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米花町日常 09
夏日的下午, 太陽已經偏西,但還是比東京市中心的高樓建築還要再高上許多,在河面映出一個瘦長的金黃色倒三角。
在人跡罕至的某一處河堤旁,土路上的野草被汽車的四只輪胎輪番壓過去, 留下不明顯的車轍壓痕。
不起眼的黑色汽車在靠近某一處橋洞的地方緩緩停下, 兩只穿著黑色的皮鞋的腳一前一後從車上邁下來。
拿出手機, 風見裕也簡單地確認了一番自己所處的位置坐標, 確認無誤後向駕駛座上的部下揮了揮手, 示意他現在可以暫時離開。
當車開走之後, 風見裕也踩著河堤的草坪一路下行。濕潤的泥土上留下了不完整的皮鞋鞋印,被青草覆蓋,迅速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剛走了幾步, 他就毫不費力地發現了自己此次接頭的目標。
橋洞的光影交界處中, 有一個靜靜坐在馬扎上的銀發女人,正面無表情地看向河面的方向。在她的身邊, 被午後陽光照射著的河面旁邊夾著四只釣杆,魚線一直隱沒到河中心的位置。
罕見的長發顏色和那四根釣魚竿都讓她在河灘上格外顯眼。
就在風見裕也走向銀發女人的時候, 他的身邊突然傳出來一道嘶啞低沉的聲音。
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頭上戴著不怎麼干淨的短檐帽,托著一個編織袋從河堤上快步走下來,眼露警惕地看著他:「你是什麼人, 來這裡干什麼?」
風見裕也冷靜且禮貌地回答:「我來找人。」
他知道附近的流浪漢會有一起居住的現像, 並且對警察普遍抱有不好的觀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端, 公安刻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為了給自己的話增加可信度並消除面前男人的懷疑,公安警察特地指了指沙羅, 言簡意賅道:
「就是她。」
沒想到在這句話說出之後, 中年男人目光中的懷疑反而加深, 問道:「你找沙羅做什麼?」
聽到線人確切的名字,風見裕也一愣:「你認識沙羅小姐?」
清了清嗓子,中年男人把粗糲的聲音提高幾分,試圖營造氣勢:「當然,沙羅和我們這一片關系都很好。」
「所以如果你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小心被揍。」他威脅到。
公安警察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西裝革履,領帶端正得體,出門前新刮的胡子,連皮鞋上唯一一個泥點子也是剛才順著河堤走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蹭上的。
日本民眾對於公安成見很深,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當成犯罪者警惕。
真要說起來的話,對面的男人滿臉稀疏的胡茬,衣衫不整,還拎著一個布滿泥漬的麻袋,絕對比他更可疑。
風見裕也:……
不過這些吐槽的念頭也只是想想而已,公安警察表面上波瀾不驚地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和沙羅小姐是同事關系,她也認識我。」
說著,風見裕也走到沙羅的身邊,提高聲音,向疑似正在發呆的銀發女子打了一個招呼。
沙羅並沒有被嚇到,慢吞吞地轉頭看向他,仿佛早就知道他的靠近。
「風見先生,下午好。」她平靜地回答道,目光掠過風見裕也,落在河面上下劇烈擺動的浮漂上。
「請稍等片刻,有魚上鉤了,我去處理一下,」沙羅站起身說道,「馬上回來。」
風見裕也:……
他本來以為這些魚竿只是沙羅用來接頭的偽裝,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在釣魚。
因為不放心而跟過來站在風見裕也身邊的中年男子看見了兩人的互動,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自言自語道:「原來她真的有工作啊。」
風見裕也:……
這個人是不是其實是討厭沙羅啊,公安警察迷惑地想著。
正在公安警察思考怎麼支走這個男人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男人靠近了一些。不著痕跡地地戒備著,風見裕也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不修邊幅的男人把裝滿空水平的編織袋放在一邊,小聲問道:「那你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嗎?」
風見裕也又一次愣住了。
他回憶起上一次在游樂園後山和沙羅接頭時,那個半長發的警察看著銀發女子時溫柔中略帶擔憂的眼神,遲疑地點點頭。
「我想他應該真實存在。」公安警察中肯地說道。
只見中年男人驟然間像是松了一口氣:「太好了。」
就在風見裕也有些困惑的時候,沙羅的手裡拿著一條魚回來了,那條魚在奮力地甩著尾巴和頭,但中間的身子還是牢牢地被沙羅用五根手指捏著。
銀發女人的表情一派輕松,就像手裡有的不是一條活蹦亂跳試圖逃生的魚,而是一塊輕飄飄的海綿。
她往前一伸手:「貴川先生,給你。」
姓貴川的男人熟練地撐起一個塑料袋,在河邊舀了一些水,然後讓沙羅手中的魚自由落體進去。
「沙羅還是這麼厲害。」貴川咧嘴笑道,然後看了看沙羅腳邊的鐵桶,裡面盛了半桶水,游著一尾體型巨大的魚。
「這是沙羅給男朋友釣的嗎?」他問道。
沙羅平靜地點點頭。
貴川欣慰地笑了笑,隨後有點面露愧疚地說道:「抱歉沙羅醬,原來你的工作和男友都是真的,我們之前還以為……對不起。」
沙羅迷茫地眨了眨眼,沒有聽懂這位大叔朋友在說什麼。
風見裕也倒是終於明白了貴川的意思。他大概是認為沙羅說自己有工作和男朋友都是出於幻想或掩飾。而且聽貴川的意思,似乎不只一個附近的流浪漢是這種想法。
「真好,真好啊。」
貴川感嘆地說道,臉上帶著點喜悅,和沙羅道別之後,哼著不知名的跑調曲子,消失在橋洞的另一端。
風見裕也的視線在他和沙羅之間轉了兩圈,等男人真正消失在視野裡,風見裕也才來到沙羅身邊,謹慎地壓低聲音:
「上次你做的很好,諸伏先生讓我來給你交代下一個任務。」
沙羅的雙眼瞬間亮了,快樂地接受了來自於非直屬上司的表揚後,她追問道:「那降谷先生有說什麼嗎,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向大叔學來的奉承技巧在上個工作中被琴酒百般嫌棄,但沙羅仍舊堅信這對降谷先生一定有用。
何況,風見裕也一直在向她描述降谷先生有多麼體貼部下,性格溫柔堅定,自身能力出類拔萃等等優點。
這讓沙羅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直屬上司充滿了期待。
令沙羅失望的是,風見裕也搖了搖頭:「降谷先生最近很忙,暫時不能和你見面。」
公安和協助人之間通常連接密切,充滿信任,像降谷零和沙羅這種還沒見過面的關系確實罕見。
實際,降谷零並不是很忙,但風見裕也隱隱感覺他似乎並不想和沙羅見面。公安警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不過他相信降谷先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同情地安慰幾句後,風見裕也繼續說道:不過他確實有事讓我問你。」
「什麼事?」沙羅問道。
「那顆白色寶石,你認識它真正的主人嗎?」
雖然風見裕也對這話感到有些困惑,但還是一五一十地按著安室透讓他說的那樣說給沙羅聽。
但沙羅思考片刻後,卻搖了搖頭:「很熟悉,但不認識。」
風見裕也皺了皺眉:「有認識但想不起來的可能嗎?」
他知道沙羅有失憶過,所以才這樣問道。
「也許吧。」沙羅回答到,語焉不詳。
看沙羅實在記不起來,風見裕也只好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准備離開。就在這時,沙羅卻突然叫住他,殷勤地問道:
「風見先生要不要來條魚?」
風見裕也遲疑地看了看她腳邊鐵桶裡面的魚:「你不是要帶回去給萩原先生嗎?」
沙羅眨了眨眼,指指湖中心的四個浮漂:「不是這條,要是您不趕時間的話等一等,馬上就又會有魚上鉤了。」
沉默片刻,風見裕也一臉一言難盡地拒絕了:「謝謝你的好意,沙羅小姐。不過不必了,我之後還要回警察廳,拎著魚……不方便。」
當他接下這個聯絡任務的時候,沙羅的資料上寫著她曾是犯罪組織的成員,手段凶惡殘忍。風見裕也每一次見她身上都備有槍支彈藥,也時時刻刻防備著她。
但幾次接頭和相處下來,他只覺得她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我先走了。」
接頭性質特殊,風見裕也不好久留,於是簡短地向沙羅道別。
與他相反的是,沙羅的道別十分冗長繁雜,充滿職場上繁瑣的禮節。
「今天真是辛苦您了,我一定好好完成交給我的任務,下次請務必接受我的小小心意……」
風見裕也聽到一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向著沙羅點點頭,假裝以為沙羅已經說完了,然後快速地沿著橋洞的另一邊離開。
*
沙羅繼續盯著湖面發呆,偶爾有魚上鉤,她就檢查一番,沒有桶裡面的那條大就通通拋回河中。
直至夕陽滿上,水面布滿昏黃光暈,視野變暗。
沙羅慢吞吞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在把第三個魚竿收回去的時候,咒靈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叫聲。
她倏然間轉頭:「小白狗?」
這是那條曾經出現在她們家公寓樓下的卷毛小狗的叫聲,她好像很久沒有遇見過它了。咒靈還以為它已經搬家或者死了,沒想到還活著。
聽到沙羅的聲音,狗叫聲更加歡快,風中似乎傳來小狗飛快地搖尾巴的聲音。
沙羅向叫聲的來源看去,然後僵硬了。
卷毛小狗的前肢上帶著幾條黑色的編織帶,連著一條繩子。問題是,沙羅發現繩子的另一頭被一個淺金頭發小麥色皮膚的男人拿著。
「波、本。」
咒靈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為什麼要綁架它?」
第137章 米花町日常 10
沙羅的這句話毫無邏輯, 又不知道為什麼在安室透的意料之中。
他早就知道這家伙的腦回路有多麼離奇詭異。
在片刻的啞口無言後, 安室透換上一副看起來不太真誠的溫和笑臉:「沙羅小姐沒見過別人遛狗嗎?」
沙羅當然見過。
但凡換個人,她都會高興小白狗有了蹭吃蹭喝的好去處。
然而,看到牽著狗繩的人是安室透,咒靈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個詞卻是綁架。
「你確定你不會吃了它?」沙羅十分懷疑地問到。
安室透詭異地看了看她, 看四下無人, 壓低聲音說道:「我看沙羅小姐才是會這麼做的人吧。」
沙羅搖頭:「我不吃狗。」
安室透非常懷疑這句話的背後意思是她吃過貓,甚至......
「那, 人呢?」金發公安警察試探道。
花了十幾秒,直到安室透的表情漸漸不對起來, 沙羅才聯系兩人之前的對話, 終於想清楚這個男人在問什麼。
她再次搖頭:「萩原不讓。」
安室透驟然緊繃起來——她說的是「萩原不讓」, 而非自己不想。
盡管早已經知道這個女人的精神不正常, 但不知怎麼的,沙羅卻每每還是能刷新安室透的認知。
讓公安警察在腦子裡把她的危險等級一而再,再而三地調高。
也因此,在最初諸伏景光提出讓沙羅做他的協助人的設想的時候, 安室透其實思索糾結了很久才同意。
實際上, 沙羅只是在名義上是屬於他的協助人, 其實很多時候還是聽從於諸伏景光的安排,和他配合行動。
安室透身處組織的注視之下, 出了毛利小五郎這條線, 並沒有什麼和沙羅見面的好借口,時間久了容易引起懷疑。
但諸伏景光那邊並不安全,他的名字受到警察廳的秘密保護, 在所有檔案中都標記著「死亡」, 所以沙羅沒辦法在程度上成為他的協助人, 只能掛靠在安室透這邊。
對於自己的協助人,安室透一直保持著高度的信任和默契,在黑暗組織臥底數年的他依舊嚴格遵守著對警察所有成文或者不成文的規定。
但如果聯絡人是沙羅的話......安室透實在很難做到基礎的信任。
因為獲得代號的地點不同,安室透比諸伏景光更早接觸到沙羅。
他見過她最瘋的時候。
心裡的忌憚一但種下就很難拔出,尤其是對安室透這樣的臥底警察來說。
但無論怎麼樣,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是公安和協助人的關系。
安室透知道這套系統怎麼才能真正運作,為此,他需要嘗試著多給沙羅一些信任。
公安警察控制著,放松了渾身的肌肉,擺出一個和善的笑臉。
沙羅:!
咒靈緊緊地盯著這個行為反常的人類,試圖找出他想干什麼的蛛絲馬跡。
在兩人身邊,被忽視已久的哈羅急切地叫了兩聲,一個勁地想往沙羅的方向撲過去。
牽引繩的另一端被安室透收在手裡,緊緊握著。之前任哈羅多麼激動,公安警察都謹慎地沒有松手。
現在,在片刻的猶豫後,安室透卻主動附身,把哈羅前肢上帶著的銀色卡扣打開,將牽引繩取下來。
卡扣打開的一瞬間,哈羅就竄到了沙羅的腳下,歡快地搖著它蓬松的尾巴。
沙羅盯著它:「小白狗,你變白了。」
哈羅好像能聽懂她說的是什麼,又叫了一聲,像是在附和。
安室透收起牽引繩,忍不住提醒道:「他叫哈羅。」
沙羅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安室透有點猜不透她的意思,於是屹然不動地端著他陽光溫柔的人設,微笑著回看向她。
半晌,沙羅緩緩轉頭。
就在安室透覺得她肯定會當沒聽見的時候,沙羅拎起哈羅的後頸,把它提到和自己的臉相同的高度。
在安室透不自覺的緊張注視下,咒靈用自己的鼻子和小狗濕潤的黑鼻頭碰了碰。
讓小狗充分嗅到自己的氣味後,她開口道:「哈羅這名字很不錯,和我名字有點像。是你自己起的嗎。」
安室透反復確認,沙羅實在和哈羅說話而非自己。
所以她真的覺得有犬類可以給自己起一個日文名字嗎?安室透難得迷茫地想到。
同時,他也注意到沙羅和狗說話的方式並不是通常情況下人類對待寵物的方式。
與其說是更平等,不如說她是在用同類的方式和哈羅打招呼。
就像是她模仿人類行為那樣。
銀發女子有著流暢又略顯鋒利的面部線條,淺淡的青綠色眼睛像是森林中冰冷的湖水。
在和小狗玩耍的時候,她沒有表情,只從眼睛裡流露出些微的笑意,就像是一個不善於社交的普通人。
但安室透知道,這個生物在各方面都絕非普通,甚至連人都算不上。
公安警察靜靜地打量著面前一人一狗的互動,不擔心沙羅會傷到哈羅,而開始暗中思考起沙羅的種族問題。
這件事他和諸伏景光以及萩原研二都心照不宣,但並沒有向上級報告。
沒想到,在游樂之心事件發生之後,他們發現沙羅的身份很有可能組織多年前的一樁秘聞有關。
像這樣的生物,在日本有不止一個嗎?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想到。
貝爾摩德說那個人死了,但安室透對貝爾摩德給出的這個信息持懷疑態度。
沙羅即使是渾身綁滿炸彈的情況下,依舊活了活了下來,這是多麼可怕的能力,幾乎是不死的化身。
更別提沙羅扭曲而反人類的思考能力和價值認知。
沙羅不殺人,恐懼和萩原是把她固定在尚能控制範圍內的兩根堅固的釘子。
但根據貝爾摩德的說法來看,沙羅的情況顯然是個例。
如果這樣的人不止一個,熱衷於屠戮但自身很難甚至根本無法被殺死......
安室透不敢相信他的國家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
與深思熟慮的公安警察不同,腦子空空的沙羅與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玩的很開心。
甚至在安室透與哈羅准備離開的時候,咒靈把桶裡兩條差不多大的魚之一抓起來,捧到哈羅的面前。
那條魚掙扎不斷,強有力的魚尾擺動將無數水珠甩在一身哈羅毛茸茸的白色卷毛上,把小狗嚇得直往後退。
沙羅卻誤解了它動作的意思。
「別客氣,我還有一條可以帶回去,這條就送你了。」咒靈情真意切地說道。
安室透看到哈羅面對活魚驚恐的樣子,好心出言道:「給我吧,我給它做了吃。」
沙羅卻警惕地看著他:「哈羅不喜歡吃魚,這是我給哈羅的玩具。」
不久之前,萩原研二曾經試圖喂哈羅一根魚肉香腸。已經是成品的魚肉香腸沒有腥味,也沒有刺,但還是被哈羅拒絕了。
「玩具?」安室透錯愕地重復道,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他比了比魚和哈羅的大小,試圖讓沙羅看清現實:「這條魚比哈羅要大上不少。」
而且看哈羅這麼害怕的樣子,到時候還不一定誰玩誰。
「可以放在你家的魚缸裡,讓哈羅看著玩。」沙羅說道。
「......我家沒有魚缸,」安室透莫名其妙地說道,然後反問,「你家有?」
沙羅理所當然地點頭:「萩原買的。」
.......所以說萩原這些年都在干什麼?
安室透的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到現在,他還是難以接受警校同期和沙羅是戀人關系的事情。這個事實比幽靈和人類談戀愛更讓他難以置信。
「你家居然沒有魚缸。」沙羅開始用同情中帶著點幸災樂禍的眼神打量安室透。
「在公司裡過的不好嗎,波——安室先生?」
安室透忍不住回她一個假笑:「謝謝關心,有你對比,我過得還所不錯。」
沙羅:?
直到收拾好魚竿回家的途中,她才後知後覺,終於想明白波本是在罵她。
——可惡的波本。
咒靈在心中又一次狠狠地念道。
*
果然我還是和香檳相處不來。不歡而散後,冷靜下來的安室透無奈地想著。
他知道另一方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為了公安和國家的立意,還是不要讓降谷零和沙羅見面,不然發現波本和降谷零是一個人之後,香檳肯定會立刻辭職。
降谷零本人好心情地想到。
——反正他也不想在任務之外的任何時間見到沙羅了,正合他意。
只是,公安警察完全沒想到再一次的偶遇來的這麼快。
*
一個普通的星期二,安室透剛走出波羅咖啡廳,來到毛利小五郎位於二樓的偵探所門外,就驚訝地發現來訪的並非他一個人。
熟悉的銀發女子手上拎著一袋散裝啤酒,從水霧和凝結的小水滴來看這些啤酒大概出自於便利店的冷藏櫃。
游樂場餐廳見過的獨眼廚師端著擺盤精美有模有樣的壽司。
安室透頓了頓,低頭看向自己手上的托盤,那裡面是他剛剛新鮮做好的十幾個小三明治。
沙羅看他來了,眨了眨眼,自覺做出"前輩」的樣子,向脅田兼則介紹道:「這是毛利先生的大弟子,安室透。」
「安室先生,這位是毛利先生新收的弟子,脅田兼則。」沙羅平靜地告訴安室透。
安室透臉上的笑容微不可見地僵硬了。
這不是朗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是什麼時候成了毛利小五郎新收的弟子。
還有,毛利小五郎真的和組織沒關系嗎?
香檳,朗姆,還有他自己波本,為什麼最後都成了他的徒弟了?!
甚至朗姆還是最小的那個徒弟。安室透不可思議地想到。
要不是知道毛利小五郎沒問題,公安警察覺得自己都要開始懷疑這位小胡子偵探其實就是組織boss了。
第138章 米花町日常 11
「原來如此, 我還不知道毛利老師又收了新的徒弟呢。」
安室透微笑地看著脅田兼則,禮節性地與脅田兼則握了握手:「初次見面,脅田先生, 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原來是安室先生, 不過, 我們真的是初次見面嗎?」脅田兼則擺著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樣子,說出來的話卻似乎意有所指。
安室透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也許是毛利老師以前提過我, 所以脅田先生才無意中記住了, 還真是榮幸呢。」
脅田兼則不置可否地輕咳一聲, 笑了笑,上面的像土撥鼠一樣顯眼的門牙露出半截。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許多意味深長但在沙羅看來沒有邏輯的話,咒靈疑惑地左右看了看,耐心地等安室透和脅田兼則說的差不多了, 才提議道:「我敲門了。」
沙羅覺得站在門前相互聊天太久會顯得有點失禮,而且她買的冰啤酒在東京夏日炎炎的高溫中很快就會失去涼意。
聞言, 脅田兼則和安室透止住似是而非的對話,一致點頭, 算是同意了沙羅的提議。
說是敲門, 但其實因為來的次數很多,而且和毛利父女都相處的不錯,沙羅通常都是直接推門進去。因為這次有其他的人, 所以沙羅還是先像征性地敲了幾下門, 然後緩緩推開。
看到屋內的景像,沙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一般來說在周末的上午, 毛利偵探事務所並不會非常繁忙, 很多客人都會選在下午前來, 尤其是在天氣非常熱的情況下。更何況偵探事務所的客流量不大, 有時候一天都未必能見到一位客人。
但這一次卻出乎意料地,除了住在這裡的毛利父女和江戶川柯南外,還有其他的六個人。
四個小孩子將毛利小五郎辦公桌前的待客沙發擠得滿滿當當,兩個成年女性站在孩子們的身後,偶爾補充幾句。
聽見看門的動靜,幾個小孩子朝著沙羅的方向齊刷刷地轉頭,認出了沙羅和安室透。
「沙羅姐姐,安室大哥哥!」幾個小孩七嘴八舌地問好道。
安室透笑著點頭:「你們幾個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大名鼎鼎的少年偵探團還需要找毛利老師解決案件嗎?」
金發池面一邊逗著幾個小孩,一邊把手裡的三明治托盤放在小孩子們的面前。
「早知道你們也在,我就也拿些果汁上來了。」他微笑地看著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開心歡呼的樣子,說道。
看了一眼安室透,沙羅平靜地將手裡拎著的啤酒放了幾罐在矮桌上:「沒關系,我帶了飲料,你們要喝嗎?」
她一共放了四罐,一對一,正好逐個擺在每個小孩子面前。
安室透:!
少年偵探團:?
「沙羅姐姐,我們還是小孩子哦?」吉田步美清澈純真的目光從啤酒罐移到沙羅的臉上,困惑地說道。
沙羅臉上的表情比她還茫然:「所以呢?」
站在幾個小孩子身後的短發女性發出一聲尖叫,小跑著過來,迅速抱住了那幾罐啤酒,這樣,坐在沙發上的幾個小孩子們就只能看見她的後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老師我決不允許,看也不行!」
沙羅迷茫地看著她行雲流水般搶走了自己放在小孩子面前的四罐啤酒。
困惑地看了看這位短發女性臉上緊張的表情,沙羅好像明白了什麼,主動向她道歉:「對不起。」
從自己學生面前拿走啤酒的小學老師小林澄子松了一口氣,面部緩和地剛要說些什麼,卻聽見沙羅又說道:
「我不知道你也想喝。」
小林澄子迷茫而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這句話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不過這位小姐,你想喝的話我這裡還有很多,最好不要搶小孩子的飲料吧?」沙羅舉了舉自己手中還裝著不少啤酒的塑料袋,誠懇地勸說道。
小林澄子:?
短發帶圓眼鏡的年輕老師對她的話錯愕不已,怎麼也想不清楚為什麼在這位混血女性的口中變成了她在搶小孩子的飲料。
作為小學老師的她明明是在保護小孩子們的童真和心理健康發展。
從這個銀發女人手中。
小林澄子拿出一罐啤酒,不知為什麼下意識地用了教小學生的耐心語氣:「小朋友們是不能喝酒的,一定要等到法律飲酒年齡。」
等說完之後,她立刻有點後悔,因為小林澄子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種口吻聽起來就像是自己在小瞧別人,說不定會被人說是在拿人家當傻子。
況且……這個高挑的銀發混血女孩子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
小林澄子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想要道歉。
沒想到,下一秒對面卻傳來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是這樣,其實我還買了幾包果凍。」
小林澄子疑惑地抬起頭。
「這個是甜的,萩原說小孩子會很喜歡吃。」
沙羅往自己的兜裡摸了摸,攤開手心,赫然是一把五彩斑斕的紙包裝果凍條。
小島元太垂涎地看了看她手中的果凍:「買了這麼多,你也喜歡吃果凍嗎?」
沙羅回答:「上一個委托我通靈的客戶家裡有個小孩子。」
發現聽眾眼神困惑,咒靈又解釋道:「我剛去拜訪了他們一家,對客戶的禮節性回訪是非常重要的,有利於維系與客戶的關系。說不定能促成下一次生意。
「拜訪中,當然禮物也是必不可少的。但那個客戶家裡很有錢,不缺東西,這種情況下可以給他家的小孩子賣點喜歡的零食,其實是在間接討好客戶——」
沙羅鄭重地把自己半吊子的社會經驗分享給少年偵探團。幾個小孩子睜大眼睛,聽的認真。
步美仔細思索片刻,輕輕皺起眉頭,聲音沮喪:
「原來那個總來我家給我帶玩具的叔叔也是因為這個嗎,步美還以為他很喜歡我們家呢……」
小女孩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失落。
但凡是一個心態成熟善良的成年人都不會忍心讓她傷心下去——但沙羅和這個描述完全不沾邊。
咒靈實事求是地准備點頭。
「啊啊——我看閑聊就到此為止吧,哈哈哈——」
小林澄子提高聲音迅速打斷了沙羅進行到一半的動作,僵硬而突兀地試圖轉移話題,讓沙羅不要再說下去。
小林澄子發現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子雖然面孔年輕,但說起話來像是在社會上混了許久,對人情世故和各種潛規則禮節駕輕就熟。
作為一名有職業追求的小學老師,她真的不想讓這些年僅六歲的小學生們這麼早就接觸到社會的這一面,也不想摧毀小女孩天真純潔的認知。
硬著頭皮,小林澄子打斷了沙羅對小學生們為時過早的世故教學,略微生硬地換了話題:
「突然想起還沒有介紹自己。沙羅小姐你好,我是這些孩子的小學班主任小林澄子,這位是我的同事,若狹留美老師。」
沙羅捉住了小林澄子猶豫地伸出的右手,使勁握了握:「這些小孩子有兩位大美人當老師,真是幸運啊。」
語氣真摯誠懇,不似作假。
小林澄子:……
為什麼聽著怪怪的?而且很熟悉,和毛利先生的說話方式很像……難道毛利先生的徒弟都是這樣的嗎?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正在微微走神的安室透——明明上次在牧場見到的時候,安室先生看起來很正常來著。
在短發小學老師的視線落在安室透身上的下一秒,金發男人就敏銳地意識到了這道目光的來源,微笑著看向小林澄子。
偷瞄被人發現,小林澄子有些不好意思,趕快打散自己心中發散性的想法,打招呼道:「安室先生你好,我想我們之前在牧場見過。」
安室透的目光隱晦地在若狹留美的臉上停頓半秒,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當然,小林老師和若狹老師,對吧。不知道,若狹老師對我有沒有印像呢?」
從幾人一進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若狹留美向他笑了笑:「我當然也記得安室先生。」
幾周前,就是這個人撿到了她掉落在牧場外面的將棋棋子與裝有白色晶體的福袋。在漆黑地下室中的一番打鬥後,她從安室透這裡搶回了將棋棋子,但那個福袋卻沒有再找到過了。
羽田浩司去世的地方,這塊小小的白色水晶是憑空冒出來的。若狹留美認定這是凶手遺落的重要物證,一直隨身攜帶著。
沒想到,卻被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拿走了。
沒有將心中的焦躁流露在臉上,若狹留美轉頭看向小林澄子:「小林老師,我們也給這幾位毛利先生的弟子說說遇到的事情吧。今天我們過來不就是因為小孩子們想找沙羅小姐一起解決事件嗎?」
倏然,安室透目光一凝。
這位所謂的若狹老師言語間的意思,竟是把他們三個人都歸為了毛利小五郎的徒弟。
他上次在牧場的時候向幾人介紹過自己的身份,其中提到了毛利小五郎的徒弟這一條。沙羅作為新晉靈媒,名聲不小,很多毛利小五郎委托人都能根據標志性的銀發認出她,何況幾個小孩子都知道她的身份,若狹留美會知道也不足為奇。
問題是,連安室透都不知道脅田兼則被毛利小五郎收做徒弟這件事,若狹留美是怎麼知道的?
有一種可能,是他們在門外的交談聲音穿到了偵探事務所裡面。
另一種可能,則是若狹留美一直在暗中關注脅田兼則或是毛利小五郎一家的一舉一動,因而對他們的行為了如指掌。
一般來說,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因為對像是若狹留美,所以安室透其實更傾向於後者。
第139章 消失的紅色珠子 01
「說起來, 怎麼沒有見到柯南君?」安室透四下看了看,問道。
在場的少年偵探團成員就只剩下四個人,另外還有兩個小學老師, 一直非常活躍的江戶川柯南卻不見蹤影。
「我在這裡——」
柯南從廚房的方向走出來, 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幾杯水。小男孩神情自然地問道:「安室大哥哥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安室透微笑著說:「沒什麼。只是看你不在這裡, 隨口一問而已。」
說是這麼說,但公安警察還是敏銳地觀察到小偵探褲子口袋的部分有一塊被硬物撐出的方形輪廓, 很像是手機的形狀。
所以這個好像什麼都知道的小男孩在廚房究竟是給什麼人發信息, 還是單純地只是去拿水, 安室透認為這點有待商榷。
同時,若狹留美的目光也有片刻停留在那個疑似是手機外殼的形狀上,而後若無其事地挪開。
身為在場唯一的正經小學老師,小林澄子倒是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 俯下身, 笑眯眯地誇獎自己的學生:「柯南君真棒, 很會招待客人呢,毛利先生教的也很好。」
「小鬼就是應該多干點活啦。」毛利小五郎不在意地說,隨手接過沙羅遞來的冰啤酒,道了聲謝, 然後手疾眼快地阻止了沙羅把另一瓶啤酒遞給毛利蘭。
「這家伙也還沒成年, 喝不了酒。」小胡子偵探指了指自己的女兒, 向沙羅解釋道。
沙羅困惑地確認道:「小蘭小姐都上高中了, 還沒有成年嗎?」
毛利蘭點點頭,好脾氣地回答道:「我現在17歲, 明年才成年。學生們大概在高三或者大學的時候才成年呢。」
毛利父女和江戶川柯南已經習慣了沙羅的奇怪認知, 而少年偵探團裡面三個真正的小孩子常識水平和沙羅也差不了多少, 只有小林澄子有點驚訝。
她還沒有見過如此不具有常識的人。
不過,思及這可能是有什麼原因,害怕戳到他人的傷處或者讓沙羅難堪,善解人意的小林老師並沒有主動點破這一點。
在一副寬大鏡片的背後,若狹留美的眼中閃爍著打量的目光,在沙羅的渾身移動著,若有所思。
她聽說過烏丸蓮耶所掌控的犯罪集團中曾經存在這麼一個人,他行事不按常理,手段殘忍無情,但在常識方面卻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不通常理。
從那個人手下成功逃脫的目標,都是利用了他的這一點才死裡逃生,但當這個人反應過來之後,那些人卻又無一不喪命在他的手中。
久經鍛煉的若狹留美當然能識別出面前這個銀發女子身上的危險氣息,令她疑惑的是,在場的人除了她竟然沒有一個人對沙羅表現出明顯的戒備,連身手不凡的可疑服務生都像是和她相識已久。
而那個獨眼的廚師脅田兼則……
就在這時,屬於同事的清脆聲音打斷了若狹留美進一步的思考。
對在場的復雜局勢一無所知的小林澄子提議道:「若狹老師,我們把學校最近發生的怪事講給毛利先生和沙羅小姐她們聽吧。」
作為自封的少年偵探團顧問,小林澄子其實對眾多奇怪難解的案件非常感興趣,小時候還曾想過當一名刑警。長大之後,雖然夢想發生了改變,但是她對於懸疑的興趣卻是從未變過。
要和名偵探與靈媒一起合作,這位小學老師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多了幾分興奮之意:「事情發生在五天前……」
在這一學期,帝丹小學一年級學生們的手工課內容是手工串珠做出自己喜歡的小動物。手工課老師們會讓學生們自己挑選想要做的小動物或其他東西,跟著老師用一學期的時間完成。
而上一周的周一,正是帝丹小學一年級b班學生們的手工課作業展覽開始的時間,所有學生的作品都會被放在教學樓走廊靠窗一側的矮櫃上進行展示。
但就在展覽開始的第二天,怪事就開始發生了。一開始,有一個小學生發現自己的作品上有一顆紅色的珠子不見了,老師和同學們幫他在展覽的走廊中四處尋找,卻沒有任何發現。
因為這一顆小珠是放置在手工作品最上面的,並沒有用線穿好,所以大家都以為是被風吹掉了。
作為這個小孩子的班主任,小林澄子當即決定給這個小男孩再找一枚閑置的紅色珠子,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凡是穿有紅色珠子的手工藝品接二連三地不翼而飛,而沒有用到紅色的串珠作品,則全部安然無恙地呆在原來的位置。
最奇怪的事情發生在前一天的早上,當小林澄子早早來到學校的時候,卻發現那些學生花了一學期完成卻無緣無故失蹤的串珠手工作業,又全部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靠窗的櫃子上。
驚訝地看著,小林澄子突然覺得有什麼說不上來的地方不對。
出於這種矛盾的疑惑,她從手機裡翻出了一周前展覽剛開始時,給這些學生作品照的照片。
細看之下,她才恍然大悟地發現——吉田步美穿好的小兔子玩偶上兩顆紅色的眼睛之一,被替換成了顏色稍淺的粉色珠子。
而那一顆被換下來的紅色珠子,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當小林澄子講完這一周內發生在帝丹小學的怪事之後,毛利小五郎撓了撓自己的脖子:「聽著倒是挺稀奇的,不過既然作品都回來了,就不用再在意這些事情了吧。」
從語氣中聽得出,這位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對發生在小學校園裡的這起事件毫無興趣。
「爸爸,你怎麼能這麼說,」毛利蘭不高興地打斷了自己父親的話,「自己的作品被破壞了,小步美一定很傷心。」
說著,少女關切又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帶粉色發卡的小女孩。
吉田步美輕輕搖了搖頭,猶豫著說道:「步美想知道為什麼有人要拿走小兔子的眼睛。」
自己花了兩三個月編好的小兔子的眼睛顏色被改變了,吉田步美固然有些難過,但身為少年偵探團的一員,旺盛的好奇心讓她更想要探尋這件事背後的真相,以及是否有人需要幫助。
畢竟,所有有紅色珠子的手工作品都被拿走了,做這件事的人一定很需要紅色的珠子吧。
紅色很容易讓大人聯想到血的顏色,因而想到靈異神怪相關的方面。但對於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吉田步美卻覺得是有一個很喜歡紅色的人拿走了所有帶有紅色的串珠作品,然後留下了其中最好看的一顆珠子。
也就是她的小兔子的眼睛。
吉田步美向毛利小五郎說了自己的想法,毛利小五郎倒是沒有嘲笑她,而是想到什麼一般,摸著下巴上沒有理干淨的胡茬問道:「你們學校准備的紅珠子很少嗎?這東西很貴,還是很少見?」
對手工藝一無所知的大叔偵探提出了自己的假設,但馬上就被自己的女兒給駁回了。
毛利蘭搖頭:「手工穿串的珠子很常見,價格也非常便宜。」
她在小學的時候也上過同樣的手工課程,所以對這方面的了解稍微多一些。用於手工穿串的材料都是些塑料的小珠子,看起來亮閃閃的好看,其實都非常便宜。
小林澄子也附和地點頭,證明毛利蘭的話是對的。
站在一邊的安室透出言問道:「請問小林老師你還記得,那些被用替換的粉色珠子和你們學校用的是同一種形狀嗎?」
小林澄子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記得了,不過作品我又讓步美同學帶過來。」
說著,吉田步美從自己的小書包裡掏出一只成人手掌一般大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安室透的掌心上:「就是她。」
安室透仔細端詳,發現由白透色珠子穿成的小兔子的兩只眼睛的確顏色不一。左邊的那只眼睛是紅色,右邊的那一只卻是粉色,而且細看之下,兩枚珠子的形狀大小也有著微妙的區別。
這只兔子的耳朵也用到了粉色珠子,論顏色和用於眼睛的那一顆顏色相差無幾,但款式也並不相同。
結合小林澄子所說的情況……
安室透略加思考之後,俯下身,向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問道:「你們知道學校附近哪裡有賣這種珠子的嗎?」
步美、光彥和元太想了想,一時答不上來。倒是小林澄子很快反應過來,說道:「百貨商場或者雜貨市場基本都有賣這種材料,學校就是從這些地方進的貨。」
思考片刻後,光彥卻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才川婆婆的點心店有賣,惠美和隼人君他們的珠子就是從那裡買的。」
當小男孩提起這件事,步美也恍然大悟道:「對了,這顆金色的珠子也是惠美給我的。學校沒有這個顏色,她就送給步美一顆。」
她說的是小兔子掛在前胸的鈴鐺。安室透把那一枚金色的小珠子捏起來看了看,果然發現它的質地形狀和那枚粉色珠子差不多。
這也正是他問小孩子們而不是小林澄子的原因,小學的安保措施通常比較周密,陌生的成年人很難進入。而老師們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學校的進貨渠道,行事思路也更嚴謹一些,用顏色不同的珠子替換,更像是小孩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何況市場上的塑料珠子都是批發,單價不劃算,老人開的雜貨店和零食店也更可能買到單個的珠子。
安室透想著,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江戶川柯南。
他發現小男孩的注意力並沒有在案件上面,而是隱蔽地打量著沙羅和另一個人——若狹留美。
金發公安警察頓時了然,他說這麼簡單的案子怎麼會難倒這位小偵探。恐怕向毛利小五郎和沙羅求助是假,找個理由把若狹留美和沙羅聚在一起,觀察兩者的反應才是真的。
只不過,為什麼江戶川柯南會認為若狹留美和沙羅之間存在聯系?
第140章 消失的紅色珠子 02
米花町某處居民區的街道上, 浩浩蕩蕩地走著一大群人。
為首帶路的是幾個小孩子,隨後跟著的是一個淺金發年輕人,三名成年女性, 一個中年男人和走在他身邊的女高中生。正是沙羅一行人。
朗姆在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時候借故離開,所以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前往圓谷光彥口中的零食店調查。
幾人又走了一段距離, 走在最前面的圓谷光彥停住了腳步, 指著臨街一座三層小樓的一層說道:「這裡就是才川婆婆的店。」
木頭做的店鋪名牌上刻有風吹雨打的痕跡, 看起來已經使用了很久, 店內的木質裝潢也差不多都是如此, 很有年代感,不過被打掃得非常干淨。
零食店內布置得也很溫馨,彩色的小零食與玩具琳琅滿目, 都配合著小孩子的身高放在木頭架子的中下層,最上面的位置放了一些基礎的家用調料,不過比雜貨店的種類要更加單一。
店裡面只有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小女孩,老人正彎腰在貨架上清點著什麼,帶著老花鏡對著一個看起來是用來記賬的本子念念有詞。
小女孩安靜地坐在櫃台裡面的椅子上看一本書,不像是零食店的小顧客。
「才川同學?」小林澄子一眼就認出這個六歲的小女孩, 就是帝丹小學一年級b班的學生才川麗子。
圓谷光彥向安室透和毛利小五郎解釋道:「麗子同學是我們的同學, 才川婆婆是她的奶奶。」
若狹留美俯下身, 也加入了討論:「我記得小林老師告訴我, 才川的父母常年在國外做生意。所以家長會都是她祖母來參加。」
安室透微微挑眉:「這麼說來, 若狹老師是新來不久?」
言下之意, 她對學生的情況並不是很了解。
若狹留美對他的試探不為所動,裝糊塗地懊惱道:「是的, 我上個月才剛剛調到帝丹小學, 還沒有弄清楚所有學生的家庭情況, 不過我一定會盡快的!」
「所以,圓谷同學能不能再多和我說一些才川同學的情況呢?」這位在公安警察的眼中十分可疑的小學老師轉移話題道。
圓谷光彥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當然可以……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邊的小島元太湊過來搶話道:「那家伙很怪,都不怎麼說話的,也不喜歡和我們一起課間出去玩,每天不是在看書就是擺弄她的鉛筆盒。」
「元太,不可以這麼說女孩子啦。」吉田步美不高興地告訴自己的朋友。
「可我說的是事實嘛。」小島元太嘟囔著。
事實證明,小島元太說的也確實是真的,才川麗子一看到自己的小學老師和同學,第一反應不是驚喜或者打招呼,而是有些驚慌地抱緊自己正在看的那本圖畫書,小步跑上了商鋪二層的家裡。
才川婆婆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直起腰,剛好看到自己的孫女躲著學校的同學和老師,跑得沒影。
老人無奈地嘆了一口:「這孩子。」
她抱歉地看了看小林澄子,覺得自己孫女的行為實在有些不禮貌:「我去叫她下來。」
身為這群孩子的班主任,小林澄子對他們的了解不少,也知道才川麗子的性格就是非常羞怯膽小的類型,在她的父母和妹妹一起出國之後更是如此。
見狀,小林澄子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才川奶奶,我們就是來問您一些事情,很快就離開。」
才川婆婆摘下自己的老花鏡,疑惑地問道:「問我?」
在安室透的提醒下,吉田步美再次從自己的小書包裡面掏出了那只小兔子,高高舉在老人面前:「才川婆婆,您的店裡有賣這種小珠子的嗎?」
老婆婆眯著眼睛看了看,把手中的半框老花鏡摘了又帶,最後無奈地發現自己還是看不清,只好指了指零食店角落處的小平台:「所有的珠子都在那裡,我看不清,你們自己找吧。」
江戶川柯南已經先她一步來到那裡,看了一眼後,迅速拿了一顆珠子回來,放在步美的小兔子右眼邊比了比。
「是一樣的。」他抬頭說道。
毛利小五郎於是向才川婆婆插話問道:「您知道有誰買過這種珠子嗎?」
眉眼溫和的老人搖頭:「這我哪裡記得住,有很多小學生都喜歡買,麗子告訴我說小學裡有手工課。」
安室透簡單看了看放著彩色珠子的木頭隔板,突然問道:「為什麼您這裡沒有買紅色珠子的呢?」
「之前賣完了,聽來買零食的孩子們說學校的手工課已經結課了,我就沒著急補貨。」才川婆婆回答道,「如果你們需要,可以半個月後來看看。」
江戶川柯南問道:「售罄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知道面前的小男孩問這個問題是為什麼,老人帶著疑惑的神情如實回答道:「大概一周以前吧,就是帝丹小學手工課結課前後。」
聽到這裡,毛利小五郎也終於反應過來:「從那之後,還有誰來買過紅色珠子,但沒有找到所以買了粉色的嗎?」
老人剛想搖頭說自己不記得,卻頓了頓,回憶著說道:「之後就沒見孩子們來買過珠子了,不過麗子倒是問過我一次——」
「奶奶!」
在櫃台旁邊的樓梯隔層上,穿著黃色卡通連衣裙的才川麗子一臉緊張地叫了一聲,打斷了才川婆婆的回憶。
「麗子,你剛才怎麼能突然跑掉呢,對老師也不太禮貌了。」小女孩的祖母柔聲責怪道,「要和老師同學道歉,知不知道?」
才川麗子的表情異常緊張,她的雙手緊緊抓著裙擺,聞言快速地點點頭,又看向小林澄子說道:「小林老師,我們出去說好不好?」
還沒等小林澄子表態,才川婆婆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不在家裡說呢,我可以給你們弄些飲料零食,家裡還有很多玩具,和同學一起玩玩多好。你總是一個人呆在家裡,奶奶很擔心呢。」
面對自己祖母的關懷之語,才川麗子卻低下頭,什麼也沒有說,抓著裙擺越來越緊的手顯示出了她很不平穩的心情。
自從安室透和沙羅出現在毛利偵探事務所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灰原哀突然出聲:「我們過來就是想邀請才川同學去外面玩呢,江戶川君你說是吧?」
被她點到的江戶川柯南非常配合地做了一個乖巧的笑臉:「是哦,我們是想要來邀請麗子一起去附近的公園玩,怕婆婆你擔心,所以才讓毛利叔叔和小蘭姐姐一起跟著。」
才川婆婆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輕松,她眯著眼笑得開心,皺紋都堆在一起:「原來是這樣,麗子你和他們去玩吧,天黑之前回家就好,奶奶給你們多帶些零食,一起分享著吃……」
「零食——」
小島元太的口水流到一半,被圓谷光彥掐住小臂,小聲提醒道:「別忘了我們是來干什麼的,元太。」
*
十分鐘後,滿面通紅局促不安的才川麗子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身邊坐著少年偵探團的成員。
「對、對不起。」
又過了三分鐘,終於勉強克服心理障礙的才川麗子小聲對步美說道,聲若蚊蠅,微不可聞。
她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布袋子,將上面纏繞的繩圈扭了許多圈才摘下來,露出裡面一枚小小的紅色珠子。
吉田步美吃驚地問道:「這是小兔子的眼睛?」
「嗯。」
仍舊是很小很小的聲音,卻能聽讀出來有一點點哭腔,才川麗子深深埋下頭說道:「這是我妹妹送給我的,她和我父母很少回來,所以我只有這個。」
灰原哀輕輕將一只手扶在小女孩的肩上,給她遞過去一條干淨的手帕,溫柔地問道:「那為什麼會成了小兔子的右眼呢?」
才川麗子抬起紅紅的雙眼,比起兔子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接過手帕:「在手工課上,不小心弄丟了。」
等到回去找的時候,不擅長交流的她憋紅了臉頰,小聲地向手工課老師詢問,卻得知大部分珠子都已經被她的同學們當成作業的材料領走了。
在剩下的那些裡面,才川麗子沒有找到妹妹送給她的那一顆。
在父母和妹妹出國,和年邁的祖母相依為命後變得越發沉默寡言,不願意和人接觸的才川麗子不敢去問同學,只好想著等到作品展出的那一天再去查看。
但因為對著展覽的手工作業盯了很久,有的小孩子看她一動不動,就跑過來問她在做什麼。才川麗子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又對同學的主動問話感到很不適應。
沮喪和羞怯之下,一來二去,她就想到把這些手工藝品都拿出來,一一查看過後再放回去。
一顆一顆地查看著,終於她在吉田步美的小兔子上面看到了那顆紅色的珠子。
「對不起步美同學,我……」
在場的所有成年人都面面相覷,當案件的真相牽扯到一個小女孩的眼淚時,自詡偵探的幾個人只能是束手無策。
只有沙羅對此感到莫名其妙,銀發咒靈跟著沉默了幾秒,然後偏頭問毛利蘭:「小蘭小姐,為什麼她在哭?」
很容易共情的毛利蘭對這件事的真相感到有些沒來由的難過,聽到沙羅正常音量的問話,少女倏然嚇了一跳:「沙羅小姐,小點聲。」
被才川麗子聽見,可能會對這個內向小女孩敏感的心靈造成打擊。
正巧站在他們身邊的若狹留美聽到這句話,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大概是因為,拿了別人的東西又不能還回去,所以感覺很內疚吧。」
她微笑著向身邊的人問道:「我說的對嗎,安室先生。」
安室透看了看這位小學老師,揚起一抹無辜的笑容:「若狹老師為什麼要問我?」
「哦,對了——」
金發服務生看似不經意想起了什麼,輕輕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說道:「若狹老師不提這件事,我都忘記了。」
「上一次在牧場撿到了一枚紅色的錦囊,應該是牧場那位顧客的,這幾天咖啡店比較忙,我好像忘記交給警察了——」
若狹留美的笑容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僵硬:「不用麻煩警察,那是我的東西。」
安室透恍然大悟:「原來就是若狹老師的,真不好意思,我當時應該問問你的。」
他從外套的內兜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絨布袋,放在若狹留美的手中,微笑道:「這下就物歸原主了。」
雖然只有這個布袋是原裝的。
沙羅的目光不自覺地跟隨著安室透的手部動作,那個小小的紅色袋子散發著美味的咒力味道,讓她垂涎欲滴。
但不行,當她把這個袋子交給風見先生的時候,這名她見過最靠譜的同事就交代,再次看見的時候不能搶奪這個東西,否則,她在公安的線人工作就鐵飯碗不保了。
直到若狹留美把東西收在自己的口袋裡,咒靈的腦子終於又開始遲鈍地運轉起來。
等等。
為什麼她交給風見先生的東西,會出現在波本的手裡?
風見先生不是說這個東西會交到降谷先生那裡嗎?咒靈凝重地想道,得出了一個讓自己不願意接受的答案——
難道降谷先生也和哈羅一樣,被波本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