們介紹起了弓道必須的三樣道具：弓、箭、以及弽——也就是學姐正在佩戴的鹿皮護手。

　　盡管老師的用詞已經盡量簡短，但生澀的發音與完全陌生的科普還是讓沢田綱吉產生一種身在學校課堂的錯覺。

　　就像本能一樣，大腦開始自動過濾那些聽不懂的話。雖然表面還是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但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都集中到了學姐身上。

　　戴好護手後，她就安靜地跪坐在道場另一邊等候著。側身的弧線帶著少女特有的溫柔，眼神卻是極其漠然的。

　　不知為何，她此時的姿態與剛開學時的樣子重疊在一起。沢田綱吉嘴唇微抿，原本安定下來的一顆心又悄然一緊。

　　弓道的禮儀十分繁瑣，並不是直接站到射位拉弓那麼簡單。

　　在日吉老師的講解下，學姐從進入道場的行禮開始，慢慢拖步行進至標靶前。然而，這裡還不是真正射箭的位置——坐下後，學姐向著標靶的方向微微鞠躬，然後又再次起立——挪至射位、又再度坐下，豎起了和弓。

　　整個過程中，即使沒有特意關注旁觀者的反應，沢田也能直觀地感受到，大家（包括他自己）從一開始的期待興奮變得逐漸茫然，或許還產生了「為什麼要如此繁瑣？」的想法。

　　以致於優學姐真正開始搭箭時，空氣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湧動著激動了。

　　但也只是到她手持和弓起身的那一刻而已。

　　學姐維持著搭弓的姿勢，先是微微向前一步，繼而右腳緩緩後撤，以一個穩定的「人」字形站定。

　　期間，她一直筆直地注視著前方，好像這些動作已經刻在了她的血液和骨骼裡，並不需要刻意去關注儀態。

　　接著，學姐將和弓壓低至左膝的位置，於箭羽處微微調整了一下方向，便正式搭好了弓箭。

　　然後她舉弓。

　　當弓弦呈拉開的狀態時，優學姐的動作突然停了一停。在這樣雙手抬高、高舉弓箭的情況下停住其實不是易事，可她竟然維持了一段時間。箭鏃直指標靶。有那麼一會兒，沢田綱吉幾乎以為她就要松開手了。

　　可是沒有。

　　短暫的停滯後，她的右手緩緩後撤，徹底拉開了弓弦。

　　很難形容沢田綱吉在那一瞬間的感受。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和弓竟然可以張開到這種地步。

　　弓身發出了低低的嗡鳴。弓弦緊繃，箭鏃蓄勢待發，這一刻操弓者與箭矢構成完美的十字形，帶來的張力安靜，卻又如同山一樣肅穆。

　　道場內一片寂靜。甚至連一絲呼吸聲都聽不見。觀者們似乎都感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皆為這一箭的去向而暗暗懸心。

　　可優的眼神還是如此平靜。除了射手本人，誰都不知道這一箭會在何時射出。所有人都好像正在心裡猜測著、猜測著。

　　這一刻、下一刻、或者下下一刻……

　　然後，於某個瞬間，箭鏃射出。弓弦發出了金石般的鳴響，和弓向著手臂後方回旋一圈，被她輕巧握於手中。

　　結果正中靶心。

　　——弓返。

　　--

　　回程途中，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著優學姐剛才的演示。

　　「弓道麼……確實，呼吸的節奏很奇異。看來有納入考察的必要。」這是若有所思的乾學長。

　　「真想讓手塚也看看剛才那一箭呢。」這是笑眯眯的不二學長。

　　「呀，剛剛前輩瞄准的那一瞬間，真是看得讓人連呼吸都忘了！」這是發出感嘆不明覺厲的桃城學長。

　　「白痴，沒聽日吉老師說麼，那個步驟叫『會』*。」這是認真聽了老師講解、並默默記下了「射法八節」的海堂學長。

　　「哈？死蛇你說什麼？！」

　　「我說白痴。」

　　他們頭對著頭，眼看下一秒就要打起來。一片嘈雜中，跟著一起往回走的褐發少年卻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

　　走在他身旁的大石誤將他的低落理解為對前輩實力的仰視，於是溫聲安慰道，「只要努力訓練，將來也能達到那樣的實力。」

　　然而這句話沒起到任何作用。褐發少年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腦海裡全都是學姐拉弓時漠然的側臉。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下腳步，慌忙中說了句「要回去一趟！」，便頭也不回地向著弓道場的方向跑去。

　　懷著某種自己也難以言明的擔憂，褐發少年呼哧呼哧跑回道場門口，正好聽見了從裡面傳出的談話聲：

　　「今年你沒報名全國大賽，屆時恐怕要輪到四宮家的小丫頭獨占鰲頭了。」

　　「輝夜在練習時的表現很出色。」學姐靜靜道。少年幾乎可以想像她答話時低垂的眼睫。

　　「但你並不贊同那孩子的『射型』吧？」

　　「…她以前告訴我，曾射出過理想的一箭，此後便一直重復當時的動作，因此能一直『中的』*。」學姐回復得十分克制。

　　沢田綱吉不懂弓道，不知道他們此刻說的術語，只能憑朦朧的直覺感知到她是在委婉地表達異議。

　　就在這時，日吉老師突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今天看到你射箭，讓我一下子回憶起你小時候的樣子。西園寺說你的射型有了變化，我卻沒能看得出來。如果你真的荒廢了半年，怎麼可能像剛才那樣拉弓呢？」

　　「——已經過去半年了，難道你就從沒有改變過想法？」

　　「是的。」學姐輕聲道。

　　「如果是因為那件事，」日吉老師猶豫一下，「誰都知道那是個意外……」

　　「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與那件事情無關。」優學姐溫和地說。溫和而堅持。

　　「可你有那樣的天賦和起點！」老師的聲音驟然嚴厲，滿是痛惜。

　　「——你真的要就此放棄弓道麼？」

　　聽到這樣的問話，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意識到了這場對話的含義深遠。他不由也屏住呼吸，等待著學姐的回答。

　　可優沒有回答。

　　她只是久久久久地沉默著。直到這沉默本身也變成一種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明明是弓道天才卻要放棄弓道，看看，劇情是不是一下就王道了起來（喂）盡力描寫了拉弓的場景，能體現出實際百分之一的魅力我就心滿意足了嗚嗚嗚嗚！「會」的那個時刻真的好迷人好迷人好迷人（到處亂爬）（隨地發瘋）下章發點糖恰恰！ps下章開始更新時間恢復到晚上9點，即3.7號21：00（我應該沒算錯時間，嗯嗯）照例附上本章涉及的一些弓道小知識：安土：架設標靶及緩衝箭勢之土丘。因道場高度而異，靶心約高於地面27公分，且向後方傾倒5度，並以竹串固定。手套：弽（音同「射」）行射時為保護右手手指之鹿皮手套。會：射法八節之一，為「引分け」後的延伸動作。名稱由佛語中的「會者定離」而來。延續「引分け」，使氣力充實且達飽滿的狀態，也可說是整個行射的集大成。箭矢位置在「頰付け」與「口割り」之間。全身保持飽滿狀及上下左右之延伸感。中的：指箭射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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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系帶

　　「歡迎光臨荒井蔬果……誒，等等、你不是弓道社的沢田麼！？」

　　「荒、荒井學長？」

　　收銀台前，褐發少年與扎著頭巾的二年級前輩愕然對視，身後還跟著青學負責後勤的三名一年級學生。

　　了解完事情緣由後，荒井學長不禁發出羨慕的感嘆：「真好啊……合宿什麼的，今年好像只有棒球部和弓道社成功拿到經費，我們部長還不甘心地念叨了好一陣呢。」

　　「現在可是來輕井澤的好時候，」每年都在這裡度過暑假的好心人學長向他們介紹道，「不僅商店全都開業，還會有很多流動攤販，這周末還有花火大會！」

　　「花、花火大會！？」一年級們都不由驚呼出聲。

　　「嗯，你們要在這邊待七天吧？那應該正好趕得上，」學長邊說邊找出一沓宣傳海報遞過來，「每年8月的花火大會可是輕井澤盛景，好多游客都會特意來這邊看的。」

　　「誒，好厲害……」沢田拿著海報、望著上面絢爛的煙火感嘆，青學的學生們也都自然地圍過來看。他很少有這種被簇擁著的時候，當即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最後結賬時，荒井學長還慷慨地給他們打了折，順便推薦了輕井澤好幾個值得游玩的地方。

　　離開商店時，正是下午最熱鬧的時候。街上都是度假的游客，空氣裡充滿著悠閑的氛圍，讓人忍不住跟著放松下來。

　　「感覺沢田君好厲害，在輕井澤也能碰到熟人，而且還是二年級的前輩！」青學的加藤勝郎感慨道。他是個留著西瓜頭、個性容易害羞的少年。某種程度上，沢田綱吉覺得他和自己有些相似。

　　「不不不不是這樣……」他趕緊擺手，可三人組明顯把他的反應當作了謙遜。看他們的樣子，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在學校裡很受歡迎。

　　可是事實上……他只是個廢柴而已。沢田綱吉暗自嘆了口氣。

　　與荒井學長的機緣也全是因為優學姐胡來的戀愛商談——但像這樣的事，現在就算說出來恐怕也不會被相信。

　　說到優學姐……褐發少年眼神一黯，又回想起了今早在道場門口聽見的對話。

　　當時他愣在原地，恰好被推門而出的日吉老師撞了個正著。

　　老師並沒有對他的偷聽加以叱責，只是安撫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

　　「現在先讓她一個人好好想一想吧。」

　　然後，他就被老師不由分說地拉回到了別墅。因為無事可做、雨停後網球部的正選們也都出去訓練了——便被青學的一年生們邀請、一起去鎮上吃飯，順便采購這兩天的食材。

　　他們把采買好的東西搬到廚房，然後便開始准備晚飯。

　　褐發少年明明對廚藝一竅不通，可是在處理食材的時候，竟然也展露出了比同齡國中男生更多的經驗——比如他知道洋蔥需要預先剝皮、燒水時怎樣才不會燒得撲出來……

　　就這樣，在青學那個性格開朗的堀尾的「你是全才嗎！？」的震驚目光中，沢田綱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同齡人仰視的滋味。

　　…大概也不能說不開心。但是因為這種感受過於陌生，反而怪讓人害怕的……

　　他抽搐著嘴角，一瞬間覺得自己多出了什麼非常名不副實的人設。

　　另一方面，青學三人組的水野勝雄也展現出了令人驚嘆的料理才能。據本人說是因為家庭成員多、所以從小就幫忙做事的緣故。因此之後的時間，三人都在幫他打下手。

　　又一段時間過去，在不知不覺間，四個少年已經比最開始時熟絡上不少了。

　　准備好晚飯，天空又開始飄雨。由於夜色已至，無法直觀的從窗戶上觀察到雨滴落下的痕跡。只有「啪嗒啪嗒」敲打窗沿的聲音時不時響起，帶給人某種山雨欲來的煩躁與不安。

　　「誒，學姐還沒有回來嗎？」褐發少年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

　　「啊，優的話不用擔心。」日吉老師卻好像根本不以為意，「她一向這樣。等到想清楚，就會自己回來了。」

　　看到少年擔憂神情不減，老師又補充道，「放心吧，這裡是私產，不會有奇怪的人闖進來。不用為優感到擔心。」

　　「可是……」褐發少年看看外面的天色，驀地回想起優學姐之前說過的話。

　　【「…我不是很喜歡黑暗的密閉空間。」】

　　記憶中，她明明…明明是曾經皺著眉頭、這麼和他說過的。

　　「日吉老師，我果然還是過去看看吧！」這次，沢田綱吉的神情中現出不容辯駁的堅持，「現在太晚了……學姐她不喜歡黑的。」

　　說著，他匆匆向日吉老師點點頭，便徑直向玄關跑去了。留下後者站在原地愣神：

　　「什、不喜歡黑的……她怕黑？」日吉老師震驚得喃喃自語，「那個優？！」

　　褐發少年打著傘，急匆匆地朝著半山的道場行去。驚慌關切之中，他似乎短暫地遺忘了一件事：

　　——其實說到底，他自己平時也很怕黑的。

　　--

　　在別墅裡還不覺得，到了外面，沢田綱吉才發現雨勢比他想得更加急密。等跑到道場門口，即便撐著傘，身上的T-恤也整個黏在了後背上，整個人像是跌進了水裡。

　　猛地拉開木質拉門，他一眼就在角落找到了學姐——她端正地跪坐著，背脊挺直，身體的一大半都隱沒在黑暗中。面前就是架設和弓的木架，她靜靜凝視著弓與箭矢，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開門聲，神情肅穆，叫人不敢驚擾。

　　學姐她好像、好像確實在思考著什麼重要的事。褐發少年的腳步一頓——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專注的姿態，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就在他陷入猶豫的時候，優學姐的身影被忽地照亮，一片慘白。而後驚雷乍起，受到驚嚇的少年很沒出息地大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鬧出的響動終於將優從沉思中抽離。她循聲望過來，平靜的面容被二度照亮，伴隨著緊隨其後的雷聲，依稀有某種殘余的冷漠疏離在空氣中浮散。

　　「學…學姐……」褐發少年欲哭無淚，既為打擾到她而感到抱歉、又為出糗的事而心生羞恥。

　　「對、對不起我剛剛被打雷嚇到了……」

　　「…不，要說嚇人，」優的目光閃動一下，然後慢吞吞道，「我這邊可是突然看到一個渾身濕透的家伙趴在門口——還是沢田你比較嚇人喔。」

　　--

　　「喂，日吉老師……嗯，他到我這邊了……沒事，等雨小一點我們就回去……好的，我知道了。」

　　優用道場的電話聯系了別墅那邊，剛剛掛斷，更衣室裡面就傳來「噗通」一聲響、以及少年的痛呼聲。

　　「沢田，沒事吧？」她走過去敲敲門，更衣室裡的動靜瞬間偃旗息鼓。

　　……幾乎能想像到褐發少年身體一僵、然後直接一動不動的樣子。

　　「被浴衣腰帶絆倒了嗎？」她冷靜地問。

　　門的另一邊立刻傳出一聲羞憤又結巴的「沒有！」

　　「一直待在裡面會感冒，」優說，「出來，我幫你穿。」

　　過了半晌——她猜測他是在努力拯救腰帶，因為沒多久裡面再次傳出了摔倒的聲音——更衣室的門終於被顫巍巍推開了。

　　褐發少年沉默地低著腦袋，一手緊緊揪著衣領、一手攥著腰間系帶，頭發亂糟糟的，露出來的耳朵血紅。他的目光直直盯著地面，像是要把地板燒出一個洞。

　　她拂開他掩在腰間的手，發現腰帶和腰鈕奇異而詭異地纏在一起，看起來像個堅決堅定的死結。

　　優：「……」

　　她無言地和他對視片刻——少年囁嚅著不吭聲，棕眸瑩瑩閃動，羞恥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一樣。

　　於是她決定不再火上澆油，沉默著把他拉到燈下，微微伏低了身體，耐心幫他解浴衣帶子。

　　外面雨聲如潮，敲打在道場的屋檐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室內的空氣同樣潮濕，唯有點亮的一豆昏黃，驅散涼薄寒意。

　　他們的影子在牆上挨得很近，雷聲也好像變得遙遠。

　　他不敢看優學姐的臉，但又不想表現得好像什麼都不做，只好緊緊盯著腰帶的部位，盡力體現一些「我與你同在」的精神型應援。

　　學姐的手指纖長，在系帶的各個結之間靈巧地穿梭活動著。明明是用來拉弓的、非常漂亮的手，現在卻做著幫他解衣帶這樣的事，他越想越覺得羞恥，心裡酥酥麻麻，腦袋裡漿糊一片。

　　過了好一會兒，腰間終於一松；優成功把腰帶和腰鈕兩條系帶分別解放出來，放到了一邊。

　　「松手，」抬眼看看被他揪得亂七八糟的衣襟，她幾乎是冷酷地命令道。

　　少年的手抖了抖，似乎是做了個想要松開的動作，結果下一秒闔得更緊了。

　　優：「……」

　　她嘆了口氣，稍稍比劃一下腰部以下的位置，「沢田，一直揪著衣領的話，下面就沒法遮住了。」

　　「誒！？」沢田綱吉飛快地低頭一看，這時才發現兩條小腿居然都露了出來。

　　「……」

　　他的臉瞬間變成了蒸熟的番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優趁機撥開他的手，認認真真幫他理好了衣領。

　　之後他就變得很配合了；讓抬手就抬手，讓轉身就轉身，幾乎讓她產生一種童年時期裝扮娃娃的錯覺。除了偶爾手指隔著衣料觸碰到身體，他會不由自主地發顫。或許是怕癢。

　　系好腰鈕，優拿起更加寬大的腰帶。弓道場的更衣室裡只有日吉老師的舊浴衣，盡管老師算是瘦小的身形，但到底不比骨骼尚未長成的少年單薄。

　　她繞著他的腰纏了五六圈，期間靠他很近。或許不用擔心他會著涼。她想。好像已經能感受到他身上蒸騰的熱氣了。

　　最後在身前打成一個完美的結。她滿意地點點頭，重新審視一下後卻又點評道：「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

　　聽到「小孩子」三個字，他撇了撇嘴，雖然沒說什麼，卻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他們重新面對面坐下。不知何時，外面的雷聲已經停止，只是雨勢驟急。

　　「沢田怎麼會突然過來？」優問道。

　　事到如今，才被照顧著穿好衣服的少年無論如何也吐露不出「因為擔心學姐」這樣的發言。腦子裡一時蹦出無數借口，然而一個比一個蹩腳，最後只好抿著唇一言不發。

　　「…難道是在擔心我嗎，」優觀察著他的神色，「為什麼？」

　　……被一眼看破，沢田綱吉只好結結巴巴地邊後悔邊承認了。

　　「我…我記得學姐說過不喜歡待在黑的地方，」就在她暗自驚訝的時候，又看到少年縮縮脖子，沮喪否認道，「可能是我記錯了……結果給優學姐添了麻煩，對不起。」

　　「…不，沢田沒記錯喔。」優輕聲說，「雖說我都不記得什麼時候告訴過你了……我確實不喜歡黑暗的地方。」

　　「不過也沒有到需要被擔心的程度，非要說的話——」她想了想，「我對黑暗的討厭，就像小孩子對青椒的討厭一樣。」

　　沢田綱吉：「……」不，學姐，這個比喻太微妙了他實在get不到啊！

　　這時，又聽學姐繼續解釋道：

　　「以前的家裡有間不透光的房間。每當需要想清楚一些事的時候，大人就會讓我進去裡面。直到想清楚再出來。於是慢慢自己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小孩子討厭吃青椒，但為了身體健康最好還是吃下去；我不喜歡太黑的地方，但為了避免錯誤的決定最好還是待在裡面一段時間……歸根結底也就是這種程度的討厭而已。」

　　她說得雲淡風輕，似乎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對，沢田綱吉卻不由蹙了蹙眉。他想像不出年幼的優學姐是什麼樣子，只能模糊勾勒出一個幼小的孩子、一如剛剛的學姐那樣端正地坐在黑暗裡。那畫面有種殘忍的意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中被蓄意扼殺了。

　　「後來，如果家裡來了我不想見的客人，我就會躲到裡面。」學姐邊說邊露出了追憶的神色，「漸漸發現那裡是睡覺的好地方。因為一點光都沒有，入眠的速度也比平常午憩時快。」

　　剛剛還在為她揪心的沢田綱吉：「……」原來你從那麼小就開始鹹魚了啊喂——！？

　　「不過，也是今天獨自坐著的時候才發現，」她垂下眼睫，輕聲道，「原來現在已經有點不習慣一個人待著了啊。」

　　她的神情隱沒在昏暗的燈光中，原本蒼白的皮膚看起來暖融融的。沢田綱吉愣了愣，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有點臉紅和不知所措。

　　「…白天的弓道演示，沢田覺得怎麼樣？」優學姐突然道。

　　他一愣，嘴上說道：

　　「回去的路上，網球部的大家都覺得很厲害。」

　　「嗯，」她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繼續追問，「沢田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他眸光閃爍一下，半晌才猶猶豫豫地開口，「我覺得學姐射箭的時候……樣子變得有點陌生，不像平常，而且……」

　　回憶起她當時斂弓行禮，半垂的眼簾遮住了情緒，面容疏離。他終於鼓足勇氣抬眼，問出了白天時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難道優學姐在射箭的時候，覺得很不開心嗎？」

　　優一愣，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就像也在認真思考一樣，過了很久才慢慢道：

　　「老實說，我沒有想過『開心或者不開心』這類的問題。」

　　「但我的老師說過，『從一個人的射型中可以看見那個人的心靈』。如果沢田從我的行射中看出痛苦，那麼或許確實是這樣。」

　　不不不。沢田綱吉趕忙就要擺手：他才不是那麼厲害的人，而且對弓道一竅不通。怎麼能讓優學姐把他隨口說的話當真——

　　「不過說到底，當時我什麼都沒有想，所用的也並不是自己現在的射型。」她低聲道。

　　「誒？」褐發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

　　「弓道是武道，然而終歸先是一門技藝。只要掌握技巧，譬如回憶和模仿曾經的射型，『中的』並不是件難事。」她解釋道。

　　沢田綱吉立即想到了她與日吉老師上午的對話，他們談論的某個同學似乎就是這種情況——可優學姐當時分明是不贊同的……

　　明明不贊同，為什麼白天卻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日吉老師看起來也像是毫不知情的樣子……

　　他遲疑著，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學姐卻在此時主動提出了。

　　「…沢田要看看麼？」她邊說邊站起身來，燈影在瞳中熠熠搖曳。

　　「——我現在真正的『射型』。」

　　作者有話要說：

　　堀尾那句反應莫名戳我笑點hhhhh本章關於「射型顯現心靈」的觀點來自采訪KYUDO-MarikoSatake。


第32章 決定

　　雨勢漸歇。

　　今晚沒有月亮，又到了這樣的時間，細弱的燈火堪堪照亮道場一隅，不要說距離二十八公尺外的標靶，就連射道的一小半都難以企及。

　　這樣真的沒有問題麼？沢田綱吉不禁生出這樣的顧慮。然而看到優學姐平靜的面容，他便又立即改變了想法。

　　如果是學姐的話，一定沒有問題！

　　他堅定而盲目地想，將隱隱產生的某種擔憂強行鎮壓了下去。

　　少年坐到了白天觀看學姐演示的位置。原本坐滿網球部隊員的地方，現在卻空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

　　這是只面向他一個人的行射。

　　學姐戴好鹿皮手套，又往上面灑了防滑粉，摩挲時發出了「呲呲」的響聲。

　　道場只有他們兩個，少年本以為她會省略流程、直接站到射位，然而優學姐卻還是選擇手持弓矢，慢慢拖步行進至靶前。

　　彼時沢田綱吉尚且對弓道一知半解，只能從這套禮儀中看出刻板的肅穆；盡管竭力想要保持住專注，但最後還是不免分神。

　　最期待的當然是瞄准、不，應該說是「會」的那一刻。無論對弓道有無了解，那是只要觀看過一次、就絕不會忘記的時刻。

　　他注視著優學姐靜靜行至射位，搭箭引弓、跨步站定，有如上午那般半開弓弦。

　　可好像……還是有哪裡不對。看著看著，他突然想道——明明她的身姿一如白天時平穩優美，他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變了。

　　他不由皺眉，更認真地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後者仍是一副平淡的表情，對他的注視視若無睹；但給他的感覺卻像被封在冰層下的火苗，孤單寂靜，茫然虛弱。

　　……不會有問題、這次的話不會有問題。按照西園寺老師說的那樣、只要放松就好了。

　　站到射位的時候，她這麼告訴自己；同時卻心裡一沉，好像已經預感到了結局。

　　足踏み、胴造り、弓構え、打起し……

　　依照著射法八節的步驟，她緩緩拉開了弓弦。

　　【「可你有那樣的天賦和起點！」】

　　日吉老師的話語忽地在耳邊炸開，還有很多其他人的聲音，交替來回，宛若雷霆。

　　【「手持弓箭，它們將喚醒你內心的本質。當你牽引弓弦時，你的自我會跳出來阻礙你。」】

　　【「『優』是美好出眾的意思，你要比所有人都優秀。」】

　　【「優，現在就去齋室！記住，以後的每個決定都要慎之又慎！」】

　　【「——膽小鬼！」】

　　然後倏忽之間，這些聲音全部隱去了。

　　引分け，會……

　　到了這個步驟，前方變成了一片深藍色的黑暗。黑暗也滲入她眼中。還是什麼都無法看見，什麼也無法聽到。

　　還是什麼都無法企及。

　　某個瞬間，拉弦扣箭的右手再次微不可查地一抖。

　　離れ。殘心。

　　優松開弦。這次箭矢並未疾馳著射出，而是在松手的一瞬間掉落。弓弦發出異常的弦音，帶著巨大的彈力打回到胳膊和臉上，火辣辣的疼。

　　即便心中對這疼痛已經有所預感，她還是短暫現出了懵然的神情。

　　見狀，褐發少年發出驚呼，一下子站了起來。

　　「學姐！？」

　　他還在看著。優這麼提醒自己，於是維持著站立的姿態闔了闔眼，收斂住了難堪的情緒。

　　「這是射癖的一種，」再開口時，她已如往常般鎮靜了。

　　「所謂的『射癖』，就是指射箭時產生的錯誤習慣，又或者說是『不好的射型』。」

　　「剛剛在引分け時，箭尾從弦枕上脫落，所以即便進行到離れ的一步，箭矢也不會順利飛出。」

　　她以一種平直的口吻向他解釋著。即便知道一次性使用那麼多生僻詞彙，他大概率難以聽懂，但她只想快點說完。

　　「——像是剛才那樣的射癖，被稱作『空筈』。」

　　很多人難以理解空筈，曾經的優也一樣。

　　這是初學者才會犯的錯誤。既然已經清楚原因，只要去做對應的糾正不就好了？只要不再做出錯誤的動作不就好了？

　　可是無能為力，無法糾正。除非是像機械那樣無意識地引弓，一旦清醒地站到射位，就無法順利地放出弓箭。

　　即便是在白天也一樣。到最後連標靶也難以看清，眼前一陣陣暈眩，黑暗鋪天蓋地地壓過來。

　　優垂眸站在原地，並不想面對失望的眼神，於是率先失望地望著自己。

　　直到手腕被人一下握住。褐發少年的面容映入眼簾，不像平常那樣怯生生的，反而寫滿焦急。

　　她努力去聽他在說什麼。

　　「學…不痛？！」

　　「什麼？」

　　「學姐，剛剛弓箭發出好大一聲響，」他倉促地比劃著，「是不是打在你身上了，痛不痛、要不要緊！？」

　　早知道是這麼危險的演示，剛才就拼命阻止她了。明明口頭表述也是可以的。

　　沢田綱吉臉上已經浮現出擔憂與自責的神情，學姐卻只是搖搖頭，答非所問：

　　「大概是在八個月前，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不要告訴日吉老師。」

　　日吉老師大概以為她放棄弓道是出於其它原因。

　　可事實不是這樣。

　　之所以要放棄弓道，只是因為一個簡單的、尋常的、懦弱的理由。

　　她努力壓抑著情緒，聲音卻驀地一顫。

　　「我已經沒辦法像從前那樣行射了。」

　　--

　　「最初決定放棄弓道的時候，西園寺老師讓我再多考慮半年。結果時間一長，反而變得拖泥帶水起來。」優低聲道。

　　也曾在學校的道場裡重新嘗試。可是沒用。弓弦一次次彈回到臉上，所帶來的不止有痛苦，還有難以忍受的恐懼與羞恥。

　　「但是已經拖了小半年，到了應該抉擇的時候。」優自嘲地笑笑，「本該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才對。」

　　聞言，沢田綱吉卻立即搖了搖頭：

　　「…如果真是那麼輕易，學姐為什麼會考慮那麼長時間呢？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也是吧？在夜晚的時候，學姐其實……」

　　學姐其實……非常喜歡弓道吧？他遲疑片刻，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盡管對弓道毫無了解，他卻能立即設身處地為對方考慮，而非想當然地憑自身經驗做出輕易的評判。

　　優知道這是眼前少年可貴的才能，因而不由面容一肅：

　　「沢田的意思是，認為我不該就此放棄麼？」

　　誰知，少年卻又搖頭道：

　　「這麼重要的事，我沒辦法告訴學姐。」

　　他眉眼間難得顯現出某種堅持。優立即明白，他並不是又在妄自菲薄、或因懼怕承擔責任而開口推卸，而是在切實地訴說著自己的想法。

　　「我當然明白，」她說，「只是想聽聽沢田的意見。」

　　「但我的想法一點也不重要！」褐發少年看著她，有點急切的樣子，「我的意思是，無論是我的想法、還是其他人的想法，都不應該影響到學姐才對！」

　　說著說著，原本的堅定就蕩然無存了；他的眉眼重新變得溫軟，語氣也一下子不確定起來：

　　「我覺得……我只是覺得、學姐不用逼自己現在就決定，猶豫也沒什麼不好的……不對——如果、我是說非得是現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常做口頭表達、才導致嘴巴跟不上思緒。總之，他的表情逐漸痛苦糾結，就像上課開小差被老師抓包並要求回答問題一樣滯澀。

　　就在優看不下去，想要讓他不必再勉強自己的時候，又見褐發少年「啊！」了一聲，如同被同桌提醒了正確答案般眼前一亮。

　　他拖著浴衣，轉身就往被雨水打濕的舊衣服那邊跑。因為衣擺太長，差點又摔一跤，幸好本人似乎提前做好了准備，勉強穩住了。

　　就這樣，他急匆匆地從褲子口袋裡翻找出什麼，然後徑直塞到了優的手裡。

　　望著手裡的東西，她不由愕然。

　　「…硬、幣？」

　　「學姐以前不是說過麼——『拋硬幣理論』，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用這個，一下就能明確心意！」

　　他急急說到一半，察覺到她錯愕的神情，原本那種「找到答案了！」的激動消退，立馬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多麼隨便的話。

　　——優學姐明明在說那麼重要的事，結果他不光什麼有用的建議都沒能給出，反而遞過來一枚硬幣，說拋一下就知道答案了什麼的——

　　「呃…果然、這樣還是太草率了……？」沢田綱吉試探著做出挽救，內心的小人卻已經在抱頭崩潰。

　　「…噗。」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臉上天崩地裂的表情逗笑，總之，在他面前，學姐突然低頭掩住了嘴。

　　「學、姐？」他遲疑地看著她，擔心她是不是被氣到精神失常——可她只是擺著手。原先糾纏著她的那股肅重壓力好像一瞬間消失了，就連空氣都變得輕快起來。

　　他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之前也從沒見她這樣過。可是看到燈光融融下，她的臉龐被襯得紅潤喜人，又覺得她笑得好看，以後多像這樣笑笑就好了。

　　最後優輕咳一聲，勉強整理好儀態，從少年手裡接過了硬幣。

　　「好，那就用拋硬幣來決定吧。」

　　她一本正經地說著，聲音裡有股掩飾不住的、顫動的輕盈。

　　不過就是預先想好兩面的答案、拋到半空、用手蓋住、看到結果這樣簡單的四步。

　　500元的硬幣，最後呈現的是橘與竹的圖案。

　　看到的一剎那，她心裡驀地一松，最先感受到的不是過程的輕率，而是一切塵埃落定。

　　「優學姐……決定好了嗎？」褐發少年觀察著她的反應，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決定好了。」她點點頭。

　　少年頓時松了口氣，跟著露出了輕松的神情：「是嗎，太好啦……」

　　「沢田不問我最後的結果麼？」

　　沢田綱吉還是搖搖頭，不甚在意的樣子，「我覺得……只要是憑心做出的選擇就可以了。而且——」

　　他撓撓臉，終於還是赧然道：

　　「而且，不管優學姐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說話的時候他視線微垂，像是想要好好看著她、但又不好意思。暖棕色的眼睛泛著非常溫暖的光彩。聲音很輕，但卻擲地有聲。

　　「……沢田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望著這樣的少年，她不禁心生感慨，並遵從本意說了出來。

　　「…誒？」沢田綱吉一臉懵地指指自己，嘴角一抽，「學姐，這是傳說中的好人卡麼……」

　　在課間休息的時候，他曾經聽女生們討論過：如果想要拒絕男生、但又不想給對方落下太糟糕的印像，只要微笑著誇贊「你真溫柔呢」就行了。當時他還腹誹過，覺得在現實裡收到這樣的評價還真是凄慘……

　　不對不對、但這跟他和學姐的情況又不一樣——

　　沢田綱吉剛要擺正思緒，就看到優學姐故意沉吟一下，然後微微一笑：

　　「嗯……不是好人卡呢。」

　　她輕飄飄丟下這麼一句，撫著袴服處的褶皺優雅利落地站起身來。徒留少年陷入新一輪的糾結之中：

　　誒，不是好人卡、是什麼意思？是說是真心的誇贊，還是說、還是說——

　　其實無論怎麼想，學姐應該都只是在表明誇贊的內容出自真心。

　　然而內心還是一陣克制不住的躁動，總期待她的話別有深意。

　　——總之，陷入了這樣一種古怪的情緒裡。

　　而此時此刻，距離懵懂少年真正明晰自己的真實心意，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哇哢哢，之所以要休止戀愛商談，當然是因為理論知識已經學習完畢，接下來就是實踐環節啦！（得意叉腰）誰能不誇我一句結構工整！（閉嘴）好了以上就是弓道社在合宿期間的全部正經社活，七天的量一天完成系列。本章涉及的弓道小知識：射法八節：行射動作的八個項目。為「足踏み」、「胴造り」、「弓構え」、「打起し」、「引分け」、「會」、「離れ」、「殘心／殘身」。（這個闊以搜圖解，會更清楚些~）空筈（音同「闊」）：於「引分け」同時箭尾脫落，但未掉落的狀況下「離れ」，而造成箭矢無法順利飛出的狀況。


第33章 乾汁

　　回到別墅後，他們才發現青學網球部的隊員們也才剛結束訓練——據說是分組練習時打到了興頭上，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因為區區下雨而中斷，於是就這樣堅持了下來。

　　沢田綱吉有點難以想像他們在雷雨天裡打網球的樣子——與弓道場不同，網球場可是完全露天的啊！？

　　然而看到青學的大家都是一副盡興的表情，他也難以詢問更多，萬一被當成質詢就不好了。

　　總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合宿第一天，弓道社與網球部得以在同一時間用餐。

　　最初的座次采用了年齡劃分法：換上干淨衣服的褐發少年一進餐廳，就被已經熟絡起來的青學一年級三人組招呼著同席。優學姐下樓後似乎看了看他，然後才加入了三年級的行列。

　　不過到了最後——盡管晚餐是咖喱這樣的簡易料理——這場聚餐還是變成了歡騰無拘束的跨校跨社聯歡會。

　　沢田綱吉被三人組帶著、莫名其妙和青學的河村隆學長聊了起來。

　　河村學長為人謙遜友好，一點沒有前輩的架子。就在他暗生憧憬時，學長手裡突然被塞了一只網球拍，然後瞬間進入了讓人汗顏的熱血模式。

　　一片混亂中，他勉強適應著河村學長的風格，心裡卻在吐槽：怎麼會有人能在完全相反的兩種性格中切換自如，想想真是令人不安……將來絕對不要變成這樣！

　　也是在這時，他用余光瞥見優學姐，她正和網球部的副部長大石前輩坐在一起，兩個人低聲交談著，看表情很是嚴肅認真。

　　再看看河村學長——此刻他正手握球拍咆哮著「Burning——Come on Baby！！！」之類的話，根本無暇他顧。少年猶豫一下，默不作聲地靠近了學姐他們的座位。

　　「……原來大石同學已經決定好直升了啊。」他挪動速度太慢，只來得及聽見優學姐的最後一句話。

　　「嗯。青學高中部歷年的偏差值都在68以上，網球部也很強勁……」

　　沢田綱吉：「……」這兩個人居然在眼下這種空氣裡認真討論著升學啊！？好可怕、他們究竟是什麼品種的新興人類！？

　　談到學習與擇校，大石學長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說了很多很多，然後才道，「啊、這麼說的話，優同學不考慮直升麼？」

　　「並中沒有直屬高中，所以稍微會有點頭疼……」優的聲音不高，但在沢田少年看來，她清涼的音色即便在一片嘈雜中也很有辨識度。他更加努力地豎起耳朵。

　　「優同學在擇校的時候，果然也要考慮到弓道社的部分吧？」聽大石學長突然提起弓道，沢田綱吉心裡一緊。

　　「不，我應該會以偏差值為最優先。」優學姐道，語氣聽起來很是堅決，「像是秀德或者井闥山高中……」

　　「誒，那都是相當厲害的高中啊……」大石學長倒抽了一口氣，「都是公立的話，競爭壓力果然也會更大一些吧？」

　　「嗯，好像確實是這樣。」學姐附和道。然而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她並沒有把激烈的競爭當作特別嚴重的負擔。

　　原來學姐已經在考慮升學的事了啊……對了，她到明年就要正式卒業了。

　　沢田綱吉有些茫然——這些讓大石學長一聽便了然的高中，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彼時他的世界尚且由媽媽的手作便當、汽水零食以及漫畫游戲組成，因為討厭學習，所以只想著以後隨隨便便念個什麼願意接收他的學校，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可是優學姐的話……她一定會選擇非常優秀的高中，而他就連普通等級的學校都不一定能考上呢。

　　這麼一想，豈不是還有大半年就要分開了！？

　　於歡鬧的氣氛中意識到了嚴峻的現實，少年後牙一緊，頓時現出了慌張抵觸的神情。

　　緊接著，就好像是老天故意要和他作對一樣，大石學長又問出了另一個令他猝不及防的問題：

　　「是啊，從下學期開始就要認真准備升學考試了……這麼說起來，並中的社團交接也是在9月份麼？」

　　「是的，9月上旬。等開學之後就會交給下任社長了。」優平淡道。

　　沢田綱吉心裡咯噔一聲。

　　「啊、那位同學今次是缺席合宿了嗎？」大石接著問。

　　「不，下任社長就是沢田啊。」優想也不想地說。褐發少年立即想要堵住她的嘴，可是來不及了，大石學長已經發出了「誒！？」的一聲驚呼。

　　「啊、不是不是，」等反應過來，他趕忙補救道，「我的意思是，跳過二年級直接交給一年生什麼的，好像有點罕見呢，哈哈哈哈……」

　　聽他尷尬的干笑，想也知道，大石學長內心並不認為他能勝任弓道社社長的職責，現在百分百是在腹誹著什麼。

　　……不、不要說大石學長了！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覺得會真的當上什麼社長啊！？

　　沢田綱吉縮在角落裡，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雙腳踩凳雙手抱頭的姿勢：

　　就算優學姐之前一直把接手弓道社這事掛在嘴邊，但總覺得她是在開玩笑，又或者下學期會發生這樣那樣的事，讓他避開這個什麼的！

　　結果怎麼一眨眼，一切都好像近在眼前了——時間還是永遠停住算了——要是可以永遠停在一年級的暑假就好了！

　　少年越想越崩潰，就在他打定主意要找優學姐好好談談、堅決向她表明不要接手弓道社的時候，又聽見青學的菊丸學長貓一樣蹦跶進了對話：

　　「誒，好狡猾，趁著大家都在熱鬧的時候——大石一個人在和優ちゃん說什麼呢？」

　　「優、優ちゃん！？」大石紅了臉，壓低聲音規勸道，「喂，英二，這樣也太——」

　　「沒有關系，大家都是同齡人，又一起合宿。按照彼此的習慣來稱呼就好。」優學姐及時道。

　　她好像一向不怎麼在意稱呼方面的問題。於是沢田綱吉也跟著悄悄嘀咕了一句「優ちゃん」，反應過來後又很別扭地撓撓臉，覺得這樣叫學姐違和感簡直衝破天際。

　　「喔！是在說社團新生代的事麼？」菊丸學長的語氣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

　　「說到這個——那我們這邊不就是小不點了？」他的手臂靈巧一伸，把不遠處正獨自喝Ponta的少年勾到了優面前，「小不點可是我們青學未來的支柱——嗯，手塚是這麼說的！對吧大石？」

　　被強拖過來的矮個頭少年立即不滿地發出抗議。在沢田綱吉看來，比起「青學的支柱」，對方似乎還是在意「小不點」這個稱呼更多一點。

　　「謔……」聽出菊丸語氣中隱隱的比試邀約，優微微眯了眯眼。

　　這時候可千萬別起什麼奇怪的勝負心啊優學姐……

　　褐發少年在心裡默默祈禱，可惜這次，他的希望果然還是落空了。

　　「好巧，沢田也是我們弓道社的支柱。」她靜靜道。

　　於是菊丸學長也意味深長地「謔」了一聲。

　　他們兩個人的語氣表情分明都很正常，然而對視的時候，空氣中竟然有隱隱的硝煙味彌漫。

　　「小不點可不簡單了，他是我們青學有史以來第一個一年級正選！」菊丸學長自豪滿滿。

　　「沢田也在社內擔任著重要的職責，」優雲淡風輕，「說起來，下學期就會升任社長一職了。同樣是並中有史以來第一位。」

　　——什麼有史以來第一位、並中有史以來第一位光杆司令嗎！？

　　光是想像下學期獨自面對空蕩蕩的道場的景像，沢田綱吉額前的黑線就像面條一樣垂掛了半張臉。

　　「小不點會很多厲害的網球招式！外旋發球、抽擊球B、火焰旋風扣殺、才氣煥發之極致的無我境界！」菊丸學長不甘示弱。

　　——等等、前面兩個也就算了！後面兩個真的是網球招式的名字麼！？感覺就算放在Naruto裡也毫無違和感啊！？

　　沢田綱吉在心裡大聲吐槽。

　　現在，因為他們這邊鬧出的動靜，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他和青學的越前同學身上了。

　　褐發少年與越前同學的視線對上，對方神情淡淡的，自帶一種不怒自威的驕傲氣勢，一看就是超厲害的天才少年。

　　完、完全比不了！

　　光是這麼一個對視，沢田綱吉就覺得自慚形穢——拜托學姐千萬不要說些「他每天都在堅持不懈地打掃衛生而且打掃得很干淨」之類的話，更不要編些「他能閉眼射中十萬米之外的靶心」的謊言出來！

　　他凄凄惶惶地望向優，卻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目光相遇時，她似乎還朝他笑了笑。

　　「沢田的才能不在表面，」她說，「但是不可小覷。正因如此，我才會把弓道社放心交給他。」

　　……誒？

　　褐發少年一愣，察覺到她這次非常認真，說的是不摻任何水分的真心話。

　　「喔，優的話我也贊同。」日吉老師也笑眯眯地附和道，「看眼神就知道了，沢田君是隱藏著巨大潛力、亟待挖掘的少年啊！」

　　「誒？」聽到有老師幫腔，菊丸學長立即發出抗議，「優ちゃん和日吉老師的這種說法也太狡猾啦……」

　　「那、那個！其實我也覺得沢田君很厲害！」

　　這時，不起眼的角落突然傳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察覺到所有前輩的注意力都到了自己身上，青學一年級的加藤勝郎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啊、當然！龍馬君也很厲害！」他急急地補充道，「但是沢田君也是！不但認識熱心腸的學長、幫我們采購的東西打了折，而且在家政方面也很擅長——那個、我是說、感覺他們兩個厲害在不同的領域……」

　　「喂，怎麼可以幫外校的說話啦！」堀尾拉著他低聲道，但很快自己也忍不住附和道，「雖然他是很會給洋蔥剝皮沒錯啦！」

　　對於他們的「倒戈」，青學的前輩們似乎都有些吃驚，但並沒有任何不悅。不二看著沢田綱吉溫和地笑了笑，主動誇贊道：

　　「能夠在短短一天內就得到大家的承認，看來沢田確實有著特別的才能啊。」

　　「但是不二學長，明明『小不點』也不錯吧、小、不、點！」頂著越前格外冷酷的目光，桃城邊說邊唯恐天下不亂地朝他齜了齜牙。

　　這場莫名其妙的支柱之爭總算是告一段落。

　　同為一年級的越前走過沢田綱吉身邊時看了他一眼——乍一接觸到那雙琥珀色的銳利貓眼，後者便習慣性的閃躲了視線——於是越前收回目光，淡淡說了句「還差得遠呢。」

　　沢田綱吉有些不明白這位天才少年的意思，只好無言地撓了撓頭。

　　不過……得到大家的承認什麼的……

　　他默默咀嚼一遍不二學長的話，感到心裡升騰起一股暖流，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這是他在學校時不曾有過的體驗。

　　就在他想著「這次能來參加合宿真是太好了」的時候，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他的視線順著一只長長的胳膊來到修長手指，再到手指彎曲握著的、裝有奇異液體的玻璃杯上。

　　「那麼，現在差不多也到時間了，」一道低沉悅耳的男聲在身後響起，莫名帶著點陰惻惻的意味。

　　「噫！？」他驚呼一聲，並發現周圍除了不二學長還保持著微笑以外，青學的其他人都面色發青嘴角抽搐，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度恐怖的回憶。

　　鬧騰的房間瞬間就安靜得像是道場。

　　「在合宿之前，並中的西園寺老師特別向青學訂購了為期一周的網球部名物。」

　　身後的男聲繼續說道。沢田綱吉哢吧哢吧地轉過頭：發現是青學三年級的乾學長。

　　乾學長的眼鏡擋住了他的上半張臉，也就顯得他此刻的笑容格外高深莫測。

　　「因為是外校老師的要求，」他稍微抬了抬手，讓優和沢田綱吉能夠看清他手裡的兩只玻璃杯。

　　「所以我這邊也稍微努力了下——差點以為就做不成了，還好剛剛靈機一動去了外面，臨時找到了需要的材料。」

　　「——青學名產·乾汁·輕井澤暑期特供版~請二位務必好好品嘗。」

　　全副注意力都被那色澤可疑的液體吸引，沢田綱吉努力消化著乾學長的話語。

　　也就是說、誒，這東西因為是乾學長做的所以叫「乾汁」——誒！？所以這東西是可以喝進身體裡的麼！？認真的！？

　　但是、剛剛去外面找材料又是什麼意思——這可是在山裡啊！？除了樹和草叢什麼都沒有的山間別墅啊！？

　　望著那時而是一種深綠，時而又泛著五彩斑斕的漆黑光澤的可疑液體，沢田綱吉眼球暴突，耳邊仿佛響起了死神的喪鐘。

　　如同漫畫轉場一般，沢田綱吉和優學姐並排坐到了空蕩的長桌上。一人面前擺著一杯乾汁，讓人幻視一些懲罰游戲的環節。

　　——話說這就是懲罰游戲吧！？菊丸學長都在對著他們流淚了！還有拼命搖頭的桃城學長和河村學長，擺明了就是在警告他們啊喂！？

　　沢田綱吉微微顫抖著手，偷偷瞥了眼身邊優學姐的反應。

　　她低垂著眼睛，望著那杯詭異的東西。

　　「真是、有趣的顏色啊……」良久良久，優學姐才遲疑著道，「不知道乾同學方便透露下原料麼？」

　　「很遺憾，這個是商業機密。」乾學長的眼鏡鏡片一閃，「但總體來說，是蔬菜汁。」

　　——什麼叫總體來說是蔬菜汁！？難道還有其他成分在裡面麼、不不不這個說法擺明了就是有其他可疑成分在裡面啊！？

　　沢田綱吉內心瘋狂搖頭，祈求學姐能夠拒絕。這時，菊丸學長豎起手掌悄悄問道：

　　「喂喂，你們是不是無意中得罪了自己的社團老師啊……」

　　聽到這句，少年驀地想到：說不定是因為戀愛商談的事情暴露了，所以西園寺老師才會——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好像是因為我犯下的罪過。」優學姐低聲道。

　　不、本來就是因為你犯下的罪過吧！沢田綱吉頓時在心裡吐槽，然而看到優慢慢握住杯柄、將杯沿靠近嘴唇，那泛黑的液體也隨著杯身緩緩傾斜——

　　「優學姐、不可以！！！」腦中的某種直覺突突作響，驅使著他一把奪過了學姐手裡的杯子。

　　與此同時，這也導致他成為了屋中的焦點。

　　一時之間，少年從不少前輩眼中讀出了「真男人！」的贊嘆，感到自己一下就被架到了一個退無可退的高度。

　　他拿著杯子進退不得，扭頭看看學姐略帶驚訝的眼神，終於是心一橫，仰頭將杯子裡的東西「咕咚咕咚」灌進了喉嚨。

　　於是，這也構成了當天他最後的記憶……

　　--

　　朦朧之間，他看見一條河，河對岸有人在朝他招手，曼珠沙華沿岸怒放，乍一看就像紅色的海洋。

　　「阿綱、阿綱！」耳畔響起熟悉的清冷嗓音，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只白皙纖細的手伸在面前晃動著。

　　誒？

　　手掌收回。他看見了對面坐著的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姐姐，深棕色的長發漫卷，面容冷淡精致；她手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無框的銀邊眼鏡下，淡琥珀色的瞳孔正微微眯起。

　　「反應太誇張了，」她說，「我做的菜哪有那麼難吃？」

　　……誒？

　　他的視線下移，發現自己正坐在類似家裡餐廳的地方，餐桌布置得小而溫馨。正對著的盤子裡裝著一坨黑色的不明物體，看起來非常克系。

　　——優學姐！坐在對面的人是優學姐啊！！！

　　他瞬間就非常肯定了。輕易接受了這個超現實設定的同時，他不由又在心裡想：都已經到了未來，她做的東西竟然還是如此可怕！但既然面對的是學姐，那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然而這時，身體卻不受控地動作起來。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領帶扯松、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說真的，以後下廚的事還是交給我吧。該說是近墨者黑麼……與碧洋琪不相上下了吶，優。」

　　誒，怎麼回事？先不說碧洋琪是誰——這低沉溫和的嗓音，這游刃有余的應對，這熟練使用的成語——這個人真的是他自己麼！？

　　仍然是少年思維的沢田綱吉有點發懵。

　　成年版的優學姐譴責般的睨了他一眼，眼波凜冽嫵媚。與此同時，在桌子下面，小腿被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

　　再度不受控的，他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生氣了嗎？」

　　她沒回應，仍然專注於自己手頭的東西。眉眼仍然是冷冷淡淡的，既帶著沢田熟悉的前輩的威嚴，又比他印像中多出了一種鋒利成熟的美。

　　沒有回應。於是他的手探過去，將她空閑的左手指尖攏於掌中摩挲，末了還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觸感溫涼細膩，像是玉石。

　　「別鬧。」她淡淡道，還是沒有抬頭。

　　「但這些明明是下周的工作吧，」他說，「優應該多注意休息。」

　　「之前是誰為了工作，三天只睡了七小時來著？」

　　聞言，他頓時哽了一下，有點訕訕的樣子。

　　「那是因為想趕上紀念日的休息……」

　　男人咕噥了一句。看他吃癟，少年總算是勉強把他與自己聯系在了一起。

　　「是啊，那天你確實『休息』得很好。」優學姐說，帶點嘲笑的意思，似乎意有所指。

　　「……」

　　男人立即不說話了，而是低下頭，揉捏著她的手指，直到蒼白指尖終於泛出淡淡粉色才停下。

　　「…真的生氣了？」他又問。

　　她還是沒立即回答，半晌後才摘下眼鏡，將平板放到一邊。

　　「是啊，所以今天你沒有晚飯吃了。」她這麼宣布道，懶洋洋地撐著下巴看他。

　　小腿處再次傳來觸碰，這次是高跟鞋面的輕蹭。

　　這回輪到他目露譴責了。

　　誒？什麼？這是什麼展開？沢田少年有點發懵。

　　他感到高跟鞋面一路上移，在膝窩處輕輕刮蹭。就在他隱隱覺得不妙的時候，室內卻突然下起了雨。

　　溫暖的雨水中，他撤離了原本的軀體，從餐廳飄到了外面，遠離了樓宇，去到了空中。

　　雲層間傳來隱隱的雷聲，顏色變幻莫測。他渾身濕透，漫無目的，只能隨著熱風，被吹得東倒西歪，似乎就這樣一路茫茫然往下墜，最後一頭栽進了軟和潮濕的泥土裡……

　　少年猛地睜開了眼睛。

　　微涼的晨曦透過窗簾落入房間，夢中那些場景便如泡沫般紛紛破碎了。快得叫人來不及抓住。

　　他又迷糊了一陣，對自身的處境恍若未覺，只懵然感受著那些尚且殘留在現實中的夢境碎片。那些無知的失落與恐懼。

　　直到夢見的對像，自一片白霧隔斷的幻像中，於腦海清晰地浮現。

　　沢田綱吉噌地清醒了。現在心裡沒了失落，只剩下極度的恐慌與負罪感洶湧而至。

　　「…………」

　　宛如追求安全感一般，他用小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

　　又過了半晌，褐發少年終於是沮喪地嘆了口氣，自暴自棄著把腦袋埋進枕頭，「啊啊啊啊啊——」地嚎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乾汁，大補之物（bushi）


第34章 觸碰

　　時鐘的指針從9慢慢悠悠指向了10，褐發少年卻還是沒有半點出現在客廳的跡像。

　　回想起他昨晚暈倒後鐵青的臉色，優蹙了蹙眉，向著二樓的房間走去。

　　剛要敲門，房門便自己打開了。出現在眼前的一年級後輩不知為何一臉壯烈，不像是要出門，反倒像下一秒就要被拖去切腹。

　　他們都沒料到這樣的巧合，兩個人都有些愣怔。

　　她敲擊的動作落了空，差點落到少年額際。他的視線似乎也在她的手指上停了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忽然目露驚恐向後一跳，嘭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優：「……」青學的乾汁是有什麼讓人精神異常的副作用麼？

　　「…沢田？」她在門上敲了敲，「身體不要緊麼？」

　　隔著門板，他似乎在低聲重復著什麼，神神叨叨的語氣像在念誦咒文。

　　她側耳聽了聽，也不是特別清楚，模模糊糊，什麼「夢……學姐」之類的，大概不是說給她聽，而是在自言自語。

　　「沢田，這門不隔音喔。」她出聲提醒。話音剛落，絮叨聲便戛然而止。

　　又過了好一會兒，在她的催促下，房門終於打開一條縫。細小的縫隙間，勉強能看見少年通紅的臉頰與無措的眼。

　　「優、優學姐……？」他以一種古怪的虛弱語氣道，「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現在已經十點咯？」她微微皺眉，「身體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麼？」

　　聞言，他瘋狂點點頭，又拼命搖搖頭，好像突然喪失了語言功能似的。門縫越來越小，眼看又要徹底關上。

　　看他突然這麼反常，她頓時心生疑竇，於是有點強硬地扒拉住門縫。

　　最開始，他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地想把門闔上，但還沒等她感到門板的壓力，他便又猛地後撤，手「嗖」地從門把上放開了。

　　打開房門，他的樣子毫無遮擋地出現在眼前。乍一看似乎也沒什麼異常，只是眼神飄忽不言語，耳朵紅紅的，好像比平時還要瑟縮一些。

　　「…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麼？」說著，她就想伸手去碰他的額頭。然而指尖堪堪觸到棕色發絲，少年便反應很大地再度後退，躲開了她的手。

　　「……」

　　她的手還停在半空。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我、我沒事！」沢田非常大聲地回應道，好像想以這種方式來彌補剛才的失禮似的。接著，聲音又一下子變得細若游絲。

　　「我是說……謝謝學姐來看我、不對……」他現出苦惱的神情。這種神情讓她回憶起他剛進弓道社的時候。

　　那會兒怯懦的少年也常像這樣結結巴巴地措辭，生怕說錯什麼惹怒她。後來時間久了，他才逐漸在她面前放松下來。

　　現在突然故態復萌，他總不能是一夜失憶，又忘了怎麼和她相處。

　　心裡陡然浮起一絲煩躁。優沒表現出來，只是輕輕挑了挑眉，表面上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沒事就好，」她說，「昨天你倒下後，臉突然變成了鐵青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鐵、鐵青色！？」驚呼過後他一臉的後怕，「那不就是屍體的顏色……噫，所以昨晚夢到的果然是三途川麼！？」

　　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急急地看了過來：

　　「那優學姐呢？你昨天沒喝那東西吧？！」

　　看得出來，他的反應完全出自一種天性的關切；本人在意願上還是不太想與她對視，只是為了得到她的回答，所以才在勉強自己好好看著她。

　　優沒吭聲，沉默地對上他的目光。原本絲絲縷縷的煩躁讓心底生出一種尤為惡劣的癢。

　　少年的眸光稚嫩柔軟，在她刻意認真的注視之中，沒過多久就又瀕於閃躲邊緣。她看他動搖著、退縮著，在心裡估算著他的極限，掐到最後一秒才慢吞吞地開口。

　　「我沒事。」現在，因為她的回答，他不得不將這個難以為繼的對視繼續維持下去。

　　「昨天我也嘗了兩口。口味有點像之前做失敗的料理……以蔬果汁的標准來說，難喝到了相當離譜的程度。」她故意以一種緩慢的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說著。

　　如果放在平時，褐發少年一定會毫不客氣地說些「那是因為學姐的料理和乾汁一樣恐怖！」、「你也該反省下自己、這是吃出了抗藥性吧喂！？」之類的吐槽。

　　可是現在，他卻只是愣怔地看著她的眼睛，好像並沒有真正將她的話聽進耳朵。有什麼話語以外的因素正干擾著他。

　　「但是，沢田真的沒事嗎？」於是她說，「表情果然很奇怪。」

　　「…誒？」他如夢初醒，又露出那種特別心虛的神態。看到她重新向他伸出手，少年本能地再度瑟縮了一下。

　　「別躲。」她淡淡道，采用的是強硬的半命令式口吻。他好像短暫地掙扎了一下，這次任由她靠近了。

　　手指拂過略長的額發，終於觸碰到他的額頭。溫度上沒有異常。可是手掌之下，他還是在毫無緣由地輕輕顫抖。

　　憑著對少年的了解，大概只要「溫度正常」的話語一說出口，他就會迫不及待地跳到一邊了。

　　所以優還是什麼也沒說。內心的不悅占了上風，沒有在他眼前成功掩飾過去的自信，於是手掌緩緩下移，輕輕蓋住了他的眼睛。

　　「優、優學姐！？」

　　毫無防備的，視野變得一片漆黑。沢田綱吉不安地抿著嘴唇，剛想掙開她的手，就聽她輕聲問道：

　　「我有那麼恐怖麼？」

　　「誒？」

　　「剛剛沢田的表情，就像看到了洪水猛獸一樣。」她的聲音很平靜，他卻從中聽出一點傷心的味道，「我有那麼可怕嗎？」

　　「…不是這樣的！」他漲紅了臉，趕忙解釋道。可在她的觸碰下，心髒兀自砰砰亂跳，一句稍微像樣點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好苦悶地思索著，這時又突然察覺到一點視線被阻斷的好處——這樣就不用看著優學姐的眼睛；思路好像變得比之前更清晰了一點。

　　「是因為…因為昨晚做了特別可怕的噩夢，」他說，心裡覺得這樣不算撒謊，「剛剛還稍微有點分不清現實……」

　　「…噩夢？」她半信半疑地重復，想到剛才他確實喃喃自語著類似的詞語。

　　「是那麼可怕的夢麼，需要一看到我就躲起來的程度？」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著：干脆就說在夢裡被學姐逼著就著乾汁吃她做的料理，這樣絕對能糊弄過去。

　　然而，或許是視線被遮擋的緣故。看不到她的眼神，本來怯懦的膽子，突然就比先前大了一點點。

　　「…嗯，」他輕聲應道。微微頷首的動作有點像在輕蹭她的手掌。

　　「因為是很可怕、很可怕的夢……」

　　可怕到現在心跳還是失序，隔著胸腔一下下敲打。那節奏仿佛一種催促，推著他與舊生活告別，重新鋪展在眼前的道路陌生而令人恐懼。

　　優學姐的手終於移開了。失而復得的日光之中，她露出了非常無奈的表情。

　　「那也只是夢而已。居然被噩夢嚇成這樣——沢田是笨蛋麼？」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重新用手托著他的兩邊臉向正中揉搓，好像是想把他的沮喪頹喪統統搓掉一樣。

　　「誰、誰且（學姐）！？」他被她捏成了豬豬臉，又不好反抗，只能怨念地任她施為。

　　「…果然是笨蛋吧。」她觀察一下他的眼睛，一本正經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覺得自己會在現實裡欺負沢田喔？」

　　「…唔、理現寨就是寨西護唔（不、你現在就是在欺負我）……」他眼神死地發出吐槽。

　　見他終於恢復原狀，她輕笑一聲，心情很好地撤開了手。

　　「行了，快到中午了。為了讓沢田振作起來——難得來一趟輕井澤，今天要出去逛逛麼？」向他發出了這樣的邀請。

　　「誒？」少年一愣，「但是日吉老師那邊不要緊麼？」他們不是還在合宿途中麼——采購東西另說——像這樣擅自跑出去閑逛真的不會被罵麼？

　　「啊……老師那邊的話，我去和他說一聲。」優不甚在意，「反正昨天已經進行過部活了，現在是松懈下來的時間了。」

　　……不、你究竟在用義正言辭的語氣說著些什麼呢！

　　沢田綱吉頓時陷入沉默。

　　聽到窗外傳來的、青學網球部隊員們「再上山跑五十圈！目標是全國大賽冠軍！」的熱血宣言，褐發少年又覺得：像他和學姐這樣的鹹魚遲早會遭天譴……

　　「誒，沢田不來嗎？」優適時地向他作二次確認，「那我就一個人出門咯？」

　　……在辛苦的部活和出去悠閑地閑逛之間二選一，好像並不是什麼難事。

　　沢田綱吉猶豫了三秒鐘都沒有，便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今天就出去逛逛吧。」

　　雙方達成一致，優便下樓去找日吉老師。在她離開後，少年回憶著她剛剛說的話，有點煩躁和苦惱地撓了撓頭：

　　是啊，學姐說的沒錯，夢終歸只是夢而已。

　　說到底，像他這樣的廢柴，到底是有什麼好在這裡糾結在意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27，引用R爺原話：散發著天生的失敗者氣息_(：з」∠)_但我才不會拖到死氣彈才讓他明確心意呢哼唧！


第35章 才能

　　「哎呀，沢田要點哪個？提拉米蘇還是冰激凌吐司呢？從經濟實惠的角度來說，果然還是提拉米蘇比較劃算……」

　　家庭餐廳內，優拿著菜單，邊瀏覽著上面的菜品邊露出了新奇的神色。

　　「唔，抹茶芭菲也不錯的樣子，但是這樣就和自助飲料區衝突了吧？」

　　幸好她沉浸在興致勃勃的研究當中。坐在她對面的沢田綱吉得以將自己的那份菜單豎起、遮擋住了此刻驚慌無措的表情。

　　學姐或許完全沒有意識到。但是像這樣穿著常服、面對面坐著的模式——

　　就宛如印證他內心所想一般，在他們座位左手邊，高中生模樣的爽朗少年拿著飲料杯，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啊、我來吧，黑沼想喝什麼？」

　　對面黑色長發的少女則羞怯地低了低頭，「那、那個，我果然還是和風早君一起去吧！」

　　「嗯，好啊。」說著，他們就一起站起了身。雖然相互的稱呼還停留在普通朋友的階段，但毫無疑問正散發著兩情相悅的戀愛泡泡。

　　沢田綱吉默默將菜單拉得更近了一點，上面的字和圖片在他眼前令人崩潰地放大了。

　　——現在這完完全全就是date模式啊！？

　　雖說在優學姐心裡，他們此刻可能更像是——

　　「小新，不可以挑食，給我把剩下來的青椒全部吃掉！」座位右手邊，燙著時興卷發的家庭主婦眉眼凌厲地威逼利誘，結果帶來的調皮小孩卻直接跳上桌子，快速拍打起了自己的屁股。

　　「美伢大笨蛋，誒嘿嘿嘿嘿……」

　　然後被狂暴化的媽媽毫不留情地教育了。

　　……希望在學姐心裡，他們不會是這樣。

　　沢田綱吉流著冷汗撤回目光，不期然間卻與優的視線撞個正著。

　　「沢田，不可以在date途中東張西望吧，」她挑了挑眉，「很失禮喔。」

　　誒？

　　心髒當即重重漏了一拍。他尚且處在震驚的呆愣當中，優學姐卻好像錯把他的表情當成了抗拒。

　　於是她也將菜單立起，遮住了下半張臉，只剩下漂亮的淡琥珀色眼眸，相當緩慢地眨了眨。

　　「誒呀，沢田不願意和高年級的前輩約會麼？」

　　……她以前有這麼可愛的麼！？

　　青澀的少年還是不知該如何回應；兀自猶疑的時候，優學姐已經輕飄飄地將話題揭過了。

　　「要去打飲料麼？」

　　「好、好啊……」他表面結結巴巴地應了，內心卻無比崩潰，不明白身體的各個部件為什麼全都不聽使喚，甚至退化到了連普通對話都做不到的程度。

　　打飲料的時候也是。他的動作比學姐稍微快一點，於是又開始不自覺盯著她的側臉發呆，並且過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這點。好在最後及時挪開了視線，學姐應該是沒有發覺……

　　等回到座位，褐發少年內心已將「恢復與優學姐的正常交流」作為今日一大課題。

　　於是在所有能聊的話題中，他主動選擇了最為嚴肅認真的那件。

　　「——9月的社團交接？」聽他提起這個，優有點驚訝。

　　「確實是在月初沒錯，」她稍稍正了正身體。都不用他再說什麼，就已經看穿了他的本意。

　　「沢田不願意接手弓道社麼？」

　　當然不想了！只有他一個人的社團到底是有什麼接手的必要啊！？

　　他這樣暗自腹誹著，表面卻還是采取了另一套溫和綿軟的拒絕措辭。

　　「也不是不想……不如說、學姐你真的放心把社團交給我麼？」

　　「當然放心了，」優想也不想地就說，「沢田可是我們弓道社的支柱，是我信賴的後輩。只要把社團交給你，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套話說得滴水不漏啊這個人——其實根本就是在甩爛攤子！

　　褐發少年此刻毫無被誇贊的喜悅，反而久違地感受到了優學姐那沒有絲毫良心可言的圓滑。

　　他一下漲紅了臉，心裡對接手社團的抗拒之情占了上風。

　　「學姐一直在說什麼『支柱、支柱』的，昨天晚餐的時候也是……可我根本沒有什麼優點可言啊——突然就讓我接手弓道社，難道是因為我打掃衛生打掃得特別干淨嗎？」

　　「嗯……」聞言，優學姐頓時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於是沢田綱吉更加崩潰了——所以說、還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沢田，關於打掃衛生這方面……」她短暫地猶豫一下，「其實我覺得還是有可以改進的地方……」

　　沢田綱吉：「……」搞了半天你居然是在糾結這個啊！？

　　「確實，沢田不擅長體育，跑1000米可以連續摔倒三十次；學習成績也不行，背九九表會算出『二九三十』、英語會造出『I am dog』這種句式……」優學姐冷靜地細數著他的缺點。

　　「……對自己缺乏自信、遇到吉娃娃會嚇得躲到我身後、做飯做得比我好吃卻不經常做……」

　　「……等等，學姐你也說太多了吧？」而且最後一句完全是在小心眼！

　　褐發少年原本還在暗自期待她的「但是」，誰知道她就像停不下來一樣，來回掰了二十多遍手指。搞得到最後他頭頂黑線越掛越多，也不希冀她說出什麼好話，只盼望著她能趕緊閉嘴了。

　　「——但是，這些都只是細小的瑕疵。」優終於道，「沢田有著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才能。這是我經過半學期的相處後得出的結論，並不是在信口胡說而已喔？」

　　聞言，褐發少年眼神飄忽游移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追問道：

　　「…什麼才能？」

　　「沢田在平時生活中都沒有發現麼？」優正了正言色。

　　「——你特別擅長吐槽。」

　　沢田綱吉：「…………」

　　看看她那副正兒八經的表情，再聽聽那副正兒八經的表情下說出的「吐槽」兩個字，少年覺得他們兩個中間總有一個頭腦徹底壞掉救不回來的人。

　　「吐槽究竟算哪門子的才能啊喂——！」是說他特別有成為搞笑角色的天賦嗎！？

　　「普通的吐槽當然不算，但是能精准到沢田這個程度就很罕見了。」優說，「說明你的洞察力很敏銳，能夠快速抓住事物的特性；也側面說明你的腦子轉得很快，可以一眼看穿事物的本質。」

　　她前面半句還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內，後面的就完全超脫、變成天書一樣的東西了。

　　「不、學姐你實在是高看我了……」他抽搐著嘴角，半點沒把她的話當真。

　　他倒是也想當真，然而學姐說的根本不是他。他只是個普普通通、隨處可見的國中生而已。

　　「真是如此嗎？」優冷靜道，「可是先前接受戀愛委托的時候，沢田總是能立即察覺到委托人的情緒變化，並做出安撫的行為。雖說後者在運用上仍有青澀之處，前者的敏銳卻是不容否定的。」

　　「那不就是普通的讀空氣麼……大家不都是這樣。」

　　「我就不行，」優說，「說實話，有時候完全不能理解。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你確實不是這樣。倒不如說、能把自己的這種情感缺陷這麼理直氣壯地說出來，你根本跑到另一個極端去了！

　　沢田綱吉剛想吐槽，但一想到學姐對他這方面的評價，突然就暗自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吐槽質量」，反而錯過了說出口的時機。

　　「再比如在學校遇見的時候，」優繼續道，「當時我剪短了頭發、又染了顏色——老實說，現在就算是曾經朝夕相處的朋友見到我，也不一定能立刻認得出來。」

　　「但是沢田卻立即認出了我吧？明明在那之前也只見過一次面而已。」

　　聽她主動提起初遇時的事，褐發少年一愣，心裡想那是因為像那樣的相遇一點也不尋常、任誰碰到都會深深刻進腦子裡。

　　然而這時，優學姐已經在自顧自地作總結了。

　　「敏銳的洞察力、能捕捉到人瞬間的情緒變化，這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有的素質，」她冷靜地說，「這些是領導者的才能。」

　　如果她是用那種激昂的語氣說出來，少年還能說她是在胡編亂造哄騙後輩。可偏偏她的口吻平淡又理性，反倒給人以一錘定音、不容辯駁的印像。

　　「領、領導者的才能……？」他訥訥地重復一遍，腦子裡隨之浮現的畫面卻是他率領著一幫長相和他一模一樣的廢柴，在大街上雄赳赳氣昂昂地行走，結果因為一只攔路的吉娃娃，綱吉軍團便立刻土崩瓦解、四散著抱頭逃竄……

　　「學姐，你還是別開玩笑了。」他要是能領導別人，簡直就像哪天雲雀學長會願意群聚一樣不合常理。

　　「但是，沢田雖然內向，其實心裡並不討厭熱鬧吧？」優一針見血地說道，「昨天晚上被青學的大家誇贊時，露出了很開心的表情呢。」

　　「…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內心最柔軟隱秘又不可得的渴望被突然指出，褐發少年臉一紅，展現出了稍顯激烈的防御態度。

　　「我想說的是，沢田完全具備接手弓道社的素質。」優平淡道，「不過，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的話，也沒有關系。」

　　「誒？」沢田綱吉一愣。

　　「這是當然的吧？」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難道我還會逼著你去繼承社團麼，這對我又沒有好處。」

　　「意思是如果有好處你就會那樣做麼……」褐發少年滿頭黑線。

　　得知可以不用接手社團，他頓時松了口氣，但緊接著又面露猶疑。

　　「那…如果我真的拒絕，弓道社會怎麼樣？」

　　「嗯……那麼開學之後，我會向委員會提交廢社申請，」優說，「之後應該就是把道場鑰匙上交，正式休止社活吧。」

　　「就這樣？」沢田綱吉心裡有點不上不下的：聽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可又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就這樣結束是錯誤的。

　　「離開學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沢田可以再想一想。」優看出他的猶豫，「但從我個人的角度，倒是希望你能先試試看喔？」

　　「總覺得是沢田的話，說不定可以在下學期吸引到新鮮血液加入社團。」

　　「學姐、你還是饒了我吧……」

　　沢田綱吉對此不抱任何希望——哪有人會在第二學期加入社團的，轉學生麼？

　　接著，他們又簡單聊了聊五日後的花火大會。褐發少年這才知道，青學的一年級們將荒井學長給的傳單交給了老師——正好日吉老師和龍崎教練也都覺得機會難得——於是，弓道社與網球部的合宿就正式決定以花火大會作為收尾。

　　他偷偷摸摸想像了一下：摳搜如優學姐，大概不會穿浴衣。然而光是與她一起並肩看煙火的畫面，就足以令少年暗生期待了。

　　也就是說，接下來可以悠閑悠哉地度過合宿，看完花火大會回到家，暑假也還剩下大半，不用補習、省下來的時間就可以天天看漫畫打游戲。至於開學，那可是一個月以後的事呢！

　　不思進取的國一少年在心中如此盤算著，臉上也不由浮現出一個充滿懈怠的微笑：

　　這樣的日子，也太幸福美好了吧……

　　--

　　四日後，花火大會前夜。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展示櫥櫃裡的古董鎧甲閃爍著冷冷的寒光，扭曲地映照出了褐發少年獨自向前狂奔的身影。

　　大廳裡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尚且在他腦中回蕩。缺乏鍛煉的身體受不了長時間的奔跑，喉頭已經泛起絲絲腥甜。

　　事情究竟是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驚慌地加快步伐，如同追尋答案般、在巨大的英式城堡內倉皇搜尋著。

　　必須快點找到優學姐才行！

　　心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

　　——真是的、偏偏是這種緊要關頭，她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突入合宿篇最後一個副本歐耶！不要相信最後那個仿佛是正劇的尾巴，其實這是一個究極沙雕生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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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起因

　　事情要從一場爆炸說起。

　　合宿倒數第三天，弓道社被邀請旁觀網球部的練習賽。畢竟第一天就早早約定了社團間的交流學習，這回算是禮尚往來。

　　或許是因為優學姐上次的行射給青學留下了深刻印像，又或者他們本就是一群無論什麼樣的比賽都會認真對待的少年。總之，網球部的大家熱情洋溢、各自招式盡出。

　　在旁觀看的褐發少年也從一開始的好奇驚嘆變成了後來的恐懼膽寒。

　　為什麼會有人打網球打著打著就分裂成了兩個人而且還能相互交流啊？

　　為什麼能有人在躍起扣殺的同時在網球場上召喚龍卷風把對手吹飛啊！？

　　相比之下，不二學長那招讓網球落地後再飛回自己手中的招式都顯得平平無奇了——但即使是物理24分的沢田綱吉也清楚——這絕不是什麼能輕易做到的事，這個人是在網球裡安了遙控器嗎！？

　　「那招是不二學長的『飛燕還巢』！」青學的堀尾激動地向他解釋著招式的原理。

　　「當對面打來上旋球的時候，順著網球的旋轉方向、在上面加上更強的回旋！」他空手向褐發少年示範著動作，「對手打過來的球越強，這招的效果就越明顯！」

　　不、就算你這麼說……

　　沢田綱吉勉強自己擠出一個「原來如此」的笑容；想到一旁的優學姐曾與不二學長傾心交談，又暗戳戳扭頭觀察她的反應。

　　只見學姐沉吟片刻，擺出一副「已經理解了一切」的樣子故作深沉：

　　「可能這就是網球吧。」

　　——騙人！這無論如何都不只是網球吧！？放在Naruto裡都起碼是個中忍的水准啊！

　　沢田綱吉內心崩潰咆哮。

　　變故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只見青學的河村學長雙手緊握球拍，高喊了一句「喝啊！」。隨即，網球拖著長長的尾波從沢田綱吉身後擦過，當他轉過頭的時候，依稀看見了類似《龍珠》裡龜派氣功的明黃色特效。

　　就這樣，那顆網球撞進了別墅客廳半開的窗戶。

　　下一秒：煙波四起，轟鳴聲若雷，混雜著滾滾濃煙與火焰，碎玻璃飛了滿地。

　　——在所有人呆滯的目光中，別墅一樓爆炸了。

　　人生中第一次目睹這樣的景像，沢田綱吉只覺得耳膜「嗡嗡」作響。雖然雙眼成功接收到了畫面，大腦卻難以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沢田、沒事麼？」

　　直到耳畔響起優學姐比之平常略顯焦急的聲音，他才有些回過神來。

　　是、夢麼？

　　剛才那顆網球是堪堪擦著腦後飛過去的，少年後知後覺地摸了摸後腦勺。也就是說、只要他剛剛稍微再往後站那麼一點點……

　　……誒？？？

　　他看看著火的別墅一樓、再看看緊急向這邊奔過來的日吉老師與龍崎教練，後怕的情緒翻湧上來；然而又因為這展開過於荒唐，毛骨悚然的同時居然還感到了些許可笑。

　　「糟、糟糕！」堀尾震驚得喃喃自語，「河村學長的波動球讓別墅爆炸了啊！！！」

　　不、在此之前，先說說你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接受了網球可以讓房屋爆炸這樣的事情啊！？

　　褐發少年抽搐著嘴角，身為這群人中唯一的正常人，發出了崩潰的吐槽：

　　這根本已經脫離普通國中生運動的程度了！

　　他活了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聽說過網球可以當炸藥使的啊啊啊啊啊！？

　　--

　　幸好，牛頓似乎還沒徹底放棄這個世界。

　　「燃、燃氣泄漏！？」

　　在一片消防員裡裡外外忙碌吆喝的背景中，大家紛紛驚呼出聲。

　　「這是初步做出的判斷，具體原因還需要之後進一步的排查。」日吉老師的表情有些沉重，「萬幸的是，事發時大家都在室外，所以沒有人受傷。」

　　老師的視線恰好與惴惴不安的河村學長對上，於是又溫聲安慰道：

　　「不要在意，剛剛的事只是巧合而已。再怎麼說，區區網球也不可能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聽他這麼說，再聯想到先前在網球場上看見的影分.身之術與風暴召喚大法，沢田綱吉又覺得，或許再給他們一些時間，沒有什麼突破極限的網球招式是開發不出來的……

　　「日吉老師，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優學姐低聲問。她的話也引發了網球部隊員們忙不迭的一連串點頭。

　　日吉老師卻只是擺了擺手。

　　「現在還是交給專業人士處理吧。問題是接下來的合宿……」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那片焦黑，目露滄桑：「這裡今晚肯定是沒法住了。」

　　就在沢田綱吉以為合宿要因為意外半途結束的時候，日吉老師已經轉過頭、換成了一臉不甚在意的神情。

　　「那就先換到雉山的別邸去吧。雖然比這裡小一點，但像網球場和弓道場這樣的基礎設施還是有的。」

　　被他不經意間顯露出的土豪之氣所懾，沢田綱吉不禁陷入了沉默。

　　先不說老師在輕井澤到底有多少套房產……網球場和弓道場這種根本算不上是基礎設施吧！？

　　爆炸區域主要集中在一樓的廚房與客廳，樓梯也斷了大半截、木渣殘立，但二三樓的客房卻沒有什麼損失。

　　在消防員的幫助下，他們草草收拾了行李，准備轉移到日吉老師口中的別邸。

　　原本沢田以為是要搭青學的校車前往目的地，不料老師卻指示他們往山上走。

　　……難道別邸在徒步就可以到達的距離麼？

　　沢田綱吉背著書包提著換洗衣物、望著一路筆直向上的坡道，心裡頓時有點打退堂鼓。

　　這時，優學姐也提著行李慢吞吞走了過來。褐發少年原本做好了她會把大包小包統統丟給自己的准備、甚至於連接手時要發出的吐槽都已憋在喉頭蓄勢待發。

　　誰知優學姐這次竟然什麼也沒做，只是抱著東西一言不發，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本來就比別人多背著和弓與箭筒，再加上行李，一眼看過去反而像是負重最多的人。

　　於是，也不知怎麼的，他默默咽下了原本的吐槽，話說出口卻變成了：「學姐、要不我來幫你拿吧……」

　　聞言，優學姐即刻轉過頭來面色微變。

　　沢田綱吉：「……你也不至於露出這種『天上要下紅雨』的表情吧喂！」

　　最後，還是青學的桃城學長與海堂學長主動請纓、幫忙分擔了行裝。只是他們到後來似乎將這事看作了什麼負重比拼，不光是優、就連沢田的部分行李都被他們搶去掛到了身上。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背著最多的東西、赤紅著雙目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面，背影卷起了滾滾塵土……

　　其他人也跟著往山頂進發。優和沢田綱吉走在最後，臨行前，她又轉過身、最後看了一眼一樓被炸毀大半的別墅。

　　「沢田，你覺不覺得……」這不太像是燃氣爆炸。

　　優猶豫一下，沒有把話說完。

　　「學姐？」

　　望著尚且一臉懵懂的褐發少年，她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我們走吧。」

　　他們慢悠悠地吊在隊尾。遠處青山寫意，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到學姐臉上，將她的神色襯得晦暗難明。

　　沢田綱吉現在回憶起來，覺得就是從那場爆炸開始，合宿的一切朝著不可扭轉的大混亂一路狂奔。

　　彼時他不知道雉山是什麼地方，也不明白學姐突如其來的遲疑與分神。

　　同樣的，他對盤踞在前方等待的東西一無所覺。令人猝不及防的埋伏，又或者說是早已注定的命運。

　　那是一個即便是現在的他，也感到難以理解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變幻莫測的。

　　遙不可及的——

　　「學、學、學……」學姐，到底還要走多遠才能到山頂啊！？

　　沢田綱吉背著書包以手撐地，發出了「呼哧呼哧」的絕望喘息。

　　像這樣的戶外運動絕非他過去、現在乃至未來的愛好。

　　更令他自慚形穢的是，一直自己背著和弓的優學姐竟然連呼吸都沒亂一分。她在不遠處的坡道向下望過來，好像一點汗都沒流，氣定神閑得像座冰雕。

　　「沢田，不要站得那麼靠邊，」她提醒道，「最近一直下雨，泥土變松軟的話、有可能會塌陷。」

　　聞言，少年趕忙應了一聲，勉強自己又往前走了兩步。

　　這時，更高處傳來了桃城學長熱情而遙遠的呼喚：「大家加油！馬上就到山頂啦！話說、這裡有個超了不得的東西——」

　　這句含糊的話語一下點燃了少年的希望。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強撐著直起了身體。

　　課本上常說，在山頂看到的美景，會讓人忘記登山時所經歷的苦難。

　　然而，當沢田綱吉終於爬到山頂時，只覺得呼吸急促意識迷離，恍惚間已經退化到了用四肢行走的地步——將來這一生都不要再爬山了！

　　山頂的景色或許確實不錯，但山腳一樣看風景、相比之下也沒什麼特別的……

　　他迷迷糊糊地向前看去；等到看清眼前的景像、又連忙眨眨眼睛，誤以為是看到了什麼海市蜃樓。

　　「那、那是什麼啊……」沢田綱吉不由震驚得喃喃低語。

　　在對面稍矮一點的山頭、那獨占了一整座山頭的超顯眼建築——

　　反復確認眼前的一切並非幻像，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在長野縣輕井澤的深山之中，會坐落著一棟讓人誤以為到了國外的英式城堡啊！？

　　這種華麗巍峨的建築風格、放在這裡會不會也太浮誇了一點啊喂——！？

　　作者有話要說：

　　想不到吧，開局扒褲蛋！但是，如果把這想像成是一部超網劇場版，是不是就毫無違和感了_(：з」∠)_合宿篇最後一個副本又名《27碎裂的世界觀》，不過沒事，等他組成了超能力弓道社（喂）就會把現在的一切都找補回來。但是等他聽到王子們吐槽又會覺得很崩潰：竟然被能夠召喚龍卷風的家伙吐槽了，說明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更牙白的存在啊喂！


第37章 鶴與雉

　　仔細一看的話，對面還有不少其它建築。

　　雖說都沒有獨占了一座山頭的英式城堡誇張，但也都造型各異、奢華耀目。

　　它們相互之間依稀是刻意保持了距離，看似毫無聯系、各自彰顯著主人的獨特個性；但與此同時，又不著痕跡、仿若眾星捧月般拱衛著城堡。

　　所以說、那裡是什麼超級富豪聚集地麼……

　　遙望著那座存在感爆棚的城堡，沢田綱吉嘴角微抽。

　　該怎麼說呢……因為帶給人的感覺過於震撼，反而叫人難以生出嫉妒比較之心了。

　　青學網球部的大家似乎也被城堡吸引了全部注意。

　　「說到英式城堡……很難不想到某個家伙呢。」

　　「是這樣、是這樣！」

　　「根據數據，能建造出這種規模的私人建築的財閥，在全國範圍內也是屈指可數……」

　　「…還差得遠呢，猴子山大王。」

　　誒，他們居然認識什麼有可能和城堡扯得上邊的人麼？好厲害、真不愧是網球部！

　　在不知不覺間，褐發少年已經有些適應網球部眾人的風格了。

　　他自己倒還是很難想像：會住在這種建築裡的得是什麼樣的人，國王大人麼？

　　「那邊就是雉山。」這時，身旁的優學姐輕聲道。

　　「值…窒山？」沢田綱吉生澀地模仿著她的發音，其實沒太聽懂。

　　優看了他一眼，沒有直接戳穿。

　　「是綠雉的雉，」她說，「一種日本才有的鳥類，羽毛艷麗。雖然不善飛翔，但腳力強健。」

　　聽到「腳力強健」這樣的描述，褐發少年還是一臉迷茫。於是她又進一步解釋道：「跑得快。」

　　沢田綱吉順著她的描述努力想像，最終腦海中浮現出一只五顏六色的短腿鴕鳥。

　　「是日本的國鳥喔。」看穿了他不敬的聯想，優涼涼地補充道。

　　「嗯……反正就是有錢人待的地方吧。」少年撓了撓頭。反正他這輩子都與那種地方無緣，所以也沒什麼興趣了解。

　　對於他的話，優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事實上，她只掃了那座巍峨的城堡一眼，便又沉默著望向另一個方向了。

　　「那裡是鶴山。」她突然道，就好像背後長了眼睛、知道少年也正順著她的目光往同個地方看一樣。

　　她口中的「鶴山」既沒有仙鶴、也沒有雉山上那堆奇奇怪怪的顯眼建築，只有一片郁郁蔥蔥、一望無際的樹海。

　　當風吹過的時候，搖晃的樹影便化為一層層綠色的波浪；在夏天看到這樣舒適的景像，人的心情也會泛起某種天然的涼爽。

　　雖然只能看見學姐的小半張臉，沢田綱吉卻莫名感到，她真實的心緒並不如表面般平靜。此刻她投向鶴山的目光，一定包含著極為復雜的情感。

　　「……嗯、應該是那邊。」學姐冷漠地收回視線，補充道。

　　沢田綱吉：「……」所以你其實不確定鶴山的具體方位啊喂！？

　　「我也只是小時候跟著爸爸來過一次而已。」優表情無辜，「這裡到處都是樹，怎麼可能記得住嘛。」

　　……那些什麼「鶴」啊「雉」啊的復雜名字倒是記得很清楚！

　　沢田綱吉拼命忍住了吐槽欲。

　　這時候，優似乎來了什麼教學的興致，豎起手指問道：「這麼說起來，沢田小時候有聽說過『鶴與雉』的故事麼？」

　　每當她擺出這副架勢，沢田綱吉都有種被當作小學生戲耍的錯覺。隨著成為國中生時間的增長，這種憋屈感也在與日俱增。與之相對的，某顆「希望她把自己作為同齡男生對待」的種子也被悄然種下，靜待著來日破土而出的時刻。

　　「聽起來有點像寓言故事，」彼時尚且對自己心意一知半解的少年老實答道，「龜兔賽跑之類的？」

　　他也只是不動腦子地隨口一說，沒想到卻意外得到了學姐的肯定。

　　「沢田很敏銳。」優說，「整體來看，或許確實是龜兔賽跑的故事。」

　　接著，她慢慢開始了講述，說的是一個極為簡單的三段式故事：

　　白鶴出身高貴、生性高雅，所以輕視不會飛翔的綠雉，將其艷麗的羽毛貶斥為低俗。

　　然而，或許是雲端之上鶴的嘲笑過於渺遠，綠雉對此置若罔聞，只是悶頭在地上繼續著奔走。

　　就這樣，憑借著自己的努力，綠雉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而傲慢的白鶴自食其果，最後不得不與最看輕的雉鳥分享王座。

　　「就算是寓言——鳥居然還有王座的說法，這也太奇怪了。」沢田綱吉耿直地說。

　　「你就只有這一個感想麼？」優斜睨他一眼，語調卻是格外輕松的。

　　沢田綱吉稍微想了想，覺得或許該說些「這個故事教導我們不要驕傲自大」之類的話，但是這樣就更像小學生了。

　　「但是，故事到這裡還沒有結束。」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學姐又慢悠悠道。

　　「無論是鶴還是雉，都難以接受共存的局面。於是兩邊都下定決心，要將對方趕盡殺絕。」

　　沢田綱吉：「…………」為什麼一眨眼就從童話轉變成R-13的限制級故事了，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啊喂！？

　　「沢田覺得贏的會是哪邊？」優轉頭看著他。

　　平心而論，少年果然還是更偏向努力的雉；然而想到這樣一來滅亡的就會是高雅的鶴，不知為何又陷入遲疑。

　　「就沒有兩邊和好的選項麼？」默默糾結一陣後，他放棄了思考，干脆選了最偷懶的說法。

　　「還真是天真的說法啊。」優仔細看看他無辜的眉眼，突然道，「沢田考慮過將來從政麼？」

　　完全沒聽懂只憑直覺察覺出是諷刺的少年：「……學姐你的性格是不是變得比以前更惡劣了？」

　　「啊呀，一不小心就在沢田面前暴露了本性。」優文雅而虛假地彎了彎唇，「不過，沢田的膽子好像也比以前大咯？」

　　她的話聽起來意味深長。雖說百分百是單純的威脅警告，但畢竟語調悠長溫柔。沢田綱吉聽了臉上一燙，又有點不自在起來。

　　「那…最後究竟是哪邊勝利了呢？」急於掩蓋自己的異樣，他趕忙問道。

　　「這本來就是編造的故事，」優說，「所以兩種版本的結局都有。」

　　「從現實的角度來說，綠雉成為了國鳥，已經是不可替代的存在；然而鶴的地位畢竟根深蒂固，大家將其與雉放在一起比較時，又會不自覺地偏向前者。」

　　她平視著前方，用的是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似乎是站在旁觀者的視角。

　　沢田綱吉還是跟著她的目光——聽完這個故事，再去看別墅林立的雉山與松濤陣陣的鶴山，會覺得學姐其實意有所指。

　　「小時候，總記得兩邊是涇渭分明的狀態。」優低聲道，「可現在再看，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差別。」

　　「除了那座城堡。」說著，她微微眯起眼睛，情緒難明，「無論看多少次，都是那麼霸道的審美……」

　　褐發少年本就比旁人多出幾分敏銳，因此輕易察覺了她話中欣賞贊嘆與嫌棄兼備的復雜情態。

　　老實說，他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再怎麼說，這座城堡的風格都誇張得過了頭了。光是看著，就好像能想像主人坐在裡面「哇哈哈哈哈哈哈」地撒錢的囂張模樣。對方一定是為了排場不計花銷的那種超級大富豪。

　　這時，仿佛是現實在有意印證他的猜想一般，有什麼東西從英國城堡頂端升騰而起。少年揉了揉眼睛、反復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那居然真的是一架直升飛機。

　　沢田綱吉頓時沉默，再度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

　　……但是等等。

　　那架直升機、是不是好像、衝著他們的方向飛過來啦？！

　　--

　　隨著飛機靠近，槳葉的旋轉聲越發震耳欲聾。

　　然後，在一個方便所有人抬頭仰望的距離，直升機進入懸停、放下軟梯。

　　軟梯上面掛著一個人。

　　紫灰色的短發，囂張又魅惑的淚痣。只見那人單手抓著軟梯，剩下來的一只手輕撫淚痣，居高臨下望過來的眼神是極為恣意而輕慢的：

　　「看起來還真是一臉的狼狽相啊——青學！」

　　地面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沢田綱吉震驚得眼球都要脫眶而出了：

　　——那、那個人是怎麼回事！？竟然毫無安全措施地吊在那麼高的地方，以為自己是詹○斯·邦德嗎！？

　　他明明沒有把內心獨白說出口。然而，幾乎就在這句吐槽於腦中生成的一瞬間，飛機上的人就敏銳地看了過來。

　　即便隔得非常遠，褐發少年也還是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眸光之銳利，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那雙眼睛看不透的，就算是人藏在心裡的想法也無所遁形。

　　幾乎是下意識的，沢田綱吉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真、真的就像國王大人一樣啊……

　　原來世界上真有這種人：明明做的事情誇張過頭到了會被嘲笑的地步，但也是真的唯我獨尊，讓親眼目睹者只能俯首帖耳。就算心裡還是會嘀咕幾句，可更多的反而是真心的敬佩與感嘆。

　　不過，說到唯我獨尊——

　　他偷偷看向旁邊，想知道那個平日裡處變不驚、似乎無所畏懼的優學姐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結果是白紙一樣的表情。

　　她既沒俯首也沒抬頭，唯有嘴唇微不可查地翕動一下。就算是離得最近的沢田綱吉也沒聽清她說了什麼。

　　然而，憑借著對她的了解以及自身的直覺，少年覺得她絕對是輕聲吐露了什麼文雅又犀利的嘲諷。

　　難道說，這兩個人其實是相互認識的麼？！

　　毫無緣由的，他突然產生了這樣的猜想。

　　另一邊，直升機已經緩緩降落於山頂。除了那位把囂張跋扈寫在臉上的「KING SAMA」外，從機艙中又輕巧躍下一名茶色頭發、面容清秀的少年。明明後者看起來是那種溫文爾雅的長相，沢田綱吉卻總覺得他的眼神中閃動著某種堪稱「冷酷」的危險信號。

　　「跡部，還有日吉！？」青學的大家顯然也同二人打過交道，「為什麼冰帝的人會在這裡啊？」

　　「誰讓你們合宿借用的是我祖父的別墅啊。」茶發少年答道。他音色沙啞，聲調也比尋常人拖得更慢一些，既可以說是溫和，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怠慢感。

　　他們應該也是網球部的，與青學眾人的交流不說親密，至少也算得上熟悉。

　　對話中透露出的意思是日吉老師——同時也是那位茶發少年的祖父——在托人清掃別邸時得知孫子也在雉山，干脆就拜托孫子的部長跡部一起照顧。反正跡部城堡裡什麼都有，設施比日吉家的別邸完備多了。

　　——但是像這樣安排會不會也太簡單粗暴了點啊日吉老師！？

　　一直在偷摸旁聽的沢田綱吉於心中發出無聲大吼。從那位跡部學長落地開始，他心中的警鈴就莫名響個不停，明明身邊的優學姐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卻總覺得這二人的碰面會是件極其不妙的事情。

　　然而，該來的還是會來。跡部三言兩語與青學網球部敲定合宿事宜後，便直接與優對上了視線。

　　他的雙眼審視般微微眯起；空氣似乎都靜默了一瞬。

　　當他大步流星、毫不遲疑地朝著弓道社的方向走過來時，從锃亮的皮鞋到精致耀眼的頭發絲，一路都透露出無可阻擋的霸氣。

　　跡部身後的背景恰好是停下的大型直升機，再後面是雉山上那座巍峨雄偉的城堡，可說是將盛氣凌人發揮到了極致。

　　反觀優學姐身後……褐發少年左看看右看看，內心無比崩潰：

　　不要說飛機和建築了，現在的學姐背後連棵像樣的大樹都沒有——

　　有的偏偏只是他這個膽子都快被嚇破的廢柴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個副本會把大背景稍微鋪開些，這樣等r爺來了地圖全開會更有意思hhhh不過會盡量把背景講得有趣！我個人覺得設定的還是蠻好玩的（喂）本章大爺終於出場（撒花）稍微在發色上糾結了下，本來更喜歡漫畫版的啞金色，但是鑒於閃閃事件（痛苦面具.jpg），還是走動畫的形像吧（大拇指）無責任番外：未來篇說27長大後廣羅摩托豪車飛機飛艇，雖說或許是從為家族成員安排逃生工具的安全角度出發，但maybe也有個人喜好的因素。……成為了少年時代最不想成為的樣子呢，270（bushi）


第38章 姓與名

　　跡部學長和優學姐相對而立，然而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最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日吉老師的孫子。

　　就如同完全沒注意到二人隱隱相峙的氛圍般，他上下打量了優一番，那不加掩飾的目光讓沢田綱吉直接幻視了一個更加年輕莽撞版本的日吉老師。

　　「你還真是……變化很大。」日吉這麼說道，用詞和語氣介乎於熟人與點頭之交之間；作為二年生卻與三年級的前輩這樣講話，幾乎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優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介意，只是溫和地寒暄道：「很久沒見了，日吉君。你好像又比之前長高了一點。」

　　日吉若：「……」

　　沒有錯過對方眼中凶光的沢田綱吉：「……」她這絕對是故意的！

　　「還有跡部，」學姐繼續道。從稱呼的不同中，隱約可以窺見微妙的關系差異，「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遇見。」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問候，跡部學長的眼神卻在頃刻間明銳到了讓人膽寒的地步，仿佛是在審察著什麼。

　　即便是被間接掃視到的褐發少年也被嚇得兩股顫顫，無端生出一股心虛。

　　然而，直接承受這等目光的優學姐卻連嘴角微揚的弧度都無一絲抖動；那是一種虛假、但又讓人挑不出錯的笑容，宛如戴著玻璃制的假面。

　　「…啊嗯，」只聽跡部漫不經心地回道，同樣冷淡而不失禮數，「這句話應該由本大爺來說才對。」

　　不對、這個人的自稱居然是本大爺啊——他是從媽媽看的那些少女漫畫裡走出來的男主角嗎！？

　　褐發少年腦子裡的吐槽機自動啟動，結果再次被犀利掃視了一遭。好在跡部這次連一秒的停頓都沒有，很快就興致缺缺地略過了暗自發抖的少年。

　　「學姐，那個人到底是誰啊……？」趁著大家排隊上飛機的功夫，少年壓低聲音發出了疑問。

　　「跡部財閥的少爺。」優下意識回答道。

　　「…那是什麼？」察覺到自己問了個顯得過於淺顯的問題，沢田綱吉又趕忙改口，「是不是很厲害？」

　　優聞言一愣，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回過頭去認真看他。

　　那雙暖棕色的眼眸一眼便能望得到底，此刻裡面盛滿擔憂和茫然，還有絲絲的恐懼。

　　「學姐，你以前是得罪過他麼，我們像這樣過去……你真的不要緊麼？」棕眸的主人這樣問道。

　　她恍然發覺，原來他並不是在害怕跡部，而是在設身處地、為她的處境憂慮。

　　「……」

　　原本鑲嵌在嘴角的虛假微笑緩緩隱去了。優飛快地眨了眨眼，同樣壓低了聲音。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我和他不熟。」她實話實說。

　　「誒——？」少年十分震驚，那種「不熟你們還擺出那種緊張對峙的氣場」以及「居然連得沒得罪過人都不清楚你以前的性格是有多糟糕啊！」的os在臉上一覽無余。

　　「學姐、我們果然還是不要去了！」他當機立斷，也不知道是腦補出了怎樣的刀山火海。

　　她卻不由彎了彎唇。這次不再是模式化的笑容，反而變得真切輕松。

　　「但是我聽說，跡部家將所有在英國搜集到的藏品都放進了那座城堡。所以那裡也是日本最大的私人博物館，只對跡部家的客人開放。機會難得，沢田不想去看看麼？」

　　聽她這麼說，褐發少年難免露出好奇的表情，但很快又蹙眉，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

　　「可是學姐呢？」

　　「老實說，我也有點好奇。」她邊說邊看了一眼那座城堡，「以前雖然收到過請柬，但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成行。」

　　…還說沒有得罪過人家、你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得罪麼！？

　　褐發少年嘴角微抽，剛要吐槽，又聽優學姐輕聲道：

　　「剛剛還是多虧了沢田，我才反應過來——無論跡部現在是什麼樣的態度，我都沒有必要再懷著從前的心態應對了。」

　　她要考慮的東西還是很多：像是來年的升學考試、後天的花火大會、最近褐發少年越發詭異和反常的行為……

　　但是，唯獨那些往日的、山一樣緘默的立場、海一般難填的鴻溝——

　　唯獨是這些事情，與現在的她已沒有半點關系了。

　　--

　　人生中第一次，沢田綱吉乘上直升飛機、緩緩降落在了那座巍峨不可逼視的城堡。

　　這段經歷過於離譜。即使回家後一五一十地說給媽媽聽，她大概也只會笑著以為他是在胡編亂造的程度。

　　事實上，當少年的雙腳真實踏上古樸的石磚時，他也在一瞬之間產生了一種身在夢中的錯覺。

　　在管家的帶領下，他們穿過紅玫瑰怒放的花園——那裡甚至用綠植搭建了一座迷宮，此前他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這種布置——然後進入了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城堡內部。

　　在這裡，諸如油畫、古董花瓶、盔甲這類尋常人家絕對看不見的擺設隨處可見，青學網球部的大家也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了驚嘆。

　　「啊、冰帝的家伙果然都在！」抬頭張望的時候，桃城一眼就看到了待在三樓平台的其余冰帝網球部正選。

　　其中留著妹妹頭的向日岳人朝他懶洋洋地揮了揮手，但所有人都還是站在原地，絲毫沒有下來打招呼的意思。

　　「什麼啊，還是一群眼高於頂的家伙……」桃城不滿地嘟噥一聲。

　　他的話被跡部聽見。沢田綱吉本以為按照後者的性格，一定會直接無視、或是干脆發難，但沒想到他只是微微揚眉，甚至算得上是好好地回應了：

　　「要打招呼什麼時間都可以，有空在這糾結禮儀，不如保存點體力到下午的練習賽如何？」

　　……雖然說出口的話還是如此桀驁不馴就是了。

　　果不其然，桃城學長毫不示弱地應戰了，摩拳擦掌著宣稱要將冰帝打個落花流水。跡部則淡淡應了一聲，傲慢而肯定地表示「最終的勝者是冰帝」。

　　在這樣專屬於網球少年的熱血世界中，褐發少年又默默退遠了一些，與同樣一臉鹹魚相的優站到了一起。

　　同一時間，順利完成迎接任務的日吉若回到了三樓平台。冰帝的正選們仍然都待在那裡。

　　「就是那個女生麼，跡部叫我們不要隨便靠近的？」向日岳人問道。

　　在新來的一群人中，只有她背著和弓，因此相當顯眼。然而除此之外，隔著這樣的距離遠遠觀察，即便是動態視力絕佳的他也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之處。

　　原本冰帝網球部的正選們就對成天圍著球場放聲尖叫的女生們心有余悸，連帶著日常生活中也不怎麼願意主動打交道。

　　然而，這還是跡部第一次明確要求部員去刻意回避誰。像他那樣性格的人，竟然也會對誰心存忌憚，反而讓人克制不住好奇心。

　　「遜斃了。」對於部長的行為，宍戶亮如此評價道。

　　「所以她到底是什麼人？日吉，是你認識的人麼？」向日岳人詢問平時就相熟的後輩。

　　「只是以前在埴……在其他老師家的道場碰到過幾次。」面對前輩的提問，日吉若回應得很是彬彬有禮。

　　「但是我也認為，向日前輩還是不要隨便去招惹她比較好。畢竟是她的話，大概一擊就能放倒二十個向日前輩。」

　　「喂！？」向日岳人一下炸了毛，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日吉並未回答自己的第一個問題。

　　就在他行將發難的時候，又聽學弟語焉不詳地說：「關於她的事，我也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京都那邊有些相當誇張的傳聞……但祖父是一概不信的。」

　　就這樣，他將向日的胃口高高吊起，然後輕描淡寫把球踢給了隔岸觀火的某位三年級前輩。

　　「不過，既然是從關西來的消息，忍足前輩應該會比我清楚吧？」

　　似乎是對這一遭早有預感，忍足有點無奈地推了推眼鏡：

　　「喂喂，大阪和京都可不是一回事……被像這樣混為一談，可是會把兩邊都惹怒的。」

　　「你們一個兩個在打什麼啞謎呢？」向日岳人很快便失去了耐心，「侑士，你知道她的事麼？」

　　頂著搭檔炯炯有神的目光，忍足將手一攤，干脆地終結了話題：

　　「我家又不是開報社的。既然跡部那麼說了，我們跟著照做就是。」

　　網球部的成員都很清楚，跡部絕不是個會僅憑傳言就輕易做出判斷的人。他會特意囑咐避開那個女生，一定是基於某些更加確切的因素。

　　「但你都沒有一點好奇心麼！？」

　　「嗯……」忍足故意思索一下，然後以一種慣常的輕浮語調敷衍道，「可她不是我感興趣的類型吶……」

　　於是，搭檔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抨擊他的人品上。趁著這個時間，忍足微微偏過了頭，透過平光鏡片，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了樓下的女孩身上。

　　她正和身旁的褐發男生說話。後者身材瘦小，看起來不怎麼起眼，估計是社團後輩。

　　然而，憑借著多年來鑒賞純愛電影訓練出的直覺，忍足侑士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淡淡的浪漫情愫。

　　女孩的小半張側臉與記憶中的樣子重疊在一起。盛放著飄零的櫻花，繡著家紋的和服，被簇擁著恭維的，溫和的笑容與漠然的眼睛。

　　雖說只是一面之緣，但現在真是一點也認不出來了吶……他在心裡默默感嘆。

　　傳聞中因犯下駭人的罪行，又一說是被上京的大人們遷怒——

　　被剝奪了姓氏的、那位「鶴山的姫君」。

　　--

　　次日，沢田綱吉睡到自然醒，便打算上樓去找優學姐。

　　然而，剛走到樓梯拐角，就差點和一個酒紅色妹妹頭的男生撞到一起。幸好對方身手敏捷，及時閃到了一邊。

　　他正要道歉，就聽男生道：

　　「啊！你是那個、並中弓道社的吧？」

　　……看上去明明和他是差不多的年紀，男生使用的卻是毫不客氣的口吻。

　　即便沒有從對方身上感知到惡意，沢田綱吉一時間還是覺得他有點咄咄逼人。

　　「喂、我說，你們社長叫什麼名字？」男生繼續問道。

　　「誒，是問優學姐……？」沢田綱吉下意識道，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喔，她叫『優』啊，」男生點點頭，「姓氏呢？」

　　「岳人。」妹妹頭身後還站著一個戴圓框眼鏡的男生，此刻眉頭微皺，出言制止了同伴。

　　「啊、抱歉……我沒有逼迫你的意思。」妹妹頭男生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於是稍微往後退了一步。

　　沢田綱吉抿唇點點頭，剛打算離開，結果又被攔了一下。他本能地想找人求助，可住在這個樓層的都是青學的正選。這個時間，大家都已經去網球場訓練了。

　　「能告訴我你們社長的全名麼，」男生問道，有種尋根究底的架勢，「她到底姓什麼？」

　　「岳人，可以了。」他的同伴試圖將他強行拉走。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傳來了另一道冰冷的聲音。

　　「沒有必要為難一年級學生吧。」

　　兩個男生俱是一愣，緩緩轉過身去。

　　優學姐靜靜立於樓梯上方。明明穿著最普通的常服，但當她的目光沉沉壓下來時，竟然有種讓人呼吸一窒的壓迫感。

　　淡琥珀色的眼眸淡漠地映出二人的樣子：

　　「——好奇姓氏的話，直接來問我本人不是更快麼？」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好想快點寫到u27各自的親友團啊（瘋狂打滾），我要加快節奏了哼唧！下章就開始神展開！話說關於忍對跡的稱呼問題，我少年時代的記憶依稀是有開玩笑叫「小景」的印像，但去翻了漫畫和抓都是叫的姓氏，可我記得不是同人二設哇（撓頭）有沒有妹子記得出處嗚嗚


第39章 去留

　　那場衝突到最後不了了之。

　　一看到優，冰帝那個戴著眼鏡、操著一口慵懶大阪腔的男生便當即道歉，然後強行拉著還想說話的妹妹頭同伴離開了樓梯間，似乎心懷顧慮的樣子。

　　優沒有阻攔，只是冷冽的目光一直跟隨，直到那兩個陌生的冰帝男生徹底消失；光是看背影，沢田都能感知到他們的心有余悸。

　　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學姐顯露出那麼嚇人的模樣。或許是從樓梯上居高臨下俯視著的緣故，給人的感覺森寒冷硬，是另一種和跡部學長完全不同的威嚴傲慢。

　　然而，當那二人離開後，學姐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低垂下的眼簾所半掩的，分明是某種茫然厭倦的神色。

　　「沢田會好奇我原本的姓氏麼？」

　　後來，當他們兩個單獨坐在花園裡的長凳上時，優突然問道。

　　褐發少年有種古怪的篤信：假使他現在點頭，學姐一定會將答案告訴給他。剛才冰帝的人、還有並中的學生，一定有很多人都對這件事心存好奇。

　　可是即便好奇，這件事本身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就算優學姐告訴我，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差別……」他老老實實道。無論什麼姓氏，對他來說也就是一個單純的稱呼而已。就算財力誇張如跡部，他也是昨天才第一次聽說。

　　要說日本的名門，他只粗略知道一個道明寺集團——那還是媽媽年輕時沉迷那個集團的繼承人與雜草灰姑娘的愛情故事、老是把它當床頭故事說的緣故。具體的少年也記不太清，大概是稱霸校園的F4什麼的。

　　「那、沢田想知道為什麼我現在沒有姓氏麼？」優學姐繼續低聲詢問。

　　「嗯……好像也沒有很想，」沢田綱吉略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遵循本心答道。

　　「因為最初認識的時候，學姐就已經是『優學姐』了。無論知不知道那些事，都不會改變我認識的學姐。」

　　等到說完，他才發覺好像無意間說出了什麼蠻深奧的話，簡直就像J○MP裡的主角會對同伴說出來的台詞——難道平時看那麼多漫畫的作用會顯現在這裡——他有點得意又有點羞恥，於是撓撓臉，又悄悄去看身旁學姐的反應。

　　她並沒有露出什麼受到震撼或是感動的表情。這再次讓沢田綱吉意識到生活並不像漫畫般順遂簡單。

　　學姐只是笑了笑，是那種表明收到了安慰、但內心並不信服的笑法。

　　少年突然陷入沮喪，同時又有點生氣，不知道是對那兩個冰帝的男生、還是對無力改變現狀的自己。

　　他低下頭，難得專注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鼓起勇氣提議道：

　　「學姐，要不我們還是離開吧。」

　　優聽了一愣，「為什麼？」

　　少年認真地注視著她，語氣篤定：

　　「學姐其實很不開心吧，被詢問姓氏的時候。」

　　即便是這樣說的時候，他的眼神仍然是柔軟赧然的，好像在為擅自揣度她的想法而感到抱歉。然而，在那溫柔的眸光背後，又暗藏著某些執拗的堅持，似乎是下了什麼決意，誰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

　　面對這樣的眼神，她的嘴唇翕動，卻難以說出任何敷衍逞強的話。

　　「可明晚就是花火大會了，沢田之前不是很期待麼？」優頓了頓，又道，「如果現在離開的話，不就看不到夏日煙火了麼……稍微有點可惜吶。」

　　聽她這麼說，沢田綱吉目露訝異：還以為學姐不在意花火大會的事，之前提起時，明明都是一臉平淡的樣子……她也太擅長掩蓋自己的想法了！

　　「如果是煙花的話……其實每年八月末，並盛的廟會也都會放煙花。」說完，少年又趕忙補充道，「啊！但是、肯定沒有輕井澤的那麼盛大……」

　　說著說著他就中途頓住，因為恍然間發現：雖然只在外面待了一周不到，他卻有些想念並盛了。

　　不只是想念家和媽媽做的飯菜，還有並盛簡單的生活：每天只需要按時去上學，下了課就到弓道社，會看到優學姐坐在道場裡悠閑地喝茶、偶爾接待奇奇怪怪的學生。雖說會陷入各種混亂的事件，最後還會被她壓迫著干活……但其實每天都很開心，日子過得悠長。

　　他開始想念那樣的生活了。

　　比起住在華麗的城堡裡、參加很有名氣的花火大會，他好像更想和優學姐待在偏僻寧靜的校園一隅，和她一起看小時候就看過很多次的、簡陋但總是充斥著很多歡笑的煙火。

　　這麼想著，褐發少年的眼神越發堅定。他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學姐，我們回去吧——回並盛去，等到了月底廟會的時候，再一起去看煙花。」

　　優驚訝地望著他，覺得仿佛只是一夕之間，他變得有些陌生了。盡管眉眼仍然稚嫩，但不再像個孩子；抿唇時不經意間流露出固執的神態，卻又讓人恍惚間覺得是可以依靠的。

　　可以依靠。但若就這樣依靠，身為年長兩歲的前輩豈不是太不像樣了麼？

　　因而她微微一笑，稍稍前傾了身體逗他：「一起回去、然後月底看煙花——沢田，難道說這是約會的邀請麼？」

　　「誒！？」果不其然，少年瞬間現出了慌亂又驚恐的神情，嘴巴無聲地張了張，不知道是想解釋些什麼。手也下意識往回撤了。

　　但優根本沒給他留退縮找補的時間，緊接著便搭上他的手，笑盈盈地說了聲「好啊」。

　　他當即面紅耳赤——或許是因為手指相觸、或許是因為彼此間默認的約會邀請，總之是害羞到了結巴。

　　很多年以後，沢田綱吉仍會回憶起那天的光景。

　　玫瑰怒放的花園裡，坐著端莊從容的少女。她握住少年的手，輕聲應下了那場慌忙又青澀的出逃邀約。

　　很多變化大概都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

　　對於他們突然的辭行，青學網球部顯得有些吃驚。盡管不清楚具體原因，但他們中有不少生性敏銳者，早在先前便察覺到優與跡部間湧動的暗流，因此不動聲色阻止了其余同伴探尋緣由。

　　後勤的三個一年級男生也有點依依不舍，不光和沢田綱吉相互交換了聯系方式，還向他發出了「務必來看全國大賽！」的邀請。

　　身為城堡的主人，跡部並未出言挽留，只是表示會派車直接送他們去車站，免去了二人額外轉乘公交的麻煩。

　　收拾好行裝、在樓下等待的時候，沢田看到了正圍著城堡跑圈的那兩個冰帝男生。

　　妹妹頭已經是氣喘吁吁、眼鏡男則一臉「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的冤種表情——大概是那位跡部學長知悉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對這二人采取的懲罰措施。

　　離開的時候，天色又陰沉下來。明明是夏日的午後，太陽卻被厚厚的、髒黃色的雲層遮擋。沒有陽光，同時又很悶熱；空氣仿佛是靜止的，密不透風地貼在人的皮膚上，催下黏膩的汗液來。

　　汽車裡開著空調，坐進去後本該覺得舒爽。然而隔著窗戶，褐發少年依稀聽見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時有時無，心裡也跟著不踏實起來。

　　這種危險感在駛上城堡前的車行橋時達到巔峰，心跳驟然空落，兀自在胸膛砰砰預警。

　　「…沢田？」優注意到他的異樣，剛想讓司機停車，說出口的話語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吞沒。

　　橋聲巨震！

　　前窗玻璃的景像瞬間被濃煙覆蓋。跡部家的司機全都訓練有素，當即反應很快地踩了剎車。然而，車子還在因慣性而不斷向前。他們一頭栽進了煙塵裡，沒人知道等在前面的會是什麼。

　　沢田綱吉猶在呆滯當中，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腕間卻突然一痛——面色慘白的學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的力氣很大，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疼痛令少年稍微清醒了一點。

　　這時，車的方向九十度傾斜，最終橫在了橋上。然而此時，車裡卻沒人敢亂動作。四面視線都被煙霧遮擋，三個人都不由猜想：現在車身或許只是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任何一點異動都有可能摧毀它。

　　「…右邊，我數到三。」司機說，聲音微微發顫。

　　褐發少年還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坐在右邊的優沉默著點點頭，空余的另一只手放到車門上，將其輕緩拉開。

　　在這期間，她一直將少年的手抓得緊緊的。幾乎是在踩上實地的瞬間，便用力將他連拖帶拽地拉了出來。

　　與此同時，司機也從副駕駛的座位一躍而出。看得出來，他身手敏捷，做司機以前大概還從事過什麼其它的職業。

　　此刻煙霧未散，三個人都心有余悸、捂著口鼻不敢亂動。身後依稀傳來零散的腳步聲與焦急呼喚，他們便往那個方向靠近，直到被城堡中聞聲趕來的人們團團圍住。

　　後知後覺的，沢田綱吉耳邊一陣長長的嗡鳴，好像有好多人在問他問題，但他顧不上回答，只是茫茫然地瞪著前方。周遭一片嘈雜模糊的混亂中，唯有緊緊相握的手是真實可靠的存在。

　　他在無數雙眼睛中找到優學姐的，她也正看著他，臉上木木的。

　　視線相遇的那一刻，她的手略微動了動，又被他下意識地牢牢握住。

　　等心裡稍微安定，沢田綱吉終於有勇氣回頭看去。

　　漸漸稀薄的煙霧之間，原本該是橋梁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斷裂的缺口，與記憶中別墅樓梯歪斜的木渣重疊在一起。

　　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識到一個事實：就在剛才，有人蓄意炸掉了連接城堡與外界的車行橋。

　　這是第二場爆炸。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麼好的城堡，不炸了多可惜（閉嘴）本章最暴露年齡的少女漫出現——看我下章把它們全給串在一起！


第40章 巧遇

　　「景吾少爺，剛剛聯系了警方……」訓練有素的管家在主人耳邊低語。

　　「…道路塌方？」

　　聽見消息的瞬間，跡部便皺起了眉頭。

　　「我們這邊的直升機呢，多久可以啟動？」他詢問道。

　　「至少也要等雷雨過去。但是從天氣看，情況似乎不容樂觀……」

　　正說著，優走了過來。管家默默止住話頭，眼觀鼻鼻觀心地垂首。跡部淡淡看了她一眼，但沒說什麼。

　　「也就是說，最壞的情況，我們會被困在這裡一夜？」他繼續道。

　　「是。」

　　跡部的目光在冰帝網球部部員處停了一停，順便以眼神呵止了同樣意圖靠過來的忍足和日吉。

　　「除此之外，」管家略有遲疑，「還有一批觀光客滯留在城堡裡，是原本預約參觀的游客。」

　　「這裡什麼時候對外開放了？」跡部皺眉。

　　「是財團內部的員工通道，」管家說，「原本只開放前廳與樓下，不會打擾到少爺和客人。現在暫時安排他們待在樓下的僕人餐廳裡。」

　　「先給他們安排房間……不，在大廳收拾出床鋪，也給城堡內的其他員工准備好位置。今晚所有人留在大廳。等到雷雨停止，就即刻安排撤離。」跡部道。

　　聞言，管家欲言又止。一直默默旁聽的優卻突然道，「不行。」

　　她的面色仍有些蒼白，但大體上已經恢復了鎮定。

　　「如果日吉老師別墅的爆炸也是人為，那麼對方就是一路跟著我們來到雉山，兩次在白天使用範圍性武器，說明根本不在意牽連的傷亡。」她低聲道，「不能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那樣太危險。」

　　跡部與她對視片刻。即便心高氣傲如少年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的確有道理。

　　「現在樓下有多少人？」

　　「游客有十人，僕人十二人。」管家答道。

　　和網球部人數相近……他略微思索一下，當機立斷道：「把所有人分組安排在一樓，四個房間不要緊鄰，行李也不必收拾。不要用城堡內的任何交通工具，額外再調兩架直升飛機到附近待命。」

　　「是。」管家緩緩欠身離開。

　　--

　　另一邊，沢田綱吉被青學的大家圍在正中，或是安慰，或是七嘴八舌地詢問爆炸發生時的情況。

　　就在這時，又有僕人從樓下領上來十多個游客裝扮的人，都是二三十歲的成年人。

　　他們似乎沒怎麼被爆炸的事情影響，一上來只是各自東張西望、感嘆著城堡內部的金碧輝煌。

　　其中，一位年輕靚麗的女性一看到他們就熟稔地叫起來：

　　「啊、是青學的各位！」

　　青學網球部也都十分吃驚：「芝小姐！？你怎麼也在這裡？」

　　原來，對方是職業網球報刊的記者，此前一直跟著前輩采訪東京有名的中學網球部，而且還單獨負責過青學的專訪，與各位正選都算熟悉。

　　「啊……我是跟著朋友來的啦，」芝小姐語焉不詳地答道，「真沒想到會遇見這種事——早知道就把相機也一塊帶來了！」

　　就算遇到這樣的意外，第一反應也仍然是要忠實地把事件記錄下來並寫成報道，這大概是記者的職業病。網球部的大家都有些汗顏。

　　不過，能在這樣的情形下遇見熟人，總歸是一件讓人寬慰的事。

　　同樣的，在芝小姐身後的那群成年人中，沢田綱吉也一眼就認出了某個熟悉的溫柔面容：

　　「子、子安老師！？」

　　他不由驚訝地大叫出聲了。子安老師也睜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被叫出名字的那一刻，她的臉色似乎隱隱有些發白——同時，她下意識拂掉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另一只手。

　　站在老師前面的人稍稍讓出點位置。褐發少年這才注意到，子安老師身旁還站著一個高瘦的男人，兩人姿態親密，一看就是情侶。

　　「惠，是你認識的人？」男人問道。

　　「是我的學生。」子安老師簡短回了一句，然後馬上跑到了少年面前，神情關切。

　　「沢田同學，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是和爸爸媽媽一起來的嗎，還是說和優同學？」

　　老師問了一系列問題。沢田綱吉就將合宿的事告訴給了她，由於事前毫無准備，所以說得結結巴巴。子安老師耐心地聽著，時不時在他卡殼時問出一些問題，幫助他理清思路。

　　「……最後，我們只能又回到城堡這邊。剛剛優學姐說要去找跡部學長，問一下之後的安排，」他指了指大廳的另一邊。子安老師還沒說什麼，之前攬著她的男人卻面色一變。

　　「跡部……？是說跡部景吾少爺麼？」他追問道。然而還沒等少年回答，男人就自己得出了答案，「那我得去打個招呼。還是多虧了財團內部的申請通道，我們才可以到這裡參觀。」

　　說著，他向眾人點點頭，就朝跡部學長那邊獨自走去了。

　　「真不愧是『洋彩雀騎士』啊。」男人沉穩的姿態在游客小隊內部引發了感慨。

　　聽到他們對男人的稱呼，沢田綱吉有點訝異。子安老師便輕聲解釋道：

　　「我們是同個游戲公會的，會長經常組織線下的集體聚會。」

　　說完，或許是覺得這樣的介紹不太正當，她又緊接著補充道：

　　「他在跡部財團本社工作。」

　　這本來就是老師的私人事務。沢田綱吉也不知道該回復什麼，只好有點尷尬地點了點頭。

　　他追隨著老師的目光，看到男人還沒走到跡部學長面前，就被忠心耿耿的管家攔下了。

　　與此同時，優剛好也從那邊經過，看到站在少年旁邊的人，她同樣目露訝異，當下加快了腳步。

　　「子安老師？」

　　「…優同學好，」子安老師露出一個半是欣慰半是無奈的笑，「真沒想到，在這裡也會遇到弓道社。」

　　沢田綱吉和優聽了都是一愣，覺得她的這句感慨有些奇怪。

　　這時，子安老師的男朋友也回到她身邊，並且又用手環住了她的肩膀。

　　「惠，這也是你的學生麼？」男人看著優道，「你是跡部少爺的朋友麼？」

　　子安老師的表情有些尷尬，二度躲開了男人。

　　「你和『跡部少爺』打過招呼了麼？」她輕聲問。

　　「管家不讓我見……看來之後還得在公司繼續努力才行。」男人扮了個鬼臉，看似陽光爽朗的樣子，「干嘛站那麼遠？」

　　說著，他第三次勾住了老師。這次，就連沢田綱吉都感到一股淡淡的不舒服，但是又說不出來。

　　「子安老師，現在弓道社的指導老師還在山對面，」優學姐突然道，「可以麻煩你先代為照顧一下麼？」

　　「嗯嗯，當然沒有問題！」子安老師立即答應下來，順勢掙脫了男友。

　　「啊、那我也……」男人還不死心，話到一半卻被一旁笑眯眯的不二學長打斷了。

　　「優さん，待會兒好像會分開休息，弓道社要不要還是和青學一起？」他邊說邊向子安老師點了點頭，「還有芝小姐也在，之後要辛苦兩位照顧我們這些未成年學生了吶。」

　　作者有話要說：

　　笑死，氣氛逐漸柯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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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犯罪都市

　　跟著青學網球部一起，沢田綱吉一行被安排在了靠近側門的角房。夏日的雷雨天，天色本來就比平常暗得快些。僕人們送來簡易餐食，大家吃著東西，夜色便在不知不覺間降臨了。

　　原本褐發少年看子安老師與芝小姐不算熟悉，還擔心兩個成年人相處起來會尷尬。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是在杞人憂天：遠離男友後，子安老師似乎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在一段「芝小姐是A型血嗎？我也是！」「誒真的嗎？！好巧！」的對話之後，二人便開始以名字相稱，讓人不得不感慨一句，女孩子的友誼有時就是如此巧妙……

　　至於此刻房間裡的另一個女孩子——

　　沢田綱吉悄悄看了眼躺在旁邊睡袋裡的優學姐：自從下午的爆炸開始，她就似乎心事重重。即便閉著眼睛，眉心也不自覺地微蹙。

　　他有些在意她的想法，但是現在房間裡都是人，根本找不到開口詢問的好時機。

　　就這樣，懷著對優的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在芝小姐「涉谷有家超棒的甜品店！」的背景音中，褐發少年緩緩沉入了夢鄉……

　　之後偶然再醒來的時候，子安老師與芝小姐的談話聲又溜進了他的耳朵。

　　竟然聊到了這個時候嗎？沢田綱吉模模糊糊地想著，稍微還有一點犯迷糊。

　　「……現在說起貴族學園，學生們想到的都是冰帝、櫻蘭或者秀知院，但在我們那個年代，第一反應果然還是英德吧？」子安老師說道。

　　「啊、確實是這樣沒錯！」光是聽聲音，就能察覺到芝小姐的懷念，「前幾天看到道明寺夫婦帶著小孩在紐約街頭吃熱狗的新聞，我還很感慨呢。呀、他們結婚都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吧？」

　　「學生時代經常談論呢——F4什麼的，我記得國中時為了不錯過杉菜ちゃん和道明寺的婚禮轉播，還特意裝病在家、結果被臭罵一頓！」

　　「紗織也是麼？」子安老師一下子激動起來，「我記得那個時候非常迷戀呢——道明寺少爺！上高中前還擔憂：萬一班上也有個像那樣的男生該怎麼辦？那樣就不得不交往了吧、什麼的……」

　　「啊、我懂我懂！」芝小姐輕易附和了沢田綱吉怎麼聽都聽不懂的話題，「不過我是花澤類少爺那派的，那種帶著點神秘感的溫柔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這種氛圍、難道是傳聞中的女子會麼？

　　無意間聽到這些對話的褐發少年有點尷尬。然而，人可以閉起眼睛卻無法關掉耳朵，他只好裝作熟睡的樣子翻了個身，結果發現身旁的學姐居然已不見蹤影。

　　這下，沢田綱吉徹底清醒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假裝剛睡醒、詢問一下在那邊聊得熱火朝天的兩個成年人，他就聽見她們的話題轉向了一個更加叫人難以介入的方向。

　　「嗯、說到男朋友……」芝小姐短暫地猶豫一下，像是怕觸怒對方般鋪墊道，「只是因為正好聊到，所以隨便問下。小惠覺得為難的話也完全可以不回答——」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後，她終於問道：「那個、小惠對『洋彩雀騎士』是怎麼想的呢？」

　　雖說這個問題中並沒有包含對老師男友的任何攻擊，但光是問話時小心翼翼的態度，就足以說明芝小姐的傾向性了。

　　果然，大家都不喜歡子安老師的男朋友……沢田綱吉邊這麼想，邊默默祈禱她們趕緊度過這個話題。

　　老實說，能夠做到完全無視眼下的空氣、直接起身打斷她們對談的人，在他認識的人裡、大概也只有此刻突然不見的優學姐本人……

　　不過，面對這樣叫人為難的問題，依子安老師那樣溫柔的性格，估計會出言維護男友、或者干脆沉默到底吧？

　　就在褐發少年這麼想的時候，下一秒，老師就以一種又羞怯又輕盈的語氣道：

　　「嗯……該怎麼說呢、老實說喔，因為現在已經度過熱戀期了。再看那個人的時候，果然是會覺得，馬上就會變成一坨【嗶——】了吧？」

　　誒——！？

　　這種輕飄飄卻又明顯十分惡毒狠辣的發言完全超出了國一男生的認知範圍。沢田綱吉瞪圓了雙眼，聽見身後的芝小姐誇張地長舒了一口氣。

　　「誒——真的嗎？原來小惠是這麼想的、太好了！」她說，「我還在那裡擔心，萬一小惠真的喜歡那種男人要怎麼辦。小惠的話絕對可以找到更好的！」

　　「嗯…其實一開始也不能說不喜歡，畢竟游戲裡的形像帥氣，聲音也好聽。」子安老師苦笑一聲，「但等實際交往之後，果然就會有各種覺得『怎麼這樣！？』的瞬間吧？」

　　「我懂我懂！」芝小姐似乎深有所感。

　　「那天一起看電視的時候也是：看到新垣○衣出現的時候，他突然轉過來和我說，『想要一個gakki這樣的女朋友』。雖然現在這麼說出來會覺得他在開玩笑，但當時絕對有一瞬間是認真的！想想就很不可理喻吧？竟然說出這種話。」

　　「噫、好惡心——！」

　　「對吧對吧？還有不分場合隨便撒嬌這點也很討厭。熱戀期是會覺得可愛啦，可是把襪子在家亂放，被發現了竟然不道歉，還要黏黏糊糊地撒嬌。那種時候真的會想：到底幾歲啦？惡不惡心呀？」

　　「確實確實，」芝小姐附和道，「一旦開始覺得男人惡心，印像就再也回不來了。」

　　「是這樣沒錯。老實說，在說過他一次結果又在沙發縫隙看到襪子的瞬間，」子安老師以一種溫溫柔柔的語氣道，「真是想著，干脆殺了他算了。」

　　「嗯嗯，殺掉吧殺掉吧，我和小惠一起！」芝小姐說完又停頓一下，「竟然想要gakki當女朋友，我還想要木○拓哉做男朋友呢！」

　　「誒——真的嗎！其實當時我腦子裡想的也是木○拓哉！」子安老師瞬間激動，和芝小姐一起壓低聲音「啊啊」亂叫，仿佛相見恨晚。

　　已經完全無法入眠的沢田綱吉則聽得毛骨悚然：這話題究竟是怎麼繞回來的，還記得你們剛剛是在認真討論著殺人嗎！？

　　他原本是想著，等老師聊完男朋友的事，就裝作剛醒的樣子起來。可現在卻陷入了進退不得的境地：

　　一聊起男友的缺點，她們的話題好像一下子變得無窮無盡；中途還會岔出去無數次，但每次都能無比精准地收回來。

　　「還有喔，亂開玩笑這點也很討厭。他有次竟然說，以後干脆就在米花町買房算了，房價那麼便宜——先不說根本走不到結婚這一步，就算可以、聽到米花町的瞬間也絕對不行了吧？」

　　「誒，你說的米花町、難道是那個世界聞名的犯罪都市米花町嗎！？真是不可理喻！」芝小姐義憤填膺，轉而又道，「順便一提，那邊的房價跌到多少了？」

　　「嗯……靠近車站的高級公寓好像只要100萬就能買下。」子安老師回憶一下，「不過誰讓那邊的房子都是凶宅。聽說完全『干淨』的已經和紐約曼哈頓差不多價格了，就這樣都還有價無市！」

　　「啊，確實，我聽說現在除了鈴木財團以外，已經沒有承包商敢在米花町蓋房子了，因為馬上就會變成凶宅。」

　　「說到那個鈴木家，上次修建的美術館也爆炸了吧？」

　　「是、是！」身為記者的芝小姐消息果然比一般人靈通，「聽說就是因為鈴木家投資的建築總是爆炸、最後沒有承包商敢接手，所以他們才自己開了建築公司。」

　　「這麼一想的話，就算是鈴木家建的房子也不敢隨便買來住啊，說不定哪天就會爆炸啊……」子安老師發出了很是賢惠的擔憂。

　　她們在那兒說這話，沢田綱吉自己害著怕：要說那個犯罪都市米花町的傳聞，他倒是也聽說過。有次坐電車時恰好碰見有人在那邊下車，當時一列車的人都慘白著臉試圖阻攔。

　　不過那個不顧阻攔非要下車的人也很奇怪就是了，現在回憶起來竟是通體一片漆黑，只能想起眼白很多的眼睛以及古怪猙獰的笑容……

　　話說回來！等待起身時機已久的褐發少年精神一振——她們的話題總算從男友這樣的私人事務上挪開了！結果他才剛微微探起身體，就聽芝小姐道：

　　「說到米花町的那些殺人案，不覺得現在的模式就很像嗎？雷雨天被截斷橋梁的城堡、還有炸彈和直升飛機這樣的大場面，就算拍成電視劇肯定也是2小時的sp特別篇！」

　　她似乎笑著拱了拱子安老師的肩膀：「吶、吶，如果是電視劇的話，小惠覺得死者會是誰？」

　　「…誒，會是誰呢？」子安老師也跟著輕笑一聲，「放在現實中想的話，果然還是覺得不太好呀……」

　　「誒，但是小惠剛剛停頓了一下吧？」芝小姐暗暗與她交心，「啊、一瞬間想的果然是男友吧？」

　　「才沒有！」

　　「但是剛剛的停頓就很可疑呀……」

　　她們再度嘻嘻笑開了。沢田綱吉則重新趴下，感到內心對於女性的理解更上了一層樓：

　　雖說子安老師的男朋友是非常討厭沒錯，但是這兩個人若無其事地說著讓他去死的話也很可怕好不好！？明明白天老師對男友說話還輕聲細語的，沒想到內心竟然如此漆黑剛強——女孩子私底下原來是會這樣的嗎！？

　　她們低聲笑了一陣。芝小姐隨即一收：「不過沒事啦，反正也就是隨便說說而已。我聽說就算在米花町，發生凶殺案也是要具備三個條件的！」

　　「欸欸，什麼什麼？」子安老師趕忙追問。

　　「第一、當然就是性格足夠討厭的死者啦！第二則是要湊齊三個有殺意的嫌疑犯，」芝小姐如數家珍，「然後是第三——必須要有偵探！比如說那個有名的毛利小五郎……」

　　這時話題一轉，她們討論起那個沉睡的毛利小五郎，據說此人凶案纏身，已經到了出門做客都會被主人直接撒鹽驅逐的地步。

　　據芝小姐的內部可靠消息，這位毛利小五郎本想上電視節目澄清關於自己的荒唐傳言，結果錄制當天主持人就慘死演播室。那檔節目最終也不了了之……

　　「誒、好可怕……」子安老師意興闌珊地感慨著。

　　「但現在城堡空路陸路都被切斷，就連直升飛機都進不來。那個毛利除非是長了翅膀，否則是絕對不可能突然出現啦……」芝小姐溫柔安慰。

　　不、那位毛利先生明明是正義的偵探，結果卻被你們拿來當作惡魔一樣調侃啊！要說可怕還是你們兩個比較可怕！

　　褐發少年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下定決心不再猶豫、非得趁這次機會假裝剛睡醒起身不可。

　　然而芝小姐話音剛落，側門那邊就驀地傳來激烈的拍打聲。

　　「有沒有人在啊？喂——」一個中年大叔惡狠狠地拍著門，「開車開到一半突然沒油，真是倒霉！還好看到這邊有座城堡……有沒有人在啊？喂——」

　　一個稚嫩的童聲插話道：

　　「或許裡面是發生了命案！叔叔，讓蘭姐姐把門劈開吧，或者，就讓我用這顆足球——」

　　「不行！」大叔音斷然否決，「上一個案子你不就是一不小心用足球把山路弄塌了嗎。小孩子少擺弄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

　　什、什麼啊！

　　沢田綱吉面色慘白：光是這麼三句話，其中蘊含的槽點就多到讓他超負荷運轉的程度了！

　　為什麼突然就斷定城堡裡發生了命案啊！還有究竟是什麼樣的足球才能把山路都弄塌啊！話說原來弄塌山路的就是你嗎——說到底你們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隔絕了一切通路的城堡門口的啊！？

　　「小、小惠、難道說……」芝小姐顫顫巍巍。

　　「紗…紗織……」子安老師同樣一把抓住她的手。

　　當她們相攜相伴著離開房間後，沢田綱吉終於坐起了身。這時他才發現，原來他並不是唯一一個清醒過來的人。

　　青學網球部全體成員都緩緩坐了起來。

　　面面相覷時，所有人的臉上都出現了「原來你也是不敢起身啊！」的表情。

　　「該怎麼說呢……」不二學長苦笑道，「女孩子們還真是不可小覷啊。」

　　桃城學長慘白著臉：「將來絕對不能亂丟襪子！」

　　「nya…」發出意味不明聲響的菊丸學長則是完全灰暗了，「等成年就不再撒嬌了。」

　　等等，菊丸學長還真是遭受了很大的打擊——就連自己的人設都想著要徹底拋棄了啊！

　　不、不對！現在才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跟隨著大家的動作一起，沢田綱吉也迅速爬了起來。

　　他得趕緊去找優學姐——

　　伴隨著外面越發激昂的拍門背景音，內心的不祥預感也越發深重。

　　總覺得、總覺得馬上就要出特別可怕的大亂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為什麼大家都猜到是柯學了（咬手帕）不過雖然是柯學，但這篇綜的不是柯南本篇，而是衍生漫畫《犯澤先生》（驕傲叉腰）！漫畫一言以蔽之就是從正常人角度看柯學世界：米花町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犯罪都市；毛利大叔體內的麻醉劑可以毒死一頭大像；小蘭是可以徒手捏子彈厭倦殺人事件內心微妙壞掉了的戰鬥少女（有個角長在正中的設定但這點會被我蝴蝶）；柯南偶爾原畫，但大部分時間是個臉上有兩坨紅暈的「啊嘞嘞」小胖子……總之非常有趣！安利！子安老師和芝小姐的對話希望有寫出那種日式聊天吐槽的感覺hhhh雖說男友只是普通的不討喜罪不至死，但是在柯學的影響下所有人都會希望他去死……唯一勘破柯學真相的只有未來的世界基石持有者27！總之接下來的展開會非常生草，光是想想我就已經要笑出聲了（bushi）


第42章 Death

　　因為持續不斷的拍門聲，大家都被吵醒來到大廳。

　　冰帝網球部的人、還有游戲工會的人……褐發少年在人群的間隙中不斷尋找，卻依然沒有看到優學姐的身影。

　　「不、不能讓他們進來！」芝小姐失聲尖叫，「他們是米花町的——這種時候讓米花町的人進來，一定會死人的！」

　　她話音剛落，正好有一道驚雷在天際炸響。閃電的光芒將門口的二大一小三個人影照得白森森的。聽到「米花町」三個字，所有人都不禁往後退了一小步。

　　「…那個犯罪都市米花町？不是說那邊為了防止人口流失，已經頒布了禁止市民外出的條令嗎？」

　　「笨蛋，你沒認出那個人嗎，那可是那個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啊！聽說只要他一離開，米花町的犯罪率就會立刻降低90%，所以市長特別允許他們一家外出，每逢這時町內就會舉辦毛利祭典！」

　　「誒，那意思不就是說、米花町的命案全都是因為那個人嗎……」

　　游戲工會的成員發出竊竊私語。

　　雖說心裡都清楚，正確的因果關系應該是顛倒過來：全虧了毛利小五郎，那些凶案才得以解決。

　　然而，一個人竟然能夠遇見那麼多起案件，這樣的偵探強運果然不是光靠一句「科學」就可以解釋的……

　　被暴風雨籠罩的城堡之中，所有人的眼神都變得十分微妙，大廳內一時人心浮動。

　　另一方面，作為被吐槽的對像，那位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臉上卻絲毫不見怒意。恰恰相反，他就像完全沒聽見那些議論般，大喇喇地打了個哈欠。

　　「呼、呼哈，好多人啊……」

　　比起剛從睡袋裡鑽出的客人們，毛利才是更加顯得睡眼惺忪的那個。只不過，他的這副情態落在他人眼中，反而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糟糕！那個毛利小五郎要陷入沉睡了！怎、怎麼辦！難道城堡裡已經發生命案了嗎！？」

　　「哇啊啊啊——快把他們趕出去！米花町的人都是魔鬼！喂、誰快去廚房拿鹽來！」

　　望著眼前這群明顯已經陷入瘋狂的家伙，沢田綱吉克制不住地嘴角抽搐：非要說的話，更失禮的明明是你們才對！這一路的對話又是地域歧視又是人身攻擊，要說害怕，那也應該是對面害怕，說不定還會以為是誤入了什麼高級瘋人院——

　　然而，面對屋內的騷亂，除了不停打哈欠的毛利小五郎外，在他身後的小學生與女子高中生都表現得分外淡定。

　　他們並沒有試圖去解釋什麼，就好像已經見識過了無數次相似的場景；表情中透露出來的意思與其說是「見怪不怪」，倒不如說是「你們就認命吧！」的憐憫。

　　雖然直覺到有哪裡不對，但同樣有過被排擠經歷的褐發少年還是試圖朝他們發送同情與支持的目光。

　　但是，就在那個有點胖胖的可愛小學生踏入屋子的瞬間——

　　沢田綱吉使勁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在他身後，分明有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充滿了宮崎○高風格的虛影凌空而至。那陰冷的黑色兜帽、那殺氣騰騰的鐮刀——

　　褐發少年舉目四望，再次確定周圍只有自己看見了那道恐怖虛影，不禁嚇得冷汗直流。

　　難道說，他的精神也出現異常了嗎？！

　　他再度望向小學生身後。這時，對方似乎心有所感，與背後的虛影一同望了過來。一瞬間的眼神是絕非小學生可有的犀利程度，甚至就連臉上那自帶兩坨紅暈的嬰兒肥都消失了——

　　沢田綱吉流著冷汗抱頭蹲下，感到自己的世界觀和精神狀態同時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死神！跟在那個小學生身後的虛影毫無疑問就是死神！米花町的人背後竟然真的跟著死神啊喂——

　　可是、再怎麼說，現在也是屬於科學的時代。沒錯，一定是因為缺少睡眠才出現了幻覺！正當他這麼自我安慰的時候，就看到死神的虛影突然離開了矮小的小學生、直直朝著他的方向飄了過來。

　　噫！？

　　他頓時渾身僵硬，嚇到呼吸靜止。

　　擦身而過的剎那，鐮刀的尖尖堪堪擦過少年額發，並在觸碰到的一瞬間化為了水墨般的渾濁泡影。這一幕映在微微凸起的棕色眼球，連撞碎的顆粒都分毫畢現。

　　絕對不是幻覺！單憑他的想像力可創造不出這種造物！

　　沢田綱吉斬釘截鐵地確定道，然後近乎絕望地看著那個死神一路穿過無數人，最終暢通無阻地到達了某個人身後。

　　「惠，你看我在那邊的房間找到了什麼！」子安老師的男友一臉興奮，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大難將至。

　　然而，在沢田綱吉眼裡，死神已經在他背後高高舉起了鐮刀，刀尖折射的光芒刺目而冰冷。

　　……芝小姐說過，米花町的凶殺案需要湊齊三個條件。首先是性格足夠討厭的死者。

　　這麼想著，少年心裡突然升騰起一陣希冀：就算子安老師的男友言行舉止都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是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惹人厭到會被殺死的地步——

　　「呀！」只見子安老師尖叫一聲，驚恐地從男友身邊跳開了。某個瞬間，少年還以為老師是和自己一樣，看見了那個死神。然而，當他再定睛看去，才發現罪魁禍首是另外的東西。

　　「哈哈，你們女孩子就是膽小！」男友扔掉了手上的蟑螂，哈哈大笑地就要用同一只手去勾子安老師。

　　……要不果然，還是讓他就這樣去死吧。

　　即便善良如褐發少年，霎時間心頭也閃過了這樣的冷酷想法。但他立即驚恐地搖了搖頭，感到自己是受到了某種冥冥中不可抗的神秘力量影響。

　　凶殺案條件之二：三個懷有殺意的嫌疑人。

　　「喂！你這家伙到底在做什麼啊！」已經與老師發展出友誼的芝小姐立即護住了掩面哭泣的子安老師。她一臉怒容，毫不留情地呵斥著男人。

　　「…嘁，開個玩笑而已嘛。」男人訕訕道。不知為何，在沢田綱吉眼中，他又變得更加討人厭了一點。再加上在他身後虎視眈眈的死神加成，總而言之就是「一臉死相」。

　　在男人轉過身時，少年清晰看見，芝小姐眼瞳一縮，臉上有凶狠意味一閃而逝。

　　在她眼睛與鼻子中間出現了一塊可視的三角形陰影，那毫無疑問、是充滿了殺意的表情。

　　……但是不管怎麼說，芝小姐絕不是會對人狠下殺手的人！而且案件需要三個嫌疑人，就算芝小姐占去其中一個名額，也還有兩個空缺！

　　沢田綱吉這麼想著，心裡卻不怎麼確信。因為他覺得以子安老師男友的討厭程度，就算再像那樣招惹兩個人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剛產生這樣的想法，他就聽見了奇怪的「咯吱咯吱」聲。一個抬頭，褐發少年看到了讓自己終生難忘的一幕：

　　身材高大、燕尾服筆挺的管家就站在他身旁。此刻管家先生的牙齒全部露在嘴唇外面，用力且錯位地彼此摩擦，生動形像地詮釋著什麼叫做「咬牙切齒」。

　　「在我治下的宅邸是絕不可能有蟑螂出現的……」管家低聲道，眼睛緊緊盯著正沒心沒肺和朋友談笑的男人，並緩緩從身後掏出了一瓶深綠色的殺蟲劑。

　　「要說現在房子裡礙眼的蟑螂，就只有你這家伙一個！」

　　看著外包裝上毫不掩飾的「劇毒！」二字，沢田綱吉眼球暴突：別說殺意、看起來就連凶器都准備好了啊這個人！

　　話說表現得這麼赤.裸裸真的沒關系麼管家先生！？先不提那位大名鼎鼎的毛利偵探、就連他帶著的小學生都一臉好奇地看過來了——眼鏡鏡片上都出現了反光、露出了像在沉思的深沉表情來啊！？

　　與此同時，右邊也傳來一聲輕微的冷哼。察覺到聲音中所包含的涼意，褐發少年一僵，哢吧哢吧三度轉頭：

　　「真沒想到、沒有打掃房間的事竟然因為你這家伙暴露了……」身形纖細的女僕面容扭曲，雙手握著的釣魚線泛著泠泠的寒光，「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請你去死了！」

　　原來屋子裡有蟑螂是因為你真的沒打掃啊——話說把這作為殺人理由完全站不住腳吧！你究竟要為了多麼隨便的理由殺人啊喂——！！！

　　沢田綱吉心中萬分崩潰。雖說殺意的產生原因一個比一個離譜，但此刻大廳內無疑聚集了三個殺氣滿滿的犯罪嫌疑人。

　　就連死神都好像察覺到了這點，將鐮刀橫在了仰頭大笑的子安老師男友脖頸之上，眼看著下一秒就要做出收割的動作。

　　怎、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大廳內一片嘈雜，「快把米花町的人趕出去！」的憤怒咆哮與「全都怪這個人……」的陰暗低語交織，共同在少年腦中譜寫出了混亂而恐怖的樂曲。

　　對了、優學姐！如果是學姐的話，一定能想出阻止這場鬧劇的辦法！

　　如同尋求到萬能公式一般，沢田綱吉眼前一亮，大腦頓時一片清明。

　　他抿抿唇，突然離開大廳，轉頭向著城堡的更深處跑去。

　　窗外，狂風暴雨不止，電閃雷鳴不息。

　　少年獨自向前狼狽奔逃，其身影被展示櫥櫃裡的古董鎧甲扭曲映照；就好像盔甲裡藏著什麼人，正透過鐵制的縫隙冷冷凝視著他。

　　大廳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尚且在他腦海中回蕩。缺乏鍛煉的身體受不了長時間的奔跑，喉頭已經泛起絲絲腥甜。

　　原本他們應該好好地待在別墅裡、計劃第二天的花火大會。可事情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驚慌地加快步伐，如同追尋答案般、在巨大的英式城堡內倉皇搜尋著。

　　必須快點找到優學姐才行！

　　心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

　　——真是的、偏偏是這種緊要關頭，她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35章結尾畫面回收完成（check）27現在一整個san值狂掉。但像這樣一直依賴學姐是不行的，快給我成長起來叭小男孩！雙手捧臉蛆式扭動嘶哈嘶哈（閉嘴啊）還有幾章、終於就要寫到開文時就一直在腦子裡打轉的場景了！越是鄰近就越是焦躁不安，希望能寫好啊啊啊啊——


第43章 對峙

　　「關於這次的事，你有什麼頭緒了麼？」

　　高聳的落地窗邊，跡部景吾如此問道。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發問方式，使用者的目的通常是為了掌控談話。

　　然而，站在對面的少女仍是一副白水般的表情，不露一絲破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慢吞吞地說，「提出要交談的人是你，有話不妨直說。」

　　聞言，生性驕傲的少年微微眯眼。

　　「下午的那場爆炸。本大爺知道的人裡，會不計後果地指使他人做出這種瘋狂舉動的只有一個——」

　　說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像是回想起了什麼極度不愉快的回憶。

　　「京都的那個瘋女人。」他輕而篤定地說，吐露發音的方式無比輕蔑。

　　「不會是她。」優立即否定了，似乎早就知道他會提起誰。

　　這樣毫不猶豫的否定，其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偏袒的意味。

　　跡部當即揚眉，話語間帶著淡淡的嘲諷：「我倒忘了，你們『華族』之間復雜的血緣關系。」

　　「…和血緣無關，」她眼睫微垂，平淡道，「對她來說，我已經是家族的棄子。如果想要報復，隨時隨地都可以，只是為了泄私憤而已。」

　　「——只是泄私憤，就不會把你也卷進來。」她頓了頓，又輕聲道，「其實他們比表現出來的更加忌憚你們。」

　　「現在還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啊。」跡部看她一眼。

　　「我說了，」優道，「那個家的事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你沒必要再把我當作華族敵視。」

　　她話音剛落，半空中恰好現出一道閃電，將窗邊對峙的二人分隔開來；兩個人的身影都被照得煞白。

　　「本大爺對那些可笑的立場之爭毫無興趣，」跡部景吾冷冷道，「無論是公卿華族還是暴發戶，鶴山還是雉山，都不過是趨炎附勢者想出來的無聊把戲。」

　　「那你現在的敵意還真是令人費解。」她輕輕道，話裡含著根軟釘子，聽不出有多少在意。

　　跡部景吾盯著她的眼睛。天生的敏銳賦予他善於觀察的個性，因而他很早便覺察到，華族出身的人所具備的某種相同的特質——

　　那些尤為古老的家族經歷了上百年的傳承，自詡高貴的同時，只散發出腐朽的味道。

　　看看他們教養出來的孩子就知道了：

　　輕則如埴之塚家的下任當家，明明對蛋糕與玩偶心存喜愛，卻偏偏要為了迎合家族期待而佯裝無事，眼淚汪汪地強迫自己擺出凶狠威嚴的表情。無論他在武學上的造詣有多麼登峰造極，封閉內心、欺騙自我到了這般令人發笑的地步，何其悲哀；

　　更進一步，像是赤司家的繼承人。那天偶然路過某個籃球比賽場地，竟看到那位以「溫柔謙和」聞名社交場的少爺抄起一把剪刀隨意傷人，之後邊發出弱肉強食的強勢宣言，邊「咵嚓咵嚓」當眾剪掉了自己的劉海……人前人後反差之大，簡直像是突然間換了種人格；

　　而最最不可救藥的，便是如眼前少女般的人：從小被無上的金錢與權力堆砌著養出來，冷漠和驕傲都浸到了骨頭裡。生命在她口中已經變成如此輕賤的東西，唯有被衡量估算的價值。這其中甚至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他們臉上永遠掛著溫和的、面具般的微笑，眼睛永遠缺乏情感；一個一個都像是被金石雕刻出來，隱沒在繚繚的香火之後，永遠高高在上，不染塵埃。

　　「本大爺不信任你。」跡部突然道。這論斷完全發自內心，也正因如此，所以才顯得毫不客氣。

　　「竟然難以獲得你的信任，真是令人傷心。」優淡淡回敬，「我聽說你在球場上當眾調戲對手的妹妹。怎麼，是在英國養成的紳士風度麼？」

　　這是與青學聊天時得知的消息，來自不二有意無意的透露，以及親歷者桃城生動形像的描述。

　　雖然眼前少年出場必伴隨玫瑰花瓣雨的誇張排場已經足夠令人側目，但這樣的事還是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懷疑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終於從證券公司董事的兒子進化成了游手好閑的紈绔。

　　跡部聞言一梗，反應過來後臉上一黑，暗中給青學記上一筆。

　　「隨便你怎麼看待我，我不關心。」優繼續道，「我們連熟人都算不上。除卻在京都的那次交集，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

　　「但是看在曾經一同作為命案相關方被調查、又一同被那位關西的名偵探洗脫嫌疑的份上，」她極盡冷漠地說，「在我面前你至少可以放輕松一點。」

　　「還是說，」

　　優的嘴唇毫無情緒地上挑，帶出一種虛偽又無畏的嘲諷。

　　「你也聽信了那些無聊的傳聞——認為我真的在警察與偵探的調查下瞞天過海，犯下了殺人的罪行？」

　　「傳聞？」跡部景吾輕輕挑眉，冷哼一聲，「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進不了本大爺的耳朵。本大爺只依從自己雙眼做出的判斷。」

　　「——就像你說的，當時不止你一個人在京都。」

　　他沒有把話說完，她卻好像明白了話中的未盡之意，淡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縮，裡面一剎那翻湧的情緒堪稱凶毒。

　　但是緊接著，她就面色一變，表情松動間泄露的情緒愕然慌亂，甚至夾雜著些許恐懼。

　　正當跡部暗暗驚訝，以為她竟被言語所刺、以致於展露出虛弱時，卻見她偏開目光，盡管表面鎮定，聲音卻像走鋼絲般微顫：

　　「…沢田，你怎麼在這裡？」

　　聞言，不知道從何時起就半蹲在拐角處的褐發少年揉揉膝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復雜表情。

　　「我…那個、大廳那邊突然有米花町的人敲門，」他結結巴巴地答道，「芝小姐說不能讓他們進來，後來大家都在大叫，所以我才來……」

　　他瞟了跡部一眼，改口道：

　　「……來找跡部學長。」

　　然後他便望著她不說話了，嘴唇微張又很快抿住，一副想要解釋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樣子。

　　優也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跡部景吾擰眉。其實他沒太聽懂少年說的話，只是從沉默著相互凝望的二人間察覺到某種極其詭異的氛圍，當即決定盡早脫身。

　　「本大爺先去大廳。」冷冷拋下這句話後，他便徑直離開了。

　　優與沢田綱吉待在原地，一時間還是相對無言。

　　在不斷漫延的沉默中，有那麼好幾個瞬間，少年都以為學姐會問他剛剛聽到了什麼。

　　然而她的眸光閃動一下，再開口時卻是與往常一樣的語氣。

　　「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

　　「誒？」

　　「能讓怕黑的沢田一個人從大廳跑過來，肯定不止是單純的騷亂吧。」她涼涼瞥他一眼，「別蹲在那裡了，你是忍者麼？」

　　「不、不是……」沢田綱吉條件反射般回答道。

　　感到氣氛一松，他老老實實站起來，「吧噠吧噠」小跑到她面前，主動交代了子安老師男友陷入的死亡危機。

　　原本是迫在眉睫的、想要立即向她求助的事，但此刻竟然越說越覺得乏味枯燥。

　　就這樣干巴巴地講到「看見了具現化的死神」，沢田綱吉自己也覺得超現實，可還是沒聽見她發表什麼評論。

　　少年便欲偷偷觀察她的反應，沒想到恰好與她撞上視線。她的眼神深得像井水，目光相觸時眼睫微顫，仿佛有星火破碎在裡面；依稀是種萬念俱灰的脆弱表情。

　　他一愣，下意識想說些什麼。但就在同一時刻，她已經收斂了情緒，淡淡說了句「回去吧」，然後就干脆地轉過了身。

　　伸出的手什麼也沒來得及抓住。

　　回去的路上，望著優學姐的背影，少年突然清晰地認識到了他們之間存在的距離。

　　就好像他遇到問題的第一反應是向她求助；而她此刻明明被牽動情緒，卻仍然選擇背對著他不斷往前。

　　他惶惑地跟在她身後，恍惚間覺得再不加快腳步，就會被她拋下一樣。

　　--

　　等回到大廳，一切又都仿佛回到了正軌。

　　他們正好趕上那位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激情推理的尾聲：

　　「……單純把我們困在城堡沒有意義，對方一定會有下一步行動。也就是說，『炸彈魔』就在我們之中！」

　　不、推理之前倒是先解釋下你們三個是怎麼憑空出現在這裡的啊喂！還有「炸彈魔」是什麼中二稱呼——這裡又不是《HUNTER×HUNTER》！

　　沢田綱吉條件反射地吐槽了。

　　然而，毛利的一番話顯然將大廳裡的所有人都震懾住了。就連他帶來的小學生都一臉震驚、好像看見了什麼破天荒的事情。

　　之後，跡部學長當即委托毛利偵探調查炸毀城堡橋梁的犯人，後者信心滿滿地應下了。

　　「…好了，我們這邊也該開始行動了。」優學姐看了一眼正試圖靠近跡部的、傳說中被「死神」跟隨的男人，以及在他不遠處虎視眈眈的芝小姐、管家與女僕。

　　「既然如此，只要消除掉他們的殺意就行了吧。」她當機立斷地說，臉上的表情就像在補習時告訴少年「這是一元二次方程，可以用因式分解法得出結果」一樣，兼具了「自然」與「難以理解」兩種特質。

　　「……」

　　仿佛已經預感到接下來的離譜展開，沢田綱吉不由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章是他倆感情線唯一的虐點。之後一切就像吃了德芙般絲滑甜蜜（喂）本章解鎖學姐信息：1.出身封建大家族；2.疑似被來自京都的親戚記恨；3.和跡部一起被卷入過命案，後者當時似乎觀察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如果27不是關心則亂一定會吐槽：本來是想逃離柯學，結果沒想到你倆早就被柯學籠罩過了啊喂——


第44章 啊嘞嘞

　　「啊嘞嘞，這個睡袋好奇怪啊。」

　　「啊嘞嘞，叔叔，這裡有本很久以前的建築雜志，難道說是女僕姐姐忘在這裡的嗎？」

　　「啊嘞嘞……啊嘞嘞……」

　　身在游戲公會眾人待過的房間，褐發少年抽搐著嘴角，看著那個胖乎乎的小學生一個人在屋子裡東翻西找。

　　小學生每次開口都能發現一些新的線索，但不知為何永遠伴隨著「啊嘞嘞，好奇怪啊……」的口癖；然後次次都會被怒吼著「小孩子不要到處亂跑！」的毛利偵探暴揍一拳。

　　眼看著小學生腦袋上的包越來越多——後來沢田都有點看不下去，覺得像這樣打小孩也太過分了——他們總算是完成了對這個房間的勘察，向著門口走去。

　　剩下少年抱著一堆清掃工具瑟瑟發抖，「學姐，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絕對沒問題，」優安撫道，「因為現在的沢田已經非常擅長打掃了。」

　　「我才不是在擔心這個！」

　　鬥嘴的同時，他又有了點回到學校弓道場的錯覺；偏頭去看學姐，卻發現她心不在焉地垂眸，主動從他懷裡分過了一部分工具。

　　「我也來幫忙。」優說，「沢田就負責把地上的針清理干淨吧。」

　　「…誒？」聽到後半句，他下意識低頭，發現腳下不知何時落滿了銀針。

　　等等、這個數量未免也太驚人了……這裡原本是用作什麼縫紉用途的房間嗎！？

　　掃著掃著，褐發少年發現銀針從房間深處一路延伸到了屋外。他順著密密的軌跡向前望去，恰好看見了佝僂著背一臉疲態的毛利偵探。

　　「呼啊……」毛利又打了一個哈欠，順便撓了撓脖子，「今天還真是困啊……」

　　隨著他的動作，又一根亮閃閃的銀針掉到了地上。沢田綱吉一愣，跟著抬眼，下一秒就震驚得眼球暴突：

　　這個人的脖子後面烏青一片——仔細看看的話，居然連一塊完好的皮膚都看不見，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針啊！？

　　太可怕了、死神明明應該跟著這家伙才對！

　　「喂，你這小鬼又跟在我後面干什麼！？」這時，毛利一把提溜起了在身後鬼鬼祟祟的小學生。

　　從沢田綱吉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見小學生雙手背在身後藏著的東西：一個白色箱子，足有家用醫藥箱大小，上面明晃晃地寫著「替針」兩個大字。

　　「誒，你在說什麼啦叔叔……」被打得滿頭包的小學生訕笑著歪歪腦袋，語氣十分天真無邪。

　　——所以幕後黑手就是你啊！？你們兩個原來是這樣互相傷害的關系嗎！？

　　沢田綱吉目瞪口呆。

　　毛利將信將疑地放下小學生；後者推推眼鏡，嘴角勾起的弧度一瞬間犀利無比。但是很快，他就又恢復了兩團紅暈的天真表情，晃蕩著小短腿向前輕快跑去。

　　……仔細想想的話，其實還是小學生更加可怕——小小年紀居然就有兩幅面孔！

　　沢田綱吉震驚目送他稚嫩的背影遠去。

　　轉眼間，他又用余光瞥見了殺氣騰騰的女僕。她正藏在一根柱子後面，默默試圖用釣魚線纏住子安老師男友的脖子。

　　男人對此一無所知。在他身後，漆黑的死神翹起嘴角，高高揚起了手裡的鐮刀。

　　見此情景，少年的心髒瞬間狂跳。等看到優學姐出現在眉目猙獰的女僕旁邊、距離鋒利勾起的死神鐮刀不過毫釐時，心裡就更加著急和後悔了。

　　他連滾帶爬地朝著學姐的方向衝了過去。

　　不、不行，直接接近預備役殺人犯什麼的，果然還是太危險了——

　　「誒？房間…被打掃好了？」只聽女僕愣怔道。

　　優淡定地搖了搖頭，「原本就很干淨喔，肯定是每天都有被認真地打掃過吧？」

　　「每天、都有打掃……？」女僕呆呆地重復一遍，然後突然微笑著點點頭，臉上重新煥發出光彩。

　　「是！因為我每天都有在認真打掃！」

　　一邊這麼說著，她一邊收起了手中的釣魚線。

　　盤踞在半空的死神發出一聲尖嘯，猛地後退了一步，漆黑的身影似乎也變得黯淡了一些。

　　管用了……那個對症下藥消除殺意的方法竟然真的管用了啊！？

　　本來向前衝刺的少年一頭栽倒。

　　而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偵探們的調查還在繼續。

　　「嗯？問我們為什麼能來城堡參觀？」

　　面對毛利偵探的提問，子安老師的男友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當然是因為我啦——這是跡部財團提供給優秀員工的內部福利！什麼時候決定的？嗯……大概是兩個月以前，那天在東京，會長找我去銀座喝酒。是的、我們每個月都會小聚……」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插滿針的毛利和滿頭包的小學生一大一小，各自拿著一本筆記本，嚴肅認真地在上面記錄著。

　　在他們身後，管家端著一只裝著酒杯的托盤虎視眈眈。眯起的雙眼中，濃稠的殺意有如實質。

　　死神的身影瞬間高漲，二度揚起了鐮刀。

　　——那瓶酒裡絕對放了毒藥！

　　沢田綱吉驚恐地瞪大雙眼。

　　「乾君……」

　　與此同時，優學姐則不慌不忙地找上青學眾人，並與乾學長低聲說了什麼。

　　難、難道說……

　　褐發少年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看到學姐一臉淡定地接近管家先生，在後者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將托盤中的紅酒替換成了一杯色澤可疑的飲料。

　　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你才是忍者吧喂！？

　　心生敬佩的同時，他也不禁發出了這樣的吐槽。

　　之後，管家端著托盤，走到了子安老師的男朋友面前。後者不疑有他，從神情看，似乎還很是受寵若驚，忙不迭地就將杯中的東西喝了個干淨。

　　唇邊滴下五彩斑斕的漆黑液體，男人直挺挺且無比安詳地倒下了。

　　見狀，管家露出得逞的獰笑，迅速逃離了現場。

　　「……」

　　只有親自嘗試過乾汁威力的少年清楚，男人只是陷入了假死狀態而已。

　　證據就是半空中的死神鐮刀並未落下，反而在一陣尖嘯後，退化成了某種泛白的灰色影子。

　　「我知道引發爆炸的犯人是誰了！」這時，毛利偵探自信滿滿地宣布道。一瞬間，屋子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犯人就是——」他一手插兜，一手緩緩指向了人群之中。

　　「現任跡部財團員工、網名是『洋彩雀騎士』的……誒、洋彩雀騎士哪裡去了，難道是畏罪潛逃了麼？！」

　　毛利偵探原本沉著犀利的眼睛變成了豆豆眼。

　　…不、他已經因為飲用乾汁而陷入假死狀態了。

　　沢田綱吉默默答道。但他很快發現，其實根本沒有人關心洋彩雀騎士的下落。

　　「嘁，什麼啊……最先被排除嫌疑的竟然是那個家伙。」芝小姐面露不屑。

　　「就是啊，」立即有人附和道，「現在誰都知道毛利偵探的推理習慣了——總是會先隨便指認一個最不可能的嫌犯，等陷入沉睡再出言糾正。所以命案裡第一個被他懷疑的肯定不是凶手。」

　　「是這樣沒錯！唉，毛利偵探，我們都知道你的流程了，你還是直接陷入沉睡吧……」

　　聽到大家這麼說，毛利偵探的眼神漸漸無措。圍觀的褐發少年突然覺得：他可能並不是在遵循什麼獨特的推理習慣，而是的的確確在認真懷疑著子安老師的男朋友……

　　然而，即便是他也認為，老師的男友是最不可能犯案的人——盡管人品和性格都很糟糕，但那個男人基本只有被人殺死的份……

　　這麼說起來，現在還對他抱有殺意的只剩下芝小姐了。

　　他朝著芝小姐的方向看去，卻發現她與洋彩雀騎士不知何時都不見了蹤影。

　　難道說……！

　　少年悚然一驚，趕忙在屋中尋找起來；然後在某個偏僻的角落，看到了被倒吊著掛起來、仍然陷入昏迷的男人，在他身旁手持球棒的人是——芝小姐與……優學姐！？

　　他啪嗒啪嗒跑近了幾步，看見優學姐正豎起一根手指，一臉認真地做著科普：

　　「芝小姐，下面是人體中一些即便用力擊打也不會造成生命危險與明顯損傷的部位……」

　　沢田綱吉：「……」快住手——雖然不是殺人但這無疑也是相當惡劣的犯罪！！！誰快來阻止一下她們，難道滿屋子的人裡只有他看得見此刻牆角的慘劇麼！？

　　他倉皇轉頭，恰好看見胖乎乎的小學生吭哧吭哧推來一把椅子，然後用腕間手表對准了毛利偵探；一根銀針嗖地射出，被射中的毛利偵探頃刻間便一頭栽倒到椅上，陷入了沉眠。

　　沢田綱吉整個人都要接近崩潰了：所以說——除了他以外真的沒人看得見嗎！？是那個小學生迷暈了毛利偵探啊——他基本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這樣做了啊！？

　　然而，就連毛利偵探的女兒小蘭小姐都是一臉漠然。

　　其余人則都非常震驚地望著毛利。雖然少年也看不懂他們是在震驚些什麼，剛才一直在那邊起哄叫囂著讓他快點沉睡的不就是同一批人麼！？

　　「讓你欺負小惠！讓你衝她丟蟑螂……」

　　看看正在牆角進行快樂全壘打的芝小姐；

　　「咳咳、剛剛的推理只是為了試探大家的反應。接下來才是進入正題……」

　　再看看明顯已經失去意識、嘴巴一動不動卻仍在發出聲音的毛利偵探；

　　沢田綱吉木然靠近了正在為芝小姐提供技術指導的學姐。

　　假如城堡裡的所有人都注定被來自米花町的神秘力量影響，那他還是寧願和學姐待在一起。

　　少年緩緩揚唇，露出一個寂滅的微笑，腦海中莫名佛音響徹。

　　注意到太多東西的話，腦子好像就會壞掉。

　　這麼想著，少年干脆放棄了吐槽役的身份。還是與大家一起，不帶腦子地觀賞毛利偵探的現場推理秀比較輕松。

　　「……綜合以上這些證據，有條件在城堡制造爆炸的只剩下一個人。」

　　「一手謀劃了爆炸、把大家困在城堡裡的犯人就是你——」

　　毛利偵探的大手下出現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托著它指向人群中面色慘白的某人。

　　「本職是建築系高材生、又師承那位森谷帝二的游戲公會會長……」

　　「——『破壞輕井澤美感的跡部城堡給我爆炸吧』先生！」

　　上一秒還決心從吐槽役畢業的沢田綱吉：「…………」

　　不是、這還需要什麼推理，真相難道不是從他的網名就一覽無余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森谷帝二——來自97柯學劇場版，一個因為受不了建築物不對稱就要把它們全部炸掉的炸彈狂魔。my童年陰影，曾經夢到他和伏○魔一起站在床頭凝視幼小的我_(：з」∠)_最近幾章寫得非常痛苦。但痛著痛著好像又悟到了什麼新東西，有一種「腦袋好癢要長新腦子了」的詭異樂趣（喂）等這個副本結束復個盤康康。可惡啊拼死也要把這篇文寫好看！（中死氣彈）（爆衣）（下樓狂奔）（跑出赤道）（飛上銀河系）（高歌《我的太陽》嗚啊啊啊啊啊——）這周就能讓R爺出來！


第45章 白金之星

　　在沉睡的毛利偵探的步步緊逼下，游戲公會會長終於放棄了抵抗，承認了罪行。

　　他以沉痛的語氣說起了自己的故事，總結一下就是「我對建築有著與外部環境和諧自然的高要求，所以破壞輕井澤美感的跡部城堡給我爆炸吧！」

　　「……我已經無法忍受了！看我把這裡統統炸光！」會長獰笑著解開外套，露出了裡面各種線條纏繞的捆綁式炸藥包。

　　見到炸藥，所有人都嚇得六神無主，拼命往後逃退。

　　沢田綱吉隨著大流，雖然心裡也很驚恐，但這個展開實在過於離譜，反而難以讓他產生多少真實感。

　　會長似乎被大家的反應取悅，於是繼續以一種恐怖的柔和語調剖白著內心：

　　「像你們這樣的白痴是不會懂得的，森谷教授所追求的美感……我們不過是拒絕幫雉山的暴發戶設計房子，你們就用這種醜陋的建築來侮辱我們的眼睛！不可原諒！」

　　確實是不懂啊！這種炸藥感覺只在○萊塢的電影裡見過，你和老師學的究竟是建築還是爆破啊喂！？

　　被人流裹挾著，由於毫無真實感所以緊張感也欠缺的少年不禁繼續著吐槽。

　　人群逐漸散開。這時候還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人就顯得十分顯眼了。

　　比如冰帝的日吉若學長，他冷眼盯著大廳中央哈哈大笑的犯人，不顧身後妹妹頭前輩的叫喊，緩緩擺出了一個古怪的武術姿勢；

　　再比如仍然坐在椅子上的毛利偵探，但沢田怎麼看都覺得他好像是真的陷入了昏睡狀態……

　　然而，無論是日吉學長還是毛利偵探，都沒有另一個人距離犯人更近。

　　面容姣好、毫無懼色的少女。

　　——毛利蘭。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是全國高中空手道大賽的冠軍。」優學姐輕聲道。

　　與此同時，手上傳來一絲輕微的掙動。沢田綱吉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又下意識拉住了學姐的手。他臉一紅，趕緊松開了。

　　「可就算是空手道冠軍，對方可是綁著炸藥啊……」少年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擔憂。

　　從進城堡開始，毛利學姐的存在感似乎就不如她爸爸還有小學生高。少年對她的印像是笑容溫暖又隨和的女孩子，一點也不像古怪的米花町人。

　　「笨…笨蛋！」游戲公會的某個人低聲駁斥，「你沒看到她用的手機麼？」

　　「…誒？」這話題實在過於跳躍，沢田綱吉有點沒反應過來。

　　「為了提高生存率，米花町的市民都配備了高科技的智能手機。比如能憑使用者的意念自動報警的手機、能錄入死亡訊息並生成亂碼的手機、能組裝變成□□的手機……」本職工作是記者的芝小姐貼心解釋道。

　　…等等！且不說這些手機科技離譜得像是另一條世界線的產物——光是最後一種就已經脫離確保生存率的範疇了吧！感覺明明是在往恐怖分子的方向一路高歌猛進啊！？

　　沢田綱吉嘴角一抽。

　　「但是……你再看毛利小姐用的手機！」芝小姐的聲音裡滿是敬畏，「那可是翻蓋手機啊！」

　　「沒錯！會在令和時代的米花町使用翻蓋手機的——只有憑自身武力行走在那個犯罪都市的頂級強者！」

　　「……」

　　褐發少年的嘴巴張了張，最後無聲地閉上了。

　　多虧了他們的議論，現在的他就連最後一絲恐懼都消失殆盡了。

　　少年的視線轉回到毛利蘭那邊，正好看到她將自己的手機好好放回到了口袋。她的動作非常小心，充滿了珍視意味。他不由猜測，那或許是什麼很重要的人送給她的禮物。

　　接著，毛利蘭也並沒有像日吉若那樣，擺出什麼正兒八經的防御姿勢。她只是雙手背在身後，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裡，然後看向了手持炸藥按鈕的游戲公會會長。

　　都不要說面無懼色了，她的眼中甚至不見一絲波瀾。沢田綱吉突然覺得，就算是東京塔在她面前爆炸，她的表情也不會出現任何變化。

　　就像人們說的那樣，心地柔軟感情充沛的人是無法在米花町生存下去的。雖然表現得不甚明顯，但是這名少女的內心有一部分已經徹底壞死了。

　　「你…我警告你不要過來！」

　　公會會長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無形的氣場，一下子猛退一步，甚至說出了一般電視劇裡嬌弱少女會對惡霸武士說出的台詞。

　　毛利蘭確實沒動，但從她的表情也看不出絲毫懼怕的意思。

　　受到刺激，會長頓時面容扭曲，眼看就要狠狠按下炸彈的啟動按鈕。

　　不行！這個距離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沢田綱吉心裡一糾。

　　但是，緊接著發生的一幕超脫了他對物理學一切淺薄的認識——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上課一直開小差，以為牛頓和愛因斯坦是父子關系的緣故——

　　完全看不清少女的動作。

　　她好像只是憑空往前揮了一拳。下一秒，公會會長就被飛旋而起的氣流掀飛，結結實實嵌進了牆裡；四肢抽搐兩眼翻白，失去意識摳都摳不下來的那種。

　　瓦礫也落下來一點點。整個城堡似乎都為這一擊所震動。

　　那、那是什麼東西！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褐發少年雙眼暴突，世界觀在頃刻間碎了個干淨：在他的認知範圍裡，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根本只有替身使者的攻擊、但那可是漫畫裡的技能啊！？

　　米花町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就連看似溫和無害的少女都好像隨身帶著白金之星啊喂——！？

　　一番心理活動後，他又頗為憂愁地嘆了口氣。

　　總覺得自從米花町人出現開始，吐槽就一直停不下來……雖然看似什麼都沒做，但是精神到現在已是疲憊至極了……

　　然而，殘酷的現實可沒有給予吐槽役絲毫休憩的時間。

　　「不好了！二樓這邊也有炸彈！大家快點散開！」不知何時出現在二樓的小學生朝他們焦急怒吼，這時他的嬰兒肥完全消失了，簡直帥氣得像個高中生偵探一樣。

　　接下來，帥氣的小學生開始熟練地拆解炸彈。很難想像，小學時期就會拆炸彈的他將來究竟會成長為怎樣的大人。

　　可是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即便是最靠譜的小學生也倉皇停住了。

　　「和森谷那時一樣！會是藍色的線麼……還是說，是反其道而行之呢？」他喃喃低語著，冷汗緩緩從額角低下，眼睜睜看著炸彈上的倒計時從10秒慢慢變小。

　　他無疑正在飛速思考著什麼，神色嚴峻，讓人不由跟著一同心驚肉跳。

　　「可惡，管不了那麼多了！」小學生一個咬牙，往自己的球鞋上啟動了什麼按鈕，用力將炸彈向上踢去。

　　「唔啊啊啊啊啊——」他似乎是竭盡了全力，發出了鳴人與佐助對波時才會出現的那種熱血怒吼。

　　眾人跟隨著呆呆仰頭：只見城堡天花板一聲巨響，露出了落雨的陰沉夜空；夜空中炸起一朵明黃色的蘑菇雲花朵，末了帶著七零八落的屋檐碎片巴拉巴拉掉了一地。

　　硝煙味四起。

　　「……」

　　在這樣的情境下，沢田綱吉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明天就是輕井澤的花火大會。如果不是別墅一開始的爆炸，他和學姐本該一起去看煙花的。

　　可是像現在這樣的惡劣天氣，如果一直持續到明天，即便是再盛大的煙火大會也只能改期吧？

　　「是煙花啊……」少年突然大徹大悟，「優學姐、那其實是煙花啊……」

　　游戲公會與網球部的大家聽了，也紛紛從一種震驚的迷思中驚醒，跟著一起附和道：

　　「原來是煙花啊……原來如此、我完全理解了……」

　　「太好了！我們都活下來了！」

　　「全虧了毛利先生的名推理、蘭小姐英勇的搏鬥、還有小學生消除炸彈的技術！真不愧是米花町出身！實在是太可靠了！」

　　在一片歡天喜地的happy ending氛圍中，優看到褐發少年的嘴唇抖動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沢田？」她不由問道。

　　「早知道可以直接踢出去的話……」

　　一邊這麼說著，少年一邊深深吸了口氣。

　　「一開始就直接這樣做不就好了麼啊喂——！！！」

　　伴隨著少年響徹雲霄的吐槽，在米花町熱心市民不遺余力的幫助下：

　　跡部城堡爆炸事件圓滿落幕。

　　--

　　「nya，也就是說，別墅的瓦斯爆炸果然是巧合？」

　　房間裡，青學網球部的大家不由提起先前別墅的爆炸事件。對於他們來說，那才是一切波折的開端。

　　「應該是這樣吧……聽毛利偵探的推理，那名犯人針對的只有跡部城堡。」手裡沒有拿球拍的河村隆答道。

　　他邊說邊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畢竟最開始就是他失誤發出的波動球打進了別墅客廳，當時還以為爆炸的原因就是那顆網球呢。

　　「優さん打算回去麼？」不二問道。

　　由於爆炸事件告一段落，城堡內的氛圍一松，撤離的事情也沒有那麼緊迫了。

　　再加上現在大廳上方破了一個大口子，嗖嗖的漏風漏雨，出於安全考慮，跡部便吩咐管家重新給眾人安排住處。

　　冰帝的部員都回了原本的房間休息；青學則因為晚上的經歷過於離奇波折，所以還聚在角房的床鋪上興奮討論著。

　　面對不二的提問，優強撐起精神點了點頭。她現在沒什麼說話的心情，一晚的情緒堆積在胸口，只感到一種空落落的疲倦。

　　「是在等沢田君麼？」沒在少女身邊看到和她形影不離的一年級後輩，不二輕笑一聲，帶出點了然的意思。

　　「……」

　　想到剛剛褐發少年通紅著耳尖別扭了半天，終於用細若游絲的聲音表示「想先去趟洗手間」的無措樣子，優神情一松，流露出些微無奈。

　　「還是個小孩子哪。」她這麼嘆息道。

　　--

　　抽水聲響起。

　　隔間門打開。

　　優口中的「小孩子」乖乖洗好了手，不出意外地在鏡中看見了如釋重負的輕松表情。

　　爆炸案告一段落，先前纏著子安老師男友的死神也煙消雲散。

　　這漫長的一夜總算是結束了。

　　最遲明天中午，他們就會乘坐跡部學長家的直升機離開；也就是說，明天晚上就一定能回到家裡，吃上媽媽做的熱熱的飯菜了。

　　……雖然這麼說好像很沒出息，但是回想起家鄉平和的生活，褐發少年甚至覺得眼眶發熱，恨不得現在就長出翅膀飛回家裡。

　　也是這回出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可怕了：不是殺人案就是爆炸事件，還有掌握替身能力的女子高中生和會拆炸彈的小學生……

　　想到這兒，沢田綱吉禁不住緩緩打了個寒顫：

　　——如果可以的話，將來一生都要窩在平靜美好的並盛町！這輩子都不要再出去了！

　　懷抱著這樣的決意，少年離開了廁所。想到優學姐還在角房等他，他當下加快了腳步。

　　結果在走廊上，卻正好迎面撞見了跡部學長。

　　或許是家裡的城堡被踢出一個大窟窿的緣故，跡部學長的臉色並不算好，視線相撞的時候更是一沉。

　　一瞬間，長廊的氣氛變得十分可怕，連角落擺放的盔甲都好像在陰森森地注視著他。

　　但這也是當然的……畢竟跡部學長對優學姐印像不佳，連帶著對他肯定也不會有好臉色。

　　沢田綱吉在心裡「噫」了一聲，覺得自己未免有點太過倒霉。像這樣狹路相逢、對方又是三年級的前輩，也不曉得會不會被他當作出氣筒教訓一頓……

　　他當即十分驚恐地盯著跡部；果然見後者腳步一頓，對著他面露不耐。

　　「本大爺沒有在背後說人是非的習慣。」跡部學長冷冷道，語言間盡顯傲慢。

　　「如果好奇自己前輩的私事，就自己去問她。」

　　誒，等等、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褐發少年消化著跡部的話，突然反應過來：他應該是誤以為自己想向他打探關於學姐的消息。

　　……老實說，雖然被誤解了，但他對跡部學長的印像反而變好了一點。

　　雖說對方瞪眼的樣子實在有點凶惡，但應該是個好人吧。

　　知道不會被打，沢田綱吉頓時松了口氣，正打算隨便說一句「知道了」之類的應付過去，卻恰好捕捉到跡部眼中一閃而逝的嫌惡。

　　對方似乎也並不在意他的回答，已經自顧自地繼續往前了。

　　…那抹嫌惡針對的並不是他，而是不在此處的優學姐。跡部學長是發自內心的討厭著她。

　　少年敏銳地意識到了這個事實，腳下突然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了。

　　「……跡部學長，」他忍不住叫住了對方。

　　「還有什麼事，啊嗯？」跡部景吾皺眉回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個怯生生的一年級男生。

　　在他的目光掃視下，褐發男生肉眼可見地退縮了。

　　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支撐著他。明明一副已經快要被嚇死了的表情，少年卻還是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了。

　　「我、那個…當時，我一不小心聽見你們說話……」他躲閃著視線，拼命組織語言，最終說出口的話卻是極為簡短的。

　　「優學姐她……不是學長說的那樣。」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是相信著她麼？」跡部不由揚眉，「還是說，那個女人竟然跟你講了京都發生的事？」

　　聞言，少年飛快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那些事。但學姐確實不是跡部學長以為的那樣。」

　　他的目光終於不再躲閃，但微微抬眼的姿態仍然顯露出十足的怯懦。

　　「錯的人是跡部學長。」

　　跡部景吾微微眯眼，斂起自身的訝異、第一次正眼打量這個褐發少年。對方那軟弱的表像下，竟然藏著某種堪稱固執的堅持。即便現在明顯是膽子都快被嚇破了的狀態，卻還是沒有後退一步。

　　「……」

　　跡部從不討厭有骨氣的人，但也不欲與一個低年級學生陷入爭執的境地。因此他什麼也沒說，一個微不可查的簡單致意後，便直接離開了長廊。

　　被剩下的沢田綱吉屏住呼吸良久，末了腿一軟，差點一頭栽倒在身後的盔甲上。

　　「呼啊……」

　　他長吐出一口氣，既驚恐又疑惑，不明白剛剛為什麼要腦子一抽，去和別校的可怕學長理論關於優學姐的事。

　　只是看到對方眼中的厭惡就沒忍住……學姐她明明是那麼好的人啊。

　　他暗暗搖了搖頭，正打算離開，口鼻處卻猝不及防被人緊緊捂住了。

　　「！」

　　意識消失以前，少年在朦朦朧朧間察覺到兩件事：

　　盔甲裡居然藏著人，就是那個人襲擊了自己、還有……

　　得逞的襲擊者桀桀地笑著，語氣中透著可怕的血腥氣；

　　他說的並不是日語，像英語、但好像又有很多奇怪的卷舌音。

　　哥拉……gola……？

　　他只來得及捕捉到話尾的一點音調，隨即便沉入到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

　　等在角房的優沒來由的心頭一跳，擰眉望向了長廊的方向。

　　「優さん？」不二注意到她的異狀。

　　她突然站起身來，「我去那邊……」看看。

　　話還沒說完，聲音就被另一聲巨震打斷了。

　　房間裡的網球少年們面面相覷，老實說，這段時間同樣的聲音已經聽了太多次，震驚與恐懼還沒來得及湧上心頭，最先產生的反而是一種「怎麼又來」的厭倦。這麼多年來米花町人的心境大抵也是如此。

　　唯有優面色一白，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算上被小學生踢出天花板的那個炸彈。

　　——這是最後的爆炸。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大爺os：勞資家的城堡，非得被你們這幫人炸得千瘡百孔是吧！？其實我也不曉得城堡被這麼炸還能不能待，但想到霍格○茨保衛戰，感覺城堡應該還是抗造的嗯嗯（堅定點頭）好了漫長的吐槽終於結束了，期間27真是好槽不斷，所以獎勵你一段綁架劇情（bushi）我真的好愛狗血劇情——說實話27被綁架也不怕，畢竟現在這裡可是同時聚集了柯學與超能力網球，感覺就算是白花花來了也一樣會被打得滿地找牙_(：з」∠)_接下來接下來，走了這麼長時間劇情，感情線當然也要來波大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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