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酒廠打工 55
大概是她想多了。
也許沙羅做的真的是正經工作, 是自己想得太復雜了?彥上京華迷惑地想道。
就連盛情難卻下接受了佐藤警官指導的自己,也逐漸能有幾發打在靶子上,讓佐藤警官誇她有天賦。
不過彥上京華私底下還是覺得,這全靠沙羅襯托的好。
過了一會兒, 松田陣平和宮本由美也紛紛放下自己手中的木倉, 前來觀摩沙羅的動作,想看看是什麼能讓萩原研二和佐藤美和子不約而同露出震驚的表情。
「……」
松田陣平面無表情地鼓了兩下掌:「這不挺好的, 這發總算打在靶子上了。」
「卷毛在誇我?」
沙羅震驚地問道。
萩原研二忍俊不禁道:「我想, 小陣平應該不是在誇你。」
「……動作這麼標准,為什麼唯一打中的這一發, 是打在了另一頭最遠的靶子上啊。」
宮本由美茫然地問道。
一片沉默。
顯然其他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沙羅所站的位置,是在靶場的右屬第一個位置, 但幾木倉下來,她對面的靶子毫發無傷——
倒是左側第一個靶子上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彈孔。
直到最後,沙羅也停下來, 呆呆地看著手裡的槍。
我還是辜負了琴酒大哥的栽培,她憂愁地嘆了一口氣, 想到。
「小沙羅很厲害, 姿勢非常標准呢。」
聽見沙羅的嘆氣,萩原研二輕柔地把木倉從她的手中拿過來, 微笑著安慰道, 年輕警察只覺得聽說沙羅會用木倉時候,自己一閃而過的擔心好在是多余的。
沙羅一瞬間抬頭, 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是嗎?」
「是啊,要是小沙羅想練——」
話說到一半, 萩原研二停住了, 他其實不太想讓沙羅接觸這種活動。
打人形靶, 會不會有點危險?他思索著。
不是對沙羅危險,而是對其他人危險。
至於沙羅,她自己倒是對用木倉水平的高低沒什麼感覺。
咒靈只把木倉支看做工作的工具,就像是文員手裡的圓珠筆。
她不經常寫字,所以用筆姿勢不對也沒關系;同理,她不殺人,所以用不好木倉也無所謂。
再說了,還是自己的雙手更靠得住,咒靈心想。
————
「今天過得很愉快,不過我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彥上京華朝幾人揮揮手,准備坐電車回自己的公寓收拾一番,然後去夜總會上班。
「等等——」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佐藤美和子三步並做兩步追了上來。
看到彥上京華微微疑惑的表情,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彥上京華眨了眨眼,道:「聽宮本警官和萩原警官說,佐藤警官隸屬於搜查一課對吧?」
佐藤美和子給她以肯定的答案。
「那佐藤警官應該聽說過我的案子?」彥上京華輕快地說道。
女警猶豫一下,點點頭。
彥上京華並不驚訝,眯著一雙狐狸眼笑道:「我猜也是,今天佐藤警官太照顧我了,一開始我有點疑惑,後來就猜到可能是因為你知道我的案子。」
佐藤美和子沉默片刻,認真地盯著彥上京華說道:「不是你的錯。」
彥上京華搖搖頭,笑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太蠢了,不過,能遇到伊達警官和佐藤警官這麼好的警察,看來我的運氣倒是很好。」
「我的上班時間快到了,那就拜托佐藤警官幫我照顧好小沙羅啦,另外
,替我向伊達警官問好。」
佐藤美和子仔細看了看她,確認彥上京華的情緒沒問題後,長出一口氣。
短發女警恢復了平時瀟灑果斷的樣子,輕快地說道:
「沒問題。對了,叫我美和子吧。」
彥上京華彎了彎眼睛,應了下來。她揮手和女警告別,纖細筆直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面盡頭。
————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從靶場出來的幾人,干脆找了一家附近的餐廳一起吃晚飯。
佐藤美和子、松田陣平和宮本由美走在前面,前兩者在一致聲討著宮本由美拿他們設賭局的事情,並且要求她和所有參與賭局的人澄清,他們兩個之間什麼關系也沒有。
宮本由美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卻讓另外兩個人更加狐疑。
看著前面三個人吵吵鬧鬧的背影,萩原研二好笑地搖了搖頭。
借著落日余暉,他的目光不禁落在沙羅的身上。
沙羅敏銳地意識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抬頭看他。
年輕警察的目光不躲不閃,在空中和她對視。
兩人都沒有移開目光。
他們認識得不算很久,但足夠讓對他人情緒非常敏感的萩原研二,能夠從那雙看起空洞冷靜的青綠色眼睛中,捕捉到沙羅偶爾閃過的一絲情緒。
就像現在,他能看出這雙眼睛中有不解,有信任,有依賴。
但完全沒有心動,也沒有羞澀。
沙羅沒有眨眼,也沒有收回目光,而是萩原研二首先垂下眼睫,回避了兩人繼續的目光接觸。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略帶低沉,他輕聲問道:「小沙羅回來之後,為什麼沒有給我發消息呢?」
怪不得萩原的眼神怪怪的,原來是要問這個。沙羅想到。
「手機掉到海裡,好像壞了,拿去修的時候沒法辦法給你發消息。」她認真地回答道。
這樣啊,萩原研二點頭表示理解:「小沙羅原來是打算等手機修好了再聯系我嗎?」
出乎他的意料,沙羅卻搖了搖頭。
「我打算在街上閑逛的,說不定就能遇到你了。」她平靜地說道。
萩原研二瞬間愣住了。
這可真是……
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依賴於網絡信息連接的警察突然意識到,如果沙羅的手機壞了,她就聯系不上自己了。
小沙羅的身上總是透出一種孤獨感,如果手機聯系不上自己,她會一個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等著遇到自己嗎?
幾乎是想都沒想的,他脫口而出:「小沙羅以後可以……來警視廳找我。」
他本來想說自己的家,不過又思及,對一位單身女性說這樣的話,似乎並不妥當。
且不說萩原研二是和松田陣平合租的,要是沙羅遇見了小陣平,兩個人還不知道會互嗆多久,萩原研二好笑地想道。
再者,警察的工作比較忙,難免有加班的時候,有時候晚上就直接在那裡過夜了。萩原研二呆在警視廳的時間遠比呆在家裡的多。
「警視廳?」
「嗯,這是我工作的地方,工作日我都會在警備部,有時候休息日也是我值班。
「要是小沙羅需要找我,來東京都警視廳報我的名字也行。」
「想打架的話,報我的名字也行。」
松田陣平戲謔地回頭,顯然是聽見了兩人的對話。
「能不能對女孩子溫柔一點。」
宮本由美用手肘杵了杵松田陣平,轉頭也對沙羅說道,「要是報案的話,可以找美和子哦,她是刑警。」
「交通事故的話可以找我,說到這裡,不如我們交換一下電話吧。」
交通科的
女警順手掏出手機,咧嘴一笑。
「……由美學妹,我想小沙羅應該不會有這麼多找警察的需求。」萩原研二抽了抽嘴角,委婉地說道。
佐藤美和子挑了挑眉,不客氣地直接拆穿了好友過於明顯的企圖:「由美你就只是想八卦萩原君和沙羅的事情吧。」
宮本由美聳聳肩:「這有什麼,萩原君看著好說話,實際上嘴巴牢得很,我肯定是要從沙羅這邊突破啊。」
松田陣平忍無可忍地吐槽:「這麼擅長套取信息,你在交通科真是大材小用了,不如和佐藤一起干刑警吧。」
宮本由美反擊道:「你和萩原那麼會修車,干嘛不來交通科?」
松田陣平:……
可惡,被宮本這家伙帶偏了,他居然真的想了一下這個問題。
————
因為幾個人想吃的不一樣,所以他們最終選擇了一家菜品豐富的自助餐廳。
萩原研二體貼地讓兩位女警官先去取餐,沙羅坐在他對面,並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和坐在萩原研二身邊的松田陣平進行著持續「友好」的眼神交流。
在萩原研二日益熟練的調停下,松田陣平「切」了一聲,懶洋洋地起身也和兩位個女孩一起走了。
「卷毛果然不受女孩子喜歡。」
觀察了一路松田陣平和其他兩個人的反應,等桌子上只剩下自己和萩原研二的時候,沙羅向他宣布了自己的發現。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他們只是在拌嘴,關系其實不錯的。」
「……哦,是這樣。」
沙羅悶悶不樂地應道。
萩原研二靜了靜,還是忍不住詢問道:「小沙羅很在意小陣平和女孩子的關系嗎?」
他突然想知道,為什麼小沙羅會一直關心小陣平和其他女孩子的關系.在傳統的社會認知中,這是一種很曖昧的在意,只會發生在對這個人有超越友誼的好感的情況下。
當然,萩原研二知道沙羅絕對不是喜歡松田陣平。
他們兩個一向看對方不順眼,每次萩原研二都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只有著光亮的銀色毛發的長毛貓,正和另一只毛發卷曲蓬松的黑貓對峙。
他真正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麼沙羅對他和別的女孩子走在一起這件事不會感到在意呢?
她……對他有沒有一點的,愛情意義上的占有欲?
小沙羅在大多數時候很好懂。
但有時候,她又太難懂了。
萩原研二靜靜地等待著沙羅的回答。
「他已經和你關系很好了,再有女孩子喜歡,我不就輸的更徹底了嗎?」
沙羅郁悶地說到,銀色卷發蔫噠噠地披散在背上。
可惡的卷毛,她心想。
「小沙羅,你……不會是在吃小陣平的醋吧?」
沙羅茫然道:「啊?」
萩原研二搖搖頭:「算了,沒什麼。」
————
「喂,你們在干什麼呢?」
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萩原研二驟然回神,發現松田陣平已經拿著托盤回來了,正伸出一只手掌在他和沙羅之間晃動。
「怎麼一個兩個都在走神。」
卷發青年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異樣,狐疑地問道。
「抱歉,在想事情。」萩原研二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小沙羅,我們去取餐吧?」
「……嗯。」
沙羅慢了一個半拍回答道。
年輕警察轉頭,卻發現沙羅並不是陷入了通常的那種眼神空茫的發呆狀態,而是視線有焦點的落在鄰桌的人身上,一直凝視著那個人。
而沙羅的這種眼神,他在某種特殊的場
合下見過好幾次。
萩原研二敏銳地意識到了事有蹊蹺。
鄰桌坐著一個男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紀,衣著整潔面容普通。他一個人坐在兩人桌上,面前的盤子上放著寥寥兩樣食物,都像是沒有被動過的樣子。
男人的視線游移,在餐廳中四處打量,但時不時地就會瞟到窗戶外的一個特定位置。
萩原研二觀察片刻,抬起眉毛:「小陣平,美和子學妹呢?」
「現在,好像出現需要刑事警察出場的局面了。」
第77章 酒廠打工 56
「萩原君, 你確定?」
佐藤美和子看向那個鄰座客人的方向,狐疑地問道。
「只是一種預感,如果沒事當然好了。」
即使萩原研二已經隱約知道沙羅的不同尋常,但各種意義上來說, 特殊都不一定是好事, 於是他慎重地沒有把沙羅對凶手有「特別感應」的事情說出來。
面對佐藤美和子的疑問,年輕警察只是表情如常地聳了聳肩:「只是一種預感, 如果沒事當然好了。」
「確實不太尋常, 這家餐廳也不便宜,他進來之後就拿了兩樣熟食, 然後就一直坐在那裡沒有動。」
宮本由美摸了摸下巴,把餐盤放下, 興致勃勃地加入了推理的隊伍。
松田陣平贊同地點點頭:「沒錯,而且他也沒吃盤子裡的東西,很像是用來掩人耳目。」
萩原研二回頭一看, 發現現在他們一桌子的警察,不管是屬於刑事部、交通科、還是爆/炸/物處理班, 全都饒有興趣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完全沒有人在吃飯啊。
……果然不管什麼科的警察, 都有一顆干刑偵的心嗎?
只有沙羅絲毫不受桌子上的氛圍影響,平靜地開口問道:「萩原, 我們要去拿吃的嗎?」
她並不餓, 但在餐廳裡不就是要吃飯嗎?
雖然很難真正被人類同化,但咒靈一直有意識地恪守著人類社會的規則。
「小沙羅先去吧, 我們這邊有點事。」萩原研二告訴她。
沙羅點頭,起身離開了。
當她回來的時候, 卻發現這邊的情況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 佐藤美和子把鄰座的男人牢牢按倒在地上, 宮本由美站在一邊講著電話。
「是的,在米花町四街目,炸彈被安裝在黑木自助餐廳對面的車庫中,尚未啟動。現在嫌疑人已經被制服,我們拿到了引/爆器,爆/炸/物處理班的松田陣平以及萩原研二剛才趕過去了……」
掛了電話後,宮本由美看到沙羅迷茫的目光,向她解釋:「我們發現那個人手裡藏了一個引爆器,不過不用擔心,美和子已經解決了。」
沙羅眨了眨眼,問道:「萩原呢?」
宮本由美頓了頓:「他和松田君一起去拆彈了。」
她安慰道:「不用擔心,炸彈沒有被引爆,而且萩原君和松田君的技術很好,他們兩個不會有危險的。」
沙羅平靜地點頭。
宮本由美看她一眼,猶豫道:「那,呃,我去幫美和子了?」
沙羅沒有任何意見。
拆/彈警察的工作很危險,在工作方面,萩原研二確實很優秀不假,但俗話說關心則亂,然而,交通科女警卻沒有在沙羅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擔心表情。
之前宮本由美還很確定,沙羅和萩原研二之間,絕對是馬上就會在一起的那種曖昧。
不提其他方面,單單是他們對彼此的關注,包括下意識看向另一個人的次數,就讓她能極其肯定這一點。
但現在,女警倒是開始覺得,這兩個人的關系可能比她想的還要更加復雜一些。
————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拆除了車庫中被安裝在車上的那枚小型簡易制作的炸彈。
在萩原研二意料之中的是,他們還在車裡的駕駛座上發現了一具後腦勺被敲擊致死的屍體。
一開始,兩人都以為嫌疑人在車上安裝炸彈的目的,是想將自己的殺人現場,偽裝成意外爆炸導致的死亡。
但後續發生的一切推翻了他們的想法。
當佐藤美和子將嫌疑人當場擒住,把引爆器拿走的時候,嫌疑
人並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抗,而是幾近順從地帶上了手銬。
他的嘴角甚至噙著一絲笑意。
在和後續趕來的同事對接的時候,萩原研二聽說,被害者是半年前一起車禍的肇事者,被判了緩刑入獄。
而犯人則正是那一起事故中,因為車禍而身亡的女人的丈夫。
那個女子被撞落山崖,聽說屍體幾乎看不出人形。
所以她的丈夫選擇報復的方式,是將肇事者的屍體炸得血肉模糊。
而之所以進自助餐廳關注窗外的情況,是因為他在等一個人少的時機,以免車庫的小型爆炸傷到過路的行人。
自從聽到事情的原委後,萩原研二就陷入了思考中。
在他們從車庫的現場往回走的時候,松田陣平不住地瞟了幾眼異常沉默的萩原研二。稍微想了想,結合他們十幾年一起成長的經歷,松田陣平隱隱猜到萩原研二反常的原因。
卷發警察簡單地舒展身軀,兩只手臂交叉著背在後腦,隨意地說道:「在想關於沙羅的事情?」
萩原研二挑眉:「原來小陣平知道小沙羅的名字啊。」
松田陣平哼笑一聲:「別轉移話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hagi,你這家伙又開始打退堂鼓了吧?」
「……小陣平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呢。」
「誰讓你總是喜歡想的太多,我早就和你說過,只要一直往前衝就好了。」
萩原研二好笑地搖了搖頭:「真是典型的小陣平會說的話。」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的直率呢。」
松田陣平瞟他一眼:「那家伙喜歡的是你又不是我——沒錯,我聽到你說的話了。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把我和她湊在一起,光是聽見就覺得恐怖了。」
萩原研二嘆了口氣:「小沙羅很可愛的。」
卷發青年皺了皺鼻子。
嘔。
......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街上人比平時少一些,也許是因為聽說這邊出了事,所以有意避開了這條街。
萩原研二仰頭看了看二樓自助餐廳的燈光,在樓下停住,轉頭看向自己的幼馴染,坦誠地說道:「小陣平說的對,我確實有害怕。」
他的分寸感一向很強,這種心裡話,就只會和自小一起長大的松田陣平傾吐幾分。
表面上的游刃有余,與人交往時恰到好處的距離,包括面對重要事物時的瞻前顧後,這些都是組成萩原研二的一部分。
松田陣平奇道:「你怕什麼,那家伙唯一顧忌的人就是你了。」
萩原研二往後捋了捋自己的額發,露出富有棱角的面容,眼睛中充滿了復雜。
不是的,他不是害怕沙羅會傷害自己。他害怕的是,自己會傷害沙羅,或者說,這段關系會傷害沙羅。
警察做得久了,生離死別也看的多。
看到那些被留下的人有多麼痛苦,萩原研二漸漸意識到,深刻美好的感情也可以傷人至深。
就像這個案子裡的丈夫一樣,妻子死後就活成了行屍走肉,直到斷送自己的前途將肇事的人親手殺/死,才露出一絲解脫般的微笑。
小沙羅那樣沒有感情的狀態,未免是什麼壞事,起碼不會經受那樣的痛苦。
不過,他想的大概有點多了。
小沙羅還未必喜歡他呢,萩原研二想道。
最終,面對幼馴染不解的目光,他只是把雙手插進口袋,故作輕松地笑道:「沒什麼,我們上去吧。小陣平的外套還在餐廳裡沒有拿,不是嗎?」
————
令萩原研二感到驚訝的是,沙羅也還留在餐廳裡。急匆匆和松田陣平去拆彈的時候,萩原
研二曾經拜托留在餐廳中的宮本由美,讓她和沙羅說一聲先回去。
他還以為沙羅這個時候已經到家了,正想著打電話過去。
「萩原。」沙羅看到萩原研二進門,眼睛亮了亮。
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小沙羅怎麼沒回去?」
沙羅站起來,眨了眨眼:「等你。」
萩原研二頓了頓,微笑道:「我很高興。」
松田陣平:……
這兩個人是怎麼說出這麼肉麻的話的,而且居然還不是戀愛關系,騙誰呢。
虧他剛才還覺得萩原研二的狀態不對,還好心安慰發小幾句。
——就多余,讓這兩個人自己琢磨吧。
松田陣平一臉難以直視地看看他們,打了個哆嗦試圖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他一把抓起搭在沙發靠背上的外套:
「我先回去了。」
卷發青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樓下。
沙羅皺起眉:「他怎麼回事?」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
————
萩原研二把沙羅送到最近的電車站,然後和銀發女孩在電車站口告別。
當他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沙羅抓住了他的手。
冰冷、光滑、堅實。
手的觸感就像一塊玉石,又像是那天她送給萩原研二的,印有奇怪圖案的水晶。
萩原研二愣了愣,回身微笑道:「怎麼了,小沙羅?」
他看見沙羅青綠色的眼中罕見地閃過一絲猶豫,不僅對沙羅接下來要說的話更加好奇。
「你今天本來要去干什麼?」她最終問道。
原來是要問這個,萩原研二莫名松了一口氣。
沙羅一向不喜歡提問,一是因為她本身就沒有什麼好奇心,而且她也擔心被別人反問後,需要思考怎麼回答。
銀發女孩會問萩原研二,這本身就是他專有的特殊待遇,因為她知道,年輕警察會直接回答她的任何問題。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無須言明的默契。
「這個啊,」
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發尾,罕見地有點不好意思。
「我要去買魚缸。」
「你養金魚了?」
「不是金魚,是……是你釣上來之後送我的那些魚。」
萩原研二終於略帶尷尬承認道。
沙羅不解地看了看萩原研二,平靜地告訴他:「你弄錯了,那些魚是用來吃的,沒必要花錢去養。」
「我知道,之前死掉的那幾條,都被小陣平和我吃掉了。」
「……卷毛?!卷毛吃了我的魚?!」
好像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沙羅的情緒出現了少見的波動,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我給你釣的魚,怎麼可以給他吃?」
第78章 酒廠打工 57
「呃, 小沙羅?」
發現沙羅似乎有點生氣,萩原研二狀似苦惱地說道:「可小沙羅釣的魚實在太大了,我一個人吃不完, 要是小沙羅的釣魚技術沒這麼好, 我也不會分給小陣平——」
青年說著說著,偷偷抬眼看了沙羅一眼, 不出意料地發現她的心情立刻陰轉晴, 比夏天落雨的速度還快。
她高興地說道:「當然了, 釣那麼大的魚是很需要技術的!」
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 笑著點頭。
「不過如果吃不完,我可以給你釣小一點的魚。」沙羅歪頭看他, 「不用花錢買魚缸。」
「不, 魚缸是因為……」
萩原研二猶豫道:「是因為看到小沙羅送給我的魚, 就像能看見小沙羅當時的表情一樣。」
那張因為缺少表情而常常顯得冷漠的臉上泛起些微的喜悅。側身給他展示自己的垂釣成果的時候, 萩原研二總能發現, 驕傲像是冬季夜空中的小光點一樣, 在她青綠色的眼睛裡閃閃發亮。
每當這種時候,萩原研二好像聽見冰層碎裂的聲音。
以及他的心髒加速搏動的聲音。
「好吧, 因為我很想小沙羅。」
終於, 他把最深層的原因向沙羅坦白。
不過,她應該不會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萩原研二靜靜地想到。
……
沙羅的確不知道。
她困惑地重復萩原研二的話:「想我?」
這一次,萩原研二沒有說「算了」, 而是選擇將自己的心情和盤托出:「因為我很喜歡和小沙羅一起度過的時光,所以看不到你的時候, 我就會想你。」
他不知道沙羅的想法, 不知道沙羅會說什麼, 不知道沙羅對他到底懷有什麼樣的感情,不知道他們的關系將走向何方。
但最起碼,他會坦誠地告訴小沙羅他心中的想法。
沙羅愣了一秒,臉上的表情突然好像被點亮一樣,帶著幾分雀躍說道:
「太好了,我們一起走吧。」
萩原研二:?
這不是他設想的回答中的任何一種,雖然很符合小沙羅的做事風格就是了。
沙羅用非常平淡的語調繼續說道:「我也很想你,所以我們可以一起走回去,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後再自己回家。」
萩原研二:……
認真的嗎小沙羅,你家離這裡可是有好幾站地。
年輕的警察揉了揉額角,仔細打量沙羅臉上的神情。
他知道她肯定不是在開玩笑。沙羅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真正想說的話。
所以......她說,我也想你。
一種感情在心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膨脹。
我在騙誰呢,萩原研二暗自嘆息。
之前找的種種借口,不也是怕會錯沙羅的意思,導致兩人連朋友都沒得做嗎?
沙羅的種種行為都暗示著她對「愛」的一竅不通。
她對萩原研二沒有獨占欲,從來不會主動聯系或是約萩原研二出去,更是從沒有說過喜歡。
萩原研二當然會怕,怕她表現出來的親近和依賴都只是因為熟悉,那些信任是來自自己警察的身份。
他會錯意尚不要緊,但如果對沙羅造成了誤導,那就是只有人渣才會做的事了。
直到她說「我也很想你」,萩原研二才堪堪反應過來:
沙羅完全有自己的判斷,她很明確自己的喜惡。
盡管這些喜惡在很多方面都是有問題的,是萩原研二始終試圖引導她適應這個社會。但唯獨,在兩人之間的感情上,在只關乎沙羅和他兩個人的這件事上,萩原研二絕不
是一個教導者的角色。
——他只需要問就行了。
但現在並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年輕的警察釋然地想道。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現在還能嗅到自己身上防爆服的味道,衣服很皺,因為射擊和拆彈的時候精神集中,所以也有幾分疲憊。
更重要的是,今天他們只是偶然碰面,甚至都不是他主動約沙羅出來。這對重視儀式感和浪漫氛圍和萩原研二來說,太不正式了。
……
「萩原?」
沙羅歪著頭看他,還在等待他的回答。
「當然了小沙羅,我很樂意。不過,先讓我送你回家好嗎?」
「為什麼,我可以保護你。」
「小沙羅的家更遠一些,如果我們先去小沙羅的家,那我們就可以一起走更長的路了,不是嗎?」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說道,恢復了從容輕快的語調。
「這樣啊,那好。」
沙羅認真地點點頭:「那你不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樣我沒辦法救你。」
萩原研二又一次沉默了,他想問為什麼沙羅唯獨會重視他的生命,但又想起,他承諾過沙羅不會讓她陷入她不喜歡的思考之中。
「……當然。」 萩原研二只是簡單地回答道。
————
兩人一起離開了車站口,朝著沙羅所住的公寓的方向走去。
黃昏時分,光線暗沉,街邊的兩排路燈已經亮起。他們所走的這條路的路邊栽種著櫻花樹,毛茸茸又輕盈的葉子在風中搖擺。
萩原研二想起之前他和父母與姐姐去賞花,在一眾爛漫的淡粉色櫻花中,他突然想到,沙羅也很喜歡粉色。
他送沙羅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粉色櫻花形狀的西式糕點。
她顯然是喜歡那份禮物的,而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沙羅展現出屬於自己的喜惡。
想來那不過是去年九月份的事情,萩原研二卻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了,沙羅現在幾乎已經變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在查看消息的時候,萩原研二總會想著去看一眼與沙羅的聊天框,而沙羅在東京不用出差的那些休息日,也總是和她度過。
沙羅這一次出差持續的時間很長,突然的偶遇讓他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沙羅的腳步突然停下,她的視線定在對面街道的LED屏幕上。屏幕上在播放一則廣告片,最後定格在品牌名稱上,背景則是綻放著絢麗煙火的夜空。
「煙花?小沙羅有興趣嗎?」
沙羅點頭。
「不會是因為小鋼珠獲獎的時候,就是煙花的畫面吧?」
想起在沙羅臥室看到的那台小鋼珠的機器,萩原研二開玩笑道。
沙羅認真地點頭。
萩原研二噎了噎:……
還真是啊。
實際上,沙羅一直很喜歡聲音大而且顏色絢麗的東西,總的來說,就是那些作為咒靈也能感知到的感官刺激。
模模糊糊中,這讓尚未來到這個世界、依然作為咒靈時的沙羅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孤獨。
……
萩原研二轉頭仔細端詳女孩的表情,但因為煙花的鏡頭已經播放完畢,對廣告的產品本身並不感興趣的沙羅也轉過頭。
沙羅的身子一半藏在樹影下,一半暴露在路燈的燈光中,銀發在路燈下閃著皎潔的光澤。
雖然還是表情寡淡,但那一雙熟悉的青綠色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萩原研二幾乎能在那裡看到自己的身影。
初夏的晚風把她的一縷頭發垂到額前,萩原研二伸出一只手,想把她的發絲別到耳後,小心翼翼地捻下飄落在她頭頂的一片小小的紫藤花花瓣。
紫藤花是夏天的像征,街邊的櫻花樹已經是枝繁葉茂,綠色之間不見落櫻。
整個櫻花季已經過去,即將到來的又是一個夏天了,萩原研二意識到。
時間過得真快。整個五月,他們幾乎沒有見過幾次面。
她說,我也很想你。
萩原研二的手指輕輕夾住那片樹葉,讓它隨著風飄走,雖然心緒復雜煩亂,但年輕的警察還是很小心地沒有讓自己的手指觸碰到沙羅的皮膚。
沙羅卻直接伸出一只手,抓住萩原研二的手腕,把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你的手還是很暖和。」她評價道。
在沙羅迷茫的目光下,萩原研二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心還殘留著沙羅臉頰和顴骨的觸感。
看到沙羅投向自己的不解目光,萩原研二勉強恢復他一貫的從容,至少是在表面上,心裡則暗自搖頭,嘲笑自己的反應:
好遜啊。
留著中長發的年輕警察把自己額前的頭發全部推到後面,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濃密的兩道劍眉,沒有額發的修飾,萩原研二的面容多了幾分銳利,少了長發帶來的憂郁點綴。
他深吸進一口氣,微笑著看向沙羅。
「小沙羅,夏天就要來了。」
「嗯。」
「小沙羅有去過的夏日祭嗎?」
沙羅搖頭。
「那裡有煙火,和各種甜食,還有可以撈金魚的地方。」
沙羅想了想他說的幾個活動:「撈金魚太幼稚了。」
萩原研二因為沙羅的回答嗆了一下。
「還,還好吧……」
小沙羅怎麼和小陣平說的話一樣。學生時代經常拉上幼馴染一起去撈金魚的萩原研二由是想到。
「而且,也有其他很有趣的活動——」
「哦。」
沙羅無所謂地點了點頭,隨即感覺到自己的手機震動了兩下。看了一眼微笑著示意她先查看短信內容的萩原研二,咒靈垂下目光,慢吞吞地查看了手機上的信息。
「下個月來組織基地見我,RUM。」
沙羅艱難地從腦袋裡扒拉出這三個英文字母的讀音,重復一遍,然後慢半拍地意識到:是朗姆大人,她名義上的頂頭上司發來的消息。
認真地用食指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了「好的」,然後點擊發送。咒靈心想道:怪不得琴酒大哥最近帶她出任務的少,原來是她的管理關系變動了。
收起手機,沙羅抬起頭,看到表情嚴肅正式、並且罕見地收斂了笑容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
萩原今天都怪怪的,她想到。
「總之,」
萩原研二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向沙羅眨了眨右眼,深吸一口氣,微笑道:
「七月中旬的時候,小沙羅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參加第一場夏日祭?」
第79章 酒廠打工 58
組織基地內, 沙羅沒有見到幾個認識的代號成員。
她好像很久沒有見過琴酒大哥,貝爾摩德大人也再次出國,基安蒂和科恩前輩也一直沒有怎麼出現。
這讓她有一種大家都被公司器重, 指派任務, 唯獨她閑著的感覺。好在朗姆大人第一次提出要和她見面,應該就是要給她分配接下來的工作, 這讓沙羅不禁精神一震。
要知道, 朗姆大人可是公司的二把手, 情報部門的主管。真的論起來, 比琴酒大哥在公司的職稱還高上不少。
雖然不敢直接在琴酒面前說出來,但沙羅確實偷偷想過, 是不是還是在朗姆大人的手下工作, 可能更有利於自己進一步的升職加薪。
慎重地核對了朗姆發來的會議室地點, 沙羅敲了敲門, 裡面傳出雖然能聽出上了歲數, 但並不算低沉的男性聲音:
「進來。」
推開門, 沙羅在空蕩的房間中環視一圈,茫然地發現這裡一個人也沒有。她湊近了看看桌子上的電腦, 遲疑道:「朗姆大人?」
電腦上的聲音波譜的起伏波動出現了片刻詭異的卡頓, 朗姆警告道:「香檳,我是人, 不要說你的那些瘋話。」
沙羅狐疑道:「我當然知道您是人了,您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呢?」
朗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還不是因為你在第一次見boss的時候, 看電腦屏幕顯示的是一只烏鴉,就真的把Boss當成烏鴉了。
自己就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是吧?
緩了緩, 朗姆沉聲道:「time is money, 無關的話少說。香檳, 我需要你偽裝成一個人的樣子,然後去和高佰崇佑交易,確保你拿到他手上的東西。」
「高佰崇佑?」
「他是前組織成員,原屬於情報組,兩個月前帶著對組織很重要的情報叛逃了。我不准備讓琴酒插手情報組的事情,所以你確保資料完全回收之後,直接滅口。」
朗姆是個急性子,把沙羅需要知道的信息一口氣全部說了出來。
「我不殺人。」
朗姆早就聽說過香檳的這個詭異的堅持。
要說她是不忍心或者不敢殺人,偏偏她對在面前被射殺的人都無動於衷,面對屍體也是談笑自如。縱使是疑心病頗為嚴重的琴酒,好像也並不覺得香檳有臥底的嫌疑。
據說,琴酒曾經不屑地說過,要是臥底都是香檳這種水平,他都懶得出手清繳。
自然而然,組織上下達成了沉默的共識,香檳就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罷了。
對組織來說,有利用價值遠比她的精神狀態重要,況且香檳的反應遲鈍,智商不高,比組織裡那些奉行神秘主義,一天到晚不知道都在干些什麼的人強多了。
琴酒討厭神秘主義者,朗姆的態度則是曖昧的模糊,只要能給他提供信息,好好執行他的命令,那就完全可以容忍。
畢竟,不容忍的話,本來就沒什麼人在干實事的情報組,就更沒人了。
但真要說出來,朗姆還是更偏向於庫拉索這種有能力、忠誠、又沒有自己思想的傀儡。
只可惜香檳的不可控性太強,注定沒辦法成為像庫拉索一樣好用的工具。
「我知道你不殺人,蘇格蘭會和你一起去執行這個任務。」朗姆說道。
「好。」沙羅很干脆地應下。
「你很高興?聽說,你和蘇格蘭的關系不錯。」朗姆聲音平穩地問道。
「只要不是波本就行。」
想起波本的行蹤不定和詭異的性格特質,作為波本所屬情報組的負責人,朗姆竟然不得不贊同香檳的看法。
波本確實不是一個適合合作的對像。
不過,似乎他和貝爾摩德意外地合得來,也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是笑面虎類型的神秘主義者,朗姆皺眉想到。
「資料在電腦旁邊,你先過一遍,記得焚毀。
沙羅依言拿起桌子身上的資料,翻開第一頁,是朗姆要她易容的目標。
她的視線略過這個人的照片、身體數據和言談特征等信息,聚焦在「職業」這一欄的信息上。
警察。
是萩原的同事欸,沙羅想到。
————
七月中旬,直到天色暗下來之後,才是夏日祭真正開始的時間。
沙羅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發現離萩原約定來接她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萩原會堅持開車來接她——沙羅覺得他們明明可以在夏日祭的地點見面的,畢竟汽車油費要比坐電車貴多了。不過既然萩原這麼提出來了,咒靈糾結一秒,還是答應了。
看時間還早,沙羅看了一眼房門,打算回屋子玩幾把小鋼珠。剛搭上臥室的門把手,沙羅卻聽見門鈴驟然響起。
打開門,萩原研二站在門口,微笑著看向沙羅。
「准備好了嗎,小——」
他的話頓住了,遲疑地上下打量一番沙羅。萩原研二當然知道這樣對一位女性並不禮貌,但這是一般情況下,顯然不適用於現在的狀況。
「小沙羅,你……准備穿這一身去夏日祭?」
沙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後詢問地看向萩原研二。
「這件衣服,不是我們冬天一起去買的嗎?」
整個冬天和春天,萩原研二發現沙羅一直穿著那件表面布滿柔軟絨毛的粉色短款外套。但因為從沒有見過那件外套髒過,年輕警察覺得沙羅可能是又買了一件相同的款式。
沙羅的長相是偏向於冷淡的,但卻喜歡穿這樣一件從顏色到造型都很可愛的外套,這種反差感讓萩原研二也覺得很可愛。
不過,在接近三十度的夏日夜晚穿這麼一件厚外套,果然還是太奇怪了吧,年輕警察語塞地想著。
更重要的是,中暑的風險也有點高。
「小沙羅,你穿這件外套很好看,不過,你不覺得夏天應該穿薄一點的衣服了嗎?」
沙羅眨眨眼,她看了看萩原研二今天穿的衣服。
白色圓領短袖、鈷藍色襯衫外套和淺色牛仔褲,很好地襯托出年輕警察平直寬闊的肩部線條和修長挺拔的身材。
不過,咒靈對男性的身材顯然沒有什麼欣賞的本能。只是隨意地想道:萩原好像沒有啤酒肚。隨即收回目光,低頭復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她的體溫偏低,但對寒冷的耐受度又很高,所以無論溫度如何變幻,也不會造成咒靈體感上的不適。
現在,她總算意識到為什麼組織裡的人和街上的路人,打量她的眼神都充滿疑惑。
「那我去換一件。」沙羅平靜地說道。
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氣,微笑道:「好。」
「去臥室換哦。」
沙羅看他一眼,若無其事地把已經捏住衣服拉鏈的手指松開。
「門也要關上。」
萩原研二強調道。
沙羅慢吞吞地倒退幾步,把臥室的門掩上。
萩原研二一個人站在客廳裡,無端笑出了聲。
經過這一段無釐頭又極具沙羅風格的對話,他的緊張心情倒是散了不少。
他來過這個公寓很多次,每一次來,客廳的布置都是一模一樣的,就像一個供人參觀的樣板間,家具齊全,個性化的裝飾寥寥,毫不凌亂。
幾乎看不出有人住過。
回想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年
輕警察的心中還充滿著對沙羅的好奇和防備。
他記得當時自己把她定義為一個需要觀察注意的反社會人格,潛在的危險因素。所以看到這樣的房間,萩原研二的第一反應就是從一個警察的角度去分析沙羅的心理。
得出來的結論再次向萩原研二證明了沙羅心理上存在的問題。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地方對他的意義變了,萩原研二不再以觀察的心態來到這裡,而是能夠真正在這裡放松下來,以愉悅的心情。
就像是有沙羅陪伴的那些時候。
……
臥室的門響了。
穿著藍紫色連衣裙的沙羅從裡面走出來,銀色的長卷發依舊垂落在背後,幾乎到了腰部。
一條粉色的水晶項鏈垂在頸前。
萩原研二有些驚艷地看著沙羅,微笑道:「小沙羅果然穿什麼都很好看。」
沙羅重復道:「好看?」
「嗯,很漂亮」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盡如人意的消息,聽到這句話,沙羅更是直接皺起眉頭。
「漂亮?」
意識到她語氣中的質疑,萩原研二也猶豫了:「怎麼了,小沙羅不喜歡這條裙子嗎?」
可是她又穿上了這條裙子。想起去年秋天沙羅身上穿著的衣服,萩原研二很確定她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裙子。
既然選擇了這條,應該是因為喜歡吧。萩原研二不確定地想到。
「我還以為穿上這條裙子能像你那麼帥。」
沙羅嘟囔道。
「可惡。」
萩原研二怔了怔。一方面,沙羅對他的評價讓他有幾分竊喜,另一方面,年輕警察又非常困惑:小沙羅為什麼會覺得穿上這條裙子就能變帥呢?
他也如實地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沙羅理所當然地說道:
「因為這是你眼睛的顏色。」
萩原研二狼狽地嗆咳一聲,一如既往,感覺自己被沙羅的直言直語打敗。
論起「甜言蜜語」,小沙羅還真是次次都能完勝他。這一次,就算是一向被別人誇贊嘴甜會說話的萩原研二,也不禁有些臉紅。
干咳一聲,萩原研二強裝淡定,促狹道:「原來小沙羅覺得我的眼睛很帥嗎?」
沙羅點了點頭,平靜道:「很吸引人。」
「……」
「萩原,你怎麼了?」
看著萩原研二發紅的面孔,沙羅思索片刻,遲鈍地猜到:「你不好意思了?」
「小沙羅說這麼可愛的話,總要給我一點反應時間吧。」萩原研二嘆氣道。
沙羅感到莫名其妙:「可我說的是事實,又沒有在誇你。」
「不過你想讓我誇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需要給我寫出來,我不喜歡思考。」腦回路異常直白的咒靈坦然道。
萩原研二捂住發燙的臉:「小沙羅,我們先不要說話了,好嗎?」
「如果因為臉紅被當成酒駕攔下來,就太遜了。」
「而且,由美學妹一定會保證這周之內,讓警視廳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的。」
第80章 酒廠打工 59
沙羅艱難地把目光從五光十色的夏日祭攤位上挪開, 看了看走在她身邊的萩原研二。
萩原還是怪怪的,她想到。
他看向她的次數變多了,卻每每在沙羅看過去之前, 就移開目光。但萩原研二不知道的是, 沙羅的感知能力很強。
雖然年輕警察每一次都裝的若無其事,但沙羅實際上早就發現了他的目光。
難道萩原很想玩撈金魚?咒靈狐疑地想著。
「萩原。」
「嗯?」
「我們去撈金魚吧。」沙羅嘆了一口氣, 縱容道。
萩原研二:?
年輕警察還以為是沙羅想玩。不著痕跡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萩原研二笑道:「好啊。在撈金魚這方面, 我可不會輸給沙羅。」
沙羅詫異地眨眨眼:不, 我也沒想贏。
撈金魚太幼稚了,沙羅比較喜歡在河邊海堤之類的地方釣魚。
比起小京華經常拽她一起去的電玩城這樣年輕人聚集的地方, 這些地方可以和其他來釣魚的大叔阿姨們交流經驗, 沙羅覺得自己更能融入進去。
不過既然萩原研二喜歡, 沙羅也不會說什麼, 她咬著萩原研二給她的蘋果糖, 穿過熙攘的人群, 來到路邊撈金魚的攤位。
然後看到了一頭蓬松的卷發。
沙羅很仔細地想找出這個人不是她想的那個人的證據,但在夜晚還在頭上架著一副墨鏡的怪人, 大概也就只有——
「小陣平?」萩原研二奇道。
嘆了一口氣, 沙羅從萩原研二的身後繞出來,不情願地朝松田陣平提了提嘴角:「卷毛。」
松田陣平順著聲音看過去, 發現不遠處自己的幼馴染和那個白頭發的女人並肩站在一起。
最近幾個月,這種情景出現太多, 他基本已經麻木了。
而且看hagi的意思,以後他們兩個人一起出現的場合只會更多, 卷發青年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只不過, 合不來果然還是合不來。
「呦, 白毛。」
松田陣平抬眼看了沙羅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道:「你也來撈金魚啊,不覺得幼稚嗎?」
沙羅茫然地把視線移到卷發警察手裡握著的,撈金魚的紙網。
「你為什麼要罵自己?」
這時,松田陣平的網中那唯一一條金紅色的小魚,終於在一次奮力的甩尾下,掙脫了網兜,如願以償回到水中。
「哈,這樣你就比我少了整整十條了——不如你叫我一聲由美前輩,我就教你幾招怎麼樣?」
一邊的宮本由美把自己網中的金魚倒出來,幸災樂禍地說道。她今天穿了一件荷葉邊的淡紅色連衣裙,此時正不顧形像地蹲在金魚池的對面,一小縷頭發垂落在水面上。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視線在松田陣平和宮本由美之間徘徊。
「由美學妹,你的頭發沾到水了。」他提醒道。
宮本由美不在乎地把頭發從水裡撈出來,大大咧咧地往背後一甩。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這樣金魚池的水不就也沾到衣服上了嗎?
交通科女警不在乎地揮揮手:「沒事,反正一會兒都干了。現在還是贏松田君比較重要。」
萩原研二探究地問道:「小陣平和由美學妹,怎麼會在這裡?」
還是單獨兩個人。
畢竟是十幾年的發小,萩原研二的眉毛挑起來,松田陣平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看宮本由美已經完全沉浸在撈金魚這個「幼稚」的游戲裡,卷發警察撇著一雙三角眼,向自己目光促狹的幼馴染澄清道:「不要再想下去了,我們不是兩個人來的。」
說著,又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啊,沙羅和萩原君也在啊,好巧。」
佐藤美和子端著三杯飲料和一些小吃走來,萩原研二體貼地幫她接過一些,了然道:「原來美和子學妹也在。」
沙羅不可置信道:「卷毛你是和兩個警官小姐一起來的?」
為什麼!
兩位警官小姐都這麼漂亮,卷毛他憑什麼?!
松田陣平把注意力集中在池子裡最狡猾的那條大尾金魚上,漫不經心地回道:「哪有為什麼,正好假期排在同一天了,就一起出來逛逛唄。」
萩原研二突然意識到,最近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以及宮本由美,確實關系變得很好。不忙的時候,他們三個加上萩原研二,會時不時地在警視廳的食堂一起吃飯。
由美學妹似乎已經放棄給小陣平和美和子學妹助攻了,不再時不時地找借口溜走給兩人助攻。
搜查一課乃至警視廳的男警察,雖然會用審訊般的嚴厲目光瞪視每一個和美和子學妹太靠近的年輕男人,不過松田陣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卻成為了唯一的例外。
所以,大家都默認小陣平和美和子學妹絕對沒有可能了嗎?
萩原研二看了看從小到大一直毒舌又傲嬌、雖然是個大池面,但從來沒有被女性告白過的幼馴染,陷入沉思。
……
另一邊,松田陣平看著又一次從自己網中靈活逃脫的大尾金魚,「嘖」了一聲,干脆放下網子。他瞟向沙羅臉上的表情,頓了頓,神情微妙地問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卷發警察看了一眼萩原研二,一時間玩心上來,故作陳懇道:「我也可以和你換,我跟hagi一起逛夏日祭,你跟宮本她們一起,怎麼樣?」
萩原研二:……
雖然知道幼馴染是在逗小沙羅,但他總覺得小沙羅下一秒就會非常干脆的答應。
萩原研二無奈地看了一眼幼馴染,正准備說點什麼避免尷尬的局面,卻聽到身邊的沙羅說:
「不,萩原今天是我的,你不要想。」
哇哦。
看到大八卦的宮本由美無聲地做了一個驚嘆的口型。
松田陣平嗤笑一聲,沙羅的回答完全不讓他意外。他真正沒有想到的是,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萩原研二,竟然真的覺得沙羅可能會選擇另一邊。
嘖嘖,真是被蒙住了雙眼啊,hagi。
松田陣平不無幸災樂禍地想道。
雖然這麼說很肉麻,但這家伙明顯會選你啊。
卷發青年對發小還是很了解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有點驚訝地看到沙羅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快走。」她低聲道。
沙羅警惕地看向松田陣平——她曾經用相同的眼神打量窩在彥上京華膝蓋上的那只加菲貓。
貓和卷毛都是邪惡的動物,沙羅此刻確信地想道。
選擇性遺忘了自己曾是個特級咒靈的事實。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應了一聲,和幾人微笑告別。
「等等,沙羅,這個給你一份。」
佐藤美和子想到什麼似的,從懷裡的紙袋裡掏出一大塊用紙袋包裝著的稠魚燒遞給沙羅。
「萩原君說你喜歡吃甜的。」佐藤美和子語氣略帶調侃地說道。
……美和子學妹果然是被小陣平和由美學妹帶壞了。
看著三人相差無幾的促狹笑容,萩原研二無奈地想到。
「對了,美和子學妹,」
臨走的時候,留著中長發的警察想到什麼,從襯衣內側的口袋中掏出紙巾遞給佐藤美和子,輕聲道:「你的衣服上好像沾到了什麼哦。」
佐藤美和子
莫名其妙地抓著自己衣服的領口前後看了看,發現肩部的位置有一小塊污漬,回想片刻,恍然大悟道:
「剛才有個人很急地跑過去,手裡還舉著一個棉花糖,我們撞了一下,可能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吧。」
那是個比她小幾歲的年輕人,還在讀大學的樣子,匆匆忙忙地也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兩人不小心相撞之後,他看著佐藤美和子愣了愣,然後驟然反應過來一樣,朝她猛地鞠了一躬,連聲道歉。
佐藤美和子莫名其妙地剛想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那個青年又匆忙地跑走了。
事出有因,加上佐藤美和子並不是計較的性格,所以她也只是聳了聳肩,抱著買來的零食繼續往回走了。
輕快地道了聲謝,佐藤美和子從萩原研二的手上接過紙巾。
想起自己從松田陣平那裡聽到的消息,女警朝萩原研二擠了擠眼睛:「加油,萩原君,祝你好運。」
雖然她也不覺得萩原研二會失敗就是了。
萩原研二怔了怔,隨即會意地微笑道:「謝謝,也祝你們玩的愉快。」
————
當沙羅和萩原研二離開三人所在的撈金魚攤位的時候,佐藤美和子給的稠魚燒已經被沙羅吃了一半了。
兩人走著走著,沙羅突然震驚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小沙羅?」萩原研二問道。
「忘記撈金魚了。」
「……其實小沙羅並不是很感興趣吧?」這一點,年輕警察早就看出來了。
沙羅理所當然地點頭:「是你想玩。」
「所以小沙羅就想陪我一起,真是溫柔呢。」
萩原研二微微一笑,並沒有否認。沙羅好像開始學著考慮別人的意願,這比什麼都讓他高興。
雖然,這個「別人」目前就單單指的是他而已。
「——不過,這是小沙羅的第一次夏日祭,所以小沙羅想做什麼,我也都會陪你的哦。」
想做什麼都可以嗎……
沙羅低頭沉思片刻,不確定地問道:「你不喜歡的也可以?」
萩原研二困惑地微微睜大眼睛,他的確想不出有什麼會是小沙羅喜歡,但又覺得他一定不喜歡的。
年輕警察聳了聳肩:「當然,小沙羅開心就好。」
然後,他看到沙羅伸出一只手。
冷白色的皮膚被夏日祭的燈光映上溫暖的黃色光暈。
她抓住了他的手。
暖的,沙羅心想。
然後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捏了捏。
還以為萩原果然不喜歡這樣的接觸,咒靈失望地抬起頭,卻看到一雙明亮的鳶紫色眼睛,眼尾彎起淺淺的弧度。
前一世沒有實體的身軀,鏡子也照不出來咒靈的影子,所以沙羅並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從那裡看到一片空茫,已經是她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但這雙紫色的眼睛,會映出她的身影。
一直都是這樣。他能看到她,沙羅從來都知道。
「……」
「為什麼,小沙羅會覺得我不喜歡這樣呢。」
半是嘆息,半是無奈,萩原研二的聲音輕柔地飄進沙羅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