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12345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綜)暗墮嬸每天都在被感化》作者:陸水硯【完結】

《(綜)暗墮嬸每天都在被感化》作者:陸水硯【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081個瀏覽者
文案:
  
PS:非爽文
PPS:女主前期性格不好
本文將於2018.1.31日入V,入V當天更新三章
  
死後的千繪京給自己定下了三個計劃,一,殘血復活報復社會,二,好馬不吃回頭草甩了前任就得跑,三,顛覆時之政府的統治走上人生巔峰。
畢竟每位暗墮嬸都有一顆想搞事的心。
某日,付喪神們在樓下喊道:「主公,我們又抓到了一位暗墮伙伴,刀帳已經齊啦!」
正在換眼的千繪京一把推開窗戶:「讓你們搶地盤,不是讓你們拐刀男。」
本文又名《我家嬸嬸的暗墮會傳染》,《新的歐刀已經出現,怎麼可以停止不前》,《不想當御主的審神者不是好陰陽師》。
  
食用需知:
ヾ本文女主偏暗墮,心髒愛套路,前期中二嚴重,涉及參與拍賣追殺刀男等情節,慎入。
ゝ女主成長流,以劇情為主,感情為輔,慢熱慢熱慢慢熱。
ゞ你們的留評收藏是我更文的動力!
  
內容標簽: 綜漫 靈異神怪 少年漫 游戲網游 正劇
主角:宇智波千繪京|其它:作者正經系列
一句話簡介:女主只愛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立意:陽光總在風雨後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01章

  千繪京勉強支撐著在樹林中行走,步履踉蹌,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身後蜿蜒了一路血跡,她本人卻渾然未覺。

  逃不掉了……

  果然,一陣悉索聲從頭頂傳來,頭戴狸貓面具的男人翻身躍下樹枝,精准地落在了千繪京面前。

  「只剩半口氣都能反抗到這種地步,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

  對方這樣說著,臉上的獰笑卻是滿含鄙夷與瘋狂,高舉的忍刀硬直劈下,險些砍斷千繪京手中的苦無。

  繼鼬之後,又是來挖眼的忍者嗎……

  她擋開忍刀,苦無的鋒芒直掠敵人的咽喉,可後者的反應極快,大喝一聲,兩波雷電咆哮著襲來,在千繪京原本待著的位置劈出一攤焦黑。

  兩者對峙激烈,震得樹上的枯葉都簌簌飛落了下來。

  「將這兒作為宇智波後輩的墓地,確實是簡陋了點。」

  千繪京呲了呲牙,猩紅色的眼眸中裹挾著復雜的情緒。

  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腹部傷口滲血不止,再糾纏下去的話必敗無疑。

  「慢著!」她跳到遠處,佝僂著身軀質問道,「我們都是木葉的忍者,為什麼你要攻擊我?!」

  這番嚴厲的叫嚷在男忍者聽來不過是個笑話,他朝千繪京揚起了個諷刺意味十足的笑容,語氣愈發冷酷:「你怎麼不問問你親愛的族長究竟做了什麼好事?」

  族長?

  千繪京怒火中燒,滿腔的怨恨通通化為了殺意溢散而出。

  明明是三代親自下達的暗殺任務,為什麼要派其他忍者來截殺,她的兩名隊友全被宇智波鼬殺死,自己好不容易逃了出來,難道又要經歷一次那樣不堪的痛苦嗎。

  對,還有宇智波鼬。

  「鼬在哪兒,我要見他!」千繪京雙目赤紅,一層水霧漸漸漫起,「他一定是知道我沒死,特地讓你來追殺的對不對!」

  她聲嘶力竭,吼完話後猛地咳出一口鮮血。

  嘴角的殷紅似乎是在替她悲鳴。

  男忍者面色陰沉,顯得笑意更加滲人,忽地,他頓住笑聲,結印道:「那,我馬上送你去見他。」

  雷電席卷著冷風呈環裝擴散開來,但出乎意料的,被包圍的千繪京一下子化為粉末散落於空中,與此同時,男忍者四周的空間被劃破,露出了千繪京狼狽不堪的殘破身影。

  「嘖,低劣的幻術。」

  千繪京驀地瞪大雙眼,最後映在瞳孔裡的,是那道泛著青冷寒光的刀刃……

  待血霧消散之後,只剩下一片昏暗。

  不知過了多久,千繪京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發現那裡並沒有血窟窿之類的東西。

  「你是前來任職的候補人員嗎?」

  一個略顯嚴肅的普通男音在不遠處響起,她愣了一下,回答道:「大概……」

  「那群溯行軍竟然敢對政府發動奇襲,真是膽大妄為,」男子慍怒,連帶著翻閱紙張的動靜都變得粗暴起來,「就資歷而言,其實遠輪不到你這名候補去本丸就職,但這次情況特殊,溯行軍打破的時間障壁數量超出了我們可以承受的常規範圍,所以高層決定提前啟用你,你做好准備了嗎?」

  千繪京大致聽明白了一些,點頭。

  她的眼睛被一層繃帶蒙著,只能勉強看清對面有個正坐在椅子上翻動書籍的男人,旁邊則站著一名女子,女子從頭到尾都沉默著,沒有開口講話。

  通過氣息,她能感知到這間房子外面有五個人在走動,沒有殺意,很安全。

  「那麼,」男子頗為頭疼地打量著眼前這位裝扮怪異的少女,說道,「先登記一下名字吧,等會兒狐之助會帶你去本丸處理相關事項。」

  「千繪京,宇智波千繪京。」

  身為暗部成員,她以極強的偵查力與反偵查力而備受火影青睞,雖說平常只是負責審訊犯人,但偶爾也會參與有間諜性質的工作,所以對陌生環境有著異於常人的適應能力,她跟著狐之助向前走去,繃帶之下的黑眸是一片清明。

  「主公很冷靜呢,」狐之助邁著步子,忍不住回頭看向千繪京,「看主公的打扮……似乎是忍者吧?」

  千繪京反問:「你也知道忍者?」

  「嗯,我的頭腦裡記載著很多知識哦,以後一定可以幫上主公很多忙的。」

  這番話並沒有得來對方的贊揚,見狀,狐之助不免有些尷尬,它只好抬著步子繼續往前走,約莫十分鐘後才停下。

  「主公,請來挑選您的初始刀。」

  狐之助這樣說著,千繪京卻看不清具體的景像,她的視力越來越差,如果不好好休養的話說不定就得一輩子戴著繃帶生活了。

  「你幫我選吧,」她的語氣毫無波瀾,「按照你的意願來就好,不用問我的意見。」

  「哎……」

  上挑的尾音令狐之助的疑惑表現得更加明顯,它本想再勸勸千繪京,可後者的表情太過認真,怎麼看不像是會聽勸的類型,無奈之下,它只好用點兵點將的方法選了一把初始刀。

  下一刻,千繪京便覺得房間裡的光線忽然增亮了不少,盡管有繃帶護著,她也很難睜開眼睛。

  直到鼻子上落下了一片微涼花瓣。

  一個隱約模糊的少年輪廓,正交織在斑駁的光點之中。

  「阿拉……」嗓音是獨屬於少年的圓潤,「這裡就是本丸嗎?」

  說罷,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千繪京身上。

  在審神者提問之前,被鍛造出來的付喪神應該要先做自我介紹才對。

  「我,加州清光,河下游的孩子,河原之子呢,難以上手不過性能一流哦,請好好地……」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春櫻落了滿屋,軟風卷起花飛若雪,陽光漸次暈染著明艷的碎瓣,花影重疊,映襯得這番麗景格外嬌艷。

  當柔軟的花瓣落在千繪京的指尖,輕輕蹭過自己肌膚時,清光的睫毛隨著心發出了無聲的微顫。

  「主,主公……」

  她靠近兩步,指腹輕抹過他的眼角,慢慢蹭過上揚的眼尾,動作溫柔而充滿憐惜,清光恍若受驚的幼崽,怯生生地任由她撥弄。

  暖暖的鼻息煽動著甜膩味道的發酵,糾纏綿密。

  柔軟的掌心貼合在他悄悄紅起來了的臉頰上,撫弄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都感覺得清清楚楚。

  膚色,在溫度的傳遞中逐漸過渡變化。

  他的嘴唇微微張著,不經意間,那透著些許涼意的粉色指甲與鮮嫩水潤的唇瓣輕擦而過,留下一絲戀戀不舍的余溫,旖旎著青澀的心悸。

  清光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些。

  「主公……」他倍感緊張,臉頰滾燙,胸口的起伏次數也更加頻繁,「這是……」

  「抱歉,我的視力不大好。」

  聞言,清光這才注意到千繪京雙目上的繃帶,他怔愣片刻,搖頭,圓潤的嗓音略帶沙啞:「不,該說抱歉的是我,居然沒有……」

  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千繪京探身,溫熱的氣息噴灑著清光的紅軟耳垂,仿佛情人間的低喃廝磨。

  盡管是做著這麼親密的動作,她仍然保持著平穩到了極點的呼吸。

  「請多指教了,清光。」

  清光擦去鼻尖沁出的薄薄汗珠,有些羞赧地躲過對方的視線,過了很久才開口:「啊……請多指教……」

  雨霧彌漫,淺淡如煙,不出一會兒,雨點便穿過微涼的空氣,滴落在了庭院花樹中。

  「雖然是剛建成的本丸,但基本的資源還是有的,」狐之助跳到矮桌上,建議道,「主公要不要考慮一下鍛造新的刀劍,人手不足,讓加州先生包攬全部工作的話是不是太累了?」

  千繪京摩挲著茶杯邊緣,不鹹不淡地問道:「清光,你會累嗎?」

  正坐在旁邊塗抹指甲的清光伸展五指,細細觀察了一會兒是否有未塗均勻的地方:「不會,我很高興主公能使用我呢。」

  「這是好事,」千繪京思索片刻,「不過狐之助說得在理,明天我們可以試著鍛一把新刀。」

  清光扭轉指甲油瓶蓋的手微微一頓。

  得到滿意的回復,狐之助搖了搖尾巴,離開屋子到鍛刀室裡准備材料去了。

  千繪京飲了一口茶,淡白的裊裊香氣將她的臉部輪廓洇染得不怎麼真切:「你好像不太同意我的決定。」

  「我……」

  「剛才擰蓋子的時候,停頓了吧?」

  清光無奈地笑了笑:「主公的感覺真是敏銳呢。」

  千繪京不置可否。

  「我能問一個失禮的問題嗎,主公?」

  「嗯?」

  「其實……您看得見對不對?」

  「近距離的東西看得見,不過遠一些就很難看清了,」千繪京指向庭院中的一株楓樹,「比如它,我分不清究竟有一個還是有兩個。」

  清光隨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純粹如玉的紅眸中閃過幾分詫異:「近視的話確實很不方便,不過有我在旁侍奉,主公只需要盡情吩咐就好了。」

  輕風掠過,秋葉在雨中沙沙作響。

  「其實我以前視力挺好的,後來是因為某個人……」

  清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過來。

  「我開玩笑的,」千繪京勾了勾唇角,「遺傳而已。」

  「哎……什麼嘛,」清光有些委屈地嘟起嘴,帶著些撒嬌意味地說道,「主公真愛吊人胃口。」

  千繪京沒有回話,只不過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其實她以前視力挺好的,後來是因為宇智波鼬才變成了今天這幅樣子。

  暗部執行任務期間,那個淡漠的少年冒充援兵對整支隊伍下了幻術,千繪京在幻術上造詣頗高,原以為可以逃過一劫,誰知最後還是無法逃出鼬的追擊,被苦無殺死在村莊裡。

  『對不起。』

  他是這樣對她說的。

  騙子。

  明明昨天才接受了婚約,怎麼反悔得這麼快?

  倒地之後,她仍然殘存著一絲意識,可就連這點逃命的機會也在一個男人出現的瞬間消失了,對方試圖取走她的寫輪眼,而她在眼睛尚且完好的情況下真真切切地看清了男人的護額圖案。

  木葉,那個她一直信仰並且用生命守護著的村子,已經不再需要她了。

  這間屋子的角落裡立有一面落地鏡,她抬眸,剛好迎上自己的視線,熟悉的面容綁上了一條白色的遮眼布,輕輕地撫上眼睛,陌生的粗糙感從指尖傳來,她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時刻苦銘心的痛。

  一切都是拜他們所賜。

  鏡中之人的眼底突然湧起一種不甘和恨意,房間的光線都莫名暗了幾分。

  宇智波千繪京,並不打算老老實實地成為一位幫助時之政府維護歷史秩序的偉大審神者。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顛覆一次這所謂的高層統治。

  應該會很有趣。

  次日,狐之助將千繪京帶到了鍛刀室內。

  「這些就是初始資源的庫存清單了,」它叼著一張紙,含糊不清地說道,「請先確定一下數量吧。」

  千繪京接過清單,將為數不多的資源劃分了一些出來:「木炭,玉鋼,冷卻材,砥石……算了,全都用七百五十份。」

  「了解!」

  得到明確指令,狐之助推開鍛刀室的障子走了進去,沒過多久,裡面就傳出了手錘在鋼料上敲打的清脆聲響,千繪京隔著障子都能感受到火爐的炙熱溫度,於是她走到室外等候,在涼爽的環境下度過了漫長的三個多小時。

  冷卻完畢後,狐之助帶著刀具來到她身邊。

  「主公,該注入靈力了。」

  千繪京將身體裡不屬於查克拉的那部分力量注入刀具,剎那間,櫻花的清幽香氣迸發而出,淺粉櫻瓣於室中翻飛輕旋。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道陌生的氣息忽然出現在身後,她條件反射地拿起苦無朝後方刺去,速度快得只剩下殘影。

  苦無劃破了鶴丸頸部的皮膚,血液順著精致的鎖骨浸透白衣,恍若雪地裡綻開鮮紅的花叢,異常奪目。

  「真是讓人驚訝的歡迎方式啊,主公,」或許是痛感不明顯,鶴丸並未在意,「嘛,這樣是不是更像鶴了呢?」

  千繪京將苦無收回忍具包,說道:「我還以為是奇襲,失禮了。」

  狐之助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那個……鶴丸殿,你沒事吧?」

  鶴丸隨手拂去脖子上的血珠:「不礙事。」

  話音落下,他又補充道:「我是鶴丸國永,被打造於平安時代,剛才的登場太突然,一不小心就嚇到主公了啊。」

  聽著他帶笑的調侃話語,千繪京毫無所動,她緩緩開口,正想讓狐之助再去鍛一把刀出來,加州清光突然闖入眾人的視野中。

  「主公,時之政府的文書到了,說是一名叫做鬼燈的地獄輔佐官有要事找您。」


第002章

  第二次來到時之政府,千繪京已經沒有了最初的迷茫。

  但她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莫名的壓抑感。

  上次來的時候,有這種氣息嗎……

  她將一枚手裡劍藏於袖中,大步走了進去。

  時之政府有專門的接待員,那些人員看見她胸前佩戴著的審神者勛章和眼睛上的繃帶,主動帶她來到了部門管理者的辦公室。

  「您找我有事嗎?」千繪京畢恭畢敬地問道。

  翻動書頁的聲音停止,隨後傳來的是男人略顯遲疑的話語:「宇智波對吧……你在本丸的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

  為了穩妥,千繪京又添上幾句:「食堂溫泉馬廄還在建設中,另外也鍛造出了太刀鶴丸國永,正在准備出陣的事,大人有什麼需要囑咐的嗎?」

  意料之中的,男人的情緒變得焦躁了很多,按壓簽字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不,怎麼說呢……你倒是很上道啊。」

  「承蒙大人信任。」

  千繪京微微鞠躬,眼神忽地一凜,迅速擲出手裡劍,而目標也在同一時間離開陰影處,揮動狼牙棒截下前者的攻擊,手裡劍掉落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哐當」聲。

  來者身穿黑色和服腳踩木屐,看上去是極其悠閑的打扮,狹長的雙目中卻蘊含著相當明顯的凶狠之色。

  「鬼燈大人,請不要動怒!」男人慌忙站起身來,「宇智波,你太魯莽了!」

  面對上司的指責,千繪京並未表現出半點驚慌,反倒像是沒事人一樣,神情頗為平淡:「抱歉,我以為是偷襲者。」

  「什麼偷襲者,這是地獄第一輔佐官鬼燈大人!」

  「其他的事先放到一邊,」鬼燈說道,「這位就是宇智波千繪京?」

  男人推了推眼鏡:「啊……就是她,最後一名審神者候補。」

  千繪京一聲不吭地打量著這名陌生男子,眼中的警惕被繃帶很好地掩藏了起來。

  仿佛察覺到了她的異常,鬼燈轉過頭來,嗓音沉穩得沒有絲毫起伏:「雖然這麼說很突然,但我認為有一件事情你必須知道。」

  「你……已經算不上是人類了。」

  原來,千繪京在被木葉忍者殺害時的執念太強,亡魂怨氣過重,已經從普通亡者化為了半人半鬼的狀態,按理來講本該進入地獄,誰知時之政府趕在她死亡前將她定為了審神者候補,審神者可以是任何身份任何人,千繪京的情況雖然特殊,但仍然能被時之政府接受,可地獄那邊不好交差,無奈之下,閻魔大王只能派輔佐官鬼燈前來協商。

  「如果你沒有正式展開審神者的工作,我是打算讓你辭職去地獄幫忙的,」男子摁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可現在……」

  果然。

  千繪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些許。

  不同於男子的焦灼,鬼燈展現出了絕對的理智與冷靜:「既然是先例,那就創造出一種新辦法好了。」

  彼世亡者數量增多,獄卒稀缺,戰鬥力超強的千繪京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換句話來說,她要在管理本丸的同時兼任獄卒。

  男子看向千繪京:「你意下如何?」

  「我沒意見,」後者回答道,「我會把兩項工作都完成到最好。」

  聞言,鬼燈收好手裡的狼牙棒,轉身面向男子:「既然如此,還請你幫忙調整一下宇智波的任務量,以保證她有充足的時間去地獄工作。」

  「當然,當然。」

  從辦公室到時之政府門外的這段路程,千繪京一直都與鬼燈保持著一後一前的行走順序,謙卑態度盡顯。

  不久後,渾厚的男音在耳邊響起:「你身手不錯。」

  千繪京:「謬贊了。」

  「生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忍者。」

  「殺過多少人?」

  「忍者的職責分為很多種,」千繪京斟酌著用詞,「雖然有時會殺人,但我主要負責審訊。」

  鬼燈的腳步頓了頓:「你倒是塊當獄卒的好料子。」

  「大人過獎了。」

  他在來之前瀏覽過千繪京的生前資料,不詳細,但也足夠判斷出這人的性格。木葉忍者,暗殺戰術特殊部隊小分隊隊長,身手矯健行事狠厲,思維縝密處變不驚,簡直是就任獄卒的最佳人選。

  思及此處,鬼燈竟產生了一種沒能先下手為強的遺憾之感。

  「對了,」他停下腳步,「方便的話,能否去你的本丸看看?」

  時之政府威名遠揚,身為輔佐官的他理應去其管理下的組織學習一番。

  另一邊,加州清光還在帶領鶴丸參觀本丸。

  「因為是昨天才建立的本丸,大部分設施都尚未完成,」清光望著遠處剛裝潢到一半的食堂,說道,「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鶴丸哼完最後的小調,興致勃勃地問:「吶吶,主公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清光思索片刻:「不太清楚,我是昨天才來到本丸的。」

  「那主公的愛好你也不知道嗎?」

  「喜歡安靜,除此之外還……」

  話音未落,他忽然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清光,」千繪京迎面走來,「幫鬼燈大人添杯茶。」

  清光愣了一會兒,還沒等他回話,鬼燈便打斷道:「不用麻煩了,我只是來隨意看看而已,不屬於視察工作範圍。」

  「鬼燈大人想看什麼地方?」

  「從已經建成的設施開始就好。」

  千繪京應聲,領著鬼燈往鍛刀室走去。

  清光和鶴丸也一並跟了過來。

  鍛刀室的工匠正在休息,見到千繪京,他們紛紛起身鞠躬,然後等待指示。

  鬼燈環視四周,問道:「刀劍男士們就是在這裡誕生的?」

  「與其說是誕生,倒不如說是被召喚,」千繪京將特制計數器遞給鬼燈,「大人可以親自體驗一下鍛刀的過程。」

  後者注視著手中的計數器,伸出手指隨意撥弄了一下,工匠接過後直接走進鍛刀室裡了。

  捶打鍛造的響聲從室內傳來,千繪京看了眼牆壁上的計時器,決定先帶鬼燈去其他地方轉轉。

  「主公,」鶴丸繞到她身邊問道,「這位是?」

  「地獄第一輔佐官,鬼燈大人。」

  「哎,地獄嗎?從來沒去過呢。」

  「那是亡者去的世界,你去干什……別動!」

  千繪京躲過鶴丸企圖拿掉她繃帶的手,心裡產生了異常強烈的排斥感,不過她仍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說道:「如果不想被折斷的話,還是少點惡作劇比較好。」

  折斷對於刀男而言是最殘酷的處罰,鶴丸卻毫不介意,他認為千繪京只是在開玩笑,笑容還是如往常般燦爛:「啊哈哈,剛才一定嚇到主公了吧,抱歉抱歉。」

  千繪京並不回應。

  「主公明明看得見,為什麼還要蒙住眼睛呢?」

  「這件事情我已經告訴過清光了。」

  「主公的意思是讓我去問加州嗎?」鶴丸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可是我更想讓主公直接告訴我呢。」

  似乎是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加州清光連忙上前打圓場:「還是我來跟你說吧,其實主公她……」他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主公近視了。」

  「近視了蒙著眼睛看東西不是更模糊嗎?」鶴丸有些疑惑,「那主公的日常生活怎麼辦?」

  在兩人對話的時候,千繪京已走到了鬼燈旁邊。

  雖然距離很短,但他們的行走順序還是前後型的。

  千繪京無時無刻不在遵守與上司相處的禮儀。

  「他說得不錯,」鬼燈面無表情地開口道,「近視了不應該遮住眼睛。」

  千繪京心下一沉,慢慢拉開了與對方的距離:「我有自己的原因。」

  她總覺得這雙眼睛不太對勁。

  鬼燈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他只默默看了千繪京一眼,語調不變分毫:「是嗎。」

  「嗯,訓練場離這裡有些遠,大人不嫌麻煩的話可以先過去參觀一番。」

  待鬼燈逛完本丸,天色已近黃昏,淡淡的紅暈蔓延於天際,逐漸觸及到了地平線。

  「大致情況我了解了,」鬼燈落下記錄冊上的最後一筆,墨水因余暉泛出了柔和光澤,「感謝你的配合,我這邊也會讓閻魔大王盡快安排出你的班次。」

  千繪京鞠躬:「哪裡,辛苦大人特地跑一趟了。」

  「另外,我有件事不得不問你。」

  那雙恍若深潭一般的黑眸隱隱染上了些許疑惑情緒。

  「為什麼能這麼平靜地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雖然地獄不乏混血種,但像千繪京這種因為執念產生異變的例子還是很少見。

  對此,千繪京並不在意:「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坦然接受,我是被父母如此教育著長大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鬼燈仿佛透過那層破舊的繃帶,看見了她混合著不甘與怨恨的復雜眼神。

  以後還是多留意一下好了。

  棘手的輔佐官走後,狐之助從遠處跑來,高聲大喊:「主公,鍛造結束了!」

  ……

  「哈哈哈,沒想到我這位老人家居然是第三位來到本丸的付喪神。」

  注入靈力後,鍛造出來的新月狀太刀在櫻花紛飛之間變成了一位穿著華麗紺色狩衣的俊美男子。

  見到來者,鶴丸眼前一亮,招呼道:「是三條家的三日月宗近嗎?」

  三日月循聲望去:「哦呀,鶴丸你也在啊?」

  「比你早來幾個小時,這下子本丸可……主公?」

  話剛說到一半,他發現原本應該站在旁邊的千繪京已經走到了三日月面前。

  前者伸出胳膊,兩秒後又放了下來:「請蹲下來一些。」

  三日月微微蹲身,印有上弦月的溫和雙眸流露出了些許好奇。

  當千繪京的掌心貼上他臉頰的那一刻,他常年波瀾不驚的面容終於染上了一絲錯愕。

  見狀,加州清光解釋道:「主公的視力不大好。」

  「啊,原來如此,」三日月眉眼一彎,「那就請主公好好記住我吧。」

  看著千繪京在對方臉上的撫弄,鶴丸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除他以外,每位付喪神應該都會迎來這種特別的歡迎方式吧?

  「加州,」鶴丸低聲問道,「你剛來本丸時,主公也是這樣撫摸你的嗎?」

  大概是他的話意太模糊,清光竟不由得紅了臉:「主公只是想分辨清楚每個人的長相而已!」

  「……我沒其他的意思,你是不是想歪了?」

  「沒,沒有!」

  松開手,千繪京看向站在木材堆上的狐之助:「剩下的材料就這麼多了嗎?」

  「嗯,」狐之助環視四周,「主公要繼續鍛刀嗎?」

  本丸付喪神只有三位,連內番都不夠,更別提出陣和近侍,排除建造所需的材料,千繪京讓狐之助把剩下的部分分成少量多份,依次送入鍛刀室內。

  加州清光:「主公,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

  「我要去辦公室處理文件,」千繪京回答道,「我把靈力儲存在了小紙人裡,鍛造完畢後你們記得給新刀賦予人形,另外,沒有重要的事不能來打擾我。」

  審神者的工作比想像中的復雜很多,不僅要及時閱讀政府頒布的新公文並對此提出修改意見,還要在第一時間把本丸的建設進程記錄下來,提前整理好例行會議的講述資料,不僅如此,還有大量的本丸內部工作要安排,在此期間必須時刻做好被政府傳召的准備。

  千繪京打開文件夾,開始書寫今天的記錄。

  由於以前擔任過隊長的副手,她填起表格來格外熟練。

  約莫一個多小時後,屋外傳來了一陣接一陣的嘈雜聲,千繪京微抬眼眸,見窗邊有顏色各異的身影不斷跳動著,似乎是想看清辦公室裡的東西。

  「都說了主公正在工作,不可以打擾她!」察覺到自己的音調過高,加州清光趕緊壓低嗓門喊道,「擅自進入的話主公會生氣的!」

  「哎?但我想看看主公啦。」

  「我也想我也想!」

  「吶吶,我們干脆一起衝進去給主公一個驚喜怎麼樣?」

  雜亂且稚嫩的孩童嗓音,沒有一個是重復的。

  大約……有七名。

  筆尖一不小心戳破了紙張。

  千繪京已經想像出了辦公室大門被強行突破的情景,但不知為何,門外的喧鬧聲逐漸消失了,她等待片刻,直到他們的氣息全部散去後才接著工作。

  與此同時,電腦屏幕上的圖標亮了起來。

  為了方便交流,數百名審神者私下裡以五十人為單位組成了不同的聊天室,千繪京也是成員之一。

  【583號審神者:哈嘍 o(*≧▽≦)Ш ~】

  千繪京看了一眼消息,果斷低下頭去填寫材料申請表。

  【583號審神者:590號,你在嗎?】

  無人回應。

  【583號審神者:這個時間段大家應該都在安排明天出陣的事吧,說沒有開電腦我是不會信的,不要這麼冷漠嘛,回應我一個眼神也好啊∼】

  千繪京直接拔掉了電源插頭。

  反正只是同事之間的普通聊天,無關乎任務,怎麼處理都沒關系。

  晚風悄然拂過青石方磚,留下一地寥落,而此時,屋裡的暖暖燈光與黑夜明暗交織,朦朧了幾痕月色。

  千繪京環臂站在窗前,沒過多久,手便不自覺地撫上了繃帶,輕輕一拽,那破舊的白布順勢落下地去。

  她試著睜開雙眼,誰知就在瞳孔接觸到外界空氣的瞬間,一陣強烈的刺痛感猛然襲來,她趕緊撿起繃帶,壓著粗糙的布面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動。

  「可惡……」

  整整兩天了,還是沒有好轉。

  隨著疼痛的增加,宇智波鼬的身影逐漸浮現在腦海裡,真切非常。

  遲早有一天,她會讓他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拉上窗簾,千繪京坐回座位,隨後將手臂疊放在桌上,腦袋一歪,睡了。

  或許是太久沒有在這種安全的環境下休息的機會,她今夜睡得格外踏實,整個身體都處於放松狀態,連門被打開的聲音都沒能驚醒她。

  恍惚間,千繪京感覺有東西在舔舐她的指尖。

  濕濕的,熱熱的……

  她驀地瞪大雙眼,用手撐住椅子縱身躍上桌面,繼而抽出苦無抵在那東西的肚子上——

  老虎?

  不,應該是虎崽。

  看清這團毛茸茸的「偷襲者」,千繪京心裡泛起了疑惑,虎崽也趁此機會逃離了她的鉗制,朝大門的方向跑去。

  「對,對不起!」

  千繪京望向門邊,發現一名淺金色短發男孩正怯生生地站在那裡,懷抱虎崽手足無措。

  「那個……」他低下頭,帶著十分明顯的顫音說道,「抱歉,我沒有追上它……」

  五虎退緊閉雙目,低垂的睫毛慢慢被眼淚浸濕,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渾身都在發抖。

  察覺到千繪京的靠近,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肯定……會被責罵的吧?


第003章

  五虎退一直低著頭,懷中的虎崽似乎感受到了主人不安的情緒,喉嚨裡發出了類似於嗚咽的低吼聲。

  他今天起得很早,在去食堂的途中路過審神者辦公室,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出於好奇,他打算趴在窗邊偷看一會兒,誰知肩膀上的虎崽從未合攏的窗戶裡鑽了進去,他一時心急,竟忘了加州清光的囑咐直接闖入辦公室,現在,他只能漲紅著臉等待審神者的處罰。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五虎退的心情也更加忐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頭頂上落下了溫柔的撫摸時戛然而止。

  「主公?」五虎退仰起臉,不安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些,「您這是……」

  「出去。」

  「哎?」

  知道對方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不少,千繪京面無表情地重復道:「出去,別讓我說第三次。」

  審神者冷淡的話語令五虎退瞬間回神,他匆匆鞠躬,趕緊轉身朝門外跑去。

  還是再鍛造一把性格沉穩可靠的刀比較好。

  千繪京將數據表上的褶皺撫平,如此想道。

  她果然不擅長應付小孩子。

  本丸裡的刀總共有十把,除開內番,出陣的人數勉強足夠,經過再三思量,千繪京決定讓鶴丸帶著短刀去函館,雖然這男人平時沒個正經,但比起內番和近侍之類的工作,還是讓他去挑戰合戰場更合適。

  「首次出陣就擔任隊長嗎?」鶴丸戴好佩刀,說道,「真是讓我嚇了一跳啊。」

  狐之助跳上亂藤四郎的肩膀:「主公說無論任務成不成功,都要以安全為前提保重自身。」

  聞言,鶴丸驚訝了一下:「我還以為主公是那種對任務要求很嚴苛的女性呢。」

  「對了對了,」今劍高舉手臂,打斷道,「主公不來為我們送行嗎?」

  加州清光懶懶地抬眸:「本丸剛建成,主公要處理的事還有很多,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有限的資源人力安排好已經很不容易了,怎麼可能會來送行。」

  「嗚……真失望。」

  鶴丸笑了笑,然後將手豎在嘴邊作喇叭狀,面對辦公室的方向大喊:「放心吧主公,我一定會給你帶來完全勝利的!」

  千繪京把窗戶關上了。

  由於本丸太過空曠,窗戶合攏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鶴丸卻不以為然,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

  「我們出發吧!」

  那如霜雪般純白的衣袖在半空中旋出了好看的弧度,伴隨著清風微漾,逐漸消失不見。

  此時,千繪京還在處理公務。

  「主公,」敲門聲忽然響起,「我能進來嗎?」

  千繪京應了一聲,加州清光便端著托盤走進來,他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審神者,而是堆積如山的文件資料。

  越過那堆文件,只能勉強看見千繪京的頭頂。

  「您太辛苦了,休息一下怎麼樣?」加州清光搬開文件,將茶水放在辦公桌上,「雖然工作很重要,但主公的身體健康也不容忽視。」

  回答的他是對方一貫的清冷簡潔:「沒關系。」

  「可您已經做得非常好了。」

  「總會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加州清光無奈地叉起腰,眉頭微蹙。

  「還有事嗎?」千繪京抽出下一本文件夾,「沒有的話就去其他地方吧,我工作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

  換做以前,加州清光一定會乖乖離開,但千繪京的臉色與前兩天相比顯然蒼白了幾分,他搖頭,態度有些強硬:「照顧好主公是我的責任。」

  「聽從我的命令是你的義務。」

  加州清光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可那份作為付喪神的責任心又不能放下,就算這麼做會失去疼愛,他也准備繼續勸下去。

  「主……」

  話音未落,另一個高喊聲便蓋過了他。

  「主公——」狐之助闖入辦公室,急忙嚷道,「刀,刀裝出現問題了!」

  它在送走第一部 隊後順道去檢查了刀裝,卻發現原本應該被付喪神佩戴在身上的金色刀裝排列得整整齊齊,半枚都沒有少,反倒是盛著最低等級刀裝的盒子不翼而飛,如果它沒猜錯的話,盒子應該被鶴丸帶走了。

  解釋完,狐之助快速低下頭:「萬分抱歉,是我失誤了,竟然沒有在出陣前提醒隊員檢查刀裝!」

  加州清光看向千繪京,眉宇間滿是緊張。

  後者沉默片刻,為報告畫上句號。

  「清光,把我的忍刀拿來。」

  鉛灰色流雲填充著天空,濃厚的悲愴是這個世界的所有。

  函館的某處樹林中,鶴丸咬緊牙關硬扛下敵人的重力一擊。

  「鶴丸先生……」五虎退靠在樹邊,眼中混合著驚愕與擔憂,「您,您不要緊吧?!」

  「沒事兒,你們快走——」

  任誰都能聽出這其中的勉強。

  亂扶起五虎退,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時間溯行軍,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邊倒的局勢,太糟糕了。

  「快把五虎退帶到安全的地方,」鶴丸握緊刀柄,憑借所剩不多的力氣打偏了溯行軍的太刀,「記住,絕對要找到今劍!」

  「可,可我不能丟下隊長……」

  鶴丸執刀砍向溯行軍,還沒等喘口氣下一個敵人又衝了上來,他堪堪躲過,厲喝道:「別說了,快去!」

  亂咬住嘴唇點了點頭,正想和五虎退一起離開,誰知眼前刀光一閃,突然現身的溯行軍已經將刀鋒對准了他們的胸口。

  五虎退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得身體被人猛地一推,踉蹌著倒在了太刀的攻擊範圍之外。

  「亂!」

  鶴丸聞聲回頭,與他對峙的溯行軍趁機踢了他一腳,緊接而至的就是泛著刺目寒光的鋒利太刀,鶴丸趕緊躲閃,卻還是被飛速刺來的刀刃割傷了手臂。

  在疼痛感湧上的同時,他不由得想起了出陣前對千繪京下的保證書。

  『放心吧主公,我一定會給你帶來完全勝利的。』

  一抹滿含自嘲意味的笑容在他嘴角浮起。

  千鈞一發之際,溯行軍忽然停止了揮刀的動作,它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仿佛僵住了一般,鶴丸怔愣兩秒,目光下移,發現對方的腹部不知從何時起冒出了一把短刀,鮮血流淌,在地上形成駭人的圖案。

  「閃開!」

  聽到這話,鶴丸條件反射地往旁邊躲去,只一瞬間,企圖偷襲的溯行軍的頭顱就從脖子上掉了下來。

  千繪京任由血液濺上自己的臉,隨後旋身,殘影在數十名溯行軍中間穿梭掠過,當腳尖落地的剎那,固定馬尾的束帶還沒來得及落下來,剛才經過的地方全被噴湧而出的鮮血覆蓋,紅色的雨落在茵茵綠地之上,格外顯眼。

  見狀,鶴丸從地上爬起來,眸中的驚訝顯而易見。

  人類居然會擁有這麼強悍的實力,實在是令他難以置信。

  看似輕巧無力的刀法卻足以割斷骨頭削爛內髒,並且速度快得無法用肉眼捕捉……

  「啊啦,主公的嚇人方式還真特別……」

  鶴丸有氣無力地跌坐在樹下,緊繃的神經頓時松緩不少。

  雖然得到了支援,但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上來講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

  千繪京側過頭,像是沒看見他一樣直接奔往反方向,繼而縱身一躍,手裡劍紛紛沒入了溯行軍的頸脖。

  她微抬眼眸,見懸崖對面還有一團模糊不清的黑影,於是幾個跳躍從吊橋草繩上踩過去,矮身蓄力,一個突刺貫穿了那漏網之魚的胸膛。

  「是主公嗎……」亂藤四郎跪坐在原地,臉上的錯愕慢慢變成了驚喜,「太,太帥了!」

  鶴丸走到懸崖邊,把亂和五虎退從地上拎起來。

  忍者的進攻方式以暗殺為主,對速度的要求是一等一的高,千繪京無疑已經達到了一流水平,時間溯行軍在捕捉到她的氣息之前就會被殺,哪兒還有反擊的機會。

  當千繪京抱著昏厥的今劍回來時,亂立刻跑到了她面前,忙問:「主公,您有沒有受傷?」

  「沒有,」千繪京回答道,「該走了,清光還在等我們彙合。」

  不知為何,亂對她的崇拜感更強烈了。

  「抱歉,主公,」鶴丸的語氣少了幾分玩笑,「這次出陣太失敗了。」

  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五虎退攥住衣角,細聲細氣地辯解道:「這件事情不能全怪鶴丸先生,我們也有責任……」

  千繪京默默地聽著,片刻後問:「你認為隊長的職責是什麼,五虎退?」

  被點名的小短刀愣了愣,好半天才回神:「那個……帶領隊員取得勝利?」

  「還有確保任務的可完成性,以及對任務途中各種危險的預判,審神者命令隊長,隊長控制隊員,身為任務中樞的他應該隨機應變重新組織陣型,用合理的戰術取得勝利或帶領隊員安全撤離。」

  五虎退被她的嚴厲嚇得倒退幾步,身體也跟著瑟縮了一下:「對不起……」

  「今晚之前把檢討交給我,」千繪京對鶴丸說道,「如果這孩子沒辦法修復,你會受到更嚴重的處罰。」

  昏迷中的今劍似乎是感受到了極大的痛苦,不安地低吟出聲,隨後又往千繪京的懷裡蹭了蹭,過了許久情緒才穩定下來。

  看到這一幕,鶴丸有些愧疚地斂眸:「啊,我知道了。」

  回到本丸後,身受重傷的五虎退和今劍都被送去了手入室,由藥研進行治療,這是短刀們與千繪京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原本還非常期待的秋田藤四郎趕緊躲到了藥研身後。

  「怎麼了?」後者有些疑惑地問。

  面對他的問題,秋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壓低嗓音,眼神緊張而無措:「主公看起來好凶……」

  千繪京將這話聽了個真切,但並未在意,她望向藥研,說道:「治療大概需要多久?」

  「很難估計,畢竟本丸的土地荒廢了這麼久,藥田的收成都在平均數量之下,而且醫療設備還在維修更新……」

  他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正當大家都束手無策時,千繪京一聲不響地走到亂身邊蹲下,手掌平放在他手臂的傷口上,綠光乍現,只過了幾秒,那些細碎的傷痕便消失得干干淨淨。

  「竟然恢復了!」鯰尾藤四郎跑上前,抓著亂的手臂左瞧右瞧,「主公,這是你的超能力嗎?!」

  短刀們全都圍了過來,滿臉的不敢相信。

  三日月緩步走近,悠悠然開口道:「非常神奇的能力呢,主公。」

  「只是最基礎的掌仙術罷了。」

  暗部執行任務時極難得到治療,所以每個分隊都會有懂得一部分掌仙術的隊員,沒有醫療忍者那麼專業,卻也不至於因為傷勢過重耽誤任務進程。

  「我只能治療一些外傷,其他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藥研,」千繪京微微一頓,強調,「不用節省材料。」

  藥研點了點頭。

  做完這些,千繪京打算去辦公室找找有沒有跟忍術相關的書籍,可剛到走廊,她就反應過來刀男少了一位。

  夜色漸染,將世間萬物藏於寂靜之中,唯有天際的一方月色與屋內燭光能驅走這份清寥。

  鶴丸扯落腰間的腰帶,衣裳頓時松散開來,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結實的背部。

  那本該是一塊光潔白皙的皮膚,現在卻布著猙獰血痕。

  他將上衣完全脫掉,然後就地坐下,開始纏繃帶。

  「嘶……真痛啊。」

  本丸付喪神不多,負責醫治的人又只有藥研一個,如果他去手入室,前者的注意力一定會被分散,這樣的話今劍就得不到最好的照顧了。

  話雖如此,但鶴丸實在是做不到背對著鏡子把傷口無一遺漏地包扎起來,他每纏一次就得往後面望一眼,確定包裹住了血痕後才接著纏下一圈。

  血液逐漸染紅純白色的內番服,整間屋子都彌漫著淡淡腥香。

  這時,鶴丸耳邊傳來了幾不可聞的推門聲。

  「來得正好,」他像是找到救星一樣,連忙說道,「快幫我纏一下繃帶,我脖子都快扭斷了!」

  來者似乎停頓了兩秒,隨後拿起繃帶,幫鶴丸治療傷口。

  「今天的任務很凶險啊,差點就被時間溯行軍給殺了,」有人幫忙,鶴丸瞬間覺得輕松不少,連說話的語氣也活躍了些許,「嘛,第一次出陣就這麼刺激,以後的日子應該會很有趣吧。」

  「不過可不能每次都弄成這幅樣子,啊啊……光是想想就會痛到渾身打顫呢。」

  「哈,如果每次出陣都失敗,我大概真的會被脾氣不好的主公折斷吧,明明是女孩子,主公周身的氣場簡直讓人難以接近,和我想像中的溫柔優雅相差甚遠——對了,你對主公的印像怎麼樣?」

  本就安靜的房間徹底變為死寂,牆壁上燭影搖晃,平添了幾分詭異。

  「別不好意思啦,反正主公不在這裡,就算你說她長著一張要吃人的臉也無所謂。」

  良久得不到回應,鶴丸無奈一笑,想轉過頭去跟這位兄台面對面交流一下感情,誰知剛抬眸,余光便瞅見了一抹清麗的身影。

  以及那張如雕像一般毫無表情的臉。

  看著鏡子中的千繪京,鶴丸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房間裡的寒氣超重了。

  「主公啊……」他干笑著說道,「剛才我開玩笑的。」

  千繪京將整碗藥膏都倒扣在鶴丸的背上,突如其來的清涼感太過濃烈,鶴丸一個激靈,差點嚎出來。

  「痛痛痛痛痛——」

  聽著對方壓拼命抑著的哀叫,千繪京手下的動作一點都不含糊,她用塗藥棒抹勻藥膏,仔細塗著那些駭人的血痕。

  鶴丸倒吸一口涼氣,卻只能默默受著,眼角有些微微泛紅。

  塗藥棒是小型的,很短,在塗抹的過程中千繪京的手指常會落到鶴丸背上,就像是指尖在上面游走著,像極了撫摸。

  感受到除疼痛以外的酥麻感,鶴丸不太自在地動了動,嗓音略帶一絲沙啞:「主公,我有件事想問你。」

  「嗯。」

  「你是不是……」他遲疑半晌,「討厭我啊?」

  千繪京反問:「你疑惑的根源是什麼?」

  「比如每位付喪神到來時你都會去摸他們的臉,借此辨認清楚每個人的長相,但我被賜予人形時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發動攻擊,之後也沒有提起觸摸的事,嗯……這麼說會顯得我很小氣吧?」

  「那並不是辨認長相的方式,」千繪京平靜依舊,「我會根據別人被觸摸時的反應判斷他是一個怎樣的人,當時沒有觸摸你,不過後來已經通過你的語言和行為大致了解了一些,自然沒有重復判斷的必要。」

  鶴丸稍稍睜大眼睛:「那為什麼加州會說那是辨認長相的方式?」

  「我並未承認。」

  「……」

  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鶴丸倍感挫敗地垂下腦袋,嘆息道:「主公你也太過嚴肅了。」

  千繪京默不作聲。

  「我好歹也是個正常男人啊,一般女孩子看見男人的裸身不都會害羞地捂臉嬌嗔什麼的嗎,為什麼我的主公會一臉認真地像是在削土豆皮一樣啊?」

  許久,千繪京回答道:「是麼。」

  如此簡單的回應給了鶴丸莫大的鼓勵,他迅速轉過身,雙手撐在榻榻米上,湊到千繪京面前說:「要不主公紅個臉給我看看?」

  下一秒,他的大腿肉便被狠狠擰了一圈。

  「好痛!」

  「痛就閉嘴,」即使是處於再靠近一些就能碰到嘴唇的距離,千繪京也沒有表現出絲毫慌亂,「再亂動,就一刀結果了你。」

  鶴丸規規矩矩坐回原位,捂著被擰的位置有苦不敢言。

  疼,火辣辣的疼。

  溯行軍造成的傷口很長,從蝴蝶骨一直蔓延到尾椎,鶴丸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認為千繪京絕對會中途放棄把塗藥棒丟給他自己處理,可清涼的感覺一路向下,沒有半點停止的跡像。

  該不會是要……

  鶴丸的腦海中形成了香艷的桃色畫面,一緊張,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壓抑的低嗚聲,呼吸也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不不不不,冷靜冷靜!

  ——那可是能自動隔絕一切溫室效應的宇智波千繪京!

  ——跟那種事情相比,他寧願相信三日月宗近會去兼職做網紅!

  在鶴丸胡思亂想之時,千繪京忍不住皺眉,再次重復道:「喂。」

  ——剛剛主公說什麼來著他沒戴眼鏡聽不清楚!

  千繪京手下一用力,直接將塗藥棒擠進了血口子裡。

  凄厲的慘叫聲驚走了樹上烏鴉的祖孫三代。

  看著倒在地上手腳抽搐的鶴丸,千繪京將藥瓶和繃帶放好,冷硬地說道:「剩下的地方我不方便,你自己解決。」

  「沒,沒問題……」

  鶴丸一邊虛弱地回答著,一邊抬起胳膊做了個「OK」的手勢。

  千繪京推開障子,徑直走了出去。

  路過假山時,月輝在明淨的池面上泛起點點光斑,她不由得停住腳步,站在原地注視著水中倒影。

  視力比白天要好一點。

  她取下繃帶,專心調整起體內的查克拉,等這股熟悉的力量彙聚在瞳孔中後,慢慢睜開了雙眼。

  剎那間,原本平穩淡然的情緒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可能!」

  千繪京腿一軟,險些栽進水池裡。

  她顫抖著將手覆上眼角,心情像是拴了鉛塊般直沉谷底。

  她的……寫輪眼呢?


第004章

  黝黑的眸子恍若一潭死水,全無半點生氣,就算有查克拉催動著,顏色也沒有變成記憶中的猩紅。

  一向以冷靜自持的千繪京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慌。

  她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往院子外走去。

  涼風劃過空寂,撞響了檐下懸著的鈴索。

  「主公?」

  剛忙完馬當番的加州清光一拐彎便看見了千繪京,後者身形不穩,神情也有些古怪,他連忙迎上前去,順勢攙住了她。

  自己的手臂被人抱住,千繪京總算清醒了些,她定了定神,問道:「是清光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值班剛結束,主公,您的身體好像很……虛弱。」

  「沒事,」千繪京回答,「只是看不清路而已。」

  不對。

  加州清光輕輕皺眉,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

  宇智波一族的孤高氣質是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即使內心的恐懼沒有消失,千繪京仍拒絕了付喪神的幫助,只身站著,等心中的浮躁完全穩定後才邁出步子。

  「主公……」

  「我去鍛刀室看看。」

  她如此說著,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你不用跟著我。」

  加州清光移開視線,表情不怎麼自然:「讓狀態不佳的主公一個人待著,這種事情我做不到啊。」

  「我狀態很好。」

  說罷,千繪京便沉默了,回響在本丸裡的只剩下沉緩的腳步聲。

  加州清光攥緊拳頭,像是歇斯底裡似地大吼道:「您太任性了!」

  話音一落,他就慌了神,趕緊收起慍怒的語氣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審神者應該把自己的健康放在第一位……」

  緊張與畏懼從心底裡蔓延開來,加州清光不由得繃直身體,蜷縮起來的五指指甲幾乎嵌入肉中。

  太冒失了。

  令人難以忍受的死寂過去後,千繪京緩緩說道:「可以。」

  「啊?」

  「你可以跟著我。」

  加州清光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試探性地上前一步,發現千繪京沒有制止後才放下心來。

  原本的慌張失措逐漸被竊喜取代。

  走在路上,他忍不住問道:「吶吶,主公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去鍛刀?」

  「一時興起而已。」

  「迎來新的付喪神,主公的工作也會輕松一點。」

  「嗯。」

  都是簡潔到了極點的回答,加州清光卻揚起唇角,心情好得不得了:「狐之助不在,這次就由我來幫主公打下手怎麼樣?」

  「隨你。」

  鍛刀室中,工匠們都在休息。

  加州清光叫醒他們,並把計數器交給了領頭的那一位,可就在他准備跟著工匠進入室內時,千繪京打斷道:「等等。」

  「我去就好。」

  不留任何余地的,她越過加州清光走進屋裡。

  障子合攏的那一刻,夜晚的溫度頓時下降了不少。

  鍛刀室一共分為兩間,一間用於等候,一間用於冶煉,因為室內溫度過高,光是站在門口就能感覺到一陣熱浪,工匠們給千繪京找了個比較涼快的地方待著,隨後拿起材料,開始鍛造。

  千繪京轉眸,映入眼簾的除了通紅的炙熱火爐之外,還有兩筐鍛造失敗的廢鐵。

  「這些都要拿去扔掉嗎?」

  「不全是,」其中一名工匠抽空回答道,「部分廢鐵會通過磁選送回時之政府,再由專業部門清洗預熱分發給各個本丸,相當於回收再利用。」

  這次鍛刀要等兩個半小時,千繪京覺得無聊,就在竹筐前慢慢轉悠著,興致缺缺。

  恍惚間,她的注意力被一塊鍛得很像手裡劍的鐵器吸引了。

  『真稀奇,你居然要教我手裡劍?』

  『你的投擲速度不錯,但是力度和精准度都有待加強。』

  『哎……暗部好不容易休假一天,你不去陪你的寶貝弟弟嗎?』

  『母親帶他上街買東西去了,今晚才會回來。』

  『原來是把我當消遣工具啊。』

  『……阿千,我不是這個意思。』

  橘紅色的火焰跳動著,照得千繪京的臉龐忽明忽暗。

  她拿起那塊廢鐵,指腹在粗糙的邊緣輕輕摩挲,勾勒出一個不規則的四角形狀。

  宇智波千繪京和宇智波鼬之間的牽連,大概也會像這醜陋的廢料般被棄之如敝履吧。

  她的手裡劍是他教的,她的暗部職位也是他推薦的。

  甚至,連婚約都是他最先點頭同意的。

  這樣耍人,很好玩嗎?

  曾經的牽絆不會再回來了。

  他們的戀情,已經在宇智波鼬用自己最擅長的忍具捅穿她的腹部時,隨著她的生命一起跌入了深淵。

  千繪京緊握雙手,將廢鐵死死壓住,片刻後,空氣中漫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本丸不同於忍村,沒有來去無影的監視者,也沒有殘忍到令人發指的酷刑,或許……

  不行。

  一個懦弱的念頭還未成型便被她抹去。

  既然時之政府掌握著轉換時空的高新技術,就一定有辦法送她回木葉。

  到那時……

  繃帶之下的黑眸透出了些許扭曲亢奮的流光。

  所以啊,千繪京,在去迎接黎明前要好好享受這跟地獄一樣悲哀得讓人發瘋的黑暗啊。

  「呵……」

  「嗯?」離她最近的工匠問道,「審神者大人,您在叫我嗎?」

  千繪京丟掉廢鐵塊,表情恢復成以往的漠然:「不,我只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讓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這邊還需要兩個小時。」

  「你們繼續工作吧,不用管我。」

  千繪京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火爐,仿佛裡面燃燒著的是木葉的希望,樹葉飛舞之處,火亦生生不息。

  木葉在她心裡曾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而這個存在卻親手粉碎了她本該美滿的人生。

  現在的千繪京游走在生與死的邊界線,她抗拒著死亡,卻也看不見天堂。

  她正在等待由神下達的判決書。

  如果注定被神隔絕於既定規則之外,她會選擇,向死而生。

  等爐子停止供煤時,原有的燃料已經無法支撐火的燃燒,那旺盛的火勢逐漸減弱,最後,只剩一攤灰渣還留在原地。

  千繪京拿著鍛好的長/槍走出室內,發現加州清光並未離開。

  那個希望得到更多疼愛的少年正蹲在角落裡,身子蜷縮成一團,屋外的冷風不斷湧入,令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千繪京關上窗戶,走到他面前問道:「還不走?」

  「嗯……」

  後者從臂彎裡抬起頭來,鼻子裡發出一個細微的疑惑音節。

  他揉了揉泛著濕潤水光的細長眼睛,隨後直勾勾地望著千繪京,神色恍惚:「……鍛刀結束了嗎?」

  「結束了。」

  審神者清冷的話語中似乎摻雜著其他情緒,意識到這一點,加州清光陡然一個激靈,連忙站起來道歉:「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他抿緊薄唇,像是盡力抑制著疲倦。

  「沒有意義的道歉我不需要,」千繪京將靈力注入槍中,「把新成員的鈴鐺掛上去後你就去睡覺吧。」

  「我不累……」

  剛說完,加州清光便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可這個哈欠打到一半就被迫中斷了。

  只見嶄新的長/槍在靈力的催動下逐漸變為了黑紫色,與以前的櫻花飄散大相徑庭,他趕緊用手中的掃帚打掉那柄槍,並迅速擋在了千繪京身前。

  在槍尖與地面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的瞬間,一股黑氣騰騰冒出,以極快的速度包裹住了槍身。

  想到自己沒有帶佩刀,加州清光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千繪京也跟著退至牆角。

  這股令人窒息的不詳氣息,難道是……

  他的警戒驀地提高,可千繪京不以為意,她摁住前者的肩膀,指縫中夾著幾枚蓄勢待發的手裡劍。

  「先看看再說。」

  她已經做好了隨時進攻的准備。

  按理來講,凡是借助審神者的靈力獲得人形的刀劍都屬於我方陣營,即使出現誤差,也不會對本丸造成太大的傷害。

  不知是對自己的判斷充滿信心,還是對自己的實力持有絕對的自信,她漸漸放松了鉗著手裡劍的力道。

  當一只體型龐大的時間溯行軍展現在他們眼前時,加州清光不禁捏了把冷汗。

  他不怕死,但怕千繪京死。

  現在呼救的話,也許還來得及……

  「我說過了,」後方傳來少女平靜得不像樣的聲音,「先看看再說。」

  加州清光側眸,發現對方臉上沒有開玩笑的跡像後才故作鎮定地點點頭。

  那只時間溯行軍對現在的狀況也不是很理解,他低吼一陣,聲音小得可憐。

  然後,他在門邊坐下,眼睛一直盯著自己腳,不再發出任何動靜。

  像是受了委屈的新人一樣。

  加州清光:「……」

  良久,他開口道:「主公,要怎麼處理?」

  「往常怎麼對待新成員的,就怎麼對待他。」

  有不少溯行軍在千繪京手裡喪生,他們對她而言不再是可怕的歷史修正主義者,而是輕輕一踩就可以碾死的螞蟻。

  既然是螞蟻,就沒有害怕的必要。

  千繪京迎著暖和的燈光走到溯行軍身邊,她仔細端詳著這張剛毅卻駭人的面容,問道:「你會做家務嗎?」

  「喂,主公……」

  加州清光急促的喊話被千繪京的噤聲手勢打斷。

  溯行軍稍稍歪頭,仿佛是在思考千繪京話中的意思,但他的腦瓜不適合思考太難的問題,只能作罷。

  「嗚,嗚——」

  這種毫無主動攻擊意識的溯行軍,和嬰兒有什麼兩樣?

  「清光,」千繪京直起身,說道,「給新成員騰個房間出來,鶴丸沒睡,你可以讓他幫忙。」

  雖然已經知道這只時間溯行軍沒有惡意,但加州清光仍不放心,他上前兩步,將千繪京與溯行軍隔開:「這樣真的可以嗎,主公?」

  鍛造出時間溯行軍可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

  如果被人發現上報到時之政府,千繪京會面臨無比殘酷的刑罰。

  清冷的月色透過紙窗,與燈光一起混合著照在千繪京的臉上,讓人無法分辨。

  「那麼,」她輕啟嘴唇,問出的話與平靜的神情毫不相符,「你要告發我?」

  加州清光頓時亂了分寸:「我怎麼可能會告發主公!」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千繪京把還未完全收好的手裡劍藏入袖中,繼續說道:「帶他去房間。」

  不容拒絕的語氣,沒有商量的余地。

  加州清光嘆氣,道:「那您呢?」

  「我去整理庫存清單。」

  她推開木門,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樹叢裡的知了不知疲憊地鳴叫著,為這夜晚增添了幾分生氣。

  千繪京在岔路口站了一會兒,突然原路折返,把目的地換成了自己的房間。

  審神者的房間是本丸裡最大的,結構也是最復雜的,交錯彎折的游廊將各個次要建築連接起來,將中央正屋圍在其中。

  寫導致千繪京繞了半個小時才進入裡室。

  裡室很寬敞,布置得也很精致,她的指腹往桌角一掃,沒有沾染半點灰塵。

  未曾入住的這段日子,加州清光每天都會來這裡打掃。

  千繪京心裡的煩躁感莫名少了些許。

  木葉給她造成的影響比想像中的嚴重很多,就算眼睛受傷,只要集中精力也可以使寫輪眼順利運轉,但查克拉的消耗量更大,對神經的壓迫更強,她早已做好在病床上躺上半個月的准備,誰知寫輪眼根本顯現不出來,就像是被誰封住了似的,查克拉無法衝破那張封網融入眼球。

  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

  千繪京身心俱疲,無暇顧及其他,只能鋪好床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連被子都沒來得及蓋上。

  本丸終於陷入了完全的沉寂。

  她睡得比以往要沉一些,卻也保持著等量的清醒,只要有人靠近,她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狀態——然後將那人扔出去。

  可惜這次打擾她休息的不是人。

  晨霧稀釋了漫漫長夜,空氣中遍布著落花清甜的香氣。

  千繪京從軟褥上坐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剛想穿衣服,突然「哐」的一聲巨響,障子憑空破開,木框碎紙稀裡嘩啦落了一地。

  ……

  又是不安生的一天。


第005章

  「加州,讓開!」

  「不可能!」

  暖暖晴空,晨光柔和,發生的事情卻不是那麼愉快。

  田地上,加州清光正與藥研藤四郎對峙著,而前者身後則護著一名身形高大的時間溯行軍。

  溯行軍看起來傻乎乎的,只會垂著腦袋看自己的腳,完全不知道這番對峙因誰而起。

  不過藥研沒有心思研究他的動作,只瞪著眼,厲聲道:「他可是時間溯行軍!」

  「我比你更清楚這一點!」加州清光提高聲調吼回去,又忽然頓住,表情變得不太自在,「總之……你別管就是了。」

  「你以為我會因為這句話就放任他留在這裡嗎?!」

  剛說完,藥研已抽出短刀向溯行軍刺去,溯行軍驚覺,卻只能連連倒退,直到那柄短刀被加州清光截下。

  刀刃相擊,迸發出刺眼的火花。

  藥研雖然惱怒,但也分得清誰是同伴誰是敵人,他稍稍收了些力道,仍不肯退步:「你做這麼愚蠢的事,大將難道會允許嗎!」

  「主公她——」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加州清光便硬生生改口道:「主公那裡我自己會去說!」

  審神者鍛造出時間溯行軍的事少一人知道就是少一份危險,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自己來背這個擅自收留敵軍的罪名,也要讓千繪京平安地活下去。

  像是氣不過一般,藥研的短刀往加州清光的方向又迫近了幾分,可就在這時,他的刀刃被什麼東西給撞偏了。

  一絲困惑從藥研心裡一閃而過,但他沒有深思,握緊刀柄再次襲向了加州清光身後的溯行軍,可同樣的,刀鋒在即將觸及到溯行軍時又被撞到一邊。

  他這次看清楚了,是團子。

  藥研擰起眉,轉頭望向樹上的人。

  「啊,沒有了,」千繪京把食盒翻過來,裝模作樣地倒了倒,「鯰尾,再幫我呈點團子過來,要紅豆餡的。」

  鯰尾趕緊接住她拋下來的食盒,抱在懷裡,快步往廚房走去。

  做完這些後,千繪京順勢一躺,淡漠的語氣帶著些慵懶的味道:「你們繼續。」

  見狀,藥研倍感挫敗地嘆了口氣:「大將,該不會……你早就知道加州窩藏時間溯行軍的事了吧?」

  千繪京看了眼加州清光:「你窩藏時間溯行軍了嗎?」

  後者咬了咬嘴唇,並不回話。

  這完全就是默認的意思。

  「真稀奇啊,」她接著說道,「我原本以為只有我會這麼不知輕重的。」

  加州清光突然大聲喝止:「主公!」

  「我原本就沒打算瞞著其他人。」

  聽到這裡,藥研才慢慢從迷霧裡走出來,他睜大雙眼,遲疑了很久:「這只溯行軍莫非是大將……」

  「不是!」加州清光仰起頭,道,「主公完全不知情!」

  「夠了。」

  短短兩個字,令原本躁動的氛圍瞬間冷卻了下來。

  千繪京躍下樹,說道:「溯行軍是我鍛出來的,清光不過是幫我看管他而已。」

  話音剛落,溯行軍便發出了一陣附和般的低吼聲。

  藥研還想繼續勸阻,可視線一觸及千繪京的繃帶,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仿佛能透過那層繃帶,看見千繪京駭人的警告目光。

  天空已經完全成了蔚藍色,陽光伴著舒適的微風傾斜而下,暖意更濃。

  藥研卻莫名惡寒。

  就像有一柄刀正懸在他的脖子上,只有他再講些不合時宜的話,那柄刀就會立刻落下來。

  「我明白了,」最終,他選擇了妥協,「既然是大將的決定,我沒有異議。」

  千繪京對時之政府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忠誠,她可以為這個組織工作,為這個組織效力,但絕不可能為它賣命。

  除了向宇智波鼬和木葉復仇,這世上已經沒有值得她賣命的事了。

  「把東西收好,」她將冒著黑霧的長/槍扔給溯行軍,「下次揮槍的時候不要朝著我房間的方向。」

  溯行軍撓了撓腦袋,滿臉迷茫地接住長/槍。

  加州清光看著似要轉身離開的千繪京,問:「主公,您要去哪兒?」

  「到外面走走。」

  時之政府與數百個本丸呈放射狀布局,如同蛛網,連接兩點的道路平均有三千米左右,為了美觀,時政在這些原本荒涼的土地上種植了很多花草樹木,也有部分成員會趁休息的時候來附近閑逛。

  這其中就包括千繪京。

  她仰躺在樹枝上,手裡還拿著數據分析報表,或許是看得累了,她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開始閉目假寐。

  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斑斑駁駁,樹影掩映,微風也是一如既往的清爽明潔。

  千繪京正享受著難得的清閑時光,耳邊陡然一聲驚叫,迫使她睜開眼來。

  「誰這麼缺德!」

  她改成側躺的姿勢,見樹枝下方蹲著一名少年,散在少年腳邊的,是她不慎掉下去的數據分析報表。

  少年抬起頭,恰好與千繪京對視。

  「當心點啊,」考慮到對方是女孩兒,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紙雖然不重,但這麼厚一疊砸下來可是很疼的啊!」

  千繪京注視他良久,淡淡道:「抱歉。」

  少年自認倒霉,只能一邊摁著腦袋一邊撿起地上的報表,然後放在樹根下:「我給你放這兒了。」

  「嗯。」

  「對了,」沒走兩步,少年又退了回來,「你知不知道590號本丸在哪兒?」

  千繪京往後方一指,道:「你去那兒做什麼?」

  聞言,少年默默打量了她一會兒:「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是審神者吧,難道你沒有在聊天室裡看最新通告?」

  千繪京搖頭。

  「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友阪白杉,583號審神者。」

  「我是宇智波千繪京。」

  「切,真冷淡,連番號都不願意告訴我,」白杉癟了癟嘴,「不過也無所謂了,我的目的只是590號審神者而已。」

  千繪京饒有興致地支起腦袋:「怎麼,你是她親戚?」

  「我怎麼可能會是那怪物的親戚?」

  「怪物?」

  「對啊,她可是有著六只手八條腿,五個鼻子七張嘴的怪物啊。」

  「原來如此,」千繪京笑道,「那可真是非常可怕的怪物。」

  她極少露出笑容,但凡露出來了,一般都帶有譏諷之意。

  大約是隔得遠,白杉沒有看見她的表情,只道:「我這次特地向時政要來了轉送文件的差事,為的就是想看看這怪物究竟長的什麼樣——不跟你說了,再磨嘰下去我得遲到了。」

  他揚起手臂朝樹上揮了揮,算作告別。

  千繪京的嘴角仍噙著笑,依然是那種摻雜著譏諷的笑意。

  她的身影忽然消失,眨眼間又顯現出來,樹下的報表卻已不見。

  「還有好多數據看不懂,」她將報表一頁頁翻開,嘆息道,「算了,慢慢來吧。」

  她臨走時沒有安排內番,但她相信付喪神們能有秩序地開展工作。

  千繪京是個有自負傾向的人,這點不僅體現在她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還體現在她對自己手下的人很有信心,及時沒有審神者在,加州清光也能維持本丸的正常運作,哪怕是短時間的。

  可當她回本丸時,看到的卻是另一番光景。

  加州清光和其他付喪神身上都已掛彩,有的連站都站不穩,而他們對面的友阪白杉站得筆直,看上去有一種十分得意的感覺。

  千繪京不僅是個自負的人,還是個極其護短的人,所以她沒多想,直接閃身上前反剪住友阪白杉的雙臂,膝蓋頂向他的背,將他整個人都壓在了地上。

  「喂喂喂!」友阪白杉驚叫著,雙腿亂彈,「我可什麼都沒做啊!」

  千繪京不說話,只將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幾分。

  「不信你問他們!」

  千繪京微微抬眸,似乎是在命令加州清光回話。

  「不是他做的,」後者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是我們自己發生了爭執……讓您擔心了,主公。」

  主公?

  友阪白杉艱難地扭過頭,發現千繪京就是剛剛在樹林裡相遇的人,他的臉上先是一陣驚訝,忽又變得氣憤:「能放開我了吧?」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立刻放開,可千繪京不是一般人,自然也不會用一般的方式。

  「清光,把大門打開。」

  「啊?」

  「把他扔出去。」

  「……」加州清光沉默片刻,「主公,他說他是時政派來的審神者。」

  千繪京從友阪白杉懷中抽出文件:「現在可以扔了。」

  友阪白杉掙扎了幾下,發現掙脫不了後只能靠嗓子大嚷:「我錯了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千繪京問:「道什麼歉?」

  「我不該說你是怪物!」

  「繼續。」

  「我不該抱著不純的目的來你的本丸!」

  「嗯。」

  「我不該冒犯你的付喪神!」

  千繪京起身,看著一眾付喪神說道:「去做你們該做的事,不用管他。」

  本丸建立這幾日,刀男們都摸清了千繪京說一不二的性格,也就沒有多問,兩兩攙扶著散開了。

  「嘖……」友阪白杉抓住自己快要斷裂的手臂,道,「謠言不可信,但有一點是真的。」

  千繪京不作回應。

  「你是個怪物,力氣大得不像個女人的怪物。」

  「門在那兒,」她順手一指,「需要我請你出去嗎?」

  聽到這句話,友阪白杉本該生氣的,可他非但沒有生氣,還吃吃地笑了:「說實話,我對你管理的本丸很感興趣,能參觀一下嗎?」

  「你覺得呢?」

  「能!」

  他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忽地轉身,一溜煙的功夫便不見了人影。

  千繪京本來可以逮住他,但她沒有那麼做。

  處理好時間溯行軍的歸屬問題才是最要緊的事。

  如她所料,剛才離開的刀男們已全聚一堂,靜靜等待著她的到來。

  加州清光幫忙合上障子,用眼神示意千繪京去看櫥櫃裡面的東西。

  櫥櫃中的隔板被卸了一塊,恰好能讓溯行軍藏身。

  明亮的光線照亮了昏暗,溯行軍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在看清來者後,他看似凶狠的目光頓時軟化了不少,同時也發出了一陣十分委屈的低吼聲。

  千繪京試探著伸出手,在他頭頂上揉了揉。

  「主公!」亂急忙摟住千繪京的腰,使出渾身力氣把她往外面拖,「不能碰,那可是時間溯行軍!」

  千繪京任由他摟著,不緊不慢地問道:「也就是說,你們現在分為了兩派?」

  房間裡只剩下眾人輕輕的呼吸聲。

  「不支持溯行軍留在這裡的,有誰?」

  除了鶴丸之外,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支持溯行軍留在這裡的,有誰?」

  舉得高低不一的手立即放下,不過還有一只手臂緩緩抬了起來。

  千繪京環顧四周,發現只有自己支持溯行軍留在本丸,於是看向鶴丸:「保持中立可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我只是在等最後的結果,」鶴丸笑道,「畢竟就算全員反對溯行軍留在這裡,只要有主公的這一票,其他的票數都會作廢吧。」

  「你倒聰明。」

  「不可以這樣,」前田藤四郎攥住雙拳,大聲說道,「時間溯行軍是絕對不可以留在這裡的,藥研哥,你也說兩句啊?」

  過了很久都沒有得到回應,他側頭,見藥研一副隱忍的表情,不像是准備開口的樣子。

  「藥研哥……」

  這時,三日月沉穩輕緩的聲音在屋裡響起:「主公或許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

  隱瞞一個人的存在的最好方式,就是藏。

  「不錯,」千繪京的淡漠口吻不改分毫,「我打算……」

  說話間,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入了眾人耳裡,緊接著一頓,障子被猛地掀開。

  「590號!」友阪白杉指著千繪京的鼻子,鏗鏘有力地說道,「我要跟你切磋!」

  在他進門的同一時間,刀男們全都連滾帶爬地衝到櫥櫃前,用身體堵住了櫃口。

  友阪白杉像是沒瞧見似的,一雙褐色的眸子閃閃發亮:「怎麼樣,跟我較量一番吧?」

  千繪京默默地站著,良久才回答道:「看來,你是真的想被扔出去了。」

  她以前的生活過得不算成功,但有著宇智波一族的姓氏,村民們看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透著崇拜與羨艷,包括暗部前輩在內,從來沒有人敢指著她的鼻子宣戰。

  友阪白杉是第一個。

  勇於嘗試新事物的第一人,往往要付出代價。

  當他連續三次被千繪京擊倒時,他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

  不用去內番的付喪神們坐在長廊上,觀賞著這場算不上是切磋的切磋。

  隨著千繪京一刀擊中友阪白杉的肩膀,亂忍不住握拳,激動大喊:「主公真是帥爆了!」

  友阪白杉從一開始就處於被迫防守的狀態,千繪京的攻勢沉穩迅猛,他只能拿著木刀左躲右擋,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沒躲掉,被狠狠劈了一刀。

  他隱約覺得,就連那些躲掉了的攻擊都是千繪京故意讓他的。

  因為在下一次的進攻中,千繪京說:「我刀法很差。」

  這句話差點讓友阪白杉去跳河。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跳,千繪京就橫掃一刀,直接打中了他的膝蓋。

  「握刀不穩,花架子太多,新手一個。」

  千繪京用最簡潔的話語做出了最准確的總結。

  面對她的直白,友阪白杉有些難堪,他將木刀杵在地上,借力站起來:「怎麼這麼不留情面啊,590號。」

  「我是忍者,忍者在對付敵人時不需要留情面。」

  友阪白杉笑了,誰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不愧是大將,」藥研吃驚了很久,「太不可思議了……」

  友阪白杉的刀法不差,但太拘泥於傳統,對上千繪京就如同家駒對上野馬一般,毫無應變之法。

  他正思索著,眼前驀地刀光一晃,緊接著「唰」的一聲,偏了軌道的刀就這樣直衝衝地向他刺來。

  一旁的五虎退想推開他,卻已來不及。

  藥研的瞳孔驟然緊縮,竟當場愣住,無處躲閃,千鈞一發之際,一陣巨大的水流聲蓋過了風的呼嘯,好似瀑布,激急而洶猛。

  執刀的人是友阪白杉,所以當木刀被瀑布衝飛之後,他也跟著飛了出去。

  木刀承受不住如此強烈的外力,斷成了三截。

  千繪京及時減弱查克拉,大瀑布逐漸變為小瀑布,最終變為細細的水流,蜿蜒在庭院中。

  刀男們全被瀑布澆濕,迎著柔和的微風瑟瑟發抖,不過比起掛在屋檐上的友阪白杉而言,他們簡直幸運到了極點。

  「啊啊啊啊主公不要看這邊!」

  千繪京條件反射地望向聲源處,只是簡單的一望,卻令刀男們全都炸了鍋。

  浸水後的衣衫透出肉色,緊緊地貼合著那嬌小的身材,勾勒出流暢可愛的線條,顯得既狼狽又誘人。

  濕掉的頭發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但小男孩們沒空整理,他們耳根子通紅,臉頰燙得足以讓水珠蒸發。

  千繪京:「怎麼了?」

  「主公你先轉過頭去啊!」

  刀男們圍成一團,全都背對著千繪京。

  秋田使勁把幾乎透明的衣衫往下扯,牙齒咬得嘴唇快滴出血來。

  他洗被子的時候經常弄濕衣服,但從沒像現在這樣害羞得快要哭出來過,他能感受到千繪京的目光,淡漠,輕松,停在他背上時卻是灼熱到了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仿佛澆在身上的不是瀑布,而是沸水。

  可在千繪京眼中,他們不過是一堆模糊不清的白影罷了。

  「拜,拜托了……請暫時不要看這邊……」五虎退拼命護住不該露出來的地方,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太難為情了……」

  亂也卯足勁往人堆裡擠:「主公不要再看啦,好丟人!」

  不管是胸前的殷紅還是身下的某處,都很丟人。

  千繪京猜到了原因,她轉過身,淡淡道:「放心吧,我能看見的只是你們的小纖腰而已。」

  此話一出,場面更加混亂了。

  如果沒有友阪白杉的吶喊,這場混亂可能會持續得更久。

  「590號,請再跟我切磋一次——」

  千繪京眉梢一挑,直接掠出窗外,給了友阪白杉最後一擊。

  迎春的花蕊在枝頭徐徐綻開,清麗嬌嫩,恍若一樹淡粉的雲。

  三日月端方靜雅的面容與這美景極為相稱。

  「今日的春風也很舒服呢,」他說道,「下次就在這株櫻樹下品茶好了。」

  今劍將落葉和雜草掃在一起,隨手抹去腦門上的汗珠,道:「呼……真累啊……」

  兩人的話題風馬牛不相及,可偏能營造出一種融洽的氛圍。

  直到一團黑影重重砸在了垃圾堆上,他們的視線才有所轉移。

  「痛痛痛痛!」友阪白杉握住自己已經脫臼的手腕,朝天空大喊,「只是切磋而已,用不著這麼認真吧?!」

  三日月與今劍同時仰頭,發現另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剛落地就扯起友阪白杉的衣領,把他扔出了本丸大門。

  大門合上的那一刻,他還保持著臉朝地的姿勢。

  千繪京頭也不回地往辦公室走去,路過三日月身邊時說道:「通知所有人,開會。」

  這次開會的內容,是如何在本丸裡安裝陷阱。

  時之政府一般都會通過發電報或寄文書的方式與審神者取得聯系,如果友阪白杉真的是奉命而來,那這就是一種通知,一種要千繪京提前做好迎接准備的通知。

  藥研:「那為什麼還要裝陷阱?」

  「為了讓時政的人提前回去。」

  鯰尾忍不住追問:「高層不會生氣嗎?」

  「會,」千繪京回答道,「但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刀男們面面相覷,每人臉上都帶著疑惑的情緒。

  在他們看來,時政是不容冒犯的權威,千繪京這一做法雖然是為了本丸好,不讓鍛出溯行軍的秘密泄露出去,但說到底都有些不太實際,他們實在想像不出,當那位時政高層遇到陷阱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同樣的,他們也想像不出一群時政高層遇到陷阱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06章

  「主公,昨天那個是忍術嗎?」亂趴在在桌上,歪著腦袋問道,「就是『呼啦』一聲,突然出現一道瀑布的那個。」

  千繪京:「不錯。」

  「好神奇,就像魔法一樣。」

  「還是有些差別。」

  「具體是什麼呢?」

  「發動忍術的基礎是查克拉,是從自身提煉出來的力量,而魔法大部分都是以自然界作為力量來源,兩者有著本質的差別。」

  亂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不愧是主公,知道的真多。」

  相對於二人的和諧,旁邊的秋田和五虎退則顯得很沉默,他們裹在棉被裡,因感冒而發紅的小鼻子還在不斷抽動著。

  「阿……」五虎退突然一顫,手捂著臉,「——阿嚏!」

  除了千繪京以外,其他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他。

  五虎退連忙低下頭:「抱歉,我,我沒忍住!」

  大家的視線紛紛移開,然後又停在了千繪京面前的茶水上。

  他們原以為千繪京會介意,誰知後者連看都沒看,直接端起木杯飲了一口茶:「到了。」

  鯰尾目露疑惑:「什麼到了?」

  話還沒說完,窗外便忽然出現了鶴丸的身影,他撐住窗沿,笑道:「主公,他們中陷阱了!」

  「是時之政府的高層嗎?」藥研問,「為什麼都沒人來通知?」

  千繪京將茶杯放下:「既然不讓人通知,就一定是來找茬的。」

  她默了默,接著道:「在他們呼救之前,別出聲。」

  「得嘞!」鶴丸翻窗進屋,搶過千繪京喝過的杯子,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不過那幾位高層的身手真是靈活啊,竟然躲過了投石器和捕獸網……哦對了,他們正在解救一位中了繩套的大人。」

  千繪京看完了他奪杯喝水的全過程,什麼都沒說,只走到窗邊,雙手結印,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團大火球。

  炙熱的火球夾雜著風聲,朝高層所在的方向飛去。

  鶴丸卻覺得那團火是飛向他的,於是趕緊擦干淨杯子上的水痕,再也不敢亂動。

  見狀,加州有些急切地起身道:「主公,萬一真的燒到了高層怎麼辦!」

  「那就帶他們去手入室,」千繪京的神色非常平靜,「差不多了,准備迎接客人。」

  窗外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天際。

  當千繪京走到他們面前時,這凄厲的嚎叫才有所減弱。

  「宇智波千繪京!」一個男人從水池裡爬出來,咬牙切齒地罵道,「你敢暗算時政的工作人員?!」

  明明是自己故意的,但千繪京非凡沒有表現出半點心虛,還十分恭敬地彎腰致歉:「失禮了,屬下還以為是偷襲者。」

  「你認為我們是偷襲者?!」

  「因為只有偷襲者才會悄無聲息地進入本丸。」

  男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偏偏又找不到理由反駁,只能壓下怒火自認倒霉:「嘁——快把你這該死的陷阱拆了!」

  「是,」千繪京望向還在池子裡掙扎的幾位高層,「大人,需要幫忙嗎?」

  對方氣得連胡子都歪了:「廢話!」

  聞言,千繪京招了招手,原本安靜得連露水滴在花瓣上的聲音都能聽見的本丸立刻湧出了好幾位付喪神。

  這次來的客人有五位,都是時政的領導,但職位都是領導階層中最低的。

  加州清光為他們添了茶,隨後站到角落裡,等待千繪京的吩咐。

  「對於這次的意外,我很抱歉,」千繪京如此說著,卻很難從她的話裡聽出歉意,「同時也希望大人們下次拜訪之前先通知一聲,免得遭受無妄之災。」

  一名高層猛地拍桌子:「誰能想到你這蠢貨會布置陷阱!」

  「我布置陷阱的目的是防賊。」

  「你罵我們是賊?!」

  「大人們不是賊,所以現在才會坐在這裡休息。」

  男人的額頭暴起青筋,正想怒吼,旁邊的同事卻摁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姓酒井,是情報部門的主任,」前者從文件袋裡取出一張紙,放在了雙方之間的辦公桌上,「我們昨天探測到了590號本丸靈力波動異常,所以才會來查看,有打擾之處請多包涵。」

  他的西裝已被火焰燒毀了一個角,臉上卻還是斯斯文文的,平靜依舊。

  千繪京拿起紙張細細瀏覽一番,發現上面繪制著三條不同的細線,藍色的那條尤其突兀,上下扭曲,就跟一座險峻的山峰一樣。

  居然還有這種部門的存在。

  「我看不懂,大人,」她假裝糊塗,問道,「這些線代表什麼?」

  酒井推了推眼鏡:「正常的本丸只會顯現出兩條線,一條代表靈力增減情況,一條代表合理性波動範圍,至於第三條……」

  他故意停頓片刻:「代表時間溯行軍。」

  「還跟她啰嗦什麼!」北村忽然跳起來,大聲道,「我們去找就行,免得有人通風報信,把時間溯行軍藏到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他的脾氣最暴躁,說的話也最難聽,但這怪不得他,因為這麼些人當中,只有他被火球燒沒了眉毛。

  眼看著他要往外面衝,加州清光連忙說道:「請等等,讓我先去拆掉機關……」

  「拆機關?」北村冷笑道,「我看你是想去幫這瘋女人藏東西吧!」

  加州清光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勸下去,他就這樣靜靜地站著,直到北村被從天而降的冰水澆了個透心涼。

  「宇智波千繪京,你他娘的——」

  話音未落,他又被不知名的東西絆倒,順著斜坡滾進了鋪滿鐵蒺藜的樹叢裡。

  酒井嘆氣道:「這位付喪神,我代替他向你的主公道歉,請你去幫忙拆掉陷阱吧。」

  「您客氣了,」加州清光斂起客套的笑容,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現在就去。」

  其實千繪京對這件事情並沒有防備,她表面看起來很平靜,心裡早已亂成一團,溯行軍就藏在會議室的櫥櫃裡,如果他們要找,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在她思考出應對之策前,酒井已經來到了會議室門口,他連問都沒問,直接脫鞋走進,並道:「打擾了。」

  其他高層都跟了進去。

  他們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搜著,屋內設施被翻得亂七八糟,酒井很快就來到了櫥櫃前,千繪京的心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仿佛那只正在拉障子的手,此時正捏著她的心。

  「唰啦——」

  障子被拉開了,裡面空空如也。

  「酒井,我那邊沒有,」另外一名高層從旁邊的屋子裡走出來,道,「看來不在這裡。」

  時間溯行軍的身形一般都很巨大,要藏的話也不會選這麼明顯的地方。

  酒井點頭:「我們去鍛刀室。」

  這一路上,千繪京的呼吸聲比平常小了很多。

  她怕高層們找到時間溯行軍,但怕的不是會受到懲罰,而是怕自己會被永遠關起來,再也找不到報仇的機會。

  她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高層找到溯行軍,她就殺了他們,然後利用時間轉換器去其他的時代,就算當通緝犯,也比當囚犯好。

  可惜她當不了通緝犯,因為高層們把本丸裡裡外外翻了一遍,到處都找不到溯行軍的蹤跡。

  「可惡!」北村咬著指甲蓋,含糊不清地咒罵道,「這瘋子究竟把溯行軍藏哪兒了……」

  酒井輕咳一聲:「北村,注意一點。」

  「注意什麼,要不是這瘋子,我早就——」

  一陣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

  北村心裡一動,迅速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等他們到達聲源處時,只有千繪京暗自松了一口氣,其余的人都露出了或憤怒或遺憾的表情。

  「救命啊主公!」前田藤四郎倒掛在樹上,手裡還抓著秋田的腳踝,「我們中陷阱了!」

  後者臉部充血,眼角還沾著幾顆明晃晃的淚珠:「主公,救救我們!」

  千繪京不知該用什麼心態去面對這種情況,只能擲出手裡劍割斷麻繩,接住了兩個熊孩子。

  趴在千繪京懷裡,秋田總算緩了過來,喃喃道:「得,得救了……」

  天與地的銜接處逐漸透出些許暮色,殘陽朦朧,和暖的風隨著歸雲一起駛向了遠方。

  「下來,」千繪京不太愉快地說道,「想被扔下去嗎?」

  察覺到了她情緒的異常,但前田還是掛在她身上,雙手摟著她的脖子,道:「可我的頭還是好暈……」

  他一直認為千繪京是個冷漠無情的人,所以就算她不出手救人,他也不會感到意外,但現在看來千繪京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冷血。

  偶爾向主公撒撒嬌也挺好的。

  想到這裡,前田索性將頭枕在了千繪京的肩膀上,漸漸萌生出睡意。

  「主公,那個……」秋田拽了拽千繪京的衣角,「不要生氣……」

  千繪京:「……」

  小孩子真麻煩。

  不過多虧了這個小插曲,她也沒那麼緊張了。

  但酒井一行人的焦躁感並沒有得到緩解。

  他們實在找不到時間溯行軍。

  正犯愁時,酒井忽然看見了一個面容俊美的男子,那男子微笑著朝他們走來,最後卻來到了千繪京身邊。

  「主公是在帶領高層們參觀本丸嗎?」三日月微笑著問道,「什麼時候能結束呢?」

  見到他,酒井臉上那自命不凡的假笑稍微收斂了些。

  居然是天下五劍中的三日月宗近……

  千繪京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只與三日月說道:「大人們認為本丸裡藏著時間溯行軍,正在搜查。」

  三日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樣。」

  「你有事嗎?」

  「啊,我剛剛從馬廄那邊回來,發現柵欄有些松了,所以想找木材去加固。」

  「木材在鍛刀室,你去吧,」千繪京似乎明白了什麼,又補充道,「記得再把其他材料清點一遍。」

  三日月點了點頭,走遠了。

  沒有內番安排的人還會特地去找木材加固柵欄,要麼他是個十分熱心的人,要麼他是個十分無聊的人,三日月不屬於兩者中的任何一個,千繪京自然懂得了他話中的深意。

  時政沒有調查過590號本丸的內番安排,他們並未起疑心。

  「喂,」北村壓低嗓門,對著酒井問道,「你的機器是不是出毛病了?」

  酒井冷聲道:「不可能。」

  「那你能不能解釋下現在是什麼狀況,我感覺我們就像個傻子一樣被她耍得團團轉。」

  他們非但沒有發現時間溯行軍的蹤跡,還一步一陷阱,而且每次都要靠千繪京才能得救,無論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他都覺得很丟臉。

  酒井也有同樣的想法,但他絕不承認是自己的問題:「先看看再說,一定還有沒找過的地方。」

  他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們的確還有一個沒找過的地方。

  馬廄。

  馬廄的布置很簡單,一間房舍,一頂棚子,一只馬槽。

  一覽無遺。

  酒井失望地搖了搖頭,正准備徑直走過,卻忽然聽見了馬匹「咩」了一聲。

  咩?

  他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北村:「你認為馬是怎麼叫的?」

  「你也瘋了?」北村沒好氣地反問,又耐著性子回答道,「當然是『噅』了,難道還是『呱』不成?」

  酒井翹起嘴角:「這就對了。」

  「你該去讓馬踩踩腦子了,這樣能治好你的瘋病。」

  千繪京離酒井最近,她當然也聽到了那陣奇怪的叫聲。

  她裝作想要抱緊前田的樣子,右手從左護腕裡抽出了幾枚千本。

  「這真是匹好馬,」酒井笑著,想去撫摸那怪馬的皮毛,「連叫聲都很獨特。」

  似乎是想給他證明叫聲正常的馬也是好馬,兩側的馬兒突然間都嘶鳴起來,健壯的鐵蹄踏碎了木欄,緊接著齊齊奔出,震得地面都快裂出縫來。

  酒井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急忙閃開,生怕這些畜生踩在他身上。

  既然是畜生,那就一定不會有理智可循,它們黑黝黝的眼睛裡迸出精光,一看見外人就猛衝上去,高層們大嚷著散開,千繪京趁此機會溜入馬廄,把那匹叫聲古怪的馬推進了坡下的河水裡。

  秋田也被逼得退到外圍,他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只能不斷呼救:「有人在附近嗎,馬兒暴走了!」

  他的呼救起到了作用,聞聲趕來的鶴丸與藥研用繩子勒住瘋馬,那些馬匹昂首長嘶一聲,隨之鎮定下來,在原地輕輕踢著腳。

  兩人從來沒有駕馭過馬,勒繩子的動作卻無比熟練,就像是提前排練過一樣。

  千繪京從馬匹後面依次走過,順手抽回它們臀上的千本,一轉頭,便看見了護在自己身邊的鶴丸,鶴丸當然也看見了她的小動作。

  「沒受傷吧?」

  他的嗓門壓得極低,恰好只能讓千繪京一人聽到。

  「你認為我會被一匹馬踩死?」

  「一匹馬踩不死主公,」鶴丸擠了擠眼睛,玩笑著說道,「但我怕主公一生氣,會讓高層們走到生命的盡頭。」

  不能躲過所有陷阱的時政高層,恐怕連千繪京是怎麼出手的都看不清,直接長眠於此。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監察部主任跌坐在地,他沒有被馬踩死,但領帶和白襯衣上都布滿了泥蹄印,「差點要死了……」

  酒井鐵青著一張臉,神情愈發駭人。

  千繪京將前田交給鶴丸,背對著酒井說道:「大人還要繼續找嗎?」

  「你是在明知故問?」

  「我不懂您的意思。」

  「……」酒井沉思了一會兒,「這次是我失誤了,590號本丸並不存在時間溯行軍。」

  如果北村的脾氣再暴躁一點,他必定會直接衝上去扇酒井一耳光:「你這人怎麼回事兒,不是說好——」

  後半句話被酒井陰沉的眼神堵了回去。

  「對了,」藥研忽然開口,「大人,等會兒請你們原路返回,不要再去其他地方。」

  北村咬著牙,道:「你以為把溯行軍藏在其他地方就安全了?」

  「我不是……」

  惱羞成怒的人做事一般都會失去理智,北村也是如此,他這時正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去別人的話。

  連酒井的話都聽不進去,更何況是藥研的。

  「不讓老子走,老子偏要走!」

  他邁著大步子走了一圈,神氣得很,仿佛是在炫耀,可他剛想再走遠一點,就發出了一聲驚呼。

  然後,所有人都聽到了「哐當」一響,一口鐵鍋憑空急墜,重重砸在了北村頭上。

  頭暈目眩之際,他仍不忘怒罵:「宇智波,我干你娘的——」

  黃昏的平靜與淡泊,與這番景像全然不符。

  待高層們離開後,千繪京第一時間衝回馬廄,把沉在水底的假馬撈了上來。

  她沿著馬脖子扯下拉鏈,想讓溯行軍趕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可溯行軍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就跟死了一樣。暮色照在他的軀體上,泛著淡淡波光。

  「是你出的主意嗎,鶴丸?」

  被點名者撓了撓腦袋,神情不怎麼自然:「嘛,算是吧……」

  「做得不錯。」

  「啊?」鶴丸睜大雙眼,像是沒聽清楚剛才的話,「主公,你是在誇獎我嗎?」

  千繪京沒有重復,只問藥研:「他的情況怎麼樣?」

  藥研微微蹲身,仔細打量了一番溯行軍:「溺水。」

  末了,又補充道:「還有救。」

  千繪京不再說話,藥研卻已懂得她的意思,於是小腿一伸,跨坐在了溯行軍的腿間,上半身傾斜著,似是要趴下去。

  鶴丸忙問:「你要干嘛?!」

  「救他。」

  「人工呼吸?」

  「你在胡說些什麼,」藥研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只是幫他倒水而已。」

  說罷,他將雙手撐在了時間溯行軍的腹部,一用力,溯行軍的身體下意識地顫了顫,嘴角流出幾滴水珠。

  有效。

  藥研稍微站起來一些,忽然一記蓄力重推,這次溯行軍差點原地彈起,口中立刻咳出一攤水來。

  但仍然沒醒。

  他嘆氣,索性握緊拳頭,朝溯行軍的胸口打出一整套北鬥神拳,然後又用短刀刀柄狠狠捅了幾下,溯行軍這才勉強睜開眼睛,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要笑著活下去QAQ#

  見狀,鶴丸與千繪京耳語:「主公,以後絕對要給手入室貼上一行標語,防火防盜防藥研。」

  千繪京沒反應,他又接著說:「我這小身板可沒溯行軍那麼結實,他那一套連招下來,我可能真的要去鬼燈先生那兒安享晚年了。」

  「走好,不送,」千繪京將馬頭套塞到鶴丸手裡,「拿著路上吃。」

  夜晚的風永遠清涼如水,寒冷的氣息灑落於世間,洇開寂寥之意。

  千繪京推開房門,走進了辦公室。

  靜夜對於忍者來說,是感官最敏銳的時候。

  他們要防備敵人,防備那些隨時可能發起攻擊的敵人。

  千繪京的腳步輕巧而緩慢,她沿著牆壁往前走,等到路過沙發時,突然俯身緊貼地面,手裡多出了一把泛著寒光的苦無。

  苦無迅速劃過沙發腳,一個金屬器物掉下,「哐當哐當」地滾到了千繪京肘邊。

  是竊聽器。

  她冷笑著,反手粉碎了竊聽器。

  「真失禮,」千繪京喃喃道,「怎麼可以在女性的房間裡放這種東西……」

  看來時之政府的人並不傻。

  她翻身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沙發上。

  「其實不需要這麼麻煩的,他們如果懷疑,下次可以再來找人,」千繪京對著空氣說道,「一次不行找兩次,兩次不行找三次,遲早有一天會抓住對手的致命錯誤,你覺得呢?」

  本該寂靜的房間裡傳來了悉悉索索的動靜。

  「他們今天的確是失敗了,但最失敗的地方不是沒有找到時間溯行軍。」

  她將苦無拋到半空,轉了個刀花,在接住的瞬間猛地扔向了左邊的櫃子。

  隨著「叮——」的一聲悶響,苦無尖端沒入了木板裡。

  櫃中的人再也忍受不住,索性踹開櫃門,大聲嚷道:「你竟然真的窩藏時間溯行軍,你這個叛徒!」

  說完,他准備拔出苦無攻擊千繪京,誰知那忍具就像生了根一樣,無論使多大的勁都紋絲不動。

  「高層之所以沒有提前通知,是因為他們要讓一個人藏在我的辦公室裡,」千繪京以全身放松的姿態坐在沙發上,斜目說道,「你躲在這兒一整天了,也挺辛苦的,要不要喝杯茶?」

  明明是相當隨意的語氣,那少年卻如臨大敵,他稍稍退後兩步,忽然轉身跑掉,可惜還沒等跨過門檻,他就已經倒了下去。

  那柄原本插在木櫃上的苦無,此時正插在他的背上,鮮血汩汩流出,將地板染成猩紅色。

  少年倒下的時候,一雙木屐闖入了他昏暗的視野。

  「這,這是……」

  「啊,你來了,」千繪京隨後走來,面不改色地說道,「剛好,把這屍體處理了吧。」

  加州清光緊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除了緊張之外,他還在害怕。

  千繪京問道:「你怕我?」

  「不……」

  這答案明顯是假的。

  「怕我很正常,在家鄉時,沒幾個小孩不怕我。」

  她靜靜地注視著加州清光,雖然看不大清,但她知道他的呼吸十分紊亂,全身都在發抖。

  「進來,」千繪京踢了屍體一腳,讓他不再擋路,「我有話要跟你講。」

  對於加州清光,她的評價要比其他付喪神高一些,這少年忠心並且細心,將她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後勤保障工作也一直很到位,如果可以的話,她會把他當做副手好好培養。

  既然是副手,就不免要告訴對方一些實情。

  「說實話,我對時政並沒有什麼好感,」千繪京靠著軟墊,月光襯得她的表情愈發淡漠冰冷,「要跟我一起顛覆這無趣的統治嗎,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放在雙膝上的手緊緊抓著衣服。

  他現在面臨的是兩條路,他需要選擇最正確的一條。

  可千繪京不允許他選擇。

  見加州清光不敢接話,千繪京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反抗時政?」

  她既然說出了這話,就沒打算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我要……復仇啊。」

  不知何時,她已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側對著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下意識地望向她。

  他忽然發現,千繪京比剛來本丸時憔悴了不少。

  後者的神情依然淡漠,但其中摻雜著的情緒十分復雜,就好像裹著一層皮,想要將裡面的東西全部藏起來。

  看著這樣的千繪京,他實在不忍心拒絕。

  「我被自己誓死效忠的村子出賣過,而且代價很大,」千繪京指了指眼睛上的繃帶,「看見了嗎,他們干的。」

  「我們宇智波一族對村子的貢獻比任何人都要多,不管是暗部還是警衛隊,都有宇智波的一份心血,可那些高層仍不滿足,他們用笑臉對待我的族人,背地裡卻做著令人不齒的惡行。」

  她緩緩站起,朝加州清光迫近了幾分,後者還沒來得及移開視線,她就完全靠了上來,彼此的呼吸交融,加州清光的心不免狂跳起來。

  「我不想重蹈覆轍。」

  千繪京挑著他的下顎,沉聲問道:「最後一次,要不要跟我去消滅這世上所有的罪惡?」

  加州清光僵直的身體忽然軟倒在沙發上,但千繪京也跟著倒了下來——她撐住沙發,與對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加州清光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只不過是把打刀,哪怕變成了人,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千繪京口中的事。

  顛覆政權,實在可怕。

  這樣做的話,和那些尊攘派志士有什麼區別。

  他扭過頭去,眼中充滿掙扎。

  「只要跟著我的腳步走就好,」千繪京撫上他的側臉,掌心感受到了異常炙熱的溫度,「果然,你還是跟剛鍛造出來時一樣聽話。」

  「你為我做了很多,我都知道。」

  「我沒有安排你出陣,是因為我還離不開你。」

  女人說起謊話來,或許比男人更得心應手。

  「在本丸的十位付喪神中,我的秘密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可以拒絕我的邀請,也可以向時之政府告發我,我不會攔著你,更不會殺你。」

  她的指腹滑過那光潔的皮膚,精致的鎖骨,最終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這裡,反應最為真實。

  即便是隔著衣衫,也能感受到他強烈的情緒波動。

  她放平手掌,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舍不得。」

  加州清光不由得看向她,雙眸微微失神。

  身下明明是軟和的沙發,他卻如坐針氈。

  他的嘴唇抿得很緊,身體緊繃,連腳趾都不由自主地蜷起,滿臉的羞紅無處掩藏。

  自從衝田死後,已經太久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了。

  感動與懷念同時湧上心頭,逐漸蓋過了原本的猶豫不決。

  他的睫毛半掩著石榴紅的眼眸,仿佛被烏雲遮住了的血月,流轉著若隱若現的動人光澤。

  良久,加州清光才哽咽道:「好。」

  「我會嘗試著,去支持主公做的一切。」


第007章

  「警報,警報,437號本丸暗墮付喪神龜甲貞宗現已逃往異世界,警報,警報,437號本丸暗墮付喪神龜甲貞宗現已逃往異世界……」

  聽著這段通告,千繪京的情緒平靜如初,片刻後,她說:「可以了。」

  狐之助將錄音關閉。

  「暗墮付喪神……」鶴丸摩挲著下顎,「已經墮入邪惡了嗎?」

  據說有一部分付喪神會因為某些特殊的事情而暗墮,但他從未見過。

  狐之助:「龜甲貞宗是通過時間轉換器逃走的,時政的各位大人已經對轉換器的靈力做了量子分析,縮小了追捕範圍,除了政府的討伐軍外,還有一百名審神者前往各個異世界尋找龜甲貞宗。」

  「原來如此,」千繪京細細思索著,「看來這次出陣只是打著遠征旗號的捕獵行動而已。」

  初春的天空溫潤而柔和,襯得山間綠蔭愈發清美,風過,拂起層層翠色流波。

  當千繪京處理好屍體後,她就接到了時政的遠征通知,並且要由審神者親自帶領,她起初還不太明白,現在才懂得了其中深意。

  這次遠征,她只帶了四名付喪神,加州清光,今劍,鶴丸國永,以及時間溯行軍。

  溯行軍正蹲在地上,看著螞蟻搬食。

  「主公,」加州清光走過來,附耳道,「我已經把那段錄像交給長谷部了。」

  遠征前,千繪京又去了一次鍛刀室,好在沒有出現意外,她順利地鍛出了一把名為壓切長谷部的打刀。壓切長谷部性格沉穩,還算可靠,於是千繪京決定將本丸的大小事宜都暫時交給他安排。

  一並交與的,還有一份偽造的本丸錄像。

  為了方便時政管理,每座本丸前都設有一台監控,每隔半個月審神者就要把錄像交給時之政府,等校對無誤後才能回本丸。

  如果昨晚那個少年沒有出現在監控錄像裡,時政就可以以殺害同僚的罪名扣押千繪京。

  千繪京想到了這點,所以用變身術變成了那少年的模樣,大步流星地走出本丸大門,等過一段時間再回來。

  憑她的身手,避開監控範圍回到本丸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嗯,」千繪京應道,轉而看向狐之助,「時政有沒有傳來龜甲貞宗的行蹤地圖?」

  狐之助點了點頭,前爪在鈴鐺上輕輕一拍,一束光影便從金屬球裡射出來,在地面上展開成一幅電子地圖。

  眾人圍著地圖,視線就像粘在了上面似的,非常專注。

  這附近是山區,地形復雜,有一條虛線卻橫穿而過,目前還在不斷延伸。

  狐之助解釋道:「這是付喪神的靈力痕跡,但不能確定是不是龜甲貞宗。」

  「也就是說,我們這次遠征可能不會遇見龜甲貞宗,」鶴丸敲了下手掌,說道,「那就只以消滅時間溯行軍為目標好了。」

  他說這句話時大概是忘了旁邊就有只溯行軍,後者望著他低嗚一聲,反對之意明顯。

  見狀,鶴丸干笑道:「不是說你啦。」

  他一邊打著哈哈,一邊裝作無辜的樣子四處張望。他們站在一座小山頭上,周圍都是荒木叢林,少有人煙,這時卻有個人從山洞裡鑽了出來,那山洞被藤蔓隱藏得極好,很難發現。

  如果不知道下山的路,問問行人也不錯。

  「喂!」鶴丸朝坡下大喊道,「請問該怎麼下山啊!」

  這毫無惡意的一喊直接嚇得那人渾身僵直,他轉過頭,瞪得渾圓的眼睛裡滿是恐懼,鶴丸正覺得奇怪,他又哆嗦著後退幾步,忽然掉頭往洞裡跑去。

  這人骨瘦如柴,渾身長著膿包,跑起路來四肢像是要散架一般,看上去十分詭異滑稽。

  「你跑什麼……」

  鶴丸剛想問話,那人就停了下來。

  「啊,啊……」他的喉嚨仿佛被人扼住,只能發出一陣恍若動物瀕死的聲音,「啊……」

  千繪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洞口已出現了另一個人——不知道那模樣能不能算是個人。

  來者滿頭瑰色蓬發,額前過長的劉海完全遮住了雙目,下半張臉慘白異常,微微咧開的唇,露出的是尖銳的獠牙。

  她佝僂著身軀,背上仿佛有無形的重物積壓著,在藤蔓陰影的籠罩下,她整個人顯得更陰森可怖。

  千繪京讓眾人蹲下,伏在雜草間觀察事態發展。

  山坡下的兩個人沒有立刻行動,忽然,最先從洞裡鑽出來的男孩大叫一聲,千繪京稍稍眯眼,見他的胳膊已被突然竄上來的女人狠狠擰住,緊接著「哢吧」一聲,一股鮮血從男孩的關節處飆出,他的叫聲瞬間變得凄厲悲慘。

  ——那雙瘦得皮包骨頭並長著膿包的手臂,竟被女人活生生地咬了下來!

  「咕嘰,咕嘰……」

  從她嘴角流出的不只是鮮血,還有發臭的黃色膿水……

  要是換成普通人,根本忍不住想嘔吐的衝動。

  原本還算健全的人,在剎那間被撕碎了四肢和軀干,血肉模糊之中,只剩下一顆孤零零的頭顱。

  那顆頭顱靜靜地躺在混著黃膿的血泊裡,眼睛依然瞪得渾圓,卻如死魚般凸出,除了恐懼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情緒。

  女人陰惻惻一笑,叼起頭顱便往回走,山風吹過,微微露出了她那張扭曲猙獰的面容。

  她身上詭異的屍臭與血腥氣息交雜,混合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

  隨著怪物的離去,山谷中逐漸充滿了悲涼肅殺之氣。

  大家的臉色都不大好,千繪京雖然已經習慣血腥殘酷的畫面,可這女人的行為不僅殘酷,還很惡心,就算是她也無法完全忽視這令人作嘔的一幕。

  「狐之助,」她背對著山坡,不願意去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找到下山的路,太陽落山之前得有住宿的地方。」

  不知為何,千繪京覺得口中充滿了濃郁的惡臭味,就像那些黃膿血塊是被她咽下肚的一樣,簡直讓人惡心。

  她慶幸自己看得不是很清楚,否則會直接把胃裡的東西吐個干淨。

  「我同意,」鶴丸顯然也對剛才的畫面印像深刻,「不管怎樣,先找個地方休息再說。」

  山下的城市非常繁華,街道平坦寬闊,就算有十幾個人並肩而行也不嫌擠,兩旁高樓林立,商鋪的裝潢比任何地方都要精致講究。

  從山上到這裡的路程很長,千繪京一行人都已口渴,可誰都沒有提起想要喝水的事——他們的舌頭暫時還不能接受這些東西。

  藏在寬大披風下的溯行軍低吼著,似乎是在抱怨。

  加州清光臉上的菜色也沒有絲毫緩和,他偷偷瞄向千繪京,忍住不適,問道:「主公,要不我們去找家商店休息吧?」

  「隨意,」後者的語氣也不如以往那麼平淡。

  那怪物的陰森詭異,令正午的陽光都變得不再溫暖,連風都涼了許多。

  街上的人很多,遠遠看去如同密密麻麻的螞蟻一般,擁擠得連插一根針的位置都空不出來,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忽然從中竄出,像是要一頭撞在千繪京身上,直衝她而來。

  千繪京並不躲閃,只伸手一指,抵住了那人的額頭。

  是個小女孩兒。

  女孩兒鼓足勁往前衝,如今被半路截下,余力未盡,腳掌又在地上磨蹭了幾下才停下來。

  鶴丸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她一會兒,搶在千繪京前面問道:「怎麼,看我們主公長得好看,特地來吃豆腐的?」

  女孩兒望向他,皺了皺眉頭,立刻改變目標朝他走來,鶴丸剛想接著打趣,就被踩了一腳。

  小孩子身材嬌小,力氣卻很大,在她踩上來的一瞬間,鶴丸已經抱著腳跳開了。

  「嘖,你這小丫頭倒不知道什麼叫做手下留情。」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你搭什麼訕!」女孩兒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回到千繪京跟前,說,「有人拜托我給你帶句話。」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掌,顯然是想要傳話小費。

  千繪京莫名來了興趣,於是掏出一枚金幣給她,得到小費,女孩兒的火氣也消了一大半,她將金幣揣在懷裡,繼續道:「我本來准備逗逗你的,但看在你這麼大方的份上,我就把實話告訴你吧——你低下頭來,這秘密不能讓別人聽見。」

  千繪京耷拉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條線,隨後彎下腰,把耳朵湊了上去。

  像是真有什麼絕世的秘密一樣,女孩兒左瞄右瞄,確定別人聽不見後才低聲說道:「那個人告訴我,龜甲貞宗躲在北城外的森林裡。」

  「裡」字剛說出口,她已掉了個方向,後背緊緊貼著千繪京的腹部,脖子上則架著一枚鋒利的手裡劍。

  手裡劍被千繪京藏在掌心裡,掌心的溫暖與手裡劍的冰冷形成鮮明對比,現在,那股冰冷的感覺逐漸滲入了女孩兒的皮膚中,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了很多。

  「不,不是我……」她打起哆嗦,指著十米開外的工藝品店說道,「是那邊有個人叫我來找你的……」

  千繪京冷著臉望去,模糊的視線中只有一片來來往往的人影,完全分不清楚誰是誰。

  她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一些,誰知手背突然一痛,手裡劍的角度也跟著偏了,女孩兒趁此機會推開她的胳膊,一溜煙的功夫便閃進了人群裡。

  「主公!」加州清光連忙上前,頗為擔心地看著千繪京手背上的牙印,「您沒事兒吧?!」

  千繪京沒有心思理他,只想衝進人群抓住那女孩兒,好好地教訓她一番,可女孩兒也不算笨,一到安全的地方就扯開嗓子尖叫:「救命啊,非禮啊——」

  周圍的人本來就多,她這一喊就更多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一塊兒,千繪京剛邁出去的步子不得不停下來。

  鶴丸環抱雙臂,語氣有些無奈:「短短一天,發生的怪事可真不少。」

  「主公,」今劍小跑步過來,明亮的杏紅色眼眸中充滿好奇,「她剛才跟你說了什麼?」

  千繪京冷笑一聲:「她說,如果有再次見面的機會,請我務必為她准備一口棺材。」

  今劍閉上嘴,不再說話。

  除了審神者,討伐軍和時政的人以外,不會再有另一種組織或勢力知道龜甲貞宗的事情,龜甲貞宗也許真的在城外森林裡,但千繪京不相信那人會這麼好心,不求代價地將消息告訴她。

  既然知道其中有詐,就得提前做好准備,她相信,只要自己做好了准備,無論什麼事情都難不住她。

  「我們去北城外的森林,」千繪京說道,「提高警惕,小心埋伏。」

  付喪神們點了點頭。

  審神者的命令,他們必須聽從。

  這座城市的中央大廈懸掛著一塊巨大的電子熒幕,上面正在播放采訪現場的錄像,千繪京本不想聽的,無奈街道太擁擠,根本沒辦法前進,錄像的聲音又太大,她就算不想聽也得聽。

  「蓋爾森教授,請問您的研究進展如何,方便跟我們透露一下嗎?」

  「當然,畢竟這是對科學事業有貢獻的一門項目,大家有權利知道最新情況,」回答他的是一個年輕而溫和的男音,「我的實驗室已經引進了國外最先進的設備,諾斯拉先生也給我的項目投入了龐大的資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蓋爾森·福萊克恩斯一定可以還原最真實最古老的聖杯傳說,讓每位居民都能實現自己最美好的願望!」

  他的發言並沒有涉及到太多的實驗進展,卻足以讓人興奮起來。

  無論是誰,只要一聽到自己渴求已久的願望能實現,想必都不會無動於衷。

  就像現在這樣,大多數行人都在中央大廈下駐足,用希冀的目光看著熒幕上那個溫文爾雅的青年,仿佛是在看著尊貴不可褻瀆的神明。

  事實上,蓋爾森·弗萊科恩斯的確是位如神一般存在的人,他是史上最年輕的科學家,獲得的國際獎項不計其數,涉及領域多達上百個,曾幫助過三星獵人出入各種深山洞穴,探索並使遺址古跡得到最好的保護,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讓一件飽經風霜侵蝕的古老器皿完美復原,沒有人能像他一樣將能力數值化,精確地計算出一個人的潛質數額,據傳聞講,他的祖輩還是當初最先研究出念能力的人員之一,為獵人協會的成立做出了無法估量的貢獻。

  他曾化解過三次大型瘟疫災難,拯救過上百萬人的生命,是當之無愧的救世主。

  千繪京在出陣前聽狐之助講述了一些有關異世界的知識,所以她知道蓋爾森這個人,也知道他的部分事跡。

  但她並不感興趣。

  這時,道路總算沒那麼擁擠了,千繪京一行人也終於能從這裡通過。

  五分鐘之後,熒幕上的聲音還在繼續:「接下來,請讓我們再回顧一遍半年前的兒童失蹤案件,據可靠消息……」

  北城外,森林中。

  冬季的落葉還未來得及腐化,在地面上積得老厚,或許是前兩天下了場雨的緣故,還散發著一股發霉的難聞氣味。

  四下並不安靜,因為除了樹葉的唰唰聲和蟲語蟬鳴,層層交錯的枝椏上,還系著數不清的白紙條,那些白紙條在風中獵獵作響。

  千繪京看不清路,卻將紙條翻飛的動靜聽了個清清楚楚,或許正是因為看不清,耳朵才會聽到更多的聲音,這就好比人在閉著眼睛睡覺時,聽覺總是格外靈敏。

  「主公,我們到了,」加州清光問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千繪京沉默片刻,道:「狐之助。」

  狐之助躍下加州清光的肩膀,抽動鼻子,嗅了嗅,耳朵驀地豎了起來:「當心!」

  話還沒說完,清光已擋在它身前,踢飛了迎面射來的短箭。

  就在這時,鶴丸突然厲聲喝道:「快躲開!」

  只聽「咻」地一響,一根巨木從旁邊橫衝過來,巨木兩頭被削得極尖,若是被撞到,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可偏偏又有八根巨木從不同的方向發出,如炮彈般猛沉迅急,破風之聲霎時響成一片。

  千繪京條件反射地頓住腳步,手一轉,已將忍刀緊緊握在手中。

  忍刀比普通刀刃鈍得多,長度甚至比短劍還短,要用這樣的刀來砍木頭,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所以千繪京沒有用它去砍木頭,而是飛身掠上樹梢,刀光一閃,一張漁網忽然放大落下,差點將清光和狐之助困在裡面,清光果斷明白千繪京的用意,在網子收緊的那一刻迅速抓住,等它掛回樹上,他也剛好被拽到上方躲過了陷阱。

  千繪京懂得陷阱的制作,雖然不知道這裡的機關種類究竟有多少,但基本的布局不會改變,否則網也不會放置在這兒。

  看來制造這些陷阱的人是專業的。

  在清光懷裡的狐之助仍膽戰心驚,渾身毛發炸起,久久不能平復:「好,好險……」

  下方的巨木撞擊在一起,伴隨著震響,頃刻間碎成了一地爛木塊,並激起塵土陣陣。

  「主公!」清光抓住網子大喊,「上面有東西!」

  千繪京仰起頭,看見的卻是晃眼的陽光,待她正准備逃離此地時,耳邊猛地傳來了一片刀劍交擊之聲。

  緊接著,她聽見了鶴丸的聲音:「主公,我的表現如何?」

  不用細想也知道,鶴丸一定幫她擋下了一部分陷阱。

  「這匕首制作得有點意思,竟然綁在石頭上。」

  「把匕首藏在石頭上,是為了增加重量,達到猛擊的效果,」千繪京低頭,見剩下的人都還站在,空氣中也沒有血腥味,也就放心了一些,「鶴丸,掩護我削斷那些紙條。」

  她現在不能完全憑借視力作戰,更需要依靠的是聽覺,可那些該死的白紙條擾亂了她的聽覺,讓她差點被匕首劃傷。

  在去削斷紙條的過程中,必須有個人幫忙擋住隨時可能襲來的尖刀和利箭。

  她速度雖快,卻無法同時抵擋數量龐大的偷襲物。

  鶴丸看了她一眼,心裡大約明白了幾分:「好,我馬上掩……」

  就在這一瞬間,地面轟然塌陷,劇烈的轟鳴中,還夾雜著今劍與溯行軍的驚呼聲。

  鶴丸只覺得旁側一空,再次眨眼時,今劍與溯行軍已經被丟到了樹上,他慌忙低頭,果然看見千繪京直直墜入了黑暗深處,恍若夜空中的一粒星光,很快就消失不見。

  「主公!!!!」

  他匆忙收刀入鞘,眼看著就要往下面跳去——

  「走開!」

  這聲細微的怒吼來得太過突然,直接令鶴丸怔在原地,良久,他才移開視線,眼底逐漸流露出些許復雜的情緒。


第008章

  宇智波一族最大的驕傲,莫過於那雙由六道仙人的長子傳承下去的寫輪眼。

  正因為有這雙眼睛的存在,千繪京一出生就有過人的天賦,提前從忍者學校畢業,在十一歲時成功晉級為中忍,期間因成績優秀而得到鼬的推薦,成為暗部中的一員。

  她執行過多次高難度的暗殺任務,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不得不承認,寫輪眼真的幫了她很大的忙。

  可現在……

  千繪京呲了呲牙,突然一拳打在自己的眼睛上。

  眼球帶來的刺激遠比其他傷口敏感,她呼吸一沉,腦子頓時清醒了不少。

  只能依靠聽覺作戰,和瞎子有什麼區別。

  她不願意變成一個瞎子,不願意變成一個殘廢,不願意舍棄宇智波一族的驕傲。

  更不願意以現在的狼狽模樣去報仇。

  踩在冰涼的石階上,千繪京心裡的溫度也下降了幾分。

  她掉進來時,曾看見過一道躲在樹後的黑影,黑影很模糊,分不清是人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假如能再看清楚的一點,她就不會處於這麼被動的局面了。

  黑洞最深處是一條密道,密道陰暗而潮濕,狹窄得只能容下一個人行走,頭頂每隔十米就有一盞燈,玻璃殼體布滿了灰塵,光線也因此昏黃暗淡,若是視力不好的人進去這裡,一定會寸步難行。

  千繪京明白這點,但洞口離得太遠,有沒有借力物,她只好扶著牆進入密道裡,通過觸摸,她能感覺到這裡有多荒僻凄涼。

  「該死,還沒到出口嗎……」

  如果說剛進來時的空氣是涼爽的話,那現在已是冷得快要結冰了。

  而且還有股濃郁嗆鼻的腥臭味。

  就像是生了蛆的死魚一樣,最少都有上千條。

  就在她低眉沉思的時候,一陣勁風猛地朝她的腳踝撲來,可這風余力未盡,撲到一半就停下了,恍惚間,千繪京似乎聽見了一個細微的嗚咽聲。

  有人在哭。

  她蹲下身,還沒有聽清這聲音的來源,神經便驟然繃緊。

  ——剛剛撲上來的,是一只手。

  一只潰爛得滿是膿瘡,沒有半塊好皮的手。

  千繪京下意識地避開,哪怕是她,臉上也不免露出了一絲驚詫之色。

  沒有抓到東西,那只手像是不甘心一般,又往前挪進半分,發出輕微的顫抖,可沒過多久就靜止不動,四周再次恢復了死寂。

  連燈光都變得更加昏暗了。

  殘破的枯葉落地,迎接的只有死亡。

  千繪京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那只手,半晌,她眯著眼睛湊上前瞧了瞧,瞳孔驟然緊縮起來。

  藏在手後面的是黑暗,藏在黑暗裡的卻是千千萬萬只手。

  她這才看清,原來密道兩旁是囚牢,被囚禁在裡面的不僅有死人,還有數不盡的流著膿血的斷手斷腳,那腥臭味鋪天蓋地湧來,根本無法忍受。

  千繪京覺得自己也被關著,被這股惡臭關著,而且是沒有出口,勢必要將她熏死在裡面的那種。

  這股氣味已在此處扎了根,滲入地底,連風都吹不散。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白天的畫面。

  黃膿混合著血液,舌間的粘稠……

  如果不是心理素質夠好,她大概會直接吐出來,把胃裡的東西吐個干干淨淨,半滴水都不剩。

  「真惡心……」她退後一步,喃喃著,「這地方簡直就是個屠宰場……」

  剛剛那只手的主人明顯是在求救,可惜一旦被關進這裡,時間一長,不死也會變成瘋子。

  突然間,密道裡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感,幾塊小碎礫從屋頂落下,與此同時,高達兩丈的巨石不知從什麼地方滾落下來,其勢之猛,堪比虎豹,卻比虎豹更快更沉。

  巨石帶著衝天煙塵瘋狂滾來,「轟隆」聲震耳欲聾,連天地都被撼動。

  它順著軌道撞進鐵牢裡,說來也奇怪,那鐵牢像是有智能感應似的,在巨石撞來的瞬間立刻打開,等「轟隆隆」的響聲逐漸平息下來後才關上。

  千繪京還是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有動。

  或許她動了,但身影消失只在一剎那,誰也不能確定她是否躲閃過。

  速度,一向是她引以為傲的資本。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塵土,使得本就微弱的燈光完全變為了陰暗。

  千繪京輕聲咳了咳,然後轉身往前走去,可剛抬起腳,她就踩到了一個硬邦邦黏糊糊的東西。

  是一塊腐爛了的耳朵。

  她收回步子,擰著眉頭看向那停在監獄裡的巨石,目光越來越深沉。

  原來……是用屍體堆成的肉石嗎?

  地上還殘留著一條歪歪扭扭的血跡。

  千繪京不想再看下去,她掩住口鼻,沿著血跡往前走,一路上還有很多碎肉塊,全部都充滿了腐臭味,想來是死了至少三天以上,現在才被運出來。

  這實在不是一個大活人該待的地方。

  十分鐘之後,她並沒有找到出口,因為血跡已被隔斷,隔斷它的是一道機械閘門。

  閘門和屍體都是一樣的,冰冷,堅硬,沒有心跳聲和呼吸聲。

  在燈光的照射下,還隱隱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千繪京不敢妄動,她認為閘門上可能有感應裝置,一旦被觸碰就會發出警報。

  於是她站在旁邊,靜靜地等待著。

  既然血跡消失,那就說明屍球的確是從閘門的另一端滾進來的,有一就有二,千繪京相信,只要她等得起,這道閘門會為了運出第二個屍球而自動開啟。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

  千繪京搓手指的動作驀地停止。

  來了!

  她凌空翻身,雙手抓住鐵柵欄,腳也牢牢勾在上面,下一秒,閘門開啟,混著血腥腐臭氣息的屍球以不可阻擋之勢猛衝出來,在早已造好的軌道上轉了個彎,快速滾進了左手邊的監獄裡。

  當它撞上牆壁的那一刻,千繪京的身體也跟著鐵柵欄狠狠顫抖了一下。

  隨後傳來的,就是碎屍塊漸漸掉落,依次瓦解的「稀稀拉拉」的聲音。

  不消片刻,那屍球已經完全散成一片,如同一盤散沙。

  等閘門再次合攏時,密道裡已經沒有活人了。

  與黑暗的監獄截然相反,一進入閘門,視野頓時變得寬闊明亮起來,光線猶如無數根利箭般噴湧而出,刺得人眼睛疼。

  好在有繃帶擋著,千繪京只感覺眼前一晃,微斂眼眸,沒過多久就適應了新環境。

  她頭一次覺得,能呼吸到新鮮干淨的空氣是件多麼愉快的事。

  這屋子設立了很多大型培養皿,皿中的液體清澈而透淨,不時還有氣泡冒出,用不著細看,千繪京也能猜到裡面放著的是人體,各式各樣的,男女皆有的人體。

  放眼望去,每個培養皿周圍都附有一台精致的儀器,兩者由輸送管連接,似乎是在導入數據,但顯示器是黑屏的,這裡也沒有一點正在運作的跡像。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千繪京試探性地上前一步,誰知道原本扶得好好的牆壁忽然凹陷下去,「哢吧」一震,整面牆壁就像是發生了連鎖效應,以那塊凹點為中心,依次往裡折疊,最後形成了一個漆黑的門洞。

  這一連串的變化都在短短一秒內完成,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但千繪京不僅反應了過來,還已經走了進去。

  「真窄啊……比密道還要窄。」

  她心裡想著,卻不能說出口。

  忍者在執行潛入任務的時候絕不能發出聲音,哪怕最微弱的一丁點的動靜,也會成為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

  相對的,有一種人卻能肆無忌憚地發出任何聲音。

  那就是被潛入者。

  鐵鏈子的清脆碰撞聲回響在密室裡,越來越急,越來越清晰,似是有什麼東西想將鐵鏈扯斷。

  最終,這陣躁動在一連串的鏈子崩斷聲響起後戛然而止。

  一道人影從黑暗裡掠出,直直奔向密室出口——那裡有唯一的光亮,也有唯一的入侵者。

  它的速度很快,快得連殘影都無法捕捉。

  可惜它遇見的是宇智波千繪京。

  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竄到門外,還沒等看清對方的面容,千繪京已率先出手,幾枚手裡劍釘入了那身影原本站著的地方,她本人也迅速閃開,一只利爪呼嘯而過,險些掃到她臉上。

  看著飄落在地上的碎發,千繪京的臉色陰沉了幾分。

  「真是孽緣,」她腦袋一歪,轉瞬間又躲過了一招,「早上才被你惡心得快吐出來,現在居然還要跟你正面交手。」

  在她對面不斷進攻的,竟赫然是剛來異世界時遇見的女怪物!

  山谷幽林中的血腥慘景,想忘都忘不了。

  女人像是沒聽懂千繪京的話,始終駝著背,瘦成干柴的手臂看似無力地垂在地上,而那雙被遮在額發下的眼睛,正閃爍著異常亢奮的亮光。

  她咧開嘴,一聲狼嚎從中傳出,狂躁而凄厲。

  女怪物的手上留著很長的指甲,指甲原是脆弱易斷的東西,長在她的指頭上卻堪比尖刀。

  所以當這十把尖刀刺穿了培養皿時,千繪京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裂縫如蛛網般迅速蔓延,培養皿已轟然炸開,粉碎的玻璃漫天飛起,囊括了所有的視野。

  夾雜著玻璃碴的藥水如冰雹般砸下來,千繪京用手臂擋住臉,碴子打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劃出了數不清的細小血痕,衣服也被淋濕大半。

  「嘖……麻煩。」

  她們都是屬於以速攻取勝的類型,單憑速度的話千繪京倒是有信心,可事情難就難在女怪物的身手太過迅猛矯健,快得已不像是個人,而像是靠本能發動攻擊的野獸。

  要對戰速度與力量兼備的野獸,實在很棘手。

  既然如此……

  千繪京丟掉手裡劍,在不斷閃避的同時結起印來。

  忍術對於野獸而言可能並不奏效,它們通常能提前嗅到危險的氣味,及時躲開,千繪京知道,這種時候只能施展幻術。

  豈料印剛結到一半,突然,一股青煙從廢墟裡急速噴出,煙霧噴出來的剎那,女怪物臉上的詭笑和瘋狂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哀嚎一聲,高仰起頭,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十根尖長的指甲也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

  血液流淌,她卻毫無知覺。

  因為她已經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不好!

  千繪京心下一驚,連忙捂住鼻子往後跳出幾步,想鑽入密道裡避險,可煙霧彌漫得實在太快,遠比野獸的攻擊要快,她沒辦法用蠻力打開機械閘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房間裡充滿青色毒煙。

  忍者在加入暗部之前都會參加一段時間的抗毒訓練,千繪京雖然不是百毒不侵,卻也懂得一些避免吸入過多毒煙的技巧,因此,當男人走進這間屋子時,她還比較清醒。

  但她沒有站起來。

  滿是屍體的監獄,數不盡的人體培養皿,被關在密室裡的怪物……毫無疑問,她的興致已經被勾起來了。

  反正找不到出口,與其像只無頭蒼蠅在這兒亂轉,還不如以退為進。

  啪嗒,啪嗒。

  鞋子踩在水上的聲音越來越近。

  來者是一個體格健實,正值壯年的男人。

  他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腳步停頓了一會兒後才繼續朝千繪京走來。

  「這可是能足足毒暈一頭大像的劑量,你居然過了這麼久才暈倒,」男人的嗓音沉穩而溫和,說出口的話卻是殘忍如刀鋒,「也罷,至少可以讓你晚一點再死了。」

  千繪京盡量使自己的呼吸微弱平穩,放松全身,任男人擺布。

  男人將她橫抱起來,在牆壁上的某處摁了一下,另一道閘門逐漸脫離隱形狀態,呈現在兩人面前。

  進入閘門後,溫度稍微上升了些許。

  與剛才的寂靜不同,這裡充斥著燒瓶碰撞和敲擊鍵盤的噪音,並且還能聽見來來回回的腳步聲。空氣中混合著各式各樣的藥物氣味,雖然刺鼻,但總比屍臭要好得多。

  看樣子,這裡應該是一個大型實驗室。

  男人依然抱著千繪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組長,」一名女子忽然迎上前,說道,「C組的血清化驗報告出來了,現在要彙總嗎?」

  男人沉默了兩秒,仿佛是在思考該怎麼回答。

  「組長?」

  「我讓你當我副手,不是讓你來給我提問題。」

  「可是……」

  「看來你不適合這份工作,」男人的語氣居然帶上了一絲笑意,「讓恰卡過來。」

  千繪京靜靜地聽著,仍不忘控制好呼吸頻率。

  過了半分鐘左右,另一名女子的聲音在嘈雜中響起:「組長。」

  聽上去,年齡好像比剛才那位大點。

  見到她,男人毫不遲疑地說道:「你去接手柏亞娜的工作。」

  「是,」恰卡的回答干淨利落,「我會將她安排去C組後勤部的。」

  男人笑了:「你倒是機靈。」

  「這裡不需要蠢笨的人。」

  末了,恰卡的視線轉移到了千繪京身上:「組長,這是新的實驗體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長期觀察對像的話……」恰卡稍加思索,道,「我明白了,我馬上去准備一間干淨的屋子。」

  還好,不是扔進牢房。

  千繪京正慶幸著,指尖突然一疼——有人在用針扎她!

  她的眼皮條件反射地跳動了一下,呼吸也出現了一瞬間的紊亂。

  不過也僅僅只有一瞬間罷了。

  「看來是真暈了,」恰卡抽出針,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從千繪京指尖冒出來的血珠,「我馬上叫人把她抬走。」

  誰知她剛伸出手,男人便打斷道:「不用了。」

  他的語氣有些強硬,恰卡怔了怔,將想說的話全咽了回去,半晌,才道:「……是,組長。」

  千繪京忍住想砍下兩人腦袋的衝動,重新調整好呼吸,靜靜地躺在男人懷裡。

  指尖上的痛感愈發嚴重,她只能盡力忍著,連眉頭不曾皺一下。

  可這種忍耐並沒有保持多久。

  千繪京感覺自己被平放在了一張桌子上,那個男人則在旁邊翻找東西,過了一會兒,他竟走到千繪京身邊,摸上了她的臉。

  「哎呀,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他如此感嘆著,話語中卻暗含戲謔,「怎麼會從那麼肮髒的密道裡鑽出來呢,是迷路了嗎?」

  帶著薄繭的指腹貼著千繪京的臉頰慢慢滑過,他的動作很溫柔,很認真,就像是在對待一件極其珍貴的藝術品。

  「要來的話通知我一聲就行了,對於你這樣可愛的客人,我一定會笑臉相迎。」

  然後,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的嘴唇上,輕輕地撫摸著,似乎是想讓這唇瓣記住他的溫度。

  男人勾起嘴角,為了更清楚地觀察千繪京的面容,他索性抬起一條腿,壓在桌子上,將後者困在了用他的身體構造成的包圍圈中。

  他捏住她的下顎,眸光幽深。

  千繪京毫無所動,燈光下,纏在她眼部周圍的繃帶白得刺目,白得礙眼。

  「呵……」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右手離開了千繪京的下顎,轉而探向她的腦後……

  「你找死。」

  清冽的女音摻雜著再也明顯不過的慍怒,聞言,男人停止了不規矩的撫弄,但他臉上非但沒有露出半分詫異,笑意反而更濃厚了。

  近距離地審視著男人的表情,千繪京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一件事,冷冷道:「你早就知道我沒中毒?」

  對方不緊不慢地搖頭,回答說:「以前不知道,不過現在知道了。」

  他笑得雖然溫和,但總能讓人產生一種想一拳揍扁他鼻子的欲望。

  千繪京也不例外,可她遲遲沒有動手。

  「是不是沒辦法動了?」男人站起身來,含笑的雙眸中透露著一絲陰沉,「我這人有個優點,不管做什麼都喜歡往前走一步,你偽裝得太好,連呼吸都跟中毒後的頻率一模一樣,但我依然選擇讓恰卡往你的手上扎一針,有備無患。」

  「而且為了防止有人是天生的抗毒體質,我還把針上的毒換成了麻醉劑。」

  話剛說完,男人便拿出一個塑料噴瓶,往千繪京的方向噴了一下。

  千繪京的臉色驟然改變,但是麻醉劑已經通過指尖擴散到了全身,她只能僵硬地躺著,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狠狠瞪著眼前這個男人。

  當黑暗降臨的那一刻,她已想好了一百種折磨他的方式。

  就算只剩下屍體,她也會將這一百種酷刑執行到最後。

  男人用的迷藥純度很高,但用量極少,他實在是一個精明的人,知道沒有中毒的千繪京體質異於常人,所以特地控制了迷藥的用量,讓後者能在他計劃好的時間內醒過來。

  千繪京睜開眼時,頭還有些暈。

  她從毛毯上坐起來,發現自己睡在一所干淨整潔的小房間裡。

  一張床,一盞燈,一面桌子和一個靠背板凳。

  桌子上還擺放著熱氣騰騰的美味菜肴。

  就在千繪京想要好好打量一番的時候,後面猛地傳來了一陣狼嚎,她轉過頭去,見到的卻不是狼。

  那只陰魂不散的女怪物正拼命撓著鐵柵欄,扭曲猙獰的臉比狼還可怕。

  她不是被毒死了麼?

  千繪京提高警惕,右腳稍稍退後一步,做好了隨時進攻的准備。

  這間屋子只有三面牆,剩下的一面是鐵柵欄,就跟所有的監獄一樣,只不過更整齊更衛生而已。

  站在怪物身後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臉上總帶著笑的男人。

  千繪京簡直想直接衝上去,把他的臉砸個稀爛。

  「別吵著我們的客人。」

  男人摸了摸女怪物的頭發,女怪物一下子就安靜了不少,只是喉嚨裡仍在發著「咕嚕咕嚕」的怪聲。

  「你最近有些失控,」他的視線一直放在千繪京身上,話卻是對女怪物說的,「安分點,Berserker。」


第009章

  這屋子不僅干淨,而且還透著幾分清雅,碎花牆紙代替了冰冷的鐵牆,腳下還十分貼心地鋪著一層厚厚的地毯,圓木桌上的白掌似乎是新培植出來的,露水還未滴落,在燈光的映射下散發著玉一般的光亮。

  最誘惑人的,還是放在白掌周圍的精致菜肴。

  千繪京坐在靠椅上,她明明知道這些菜沒有毒,自己也到了該補充體力的時候,卻沒胃口吃。

  無論是誰,如果有個人在你就餐時一直用充滿殺氣的眼神瞪著你,還時不時地發出一些怪聲,哪怕食物是天底下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你也吃不下。

  男人已經走了,房間裡只剩下她和那只怪物。

  女怪物瞪了很久,久到連眼珠子都瞪算了,但仍沒有進來,因為男人在臨走前對她說了句話。

  『安分點,Berserker。』

  所以她才能冷靜到現在。

  或許這算不上冷靜,但以她的理智程度來講,已經是不可多得的了。

  千繪京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拿起筷子往嘴裡塞了塊牛肉,努力忽略掉怪物的存在。

  這頓飯吃得很艱難,等她放下碗筷時,已是四十分鐘之後的事了。

  工作人員摁下門邊的按鈕,鐵柵欄立刻往兩邊折疊,他走進來,把殘羹剩飯和碗碟都倒在一個大盆裡,動作僵硬,面無表情,就像是塊只能行走不能說話的木頭。

  千繪京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又將視線移到了外面——女怪物正死死地盯著這邊,牙齒磨得吱嘎作響。

  「你想讓我犯錯,好進來攻擊我是嗎?」她托起下顎,挑著眉說道,「不過我還不打算給你這個機會,剛吃完飯,得注意休息。」

  這番話惹惱了Berserker,她像只被侵犯了領地的惡狼一樣,弓起身體,手背青筋暴起,被額發遮蓋住的雙眸迸射出滲人的凶光。

  千繪京又想起了那位被撕成碎片的不知名的少年,剛咽下肚的食物,已在胃裡漸漸翻滾起來……

  她大概是需要很久才能忘記那惡心的一幕了。

  「不可以,Berserker,」工作人員忽然說道,「你會毀了實驗室的。」

  他的嗓音干啞如枯柴,毫無半點威懾力。

  末了,他又補充道:「組長會生氣。」

  Berserker的怒火瞬間消失了一大半。

  工作人員這才放心離開。

  當鐵柵欄合上的那一刻,千繪京再次開口,對著滿臉怨氣的Berserker說道:「你很害怕那個男人?」

  後者呲了呲牙,似乎是想衝進去和千繪京繼續打沒打完的架,可不知為何又逐漸安靜了下來,獨自匍匐在角落裡,不再看千繪京。

  一個人若是不想和自己厭惡的人打交道,除了殺死她之外,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她,不去看她,把她當成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怪物也一樣。

  但千繪京此時已經吃飽喝足,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正是想找人出口惡氣的時候。

  她這一生,可從沒被這麼愚弄過。

  「你叫Berserker對吧,」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面對女怪物的背影說道,「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宇智波千繪京。」

  「呼,呼……」

  Berserker喘著粗氣,仿佛是在用野獸的方式表達不屑。

  「你是被那個名叫『組長』的男人制造出來的怪物?」

  「呼……」

  「他把我關起來,應該是看中了我的潛質,你猜,他會不會把對你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然後讓我成為最優秀的作品?」

  Berserker轉過頭來,臉上又露出了殺意十足的表情。

  「聽上去好像挺不錯的,」千繪京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反正你不會說話,戰鬥方式也很粗魯,組長一定不會喜歡的吧,而我就不一樣了,無論是實力還是外貌,樣樣都比你強。」

  剛說完最後一個字,地面猛地一顫,Berserker已撲到鐵柵欄上,憤怒得幾乎要把獠牙咬碎。

  她的臉猙獰無比,千繪京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繼續說著,往烈火裡又加了一堆柴:「就算你恐嚇我,也改變不了我比你強的事實。」

  烈火點燃了引線,Berserker的理智也隨著爆炸消失殆盡。

  只見她跳到牆邊,朝著開門按鈕猛捶一拳,繼而剎住腳步,以極快的速度反衝回去,眨眼間便閃到了千繪京面前——

  兩道殘影乍合即分,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

  她側頭,發現千繪京正站在屋外,面帶微笑地看著她。

  那是一種充滿諷刺意味的微笑。

  「殺,殺——」

  本該凄厲的狼嚎忽然變成了人類能聽懂的語言,千繪京不由得驚訝了一下,然後迅速躍身而起,險險躲過Berserker的突襲。

  利爪劃過的地方,全都留下了極深的撕裂狀痕跡。

  很快,房間裡到處都遍布著這樣的痕跡。

  「咚咚咚」的轟聲接連響起,鐵牆瞬間被砸出數個窟窿。

  一陣急響迎風破開,千繪京忽然凌空轉身,反手一擰,牢牢鉗住了Berserker的手腕,此時此刻,那鋒利的爪尖離她只有半毫米的距離!

  如果出手再晚一點,Berserker便可刺穿她的心髒,把她撕成碎片。

  只可惜,差了半毫米。

  「再見。」

  千繪京這次是真的笑了。

  她松開手,Berserker卻沒有繼續攻擊。

  後者像是被緊緊扼住了喉嚨似的,呼吸變得困難,面部驟然扭曲,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她沒有中毒,身上也沒有傷痕,但就是使不出力氣,甚至,連僅剩的思考能力都沒有了。

  現在Berserker的眼裡,只有悲痛,憤怒,嫉妒。

  三種情緒混合在一起,幾近瘋狂。

  她跌落到地上,望著天花板怔愣片刻,突然嘶聲大呼,用利爪狂抓自己的臉,一張好好的臉,剎那間變成了血糊碎肉,可怕的程度無法用語言形容。

  千繪京稍稍退開一步,避免濺上那些鮮血。

  奈落見之術,會讓人看見心中最懼怕的影像,這雖不是她最擅長的幻術,卻是使用次數最多的。

  掐准時機,對敵人進行心靈打擊,能起到最好的制勝效果。

  正當千繪京准備給Berserker最後一擊的時候,閘門打開了。

  「我還以為你會看著自己的下屬死在我手裡,」她的眉宇間滿是平靜,「要救她就趁現在,免得我改主意。」

  男人的笑容依然溫和有禮:「你知道我一直站在外面?」

  「隔著閘門,我本來很難感覺到人的氣息。」

  「那為什麼會感覺到我的?」

  「因為你太讓人討厭,那股嗆鼻子的狐狸氣味,我想忘都忘不了。」

  「看來我是真的惹怒你了,」男人望了一眼還在狂吼亂叫的Berserker,問道,「你還想鬧多久?」

  千繪京解開幻術,Berserker一下子安靜了不少,但奈落見給她造成的痛苦實在太大,她跪坐在地上,良久才抬起頭看向男人。

  男人一貫和善的面容,終於出現了厭惡之色。

  就像是面具突然皸裂了一般。

  Berserker原本還算清秀的臉,現已變得血肉模糊,猙獰恐怖,隱約還能見到森森白骨。

  「恰卡!」

  這充滿怒氣的喊聲一出口,等在門外的恰卡便快步跑了進來,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攙起Berserker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拽走了。

  Berserker居然沒有反抗,她任由恰卡拽著,安靜得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不敢再做出任何惹家長生氣的事情。

  那張再也看不清原本相貌的臉上,有淚水淌過。

  千繪京是施術者,她知道Berserker最懼怕的影像是什麼,但她不打算說。

  「礙眼的怪物走了,」男人正了正領帶,道,「接下來該談談我們的事了。」

  「我們之間確實有好好談談的必要。」

  「我想說的可不是讓你殺了我這件事。」

  「哦?」千繪京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以為自己還有其他選擇?」

  她的忍具包雖然被拿走了,但只要四肢能行動,她就可以一拳打爛這笑面狐狸的腦袋,一雪前恥。

  意料之外的,男人並沒有表現出恐慌的情緒,他恢復了笑容,搖頭道:「殺了我之後,你恐怕就出不去了。」

  千繪京沒有說話。

  「我的實驗室到處都是機關,而且結構復雜,光是這個房間的密道就有十幾條,數百個房間中,密道成千上萬,只有我和Berserker知道最正確的出口在哪兒。」

  這正是千繪京最擔心的一點,男人明顯是軟硬不吃的類型,而她也不想再去走一遍人體屠宰場。

  半晌,她斂起殺氣,卻還是散發著一種駭人的壓迫氣勢,問道:「你的確是個聰明人,蓋爾森博士。」

  男人的臉色稍有改變:「你認識我?」

  「不認識,」千繪京回答得很干脆,「但在中央大廈的熒幕上聽過你的聲音。」

  蓋爾森沉默片刻:「你並不像個瞎子。」

  「我只是視力很差而已。」

  視力差,所以只能憑聲識人。

  「原來如此,」蓋爾森的眼眸深邃了些,嗓音也不由自主地沉下幾分,「我改主意了。」

  「嗯?」

  「我問你,你是怎麼制服Berserker的?」

  他在外面看得很清楚,Berserker的速度並不亞於千繪京,只要她再前進一分,千繪京一定無處躲閃,可她在關鍵時刻停了下來,他對Berserker比對自己還要了解,他知道她絕不是那種會故意放敵人一條生路的類型。

  一頭野獸,是不可能產生憐憫之心的。

  他原以為千繪京會閉口不言,誰知後者根本不准備隱瞞:「我是忍者,擊退Berserker的招式叫做幻術。」

  蓋爾森的眼鏡上反過一絲光芒:「幻術?」

  「就是給敵人制造幻像。」

  「那的確是一種很可怕的能力,」他頓了頓,問,「你會這麼簡單地告訴我?」

  千繪京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當然不會。」

  「……你有什麼條件?」

  「廁所。」

  蓋爾森難得愣了一會兒,似乎是沒反應過來這話裡的意思。

  「我說,」千繪京一字一句地重復道,「帶我去廁所。」

  接著,蓋爾森說出了一個與他的溫雅形像極不符合的詞彙:「撒尿?」

  千繪京點頭。

  「你可以在這兒撒。」

  「你怎麼不在這兒撒。」

  兩人對視良久,久得連空氣都快凝固了,蓋爾森總算肯松口,無奈笑道:「好,我帶你去。」

  但他也有個條件。

  蓋爾森是名譽世界的科學家,他總能研究出一些比別人更好的東西,為民眾提供新一代的技術產品。

  不過千繪京並不喜歡。

  因為蓋爾森最新研制出來的產品是一副智能手銬,這副手銬正戴在她的手腕上。

  「別冷著臉嘛,」那位譽滿世界的科學家笑得像只狐狸,「我這是為了防止你把我打成重傷。」

  千繪京站在廁所門口,平靜的語氣中透著一絲警告意味:「我不用手也能把你打成重傷。」

  「有時候給別人一條生路也是給自己一條退路,我要是真想封住你的四肢,你一定會立刻殺死我。」

  氛圍陷入沉默。

  過了好半天,千繪京才將這份沉默打破,緩緩道:「希望你能活得更久一些。」

  很少有人聽懂她的話,但蓋爾森懂了,不僅懂了,還頗有感觸:「啊,我也是這麼希望的,並且正在為之努力。」

  回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關門聲。

  ……

  解決完生理問題後,千繪京站在盥洗台前整理起頭發,水從龍頭裡汩汩流出,越來越急促,她的思維也跟著清晰了不少。

  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狀態差到了極點。

  這副手銬或許還帶著掠奪人類精神力的作用。

  她抓住旁邊的香皂,想試試看能不能當做潤滑劑脫下手銬,就在這時,鏡子裡忽然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她反身踢去,卻在即將踢中目標時硬生生停住,余勢未盡,帶動的風力揚起了來者的鬢發。

  銀白的發,恍若霜雪。

  「冷靜點啊,主公,」鶴丸有些緊張地伸出手,輕輕挪開了千繪京那幾乎已貼在他臉上的腳,「是我們。」

  「我們」除了他以外,指的還有時間溯行軍。

  千繪京看向站在角落裡的溯行軍,然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褲腰帶。

  還好,扎得緊。

  她注視著鶴丸的眼睛,漠然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鶴丸撓了一下臉,話語間流露出幾分歉意:「雖然這裡很危險,但只要一想到主公孤身一人,我就忍不住想趕過來……」

  「這兒是女廁所。」

  他的表情頓時僵硬了。

  似乎是還嫌他不夠丟臉,千繪京又說道:「如果我現在正在上廁所,你覺得我應不應該一刀捅死你?」

  她話語鋒利,神情淡漠,看上去就像真的要一刀捅死鶴丸一樣,可惜她的手上還帶著手銬,沒辦法拿起刀。

  鶴丸也注意到了這點,他緊鎖眉頭,原本輕快的語氣變得十分低沉:「誰干的?」

  「我自願的,你不用在意,」千繪京淡淡回答道,「與其有空關心這些無聊的事情,還不如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從外面進來的。」

  「怎麼可能是無聊的事情——」

  鶴丸陡然提高聲調,又陡然降下來。

  廁所的隔音效果可能並不好。

  千繪京不再看他,而是把視線移到了時間溯行軍身上,道:「告訴我你們進來的方法。」

  溯行軍這才抬起腦袋,往旁邊挪開一步,露出了身後的大窟窿。

  「唔,唔,」他在空中比劃了幾下,語速有些快,「唔唔唔……」

  他是由千繪京鍛造的,身體裡充滿著千繪京的靈力,這世界上如果有人能聽懂他的話,那個人就一定是千繪京。

  鶴丸還想說些什麼,千繪京卻已走到窟窿前,仔細端詳著:「難道……是用蠻力?」

  溯行軍重重地點了點頭。

  「哎,」鶴丸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他知道他的關心在千繪京聽來都是廢話,所以只好放棄深究,認真回答起對方的問題,「不錯,我們用的就是蠻力。」

  千繪京終於肯與他講話:「你們也見到了那些囚牢?」

  「什麼囚牢?」

  「我掉進黑洞後一直往前走,裡面有條密道,密道兩邊有囚牢。」

  鶴丸思索了一會兒:「我們沒有進入那條密道。」

  沒有進入密道,用的又是蠻力,千繪京很快便想像出了他們的路線圖。

  直接往牆上鑿窟窿,確實比左彎右拐的前進方式輕松多了。

  蓋爾森的研究室是一座大型地下室,外面的時間轉換在這裡已經成了未知的東西,但千繪京總覺得夜晚已來臨,黑暗蔓過了地平線,吞噬了最後一點微光。

  因為四周寂靜如一潭深水,沉悶得令人窒息。

  她不由得問道:「你們有話要跟我說?」

  鶴丸微微斂眸,目光中閃過一絲遲疑:「其實……狐之助剛剛獲取了有關龜甲貞宗的最新情報。」

  「什麼情報?」

  「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主公,」鶴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千繪京,沉聲問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行動?」

  「是。」

  千繪京的回答果斷又干脆,就像她殺人時一樣。

  鶴丸只能苦笑:「我早就料到你會這麼說,偏偏又不死心還要多問一次——根據靈波探測器的數據變化顯示,龜甲貞宗就藏在這座地下室裡。」

  「的確有可能,」千繪京回憶著蓋爾森對她講過的話,分析道,「地下室的密道成千上萬,如果我是龜甲貞宗,也會選擇藏在這裡,等風頭過了再逃出去。」

  可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躲過了監控,躲過了蓋爾森的視線,將此處作為最安全的藏身之地?

  除了龜甲貞宗本人,誰都不知道答案。

  思考的同時,千繪京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非常輕緩,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你們用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她說道,「兩天之後,你們必須在城裡引起騷亂,然後將警察帶過來,還有,鶴丸,把你刀上的匠珠給我。」

  鶴丸雖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還是取下了刀鞘的匠珠。隨後轉身拍了拍溯行軍的肩膀,道:「走了,阿槍。」

  溯行軍愣愣地看著千繪京,似乎是想帶她一起走。

  「主公有自己要做的事。」

  鶴丸使出全身力氣將溯行軍推進窟窿裡,臨走前,他還轉過頭對千繪京露出了一個燦爛且信心十足的笑容,代替話語給予支持。

  那雙明亮的琥珀色眼眸,流轉著陽光般的純粹色澤。

  千繪京仿佛能透過那雙眼睛,看見曾經意氣風發的自己。

  「千繪京小姐,」蓋爾森的出現打斷了她的思路,「可以出來了嗎?」

  「女人整理頭發的時候,男人最好在外面乖乖等著。」

  說完這句話後,千繪京隱約聽見了蓋爾森的笑聲。

  她踢開門,剛好有一隊身穿黑色制服的人依次從門前走過,手持警棍,臉上都帶著嚴肅的表情。

  「別驚訝,」蓋爾森沒什麼誠意地解釋道,「他們是我的巡邏隊。」

  千繪京:「我沒有驚訝。」

  「你知道他們會出現在這裡?」

  「巡邏隊到哪兒都是巡邏,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也不值得我驚訝。」

  蓋爾森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很好奇,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會讓你感到驚訝的事情?」

  千繪京沒有回答,只轉過身,朝牢房的方向走去。

  進入牢房,也就意味著停止了自由活動,千繪京本想直接讓蓋爾森關上鐵柵欄,誰知後者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金屬探測器,在她的身體兩側掃了掃。

  探測器上的燈光並未亮起,於是蓋爾森解開了千繪京的手銬,道:「我還以為你從你的同伴那兒拿到了武器。」

  他不是白痴,自然知道密道裡的那幾個窟窿是誰造成的,所以他提前叫來了巡邏隊,為的就是防止千繪京奇襲,不過她好像沒有要攻擊他的意思,否則,剛才與巡邏隊相遇的時候就應該展開一場激戰。

  而且金屬探測器沒有反應,也就證明她沒有攜帶危險的刀具。

  要是被這個女人拿回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忍具,他就沒有勝算了。

  千繪京勾起嘴角,像是在譏諷他的無知:「我要殺你,還用得著這麼麻煩?」

  蓋爾森收好金屬探測器,臉上再次浮現出令人熟悉的笑容,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了起來:「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你最好永遠都這麼謹慎。」

  說罷,千繪京已一邊揉著手腕一邊爬上床,蓋爾森則用狡黠而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過了很久才離開。

  千繪京躺在床上,全無睡意。

  她本來可以跟鶴丸他們一起逃回地面,但她沒有。

  她本來可以悄無聲息地殺死蓋爾森,但她也沒有。

  就目前的狀況而言,殺掉蓋爾森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可她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完成時之政府布置的任務,而是為了復仇。

  蓋爾森是個天才,千繪京向來很喜歡天才,也很喜歡榨取天才的剩余價值。

  「宇智波鼬……」

  念出這個名字時,她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就算是世上所有的天才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宇智波鼬。

  不是因為他比別人更優秀,而是因為她對他的仇恨比任何人都要深。

  如果宇智波鼬站在這裡,她會毫不猶豫地刺過去,用手裡劍,用苦無,用千本,只要是能傷人性命的東西她都會在第一時間抓起來,狠狠刺過去。

  但這裡沒有能傷人性命的東西,只有一顆匠珠。

  千繪京將胳膊伸到床底下,輕輕一勾,一顆珠子便出現在了手中。

  在走進屋子的那一刻,她趁蓋爾森去拿探測器時把匠珠彈到了床底下,畢竟被手銬束縛住的是手腕,不影響她手指的活動。

  蓋爾森錯就錯在不該移開視線。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千繪京把玩著那顆珠子,突然反手擲出,一道殘光穿過柵欄縫隙,精准無比地打在門邊的按鈕上。

  下一秒,柵欄緩緩折疊開來,為關在牢房裡的人鋪出了一條求生之路。

  這時,研究室還很安靜。

  忙碌了一天的組員們已經放下工作,在自己暖和的大床上做著美夢,留下來的只有寥寥數人。

  值班的是兩個女工作人員,她們穿著修身的白大褂,手中都拿著筆和冊子,看樣子是要記錄改造人身體數值的最新變化情況。

  培養皿中的液體透著幽幽藍光,藍光映在她們姣好的面容上,平添了幾分陰森之氣。

  不過她們的對話一點都不陰森,甚至還非常活潑開朗。

  「等記錄工作結束後,我們就去跟組長說晚安吧,」戴著眼鏡的女孩子有些雀躍地提議道,「好不容易有和組長說話的機會,一定不能放過,對吧?」

  另一名女孩子咬了咬嘴唇,紅著臉點頭,可馬上又搖頭:「不行,我們不能打擾組長休息!」

  「聽說組長今天被Berserker氣得不輕,我們去問候一聲,他應該會很高興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去試試也沒關系,」她的嗓音圓潤清雅,又帶著些許羞赧,正是最能吸引男人注意的那一類型,「不過,Berserker被新來的實驗體打傷的事是真的嗎?」

  蘇安娜伸出手指,輕點下顎,不太確定地說道:「或許吧,巡邏隊的人是這麼講的……剛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也很意外啊,竟然有人能打傷Berserker……」

  當話題從蓋爾森轉到Berserker後,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了不少。

  「沒關系沒關系,」柏亞娜干笑兩聲,試圖緩解這份尷尬,「反正Berserker只是聖杯大戰的偽造品而已,組長帶回了新的實驗體,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拋棄她的吧。」

  「嗯……也是。」

  一陣風從蘇安娜頭頂掠過,她抬起頭,卻什麼都沒發現。

  「怎麼了?」

  「不,沒事,」她喃喃道,「應該是錯覺……」

  話剛說到一半,放在架子上的燒瓶和試管忽然發出了輕微的顫抖聲,像是有老鼠在裡面亂竄。

  地下室沒有窗戶,自然也沒有風,可兩個女孩子都感到陰風陣陣,背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藍光幽幽,襯得四周更加黑暗。

  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怪事。

  蓋爾森制作的改造人都是有生命的,實驗室離囚牢不遠,早已死去的人,有可能會化為怨靈永遠地留在這裡。

  恍惚間,她們似乎聽到了嬰兒啼哭般的嗚咽聲。

  柏亞娜又驚又怕,雙腿都忍不住打顫,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卻見蘇安娜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安,安娜……」

  她臉色刷白,正要大喊救命,可還沒等出聲就感覺後頸一痛,直接倒在了蘇安娜旁邊,再也站不起來。

  然後,有個人從她們身上跨了過去。

  千繪京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目光最終落在了實驗室正中央的培養皿上。

  無數的導管與數據線從培養皿底部延伸出來,連接著一名金發少年的四肢。

  少年身形瘦小,明明擁有著男性特征,卻長著一張近乎於完美的精致秀美的女性面容,與這面容不相符合的是,他身上布滿了暗紅色的咒紋,咒紋復雜多樣,同時也有一定的分布規律,看起來像極了古老而神秘的部落圖騰。

  他是蓋爾森所有的實驗體中最成功的一個。

  為聖杯大戰而生,為聖杯大戰而死。

  靠營養液延續生命的他們,沒有選擇的余地。

  千繪京低下頭,開始尋找對自己有用的研究資料,突然,一陣驚雷般的警報聲在耳邊炸開,她放下手裡的文件夾,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隨後立刻閃身離去。

  但在即將邁開步子的瞬間,她的視線與原本應該處於沉睡狀態的少年對上了,對視的時間只有一秒,少年的眼睛又似極度疲倦般地緩緩閉合,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

  那雙眼睛,充滿著求生欲。

  他和千繪京記憶中的實驗體完全不一樣。


第010章

  濃霧消散,輪船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明了。它在海上行駛著,感受海風輕拂,船頭飛濺起來的浪花,看上去倒有些像夜晚的月色霜痕。

  貞德點亮台燈,透過燈罩,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柔和而明亮的燈光。

  就像她的人一樣。

  幾縷光華如月的發絲垂下,帶著些慵懶意味地散在肩膀上,似乎是讀到了什麼有趣的橋段,她低眉淺笑,將那幾縷金發撩至耳後,露出明麗素雅的側臉。

  良久,她合上手裡的書,然後望向窗外。

  清澈的海水之上,隱約透著一層淺薄煙氣,煙氣與天空融為一體,呈現出溫潤清淡的露草色,與她的瞳孔相襯,仿佛渲染了一池春水的細碎雪沫,漸漸溶入其中,再也分不清彼此。

  貞德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她是作為聖杯大戰的裁定者降臨到這個世界的,但由於定位有誤,降臨到了錯誤的地點,她不得不連夜乘船從鯨魚島上出發,前往優路比安大陸。

  這次需要特別注意的是一名叫做宇智波千繪京的異世界忍者。

  如果不出意外,應該能在三天之內找到她。

  「忍者啊……」貞德將下顎墊在交疊的雙手上,喃喃自語道,「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職業呢……」

  既然能讓聖杯指定特別觀察,應該是個很難對付的角色。

  雖然沒有與宇智波千繪京進行正面接觸,但她幾乎已經肯定,這位忍者小姐絕對不是能乖乖遵守規則的類型。

  其實不光是宇智波千繪京,其他御主的身份也有些特殊。

  這場聖杯戰爭的發動是在原計劃之外的,連聖杯本身都始料未及。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

  思索間,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爭執聲。

  這艘船並不大,船艙之間的隔音效果也不好,貞德將爭執聲聽得清清楚楚,或許是因為與生俱來的正義感在作祟,她沒有多想,直接穿上外衣,推開艙門走了出去。

  「你這臭丫頭,有種的再給我說一遍?!」

  一個滿臉橫肉,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拎著一個小女孩兒的脖子大聲喝罵,小女孩兒原本還在亂蹬的雙腿逐漸軟了下來,似乎快要沒氣了。

  那男人還不准備放手,剛想扇小女孩兒一巴掌,把她扇醒,誰知手臂突然被異物狠狠擊打了一下,他條件反射地松開手,小女孩兒在即將摔到地上時,被另一個人抱住了。

  「咳咳!」

  她捂住脖子使勁咳嗽幾聲,鐵青的臉色總算有所好轉。

  「這位先生,」貞德看向站在走廊上的男人,神色和語氣都嚴肅到了極點,「就算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也做得太過了。」

  男人掃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傷痕,忽然怒目圓瞪,整個人氣得跟馬上要爆炸的鍋爐一樣:「關你屁——」

  「你們在吵什麼!」

  打斷他說話的是一個水手。

  水手從左邊的船艙出來,視線在男人與貞德身上來回移動,過了一會兒,他看向前者,厲聲道:「挺大個老爺們兒,怎麼欺負女人?!」

  他的個子比男人要高上一截,而且目光銳利,話語之中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男人抬起頭來,剛好與那銳利的目光對上,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怔愣片刻,然後灰溜溜地離開了。

  貞德扶小女孩兒站起來,對水手說道:「十分感謝。」

  「沒關系,照顧船客是我們的責任,」水手看了一眼還沒緩過勁來的小女孩兒,臉上露出幾分歉意,「這孩子……」

  「就讓她在我這兒休息一會兒吧,她的狀態很糟糕,不適合到處走動。」

  水手有些猶豫地點點頭。

  關上艙門後,貞德讓女孩兒睡在自己的床上,過了很久,後者緊皺的眉頭才舒展開來,但馬上又擰成一團——她猛地彈坐起來,摁著床沿不斷干嘔,貞德則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部,盡量讓她好受些。

  「多,多謝……」女孩兒斷斷續續地說道,「那個瘋子差點……咳咳,把我掐死了……」

  貞德面色平和,安慰道:「放心吧,已經沒事了。」

  聞言,女孩兒朝地上啐了一口:「我沒事,他有事,敢欺負我,他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貞德只把這當成小孩子的戲言,沒有當真。

  見她不作回應,女孩兒又接著問道:「我叫卡西莉迦特,你叫什麼?」

  話還沒說完,她又咳了兩聲。

  「我叫什麼不重要,」貞德的語氣雖然溫和,但總帶著些疏遠的意味,「沒事的話就回去吧,你家人會擔心的。」

  卡西搖頭:「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跟你說實話吧。」

  「嗯?」

  「我是逃票進來的,別說家人,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那你前幾天都睡在?」

  「底倉。」

  底倉裡關著的可全都是牲畜。

  貞德沉默良久,然後從行李箱裡找出一件衣服遞給卡西:「這艘船明天就會到達優路比安大陸,在此之前你可以先住在這裡。」

  卡西愣愣地看著那件衣服,還沒有反應過來:「你不趕我走?」

  「為什麼要趕你走?」貞德反問,「你需要幫助,我幫助你也不用付出太大的代價,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她將雪中送炭之事說得理所當然,但卡西仍然沒有接,她安靜了幾秒,忽又長嘆一口氣:「同樣是女人,差別怎麼這麼大……」

  「什麼女人?」

  「我本來是住在優路比安大陸上的,靠幫別人跑腿為生,平時傳傳口信買買東西,日子過得倒也不錯,但是就在前幾天,我得罪了一個人。」

  貞德沒有插話,只靜靜地聽著。

  「看她的打扮,應該是外鄉人,」提到那個女人,卡西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我是個小孩子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就嘴皮子利索,那天我像平時一樣去幫人傳話,結果她聽完後就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完全不管旁邊有沒有人,當時我就知道我惹上大/麻煩了,於是我咬了她一口,跑到港口後隨便找了艘船躲進去,再然後我就在這兒了……嘁,那麼凶,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你是從優路比安逃過來的?」貞德捕捉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問道,「可這是通往優路比安的船。」

  卡西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頭:「我在底倉睡著啦,估計明天還得跑一趟來回……」

  話音未落,只聽外面有人高呼:「大家快上救生艇,前面有海盜!」

  而卡西口中那個凶得嫁不出去的女人,此時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做美夢,外面刺耳的警報聲,在她聽來不過是一首催眠曲。

  直到閘門突然被打開,蓋爾森帶著一隊巡邏人員闖了進來。

  千繪京揉著睡眼坐起來,興致缺缺地問道:「有何貴干?」

  她對蓋爾森的到來完全不覺得驚訝,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幕一樣。

  蓋爾森也察覺到了這點,他揚了揚手,示意巡邏隊的人先出去。

  「真稀奇,你居然會帶巡邏隊到這裡來,」千繪京坐在床上,平穩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譏諷,「怎麼,是怕了我嗎?」

  蓋爾森走到柵欄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不應該在這裡。」

  「哦?那我應該在哪兒?」

  「在實驗室。」

  千繪京仿佛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竟低聲笑了出來,只是其中仍然帶著譏諷之意:「瞧你這話說的,我一沒按開門按鈕二沒破壞鐵柵欄,怎麼從這牢籠裡出去?」

  她這番話說得非常有理,根本挑不出半點毛病,但蓋爾森不為所動,他推了推眼鏡,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自然有你的辦法。」

  當他在實驗室的監控錄像裡發現千繪京的身影時,他臉上的假笑再也繃不住了,要知道,那裡面還有他花了兩年心血才培育出來的最成功的改造人,如果被千繪京破壞了,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崩潰。

  雖然那個培養皿比其他的都要堅固,只能通過識別他的虹膜和指紋打開,但對於千繪京,他始終不敢放下心來。

  能夠打敗Berserker的人類,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了。

  比野獸更可怕的,是怪獸。

  而且這只怪獸在擁有著驚人力量的同時還很擅長使用詭計。

  蓋爾森注視著千繪京,眼神愈發深邃,良久,才十分謹慎地問道:「你的條件是什麼?」

  千繪京裝成一臉迷茫的樣子。

  「就是告訴我幻術施展方法的條件。」

  「啊,原來你記得啊,」她這才恍然大悟般地捶了一下掌心,「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想學了呢。」

  習慣了她冷言冷語的模樣,蓋爾森不難從這動作中讀出對方只是想故意找茬並趁機加以嘲諷。

  「我們都是聰明人,聰明人不需要繞彎子,」他盡量控制住浮躁的情緒,帶著笑容說道,「坦白地講,我想學習你的幻術,你可以提出你的條件,只要是我能做到都會滿足你。」

  談話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千繪京雖然想再捉弄一會兒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雄狐狸,但事關自己的利益,她不能太過悠閑。

  想到這裡,她迅速收斂起嘲弄的神色,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冷漠淡然:「治好我的眼睛。」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我的實力你是知道的,就算看不清東西,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置人於死地。」

  「所以如果你的視力有所提升,殺死我,破壞實驗室,就成了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蓋爾森的笑意加深了些許,「我說得沒錯吧,宇智波千繪京?」

  面對他的直白,千繪京沒有表現出半點不滿,只說:「你沒有讓我親自動手的價值。」

  「連我都不行,那誰才有這個價值?」

  千繪京動了動嘴唇,把即將脫口的名字硬咽了回去,她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思維,道:「至少你沒有。」

  「什麼意思?」

  「蓋爾森·弗萊科恩斯是站在神位上的救世主,曾經解救過三次大型瘟疫災難,立誓要讓全世界的人都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千繪京一直注意著蓋爾森的表情變化,哪怕現在光線很暗,視野很模糊,她也不肯有一絲一毫的分神,「如果你真的是這樣的人,可能會讓我產生一點敬畏之心,對你的敵意也會少一些。」

  蓋爾森終於不說話了。

  一個人如果真的是全世界的救世主,偉大又無私的聖人,人類心中最神聖無暇的存在,又有誰會對他產生敵意?

  除非他不是救世主,展現在人類眼前的也不過是張虛偽醜陋的低俗面具。

  千繪京對蓋爾森的沉默很是滿意,因為這樣她就可以接著說他的另兩樁醜事。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三場瘟疫都是你制造出來的。」

  完全肯定的語氣,毫無疑問。

  「半年前的兒童失蹤案件也與你有關系……不,其實早在多年前就有孩子陸陸續續地失蹤,只不過半年前的數量更加龐大而已,憑你的勢力已經沒辦法繼續掩飾惡行,所以地方警局才會介入,你將實驗室造在地底下,正是為了躲過警方的搜捕吧?」

  「然後那些孩子就成了我的實驗體,其中一個就是現在的Berserker,」蓋爾森接過話,那雙原本溫柔的眼眸,逐漸染上了幾分深不見底的陰鷙,「我開始後悔當初沒有趁你昏迷的時候殺掉你了。」

  千繪京靜靜地望著他,語調毫無波動:「只不過我有些好奇,你是怎麼平安無事地活到現在的?」

  制造瘟疫,殘害幼童,她相信這只是蓋爾森做的所有惡事中的一小部分,後者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道德底線,除了自身的影響力之外,一定還有其他的組織在幫他做掩護。

  似乎是猜到了她內心所想,蓋爾森輕笑一聲,悠悠然道:「不是。」

  「嗯?」

  「沒有其他勢力幫我,我只是在自己幫自己而已。」

  千繪京沉默不語,她知道這句話還有其他的意思。

  果然,蓋爾森接著說道:「我把這些醜事都推給了幻影旅團,反正他們的名字早就出現在了通緝名單上,再多幾條莫須有的罪名也沒什麼關系。」

  沒什麼關系……嗎?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千繪京倒是很欣賞蓋爾森的行事風格。

  磊落清俊的外表下,藏著的卻是一顆猶如泥沼般混沌的心,深不可測,令人難以捉摸。

  她欣賞他,同時也希望成為他這樣的人。

  不過千繪京沒有把這點表現出來,她的眉宇間仍然保持著那份獨屬於高傲的宇智波一族的淡然疏遠:「那麼,我們的交易呢?」

  話題轉得太快,但蓋爾森的反應並不慢,他冷靜下來,微笑道:「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可以提出你的條件,只要是我能做到都會滿足你』,你以為只是玩笑而已嗎?」

  「你治好我的眼睛,我告訴你學習幻術的方法。」

  「你告訴我學習幻術的方法,我治好你的眼睛。」

  交易,總要有個先後順序。

  千繪京對視力的需求更迫切,至少他是如此認為的。

  半晌,千繪京終於開口道:「可以。」

  蓋爾森的嘴角上揚了幾分。

  「不過你要先學會提煉查克拉。」

  正在上揚的嘴角停住了。

  千繪京:「只要是個忍者都會提煉查克拉,你可以選擇不學,但相對的,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學會幻術。」

  最後,她加重語氣:「別妄想去找其他的忍者取經,我能用性命擔保,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使用幻術,只有我知道提煉查克拉的方法。」

  蓋爾森默默注視了她一會兒,忽然放聲大笑,轉身走了出去。

  那道頎長優美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閘門的另一端。

  「死狐狸。」

  千繪京很少罵人,能搜索到的髒詞有限,這也使得她罵起人來時沒什麼震懾力。

  但這並不影響她表達自己對蓋爾森的嫌棄和敵意。

  她知道蓋爾森做事都會先往前想一步,在這個房間的某個地方,一定設置著監控之類的東西,否則警報絕不可能憑空響起,巡邏隊趕來的速度也不可能那麼快。

  出於安全考慮,她在出門後立刻結了分/身術的印,去研究室尋找資料的只不過是宇智波千繪京的分/身,並非她本人。

  所以她才會在警報聲響起的那一刻迅速回到屋裡,乖乖躺好,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無辜模樣。

  當然,交易的事情也是假的。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她不認為蓋爾森是那種會老老實實執行交易內容的人。

  他也許會趁她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往她的眼睛裡放些爆炸/裝置什麼的。

  千繪京嘆了口氣,隨後從暖和的被窩裡鑽出來,手裡緊緊攥著那枚沾著些許汗水的匠珠。

  在鶴丸他們把警察引過來之前,她得先去把那位叫做龜甲貞宗的暗墮付喪神抓出來。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11章

  當千繪京第三次走到被廢棄的外部實驗室裡時,她已經知道自己迷路了。

  完全一樣的機械牆壁,完全一樣的空間布局,連面積大小都一模一樣。

  她現在才反應過來一件事,蓋爾森既然在監視她,自然也知道她是用什麼方法離開房間的,他之所以選擇保持沉默,沒有收回她的匠珠,就是故意給她制造逃跑的機會,借此來觀察她使用忍術的具體方法。

  而他拉響警報,純粹是因為不想她在內部實驗室待得太久,生怕那個最成功的實驗體受到半點損傷。

  要不是有分/身幫忙,她可能早就被巡邏隊發現了吧。

  思及此處,千繪京干脆放棄了在內部實驗室尋找資料的打算,她在那裡待得久一點,蓋爾森再次拉響警報的可能性就要多一分——她相信蓋爾森現在正坐在某個監控室裡,看著她跟只馬戲團猴子似的上躥下跳。

  女人的直覺向來很准。

  監控室裡的畫面和她想像的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蓋爾森手裡還拿著一杯提神用的咖啡。

  讀書人可不像忍者這麼能折騰。

  剛泡好的咖啡還升著騰騰熱氣,氤氳了蓋爾森的眼鏡片,他取下眼鏡,略略擦了擦,視線再次回到監控錄像上面。

  可就在他取下眼鏡的空檔,整個監控畫面都面目全非了。

  煙霧,濃得只剩下一片灰白的煙霧。

  蓋爾森的臉色變青了幾分,突聽「嘭」的一聲重響,他的拳頭狠狠砸在了操作台上。

  「恰卡!」

  片刻後,一個氣質清冷的女人走進監控室裡,問道:「組長,有什麼吩咐?」

  「通知三番巡邏隊,馬上去中央大廳集合!」

  畫面裡的濃煙過了很久才散去,等房間恢復原貌時,千繪京已經不見了。

  沒有完全施展出來的灰積燒,剛好能夠起到阻擋視線的作用,只是可憐那坐在監控室裡的蓋爾森,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一想到那只雄狐狸被迫修仙的憔悴模樣,千繪京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她行走在黑黢黢的密道裡,步子愈發輕快。

  和剛進來的那條密道不一樣,這裡沒有屍臭味,也沒有危險的陷阱,有的只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要不是腳下踩著實地,千繪京會以為自己正在夜空中行走。

  入口已被關閉,除了前進,她沒有其他的辦法。

  風吹動鐵鏈,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就像是有鷹喙在啄擊一般。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劃開了一條線,可這條線並沒有擊中任何東西,它如電光般飛向盡頭,最後又消失在黑暗裡。

  生於黑暗,死於黑暗,在這光影消散的同一剎那,結局已被注定。

  千繪京不能看見刀光,但她能感覺到殺氣,釋放出殺氣的人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野獸,藏匿在角落裡,等獵物最沒有警惕性的時候發動致命一擊。

  這樣的野獸是可怕的,但當獵人早已將槍口對准了他的頭顱時,他的捕獵就失去了價值。

  或許從一開始,這頭野獸就找錯了目標。

  絕對的死寂中,龜甲貞宗似乎聽到了銳物刺進自己的頭皮,鮮血染紅發絲的聲音。

  「搞什麼,」頭頂傳來的女音異常冷淡,「我還以為是Berserker。」

  龜甲沒有回話,身體已繃得僵直。

  付喪神的靈力和審神者能產生共鳴,感應能力強的則能根據靈力的基線升降猜測出對方的大概身份或所屬陣營,而這位付喪神,屬於灰色地帶。

  「我總算知道你這幾天躲在哪兒了,」千繪京化手為刃,死死抵住龜甲貞宗的頭頂正中央,「這條密道原本是囚禁Berserker的地方,工作人員和巡邏隊都不敢隨意進出,不會有人懷疑你躲在這裡。」

  龜甲緊了緊握著刀柄的手,同時,他也感覺到千繪京的指甲刺得更深了些。

  好痛……

  聽著龜甲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千繪京的情緒平穩依舊,連呼吸也不亂分毫,片刻後,她不緊不慢地說道:「放下刀,不然我馬上切開你的腦袋。」

  過了很久,空曠的密道裡發出了一陣刀刃落地的清脆響聲,他放得很慢,很猶豫。

  「……你是審神者?」龜甲攥緊拳頭,小心翼翼地問道,「身手這麼靈活,你真的是人類嗎?」

  千繪京忽然鎖住他的喉嚨,右腳則狠狠朝他撐在地上的手踩去。

  手被鞋底無情碾壓著,一絲低吟不由得從龜甲緊咬的牙關裡溢了出來。

  痛苦卻無助,像極了一只瀕死的小蟲子。

  盡管如此,他還是掙扎著開口道:「哈……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你現在殺了我倒痛快些。」

  千繪京無聲笑了笑,腳下的力又加重三分,龜甲被指骨慘遭壓裂的劇痛刺激得渾身抽搐,卻只能彎下腰,眉目扭曲著忍受這殘忍的折磨。

  「殺了我……立刻……」

  他不斷地喘著粗氣,一側臉頰上還殘掛著水痕,那是冷汗滑落時留下的痕跡。

  「我這人有個缺點,」千繪京微微低頭,情人似的輕喃耳語道,「對待企圖偷襲我的敵人,我會非常有耐心。」

  她所指的耐心,龜甲當然知道是什麼。

  「不過……」

  千繪京稍微松了些力道,這點力道足夠龜甲調整好呼吸,憋得通紅的臉色也逐漸緩和不少。

  「我不喜歡別人命令我,所以時政給我任務等同於放屁,」她的語氣夾雜著些許不悅,「老實說,我對你的懸賞金額沒什麼興趣,但我有幾個問題要向你求證。」

  龜甲捂著自己的脖子,嗓音低沉而沙啞:「什麼問題?」

  「前幾天Berserker去抓逃跑的改造人,你就是趁那個時候躲進來的?」

  「……不錯。」

  「我掉進洞前看到的那個黑影是不是你?」

  「嗯……」

  「你曾經讓一個小女孩兒來給我傳話,把我引到城外樹林裡,好讓蓋爾森的陷阱殺死我,對不對?」

  龜甲十分艱難地搖了搖頭。

  「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千繪京的話中帶著一股難以忽視的壓迫力,「對,或者不對?」

  她的手指驟然收緊,尖銳的指甲劃傷了龜甲的頸部皮膚,力氣之深狠,仿佛能連同那上下滾動的喉結一起割破,可就算這脖子上劇烈的梗塞般的痛楚使龜甲難以忍耐,他也沒有改變自己的答案:「不管你怎麼逼問,沒有就是沒有……」

  聽著他變得支離破碎的聲音,千繪京的心裡不由得泛起了疑惑。

  沉悶的氛圍籠罩著密道,令人壓抑窒息。

  「算了,」半晌,她才說道,「你走吧。」

  「走」字剛出口,龜甲貞宗已被踹了一腳,這一腳踹得並不重,剛好能讓他滾到離千繪京半米遠的地方。

  他跪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問:「你……不殺我?」

  「我說過了,我對你的腦袋沒興趣。」

  「但是捕殺暗墮付喪神是審神者的責任。」

  「那是對於一般的審神者而言,」千繪京的眼底閃過一抹寒光,「我存在的意義,可不只是為時政賣命這麼簡單。」

  停頓了一會兒,她又補充道:「而且我不喜歡趁人之危。」

  這裡沒有屍臭味,卻有一股不太明顯的血腥味,很顯然,龜甲貞宗在逃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受了傷,而且蓋爾森把安保系統設置得很嚴密,如果想毫發無損地走進這裡,根本不可能。

  「看來我很幸運,」龜甲半是自嘲半是認真地說道,「至少這次遇到的審神者不是個瘋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踉蹌著往後退去,像是生怕千繪京忽然改變主意。

  「一種米養百樣人,審神者不全都是一樣的性格。」

  雖然這裡很暗,但千繪京知道龜甲在搖頭,因為後者說:「不,在我的認知範圍裡,他已經不能算個人了……」

  千繪京沒有再問下去,她就這樣站在原地,平靜地聽著龜甲越來越微弱的聲音。

  「這兒是個迷宮,半步都不能走錯,看在你放我一條生路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在這條密道中有個暗門,但暗門的位置隨時都在變化,只有掌握它的規律,你才能離開這個地方……」

  話音落下,他努力遏制著的喘息也立刻消失了。

  隨著那道轟然亮起的陽光,一起被隔絕在了外面的世界。

  連接這條密道的有兩個出入口,最正確的那條卻藏在牆壁上,蓋爾森的惡趣味還真是讓人欣賞不來。

  經過剛才那麼一鬧,巡邏隊肯定已經被蓋爾森召集到了廢棄實驗室裡,再往回走就是自討苦吃,千繪京不介意手上再多幾條人命,但她不願意浪費時間。

  於是她徑直走上前去,打開了通往外界的按鈕。

  可當光線照射進來的瞬間,千繪京腦中警鈴大作,趕緊往後跳去。

  ——Berserker!

  這個距離,只要對方強行攻過來,她就絕對會被打傷,連幻術都來不及施展。

  在短短的一秒內,千繪京已經想出了三種作戰策略,但沒有哪一種是能保證全身而退的。

  Berserker的力量遠在自己之上,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敢貿然行動。

  千繪京矮身蓄力,渾身上下都透著戒備,只要Berserker的指頭動一動,她就會迅速閃退到黑暗裡,帶著敵人一起陷入視野盲區。

  一秒,兩秒,三秒……

  十秒鐘的時間過去,Berserker還是沒有動。

  她的臉被繃帶纏裹著,能接觸空氣只有一雙空洞得失去了光澤的眼睛。

  和千繪京正好相反,不知道誰更凄慘。

  「唔,唔……」良久,Berserker模糊不清地說道,「跟,跟我……」

  千繪京稍稍倒退一步。

  「跟我……唔,打……打一……場……」

  一句再也簡單不過的話,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千繪京猶豫了一下:「那你就該直接揍我。」

  聽到她這麼說,Berserker的眼中頓時充滿了難以抑制的畏懼與恐慌——奈落見之術給她造成的影響太過深刻,深刻到她還沒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幻像。

  作為施術者,千繪京很快就想到了這一點,與此同時她也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一個有些不太厚道的好主意。

  「我不會跟你打的,」她收起滿身的戒備,然後視Berserker為無物般地跨過那條明暗分界線,步子中竟帶著幾分悠閑,「因為你不配。」

  錯身時,她壓低聲音,這句話輕飄飄地傳入了Berserker的耳中。

  諷刺,毫不掩飾的諷刺。

  千繪京的淡漠就像一枚鉤子,勾起了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那根弦。

  她記得這種感覺,每當蓋爾森的目光落在其他實驗體身上時,她都會產生這種感覺。

  從變成Berserker的那一天開始,她無時無刻不在接受這種感覺的洗禮。

  無可奈何,卻又無處宣泄,她的負面情緒只能發泄在那些逃跑或企圖逃跑的實驗體身上,可這麼龐大強烈的情緒不是一次兩次就能發泄干淨,實驗體太脆弱,和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沒什麼兩樣,所以她在為蓋爾森的效命的這段日子裡每天都在渴望對手,強大,但不能比她更強,最後必須死在她手裡的對手。

  只有這樣,蓋爾森才會溫柔地撫摸她的頭,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用厭惡的眼神看她。

  她轉身望向千繪京,本該毫無波瀾的雙眸再次閃動起了暴戾的光芒。

  極度的悲憤在胸口炸開,撕扯得Berserker幾乎發瘋,她突然仰天狂吼一聲,差點把房間震垮。

  失去了理性的狂暴野獸,再也不會顧及任何東西。

  她亮出利爪,咆哮著朝千繪京的背影突刺過去,勁風掠過,被廢棄的玻璃器皿在她呼嘯而去的一剎那爆炸開來,水流飛濺,玻璃碴嘩啦嘩啦摔了一地。

  在即將抓到千繪京時,她的嘴角牽起了一抹病態的笑容。

  被繃帶纏著,若隱若現。

  等那只利爪真正劃到了千繪京時,Berserker的笑容凝固了。

  從指縫中飛出的不是血液肉塊,而是沾上了血跡的一條又一條碎布。

  她瞪大雙目,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麼眨眼間就只剩一件破衣服了?!

  何況……她在殺人的時候從不眨眼睛。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恰卡便領著三番巡邏隊出現在這所房間裡,後者環視四周,用有些疏遠冷漠的口吻問Berserker:「宇智波呢?」

  Berserker的眼底透出了貨真價實的恐懼。

  不是恐懼恰卡,而是恐懼正在向恰卡走來的人。

  「宇智波呢?」同樣的問題,從蓋爾森嘴裡說出來卻憑空多了幾分警告意味,「我在問你宇智波千繪京去哪兒了!」

  他陡然提高的音調把Berserker嚇得不輕。

  「唔……對,對不……唔……」

  這時,蓋爾森的視線移到了那些帶血的布條上,隱藏在溫柔假像下的怒氣再也無法抑制,猛地爆發了出來:「我讓你拖住她,你都干了些什麼?!」

  Berserker搖著頭,倉皇失措地後退兩步。

  她確實是想拖住千繪京,但她失敗了。

  她沒有殺她。

  真的,沒有……


第012章

  千繪京背靠牆壁,慢慢調理著體內的查克拉。

  「其實我也想不到,蓋爾森居然會直接把你鎖在這裡。」

  牆壁背後傳來了凶獸般的可怕喘氣聲。

  「龜甲貞宗幫你切斷鐵鏈,讓你出來和我打架,自己卻躲在這兒看戲,嘖,放他走真的是便宜他了。」

  「嗷——嗷!」

  聽到對方的怒吼和鐵鏈子被拽得嘩啦作響的聲音,千繪京連站都沒有站起來,反而一臉從容,淡淡道:「這地方真暗,就算人在眼前都看不見……虧你能老老實實地待這麼久。」

  在走出密道之前,為了以防萬一,她將自己的外衣浸了些龜甲貞宗的血,所以Berserker撕碎的不過是她替身用的血衣,她本人則還留在Berserker的「房間」裡,現在外面到處都是巡邏隊,經過這麼一鬧,如果被抓到了,蓋爾森一定會加強監控力度,再想離開囚牢就很難了。

  與其自投羅網,還不如留在這兒好好休息一天,蓋爾森對Berserker很是放心,除了鎖鏈之外沒有其他的束縛工具,而且龜甲貞宗能躲藏至今也證明了蓋爾森沒有在這裡設置監控器,Berserker性格暴躁,喜愛殺戮,無疑是實驗室裡最危險的存在,但她的「房間」反倒是整個實驗室裡最安全的,蓋爾森做什麼事都會往前想一步,卻偏偏忽略了Berserker。

  或許,Berserker在他眼裡不過是個失敗了的實驗品。

  這條密道是「V」字形,兩邊是出入口,最底端則建有一面立牆,和普通的監獄不同,這裡只有一面牆,牆上嵌著四個分別對應四肢的鐵環,鐵環銬著鐵鏈,鐵鏈鎖著Berserker。

  她能感覺到千繪京的故意放出的氣息,卻只能憤然前衝,地上早已被她的腳掌磨出兩道極深的凹痕,幾乎要沒過腳踝,但她沒辦法再往前走——鐵鏈被拽到了極限。

  溫熱的血液蹭到鐵鏈上,已逐漸冰冷。

  「白費力氣,」千繪京忽然道,「既然蓋爾森生氣了,他就肯定會用加固型的鐵鏈鎖住你以示懲罰,別說龜甲貞宗,就連我都不能砍斷這鏈子,你還是省點力氣好好反省吧。」

  明明是淡漠得沒什麼情緒的話,卻能很容易地激起Berserker的怒火,拽扯鐵鏈的聲音越來越響,似乎要把整面牆都硬拖出來。

  千繪京拂去落在肩膀上的牆灰,默默地感受著身下土地的松動微顫,一歪頭,睡了過去。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她已經太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

  耳邊充斥著Berserker的怒吼與咆哮,千繪京雖然聽得到,但並未理會。科學家是人,暗部忍者也是人,蓋爾森需要休息,她也需要,連續折騰了這麼幾天,她倒真有點累了。

  「哢——」

  朦朦朧朧的淺眠在暗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徹底結束。

  來者的腳步很輕,手裡分別提著一盞螢石燈和一個食盒,千繪京稍稍探頭,看見了一道模糊的曼妙身影。

  「那個……」柏亞娜咬著嘴唇,將食盒放到地上,說道,「這是你的午餐……」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後勤部工作,也是第一次與Berserker面對面講話,原本緊張的神色在與後者的猩紅瞳孔對上後猛地變成恐慌,停在半空中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我,我只是來送飯……」

  此時的Berserker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猛地一扯鐵鏈,喉嚨裡又發出了滲人的怪叫聲。

  「唔,唔!!!!」

  柏亞娜倒退兩步,內心深處的恐懼感瞬間湧了上來,她立刻轉身往外跑去,連摔在地上的螢石燈都沒來得及撿,可就在這時,她的力氣就像是被忽然抽空了似的,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螢石燈發著幽幽微光,照亮了她脖子上的血痕。

  千繪京正站在旁邊,打量著自己的手指甲。

  「用指甲殺人雖然方便,但確實有點疼,」她如此說著,語氣卻沒有半分覺得疼痛的感覺,「而且還很難清洗。」

  Berserker愣了兩秒,突然瘋狂般大叫。

  她叫得凄厲,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

  千繪京並未理睬,只蹲下來用柏亞娜的衣角擦了擦指甲,力氣很大,可指甲裡仍殘留著一絲血跡。

  等出去後再重新打造一些忍具吧……

  這女人剛剛說送的是「午餐」,那就意味著現在將近正午,巡邏隊應該正在換班。

  想到這裡,千繪京迅速伸手結印,一眨眼的功夫,她已變成了柏亞娜的模樣。

  同樣的相貌,同樣的衣服,只是眉宇間少了幾分懦弱,多了幾分決絕。

  Berserker的叫聲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她有些呆愣地看著千繪京,瞪得渾圓的眼睛裡除了憤怒之外,更多的是疑惑與詫異。

  「……唔?」

  千繪京聽到這疑問聲,下意識地轉頭看向Berserker:「你覺得很奇怪?」

  雖然不太情願,但Berserker還是狠狠點了點頭。

  「那你就繼續奇怪好了,」千繪京頓住片刻,隨後微微揚起唇角,意味不明地說道,「反正聽了也沒用。」

  不是忍者所以學不會這些麻煩的忍術,Berserker是聽得懂這層意思的,但她隱隱覺得還有另外一層含義。

  ——不對!

  她猛地抬起頭,驟然緊縮的瞳孔中映著千繪京漸行漸遠的背影。

  ——不許走!!!

  如此悲絕的痛吼,在別人聽來只會覺得驚悚,可笑。

  毫無意義。

  密室外。

  「啊,你終於出來了,」蘇安娜迎面上前,摁著千繪京的手臂問道,「有沒有受傷?」

  後者抬眸,細細打量了她一會兒。

  「你說話啊!」

  千繪京任由她抓著,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劫後逢生的竊喜感:「沒有,我把飯送進去後就出來了。」

  聞言,蘇安娜長長地松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會被Berserker殺掉。」

  「我送飯的時候她一直盯著我看,之後又忽然撲了上來,就像是要咬斷我的脖子一樣,實在很恐怖,要不是有鐵鏈鎖著,我恐怕已經被她當成午飯吃了吧……」千繪京學著柏亞娜的說話方式,隨後頓了頓,話鋒突轉,「我餓了。」

  蘇安娜並沒有懷疑,因為現在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

  於是她問道:「今天的菜單很豐富呢,你打算吃點什麼?」

  「鮭魚炒飯,吃一口就能散發出中華小當家專屬聖光的那種。」

  柏亞娜為人和善,性格溫吞,在實驗室裡人緣還算不錯,一路上隨便遇見個人都會和她打招呼,千繪京早已習慣了這些事情,她偽裝而成的柏亞娜跟平常沒什麼區別,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略顯懦弱的模樣,她都模仿得很好。

  蘇安娜往嘴裡塞了一個仙貝壽司,含糊不清地說道:「也不曉得這次選拔賽誰會勝出……」

  選拔賽?

  千繪京沒有問是什麼選拔賽,只回應道:「啊,我也不太清楚呢。」

  「雖然1856號是目前為止綜合數值最高的實驗體,但從來沒有真正上過戰場,身手應該會很遲鈍吧,」蘇安娜有些苦惱地歪了歪頭,「上次我就押錯了人,輸給你兩萬戒尼,這次我一定要連本帶利地贏回來。」

  千繪京裝作正在吃飯的樣子,借機思考。

  如果是柏亞娜的話,現在應該怎麼回答……

  「只是運氣好而已啦。」

  聽到這句話,蘇安娜當即皺起眉頭:「你每次都是這麼說的,感覺就像在耍我一樣。」

  千繪京移開視線,然後舀了勺炒飯遞到對方嘴邊,話語間帶著幾分歉意:「好安娜,別生氣。」

  果然,蘇安娜只哼了一聲,半是情願半是強迫地吃下那勺炒飯,臉上的不悅頓時消去大半:「你快點吃,每次都這麼慢吞吞的,又占不上好位置了。」

  「嗨,嗨。」

  舉行選拔賽的地方並不大,而且裡面還放有一個操作台,周圍接著許多延長設備和隔板,這使得面積看上去更加狹窄。

  場地上方是一圈環形防護罩,罩子外面圍著很多人。

  這所謂的選拔賽,不過是像古羅馬的有錢人觀賞角鬥士的血腥表演一樣,充滿了感官刺激。

  今天是個極為特殊的日子,除了巡邏隊之外,所有研究人員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等待一場被「科學實驗」粉飾了的屠殺游戲。

  蘇安娜從其他人的腋下穿過,拽著千繪京來到了最前面的位置,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不許再像上次那樣看到一半就逃跑啊。」

  千繪京猶豫著點了點頭。

  十分鐘之後,觀察室的門被打開,有五名少年依次從外面走進去,他們排列得很整齊,因為他們的手腕都被鐵鏈拷著,而且室門也很窄,只能容下單人通過。

  托Berserker的福,千繪京現在對鐵鏈在地上摩擦的聲音異常敏感。

  少年們明顯還不知道工作人員送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全都滿臉迷茫,面面相覷著。

  氣氛沉寂了很久,一個男人才慢慢走進室內,身後還跟著一台自動型機械裝置。

  「經過這段時間的放養,我相信你們都很喜歡外面的生活,不想再回到那冷得跟寒冬一樣的培養皿裡,」男人一上來就直奔主題,神情冷漠而嚴肅,「所以組長特地為你們組織了一場選拔賽,勝出者即可獲得永遠生存的資格。」

  像是有自我意識似的,一條機械臂從裝置裡伸了出來,臂端夾著一台平板計算機,計算機熒幕還在泛光,見狀,男人的態度頓時變得恭敬不少,對著熒幕微微鞠躬,然後低聲說了幾句話。

  千繪京知道熒幕那邊的人是蓋爾森。

  「組長這次居然沒來現場觀看……」蘇安娜趴在看台上,喃喃自語道,「一定是被那個宇智波千繪京的事纏住了。」

  千繪京沉默片刻:「嗯,確實挺麻煩的。」

  「不就是仗著自己比Berserker更野蠻嗎,白吃白喝也就算了,還讓組長忙得連來看我們的時間都沒有,下次我絕對要在她的飲食裡放瀉藥,讓她長長記性!」

  她越說越激動,最後干脆揚起拳頭在千繪京面前揮了揮:「如果不是打不過她,我真想把那瞎子揍成豬頭!」

  千繪京暗地裡深吸一口氣,將蘇安娜擋在自己面前的拳頭挪開:「嗯,你說得有道理。」

  「切,」蘇安娜收回胳膊,瞥了前者一眼,「你還真是膽小,她現在又不走在這裡,就算聽到了,旁邊還有這麼多同事在,她總不可能一刀殺了我們吧?」

  「以她的實力倒也……」

  突然,防護罩猛地震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觀察室裡。

  這裡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他們只能看見那幾名少年在室裡亂竄,四處躲閃,負責解說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代替他的,是那台自動型機械裝置。

  原本只有一條機械臂的裝置赫然多出了七條,遠遠望過去就像蜘蛛般令人毛骨悚然,其中一條機械臂上還夾一樣東西。

  觀眾們都知道那不是平板計算機,而是一顆正在往下滴血的頭顱。

  實驗體的人數變成了四個。

  千繪京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好在蘇安娜喜歡說話,她能通過她的話判斷清楚一部分形式。

  「這些孩子的體質不錯嘛,竟然能撐這麼久,不愧是耐力組裡面數據最優秀的。」

  「那個正在往上面爬的金頭發就是1856號吧,嘖嘖,一張小臉都被嚇得慘白了。」

  「他倒挺聰明,知道出口被機械裝置堵著就往上爬,咦,他在朝這邊招手啊……是在向我們求救嗎?」

  千繪京的腦海裡漸漸浮現出那雙充滿了求生欲的碧色眼睛。

  ……是不是太可惜了?

  她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哎哎哎,柏亞娜,你瞧,」蘇安娜似乎是看到了有趣的畫面,聲調陡然提高許多,「那條機械臂把他拽下來了哎!」

  女孩子的聲音有些尖銳,聽起來就像是有針在狠狠扎著耳膜,這對聽覺良好的千繪京而言無疑是一種折磨,但她現在沒有心思管這些,只問:「你很看好他嗎?」

  蘇安娜癟起嘴:「廢話,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是所有實驗體裡最優秀的那個,如果這次他能平安活下來,組長一定會對他青睞有加吧……」

  話音未落,防護罩又是一陣震動,千繪京仿佛能透過這層中空玻璃聽見少年們的慘叫聲。

  無論有沒有用,試試總是好的。

  她如此想著,悄悄伸出手來,趁蘇安娜還在自言自語的時候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手勢。

  「咦?」蘇安娜一下子安靜了不少,「他怎麼不往上爬了?」

  果然有效。

  周圍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這一微妙的變化,千繪京側過肩膀,裝作被擠到一邊的樣子擋住蘇安娜的視線,然後往玻璃上哈口氣,有些艱難寫了幾個反向文字。

  ——破壞門控機關。

  蓋爾森有個特點,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喜歡往前走一步,所以在建造這座觀察室時他也想到了另一種情況。

  萬一自己也被困在裡面了,該怎麼辦?

  為了保護自己,他一定會設計出可以從內部離開的機關。

  千繪京能隱約看見那台控制器的輪廓,就在門邊,機械蜘蛛的側後方。

  比賽大概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千繪京耳邊充斥著密集的心跳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過了一會兒,人群變得哄鬧起來。

  「喂,他在干嘛?!」

  「好像是在把其他實驗體當做掩護,繞著觀察室跑。」

  「真夠慘的,只剩下兩個人了。」

  「我怎麼覺得有點怪……不好,他在利用機械臂的慣性破壞控制台!」

  猛然間,一記驚雷在眾人頭頂炸開,大廳的劇烈晃動打斷了他們旁觀的興致,地面恍若地震般顫抖不停。

  「嘭」地一聲巨響,火焰挾著濃煙從其他地方席卷衝出,其破壞力令人難以想像。

  光是毀掉門控機關是不可能引起爆炸的。

  千繪京剛轉過身,一陣夾雜著狂風的熱浪突地撲面而來,視野裡一片火光衝天,轉眼便淹沒了大半個中央大廳。

  「轟隆——」

  破天的爆炸聲催命般地傳來,正當千繪京准備前往查看時,蘇安娜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吼道:「你亂跑什麼,快跟我去安保室拿門禁卡!」

  剛才圍觀的人已經尖叫著跑光了,有的在維持秩序,有的在救火,有的索性衝回房間搶救私人物品。

  後勤部有義務協助疏散工作,所以蘇安娜才會急著把柏亞娜拽走。

  但柏亞娜紋絲不動。

  「你還愣著干嘛?!」她的臉被高溫烤得通紅,脾氣也跟著暴躁起來,「快走啊!」

  千繪京看向她,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我知道了。」

  「不管你知道了什麼,先給我滾去安保室!」

  「我知道那盆白掌上為什麼有露水了。」

  蘇安娜急得跳腳:「大家都在救火,你卻在跟我討論植物,你的腦子已經被燒爛了嗎——」

  最後一個字剛脫出口,她驀地呆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柏亞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變成了宇智波千繪京,火光穿梭在兩人之間,將生與死得界限劃分得無比明晰。

  熱浪從爆炸中心鋪天蓋地地散開,伴隨著易燃液體的燃燒,幾乎形成了燎原之火。

  再堅固的器皿都經不住如此高的溫度,中空玻璃紛紛碎裂炸開,像是子彈一樣飛速亂射了起來,千繪京頭一歪,額發拂動,玻璃片直接打在牆壁上,摔得粉碎。

  原本冰冷的機械牆壁,已經被漫天火光映成通紅,散發著灼熱的溫度。

  滾滾濃煙襲來,逐漸覆蓋住蘇安娜的屍體。

  她的太陽穴上插滿了碎玻璃,盡管隔著半米的距離,千繪京也能感覺到那些玻璃是有多麼的滾燙。

  看著在遠處爭奪文件的研究人員們,千繪京不再有所顧慮,迅速掉頭前往自己的專屬牢房裡。

  那盆白掌底下一定藏著某樣東西……

  想到淌在白掌上的露水,她的步子瞬間加快不少,可就在這時,一塊隔板忽然脫離導管,在震耳的爆炸中呼嘯落地。

  接連響起的「轟轟」聲雖然蓋過了隔板松動的聲音,但風向有異,千繪京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跳離原地,誰知剛穩住腳步,風向再次發生了變化。

  「喲,狀態不錯啊。」

  千繪京眯了眯眼,很快便反應過來說這話的人是誰,於是問道:「今天是第二天?」

  「沒錯,」鶴丸揚起嘴角,帶著些自信地說道,「我來得還算及時吧,主公?」

  此時此刻,他正雙手舉刀,勉強撐住了掉落下來的隔板,可隔板實在太重,他的手肘越來越彎,刀鞘也像忍受不住似地開始發顫。

  鶴丸咬咬牙,有些牽強地笑道:「……主公,你還是先從那兒過來吧。」

  千繪京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還留在隔板的掉落範圍之內。

  隨著支撐力的消失,隔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勢必要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周圍的火焰跟著抖動了一下,千繪京甚至能感覺到有股熱氣在往身上亂撲。

  「呼,好險好險,」鶴丸環視四周,琥珀色的眼眸裡滿是被笑意遮掩著的警惕與焦灼,「要是再來遲半步,主公就會受傷了。」

  「頂多擦破皮,不算受傷。」

  「這裡明明熱得讓人發瘋,站在主公身邊卻莫名覺得冷啊……」

  聽著他調侃意味十足顯然是想緩和氣氛的話語,千繪京並不反駁,可突然,她反手推了他一把。

  鶴丸踉蹌兩步,剛想詢問,一道黑影便倏地閃過,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下來後就像條死魚一樣趴著,再也不動了。


第013章

  那不是條死魚,是個人。

  千繪京側過耳朵,仔細捕捉著風向的變化:「形容一下他的外貌。」

  聞言,鶴丸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是在問自己後才開口道:「棕色卷發,身上穿著工作人員的制服,手臂綁著紅色袖章,其他的就看不清了……」

  蓋爾森。

  千繪京心裡閃過這個名字,她本想靠近些看看,可火勢實在太大,高溫已經能透過鞋底烘烤雙腳,別說再靠近些,就算稍稍挪動一步都會覺得難以忍受。

  但只有走到蓋爾森那邊,她才能知道現在究竟是個什麼狀況。

  就在這時,另一道黑影閃電般地從火海裡竄了出來,剛好砸到蓋爾森身上。

  「嗷——」

  火光照亮了實驗基地,卻照不清千繪京的視野,在一片朦朧中,她只能看見有個失去了雙臂的女孩子正跪坐在蓋爾森身上,像發瘋似的撕咬著後者的皮肉,血液飛濺,全都落在了熊熊火焰裡。

  濃煙肆意撲騰,大廳迅速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氣體,很快,千繪京連來者的輪廓都看不見了。

  莫非是……

  「轟」的一聲滔天巨響,打斷了她的思路。

  「主公!」鶴丸揮起太刀,猛力擊開四處亂飛的機械碎片,「我進來時的洞口被封住了,我們馬上從正門出去!」

  千繪京果斷否決:「正門的機關太復雜,會浪費很多時間。」

  「嘁……那就只能去把堆在洞口東西清理掉了。」

  「不,還有另一條路。」

  在實驗基地生活的這幾天,她從來沒有見過一株綠色植物,蓋爾森行事不光彩,他將基地建在地下就是為了躲避外界的搜尋,加上研究工作緊張,他絕不會有閑心去外面買盆栽或培養植物,而且圓桌面積狹窄,裝飾用的花卉應該是精致小巧的類型,所以……

  所以那盆白掌上的不是露水,是人造花專用清潔液。

  那座監獄打理得很干淨,恐怕就是為了不讓住在裡面的人發現破綻。

  要知道,一座又髒又舊的監獄和一盆嶄新的白掌是多麼格格不入。

  想到這裡時,千繪京忽然停下了腳步。

  入口已經被堵住了。

  機械牆壁雖然是用耐高溫的材質建成的,但這裡的玻璃和電腦實在太多,當火災波及到這邊時它們通通被炸成了廢墟,碎石瓦礫堆積在地上,不仰起頭來根本看不見最高點。

  千繪京剛想往上跳,一只沾滿了灰塵的手忽然伸到她面前,她抬頭,見鶴丸早就跳到了一塊隔板上,正打算把她拉過去。

  下一秒,一陣輕風掠過那只手,直接躍上了廢墟最頂端。

  意料之內的事情。

  鶴丸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也隨千繪京一起往頂端躍去。

  爆炸發生在中央大廳,按理來講消防裝置應該自行啟動,蓋爾森心思縝密,不可能在安保問題上出現錯誤,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提前破壞了消防裝置,並引爆了倉庫裡所有的炸/藥。

  能做到的這些的,只有蓋爾森最信任的Berserker。

  她用蠻力掙斷了鈦合金鐵鏈,導致雙臂撕裂,所以才會用獠牙作為武器,殺死了阻攔她的巡邏人員,當時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中央大廳,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巡邏隊去了哪裡……

  可她為什麼要殺死蓋爾森?

  千繪京想不通。

  挪動盆栽後,整面桌子迅速下降,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洞口來。

  鶴丸發出一聲驚嘆,「主公居然連這種地方都能找到。」

  千繪京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個「嗯」字,隨後率先跳下洞口。

  密道裡的黑是純粹的,人一進去就會與它融為一體,仿佛徹底成為盲人,感受著永無止境的黑暗,做著冗長的噩夢。

  壓抑的氣氛在死寂中發酵蔓延。

  走了一會兒後,鶴丸突然出聲道:「等等——」

  與此同時,千繪京聽到了布料被撕碎的「呲啦」聲,後背瞬間變得一片冰涼。

  千繪京:「……」

  鶴丸:「……」

  他沉默片刻,然後取下自己的羽織,直接披在了千繪京身上,千繪京下意識地想躲開,誰知鶴丸已摁住她的肩膀,硬是將羽織套了上去,套完後還不忘繞到前面去幫千繪京系好帶子。

  「浪費時間。」

  聽著對方不留情面的話語,鶴丸不怒反笑,輕快的嗓音裡夾雜著一絲再也明顯不過的愉悅:「我總算知道了。」

  千繪京平靜如舊:「知道什麼?」

  黑暗遮掩住了兩人的表情,平緩的呼吸聲持續良久,鶴丸才慢慢說出一句話:「對主公,一定要用強硬一點的方式。」

  三分揶揄七分真實,他的話也像是被陰影覆蓋住了似的,完全聽不懂蘊含在裡面的復雜情緒。

  對此,千繪京只是不鹹不淡地回應道:「隨你怎麼認為。」

  話音剛落,她便想繼續往前走,誰知鶴丸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拽著她朝反方向走去。

  感受到千繪京的掙扎,鶴丸並不放手,反倒加強了力道。

  「放手,」千繪京似乎有些慍怒,「別讓我再講第二次!」

  「在戰鬥的時候我可以聽主公的命令,但現在是特殊時期。」

  「特殊時期?」

  「因為主公根本看不見吧,」鶴丸回頭看向眉宇間滿是不悅的千繪京,說道,「與其硬撐下去,還是適當地依賴付喪神一下比較好。」

  千繪京眯了眯眼睛,周身的氣壓頓時變低了很多:「我說過了,別讓我——」

  別讓我再講第二次。

  鶴丸沒有再讓她講第二次,因為黑暗已經褪去,微涼的空氣驅散了灼熱的溫度,月光混合著落花清甜的香氣,交織在淡淡夜霧裡。

  但讓千繪京停止說下去的不是這番夜景。

  一個黑發青年正站在樹下,沉靜得就像這黑夜一樣,卻透不進半點月光。

  「啊……是不認識的人呢。」

  鶴丸低聲自語了一句,然後送開千繪京,手悄悄覆上了刀柄,隨時准備拔刀出鞘。

  「慢著,」後者上前一步,與他並肩說道,「這人沒有殺意。」

  沒有殺意,但他的視線的確是在這邊,並且帶著令人不快的審視意味。

  鶴丸想必也察覺到了這點,他稍稍低頭,帶有幾分警惕的眼眸泛著月輝般的色澤,看上去意外地駭人。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敵意也沒有戰意,千繪京越過鶴丸,徑直走向山坡,連看都沒看那青年一眼。

  當初Berserker追殺實驗體時就是從這個山洞裡出來的,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把山洞當做逃生之路的那一天。

  雖然這是逼不得已的,但她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與青年錯身時,她不由得轉動眼眸,目光剛好與其對上,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絲比夜晚更加滲人的寒意。

  青年的情緒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毫無波瀾。

  鶴丸緊隨其後,和千繪京不同,他的視線一直鎖定在青年身上,戒備與警惕不言而喻,可青年並不介意,等千繪京與他完全錯身之後,他就不緊不慢地將目光轉移到了山洞上,黑曜石般的眸子流露出讓人難以捉摸的情緒。

  剛把注意力從青年那邊收回來,千繪京就隱隱聽見了一陣接一陣的火警聲。

  隨之而來的是今劍的激動呼喊:「主公,鶴丸,我們在這裡!」

  千繪京循聲望去,見今劍正坐在溯行軍的肩膀上,一邊招手一邊喊道:「這邊這邊!」

  他們的身影被樹蔭籠罩著,有些不大真切。

  這一切都是鶴丸的主意。

  在計劃中,他安排今劍和溯行軍去城裡四處搗亂引起警察的注意,然後把線索牽到城外的陷阱坑裡,計劃是分兩步行動的,鶴丸在此之前就已前往實驗基地去跟千繪京彙合,多虧Berserker點燃了炸/藥,否則他也不會那麼容易地躲開巡邏隊的搜查,更不會有機會打通密道找到千繪京。

  聽完這些後,千繪京覺得非常滿意,但她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稱贊的意思,只問:「清光呢?」

  「他還在城外,」今劍笑得天真燦爛,並未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們不知道主公會從哪個出口出來,所以加州就說要在原地等主公,嘛……真幸運,這次是我猜對了呢!」

  溯行軍附和似的點了點頭。

  烏雲厚重,逐漸掩蓋掉了清冷的月色。

  樹林中,加州清光還在默默等待著,蟲鳴繁密如雨,幾星螢火浮空游移,穿梭在這清冷的夜裡,就像湖水漣漪上的點點碎光。

  這樣的環境很容易讓人犯困,為了抵消困意,清光只有時不時地擰自己一把,繼續等待千繪京的出現。

  十二次……

  他已經擰了手臂十二次了。

  付喪神被召喚到這個時代,原本是要聽從審神者的命令守護歷史的,但現在不管怎麼看都是審神者在代替他們保護歷史,並且還保護著他們。

  從接到龜甲貞宗的搜捕令開始他就決定要向千繪京證明自己的存在,他相信千繪京對他發出的邀請是出自真心的,本丸的十幾位付喪神中,只有他一人知道她就任審神者的真實目的,這早已不是單純的陣營問題。

  千繪京信任他,所以才會把「顛覆時政統治」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告訴他,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舍棄這份來之不易的信任。

  在四百多年的寂寞歲月裡,他看透了很多東西,歷史有歷史的發展規律,日月更迭,四季輪回,作為付喪神,他只能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所有的故事銷聲匿跡,那雙曾經刻滿了守望的明眸,早已沉澱在時光深處。

  千繪京的信任,可遇不可求。

  「清光。」

  清光從回憶中清醒,然後迅速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那個給予了他異樣情感的人,正慢慢離開由樹影交織而成的黑暗,向這邊走了過來。

  他不由得地露出笑容,可還沒等千繪京看見,這笑容便驟然凝固了。

  就好像剛燃燒起來的火苗被狠狠潑了一盆冰水。

  千繪京為什麼會穿著鶴丸的羽織?

  他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今劍已跳下溯行軍的肩膀,越過千繪京跑到了他面前,十分興奮地說道:「加州加州,我們把主公接回來啦!」

  「啊,」清光猛地回神,隨之又有些不太自然地移開目光,含糊著回應道,「嗯……那就好……」

  今劍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不高興嗎?」

  「不,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該想的事情而已……」

  剛說完,千繪京便迎上前來:「辛苦你了,加州。」

  聽到她的聲音,清光的心情變得復雜了幾分,但他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努力掩飾著不安與介懷:「我只是在這裡干等著而已,不算辛苦。」

  「要把接應工作做好也不容易,」千繪京望了一眼夜空,淡然道,「這座城市已經不能待了,今晚我們就在樹林裡過夜,明天一早去鄰市。」

  鶴丸點頭:「的確,經過這麼一鬧,警方一定會發現那座地下實驗基地,搜查的時候要是牽扯到我們就糟糕了。」

  付喪神出陣時不宜太過惹眼,這是時政的明文規定。

  兩人的交談及普通又平常,但一想到千繪京穿著鶴丸的羽織,清光心裡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張開口,本想說點什麼,豈料溯行軍突然低吼一聲,接著高舉長/槍,凌空下刺,竟縱身跳進了陷阱洞裡!

  「喂!」今劍趕緊跟上去,卻不得不在洞邊剎住腳,急著喊道,「你跳下去干嘛,快點上來!」

  其他人應聲趕來,只見本該深不見底的坑洞裡被碎土塊填得隱約能看見實地,正下方還停著一顆兩丈高的屍球,千繪京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苦了旁邊的三位付喪神,聞到屍球散發出來的惡臭味,他們又想起了幾天前的那番場景,於是紛紛倒退兩步,捂住口鼻不願再看下去。

  突聽「噗嚓」一聲急響,溯行軍已用長/槍切開那顆屍球,一伸手,從裡面拽出了個血糊糊的東西。

  今劍緊緊攥著加州清光的衣角,小臉幾乎皺成了一團:「他到底在干嘛……」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溯行軍隨手一扔,那東西就像一攤軟肉似的被扔出坑洞,直接落在地上,滾到了千繪京腳邊。

  半晌,軟肉哆嗦著爬了起來,眾人這才看清,這是一個渾身赤/裸,被血液從頭糊到腳的小少年。

  就連他脖子上戴著的碎石項鏈都被染成了赤紅色。

  少年不敢抬頭,只用雙手握緊項鏈,惶恐不安地往後退去,豈料剛退沒兩步就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肉牆。

  他轉過頭,見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一個青面獠牙,肩膀上纏著恐怖骸骨的高大男人,本就跳動劇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像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對,對不起……」少年急得滿頭是汗,吞吞吐吐地說道,「我不該偷跑出來的,也不該偷走觸媒,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眼底盡是驚慌與害怕,冷風吹過,使得這副小身板更加僵直。

  見千繪京不說話,他又趕緊磕頭求饒,手腳控制不住地顫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錯了,千萬不要殺我!」

  「主公,」清光走上前,壓低嗓音問,「要把他一起帶走嗎?」

  千繪京沉默良久,在少年越來越虛弱的求饒聲中緩緩開口道:「把他打暈,先躲過警方的盤查再說。」

  同一時間,不同的地方,有道清麗的身影出現在了人海之中。

  看著逐漸變弱的火勢和衝天的滾滾濃煙,她的心也跟著沉寂下來。

  ……

  來遲了嗎?


第014章

  流雲點綴著無垠的蔚藍色天幕,陽光下,一朵杜鵑悄然盛放,為滿院春風增添了幾分清淺的香氣。

  風吹進窗戶,掀起了平鋪在桌上的地圖一角,千繪京伸出手指,將它輕輕壓下來。

  「那個少年還沒有醒,」加州清光把茶水遞到她面前,問道,「要把他送到醫院去嗎?」

  浮梗在茶面上打著旋兒,千繪京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不用,他在蓋爾森的實驗基地裡遭了太多罪,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嗯……」

  聽出他話裡的遲疑,千繪京問:「有事嗎?」

  清光不由得移開目光,又咬咬牙,像下定了決心似的握緊拳頭,異常認真地注視著千繪京:「主公,鶴丸也知道了嗎?」

  「知道什麼?」

  「就是……」他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說道,「主公以前的事和現在要做的事……」

  他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千繪京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意料之外的,她並沒有感到不快,只是忍不住追問:「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清光停頓片刻:「我總覺得您和鶴丸的關系變親密了很多。」

  「是嗎,」千繪京低下頭,繼續研究起世界地圖,「我倒是沒什麼感覺。」

  她的輕描淡寫令清光心裡泛起了一絲復雜的情感,良久,後者彎腰收拾好茶具,起身離開。

  微微垂下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石榴紅眸,讓人看不清掩藏在其間的情緒波動,或許正是因為這麼一個細節,屋裡的氣氛驟然變得壓抑很多。

  打破這份壓抑的,是今劍的高呼聲和門被大力踢開的巨響。

  「太好啦,我是第一名!」他揚起笑臉,精神飽滿地喊道,「主公,我比鶴丸先回來哦!」

  下一個出現在眾人視野裡的是鶴丸,他不斷喘著粗氣,雙手撐住膝蓋,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呼……跑了大半個城市你居然還有力氣翻牆進來,真是讓我吃驚啊……」

  聞言,今劍的笑容越來越燦爛,隨後縱身一躍,直接落到了沙發上,一邊晃著小腿一邊對千繪京說道:「主公,你交代的事情我們都辦妥了!」

  最後一個進門的是身披鬥篷的時間溯行軍,看見他,千繪京才把視線從地圖上挪開,話語間也終於帶上了幾分認真的意味:「東西呢?」

  溯行軍的左右手都提著口袋,背上還背著一款大型登山包,包鼓得滿滿的,就像漲到了極致的氣球一樣,輕輕一戳便能爆破。

  背著重達百斤的物品,他卻還能站得筆直連氣都不帶喘,實在是難以置信。

  鶴丸幫他卸下這座小山,解釋說:「阿槍不肯讓我們幫忙,非要自己硬扛著回來,我們拗不過他,只得同意了。」

  「他是覺得我被困在實驗基地時自己沒有幫上忙,這次想多出一些力,」千繪京走到溯行軍面前,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用內疚。」

  溯行軍摸了摸腦袋,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

  是不好意思嗎……

  千繪京沒有探究下去,只打開登山包,在裡面翻找自己想要的東西,過了很久,她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揚起一抹淺笑,繼而拉上包鏈,說道:「把狐之助叫來。」

  坦率而言,千繪京選擇留在實驗基地裡並不只是為了報復,她很好奇,蓋爾森究竟是為了什麼實驗才會花費這麼龐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雖然沒有把原因找出來,但她找到了另一篇更有價值的報告。

  在她昏迷的那天,蓋爾森居然已經抽出她的血液和其他樣本做了比對分析,內容涉及血流峰值和血流谷值等專業術語,她看不懂,但她知道有個人可以看懂。

  等狐之助把報告審查完畢,通過局部網絡傳到本丸時,電子屏幕上立刻出現了壓切長谷部的影像。

  「主公!」他看上去有些激動,「好久不見,您還好嗎?!」

  然而這份激動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千繪京用一句「讓藥研過來」給滅了個徹底。

  長谷部滿頭烏雲地走到牆角蹲下,把位置騰出來給藥研。

  後者的面容是一貫的清雅,他看著千繪京,臉上不自覺地浮現起一絲淺笑:「大將,有什麼吩咐?」

  千繪京:「我讓狐之助把一份血液報告的數據傳到本丸裡了,你這幾天熬夜分析一下,盡量在一星期內把最詳細的數據分析寫出來,至於那些專業術語,最好能用通俗的語言代替,不管結果如何都不可以隱瞞,逐字逐句,一字不落,能做到嗎?」

  盡管電子波紋干擾著影像顯示,但藥研還是從中看出了她的神情不同以往。

  那些被淡漠覆蓋著的緊張與焦灼,恐怕連千繪京自己都無法察覺。

  ……這算不算是一種自我麻痹。

  藥研不太清楚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他能做的只有接受命令,盡最大努力完成任務。

  「我明白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傳真,回答,「請放心交給我吧。」

  千繪京點了點頭,讓狐之助關閉影像。

  在影像完全收攏之前,裡面忽然傳出長谷部高喊「等一下」的聲音。

  他很想和千繪京說話,可惜影像一旦關閉就不能中途停止,聽著他越來越弱的迫切呼喊,鶴丸等人只能彼此交換眼神,忍不住噗嗤一笑。

  見千繪京轉過頭來,他們又趕緊以最快的速度收起笑臉,為了掩飾失態,鶴丸率先說道:「咳,主公,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麼?」

  實驗基地毀了,蓋爾森死了,鄰市已經被全面封鎖,隨著警方的調查,封鎖面積很快就會擴大到這裡,他們本就參與其中,要是真惹來警方的懷疑就不好辦了。

  「其他的事情暫時不用管,」千繪京像是早已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語氣平淡而自然,「我們先在這裡休養一段時間,等把異世界的基本情況弄清楚後再出發。」

  陽光暖息隨風散開,駛向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他們現在住在羅濱市的東南角,一座郊區旅館裡,按原計劃,他們本來應該去巴托奇亞共和國參加審神者月例會議,但時政分局已發出通知,說是要在例會召開前抓住龜甲貞宗,否則所有審神者都會面臨嚴厲的懲罰。

  龜甲貞宗……

  那位身負重傷的暗墮付喪神,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抓的。

  千繪京坐在床上沉思,然後站起身去書架前拿書,想看看有什麼和蓋爾森有關的資料,書是排好序的,名人傳記都在最上面一層,她個子不矮,但還是夠不到,只能踮起腳尖,手指勾住書皮一點一點地往外拖。

  這時鶴丸在外面敲門,門虛掩著一敲就開,聽到動靜千繪京停止了動作,轉頭看他。

  「主公,本丸那邊傳來了第二部 隊的戰報,」他拿起一疊報告紙,像是問千繪京要不要過目。

  後者覺得可以讓鶴丸幫她取一下那本跟長在房頂一樣的書,於是說道:「嗯,進來吧。」

  鶴丸進屋,繞過大床來到千繪京面前遞報告,紙張被接過的時候他莫名出現了一種違和感,抬眼一瞧,發現書架最頂層的某本書已經露出大半,正慢慢地傾斜,突然整個掉了下來,他大喊一聲「快躲開」,還在翻報告的千繪京被一把推開,摔在床上,停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一本比辭海還厚實的書被鶴丸穩穩地接在手裡,殘留在耳邊的「呼啦呼啦」的書頁刮動聲似乎是在提醒她剛剛有多驚險。

  要是砸到頭就慘了。

  鶴丸松了口氣,把書放在一旁的書桌上,伸手要拉千繪京起來,忽然一道黑紅色的身影出現,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在干什麼?」

  清光微微擰眉,語氣不太好友。

  見千繪京躺在床上,神情和往常相比有明顯變化,清光下意識以為是鶴丸對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鶴丸也明白關心則亂這個道理,並沒有介意:「我來給主公交第二部 隊的戰況報告,主公,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千繪京默許,清光則一直注視著鶴丸的背影,直到對方離開房間,他扶千繪京起來,確認道:「主公,他真沒做失禮的事?」

  千繪京知道加州清光很在意自己是否能得到全心全意的信任,擔任審神者背後的陰謀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在清光看來,她和鶴丸的關系比以前親密了很多,把秘密告訴後者只是時間問題,就像本該由自己獨占的東西被別人強行瓜分了一樣,那種失落感遠勝於悲傷,憤怒,難受得令人難以想像。

  種種因素導致清光與鶴丸之間產生了一絲隔閡,看不清摸不透,卻真實存在。

  「我的事我有分寸,」千繪京背對著他,視線從一行一行的戰況說明上掃過,輕描淡寫地說,「剛才只是個意外而已,我還沒有要把秘密透露給第二個人的打算。」

  心裡的復雜因這句話消減不少,半晌,清光垂眸低聲道:「抱歉,是我逾越了。」

  兩人一起從房間裡出來,千繪京走在前面,想了想決定再給自己的近侍加一劑定心丸:「其實……」

  話剛說到一半,一股異常具有壓迫性的靈力突然襲來,清光瞪大眼睛,趕緊將千繪京擋在身後,一瞬不瞬地盯著靈力聚攏的方向。

  下一秒,大門被打開,兩個身材挺拔壯碩的男人走了進來,步履從容,神態悠閑,就像是走進了自己的家一樣。

  千繪京不認識他們,卻認識他們的制服和勛章。

  時政討伐軍。

  目光更為銳利的男人看了一眼千繪京,冷臉問道:「宇智波?」

  千繪京越過加州清光,站在男人面前回答:「我就是。」

  兩人的身高差距很明顯,但氣勢不分上下,千繪京雖然被俯視著,但她展現出來的是對上級的一種最為普通的尊重——除了尊重以外,不帶任何其他的情緒。

  哪怕是裝出來的,也裝得非常成功。

  比起對視,他們更像是在對峙。

  伊吾聽說過宇智波千繪京的名字,自然也了解了一些她的行事風格,冷靜,沉著,絕不服輸,這種性格不適合屈居人下,但她對待上級的態度偏偏又讓人找不出半點毛病……或許只是性子太倔罷了。

  他收斂起身上的強大氣場,轉而坐到沙發上,對著門邊的同事說道:「原宗神,你也過來。」

  經過簡單的介紹,千繪京終於弄清楚了兩人的身份。

  他們是時政討伐軍二番隊,也是主要負責龜甲貞宗叛逃事件的人員,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們就管理著優路比安大陸,對這片區域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換句話說,他們非常在意蓋爾森·弗萊科恩斯的事情,並且也懷疑他的死亡和千繪京有關。

  千繪京毫不否認這點。

  「的確和我有關,」她如此說著,「我目睹了他死亡的全部過程,卻沒有及時阻止……萬分抱歉。」

  這是種非常巧妙的回答方式,既趕在對方質問前撇清了自己的嫌疑,也順著上層的意思表達了自責之意。

  伊吾不由得認真幾分,看千繪京的眼神也不再像看普通小女孩那樣平淡:「請你說說他是怎麼死的。」

  「他的部下Berserker發起叛亂殺死了他,並炸毀了整個實驗基地。」

  「當時你在哪兒?」

  「我正在中央大廳觀看蓋爾森舉行的選拔賽。」

  「你這叫玩忽職守。」

  男人的嗓音沉穩有力,處處透露著令人不容忽視的威嚴,不過千繪京的回答自然流暢得一塌糊塗,態度也是相當恭敬:「這是我的錯,我願意接受懲罰。」

  清光眉間的「川」字越擰越緊,准備幫千繪京解釋些什麼,但還沒說話就敏銳地捕捉到了千繪京傳遞過來的暗語。

  後者將雙手負在身後,做著噤聲的手勢。

  她已成竹在胸。

  果然,伊吾並沒有斥責千繪京,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感慨道:「你這小姑娘太難纏了。」

  「其實我的用詞也不太恰當,」他說道,「你要保護的是歷史,並不是蓋爾森博士本人,所以算不上玩忽職守,而且根據歷史記載,他會在半個月之後被一個名叫幻影旅團的強盜組織殺害,就歷史的自我修復能力而言你沒有太大的過錯。」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原宗神用胳膊肘頂了頂他的手臂,提醒他快點進入正題。

  伊吾恍然大悟,連忙舉拳干咳幾下,正色道:「我們先把蓋爾森博士放在一邊,現在最重要的談論對像是龜甲貞宗。」

  借著繃帶的遮掩,千繪京的眼底泛起了一絲警惕與不悅。

  「考慮到你是初次遠征的審神者,時政分局高層決定幫你補充一下抓捕叛逃者時的知識,這麼說吧,時政的叛逃者一般只分為兩種,一種是暗墮付喪神,一種是暗墮審神者,後者出現的情況極為少見,時政成立這幾百年來只有三例,前者倒是層出不窮,平均每年都會發生一到兩例,有殺害審神者叛逃的,有不過腦子投奔敵營的,還有拉幫結派准備造反的,總之都是一些烏合之眾。」

  「總局這次下發的通緝時間為兩年,跟以前的案例比起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畢竟暗墮付喪神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自動劃分到敵方陣營,到那時,審神者只需要把他們當成時間溯行軍一舉殲滅就可以了。」

  「發現龜甲貞宗的時候你同樣也面臨著兩種選擇,一,通過狐之助發出援助令,附近的審神者會積極響應然後來幫你一起抓捕龜甲貞宗,二,在能力足夠的情況下直接制服他,這樣就能省去很多麻煩,當然,最後的步驟都是一樣的,無論采用哪種方法,你都必須把他送到時政分局讓他接受審判庭的制裁,除非他在中途預謀逃跑,否則你不能殺掉還沒有超過通緝有效時間的暗墮付喪神。」

  千繪京思索半晌,最終問出了一個跟這番話不沾邊的問題:「為什麼龜甲貞宗會暗墮?」

  伊吾愣了一會兒,眉宇間的凝重逐漸被疑惑替代:「你很感興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不錯的理由,」他從衣兜裡掏出一盒煙,然後叼起其中一根,又在腰包中摸索著打火機,「可惜我也不知道。」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打火機金屬蓋時,千繪京立刻走上前來,沉聲說道:「抱歉大人,您不能在這兒抽煙。」

  「為什麼?」

  「我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聞到煙味不利於我的身心健康發展,以後嫁不住去還得勞煩大人對我負責。」

  「……」

  「清光,買張機票送伊吾大人去國外抽煙,自由地抽,大膽地抽,記住,不抽爽不准停。」

  「……」

  「大人不用害羞,為上司提供一個良好的抽煙環境也是下屬分內的事,我為此感到自豪。」

  「……別說了,我不抽還不行嗎。」

  原宗神在旁邊捂嘴偷笑。

  結果他倆還是被十分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到樓梯間,伊吾終於為寶貝香煙點燃了愛情的火苗,他深吸一口,隨後緩緩吐出一團煙霧,渾身舒坦。

  「這小姑娘可不簡單,」原宗神眯起雙眼,笑得令人格外惡寒,「要向分局上報嗎,隊長?」

  說到「隊長」二字時,他特地換上了一種調侃的語調。

  伊吾彈落煙灰,煙霧繚繞間,眼神變回了如鷹隼一般的犀利:「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慢慢地,淺薄的暮色過渡了晴空,樹葉隨風墜地,伴著金輝斜陽落入了深翠樹叢之間。這本該是一副唯美淡雅的畫面,可站在畫面前的千繪京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樹叢裡有一個男人,一個無力癱倒著,滿身戾氣的男人。

  ……龜甲貞宗?

  伊吾和原宗神走後她就一直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卻又想不通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所以就以出門散心為借口到樓下來整理思路,順帶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如果不是有特別的原因,身為討伐軍二番隊隊長的伊吾是不可能專門過來為她傳授經驗的。

  但她沒想到線索會來得這麼快。

  「喂。」

  沒有回應。

  龜甲貞宗的呼吸很微弱,仿佛一條瀕死的魚,落在旱地裡無法躍回海洋。

  千繪京往前走一步,准備探個虛實,結果剛好聽到今劍在牆外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識地向大門外看去,誰知與此同時,一朵血花倏地在,血液四處飛濺,為茵茵草地染上了幾塊刺眼的顏色。

  她愣愣地低下頭,見胸前正冒出一截刀尖,刀刃透著森冷的猩紅寒光,充滿了死亡氣息。


第015章

  暮色逐漸沉澱,輕輕地籠著一方天地,散霧彌漫,給世人呈現著一種朦朧的美感。

  友阪白杉卻不能體會這種美感。

  無論是誰,只要手被縛著,整個人被綁在椅子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的心情都不會好到哪兒去,也沒有功夫去欣賞窗外的美景。

  特別是在這種連動一動都會遭到殺氣伺候的情況下。

  「不打算解釋一下嗎,」千繪京環抱雙臂,冷硬地質問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說話的時候,今劍還在忙著找她胸上的傷口。

  大概是受不了一個孩子在眼前晃來晃去,視線還不停地從自己胸上掃過,千繪京索性低下頭,直接說道:「我沒受傷。」

  「可我剛才看見他用一把匕首刺中了主公的心髒!」

  「既然如此,你也應該看見我變成了一截木頭。」

  「所以他砍中的其實是那塊木頭?」

  「嗯。」

  替身術是個好東西。

  給予了肯定的答復後,千繪京再次抬起頭來,注視著友阪白杉的眼睛:「你如果還想從這裡出去,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

  對於她的嚴肅,後者反而抱著一種悠閑自在的態度,他笑了笑,還不忘吹出一個口哨:「都說了我是偶然經過,至於那把匕首……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的實力而已啦,我知道你不會中招的——喂喂,你想干什麼!」

  調笑的腔調陡然轉換成了驚慌。

  「不干什麼,」千繪京稍稍蹲身,將手中的短刀挽起刀花,「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的實力而已。」

  今劍見那短刀花紋有些眼熟,於是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的本該佩有一把短刀的位置,如今除了腰帶之外什麼都沒有,竟不知是何時被千繪京取走的。

  友阪白杉咽了口唾沫,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蒼白:「什,什麼實力……」

  「耐久力。」

  他可算是明白了,千繪京要用刀慢慢割他身上的肉,割到他肯說實話為止。

  友阪白杉緊張地蜷縮起腳趾,脖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後仰,似乎是想逃跑,可現在他從頭到腳都被綁著,根本找不到可以逃跑的方法。

  慢慢地,那透著寒意的刀刃離他的胳膊越來越近,當刀尖剛碰到他的皮膚時,他猛地瞪大雙眼,渾身一激靈,趕忙慘叫道:「我服了我服了,大姐你快把刀收回去!」

  此時,他的身體已完全呈傾斜狀態,連帶著椅子都歪到了一邊,他這一叫不光是叫停了千繪京,也讓自己因為身體忽然一震加快了傾斜速度,眼看著連椅子帶人就要往地上摔去,一道白影迅速掠來,穩穩接住了椅子,友阪白杉這才幸免於難。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他驚魂未定地喘著氣,好不容易有勇氣睜開眼睛重新看世界,結果第一個瞅見的就是面無表情的女屠戶千繪京,冷汗再次流了下來。

  但千繪京沒空理他。

  「哎,鶴丸?」今劍頗為驚訝地看著來者,圓潤的聲音充滿疑惑,「你去哪兒了?」

  鶴丸一手摁著靠背,回答道:「啊,從蓋爾森那裡救出來的孩子醒了,他纏著我問了一些事情,剛剛抽身。」

  今劍「哦」了一聲,環視四周,發現還是少了兩個人,於是又開口道:「主公,加州去哪兒了?」

  「我讓他和溯行軍去外面買晚餐了。」

  話音剛落,空氣驟然凝固。

  關於時間溯行軍的事應該要保密才對,萬一被其他審神者知道可是要被上報受刑的,怎麼可以當著友阪白杉的面說出來!

  鶴丸和今劍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前者在她說完話後就擋住了友阪白杉,後者則干笑道:「主公真會開玩笑,阿槍不過是長得威武恐怖了點怎麼可能是時間溯行軍呢……」

  他們原以為千繪京會順水推舟把剛才的話掩飾過去,誰知她竟,不緊不慢地說道:「不用掩飾了,他心裡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輕得跟煙霧一樣的話語,讓吵鬧的氛圍瞬間安靜了不少。

  兩位付喪神都看著她,目光滿是不解。

  和他們不同,當事人友阪白杉早已一改方才的狼狽模樣,恢復成了悠閑的姿態,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試探:「可是我並不清楚啊,590號,你能再解釋得明白一些嗎?」

  千繪京沉默片刻:「你把我鍛造出來時間溯行軍的事告訴了情報部門,所以身為主任的酒井才會親自到我這個剛成立幾天的本丸來進行搜查,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如果有靈力波動異常的情況出現的話一定會被人發現,遭到搜查也無可厚非,可來搜查的一定不是高層,而是與審神者同一等級的普通工作人員,能說服高層出動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已經料定我的本丸裡藏有時間溯行軍,並一早就想好了該用什麼處罰方式,如果我猜得沒錯,恐怕連審判庭的開庭時間都確定好了。」

  北村氣的不是找不到溯行軍,而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相對的,告密者友阪白杉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必須背上「愚弄高層」的罪名,被迫接受上級的處罰。

  為了泄憤,他尾隨二番隊的伊吾和原宗神來到這裡,並趁千繪京不備捅了她一刀。

  但千繪京想不通他是怎麼知道討伐軍的行蹤,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蹤到這兒的。

  「有意思,」友阪白杉露出一個有些無辜的笑容,歪了歪頭,道,「可我也沒見過你鍛造出來的時間溯行軍啊,這欲加之罪的說辭可真是太牽強了。」

  千繪京將短刀扔給今劍,今劍堪堪接住,忙將本體刀佩好。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答應你的切磋要求嗎?」

  友阪白杉微微斂眸,縛在身後的雙手不由得攥緊了些。

  「因為我要測試你的洞察力和判斷力,然後分析出你究竟有沒有看清我們把溯行軍推進櫥櫃裡藏起來的那一幕。」

  聽到這番話時,今劍忍不住發出了驚嘆。

  友阪白杉來本丸參觀的第一天就向千繪京提出了切磋要求,他記得很清楚,當時千繪京以進攻為主,逼得友阪白杉四處躲閃,連半點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可奇怪就奇怪在這一點,如果友阪白杉的實力真的很弱,那他恐怕連躲都不能躲,就算被打成殘廢也是有可能的。

  但不管千繪京從什麼角度攻擊,他都險險躲過了。

  攻擊力上不了台面,洞察力卻不容小覷。

  千繪京正是察覺到了這點,才會推斷出友阪白杉在闖進房間時看清了他們在堵住櫃門之前,櫥櫃裡藏著的東西是時間溯行軍。

  這番推斷已經完全堵死了友阪白杉的退路,他張著嘴,像是還想辯解些什麼,可到最後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化為一陣長嘆,十分無奈地說道:「你這女人是個怪物。」

  千繪京:「怪物才不會講鬼話。」

  「誰講了鬼話?」

  「你。」

  「我?」

  「你跟我胡扯半天,偏要等秘密被揭穿才肯老實坦白,不是鬼話連篇是什麼?」

  友阪白杉微怔,然後大笑:「哈哈哈,你可別——」

  他笑得正帶勁,卻突然被千繪京一記「閉嘴」嚇熄了火。

  眾人都以為千繪京是受不了這傻不拉幾的笑聲,但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事實並非如此。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聽上去遠比友阪白杉的傻笑更重要。

  加州清光推門而入,急切的神色讓人迅速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主公!」果然,他大喝道,「警方在實驗基地裡找到了沒有被完全燒毀的監控錄像帶,現在修復工作已經進行到了一半,最遲後天就能把錄像還原!」

  錄像還原意味著千繪京的臉會曝光在大眾的視野裡,更嚴重的話就是直接印在通緝令上,成為人人喊打的通緝犯。

  千繪京的臉色沉了下來。

  為了確保信息的真實性,鶴丸皺起眉頭,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清光看了他一眼,隨後快速扭過頭去,眸光微暗:「記者在中央熒幕上報導了蓋爾森博士遇難事件的調查進展……」

  不太情願地說完這番話後,他立刻抿緊薄唇,仿佛是在壓制著什麼。

  如果可以選擇,他實在不想用這種態度去面對身為同伴的鶴丸國永。

  心存締結,難以控制。

  但鶴丸並未注意到這些細節,他的第一反應是必須盡快處理掉錄像,今劍急了,干脆毛遂自薦:「主公,我去偷錄像!」

  不能引起大麻煩,所以小範圍的騷亂很有必要,只要成功偷走監控錄像,就算是再高超的技術都沒辦法把千繪京認成嫌疑犯。

  可就在他要跨出門檻時,千繪京忽然問道:「你知道該怎麼潛入敵營嗎?」

  今劍頓住了。

  「你知道監控錄像在哪兒,拿到之後該以什麼方式全身而退嗎?」

  「萬一被人發現,你會狠下心對人類出手嗎?」

  千繪京徑直走到他身邊,拋下一句:「短刀的機動性是很強,但這項任務並不適合你做,你們都留在這兒,我惹出的麻煩自己會收拾好。」

  她的聲音裡像是摻著冰碴子,牢牢地凍住了今劍的腳步。

  然後,這些冰碴子就變成冰錐,毫不留情地擊碎了他的熱情——

  「清光,跟我走。」

  加州清光越過今劍追向千繪京時,目光裡流露出一絲擔憂。

  鶴丸站在玄關處,一路目送千繪京,像是感應到了似的,後者微微側頭,兩人對上視線,他點頭,示意自己會做好後防工作。

  屋子裡,今劍一臉沮喪,看著腳下被白熾燈投射的影子無比失落:「一不小心就放出了大話呢,我真是丟臉。」

  鶴丸有些無奈,上前兩步,順著話茬安慰道:「主公只是不願意讓你去冒險罷了,不過……今劍,我們也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聞言,今劍猛搖了搖頭,努力恢復著活力:「嗯,我也不想讓主公失望。」

  暮色逐漸向黑夜過渡,友阪白杉終於結束了看戲狀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提醒道:「你們就不能去照顧一下龜甲貞宗嗎?」

  今劍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仿佛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躺在屋裡昏迷不醒,我們怎麼照顧?」

  「不一定哦,」友阪白杉揚起眉梢,眸底泛著狐狸般狡黠的精光,說出的話也是相當意味深長,「我會把他偷走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16章

  清涼的月色傾覆而下,連空氣都摻雜著絲絲冰冷。

  淺輝映照著加州清光明潔俊秀的臉龐,看著千繪京的背影,那雙本該像征著朝氣熱情的石榴紅眸子竟染上了輕柔之色。

  或許是被千繪京的行事風格感染,或許是因為信任這種東西真的能改變一個人,經過這些日子,他眼角眉梢的青澀與迷茫已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那份獨屬於少年人的英銳之氣。

  他眉眼輕揚,露出了一個雨後明霞般的真摯笑容,千繪京恰好在這時候轉過頭來,望著他,問:「你笑什麼?」

  清光微微斂眸,嘴角滿是快要溢出來的幸福笑意:「我太高興了。」

  「我馬上要成為通緝犯了,你還高興?」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慌忙擺手,分辯道,「我只是在感謝主公的信任而已!」

  在場的三位付喪神,她只願意帶上他,這其中的情感程度遠比其他人要深得多。

  千繪京卻不是很理解。

  三位付喪神中一個是需要留著做後防的,一個是心性不夠沉穩的,不選加州清光選誰,更何況他們是拴在同一條線上的螞蚱,讓他留在有友阪白杉待著的地方她也不夠放心,萬一暴露了什麼,被友阪白杉抓到把柄就不好了。

  但清光完全不明白千繪京的用意,還滿心歡喜地認為自己在主公心裡是特別的存在,臉上一片滿足,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忽然,周圍的溫度一下子降到了谷底,空氣仿佛是被冰雪浸泡過,春夜驟變為寒冬。

  眼前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市公安局。

  和想像中的不同,這座高大恢弘的建築本該給人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可現在每塊磚石都透著深深寒意,彌漫在空中,化為了無形的壓迫感,建築本身就像是由烏雲堆積而成,陰沉得令人窒息。

  死一般的寂靜中,千繪京不由得放慢腳步,加州清光也跟著緩速前行。

  兩旁的樹木被陰風吹得沙沙作響,平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主公,」清光斂去笑意,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有些不大對勁。」

  「作為市公安局卻沒有警車和巡邏人員,連鳴笛聲都聽不見,確實不太對勁。」

  不經意間,一道頎長的黑影從樹蔭下冒了出來,十分突兀,這也使得千繪京不得不朝那邊望去,但映入眼簾的不是身材高挑削瘦的警官,而是一個矮個子男人。

  他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有燈光作為映襯,他的臉部陰暗分明,光是看一眼便能讓人聯想到站在路邊索命的冤魂,可比起冤魂來,他更像是厲鬼。

  暴戾的眼神,陰鷙的眸光,還有那充斥全身的駭人煞氣,沒有哪一處不是在展現著他的殘酷本性。

  「一伙的?」

  他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一般陰冷,千繪京側頭,發現加州清光已經做好了防備姿態,但並未有所行動,很明顯是將她的話記在了腦海裡。

  『先看看再說。』

  遇事不可魯莽,這是保持鎮定的第一步。

  千繪京看向那名男人,冷靜回答道:「如果你認為是的話。」

  公安局的情況極有可能是這人造成的,所以他的目的只有警察,她沒有穿警服,也沒有佩戴任何與警方相關的榮譽勛章,但她幾乎可以保證,不管是否屬於警方勢力,凡是出現在這片區域的人,男人都會想要殺掉的欲望。

  和預想中的差不多,聽完她的回答後,男人拿起褶傘,左手食指在傘面上重重劃過,晦暗的眼眸掠過一抹寒光:「我討厭模棱兩可的答案。」

  就在加州清光准備上前迎擊時,另一個爽朗的男音忽然響起:「不行啊,飛坦。」

  飛坦並不回頭,只陰測測地說道:「理由。」

  「團長說過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混亂,」說話間,擁有著娃娃臉的金發青年從樹後慢慢走來,語調是跟步子一樣的舒緩悠和,「而且這位小姐看上去遠比警察要難對付得多了。」

  他的語氣非常自然,完全不覺得殺害警察是什麼不道德的事。

  聞言,飛坦瞥了一眼千繪京:「瞎子很難對付嗎?」

  「喂!」加州清光舉起拳頭,厲聲喝道,「不許對主公無禮!」

  「哦?」

  飛坦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的怒容,微微上挑的尾音中充滿不屑,見狀,清光看向千繪京,似乎是在詢問她的意思,只要後者點頭,他就能立刻揮刀上前,讓對面的矮個子男人收回剛才的話。

  意料之外的,千繪京沒有作出反應。

  因為那個金發青年正在接電話,這裡很安靜,所以他說的每句話都能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團長,任務結束了……嗯,我明白,我們等會兒就回鄰市……我已經把觀看完錄像並且銷毀了,嫌疑人的長相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樣。」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嘴角上揚的弧度加大了幾分:「而且她現在就站在我面前,看樣子也是來處理錄像帶的,不過很可惜啊,已經被我們先一步得手了。」

  這句話不光是講給「團長」聽的,更是講給千繪京聽的。

  飛坦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於是把目光鎖定在千繪京身上,意味不明地問道:「你炸毀了蓋爾森的實驗室?」

  「是,也不是。」

  「我說過我討厭模棱兩可的答案,你想故意激怒我嗎?」

  「是。」

  如果沒有這麼明確的回答,飛坦的怒火可能真的會被勾上來,但不知為何,他滿心的戲謔和殺意瞬間就消失了一大半。

  無趣。

  腦海裡剩下的只有這個詞彙。

  他翻轉手腕,把褶傘收回了腰間,隨後將手插在兜裡,徑直朝鄰市的方向走去。

  俠客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不過他早已習慣了飛坦的陰晴不定,所以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在與千繪京錯身時壓低嗓子,耳語道:「我們會再見面的,宇智波小姐。」

  短短幾天時間,居然已經查出了她的名字嗎?

  千繪京的呼吸依然平穩,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可從心底泛起的不悅之感是絕對無法忽視的。

  如此看來,那天在山洞前遇見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口中的「團長」。

  大概是察覺到了不穩定的氣息,清光皺起眉頭,想問問剛才的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畢竟他當時負責的是接應工作,對千繪京在實驗基地裡發生的事情並不了解,可還沒等他開口,一陣震動就打斷了全部思緒。

  是手機。

  在來羅濱市的路上,千繪京為他們每個人都買了一部手機,方便隨時聯絡。

  清光摁下接聽鍵,誰知剛聽到第一個字就怔住了,隨著通話的持續,他的眉頭越皺越深,到最後完全擰成一團,陡然提高聲調:「你是誰?!」

  下一秒,拿著手機的人換成了千繪京。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

  對方的聲音十分滄桑,但不難聽出那是通過變聲器處理後的效果,千繪京也沒打斷他,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友阪白杉再怎麼沒用也是個審神者,你以為他真的沒辦法逃脫嗎?】

  為了防止暴露身份,他把這話講出來後就直接掛斷了。

  這個時候接到這種電話,無論是誰心情都不會太好。

  千繪京把手機丟回給清光,清光抬手接住,然後就發現前者已經不見了。

  他轉過頭,只來得及捕捉到對方特意留下的殘影。

  天幕上,稀薄的雲霧逐漸遮住了凄冷月光,就像千繪京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慍怒。

  她討厭被人戲弄,因為這會讓她回想起曾經那個被木葉高層耍得團團轉的宇智波千繪京。

  友阪白杉最擅長扮豬吃老虎,平時裝著一副陽光開朗誰都能置他於死地的樣子,私下裡卻是耍陰謀詭計的好手,千繪京甚至能想像出他一邊打電話挑釁她,一邊以非常隨意悠閑的姿勢躺在沙發上的樣子——他或許早就在她離去的時候解開了束縛。

  甚至……殺害了負責看守的今劍和鶴丸。

  他能給她打電話,也就說明著他現在正處於一個極度安全的環境,沒有人監視他,沒有人限制他,他自然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千繪京忍不住咬緊牙關,壓抑不住的憤怒有了外溢前兆,她抬起腳,猛力踢開了房門,一眼便瞧見了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的友阪白杉。

  以及被破門聲嚇醒的今劍。

  兩人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目光中都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訝與疑惑。

  今劍愕然,嘴張開了好一會兒才問:「主公……發生什麼事了?」

  千繪京:「……」

  知道自己翻了船,她輕咳一聲,然後狀似無辜地摸了摸門框:「那什麼,這框質量不錯。」

  「嗯,框是不錯,就是門板不太結實,」友阪白杉說道,「看,香消玉殞了都。」

  千繪京望向這邊,雖然他看不見她的眼睛,但他知道她現在正瞪著他,惱得要吃人的那種。

  友阪白杉頓時安靜如雞。

  過了很久,加州清光才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這不怪他,千繪京的速度實在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要不是他轉頭轉得快,恐怕連那一點殘影都看不見。

  「對了主公,」今劍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與此同時,他垂下腦袋,語氣滿是內疚,「抱歉……我沒有看好龜甲貞宗。」

  千繪京:「怎麼回事?」

  「那名少年在你離開後醒過來了,但他執意要去後山逛一逛,態度非常堅決,好像是不答應他就會自殺一樣,鶴丸沒辦法,只能拉著老槍跟他去後山,我本來以為沒問題的,結果……結果我在整理房間的時候被龜甲貞宗打暈了,友阪被綁著沒辦法動,所以……」

  「所以你醒來後解開了友阪的繩子,讓他陪你一起找龜甲貞宗,」加州清光接話,「可是龜甲貞宗沒找到,你就累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今劍非常沮喪地點了點頭。

  ——那通電話究竟是誰打來的?

  千繪京不在乎龜甲貞宗逃去了哪裡,說實在的,要不是他剛好出現在旅館樓下,她連聽都懶得聽這個名字。

  於是她將注意力放在了友阪白杉身上。

  這位純天然的老戲骨一定有貓膩。

  可到底膩在哪兒,她一時半會兒還不得而知。

  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揭開如此繁瑣的真相。

  驟然間,一陣急響破空而過,直衝千繪京!

  哪怕是在思索中,千繪京也沒有忘記一個忍者該有的基本素養,她迅速集中精神,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躲過了那道疾風。

  抬手結印,火球迸發。

  鳳仙火以不可阻擋之勢衝向發出急響的地方,火球掠過木制窗戶,留下了刺鼻的焦糊味。

  「咻」地一聲輕響,一道靚麗的身影跳離窗沿,落在了屋內地板上。

  她從沒見過有人類會吐火球,臉上的表情就像發現了新世界一般,驚奇又欣喜,對此更是贊不絕口:「厲害啊,你居然會噴火!」

  加州清光和今劍默契地拔出佩刀,連友阪白杉也變得警惕了幾分。

  不過女人並沒有生氣,只看著千繪京,反手將寶劍扛在肩上,動作和神情灑脫至極:「你就是Master的同伴嗎?」

  千繪京沒有回話。

  「喂喂,我都說了這麼多話了,你好歹也回我一句啊。」

  千繪京仍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嘛,算了,」莫德雷德索性放棄以理服人,眯了眯眼,湖綠色瞳孔中重新燃起戰意,「既然是被御主認可的同伴,除了噴火以外應該還有其他的用處吧?」

  她雙手緊握寶劍,帶著比剛剛更加凌厲的攻勢席卷而去,但兩位付喪神並不打算讓她就這麼簡單地攻擊千繪京,見到有人阻攔,莫德雷德只是咧開嘴角,露出了挑釁意味十足的笑容,速度不減分毫——

  「快住手,Saber!」

  話音剛落,即將砍向加州清光的劍就硬生生拐了個彎,雖然勉強收住了力道,但揮劍自帶的慣性還是劃破了清光的衣角。

  寶劍砸進地板裡,被沉重的力量激起的木屑紛紛揚揚,塵土彌漫,隔了很久都沒有平息。


第017章

  在木板被砸爛的瞬間,整棟旅館的燈全都亮了起來。

  「樓上的能不能小點聲啊,睡覺呢!」

  「夫妻倆打架去床上打行不行,大半夜的發什麼瘋?!」

  「他媽的男人打媳婦還要不要臉了!」

  不知道被哪樓帶歪了,接下來的全是一片斥責渣男毆打糟糠之妻的謾罵聲。

  院子裡的狗都沸騰起來了,吠得那叫一個歡快。

  就在群眾罵得正帶勁時,頂樓的窗戶忽然被打開,從中傳出了一個較為稚嫩清潤的聲音:「給大家添麻煩了,我爸媽已經和好了!」

  像是已經點上火的引線被猛地掐滅了一樣,炮彈還沒發射出去就注定只能被卡在炮膛裡,樓下的人憋得慌,但並未再開口,只低聲罵了幾句就關上窗戶,老老實實睡覺去了。

  頂樓裡的人卻全部清醒著。

  今劍輕嘆一口氣,將窗戶合上,誰知剛合到一半就被莫德雷德圈住了脖子,他越想逃,後者的力氣就越大,臨了,莫德雷德還咧嘴調侃道:「乖兒子,快回屋睡覺去。」

  聞言,今劍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趕緊彎起膝蓋,學著千繪京矮身蓄力的樣子衝出莫德雷德的桎梏,回到了組織的懷抱。

  這時候該回來的都回來了,鶴丸國永,溯行軍,實驗體,只是少了一個龜甲貞宗和多了一個莫德雷德。

  大概是覺得現世太有趣了,莫德雷德又彎起眉眼,衝千繪京打趣道:「媳婦兒晚上好!」

  完全沒有半點身為入侵者該有的自覺。

  千繪京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洞,覺得該把這筆賬記在實驗體身上。

  冤有頭債有主,畢竟人是他帶回來的,該負責賠償的也應該是他。

  其他人完全沒注意到千繪京的小算盤,都把視線集中在了莫德雷德身上,帶著審視,帶著戒備,氣氛愈演愈烈,再等待一會兒,雙方估計又得打起來。

  意識到這點後,實驗體主動站出來說明了莫德雷德的身份,只是步子不太穩,聲音顫抖得厲害:「抱歉,是我沒有先跟她說清楚……」

  莫德雷德回頭看向他,似乎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害怕。

  「這件事情的過程太復雜,我可能要跟你單獨談一談,」他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千繪京,生怕惹對方不高興,說出的每個字都包含著討好的意味,「可,可以嗎,千繪京大人?」

  大人?

  千繪京沒有回答他,只望向鶴丸國永,用這個動作詢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哪怕樂觀如鶴丸,也無法徹底忘記幾個小時前千繪京對他說過的話,他得承認是自己過了火的惡作劇先激怒了千繪京,千繪京那麼說也不過是在報復而已,既然不是真心話就不用太在意……

  鶴丸扯起嘴角,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模糊了他臉上的真實表情:「洛西讓我們帶他去後山舉行一個叫做降靈儀式的東西,然後他把他脖子上的石頭項鏈放進了召喚陣,念出一段咒語後,Saber就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了。」

  這句話看似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其實包含的有用信息有很多,千繪京稍加梳理,很快便想起了蓋爾森提到過的聖杯戰爭。

  所以她問:「蓋爾森的實驗成功了?」

  明明是相當平穩清冽的聲音,洛西的心裡卻泛起了陣陣波瀾,他的記憶仿佛又回到了在實驗基地的那無數個漆黑夜晚……不,還有那些幽藍色的培養液。

  這兩樣東西幾乎霸占了他的大腦。

  對於千繪京,他是感激大於懼怕的,他感激她在喪心病狂的選拔賽裡給他指了一條生路,他感激她毫無條件地收留了無家可歸的他,但同時也保留著對她的忌憚,那樣的速度足以和Berserker媲美,最可怕的是她還擁有著Berserker沒有的智謀和洞察力,每當想起這點,他都會從心底裡蔓延出濃烈的恐懼感。

  「成功了,」洛西輕閉雙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淡淡的陰影,「我獲得了聖杯之戰的參與權。」

  千繪京意味不明地回答了一句:「那很好。」

  她的語氣比羽毛還輕,仿佛根本不在意一般。

  坦率地講,她不關心誰會獲得聖杯之戰的參與權,也不關心龜甲貞宗的去留,她只是想待在異世界裡鍛煉能力,提升作戰經驗,用盡一切辦法讓寫輪眼復原。

  寫輪眼是所有計劃的核心,必須重視。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漫不經心,洛西又急忙問:「你知道聖杯之戰的勝利者能獲得什麼嗎?」

  千繪京:「能獲得一次許願的機會。」

  「你就不感興趣嗎?」

  「我不是實驗體。」

  洛西這才反應過來,千繪京並不是對聖杯不感興趣,只是她不了解聖杯之戰的參賽規則和基本機制,誤以為蓋爾森是聖杯之戰的引導者,能獲得參與權的只有他制造出來的實驗體。

  也對,有關聖杯的資料都被念封鎖在機密檔案裡,而且蓋爾森也沒有對外界詳細解釋聖杯的來源,除了「能實現願望」之外,千繪京對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個,」洛西略感不安地繞著手指,試探性地說道,「或許我可以幫你補充一下有關聖杯的知識……」

  他的話中之意太明顯,連莫德雷德都看穿了他的想法。

  千繪京是不可多得的戰鬥力,再加上洛西身體羸弱,心思不夠縝密,要想贏得聖杯戰爭必須要依靠前者的力量才行。

  付喪神們紛紛看向千繪京。

  夜風初涼,散落於天際的墨色漸深,他們的心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提了起來,緊繃的凝重感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

  良久,千繪京終於說道:「可以。」

  聽到這個答案,眾人的心情瞬間發生了變化。

  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反駁。

  千繪京的判斷向來很准確,這次也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蓋爾森的死已經在異世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圍繞著他產生的一系列問題也逐漸浮出水面,就像往湖中心投了一枚石子,石子沉入湖底,漣漪卻過了很久才能消散。

  千繪京究竟是看中了聖杯本身,還是看中了那些藏在蓋爾森背後為他提供資源人力的世家大族。

  或許……兩者皆有。

  莫德雷德的湖綠色瞳孔中沉澱了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明亮的星輝悄然退去,和著微涼的空氣,和著淡淡的凄清,一並消失在初現的曙光裡。

  距離昨晚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個小時,但洛西還沒有從千繪京的房間裡出來。

  莫德雷德翹起二郎腿,興致缺缺地轉著電視頻道。

  「喲,日安,」洗漱完畢的鶴丸一出來就看見了她,於是招呼道,「昨晚睡得好嗎?」

  莫德雷德懶懶地斜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此時,早間新聞正播到全城戒嚴的畫面,大道封路,部分商店嚴禁營業,路邊停靠的車輛都變成了警車,黑黃警示膠帶隨處可見,周邊的居民都在接受盤查,每人必須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件,有不少人的臉上都帶著煩躁的表情,但旁邊就是巡邏車和手持槍械的特警,他們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檢查。

  鶴丸把一袋面包遞到莫德雷德面前,後者也不客氣,直接拿過來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抱怨道:「你們主公看上去可真難相處,對誰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她不知道為什麼幾個大老爺們兒都管千繪京叫主公,但她也不在乎這些細節,現世的人脈關系錯綜復雜,想全部弄清楚的話又費腦子又費時間,她不喜歡太麻煩的事,不過偶爾發些牢騷還是可以的,況且……

  況且千繪京陷入沉思的樣子總會讓她回想起亞瑟王。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她的腦海裡的確閃過了那抹讓人討厭的身影。

  熟悉,卻又很陌生。

  莫德雷德迅速搖了搖頭,似乎想把那抹身影從腦海裡甩出去。

  鶴丸一邊啃面包,一邊觀賞著對方豐富的內心戲。

  片刻後,莫德雷德索性換了個姿勢,雙腿盤坐在沙發上,右肘撐住膝蓋,托著臉,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就沒覺得她對你們根本不上心?」

  鶴丸頓了頓:「主公只是不擅長表達而已。」

  「這話你自己信嗎?」

  「信也好不信也好,所謂的宿命就是這樣了不是嗎?」

  伴隨著故作輕快的語氣,鶴丸的眼底竟流露出了一絲懷念與希冀,他微微斂眸,話語輕飄飄的,仿佛跟著思緒一起游回了遙遠的過去:「其實,我總覺得自己在很久之前就認識主公了。」

  「哦?」莫德雷德輕挑眉梢,有些好奇地問道,「有多久?」

  「一千年前。」

  「……你耍我?」

  鶴丸大笑兩聲,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溫情氛圍頓時蕩然無存。

  與此同時,旁邊的房門被打開了。

  千繪京最先走出來,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決定參加聖杯戰爭。」

  「聖杯戰爭……」鶴丸重復了一遍,不甚理解,「那到底是什麼?」

  千繪京略加思索,將洛西講的所有東西大致整理出來:「聖杯之戰主要是圍繞『萬能的許願機』聖杯進行的,在聖杯之戰中一般有七個御主(master)七個英靈(servant)參戰。」

  「御主和英靈,就像審神者和付喪神一樣嗎?」

  「不,」這個時候,洛西走進屋內,憔悴的臉色又為他增添了些許異樣的美感,「雖然我不清楚審神者和付喪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肯定不是像御主和英靈那樣一對一,只用令咒來維持關系。」

  鶴丸愈發疑惑了。

  「每個御主的令咒都有三劃,分別代表著三道命令,可以強行控制住英靈的行動,」千繪京接著剛才的話說道,「與審神者不同,御主必須是魔術師,身體裡擁有魔術回路,英靈則是由在死後聚集人類信仰的英雄形成的,不管是過去的英雄還是未來的英雄都可以被『聖杯』召喚出來,魔術師要做的就是通過降臨儀式召喚出自己的英靈,有聖遺物作為觸媒能召喚出相應英靈,沒有觸媒則召喚出與自己相性良好的英靈,英靈一般分為七個職介,saber(劍士),lancer(槍兵),archer(弓兵),rider(騎兵),assassin(暗殺者),berserker(狂戰士),caster(魔術師),特殊情況下還會出現負責監督聖杯戰爭公平進行的ruler(裁定者)。」

  在這漫長的七個小時裡,洛西為她講述了蓋爾森灌輸給所有實驗體的聖杯戰爭基本知識,不僅是降靈儀式,還有令咒的使用方法和關於各職階的具體情況,這些東西復雜而難以理解,千繪京卻在他講完後用自己的語言復述了一遍,准確無誤,沒有半點錯漏,可光是這樣還不夠,他們又仔細分析了舉行儀式需要准備的工具,此處條件有限,各方面供給都不可能達到最佳,洛西只能盡量為千繪京估算出魔力最充沛的時間,談話即將結束時,他明確提出了想與千繪京結盟的請求。

  『讓我來當你的保鏢也不是不可以,』千繪京在談判中向來不喜歡繞彎子,『但天平必須平衡。』

  言下之意是,洛西必須拿出更有誘惑力的砝碼。

  他還真有。

  『蓋爾森把所有失敗品的令咒都移植到了我身上,雖然有的已經消失,但大部分還在,按理來說每位御主都只能擁有三劃……』

  話音未落,他已將袖子卷起來,露出了纏繞在手臂上的數不清的鮮紅咒紋。

  『只要有我在,你的令咒就是無窮無盡的。』

  令咒對於一個御主而言簡直是天賜的寶物,千繪京也難免動心,不過她還是定了定神,話語間摻雜著幾分質問:『如果我沒有提出要求,你是不是根本不准備把令咒的事說出來?』

  洛西搖頭,精致的面容浮現起了毫不掩飾的感傷:『就算你沒有提出來,我也會自願為你提供令咒。』

  『為什麼?』

  『我欠你一條命,千繪京大人。』

  千繪京沉默片刻,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你在後山逛了大半天,有沒有發現類似於儲物間的地方?』

  『嗯,』洛西細細回想著後山上的每一處風景,『有個被廢棄的牲口棚。』

  『就把那裡選為舉行降靈儀式的地點。』

  洛西下意識地愣了一會兒,清澈的淺碧色雙眸裡滿是不解。

  這種不解直到夜幕降臨時也沒能解開。

  又是一個漫長而清幽的夜晚,但並不無聊。

  明月爬過陡峭的山崖,為滿地濃綠投下一縷華色,攜著微醺的風流轉在蔥蘢草木間。

  千繪京一行人站在畫好的召喚陣前,等待分針走到十二點的那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加州清光抬起頭,決定性的話語在此敲響:「開始。」

  突然間,千繪京體內的力量瘋狂湧動,她控制好強度,將查克拉壓制在極限之下,可這猛然爆開的氣壓仍衝天般朝外湧出。

  「把它們聚集在召喚陣上!」洛西高聲提醒,「不然儀式會失敗的!」

  聖杯戰爭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蓋爾森卻將它強行奪了過來,付出的代價遠比正常的要大得多。

  他將魔力從遠古水晶中提取出來,根據石碑記載,這些魔力只有用在被稱之為「魔術師」的人身上才能發揮最大效益,但魔術早已絕跡,現存於世的能力只剩下「念」,為了完成這項超凡研究,他追隨遺跡獵人前往各個未知的領域,花費數年光陰才順利地將提取物中的微量元素進行了質的轉換,讓魔力與念合二為一,相輔相成。

  蓋爾森早已決定讓千繪京成為他的實驗體,所以恰卡的那針藥劑裡不光有麻醉成分,還有變了質的水晶提取物。

  千繪京沒有念,只有查克拉,兩者雖然不同,但好在後者與提取物中的大部分物質都能融合——

  藍光乍現,包圍著召喚陣如同堅不可摧的屏障,樹林也被這強烈的光芒罩住,頓時星月無光,仿佛全世界除了這奪目的藍輝之外什麼都沒剩下,站在外圍的付喪神全都被刺得眯上了眼睛。

  沒有人想錯過這一幕,他們的視線都聚集在藍光中央的那道模糊背影上,然後,光芒逐漸吞噬了那道背影,連帶著黑夜一起消失,每個人都置身於無盡的耀眼藍光中……

  「汝為身纏三大言靈之七天,來自於抑止之輪、天秤之守護者!」

  鏗鏘有力的話音落地,藍輝逐漸消失,褪去的漫天光華就像被吸盡的墨水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千繪京的眼前還帶著些重影,她閉上眼睛稍微適應了幾秒,再次睜開時,召喚陣中央已多出了一個穿著金色鎧甲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受魔力的影響,千繪京的視力竟忽然變好了許多。

  男人微垂著眸,卻遮掩不住深藏在眼裡的輕狂傲視,他只是在那裡站著,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可那周身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早已震懾住了所有人。

  他稍稍轉動視線,在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千繪京的心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這個男人,是天生的王者。

  他的出現完全在洛西的意料之外,後者哆嗦著倒退兩步,躲在了莫德雷德身後。

  作為蓋爾森最成功的實驗體,他從看見男人的第一眼起就猜到了男人的身份,世間英靈千千萬,無論召喚出哪一位都是正常的,可他想不明白千繪京為什麼會在沒有觸媒的情況下憑空召喚出人類歷史上最古老的王,吉爾伽美什。

  他在震驚,同時也在慶幸。

  如果千繪京沒有與他結成同盟,他可能連半分獲勝的機會都沒有。

  洛西調整了一會兒情緒,盡量用聽上去不那麼明顯的顫音說道:「太,太好……」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就像挨了一記晴空霹靂,整個人都被嚇懵了。

  ——千繪京竟然雙手結印,炙熱的巨型火焰「呼」地一聲爆出,卷著勁風朝吉爾伽美什急速轟去!


第018章

  吉爾伽美什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火球擦過鎧甲,直接打中了後方的牲口棚。

  「轟隆」一聲,火焰順著枯草竄起來,迅速吞噬了整座木棚。

  伴隨著廢棄物被燒得劈啪作響的聲音,高溫濃煙將夜晚的寒冷驅趕得一干二淨,緊接著有道黑影從木棚裡衝了出來,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尤其刺眼。

  一眨眼的功夫,鶴丸和時間溯行軍已經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地攔截。

  「無意冒犯,」千繪京如此說著,目光一直停在吉爾伽美什身上,「後面那位是我要抓捕的通緝犯。」

  聞言,今劍趕緊看向被鶴丸等人壓制住的男人,果然和今天傍晚見到的那名暗墮付喪神長著同一張臉!

  「好厲害……」他微微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問道,「主公怎麼知道他會躲在這裡的?」

  「最近幾天全城戒嚴,連這裡也不能例外,審神者們都在找他,他再怎麼想逃跑也不可能跑出這座隱蔽性最好的森林,昨天你來山裡逛了一圈,他以為你沒有發現他,所以就選了個你已經找過了的地方躲起來,准備等這兩天風頭過去後再離開。」

  字字篤定,沒有絲毫揣測之意。

  末了,千繪京又對吉爾伽美什說道:「抱歉,讓你受驚了。」

  她的言語之間透露著關懷和敬重,可聽到這話,吉爾伽美什微微蹙起的眉並沒有松開,反而越擰越緊,語氣也染上了一絲不快:「你就是用這種粗魯的方式來迎接本王嗎,雜種!」

  火光勾勒著他的金色鎧甲,看上去真是像極了一位怒火難平的高貴王者。

  千繪京也陷入了難得的沉默。

  從召喚到結束的這段時間洛西一直沒有說話,好不容易說出口的幾個字卻充滿了懼怕之意,莫德雷德的氣勢也所加強,她對英靈的強弱劃分沒有標准,但不難看出這位自稱「王」的英靈有著超乎想像的實力,為了在聖杯戰爭中占奪有利地位,她應該對吉爾伽美什抱有絕對的尊重。

  尊重……

  她再次打量著眼前滿臉孤傲的吉爾伽美什。

  有點難啊……

  還沒等她想好該用什麼方式對待王,鶴丸那邊就發出了一陣躁動。

  龜甲貞宗進退兩難,身上散發著的黑色戾氣也隨著主人的情緒發出了強烈的波動,他死死瞪著鶴丸國永,低喝道:「放開我!」

  鶴丸沒有回話,只轉過頭來看向千繪京,千繪京點點頭,他會意,立刻反手一轉,用刀柄打中了龜甲貞宗的脖子,後者瞳孔緊縮,下一秒便癱倒在地,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

  見狀,吉爾伽美什有些厭惡地眯了眯眼睛:「竟然敢讓本王見到這污穢的一幕,你的膽子倒真不小。」

  「息怒,」千繪京側過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要是不介意的話,請移步到室內進行詳談吧。」

  不能太過縱容,也不能太過壓制,要在給予能讓對方感到滿意的尊重時也讓他認清楚御主和從者之間的地位差別,確實很棘手。

  「嘛,折騰這麼久也累了,」莫德雷德故作輕松地伸著懶腰,手中緊握的劍卻不肯松開分毫,「御主,我們也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聽見她的聲音,洛西總算回過神來,怯怯地回答了一句:「好,好啊……」

  千繪京靜靜地觀察著,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一路上,她滿心想的都是如何對付吉爾伽美什的事情。

  回到屋後,加州清光對吉爾伽美什這位意外的來客感到非常驚訝,但千繪京的態度很平淡,盡管吉爾的言辭中滿是對這間小房子的不滿和譏諷,千繪京也沒有表現出半點生氣的樣子,清光也只好保持沉默,去樓下新開了一間房,讓吉爾住進去,剩下的人仍然留在原來的屋子裡,擠著睡。

  當然,犯罪嫌疑人友阪白杉連擠著睡的資格都沒有。

  「你都把我綁在這裡一整夜了,讓我睡個床都不行?!」

  他氣得直跺腳,最終只能換來千繪京一記冷得讓人發顫的眼刀:「坐板凳,還是刀子凳?」

  友阪白杉閉嘴了。

  他本來還想說沒有床按摩椅也成的。

  犯罪嫌疑人老實了,千繪京又吩咐道:「清光,你和鶴丸輪流值班,還有,不准他用手機。」

  「憑什麼,我的消消樂還差一點就能上國服第一了!」

  「還有,把他喝的水都兌上洗衣粉。」

  「大膽逆子,竟敢覬覦朕的龍椅!」

  「還有,把他的照片發在同志網上,歡迎各路猛男前來認領。」

  「……」

  算你狠。

  見友阪白杉氣得臉都變了形,清光不由得問:「主公,還拍照嗎,鶴丸已經把閃光燈打好了。」

  千繪京側過頭,一聲不吭地注視著他。

  清光默默地捂上嘴。

  好吧,他話多。

  處理完瑣事,千繪京就要開始為這這一大家子規劃一下接下來的行程,本來好好的五人隊沒過幾天就組成了一個連,原本制定的計劃全部都要改,不僅是路線,還有各方面的財政支出,她不想破產,更不想在找到時政分局之前已經變成了丐幫幫主的第十八代傳人。

  還有吉爾伽美什那位祖宗……

  真讓人頭大。

  一夜過去,地平線逐漸泛起了蒙蒙的光亮,潤風清掃著城市,卻掃不走市民的疲倦。

  「補充魔力?」

  千繪京看向洛西,話語間夾雜著不解。

  「就是昨天召喚出Archer的那座山,」洛西耐心解釋道,「我們馬上要去往其他的城市,在此之前還是先讓魔力變得充沛一些比較好,只要帶著Archer和Saber去那座山裡待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們不用管。」

  魔力供應是讓英靈能夠留在的現世最重要的東西,吉爾伽美什對此也沒有意見。

  只是去山裡待一段時間的話倒也沒關系。

  如此想著,千繪京點點頭,問道:「具體要待多久?」

  洛西:「至少兩天。」

  「那就讓清光准備四人份的食物。」

  「哎,我們不能跟著去嗎?」今劍應聲跑來,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也想和主公去山裡探險啊……」

  聽到他的話,吉爾伽美什不免發出了一聲極具嘲諷意味的輕笑:「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

  「別這麼不合群嘛Archer,」莫德雷德已換上便裝,提著一口袋食物說道,「我們現在可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伙伴吶。」

  「可笑,區區小卒也配跟本王稱為伙伴?」

  莫德雷德臉色一黑,好心情頓時消失大半,隨後正面對上吉爾伽美什,頗為不悅地挑釁道:「想打架嗎,你這家伙。」

  「呵,」高傲的王環臂而站,面露不屑的樣子至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不自量力的雜種。」

  「可惡——」

  戰火一觸即發,洛西連忙上前阻止:「大家冷靜一下,我們現在是同盟,不能在奪得聖杯之前就自相殘殺啊!」

  他心裡著急,兩位英靈卻沒有半點停戰的意思,無奈之下他只能求助於千繪京:「千繪京大人,你也勸勸他們啊……」

  見話題被拋給自己,一直在聽今劍抱怨的千繪京下意識地開口:「放心吧,一個是思想成熟心胸寬闊的英雄王,一個是年輕有為沉穩可靠的圓桌騎士,他們不會做像自相殘殺那種蠢材才會做的事。」

  兩頂高帽子甩出去,穩穩戴在了交戰雙方的頭上。

  吉爾伽美什微微昂頭,半是誇贊半是諷刺地評價道:「你倒挺會說話。」

  「切,」莫德雷德一甩手,將口袋反拎在肩上,「懶得跟他計較。」

  千繪京疑惑了一下,思索兩秒後才繼續去聽今劍抱怨。

  她的反應洛西全看在眼裡:「……所以你根本沒聽我們講話,只是捕捉到了『自相殘殺』這個關鍵詞而已嗎?」

  「嗯,差不多,不過再聽到個『勸』字就已經能猜出大概了。」

  「……」

  忽略掉他的反應,千繪京摸了摸今劍的頭,還在委屈的小少年瞬間安靜下來,有些迷茫地望著千繪京。

  「等忙完這段時間就帶你去玩,」後者的神情平靜如初,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在對方聽來有多溫柔,「先聽話。」

  今劍愣愣地眨著眼睛,連臉頰什麼時候變得通紅了都不知道。

  和預想中的不同,今天的天氣並不好,陰雨綿綿,根本無法在濕漉漉的草地睡上一夜。

  「這附近應該有山洞之類的地方才對,」洛西擦去滴在鼻子上的雨水,擔憂道,「我們可不能在外面過夜啊。」

  莫德雷德:「無所謂,只要吃的管夠就行。」

  說完,她一把勾住千繪京的脖子,咧嘴笑道:「對吧,小千繪?」

  千繪京:「……」

  「我都聽鶴丸說了,你是忍者出身,來來來,快跟我講講忍者的工作都是些啥。」

  「執行任務。」

  「具體點。」

  「忍者只是大名用來維護國家和平的工具而已,沒有其他的存在意義。」

  「……不是吧,難道你小時候除了任務就沒做過其他的事嗎?」

  「修行。」

  莫德雷德嘴角的弧度僵住了。

  被聖杯召喚來的同時她也被賦予了與現世有關的知識,但奇怪的是她明明知道忍者的存在,可就是對其具體的概念很模糊,就好像「會使用奇怪忍術」的忍者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根本不是現世的產物。

  當然,千繪京沒有必要在這方面撒謊。

  「那不就跟Assassin差不多嘛,」由於千繪京的那番話,莫德雷德的語氣中已經沒了打趣的意味,「那你父親也只會執行任務嗎?」

  「嗯。」

  回答完問題,千繪京用巧勁鑽出了莫德雷德的手臂,就在她准備問離山洞還有多遠的時候,前方的薄霧裡漸漸顯現出了一個女孩兒的身影。

  他們沒有多加懷疑,只認為是普通的過路人,徑直走了過去。

  女孩兒將一碗食物遞到流浪狗面前,並輕輕撫摸著它的頭。

  「太可憐了,誰把你扔在這兒的?」

  流浪狗低聲嗚咽著,似乎是在回應女孩兒,女孩兒開心地笑了笑,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沒關系,我會把你帶回去的,以後你就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她開始梳理起流浪狗的毛發,忽然,一陣腳步聲從旁邊傳來,她抬頭,看見有人正在往這邊走,於是稍微側身,讓他們順利地走了過去。

  可輪到千繪京時,她神色驟凝,撫摸流浪狗的動作也僵硬了不少。

  此時晨霧還未完全散去,視野不是很開闊,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更利於偷襲。

  女孩兒狠下心,突然從碗底抽出三枚紙飛鏢,胳膊一揚,飛鏢脫離手指,精准無比地打向了千繪京的背影。

  「咻,咻」兩聲急響,三枚飛鏢在空中迅速回旋,繼而猛地散開,以極其刁鑽的角度分別朝千繪京的後腦,脖子和手腕擊去。

  飛鏢雖然是紙做的,但女孩兒的手打快准狠,再加上有念能力加持,三枚飛鏢發射出來簡直就像是子彈一樣,空氣被硬生生地劃破,只剩下殘留的氣流。

  她彎起嘴角,目光有神,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可就在飛鏢打中千繪京的同一剎那,她的笑容凝固了。

  是殘影。

  無論對手有多快,千繪京似乎總有辦法比她更快。

  女孩兒還沒來得及辨認氣息的方向,後背突然一痛,緊接著「哢吧」一聲脆響,她立刻跪在地上發出慘呼,雙手死死抱住肩膀不停地打滾,試圖借用這種方法來麻痹骨裂的劇痛。

  莫德雷德將剛亮出來的寶劍收回去,而洛西這才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他回過身,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千繪京大人,她是……」

  「某個不知名的偷襲者,」千繪京一腳踩在女孩兒的後背上,審問道,「為什麼對我出手?」

  脊柱斷裂的位置被狠狠碾著,女孩兒面容扭曲,忍不住發出慘叫:「好痛——快住手!」

  「三。」

  「快住手啊啊啊啊啊!!!」

  「二。」

  「可惡,我一定要殺了你!!!」

  「一。」

  「一」字剛落,女孩兒的眼睛猛地睜到最大,卻再也沒能閉上。

  憎恨,恐慌,懼怕,所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化為了對殺戮者最強烈的詛咒。

  千繪京將手從女孩兒的脖子上移開,淡淡道:「可惜了,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說話間,吉爾伽美什的身影逐漸顯現了出來,他靠在樹上,目光輕掠過女孩兒的屍體:「哼,你倒是比本王想像中的果斷得多。」

  他話意不明,只是那自帶高傲意味的聲線很容易讓人認為他是在做負面的評價。

  「如果不果斷,恐怕早就已經死了上百次了,」千繪京面向吉爾伽美什,聲音平穩得沒有半點起伏,「而且我也不覺得你希望擁有一個軟弱無能的御主。」

  「你敢擅自揣摩本王的心思?」

  「實話實說罷了。」

  她的語氣比起闡述更像是在反駁,但英雄王並未生氣,他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千繪京,眼底流露出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許。

  ……

  雖然是御主先提出的結盟,但莫德雷德對千繪京始終放心不下來。

  這個女人行事太過干脆利落,手段已經接近了狠辣的地步。洛西請求千繪京加入隊伍無非是想為自己求個保障,可後者明顯不是那種甘願當保鏢的類型,和她比起來,洛西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處於劣勢的那一方,優柔寡斷,畏畏縮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嘖,真麻煩。

  莫德雷德高挑眉梢,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千繪京,可千繪京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似的,還在低頭檢查加州清光給她帶的物件。

  溫柔的春風在大雨中增添了些許涼意,好在山洞外有藤蔓遮著,裡面還算暖和。

  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只有洛西傻傻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該干什麼好。

  他悄悄抬眸,偷瞄了一眼倚著洞壁假寐的吉爾伽美什,又偷瞄了一眼對面的千繪京,忽然靈機一動,提議道:「我們都來說說自己的故事吧!」

  他這一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先從我開始吧,」洛西揚起笑臉,「我是蓋爾森博士的實驗體,原本某個住在離友克鑫市不遠的小鄉鎮裡,是農夫的孩子,自從被蓋爾森博士帶走後就一直住在底下實驗基地,願望是再次變成普通人類,回到家鄉跟父母團聚。」

  講完這些後他立刻看向莫德雷德,希望能得到一些回應。

  莫德雷德是最忍受不了沉默的類型,聽到洛西的提議,她本來應該很積極的,但現在只是像征性地回答道:「我是騎士王唯一的正統繼承人,莫德雷德,願望是挑戰騎士王曾經拔出來的選定之劍。」

  見她的狀態不如平常活躍,洛西稍稍皺起了眉頭,連千繪京都下意識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看完後又繼續去整理東西。

  「你難道就沒有點想說的嗎?」

  聽到對方飽含質問的語氣,千繪京再次抬頭,漫不經心地問:「你要我說什麼?」

  吉爾伽美什睜開眼,靜靜地聽著她們的談話。

  莫德雷德猛地握緊拳頭,眉宇間滿是凝重:「我問你,在聖杯之戰中你會不會把普通民眾也卷進來?」

  聖杯之戰的確殘酷,但那只是對於交戰的七人而已,那女孩兒雖然是普通人,但她襲擊了千繪京並一心想致千繪京於死地,千繪京殺了她她並不反對,但從前者的種種表現來看不難得出一個結論,就算聖杯戰爭的規則擺在那裡,就算殺害與戰爭無關的人是被禁止的,千繪京也不會遵守。

  果不其然,千繪京在聽到她的問話後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一個字:「會。」

  莫德雷德眯了眯雙眼,話音再次低沉幾分:「你知不知道聖杯戰爭的規則?」

  「知道。」

  「那你就不應該——」

  「你想對我說教嗎?」千繪京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她,冷冷打斷道,「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無論是誰,只要擋了我的路,我都會鏟除掉。」

  她並不是那種隨時隨地都會殺人的人,所以一切都是建立在「擋路」的前提上,莫德雷德雖然脾氣不好,但這種話還是聽得懂的,可即便如此,她的怒氣也沒有消減下去,只一瞬不瞬地瞪著千繪京,湖綠色眸子裡透著強烈的不滿。

  「別,別吵架啊,」洛西趕緊上來打圓場,「千繪京大人,你不是說過自相殘殺的人都是蠢材嗎,Saber你也冷靜一下,她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

  在雙方視線中迸發的火花依然沒有消失,見狀,他只好轉頭看向吉爾伽美什:「Archer,你也不贊成她們吵架的對吧?」

  後者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意味十足的弧度:「怎麼,你想求本王勸架嗎?」

  「算是吧……」

  「很可惜,本王還沒有賜予你這種奢侈的權利,雜種。」

  「……」

  他就知道。

  無奈之下,洛西又擠入了女人的戰火中,但還沒等他說話,千繪京就率先收回視線,開始收拾起擺在地上的東西——水杯,棉被,鐘表,方便面,干面包,草莓牛奶等。

  還有幾本小說。

  「加州先生還真是細心,居然連打發時間的書都准備好了,」洛西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些東西,「我本來以為他只會給我們帶食物而已。」

  千繪京:「他一向想得很周到。」

  哪怕是極其平淡的口吻,洛西也能從中聽出自豪之意,他像是找到了可以改變氣氛的新話題的一樣,忽然笑著問道:「千繪京大人和加州先生認識多久了?」

  「不到半個月。」

  「可是他稱你為主公啊,難道不是伺候了你很久的家臣或者僕役什麼的嗎?」

  千繪京把一瓶礦泉水拋給吉爾伽美什,吉爾倒也沒有拒絕,只接著,既不喝也不扔。

  「差不多,但他跟著我的時間並不長,其他人也一樣,」給完礦泉水,她繼續回答道,「你還有什麼問題?」

  洛西眸子一亮,趕忙開口:「那我們回到剛開始的話題吧,千繪京大人的過去是怎麼樣的?」

  話音剛落,又補充道:「不許只說任務。」

  千繪京喝了幾口水,沉默片刻:「很平淡。」

  「沒關系。」

  「很無趣。」

  「我想聽!」

  或許是被本丸裡的短刀們磨得多了幾分耐心,千繪京對洛西的好奇並不感到厭煩,只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孩童時期,說道:「我出生在某個國家的村子裡,村子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忍者,我們作為保護國家的一道屏障生活著,每個孩子在一定的年齡都會被送去忍者學校學習,從小開始接受有關忍術的教育。」

  說罷,她便再次喝了一口水,不再講話了,可這次不光是洛西,連莫德雷德都不由得集中精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似乎是在等待下文。

  千繪京回頭,見吉爾伽美什也正望著這邊,看樣子聽得很是認真。

  「……」她默了默,接著道,「我的家族名為宇智波,族裡的每個人都是村裡不可或缺的戰鬥力,但村子高層太過畏懼我們的力量,所以把我們住的地方遷到了村子的東北角……」

  「等會兒!」莫德雷德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才幾分鐘的功夫就忘記了剛才的爭執,興衝衝地問,「你們的族人難道沒有意見嗎?」

  「有,但是高層代表的是村子大多數人的決定,如果我們拒絕就意味著背叛。」

  背叛的後果是什麼,莫德雷德再也清楚不過了。

  這時候,吉爾伽美什的聲音傳了過來:「聽你的意思,你們的族人似乎擁有著非比尋常的力量。」

  千繪京點頭:「不錯,否則他們也不會命令我們兩次遷移,遠離村子的權力中心。」

  她曾經問過父親搬家的理由,但父親只是摸了摸她的頭,溫柔一笑,並未回答。

  自從九尾出現後,村子高層對宇智波一族的懷疑就成倍增加,他們厭惡,同時也懼怕著寫輪眼,千繪京是很久之後才知道的這件事,可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生出半點要背叛村子的心思,或許這就是她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木葉忍者會追殺她的原因。

  千繪京沉思著,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講話,可其他人都在等待下文,等得久了,莫德雷德干脆催促道:「然後呢?」

  「我能說的都說了,」千繪京回過神,再也沒了講故事的心情,「從那之後起我就在不斷地接受任務鍛煉自我,難道你們對殺人和審訊的事情感興趣?」

  洛西連忙搖頭:「任務就算了,我們來說說聖杯戰爭怎麼樣?」

  「比如?」

  「比如千繪京大人的願望,如果你得到了聖杯會許什麼樣的願?」

  「凡是涉及到『如果』的事情都沒有討論的價值,不過,」千繪京微微停頓,「我確實有個無論如何都要實現的願望。」

  洛西雙眼一亮,直接學著莫德雷德的樣子湊上前來:「什麼願望?!」

  「毀滅世界。」

  她的語氣裡難得帶上了一絲調侃意味,不過這份調侃並不是洛西想要的,聽到對方明顯是隨口胡說的答案,他當即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後有些喪氣地坐回莫德雷德身邊,像是有了小情緒。

  「嘛,我也不指望你這女人能這麼簡單地把願望說出來,」莫德雷德也和自家御主有著相同的反應,見千繪京確實沒了再往下講的打算,她索性隨手抓起一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倒頭睡去,「先睡個午覺,御主,有事叫我。」

  洛西無奈地答應道:「好。」

  只有吉爾伽美什一人沒有做出回應。

  入夜,星月的清輝灑落在樹影間,令山谷多了幾分靜謐與寂然。

  洛西和莫德雷德都在山洞裡休息,千繪京則來到洞外的岩石上,望著天空出神。

  沒過一會兒,吉爾伽美什的身影出現在了她身後。

  千繪京頭也不回地問道:「有事嗎?」

  「本王只是想聽聽你這無禮之徒對他們的看法。」

  「看法?」

  「你以為本王真的會相信你願意跟那兩個雜種結盟?」

  千繪京的語氣略顯無奈:「你可是英雄王,對別人的稱呼就不能好聽點嗎?」

  「呵,可笑,」吉爾伽美什頗為不屑地諷刺道,「一個是登不上台面的圓桌騎士,一個是被圈養的卑微螞蟻,有什麼資格讓本王直呼其名。」

  草木香息隨風飄散開去,未干的雨珠落地,濺起一地水花。

  英雄王站立在清冷晚風中,這時的他已經卸去鎧甲,只穿著一件白色深v領上衣和純黑休閑褲,原本向後梳得一絲不苟的金發也垂了下來,並隨著微風拂動變得有些凌亂,俊逸的面容頓時多了幾分慵懶意味。

  他看向地上的千繪京,狹長的眼中流露著毫不掩飾的狂傲之氣,這種狂傲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歷經萬年而不衰。

  千繪京沒有介意他的注視,只靜靜地坐著,夜色寂寥,唯有淡淡的素白月光落在她身上,讓她的身影愈發的不真切,仿佛下一秒就會帶著這個人一起融入黑暗,永遠消失不見。

  良久,吉爾伽美什彎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想奪得聖杯。」

  沒有絲毫遲疑的,他揭穿了千繪京的真實意圖。

  洛西太過羸弱,光靠莫德雷德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讓他平安活到聖杯戰爭結束的那一天,這對於任何盟友而言都是一個累贅,千繪京不是笨蛋,她參加聖杯戰爭絕不可能只是為了當洛西的保鏢,人心復雜,有時候越是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就越是在乎,連最親密的朋友都會背叛對方,更何況是區區盟友。

  他原本只是猜測,但在看見千繪京的種種表現之後,他完全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宇智波,」吉爾伽美什拂去肩上的落葉,渾厚且極富磁性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尤其突出,「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能在沒有任何觸媒幫助的情況下召喚出本王?」

  第一次聽到他這麼鄭重地說出自己的姓氏,千繪京不免斂去了散漫的態度,認真回答道:「相性良好。」

  「那雜種都跟你講了?」

  習慣了他稱呼別人的方式,千繪京也不再糾正:「該講的都講了,但不排除有部分隱瞞的可能。」

  然後,她側頭望向吉爾伽美什,薄薄繃帶下的墨黑瞳孔剛好對上對方的猩紅眼眸:「你覺得我會用聖杯許什麼願?」

  吉爾伽美什輕笑一聲:「你不是已經說過了麼。」

  「嗯?」

  「毀滅世界。」

  千繪京跟著笑了笑:「你信了?」

  「信,」男人回答得很快,「就算不是,也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一只鳥雀撲騰著翅膀,隨之棲息在了樹枝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水珠因外力而盡數落下,千繪京稍稍抬手,隔開了朝自己頭頂滴來的水珠,與此同時,她淡淡開口道:「我要讓那些迫害過我的人血債血償。」

  聽到實話,吉爾伽美什並不覺得驚訝:「用聖杯來達成這個目的,的確要方便得多。」

  「不,」千繪京果斷否認,「我要用聖杯回到我十三歲的時候,哪怕需要五年,十年,我也會親手毀滅木葉高層,由此達成目的的滿足感可不是聖杯能夠帶來的。」

  她的語氣平靜而淡然,聽上去就像是在談論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可吉爾伽美什偏偏被這種風輕雲淡勾起了興趣,他開始大笑,沒有保留,沒有抑制,將內心的愉悅表現得淋漓盡致。

  半晌,他終於停止了極具精神污染的笑聲,說道:「有意思,本王……」

  話音未落,急風突響,一本字典劃破空寂直接衝向了吉爾伽美什,這一切都發生在意料之外,他下意識地倒退一步,竟沒能完全躲過,那字典狠狠擦過他的額頭,猛地撞在大樹上,樹干一震,葉子上的水都嘩啦嘩啦地落了下來,給吉爾伽美什和千繪京澆了個透心涼。

  緊接著,山洞裡傳出莫德雷德的怒吼:「笑毛啊,傻叉!」

  千繪京:= =

  吉爾伽美什:=皿=#

  這一鬧就鬧到了後半夜。

  當天空泛起魚肚白時,戰火的硝煙味還沒來得及散去。

  洞外晨霧彌漫,陽光尚未透過薄雲,仍清清淡淡地浸潤著淺灰色的天幕,而此時,眾人正在淺眠。

  忽然,一個粗獷的男音打破了這份靜謐。

  「宇智波千繪京,你給老子滾出來!」


第019章

  千繪京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太討喜,但她認為這不是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

  ——山洞外圍了一群人,而且都是來找她麻煩的。

  在異世界生活了這麼多天,除了蓋爾森以外千繪京沒有招惹過其他人,所以她很奇怪,奇怪為什麼上山來的途中會有人偷襲她,奇怪為什麼藏在這山洞裡也會有人找到她。

  在某個地方,一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情,卻與她有著緊密關聯的重大事件。

  帶頭的是一個上吊眼男人,他正攤著手,手心停有一只藍色小獸,小獸乖乖地坐在上面打量周邊環境,原本黝黑的瞳孔在看見千繪京時驟然變成了紅色,男人滿意地笑了笑,然後手握成拳,小獸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他身後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議論聲。

  男人看向千繪京,臉上滿是質疑:「怎麼,原來真是個乳臭未干的小鬼?」

  聞言,吉爾伽美什輕笑兩聲,千繪京不由得回頭望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乳臭未干,」前者眉眼輕揚,調侃著剛才那句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還挺貼切。」

  「你到底站哪邊的?」

  「看你表現。」

  「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吧,」洛西躲在最後面,出聲提醒,「他們可都是普通人類啊。」

  聖杯戰爭不可以把普通人卷進來,他從擁有自我意識起就牢牢記著這句話,但對此,千繪京不以為然:「是嗎……」

  洛西:「你要跟他們動手?」

  「不是我要跟他們動手,而是他們要跟我動手,」她糾正他的錯誤,「你難道不知道這兩者的區別是什麼嗎?」

  發起挑戰的是對方,不是千繪京,她這麼做只是為了自衛,和故意傷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洛西雖然涉世未深,但還不至於愚蠢到連這點都分不清的地步。

  知道自己沒了勸說千繪京的理由,他只能把希望放在莫德雷德身上。

  「沒辦法,御主,」莫德雷德讀懂了他的心思,卻沒能如其所願,「如果不對他們出手的話,我們就會被困死在這裡。」

  圍在洞外的人明顯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千繪京又是枚硬釘子,針尖對麥芒,土匪遇流氓,不干一場絕對解決不了問題,雖然他們是盟友,但在這種時候確實不應該管得太寬,而唯一該管的某位英雄王還在原地看戲,對自家Master完全持著一種放養態度。

  半分鐘之前,千繪京還在試圖跟這群來意不善的包圍者溝通交流,半分鐘之後,談判隨著男人率先抽出武器而破裂。

  既然說不通,就只有打了。

  對方有備而來,這對於千繪京來講是很不利的,出於立場原因,莫德雷德准備衝上前去幫一手,但她只跨出了一步便停了下來。

  千繪京沒有要殺人的意思。

  她穿梭在包圍圈中,其他人則紛紛拿著稀奇古怪的武器朝她擊去,可她的速度實在太快,這一秒還在眼前,下一秒就出現了十米外的地方,攻擊者的匕首剛刺下去就不得不停在半空,等找到消失的目標後才換個方向繼續進攻。

  「等等,她在布克身後!」

  不知是誰大吼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名為布克的男人望去,隨後蜂擁而上,掄起的拳頭比鐵還硬實。

  「喂喂喂,停手,你們打我干嘛!!!」布克被同伴揍得縮成一團,一邊捂著臉一邊嚷道,「她明明在隊長那邊!」

  隨著千繪京不斷轉移地點,場面逐漸陷入混亂,這些人裡大多都是念能力者,他們雖然能看清楚她的身影,卻不能在她停下來的一瞬間發動攻擊,因為千繪京每次都會選擇在他們的同伴身邊停下,只要他們出手,受傷的就是自己人。

  領頭的男人臉色鐵青,他看著被千繪京耍得團團轉的隊員們,手悄悄伸進了衣兜裡。

  「咻——」

  一柄金色長劍忽然破空而來,以疾如閃電之勢將男人拿出來的東西重重擊碎。

  他愣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吉爾伽美什:「可惡,你難道想插手千耳會的事情嗎?!」

  吉爾伽美什不過是想阻止男人破壞他看好戲的心情,可聽到這句話,他的眉頭迅速擰成一團:「亂吼亂叫的瘋狗,本王允許你開口了嗎?!」

  「你說什——」

  話音未落,他忽然發現那柄本該掉在地上的金色長劍竟在不知不覺間橫到了他的脖子上,男人的心咯噔了一下,目光下移,見千繪京正站在他眼前,手中緊握著那柄異常鋒利的劍。

  一滴冷汗從額頭沁出,順著臉部輪廓滑落,浸入了鬢發中。

  「喂喂,」他慢慢舉起雙手,一改剛才不可一世的語氣,「冷靜點,小姑娘。」

  停在脖子邊的長劍並沒有挪開。

  千繪京冷冷地注視著男人,借著從上到下的角度,後者恰好可以透過繃帶看見她那雙泛著冷冽寒光的眼睛。

  「攻擊我的原因。」

  「啊?」

  「不重復。」

  終於意識到自己接受的任務是塊燙手山芋,男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詞:「我是個受雇者,只管接任務領酬金,不問雇主其他的東西。」

  「你從哪兒接到的任務?」千繪京熟練地問道,「跟你一路的還有多少人?」

  「千耳會……這些人已經是全部了,但針對你的任務比較特殊,獵人情報中介機構應該還有不少備份才對。」

  「你的意思是有人散發了關於我的通緝令?」

  「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千繪京放下長劍:「行了,你走吧。」

  男人暗自松口氣,隨之轉頭看向在一旁蓄勢待發的同伴們,視線在空中交彙片刻,他搖搖頭,示意撤退。

  離他最近的一個人湊上前來,低聲確認道:「你可是職業獵人,這件事傳出去會不會對星級評價有影響?」

  「怪我沒准備充分,」男人面露警惕,「本來以為她只是個連念能力都不會的小雜兵,誰知道居然這麼強。」

  他們失敗了,下一隊人也不見得會成功,至少他保住了性命,可以回去跟中介結構商量提價的事情,等做好萬全的准備後再來試試也不遲。

  男人掃了眼千繪京的背影,手一揚,跌坐在地上的同伴們都站起身,心有不甘地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沒過多久,山裡再次恢復了平靜,只剩下草地上的一片狼藉。

  「干得不錯嘛,小鬼,」莫德雷德跳到千繪京身邊,順勢按住了她的腦袋,「既遵守了不把普通人牽連進來的規定,又成功化解了危機,你這小腦瓜比我想像中的可聰明多了。」

  千繪京:「……放手。」

  「求我我就放。」

  「……」

  見她啞語,莫德雷德笑得更加張揚:「小鬼,我還真有點喜歡你了。」

  「被你喜歡上我還真有點高興不起來。」

  千繪京屈起膝蓋,本想從莫德雷德的臂彎裡鑽出來,誰知道後者早就料到她會有這麼一手,索性一用力,牢牢抓住了她的肩膀,剛鑽到一半的千繪京只能停止動作,帶著些無奈口吻地問道:「你到底想干什麼?」

  「找你聊聊人生理想,」莫德雷德咧著嘴,衝吉爾伽美什揮了揮胳膊,「金閃閃,你家御主今天歸我了。」

  吉爾伽美什沒有說話,看樣子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感到不悅。

  對於沒什麼耐心的他而言,把那男人大卸八塊了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千繪京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自己手背上少了一劃的令咒,思緒有些紊亂。

  原來……使用這個真的可以讓吉爾伽美什絕對服從。

  當時的情況太混亂,為了消除洛西和莫德雷德心裡的不滿,加固盟友的關系,千繪京並沒有用上殺招,只是用了點小聰明化險為夷,可她沒料到吉爾伽美什會在途中插手,她不希望失去這次難得的表現自己結盟誠意的機會,所以就使用令咒阻止吉爾伽美什攻擊人類,結果目的達到了,她和他好不容易有所改善的關系也降回到了谷底。

  「抱歉。」

  糊弄完莫德雷德後,千繪京走到英雄王面前,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承認錯誤。

  這是他們昨晚聊天的地方。

  「呵,」吉爾伽美什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輕蔑與嘲諷,聽著千繪京的道歉,他冷笑道,「既然敢挑釁本王,就別裝模作樣地來懺悔。」

  千繪京:「我並沒有懺悔,只是單純地道歉而已。」

  「可笑。」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然會選擇用令咒來阻止你,」她對上英雄王的視線,不曾有絲毫閃躲,「但無關乎命令。」

  說罷,氣氛陷入了沉默之中,吉爾伽美什的眉頭越蹙越深,良久才說:「本王討厭不清不楚的拙劣借口。」

  「我對聖杯戰爭的細節還不熟悉,相對的,洛西獲得的知識遠比我預料的要多,換句話說,就算是結盟,我們這一方也是處於不利的局面,所以我才會借用這次機會讓他們清楚地認識到一點,我宇智波千繪京可以為了大局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常年養成的習慣,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放松警惕,更加地信任我,要是剛剛沒攔住你,恐怕你已經對那個男人動手,莫德雷德表面上是在觀望,可一旦你有所行動她一定會加以制止,到那時,我們的結盟就會面臨解散的危機。」

  解釋完,千繪京又道:「當然,我也很感激你幫我打碎了那男人的追蹤器,你幫了我的忙,我卻因為自己的計劃對你下了強制性的令咒,不管怎麼樣錯的都是我,我應該向你道歉。」

  不知為何,她講話時總是帶著一股會讓人安靜聽下去的魔力。

  吉爾伽美什本身的脾氣並不好,但對於千繪京的一席話,他卻是破天荒地斂了些怒意。

  不僅是因為對方誠懇得沒有分毫破綻的態度,還是因為……

  「你認為本王剛剛是在幫你?」

  「嗯?」千繪京下意識地愣了愣,「難道不是嗎?」

  吉爾伽美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噗呲」一聲,俊逸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不羈的笑容,連那略顯低沉的語氣也由於心情大好染上了些許愉悅意味:「你這女人究竟是真蠢還是假蠢。」

  「???」

  千繪京一臉迷茫的樣子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見狀,英雄王的怒氣徹底被另一種情緒壓了下去,他大笑幾聲,順手揉了下千繪京的頭發:「看在你這麼努力取悅本王的份上,本王就不跟你這蠢貨計較了。」

  面對吉爾伽美什難得的大度,千繪京反倒更迷茫了,她頂著一頭被揉亂的黑發,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第020章

  兩天過去後,四人准備下山回旅館了。

  洛西跟在吉爾伽美什身後走著,良久,他有些畏懼地看向這位英雄王,問:「那個……讓Saber一直那樣真的沒關系嗎?」

  他的聲音很小,問的問題也很無聊,就連他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麼回答的價值,可吉爾伽美什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眉宇間的凌厲也比往常少了幾分,所以他只是瞥了洛西一眼以表高傲,隨後說道:「本王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妥。」

  一路上,莫德雷德都是摟著千繪京的脖子前進的,她笑得自信張揚,自說自話,完全忽略了千繪京的滿臉抗議,如果不知情的人看見,或許還會以為兩人是多年未見的好友。

  「你怎麼老是這麼冷冰冰的,來來來,笑一個笑一個。」

  「……不笑。」

  「別那麼小氣嘛,快學我,一二三——茄子!」

  「……」

  千繪京看向前方的吉爾伽美什,充滿求救信息的眼神已經可以透過繃帶傳到外面,可接收到這種眼神的英雄王只是揚了揚眉,然後轉過頭,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千繪京本以為他不會有反應,誰知剛走沒兩步,對方就開了尊口:「宇智波,過來。」

  聽到這不容拒絕的語氣,千繪京趕忙趁莫德雷德不注意的時候鑽出了她的臂彎,像得到救贖似的馬不停蹄地跑向吉爾伽美什,等兩人站定了一前一後的位置,千繪京還聽見莫德雷德在背後「切」了一聲。

  見狀,吉爾伽美什揶揄道:「本王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千繪京:「什麼?」

  「除了在戰鬥和處理公務的時候,你倒挺像個普通小丫頭的。」

  「你對我是不是有誤解?」

  「哦?」吉爾伽美什上挑著尾音,紅眸中閃過一絲玩味,「你是在質疑本王的判斷力?」

  「除了把我看成普通小丫頭之外,你的判斷力幾乎完美。」

  英雄王輕笑:「呵,油嘴滑舌。」

  等他們到達旅館時,加州清光早已准備好了午餐,吉爾伽美什對食物沒什麼興趣,在他眼裡,跟平民孩子一起吃飯還不如躺在沙發上喝一杯紅酒來得實在,對此,莫德雷德也很難得地沒有和他打嘴仗,畢竟少一個人她就可以多吃一碗飯,充實胃袋,何樂而不為。

  所以等大家都下桌後,她還在為摞成一長串的空碗添磚加瓦,「叮叮當當」的擺放聲不絕於耳。

  「主公。」

  就在千繪京想讓狐之助聯絡一下藥研的前一秒,鶴丸叫住了她:「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他壓低著嗓音,周圍的人很難聽見。

  千繪京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有些好奇地跟鶴丸去了廚房。

  由於用餐剛結束,廚房現在還很亂。龍頭的水慢慢彙集,形成一滴水珠落下,砸進塗滿了洗滌劑的空碗碟裡,「啪嗒」一陣輕響,清脆,突兀,卻襯得這裡更加寂靜。

  只見鶴丸打開冰箱,從裡面取出了一個小盒子。

  「是巧克力蛋糕哦,」他豎起食指,笑著說道,「現世的特產。」

  隨著盒子的打開,蛋糕甜膩的氣味逐漸在空中彌漫,香濃誘人,光是聞一聞便會覺得鼻子裡被塞滿了糖漿。

  千繪京並不討厭甜食,但宇智波鼬喜歡,所以這份甜味濃郁的巧克力蛋糕在她看來就成了一塊棘手的鐵板。

  鶴丸像是什麼都沒察覺到似的,拿起塑料勺挖了一點帶著可可粉的海綿蛋糕,隨後遞到千繪京面前,看樣子是想直接喂她吃。

  千繪京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剛要拒絕,那一小塊蛋糕就趁她唇齒微張之際被送了進來,甜絲絲的巧克力醬頓時霸占了她的味蕾,口感柔軟,味道甜蜜,含在嘴裡不過一會兒就化掉了。

  還不賴……

  「怎麼樣,」鶴丸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可是我特意挑選的,好吃吧?」

  他說這話時滿臉都是笑意,似乎對自己的品味有著絕對的信心。

  千繪京佯裝出一副毫不關心的模樣,伸手摸了一下眼部的繃帶:「一般。」

  「主公可真不坦率啊,明明都好吃得忘記罵我了。」

  千繪京沉默片刻:「……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等,主公。」

  鶴丸抬起胳膊,右手順勢撫上了她的臉,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滑過皮膚,千繪京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等那指腹停在她的唇邊時,她幾乎是瞬間咬緊牙關,臉部肌肉緊緊繃住,僵硬得很。

  然而鶴丸並沒有做出格的事,他的指腹只不過是在千繪京的唇邊略微用力地蹭了一下,幾秒鐘的功夫就移開了。

  「可可粉沾到臉上了,」他把手指上的咖色粉末展現給千繪京看,神色是一如既往的輕松悠閑,「這種時候果然應該准備一些紙巾才行啊。」

  鶴丸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勺子挖了一塊蛋糕,往自己嘴裡送去。

  千繪京還沒來得及緩和的臉色又變得難看了些:「你就這麼吃下去了?」

  「唔?」鶴丸咬著塑料勺子,側過頭來含糊不清地問道,「不然要怎麼吃?」

  「那個勺子……」

  對方清澈的琥珀色眸子裡滿是疑惑。

  沒由來的,千繪京感到了一絲挫敗,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也沒有再看那個曾經被自己咬過,如今卻又待在了鶴丸嘴裡的勺子,只稍稍低下頭,推門走遠。

  望著千繪京的背影,鶴丸愈發困惑,他吃著蛋糕,最後因為百思不得其解而把塑料勺叼在口中,勺柄一翹一翹的,突然,嘴唇松開,勺子順勢掉落在地板上,發出了微弱的響聲。

  他微微睜大雙眼,隨後捂住嘴,不大自在地把頭扭向了與千繪京離開時相反的方向。

  紅暈逐漸在鶴丸清俊的面容上飄現出來。

  今天的風兒格外喧囂。

  插曲結束後,千繪京找到狐之助,她通過傳影技術與藥研藤四郎取得聯系,並從對方的報告中摘選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總的來說,千繪京的症狀很像血液循環慢經絡堵塞,但有兩點相互矛盾,一是血流峰值和血流谷值與對應的數值不相符合,二是阻力在左側大腦前,中動脈,雙側椎動脈血流速度表現得尤其明顯,藥研從來沒有見過類似的症狀,所以不敢妄下結論。

  「我可以這樣理解嗎,」千繪京不自覺地放軟了聲調,「雖然部分數值和書上講的不一樣,但症狀已經有明確的方位了。」

  「嗯,大將你平常會感到頭疼嗎,我是指……單純的疼痛。」

  藥研生怕千繪京把辦公的情緒帶入到日常生活中。

  「頭疼倒是沒什麼感覺,不過我每次摘繃帶都會覺得眼睛疼,」千繪京實話實說,「而且還有一件事,自從魔術回路被激發了之後,我的近視就好了很多,即使隔著繃帶也可以看清東西,這又是什麼原因?」

  藥研迷茫道:「魔術回路?」

  「就是蓋爾森從水晶裡提取的魔力……」

  千繪京簡單地講述了一遍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包括龜甲貞宗的離奇出現和蓋爾森研制的古老魔力,藥研聽後很是驚訝,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那大將你……」

  後半句話被突然響起的哄鬧聲取代。

  「主公主公!」

  電子影像裡很快便換了個人。

  「這次遠征到底什麼時候結束啊?」亂湊到顯示屏前,秀美的五官完全皺成一團,語氣是毫不遮掩的擔憂與懷念,「我好想你啊,主公!」

  他太過直白的話語讓千繪京一時沒回過神,正在此時,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電子影像的最下方鑽了出來。

  是五虎退的小老虎。

  亂有些詫異地看了眼懷裡的小老虎,忽然眼眸一亮,轉向旁邊高聲喊道:「啊,你們也來啦!」

  千繪京站在顯示屏前,靜靜地等待著其他人的到來。

  最先出現的是亂和鯰尾,剩下幾個比較靦腆的就畏手畏腳地縮在後面,如果換做以前,千繪京可能簡單囑咐幾句就會切換掉畫面,但她的視力已經有所提升,哪怕有繃帶隔著,她也能清楚地看見小家伙們很想跟她打招呼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能埋頭呆站著,一臉難為情的樣子。

  秋田戳了戳前田的胳膊,前田紅著臉拼命搖頭,然後順手推了一下一直在對手指的五虎退,五虎退始料未及,沒有半點防備地被推得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啊,五虎退你沒事吧?」前田趕忙跑上前,關切地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五虎退扶住他的手臂,搖頭:「沒,沒關系……」

  「下次記得小心點,辦公室裡的地板很滑。」

  清冷的女音讓喧鬧的環境瞬間歸於靜謐。

  半晌,五虎退終於反應過來這話是對著自己說的,他的雙頰很快便漲得通紅,略顯黏糯稚嫩的嗓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哭腔:「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看著他驚慌的模樣,千繪京只好繼續說:「你用不著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人。」

  「是……是!」

  鯰尾無奈笑道:「五虎退從以前開始就是這個性格,主公你又不是不知道。」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用這種語氣對審神者說話不太禮貌,於是趕緊抿起嘴,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千繪京:「……」

  她在本丸的形像究竟糟糕到了什麼地步。

  「那個什麼,」她輕咳兩聲,不怎麼自然地開口道,「你們喜歡的禮物?」

  音量很小,即使是離得最近的亂也聽不大清楚。

  「把你們喜歡的東西告訴我,我有空的話會幫你們帶回來。」

  她並不討厭本丸裡的刀男,只是平常說話的語氣非常官方,在別人耳中就成了疏離冷漠,刀男們才剛得到肉身,對人類的情緒表現和如何分辨其中的真實感情都不了解,自然而然的,千繪京的嚴格在他們看來完全可以和冷酷畫上等號,雖然很想跟主公說話,但誰都不敢輕易近距離接觸,當然,像亂這樣的迷弟除外。

  坦率而言,能在本丸樹立威信是千繪京求之不得的事情,畢竟領導者就該有領導者的風範,不能有半分松懈,可過於緊張的關系只會讓本丸的氣氛越來越僵,比如現在,五虎退連話都不敢跟她講,光是對視一眼就會像見了鬼一樣,怕得直打哆嗦。

  所以當千繪京重復完剛才的話後,刀男們都同時把眼珠子瞪得溜圓,隨後面面相覷,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繪京看著他們發愣,淡淡道:「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亂最先打破沉默,高高舉起手,「我想要一套現世的漂亮和服,就像書裡描述的那種!」

  有了先例,鯰尾,秋田和前田都把最想要的繼續告訴了千繪京,千繪京在心裡一一記下,隨之望向五虎退:「你呢?」

  被點名的五虎退冷不丁一顫,良久,吞吞吐吐地低聲道:「我,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對不起……」

  「那我看著買好了,」千繪京對此毫不意外,「藥研,等會兒去問問長谷部和三日月他們,把大家的禮物都列成清單後傳給狐之助,另外,別忘了你自己。」

  藥研的眼中慢慢浮現出幾分暖意,他帶著微笑點頭,原先還有些緊繃的神情早已放松下來:「嗯,交給我吧,大將。」

  千繪京明白這話裡更深層次的含義:「最晚兩個月。」

  找到了症狀就要對症下藥,她相信以藥研的實力再加上蓋爾森的數據分析,一定可以在兩個月之內研制出正確的藥方。

  寫輪眼必須找回來。

  她讓狐之助關掉電子影像,道:「通知清光,讓他打理好去巴托奇亞共和國的相關事宜,我們要在兩個月之後准時把龜甲貞宗送往時政分局的審判庭。」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21章

  龜甲貞宗走在隊伍中間,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千繪京的背影,神情頗為復雜。

  好不容易逃離了那個魔鬼,難道又要栽進去?

  他心下一沉,仿佛身上早已結痂的傷口又被撕扯開來,連帶著那份被踐踏的自尊一起疼痛難忍。

  與其這樣狼狽地被押送去時政分局,再次遭受與畜生沒什麼區別的對待,還不如一頭撞死來得痛快。

  想到這裡,他微微抬眸,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一撞上去就可以致命的物體,現在的他手被縛著,除了這種方法之外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但就在龜甲貞宗要邁開步子往旁邊衝的時候,一個人攔住了他。

  是加州清光,宇智波千繪京最信任的付喪神。

  「你的反應真夠快的,」他斂眸,自嘲般地說道,「怎麼,剛才一直在觀察我的細節動作?」

  加州清光橫著胳膊,沉吟片刻:「你不該產生自行刀解的念頭。」

  他們的對話聲很小,小到只有雙方能夠聽見。

  「付喪神淪落到這種地步,你以為我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嗎?」

  龜甲貞宗的語氣非常決絕,其中還摻雜著毫不掩飾的落寞,對此,清光明顯有些不解。

  作為一名合格的付喪神,他自然知道當一個刀男的內心經歷了多大的絕望才會暗墮,所以這一路上他都沒有為難龜甲貞宗,只要把人安全送到時政分局,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不需要節外生枝,但他原先只是認為龜甲貞宗不甘心接受處罰,想逃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可就對方目前的表現來看真相絕非如此簡單。

  所以清光多問了一句:「你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

  龜甲貞宗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半晌,他放緩語調,苦笑道:「其實我很羨慕你。」

  「啊?」

  「我很羨慕你有一個正常的審神者,我看得出來,盡管她表面上寫著生人勿進,但實際上已經把你們當成了自己的同伴。」

  清光下意識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千繪京,然後撓了撓臉:「嘛……主公有些時候確實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他說這話時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聲音稍微大了些,千繪京聽覺敏銳,她下一秒就轉過頭來,問:「清光,你在說什麼刀子?」

  「沒有沒有,」見狀,清光連忙擺手,拼命掩飾著自己的心虛,「我只是在說佩刀的事情而已!」

  千繪京默默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把龜甲貞宗看好,如果他想逃跑就直接動用武力。」

  「好……」

  聽到「逃跑」二字,龜甲貞宗扯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們現在正在前往哈姆特市的停機場,不過按照路線圖,在這途中他們還必須繞遠去一個鐵匠鋪,因為千繪京要打造忍具。

  和邁特凱那種極少使用忍具的忍者不一樣,千繪京更擅長的幻術和暗殺,她對忍具的需要就像是人渴望著水,少一天都不行。

  「原來主公讓我們去收集鐵塊是為了打造忍具啊,」鶴丸用雙臂枕著腦袋,恍然大悟般地說道,「也對,畢竟以前的忍具都丟在蓋爾森的實驗基地裡了。」

  千繪京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在轉身去拿溯行軍背著的包裹時不小心對上了鶴丸的目光,幾乎是在一瞬間,兩人交彙的視線立刻錯開,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今劍湊上前,好奇地問:「鶴丸,你跟主公又吵架了嗎?」

  「啥?」鶴丸挑起眉,話語間滿是疑惑,「你怎麼會這麼想?」

  「感覺吧……」

  聞言,鶴丸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大人說話,小孩兒少插嘴。」

  打造忍具的過程還算順利,按照千繪京繪制的圖紙,工匠很快便將鐵塊敲打出了雛形,其他人則在一邊等待著,聊天的聊天,休息的休息。

  半個小時後,千繪京站了起來。

  加州清光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他看向千繪京,順便揉了揉還帶著倦意的雙眼:「主公,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我去上個廁所,你在這兒等著就好。」

  人有三急,拖不得。

  廁所離鐵匠鋪有些遠,千繪京問了好多路人才找到正確的方向,好在她速度夠快,沒耽誤太長時間,可意料之外的是,她剛出女廁所就遇見了三個堵在門外面的男人,見到有人出來他們也不讓開,只直挺挺地站著,審視意味十足的目光都落在了千繪京身上。

  「三位大叔,」千繪京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語氣不由自主地沉下幾分,「大白天的堵在女廁所門口,你們是變態嗎?」

  左邊的男人最先開口道:「她就是宇智波千繪京?」

  「八/九不離十了,」他的同伴掃了眼千繪京眼睛上的繃帶,「黑頭發,十五六歲左右,是個瞎子。」

  千繪京:「……」

  這次來的人和上次去山洞企圖圍剿她的人顯然不是一個組織的,但目的都差不多,有了經驗,千繪京也很快做好了交戰的准備,計算著鐵匠鋪那邊完工的時間,她決定速戰速決。

  對方也沒打算再啰嗦,其中一個男人戴上手套,將手裡的畫像放入懷中,然後往前踏出一步,可與此同時,一陣短促的驚呼聲響起,原本站在他身後的男人立刻倒下,藏於袖中的短刀順勢甩出來,打著轉在地上滑出好長一段距離。

  直到有人將它單腳踩住。

  「真遜,」來者略顯稚嫩的嗓音中充斥著一絲不屑,「大白天的居然堵在廁所門口圍毆女人。」

  千繪京越過男人們,看見了盥洗台旁邊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著一套連帽衫,款大的衫帽將他的臉部籠罩在大片陰影之下,使得這位小少年看起來有些叛逆,似乎是不滿意沉悶的氣氛,他微微抬起頭,本該干淨清澈的寶石藍眸子中多了幾分令人心寒的陰鷙。

  這時,最先說話的那名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切,沒想到還有同伙。」

  「我想你是搞錯了,」千繪京打斷道,「他跟我沒有關系,只是路過而已。」

  「放屁,路過的會這麼多管閑事?!」

  「別吵了巴哈爾,」右手邊的年輕男人將倒在地上的伙伴扶起來,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的男孩兒,心裡默默估算著雙方的實力差距,「這小孩子不好對付。」

  雖然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千繪京身上,但不管怎麼說都是處於完全戒備的狀態,哪怕有半點風吹草動都能立即感知到,可男孩兒出手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就像是幽靈一樣,無論是呼吸和步伐都在尋常人的感知底線以下。

  年輕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正想說點什麼,忽聽一道急響,巴哈爾突然彎下腰,喉嚨裡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吟。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肚子,臉色鐵青,像是在剎那間受到了猛烈攻擊一樣。

  「巴哈爾!」年輕男人趕緊扶住他,隨後惡狠狠地瞪向千繪京,「你做了什麼?!」

  千繪京收起拳頭,卻還是站在原地,看上去連半步都沒有挪動過。

  但接下來,她想說的話都被男人用散發出來的氣壓硬生生堵回了喉嚨裡。

  小男孩的表情也有所變化。

  那種氣壓不同於殺氣,而是充滿了威懾力的蠻橫霸道的氣息,仿佛一座大山壓下,周圍還籠罩著寒冬腊月的霜雪。

  千繪京的心瞬間緊繃,她不由得倒退一步,雙手已做好了結印姿勢,可男人過了很久都沒有發動攻擊,他在千繪京警惕的目光下緩緩起身,並異常輕松地拎起了自己的兩個伙伴,面對著大門,他稍稍側頭,露出極為凌厲且滿是殺意的眼神:「宇智波小姐,希望你能做好隨時被我叨擾的准備。」

  「想叨擾我的人很多,」千繪京毫不在意地聳肩,「不差你一個。」

  對上兩個速度極快的暗殺者,就算自己掌握了念能力也沒有多少勝算,最好的結果都只能是兩敗俱傷。

  男人心思縝密,自然清楚這一點。

  他離開後,千繪京總算松了口氣。

  第一次在異世界裡見到擁有著特殊氣場的人,她還是挺緊張的……不,或許並不是第一次。

  俠客,飛坦,再加上那個被稱為「團長」的黑發男子,三個人都很不簡單。

  千繪京思索了幾秒,然後看向門邊的小男孩,後者正望著年輕男人離去的背影,眉頭緊緊蹙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剛才多謝了,」她說道,「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現在可能會陷入惡戰。」

  奇犽回過神來,眉宇間的凝重稍微松緩了些:「如果你早一點出手,我也不會多管閑事。」

  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和語氣都不像是一個小孩子該表現出來的,但千繪京已經見過了太多早慧的孩童,所以她並沒有把奇犽看做什麼都不懂的小鬼,而是將對方放在與自己平等的位置,鄭重道:「不管怎樣你都幫了我,說聲謝謝我也不算虧。」

  「一時興起而已,我可不是什麼看不慣男人欺負女人的正義少年」,奇犽把手揣進兜裡,清亮的聲音中夾雜著幾分慵懶意味,「下次出門的時候注意點,實在沒什麼朋友帶條導盲犬也好,大嬸。」

  千繪京:「……我不是瞎子,還有請稱呼我為少女。」

  「不是瞎子干嘛還戴條遮眼繃帶裝神秘,中二嗎,少女?」

  「……我視力不好。」

  「哦,那還是瞎子。」

  「= =……」

  千繪京很想把奇犽抓回來進行一頓愛的教育,誰知小少年雖然腿短,身手卻是非常靈活,一溜煙的功夫便沒了身影,她只好對著鏡子整理一番發型,然後朝鐵匠鋪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她默語道:「你都沒想過出來幫一下忙?」

  空曠的街道上只有兩三行人路過,而且都是女孩,回答她的卻是一個沉穩渾厚的男音:「本王對無聊的事情沒興趣。」

  「我很好奇啊,Archer。」

  「嗯?」

  「如果有一天我被逼上了絕路,你會不會救我?」

  「區區人類還不配本王出手相助,」吉爾伽美什完全沒把她的問題當回事,所以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要是敢死在一群雜種手裡,你也就失去了侍奉本王的資格。」

  千繪京摸了摸被風吹起的繃帶束尾:「真是殘忍的答案。」

  「原來你也會有覺得別人殘忍的一天。」

  「我得承認我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並非你們想像中的那麼糟糕,」千繪京的眼底閃過一抹失落,連帶著聲音聽起來也軟弱了幾分,「這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變得殘忍的人。」

  吉爾伽美什沉默許久:「你在向本王示弱?」

  「不,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哦?」

  「曾經有個人也像那男孩兒一樣,當我遇見危險時會主動幫助我,唯一不同的是那個人每次都在,無論什麼時候都不例外。」

  「這可真是稀奇,」吉爾伽美什被勾起了興致,「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死了。」

  沒有回應。

  「Archer?」

  「你說你的,本王也只是想起了一個故人而已。」

  「是嗎,」千繪京稍加思考,發現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毫無顧忌地講出來的事情,「那我就稍微識相點閉嘴吧。」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了吉爾伽美什的輕笑聲。

  無關乎嘲諷,只是在沒有任何情緒驅使下發自內心的一聲輕笑。

  將近下午五點時,鐵匠終於造出了一批勉強合格的忍具,千繪京挑選出幾枚襯手的塞進腰包裡,將剩下的都交給溯行軍保管。

  他們必須要乘上前往巴托起亞共和國的飛艇了。

  「主公主公,」今劍蹦蹦跳跳地繞到千繪京面前,表情是難以抑制的興奮和好奇,「飛艇是什麼樣子的?」

  千繪京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的家鄉沒有這種東西。」

  「哎,連主公都沒坐過嗎?」

  「我們忍者出門都是御劍的。」

  今劍眨巴著眼睛,杏紅色的眼眸裡綻放出光彩:「御劍,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想看?」

  「想!」

  「那就繼續想吧。」

  「……」

  友阪白杉忍不住打岔:「你一天不騙小孩兒是不是就閑得渾身難受?」

  千繪京:「嗯,你怎麼這麼懂我?」

  「……」滾蛋。

  當然,最後倆字兒他沒敢說。


第022章

  多虧時之政府完善的信息安全保障工作,千繪京等人憑借臨時造的身份證和個人戶口成功混過了盤查,現在正在飛艇上放松休息。

  一抹淺薄的暮色殘留於地平線之上,沉寂,悠然,在風裡輕輕彌漫。

  少年垂著黑眸,神情認真而專注,甚至連呼吸都收斂了很多,手中的鼠標滾輪不斷滑動著,電腦上的頁面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屏幕光亮在他臉上閃動,與暮色交映,卻顯得他的眸子愈發深邃。

  快了……

  就差一點……

  「嘿!」

  「誰?!」

  莫德雷德反倒被對方的反應嚇了一跳。

  「大哥……」友阪白杉看清來者,明顯松了口氣,「我在辦正事兒呢。」

  看著電腦屏幕上條條和千繪京掛鉤的信息,莫德雷德揚起嘴角,胳膊肘往友阪白杉肩膀上一放:「行啊小子,居然把鬼主意打到千繪京身上了,你就不怕被她的那群小跟班砍成三級殘廢?」

  友阪白杉瞥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劃動鼠標滾輪:「別侮辱我審美。」

  聽他的語氣確實不像是一個正在窺探暗戀女孩兒私人信息的變態,莫德雷德也因此收回了到嘴邊的調侃,轉而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跟著友阪白杉一起瀏覽網頁。

  突然,後者哀嚎一聲,猛地把頭撞向桌子:「啊——我不想活了!」

  「起身,左轉,信仰之躍,你馬上就不用活了,」莫德雷德隨手往窗外一指,隨後繼續說道,「讓我瞧瞧……《別看有些人表面上散發著單身狗的清香,背地裡還不是早就有了獨一份的帥氣小哥哥》……」

  看完後,她皺了皺眉頭:「什麼亂七八糟的。」

  友阪白杉抬起半張臉,哀怨道:「就是這個啊,連590號那種瘋婆子都有了未婚夫,我堂堂七尺男兒卻連小姑娘的手都沒摸過……」

  「你哪兒找的這些八卦?」

  「我和千繪京是同一個公司的,這是我們公司的論壇。」

  話說到這份上,連莫德雷德都懂了七/八分,她摩挲著下顎,道:「不會吧……」

  友阪白杉坐直身體,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對吧對吧,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對吧?!」

  「沒想到你連小姑娘的手都沒摸過。」

  「……這不是重點,」真·單身狗趕緊轉移話題,「重點是千繪京居然有了喜歡的男人!」

  莫德雷德拖過一旁的椅子,坐下,順便翻了個白眼:「不喜歡男人,難道喜歡女人?」

  友阪白杉有些煩躁地撓著腦袋,然後把筆記本電腦轉向莫德雷德,指著屏幕上的標題一條一條地讀:「《本丸七大未解之謎——究竟誰才是千繪京包養的小白臉》,《震驚,鋼鐵真硬漢宇智波千繪京也有弱雞的一面》,《千繪京個人傳記之抱緊我的小嬌妻》,你難道不認為這些帖子加起來就是一整套玄幻小說嗎?!」

  #千繪京有未婚夫,麻婆改行種蘑菇,二逼閃王變耶穌#

  「我開始懷疑你們公司的經營合法性了,」莫德雷德一臉嫌棄地把電腦推回去,「就算我覺得有趣又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除了這些干癟癟的標題,你還能找到其他有用的東西嗎?」

  聞言,友阪白杉咧開嘴,臉上的笑容盡顯自信:「我在異世界出差的同事扒到了她未婚夫的照片。」

  這話就像一記彈弓,直接擊中了莫德雷德的心髒,她身體一頓,眼睛仿佛在往外放光:「真的?」

  還沒等友阪白杉回話,她連忙站起來跑到電腦屏幕前,英氣十足的臉龐寫滿了興奮與好奇:「快給我看看!」

  對此,前者並沒有急著去翻相冊,而是慢吞吞地點開了個人電腦,將光標移到本地磁盤裡,細細找尋著剛加密好的文件。

  整個過程像極了挖寶。

  莫德雷德沒有那麼多耐心,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只牢牢地盯著那點光標,似乎是想將它盯出一個洞來,半晌,終於忍不住催道:「你加密文件這麼多,干嘛不把照片放到一個醒目的位置!」

  友阪白杉:「難不成我還要把照片發論壇上去,順帶附贈一句『嗨,看見了嗎,這就是全世界最勇敢的男人』?」

  「……」莫德雷德高挑眉梢,「有這麼誇張?」

  「我已經表達得很含蓄了,敢和千繪京拉著小手親著小嘴去民政局的男人,不是聖母就是烈士。」

  這時,暮色已經悄然褪去,飛艇之下是一片泛著粼粼微波的海面,藍海與遠天銜接,靜靜地聽著風的吟唱。

  當莫德雷德抱著雙臂歪在椅子上,困得快要睡著的時候,友阪白杉終於出聲:「找到了!」

  她應聲清醒,趕忙傾身探頭:「這烈士長啥樣?!」

  「碎了。」

  「……哈?」

  友阪白杉干笑了兩聲,帶著幾分尷尬說道:「我剛想起來,收到照片的時候我太激動,一不小心點了個刪除。」

  莫德雷德的表情是遮掩不住的鄙夷,她摁住腦門上跳動的青筋,沉默良久:「你這操作真是……」

  「很棒對不對!」

  「史詩級智障。」

  另一邊,千繪京以極快的速度抽出紙巾,成功攔截了即將爆發的噴嚏。

  「阿嚏——」

  還好沒有造成空氣污染。

  她把紙巾揉成一團,隨手扔進了身後的垃圾桶裡,然後思索片刻,道:「我們繼續。」

  就在剛剛,她把自己險些遭到警方通緝的事告訴了吉爾伽美什,有飛坦和俠客變相的幫忙,她也算是成功逃過一劫,可她不明白為什麼現在還有人來追殺她,後山的女孩和男人統領的半吊子隊伍,廁所門前遇見的精英男三人組以及名為千耳會的神秘組織,這些遭遇就像一重迷霧,將她死死地困在了裡面。

  千繪京愁眉不解,而英雄王卻是以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坐在沙發上,輕輕搖晃著手裡的高腳杯。

  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一個十分愜意但絕算不上是友好的笑容,說道:「不過是一群只會亂叫的瘋狗而已。」

  果然又是這句話。

  千繪京暗地裡嘆口氣,隨後端起桌上的檸檬水,打算稍微喝一點冷靜一下,與此同時,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走來,看樣子只是普通的路過,她就沒有多管。

  然而,就在那人經過沙發的一剎那,千繪京的束發帶被抽走了。

  她條件反射地向後望去,吉爾伽美什也稍稍抬起了眼眸。

  那人走得很快,他們只來得及看見纏在他手指上的紅色束帶和一身純白如霜雪的羽織。

  ……鶴丸國永?

  「那家伙……」千繪京的第一反應是用手掌壓住自己的頭頂,「又在惡作劇了。」

  吉爾伽美什將胳膊隨意擱在沙發靠枕上,沉緩渾厚的嗓音透出一絲煩躁感:「哼,無聊。」

  千繪京和這位英雄王總算是有了同樣的感想,片刻後,她一邊保持著壓住頭頂的動作一邊站起來,說道:「我去找他算賬。」

  抽什麼不好,非要抽她發帶。

  似乎對她的慍怒不太理解,吉爾伽美什輕抬下顎,視線隨著千繪京離去的背影移動,直到對方消失在走廊拐角處。

  到底還是幼稚的小丫頭片子。

  ……

  千繪京跟著『鶴丸國永』走了很久,說來也奇怪,換做以前,聽到她的聲音後鶴丸國永一定會停下來,並且還會笑嘻嘻地聳肩,用欠揍且帶著幾分爽朗的語氣說「阿拉阿拉,又被主公發現了啊」。

  可現在,貌似有哪裡不太對勁。

  千繪京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手已經伸進了新造的忍具包裡。

  不出意外的話……

  指尖剛剛碰到冰冷的苦無,眼前就突然閃過一道黑影,千繪京眉頭一皺,幾個後跳迅速退到了十米外的位置,繼而掏出苦無,橫在眼前質問道:「你是誰?」

  『鶴丸』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神非常空洞,可就是擁有著這種空洞的眼神的他,讓千繪京感受到了一股從尾椎極速上升到後腦勺的寒意。

  這人不是鶴丸,至少她可以很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既然不是,那就直接下狠手好了。

  在她即將發動攻擊的時候,『鶴丸』稍稍歪了歪頭,語調平穩得沒有半分起伏:「宇智波千繪京?」

  千繪京沒有回答他,畢竟這段日子以來沒少遭受襲擊,再怎麼意外的情況她都已經習慣了。

  見她不打算回答問題,『鶴丸』也不再廢話,下一秒,殺氣在瞬間迸發開來。

  『鶴丸』進攻的角度極其刁鑽,幾乎每次襲擊的都是千繪京的死角,千繪京最開始時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漸漸的,她也算准了一些對方的攻擊習慣,雙方陷入膠著,形勢一下子變得險峻不少。

  和以前的襲擊者不同,這次的敵人明顯是有備而來,他擲出的釘子准頭奇高,力量也是難得的強勁,就算是千繪京都躲閃得很辛苦。

  陰險狠厲,毫不留情。

  「很奇怪呢,」雖然是在對戰,但男人的語氣依舊不慌不忙,表情更是冷靜得可怕,「資料上顯示的明明是普通鄉村姑娘,洞察力卻比一部分念能力者強悍得多……難道是情報出現錯誤了?」

  『鶴丸』游刃有余的模樣讓千繪京心生不悅,她冷冷地捕捉著男人的身影,索性將懸在手指上的四枚手裡劍全部擲出去,在男人用那難以想像的身體柔韌度依次躲過的同時,豪火球之術的印也即將完成。

  忽然,耳邊傳來劍刃刺破空氣的尖銳鳴叫,千繪京心下一驚,只能放棄結了大半的印退到旁邊。

  以黑夜作為襯托,半空中出現了數個如漣漪一般的金色渦圈,緊接著有半截劍尖突破渦圈,似離弦箭矢咻咻飛出,全都衝向了不遠處的『鶴丸』。

  耀眼金光乍現,男人的神情終於出現了微不可察的變化,他拋出夾在指縫間的圓釘,試圖緩衝數把寶具的力道,可這些寶具並不是普通的刀劍,即使有念包裹著,它們依然勢如破竹,銳不可當。

  眨眼間,『鶴丸』已經翻身躍到了玻璃窗邊,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他喃喃道:「情報錯誤,看來要加價了……」

  「站住!」

  察覺到男人的意圖,千繪京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但這並沒有什麼用,男人的身手與她持平,甚至還有可能在她之上,所以當她跑到窗戶邊時,前者早已身形一閃,徹底消失不見了。

  窗外是獵獵作響的風,盡管處於春季,也是寒冷得刺骨。

  這可是在飛艇上……

  千繪京望著深不見底的黑夜,完全分不清楚下面是海還是山。

  「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吉爾伽美什頗為不滿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連條瘋狗都對付不了,果然是本王對你的期望太高了。」

  聽見他的話,千繪京的情緒莫名低沉了很多。

  風吹亂她散落下來的及肩黑發,讓一切都變得雜亂不堪。

  如果不是吉爾伽美什及時出手,她現在肯定已經受傷了。

  原來,沒有了寫輪眼的她對戰強敵時是這麼的吃力。

  「抱歉。」

  吉爾伽美什眯了眯眼。

  「還有,」千繪京轉過身來,一字一句地說道,「謝謝你,英雄王。」

  「哦?」英雄王的嘴角露出狂傲的笑意,不可否認,這句充滿了恭敬意味的道謝成功取悅了他,「還沒讓本王失望,至少你這無禮之徒總算知道對王者的施舍心懷感激了。」

  千繪京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剛才那個男人使用的古怪招數,吉爾伽美什則用玩味的目光打量著她,不經意間,他發現了一樣很有趣的東西。

  「喂,宇智波。」

  「嗯?」

  「過來。」

  千繪京雖然疑惑,但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

  當她走到離吉爾伽美什不過半米的距離時才停下。

  這一刻,後者終於知道了千繪京不願意解下發帶的原因。

  北風啊它吹啊吹,呆毛啊它飛啊飛。

  英雄王嘴角那抹頗有興致的笑容越來越濃厚,他蜷起手指輕貼下顎,靜默良久,然後……

  沒忍住揪了一下。

  !!!!!

  千繪京當場炸了毛,她慌忙摁住自己的頭頂,不可置信般地仰起頭,瞪大了雙眼與吉爾伽美什面面相覷。

  #皮這一下他還有點愉悅#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被戳中笑點的英雄王再次發出了完全不知矜持為何物的笑聲,狂放不羈一如往常。

  千繪京:「……」

  日:-)


第023章

  束帶尾端隨著千繪京越來越快的步子微微揚起。

  她的臉色與這鮮艷的束帶截然相反,鐵青,青得幾乎發紫。

  吉爾伽美什難得好心情地跟在她後面,看起來明明是非常悠閑的步伐,卻總能和後者保持著從一開始就沒有變化的距離。

  但等走到公用走廊時,兩人都停了下來。

  因為同伴們都聚集在一處,而擋住他們去路的,是一個穿著連帽衫的小孩子。

  很眼熟。

  加州清光原本在笑著和小孩子對話,今劍也從人堆中努力探出腦袋,打算好好聽聽他們在講些什麼,可就在這時,輕松熱鬧的氛圍忽然沉寂了大半。

  察覺到異樣,小孩子稍稍偏過頭來,在看見千繪京的一剎那,他那雙澄澈的冰藍色眸子裡迅速閃過一絲錯愕。

  「是你啊,」千繪京沒有想太多,「這個世界還真小。」

  奇犽遲疑了幾秒,伸手拉下連帽,然後不清不楚地說道:「……我也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這不是熟人之間見面時該有的反應。

  「原來你們認識,」友阪白杉打斷道,「那還真是奇怪,既然認識,你怎麼不……」

  奇犽沒有給他繼續講下去的機會,只來到千繪京面前,干淨的少年音此時略顯低沉:「宇智波千繪京?」

  後者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態度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淡漠了很多:「不錯。」

  以前那些企圖抓捕她的人也是這種語氣。

  難道這孩子也從千耳會接到了任務,想抓她去領賞金?

  由於兩人明顯不太友好的對話,本就尷尬的氣氛徹底陷入了沉悶。

  壓抑感在空中彌漫。

  良久,奇犽終於埋著頭,將手揣進兜裡走了。

  他的腳步很輕,幾乎聽不出鞋底沾地的聲音。

  千繪京目送他遠去,隔了很久才面向眾人,問:「他剛才跟你們說了什麼?」

  話音剛落,眾人的表情都逐漸變得古怪起來,疑惑中帶著調侃,調侃中帶著探究,最後,還是加州清光輕咳一聲,道:「那個……剛才那孩子說他的兄長想要主公的聯系方式,所以特地來問我們……」

  千繪京:「你給他了?」

  「沒有,」清光搖頭,「正因為沒有給,他才會一直把我們攔在這裡。」

  聞言,今劍又補充道:「我們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古怪,正想打電話聯系主公,主公你就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

  奇犽所謂的兄長應該就是剛才那個假扮成鶴丸的男子,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的計劃是分成兩步執行,弟弟負責拖住隨時可能來增援的付喪神,哥哥則負責進攻,等付喪神們反應過來時,千繪京可能早就被殺了。

  還好有吉爾伽美什幫忙。

  「590號!」

  正思考著,友阪白杉忽然衝上前來,雙手搭在千繪京的肩膀上,眼睛充滿了八卦之光:「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千繪京身形一滯,根本沒來得及打開友阪白杉的手,其他人也因這句話紛紛把目光轉過來,視線彙集於一處,灼熱得令人窘迫。

  「哎哎!」今劍瞪大雙眼,臉上寫滿了震驚和詫異,「主公居然有喜歡的人了嗎?!」

  身後傳來英雄王飽含揶揄意味的緩慢上揚的「謔」聲。

  加州清光和鶴丸國永則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表情都是微愕。

  一心只有工作和審訊的千繪京竟然會有喜歡的對像,這對他們而言確實是一個意外的消息。

  見千繪京不說話,友阪白杉又湊上前了幾分,抓著千繪京肩膀的手勁越來越大:「果然,快跟我說那倒霉蛋是誰!」

  後者沉默兩秒:「你想干什麼?」

  「掌握第一手消息拿出去賣高價啊!」

  「……我確實有喜歡的人。」

  眾人都不由得豎起了耳朵,呼吸頻率集體減少,千繪京甚至能聽到他們強而有規律的心髒跳動聲。

  看來不說清楚是不行了。

  半晌,她直視著友阪白杉,一字一字地慢慢開口道:「是你。」

  ……

  ……

  ……

  #機智如我#

  友阪白杉瞬間垮下臉,他松開千繪京,頗為失望地擺了擺手:「算了,你還是讓我多活兩年吧。」

  「下次再問這些問題我會直接拿你涮火鍋,」千繪京看向同樣是一臉失望的加州清光,「怎麼,你也有興趣?」

  清光連忙回神,抽著嘴角倒退一步:「有,有一點啦,畢竟是主公的事……」

  只要是跟千繪京有關的事他都很想知道,這是事實,他不會撒謊。

  更何況……看千繪京剛才的反應好像確實是有喜歡的人的樣子。

  說實話,他挺在意的。

  但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好在千繪京也沒有計較,她很快就把小插曲忘在腦後,問出了正事:「龜甲貞宗呢?」

  清光愣了愣:「在休息室裡,阿槍正看著他。」

  「好,我去去就回。」

  此時,夜已深了。

  不算寬闊的休息室中,一共有三個人。

  「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他說。」

  千繪京的語氣平穩而充滿威懾力,但溯行軍並沒有乖乖離開,他搖頭,寬大的鬥篷飄動,露出了暗藏在裡面的猙獰面孔。

  「不用擔心,」千繪京理解他的意思,「現在的他對我造不成什麼傷害。」

  末了,她又看向蹲坐在角落裡龜甲貞宗:「而且他也懶得攻擊我。」

  話說到這份上,溯行軍仍然像雕塑一樣站在原地,無論如何都不肯走。

  見狀,龜甲貞宗發出了極具諷刺意味的嗤笑:「連時間溯行軍都對你這麼忠心,你可真是位與眾不同的審神者啊,宇智波千繪京。」

  男人懶懶地靠在牆壁上,斯文俊雅的面容滿是毫不掩飾的憔悴,他神情平靜,那雙本該透亮的雙眸如今變得卻變得渾濁不堪,連眼白都呈現著暗灰色,仿佛受到了污染,只剩下一片死寂。

  是否會被送去時政審判庭對他而言根本沒有意義——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同的只有死法罷了。

  看著他,千繪京沉思片刻,最後問出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話:「你恨我嗎?」

  龜甲貞宗閉上眼睛,但嘴角噙著的冷笑並未斂去:「我為什麼要恨你?」

  「因為我曾經說過我對時政的獎勵不感興趣。」

  「人類都是騙子,我早就習慣了,你的存在只不過是讓我對此更加深信不疑而已。」

  千繪京不置可否:「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放心?」龜甲貞宗微微睜開眼睛,看不出情緒的眸子如今卻流露著一絲困惑,「你放心什麼?」

  「你討厭我,但不憎恨我,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你跟我說實話的概率會更大些。」

  他愈發不解了。

  「其實我今天來是要問你一件重要的事,」千繪京越過溯行軍走到龜甲貞宗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道,「你的暗墮是不是和審神者有關?」

  伊吾曾經提到過,時政成立這幾百年來平均每年都會發生付喪神暗墮叛逃的情況,除去主觀因素,大部分付喪神都是在遭到無法承受的壓力時心態崩潰,本質突變影響體內靈力,情緒和理智同時失去控制,從而墮落為見不得光的暗墮者,龜甲貞宗對人類的厭惡深入骨髓,所以不難猜出審神者就是導致他暗墮的元凶。

  只是……

  千繪京想不出具體的原因。

  突然,龜甲貞宗笑了。

  他大笑著,一邊摁住鼻梁上的眼鏡一邊扶牆站起,溯行軍見了趕緊把千繪京拉住,隨後抽出長/槍,將槍頭對准了身形不穩的龜甲貞宗。

  千繪京也不阻止,就這麼看著雙方對峙,直到那嘲弄冰冷的笑聲漸漸消失。

  「我會讓你知道的,」龜甲貞宗歪了歪頭,表情有些病態,「讓你知道你們這群所謂的審神者有多『偉大』。」

  他將手放在衣領上,手指一蜷,粉色領帶落地,衣領大大敞開,像是還嫌不夠徹底,那雙指節分明的手繼續向下挪動,結實而緊繃的胸膛隨著衣衫掉落暴露在了空氣中,上方□□一覽無遺。

  男人的身材十分完美,寬肩窄腰,身上的每一處肌肉線條都似經過了精心描繪,勻稱,漂亮,挑不出半點瑕疵。

  但不知為何,他的頸脖上纏著一根紅繩,為了不讓千繪京有所察覺,他解開紅繩的速度非常快,甚至還特地側過身,借用視野盲區躲過了千繪京的視線。

  「呼唔,呼唔……」

  溯行軍的喉嚨裡發出了戒備的低吼聲。

  忽略掉他的敵意,龜甲貞宗轉身正對著千繪京,將審神者的「傑作」全部展現出來。

  凌亂斑駁的鞭痕刺眼地刻在他的胸膛上,凄慘異常,有的傷口則結成了痂,恍若一只只蜈蚣嵌入了皮肉中。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千繪京也能感覺到那鞭子打上去的時候是一種多麼刺骨的疼痛。

  「看見了吧,」龜甲貞宗的指尖依次劃過那些舊傷,最終停在一道從左肩蜿蜒到腹部下方,被褲腰遮了一小半的疤痕上,「這是我的主人用刀劈出來的。」

  「包括這些鞭痕,烙痕,還有被打出的淤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所有可以用靈力治好的傷口他都不會管。」

  「因為他很喜歡這些東西,殘酷的美感,淋漓的鮮血,冰冷的刑具,只要是能給付喪神帶來痛苦的東西他都喜歡。」

  新傷與舊傷重疊,再也找不到一塊完好的肌膚。

  但他只能忍受,不能反抗。

  他原以為自己的順從可以改變審神者,卻沒想到最後被改變的竟然是自己。

  是他有眼無珠,才給了別人踐踏他的機會,

  殘虐,是他給所有審神者打上的一個標簽。

  作為付喪神,他從獲得身體的那一刻開始就失去了主宰自己生命的資格,其實他早該意識到這點的,但他的世界太過安靜了,安靜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又怎麼能聽見命運帶給他的忠告。

  「我不記得這些傷口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了,」龜甲貞宗的聲音中摻雜著幾分苦切,「宇智波千繪京,你能告訴我嗎?」

  他注視著千繪京,那雙被污染的眼睛依然帶著笑意,只是那笑意中蘊含了太多的往事,凄涼而不自知。

  面對他的問題,千繪京什麼都沒回答。

  或許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答案。

  為什麼會放任審神者殘害付喪神。

  為什麼要對受到虐待的付喪神進行討伐。

  時政這潭水,遠比她想像的深得多。


第024章

  飛艇之下,是巴托奇亞共和國的領地。

  「呼——」

  離開機場後,今劍率先跑出人堆伸了個懶腰:「還是外面的空氣好啊!」

  時政分局位於巴托奇亞共和國的東南方,距離這裡還有很遠一段路程,但千繪京並不著急趕路,在把龜甲貞宗交給審判庭之前,她還需要查清楚究竟是誰在追殺自己,那通不知名的變聲電話又是誰打來的。

  「主公,」加州清光把地圖遞給千繪京,說道,「我已經把路程規劃好了,這些紅色標記都是我們可以入住的旅館,還有不同時間段的價格和餐飯供應,您看看還缺些什麼?」

  千繪京接過地圖,仔細瀏覽了一會兒:「我們的資金剩下多少?」

  「甲州金的話還比較充裕,至於能夠去換戒尼的小判……」

  說話間,他眼神驟凜,迅速拔刀出鞘,旁邊的鶴丸國永也在同一時間將刀鋒對准了一樣的方向,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莫德雷德憑空顯現出身形,擋在了洛西面前。

  「怎麼回事,」洛西不由得退後一步,「怎麼忽然拔刀了?」

  莫德雷德側頭看了他一眼,道:「有人在跟蹤我們。」

  他們的隊伍人數太多,再加上手持兵刃,面色不善,四周的行人都以為是街頭混混要聚眾鬧事,於是趕緊散開,有的甚至在打電話准備報警。

  千繪京看向十米外的商鋪,然後從忍具包裡抽出一枚手裡劍藏在手心中,正想投擲,一道黑影突然從商鋪上方躍下,直接落在了她跟前。

  「我猜得果然沒錯,」來者一臉欣喜地說道,「你也是忍者!」

  見狀,加州清光將刀橫在他與千繪京中間,眉宇間的警惕非但沒有褪去,反而加深不少:「不許靠近主公。」

  半藏愣了愣,然後環視四周,發現所有人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打量著自己,一下子慌了,連忙擺手道:「不不不,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

  清光:「那你是來干什麼的?」

  「找她,」半藏指向被付喪神擋在後面的千繪京,彎成一條縫的眉眼顯得非常開朗熱情,「你是忍者對吧?」

  他指的地方是千繪京的右腿,順著望過去,不難發現那裡綁著一個忍具袋。

  似乎是不滿意對方的視線,清光的語氣不由自主地加重些許:「是或者不是都跟你沒關系。」

  「等等,」千繪京摁住他的肩膀,稍微探出頭來,對半藏說道,「你從機場跟我到這裡,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

  這個世界上的族群數不勝數,但族人的數量並不多,他們大多以血脈和姓氏維持著聯系,經過幾千年來的發展,那些傳統較為古老的族群成員已所剩無幾,而且其中還有很多人為了自己的理想往外面的世界奔走,半藏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他游歷各國,四處尋找最強忍者之書的下落,從埃珍大陸到優路比安大陸,從優路比安大陸到巴托奇亞共和國,常年獨自行動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族人,剛剛在機場見到千繪京的裝扮,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跟了過去。

  忍者,一個所剩成員不足百數的職業,幼時的半藏曾跟著父母入住到由忍者組成的村莊裡,他們原本是毫無血緣關系的人,但慢慢的,彼此之間擁有了比血緣更深厚的感情,半藏這次回來是想探望族中伙伴,卻不想遇見了宇智波千繪京。

  她也是忍者,而且是他從未在家鄉見過的忍者。

  沒有任何猶豫的,他想結識一下這位年輕的同伴。

  說不定他們會很有共同話題。

  所以,半藏對千繪京提出了邀請:「要去忍者之鄉看看嗎?」

  忍者之鄉?

  從來沒聽說過。

  但千繪京有點感興趣。

  和半藏一樣,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同為忍者的人了。

  「對了,」千繪京在途中問道,「你知不知道『千耳會』?」

  半藏思索片刻:「曾經聽獵人前輩們講過,好像是什麼中介所,全世界不超過五家,嗯……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你是忍者,為什麼要稱呼獵人為前輩?」

  「因為我想去考獵人執照啊,」半藏回答得很干脆,完全沒有在意千繪京話中的試探,「得到獵人執照,我就能去更多禁止進入的地域,獲得夢幻卷軸的幾率也會更大。」

  說罷,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千繪京也因此陷入沉默,不再多問。

  從這人的言行舉止來看倒不像是前來抓捕她的,但經歷過奇犽和他大哥那件事,千繪京現在對接近她的人都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最敏銳的洞察力捕捉對方最細微的反應,任何行動都要在能保證全身而退的情況下進行……

  這時,加州清光湊近千繪京,附耳問道:「主公,萬一是陷阱怎麼辦?」

  千繪京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看向左前方的半藏:「清光要去幫我買東西。」

  半藏頓住腳步,稍微疑惑了幾秒:「那我們在這兒等他?」

  「不用,我們走我們的。」

  「可是走過橘冊街還要乘列車去神月鎮,路程很遠。」

  「原來如此,」千繪京用有些為難的語氣說道,「清光,不用去買東西了,趕路要緊。」

  加州清光滿頭霧水,但深知千繪京行事風格的他什麼都沒問,只點頭,不清不楚地答應了。

  【Archer】

  【嗯?】

  【幫我個忙,去橘冊街看看有沒有人埋伏,特別是車站附近】

  【用買東西作為理由去套話,你倒不蠢】

  【關鍵還是在於英雄王願不願意幫我這個不蠢的御主跑一趟】

  只聽到一聲冷哼,便再也沒了回應。

  他去橘冊街了。

  明明是御主,但每次下命令的時候都要對從者表現出足夠的恭敬和尊重,還要仔細斟酌自己的用詞,不能含有半點惹吉爾伽美什不悅的瑕疵,這種完全顛倒的主從關系實在是讓人難受。

  好在她的性格恰巧是吉爾伽美什欣賞的類型,否則的話……

  天邊的烏雲一點點沉澱,仿佛朦朧雨霧中泥濘的路,鋪出了無限污濁。

  這樣的天氣不會給人帶來好心情。

  半藏口中的忍者之鄉在一個極其偏遠的地方,從橘冊街到神月鎮,光是坐列車都得花十幾個小時,從清晨出發,再到達目的地時已分不清究竟是陰天還是黑夜,千繪京等人連夜奔走,途中又因為洛西身體不適耽誤了一些時間,等他們達到村子時,拂曉已至。

  友阪白杉氣喘吁吁地癱在地上,哀怨道:「我的媽呀,終,終於到了……」

  「這裡就是我的家鄉!」和疲憊到極點的眾人不同,半藏插著腰站在村口,神采奕奕,「怎麼樣千繪京,很不錯吧?」

  千繪京上前一步,將遠方排列整齊的房舍和平坦寬廣的土地收入眼底。

  雖然她的視力沒有全部恢復,但依然能從模模糊糊的影子中看見田地間人們勞作的身影。

  真好。

  「主公,要走了,」鶴丸從後面靠近,與千繪京並肩站在山頭,見後者半天不說話,他又問,「你在看什麼?」

  沉默持續了片刻,千繪京清冽的聲音輕輕響起:「在看別人的家。」

  鶴丸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頭,隨後順著千繪京的視線望去——當破曉的第一縷陽光落下,柔軟而明亮的光線將整個村莊的輪廓柔化開來,淡淡光輝暈染,伴著輕淺的風將春季的氣息傳遞到平川山谷之中,溫柔地梳理著黑夜散去時殘留的寒意。

  安然祥和,歲月靜好。

  面對這樣一幅美景,鶴丸那雙如同日光石般的眼眸中卻逐漸流露出復雜的情緒。

  他似乎知道千繪京在想什麼了。

  「走吧。」

  良久,千繪京收回目光,轉身離去:「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半藏的人緣很好,雖然村民都對外來者抱有一份疏遠之意,但看在千繪京同為忍者,又是半藏朋友的份上,他們並沒有為難千繪京一行人,不僅如此,還在一家鋪子裡設了飯桌,算作迎客宴。

  「喂,590號,」友阪白杉將手掩在嘴邊,像做賊似的低聲問道,「你平常不是最謹慎的嗎,怎麼會同意一個陌生人的邀請?」

  這句話點醒了在座之人,洛西也放下手中碗筷,跟著說:「其實……我也有同樣的疑問。」

  一個做什麼事都小心翼翼,連上廁所都恨不得抓把刀在手上的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地跟陌生人去一座從來沒聽說過的偏遠山村。

  千繪京切開厚蛋燒,淡漠的口吻仿佛是在敘述著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兩個原因。」

  「一,我在巴托奇亞共和國認識的人很少,沒辦法打探到可靠的情報,半藏和我同為忍者,有這層關系墊著,遠比普通陌生人更容易成為朋友,他沒有在半路設伏,也沒有把我們帶到危險的地方,就目前來看還算可信。」

  多一名朋友多一份保障,正如同千繪京所說,半藏是她到現在為止遇到的第一個目的單純干淨的人,抱著結識朋友的心態跟他相處也沒什麼不好。

  友阪白杉也很認同這點,他「嗯」了一聲表示贊同,然後往嘴裡塞了塊黑糖糕,含糊不清地說道:「那第二點呢?」

  千繪京:「第二點……」

  「唔!」

  異樣的驚呼聲傳來,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加州清光回頭,帶著幾分困惑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只見今劍正死死摁著手臂,眉頭緊鎖,滿臉的痛苦之色:「我,我好像被咬了……」

  聞言,清光愣了愣,然後連忙掰開今劍的手幫他把袖子卷起來,等卷到一定高度時,一道淺色的牙印赫然暴露在外界視線裡,這排牙印參差不齊,左右兩端咬得相對深些,應該是野獸造成的。

  「隔著狩衣都能留下牙印,這咬得也太重了……」清光認真檢查著今劍的手臂,喃喃道,「還好沒有破皮。」

  鶴丸也探過頭來,但他沒有查看傷口,只細細思索片刻:「其他的地方也就算了,這可是在屋裡,屋裡怎麼會有野獸?」

  「我不知道……」今劍苦著臉,有些不安地說道,「就在剛剛,我的手臂突然痛了一下,我下意識地喊出聲,等回過神來時袖子已經被加州卷起來了。」

  話音未落,放在矮桌邊的味增湯盆忽然抖動了起來,開始只是微小的震動,到最後直接變成左右劇烈搖晃,湯水撒了一地,千繪京伸出手,想抬起湯盆看看究竟有什麼古怪,可還沒等碰到,湯盆便猛地一震,盆身傾斜,味增湯全部潑灑在地,濃郁的香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屋子。

  隨著香味一起溢出來的還有一道黑影。

  「原來你在這裡啊。」

  只見那黑影四處亂竄,最終落在了一位剛從樓上走下來的客人懷裡,客人撫摸著它柔順的皮毛,呲牙笑道:「我還以為你已經跑回森林了。」

  說完後,他繼續朝樓下走來,眼看著就要路過千繪京一行人,倏地,一聲急響掠過,他條件反射地向後仰去,但還是感覺脖子一緊,等反應過來時,自己的披風已被奇怪的暗器釘在了柱子上,他試著拽了一下,暗器卻紋絲不動。

  「先生就打算這麼走了?」千繪京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不准備解釋點什麼嗎?」

  金有些頭疼地掃了一眼柱子上的手裡劍,然後頗為無奈地說道:「我只是坐在上面吃了一頓飯而已,不至於得罪人吧……」

  「你沒得罪人,可以走,但你懷裡的小畜生必須留下。」

  一旁的溯行軍似乎感受到了氣氛的詭異,鬥篷下的手已經攥緊刺槍,本就駭人的眼神變得更加凌厲。

  這一桌子人可不怎麼好對付。

  那只咬了今劍的小畜生本能地往金懷裡躲去,見它這麼不安,金又將它摟得緊了些,隨後看向千繪京,明朗的聲線中夾雜著一絲再也明顯不過的悠閑散漫:「哎,我是真不想在這裡惹麻煩啊。」

  千繪京起身,與他面對面站著,語氣冷硬得讓人生寒:「不湊巧,我想。」

  千鈞一發之際,半藏的身影從門外閃進,他高舉著兩瓶酒,爽快喊道:「我找到老板藏在屋裡的私貨啦,千繪京,今天咱們喝個痛快——」

  「快」字剛說了一半,他便覺得氛圍有些古怪。

  金·富力士正和宇智波千繪京面面相對,雙方的氣場都比往常要凶悍一些,前者的披風還被忍具釘在柱子上,見狀,他走到矮桌邊放下酒瓶,問加州清光:「這倆人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干嘛要打架?」

  「那位先生的寵物咬了今劍,不過他沒想道歉,」清光一邊回答,一邊牢牢地盯著金,生怕他率先出手攻擊千繪京,「主公只是想給今劍要個說法而已。」

  這話是對半藏說的,誰知聽到後反應最大的卻是金,他怔愣兩秒,隨之揚起了個大大咧咧的笑容,笑聲因為太過爽朗而顯得有些傻氣:「啊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是來跟我搶這只石皮鼠的幻獸獵人呢。」

  千繪京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態度依然沒什麼轉變:「你留下道歉,還是它留下等死?」

  「是我不對,這個歉必須要道,」金臉上的笑意不改分毫,他朝千繪京伸出手,棕黃色眸子中流轉著清澈透亮的光芒,「失禮了,在下是金·富力士,一個流浪者。」

  千繪京默默地站在原地,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過了很久,她才握上那只長著薄繭,溫暖而有力的手掌:「宇智波千繪京,忍者。」

  請多指教。


第025章

  「千耳會?」

  金想了想,接著說道:「我確實去過,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嗯……歸根結底也只是個給職業獵人介紹工作的地方而已,你們找它干什麼?」

  「不是我,」半藏揚手指向千繪京,「是她。」

  後者默認。

  金不僅僅是一個流浪者,而且還是位備受尊敬的遺跡獵人,他游歷過的地方比半藏多,閱歷也比半藏豐富,托他的福,千繪京了解到了很多有關這個世界的知識,但對於千耳會還是有些陌生,所以她決定在這裡休息幾天,等一切准備妥當後再去實地考察。

  當然,前提是要知道千耳會的具體位置。

  她正低眉思索著,忽然感覺懷中一沉,緊接著就是今劍的高喊:「我才不要你吹!」

  千繪京看了一眼窩在自己懷裡不肯出去的今劍,隨之望向旁邊一臉尷尬的友阪白杉,問道:「你把他怎麼了?」

  聞言,友阪白杉癟嘴:「我看他的手還疼著,就想幫他吹一下,老一輩不是常說嗎,受傷後,吹一吹傷口就不疼了……」

  「不要!」今劍又往千繪京懷裡擠了擠,拼命拒絕道,「要吹也應該是主公幫我吹!」

  他還記著友阪白杉捅千繪京的那一刀。

  就算他們現在是伙伴,他仍然無法釋懷。

  那雙透著些許稚氣的杏紅色眼眸中一片倔強,借著由上至下的角度,千繪京可以將今劍所有的情緒看得清清楚楚,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握住今劍裸/露在外的胳膊,隨意呼出一口氣,在小家伙反應過來之前就提起了他的領子,丟到溯行軍懷裡。

  「繼續剛才的話題,」千繪京端正坐姿,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金,「我該用什麼方法找到千耳會?」

  金挑起眉梢,一手托住臉,一手輕叩桌面:「你不是獵人,找千耳會干嘛?」

  「我有我的打算。」

  「那我不說了。」

  千繪京眯起眼睛,氣息變得危險了幾分:「你想提條件?」

  「我的條件很簡單,」金根本沒把她的敵意放在眼裡,依然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捉迷藏。」

  聽到這三個字,鶴丸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捉迷藏?」

  金點點頭,似乎對自己提出的條件很滿意:「我給你們一天時間,二十四個小時,只要能找到我我就把千耳會的具體位置告訴你們。」

  千繪京不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雖然心有忌憚,但這個條件裡沒有對她不利的因素,找到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找不到,也頂多是空手而歸,於是她沒有遲疑,當即答應道:「好。」

  就在最後一個音節脫口的剎那,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房間裡,而他放下的杯子裡的水還在微微蕩著。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友阪白杉驀地揚起拳頭,高喊出聲,「他肯定還在這附近!」

  千繪京:「比如呢?」

  「比如——」

  他買了個關子,繼而猛地一矮身,趴在地上把桌布掀了起來。

  啥都沒有。

  ……

  就怕空氣突然安靜。

  「你以為他跟你一樣笨?」千繪京站起身來,問半藏,「村子裡有沒有適合躲藏的地方?」

  半藏攤手:「村子周圍都是森林,不管到哪兒都適合躲藏。」

  金是捉迷藏的老手,除非他想,否則誰都不可能找到他,思及此處,千繪京又問了半藏一些有關村子布局的事情,看樣子是要在所有森林中找到最容易藏身的那一塊。

  與此同時,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能不能讓他自己出來?」

  千繪京轉頭,剛好對上鶴丸的眼睛,靜默片刻,開口道:「說說你的主意。」

  此刻已是正午,但窗外的光線並沒有以往那麼明亮。

  陰天從不會去刻意地照亮什麼東西,就連凌晨時那道柔和的陽光也被漫天烏雲收了回去。

  金優哉游哉地躺在樹枝上,高翹起二郎腿,嘴裡還銜著一根草葉,安逸的神情配上稀稀拉拉的從不修剪的胡須顯得更加慵懶肆意。

  天氣太過陰沉,他不能根據日頭判斷時間,但他可以數數。

  至少已經過了一千零八十秒。

  三個小時……

  他打了個哈欠,隨後側身翻去,開始閉目養神。

  「救命啊——」

  尖銳的叫聲仿佛指甲狠狠刮過黑板,刺得人耳膜疼,金條件反射地捂住耳朵,翻身坐起,卻望見不遠處有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在追著村民跑,而且那村民還是名小女孩。

  小女孩跑得很是艱難,誰也不知道她為了擺脫身後的怪物跑了多久,一口氣吊在脖子裡,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仿佛隨時要抽昏過去一般,但怪物的精力明顯要好很多,它高舉刺槍,不斷地往小女孩的後背扎去,小女孩是這村裡的忍者,基本的反應能力還是有的,可她實在太累了,只能險險躲過閃爍的槍花,突地,腳下一踉蹌,跌翻在了泥地裡。

  鋒利的槍頭直衝而下,小女孩絕望地掩住眼睛,黑暗中,她只聽到「唰」的一聲掠過,下一秒,耳邊便傳來了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追姑娘的雅興了,」金單手叉腰,隔在小女孩和怪物之間說道,「你應該是千繪京身邊那位一直穿著鬥篷的先生吧,沒想到她為了找……」

  話音未落,他便覺得脖子邊的溫度驟降了幾分,偏過頭,只見那名本該暈過去的小女孩穩穩地站了起來,手中還握著溯行軍的刺槍,而那原本應該刺向她的槍頭,已經對准他的脖子。

  還沒等金說完,眼前就憑空爆開一陣輕煙,待煙霧散去,剩下的只有一個宇智波千繪京。

  「沒想到我為了找你居然會放任下屬殺害村民?」她淡淡地說道,「你還真是小看我了。」

  金怔愣片刻,繼而翹起嘴角:「我是不是又該道歉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隨時接受。」

  「那算了吧,」他撓了下亂糟糟的頭發,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附近?」

  對此,千繪京毫不隱瞞:「我並不知道你躲在這附近,所以特地把村莊劃為了東南西北四個區域,每個區域都上演了剛才的戲碼。」

  她將金·富力士的觀察力進行了最大化,並借用半藏提供的信息把覆蓋最密集的森林區域劃分出來,然後才帶上溯行軍去當誘餌。她特地把演戲場地安排在離森林比較近,跑回去卻需要一段距離的地方,這樣才能攔下金,防止他在被抓住之後趁千繪京不注意再次回到森林裡。

  同樣逼真的戲必須重復四次,工作量很大。

  半藏說過金是個守信用的人,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但千繪京還是選擇了最保險的方法。

  她和金認識的時間不到半天,遠遠達不到信任的程度,好在金沒有追問,只說:「走吧。」

  千繪京:「做什麼?」

  「去把千耳會的具體位置給你寫出來,你第一次進入巴托奇亞共和國的領地,不認識路。」

  「哦……」

  事情的進展原本很順利,千繪京找到了金,金也答應把千耳會的地址告訴千繪京,可不湊巧的是剛走沒兩步,一群村民就圍了上來,而且個個臉色不善,手上還拿著手甲和鏈棍之類的東西。

  他們正在朝這邊靠近,途中卻被急匆匆趕來的半藏攔下。

  「半藏,你讓開,我要好好問問他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人家什麼都沒做啊!」

  「沒做?自從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忍者進村之後那群奇怪的東西就跟著出現了,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什麼都沒做嗎?!」

  「但,但是……」

  「找我的嗎?」

  清冽的女音在男人們的爭吵聲中顯得尤其突兀。

  千繪京越過半藏,直接走到領頭的男人面前,平淡的語氣中增添了些許試探:「既然是來找我的,又何必帶著武器四處嚇人。」

  男人打量了她一會兒,或許是被那淡漠的態度感染,話語間的怒氣竟不由自主地收斂許多,但就算如此,他對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戒備也不減分毫:「我倒要問問你,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把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帶進我們村子?!」

  千繪京的第一反應是有村民看見了溯行軍的相貌,受到了驚嚇,正要道歉,結果男人接著質問:「別跟我說什麼他們只是路過而已,普通人會大白天的戴張骷髏面具,穿著緊身夜行衣躲在樹後面偷窺?!」

  ……骷髏面具?

  「大伯,你冷靜一點,」半藏把千繪京拽到身後,盡量保持著情緒上的鎮定,辯解道,「千繪京是我邀請回來的,我從機場一路跟她走到大街,從來沒有見過什麼戴著骷髏面具的人。」

  「那只是你看見的,萬一有你沒看見呢!」

  「我怎麼可能犯那麼低級的錯誤!」

  雙方爭執不下,被稱作「大伯」的男人帶來的村民也開始吵嚷,吵到最後,金也加入了辯解行列,他把自己和千繪京定下的約定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並根據時間和空間的不可能性詳細作出分析,因為他,村民們的負面情緒都漸漸壓了下來,但這不意味著爭執結束,有一部分固執的人堅持要以「來歷不明的流浪忍者會帶來詛咒」為由讓千繪京等人馬上離開村子,千繪京對此倒是沒有意見,畢竟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走和不走都沒區別,只不過是把探查千耳會的計劃提前了而已,可就在這時,她的視野裡赫然多出了一抹紅黑相間的身影。

  「主公!」

  加州清光的到來及時阻止了溯行軍的殺意,但後者還是把千繪京牢牢護著,手中的刺槍都快被他過於強大的力道攥得變形了。

  「請大家冷靜一下!」他幾乎是以滾的方式擠出人群,然後跌跌撞撞了幾步,擋在千繪京和溯行軍面前高聲說道,「我們的話不可信,難道你們連自己村裡人的話也不信了嗎?!」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半藏稍微側過頭,疑惑地問:「加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清光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站著,正當村民們按捺不住又要繼續爭吵之時,人群從最外圍開始緩緩散開,給中間空出了一條道來。

  出現在眾人視線裡的,是一個不足八歲的孩子。

  「大伯……」

  她抬起頭來,恐怕是沒見這麼大的陣勢,被嚇得有些不敢說話:「那個……那個小哥哥讓我來跟你們說一件事情……」

  見到她,領頭男人的臉色終於得到緩和,他走到小孩面前,蹲下身,盡量用一種溫柔的語氣問道:「你說,什麼事?」

  聽到他的話,小女孩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勵,足以融化人心的奶聲奶氣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堅定:「我剛剛在後院練習忍具的投擲,忽然看見一個穿得很奇怪的姐姐藏在草棚裡……」

  這時,不知是誰憤怒打斷:「你們聽,果然有外來者進了村子!」

  「你閉嘴,」領頭男人不耐煩地吼了他一句,隨後看向小女孩,眼角眉梢滿是慈愛之意,「別管他,你接著說。」

  小女孩弱弱地點頭,不經意間對上了加州清光鼓勵的眼神,她的臉頰很快便浮現起兩團紅暈,然後害羞地低下頭,捏住衣角,繼續講道:「奇怪的姐姐一直躲在柱子後面,好像是在觀察什麼人,我本來想上去問她的,但她手裡拿著一把匕首,我不敢靠近,就趴在草叢裡一直盯著她,因為父親說過,凡是遇到這種情況要謹慎對待,大概過了十分鐘,奇怪的姐姐忽然對空氣說了一句『人太多,下不了手』……嗯,大概內容是這樣的,我覺得不太對勁,想回家告訴父親,但等我站起來的時候奇怪的姐姐已經不見了……後來我才知道那裡是格川先生的屋子,半藏哥哥帶回來的客人正在裡面吃飯,父親說奇怪的姐姐很有可能是要去刺殺那些客人……」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把事情都說了出來,可大人們連一點反應都沒有,有的甚至還用很復雜的眼神看著她,她一緊張,眼圈都紅了:「我,我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半藏上前幾步,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看在你這麼誠實的份上,半藏哥哥決定了,我擺在屋裡的那些忍具模型你隨便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便宜的模型玩具在小女孩聽來宛若天賜的寶物,她緩緩睜大雙眼,滿心歡喜溢於表面:「真的?!」

  半藏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當然。」

  局勢發生扭轉,村民們都圍在了小女孩身邊,想多探聽一點那個「奇怪姐姐」的消息,一時之間也沒有人再去管千繪京。

  她觀望著眼前的場景,低聲說道:「多謝。」

  加州清光和金同時轉過頭來,仿佛在問她謝的是誰。

  「兩個都謝,」就算有繃帶作為遮掩物,千繪京還是下意識地別開了目光,半晌,她輕力拍了一下溯行軍過於壯實的胳膊,「還有你。」

  溯行軍看向她,鼻子裡發出「呼哧呼哧」的響聲,後又將手從鬥篷裡伸出來,用盡可能輕柔卻依然強勁得可怕的力道握了握千繪京的手腕。

  應該可以理解成不用謝的意思。

  禮貌是禮貌,可就是表達的方式粗魯了點。

  千繪京把手藏在背後,悄悄按摩。

  是真疼。

  ……

  『我會保護你的。』

  臨走之前,加州清光對千繪京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很累,但他不能停下來,村民的戒備還沒有消除,在確定戴著骷髏面具的人已經全部撤退之前他只能跟著他們一起巡邏,換句話說,他現在是人質。

  其實千繪京早已有了不祥的預感。

  半藏出現的那一刻,伴隨而來的還有另外一股氣息,但那氣息消失得太快,眨眼的功夫便淹沒在了人海裡,她覺得奇怪,所以一直惦記著這件事。

  這就是她會跟著半藏來到忍者之鄉的第二個原因。

  就算有小女孩的證詞,警惕性強的村民依然不肯完全相信千繪京,為了讓他們放心,千繪京索性讓手下的幾位付喪神都加入了巡邏隊伍,和守夜的忍者輪流換班,也算是一種證明自己清白的方式。

  整個隊伍中,也只有洛西的處境安全些。

  他身材纖細,力氣小,連搬袋米都費勁,看上去也是文文弱弱的,風一吹就會倒下去的樣子,村民們沒心思理他,只派了兩個忍者暗中監視著,不再多管。

  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千繪京坐在房梁上,望著小窗外的天空出神。

  雨終究還是落下來了。

  那些鮮嫩嬌艷的野花正在凋殘。

  燈光暈染在玻璃窗上,忽明忽暗,仿佛在夾著夜雨的風中輕輕顫抖,片刻後,窗戶被吹開了一點縫隙,寒意順著縫隙灌進屋裡,不冷,卻也不暖。

  空氣變得濕潤,視線也變得模糊綿柔,聽著細微的雨聲在耳邊輕嚀,睡意,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湧來……

  滴答。

  黑暗中,雨珠滴落在一池淨水裡,打碎了原本的清索寂寞,漾開了層層漣漪。

  不知過了多久,漣漪逐漸稀疏,直至消失殆盡,仿佛融化在了她的夢境裡。

  一切的感覺都是那麼不真實。

  她夢見了明朗的夏日,柔和的微風,還有充滿了人情味的木葉村。

  「喲,鼬。」

  一個斜戴狸貓面具的女孩兒從樹上躍下,直接跳到少年的面前,露出了閃亮亮的大白牙:「我完成任務啦!」

  拿著三色團子的鼬有些怔愣地看著女孩兒,然後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恭喜啊,阿千。」

  女孩兒明顯不滿意這樣的回應,眉頭擰成一團:「這可不是我期待的說法。」

  「嗯……」

  一向以冷靜著稱的宇智波鼬只有在面對女孩兒時才會表現得這麼無措。

  女孩兒頗為不悅地打量著他,忽然眉眼舒展,臉上綻放出一個明媚如陽光的笑容:「對了,今天可以把時間騰出來一些嗎?」

  每當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時候,她都會立刻岔開話題,借此緩和尷尬的氣氛,鼬也明顯習慣了這點,他將剛買好的三色丸子遞給女孩兒一串,低沉淡漠的聲調不自覺地放柔些許:「好。」

  「這麼爽快?」女孩兒不敢相信地眨眨眼,下意識地接過那串三色丸子,「你不陪佐小助同學?」

  「父親今天會陪他訓練。」

  「我記得每次他都會纏著你的,老實說,我回來的時候就沒指望你能一口答應。」

  鼬的眼底流露出幾分微不可察的笑意,他看著女孩兒迷茫的表情,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暖風拂過,少年墨黑的發輕掃過自己初顯英俊的臉龐,借著夏日的陽光,女孩兒一眼便能看見勾勒著少年輪廓的明麗色澤,靜美,溫暖,仿佛即將與這和煦夏景融為一體。

  「看什麼呢,」鼬嘴角上揚的弧度很淺很淺,「再不走的話天可就黑了。」

  女孩兒趕緊反應過來,頂著一張燙得快要炸開的臉轉過身去,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對對對,我,我們得快點走了,不然就……就天黑了!」

  鼬看著女孩兒自說自話越走越遠,忽又埋著頭跑回來,不怎麼利索地說道:「別告訴我父親!」

  這一次她戴上了狸貓面具,鼬看不見她害羞的表情,笑得卻更加讓人挪不開眼。

  平常不愛笑的人偶爾笑起來會是多麼的驚艷,女孩兒總算知道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在鼬面前也總會露出不同尋常的一面。

  她喜歡對他笑,喜歡對他哭,喜歡對他表現出所有真實的情緒。

  只要是她親手做的禮物,哪怕再蹩腳,他也會微笑著說一句「很好看」。

  哪怕是安慰人的。

  她曾經以為,歲月在帶走了她的家人時會憐憫她,至少能為她留下一個宇智波鼬。

  千繪京就這樣站在街道中央,女孩兒和少年一前一後地從她身體裡穿過,她只能默默地斂下眸,嘴唇輕動:「別去。」

  話音落下,眼前的場景驟然變換,從一開始的夏日盛景轉為了蒼涼蕭索的偏僻村莊。

  孤獨,寂寞。

  沒有絲毫生機。

  「鼬,其他的隊員都被殺了!」女孩兒含著悲憤對少年嚷道,狸貓面具已經裂成兩半,靜靜地躺在地上,「不管怎樣,我們都要馬上去找個最佳的視察點,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在途中找到偷襲者。」

  鼬沉默地看著她,污濁的血跡弄髒了他的側臉,換作往常,他多少都會擦擦,因為讓血跡過久地停留在身上會沾染血腥氣息,佐助和千繪京都不喜歡這樣的味道。

  可這次,他選擇了放任,眼神中的麻木宛若一潭死水。

  女孩兒一門心思都放在任務上,根本沒察覺到異樣,她還是像以前一樣依靠著宇智波鼬,她堅信,無論發生什麼危險,鼬都有辦法讓一切回到最好的狀態。

  想到這裡,女孩兒長長地舒口氣,因看見鼬而湧出來的淚水浸潤著眼眶,靈動鮮活,令那駭人的猩紅色眼眸柔和了不少:「等處理完這些,我們一起回村子吧,鼬。」

  鼬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良久,蒼白的唇瓣才微微有所顫動:「嗯。」

  女孩兒捂住手臂上的傷口,然後走到前面,背對著鼬,把破綻全部露了出來:「我先走,你跟著,有什麼危險我還能幫你擋擋。」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和她迅捷的步子不同,鼬的動作顯得非常遲緩,每走一步都下了很大的決心。

  緊握忍具的手仿佛在顫抖。

  身後的人很久都沒有跟上來,女孩兒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蹙起眉頭,想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就這一剎那,一把冰冷的苦無刺穿了她的腹部,沒有半點遲疑。

  她躲過了浪忍的奇襲,卻沒能躲過最信賴之人的暗算。

  血,無聲地落下。

  鮮紅的色彩渲染了冰涼的村莊,也為這片空曠的土地帶來了唯一的溫度。

  「不……」

  千繪京踉蹌著上前幾步,試圖把還未完全絕氣的女孩兒拽過來,突然,鼬手一揚,另一柄本不該出現的苦無像長了眼睛似的朝千繪京衝來,她想逃走,手腳卻猛地被虛無的空氣縛住,怎麼也掙不開。

  他的臉被陰影籠罩住,再也沒了變化。

  不會的。

  他前不久還在對她笑,給她買熱騰騰的三色丸子,就在剛才,兩人還約定要一起回到村子裡,安撫遇難同伴的家人。

  明明都是真實的,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

  怎麼可能!

  「為什麼我要相信你這個騙子啊宇智波鼬!!!!!」

  千繪京已完全失去理智,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宇智波鼬的名字,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絕望過,當初,她雖然覺得鼬欺騙了她,村子被背叛了她,心底卻仍有宇智波一族的驕傲強撐著,情緒沒有全部崩潰,可當往日的美好與如今的殘酷接軌,她內心僅存一絲的堅持徹底崩塌,成了被別人踩在腳下的毫無價值的垃圾。

  苦無飛速刺來,一樣的位置,一樣的決絕,一樣的殘忍。

  千繪京的目光至始至終都停留在宇智波鼬身上。

  如果她當時沒有信任他,沒有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她也不會活得像現在這樣辛苦。

  「你這個無賴!」她在無形的束縛中掙扎,面容扭曲得再也不見清秀,簡直像極了一個瘋子,「明明說好了要一起回木葉,你為什麼要對我出手,你究竟有什麼理由要對我出手啊?!」

  苦無刺入她的胸口,一柄又一柄,全從鼬手裡扔出來,扎穿了她的心。

  「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認同婚約,你只是想趁這個機會讓我放松警惕……」

  吼得累了,淚流滿面了,也就沒有力氣再去看那雙充滿了淡漠與死寂的萬花筒寫輪眼了。

  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質問還有什麼意義。

  歲月其實什麼都能帶走,只是她不信而已。

  現在,她終於信了。

  宇智波千繪京死了,宇智波鼬也死在了她心裡。

  所有的一切都該在他們十三歲那年畫上圓滿的句號。

  不會再有人容忍她的不成熟了。

  所以,別犯傻。

  醒來吧。

  等她睜開眼時,望見的還是一片掛滿蜘蛛網的天花板。

  「總算是醒了,」吉爾伽美什的孤高身影出現在旁邊,依然是帶著睥睨萬物的氣勢,「本王還以為你要折騰到後半夜。」

  千繪京怔怔地盯著他,眼前這個男人居高臨下,看她的眼神和看一只可笑的小蟲子沒太大區別。

  想來,她做夢時鬧出的動靜一定很大,而且還很滑稽。

  吉爾伽美什想再嘲諷幾句,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血色紅眸微微緊縮了些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般,千繪京笑得在地上打滾,眼淚混合著苦澀,順著本就未干的淚痕流下來,而她就像毫無知覺似的,笑聲依舊瘋狂,直到快要斷氣的時候才終於消停了些。

  「抱歉抱歉,」她隨手抹了把眼淚,笑容難看到極點,「我剛剛失態了。」

  「或許我真的是個蠢材吧。」

  英雄王微微蹙眉,不知道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Archer啊,」千繪京從地上坐起來,被繃帶遮擋著的雙眼已經失去了光彩,嗓音也沙啞得可怕,「你認為背叛可以被原諒嗎?」

  在以前,吉爾伽美什本應笑著回以嘲諷,但這次他沒有。

  今晚的千繪京,靈魂脆弱得不像話。

  一個那麼冷靜的人,到底夢見了什麼才會變成這種狼狽不堪的模樣。

  對於對方的問題,吉爾伽美什的眉眼沒有絲毫舒展,話語間甚至還透著慍怒:「我看你是真的不清醒了。」

  連「本王」的自稱都沒有用上,想必他是真的有些生氣。

  千繪京性格穩重,說話懂得分寸,無論面對什麼困境都游刃有余,雖然她有時做事不是很磊落,但她的靈魂是不容置疑的堅韌,對於這樣的女人,吉爾伽美什能毫不吝嗇地賦予她成長的機會,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願意為之竭盡所能且不計代價不計後果,他欣賞她,同時也在等待她。

  他知道千繪京的欲望大過自身能承擔的重量,可她很執拗,甚至是在逞強,所以他想等,等她的靈魂變得真正強大,變得真正透徹的時候再去認可她的存在,但現在……

  那份難能可貴的堅韌竟然出現了瓦解的前兆。

  「告訴本王,」吉爾伽美什的語氣變得危險起來,「你究竟夢見了什麼醜陋的東西?」

  千繪京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態盡顯疲憊:「想取我性命的人。」

  這不是全部的事實,卻也是實話。

  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我的未婚夫,他一定不覺得我還能活下來。」

  ——為了防止她爬回木葉,甚至還聯絡其他人來截殺她,多完美的計劃。

  ——鼬是個天才,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

  ——他從沒讓她失望過。

  千繪京閉上眼睛,努力將鼬站在陽光下的溫和背影從腦海裡驅趕出去。

  「好了,Archer,」過了很久,她用抖動著的不安聲線說道,「剛剛只是噩夢的後遺症而已,再睡一覺就沒問題了。」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再傷感也要有個限度,她的目標……絕不能局限在這麼狹小的範圍裡。

  哪怕再悔恨,都必須做到冷靜面對。

  說是要睡覺,但千繪京遲遲沒有動作,就傻愣愣地坐在地上,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吉爾伽美什沒有告訴她,她熟睡時從房梁上掉了下來,是他接住了她。

  在燈光的照射下,那張布滿痛苦之色的臉顯得格外蒼白。

  英雄王的心情無端焦躁,很難平復。

  雜種。

  讓人感到難堪是他的拿手好戲,不過面對千繪京,這兩個說順嘴了的字堵在喉嚨裡就是罵不出口。

  被未婚對像刺傷這種小事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聽一聽也只當笑話,可千繪京的反應與他所想的截然相反。大概是因為前者的情緒很少出現波動,即使出現了也不會表現得太過明顯,吉爾伽美什覺得現在不適合雪上加霜,他沉默良久,最終換了個自以為比較委婉的詞彙:「蠢材。」

  千繪京假裝沒聽見,靠在柱子上打算睡會兒回籠覺,可剛入睡沒幾秒木門便被踹開,伴隨而來的是鶴丸的興奮喊聲:「主公,你看誰來了!」

  在他聲音響起的瞬間,吉爾伽美什化為了金色光粒消散於空氣中。

  千繪京不怎麼情願地睜開眼睛,見夜色與燈光交界的地方,正站著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26章

  身體正在急速下墜。

  千繪京仰望著轟然遠離自己的地面,思緒被拉回了五分鐘之前……

  當她睜開雙目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鬼燈的臉。

  據說是有亡者偷了朧車逃到現世,鬼燈親自前來抓捕,結果剛一到地面就遇上了值班的忍者巡邏隊,幸好鬼燈和鶴丸曾經打過照面,經過再三勸說,那些忍者終於同意放行,鶴丸這才能把鬼燈帶去找千繪京。

  見到他,千繪京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個獄卒的身份,於是決定幫鬼燈一起尋找出逃的亡者,可剛離開不過幾分鐘,他們就一腳踩空,直接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地洞。

  失重墜落的驚悸感從脊椎迅速傳遍全身,剎那間,心髒幾乎要從胸膛裡狂跳出來。

  地洞裡很黑,伸手不見五指,也抓不到什麼實物,千繪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洞口光亮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凌亂急旋的氣流刮得人視線昏花,她只覺得身體被黑暗包裹著,耳邊除了冽風灌進衣服裡獵獵作響外什麼都聽不見。

  就像上次掉進蓋爾森的實驗基地裡一樣。

  神情恍惚時,似乎有人在試圖抓她的手。

  「主公!!!!」

  好幾秒後,她的指頭被拽住了。

  對了,鶴丸和鬼燈也掉下來了。

  還沒等她看清鶴丸所在的方向,眼前便倏地迎來一道白影,那道白影代替黑暗,將她籠罩在其中。

  光線,在這一瞬間變得異常明亮。

  「別怕,」鶴丸緊緊抱著她,低微的話語卻充滿堅定,「有我在。」

  在高空中,千繪京既不能推開他,也沒有力氣去責罵他,只任由他護著,腦中一片空白。

  有人陪伴,確實比一個人獨自面對困境要好得多。

  凌厲的風刮得臉頰生疼,比刀子還銳利幾分,千繪京條件反射地將臉埋進了鶴丸懷裡,每當對方翻飛的發絲掃過她的額頭,她的觸感就變得更加麻木,對周遭環境的變化完全沒有知覺。

  就在剛剛,千繪京大著膽子側頭望了一眼,發現下方都是雲霧,根本看不見陸地,為什麼地洞下面是一片新的天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就這麼掉下去的話一定會粉身碎骨,摔成一灘肉泥。

  前提是不會有人從途中救下她。

  咚!!

  落地的時間比千繪京預想中來得更快,但她並未迎來粉身碎骨的結局。

  鶴丸收緊手臂,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將千繪京護入懷裡,他本人卻重重地砸在地上,渾身的骨頭仿佛要被震碎一般疼痛,連五髒六腑都快被摔了出來,緊接著地面傾斜,他又順著斜度滾了好幾圈,羽織翻皺成一團,佩刀滑向遠處,他都沒有管,只一手錮著千繪京的腰,一手護住千繪京的頭頂,連半分都不肯松開。

  好痛——

  鶴丸咬了咬牙,寧願讓自己痛死都不願意撒手。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心聲,原本傾斜的「地面」竟漸漸平穩了一些。

  「你要抱到什麼時候,雜種。」

  抬起頭時,看見的竟然是一臉不悅的吉爾伽美什。

  鶴丸這才發現他們所處的地方不是地面,而是一架古怪的飛行器具。

  暗色風景逐漸向後退去,氣流也慢慢穩定了不少,待一切平靜下來後,剛才的驚險感覺已經全然消失了。

  這架飛行器具居然能在沒有任何推動力的幫助下載著他們在繚繞雲霧裡自由穿梭!

  ——由黃金和祖母綠寶石交織而成的光之輝舟,王之御座維摩那,英雄王眾多收藏品中的其中一種。

  此時此刻,這位英雄王正坐在御座上,托起側臉,斜目看著趴在地上的鶴丸國永,滿心不快都擺在了臉上。

  鶴丸習慣了他的冷眼相向,也沒有問關於這架飛行器具的事,只松開手,目光裡的關切毫不掩飾:「主公,你受傷了嗎?」

  聞言,千繪京終於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她搖了搖腦袋,在否認的同時也能讓自己快點恢復狀態:「我們這是在……地洞裡嗎?」

  「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鶴丸走到王之御座的邊緣,俯視道,「不過不太對勁啊,地洞裡不可能還有另外一番天地,如果我們降落到了下面,這裡就算得上是天空了吧。」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去下面看看,鬼燈大人也許遇難了。」

  「嗯,我聽主公的。」

  看著審神者和付喪神之間的和諧互動,吉爾伽美什微不可聞地「嘁」了一聲,眉頭也皺得更緊了些,下一秒,他身後就憑空出現了兩道金色渦圈,渦圈恰好對著千繪京和鶴丸的方向,他輕輕叩動手指,寶具突然迸發而出,毫不猶豫地衝向了還在討論現狀的二人。

  然後,地獄的天空中又多了兩道垂直風景線。

  「痛痛痛!」

  連續兩次受到重創,鶴丸只能捂著腦袋忍不住哀嚎出聲,嚎完後,頭一轉,剛好能看見旁邊的吉爾伽美什和被他拎著衣領,正在半空中隨風搖擺的宇智波千繪京。

  他顧不得全身鈍痛,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搶人,結果吉爾伽美什一換手,撲了個空。

  「快把主公放下來!」鶴丸鐵青著臉,忍不住提高聲調,「這裡是屋頂,很危險!」

  吉爾伽美什瞥了他一眼,眸底似有寒光閃過:「是不是本王平常對你們這些雜種太寬容,讓你連基本的禮儀都忘了?」

  鶴丸聽出了對方話裡的威脅和不屑,但他並未妥協,很快便撿起掉在一邊的佩刀,做好了戰鬥准備。

  這個自稱為王的英靈太過狂傲,不管走到哪裡都壓著他們一頭,雖然千繪京以前說過他是同伴,對於某些不太禮貌的用語最好能忍則忍,鶴丸忍了,為了避免產生矛盾平時還繞著吉爾伽美什走,但他對這位英靈始終喜歡不起來,後者我行我素,從來不注重別人的感受,無論對誰都表現出一種極不尊重的態度,實在讓人難以釋懷。

  相對的,吉爾伽美什也看不起對千繪京俯首稱臣的鶴丸國永。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氣場不和。

  「我很安全,鶴丸,」千繪京及時開口,化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如果Archer沒有接住我,我可能已經摔成重傷了。」

  鶴丸微微蹙眉:「可他……」

  「我已經說過沒關系了。」

  「……是。」

  吉爾伽美什松開千繪京,冷著臉斥責道:「不僅掉進了地洞裡,還要依靠一個雜種來保護,沒用也該有個限度。」

  「不會再有下次了,」千繪京半是敷衍半是認真地回答道,「我也沒想到地洞下面竟然會存在著另一個世界。」

  聽到這話,鶴丸和吉爾伽美什同時望向了遠方。

  地洞下面……怎麼可能是這樣一番光景?

  平整的青石板街道兩旁修建著古式建築,隨著街道的南北延伸,還能看見盡頭的大門上方飄著一團醒目的紫紅色霧氣,除此以外,這裡和陸地上的古城市並沒有什麼區別。

  盞盞紅燈籠懸掛在茶屋門前,隨著和風微微搖曳,三味線配合鼓點奏出悅耳曲調,悠揚婉轉不輸於泉水叮嚀,穿著和服的男女步子悠閑,偶爾還能找到販賣烤串的小商鋪,無論怎麼看都像是普通的……花街。

  在其他國家執行任務時,千繪京可沒少去類似的地方收集情報。

  難道異世界的忍者也一樣,喜歡在家鄉的地底下建造這樣一處減壓場所?

  千繪京仔細觀察著街面上的動靜,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一股異常的氣息,她下意識地回頭,發現來者竟是鬼燈。

  「總算找到你們了,」鬼燈踩著瓦片走來,面無表情地說道,「還好沒有造成混亂。」

  千繪京站起身來,微微鞠躬:「久違了,鬼燈大人。」

  這時,吉爾伽美什的身影已經化作光粒隱去。

  鬼燈走到千繪京身邊,先是觀望了一會兒街道,隨後才解釋說:「這裡是八大地獄之一的眾合地獄,性犯罪者的墮落之處,也是你以後要工作的地方。」

  千繪京愣了愣:「地獄?」

  他們這一摔直接摔進地獄了……

  讀懂了她的疑惑,鬼燈繼續講道:「那個地洞不是通往地獄的正確入口,而是被企圖逃去現世的亡者挖掘出來的不正規通道,我這次的任務除了協助烏天狗警察抓捕亡者之外,還要負責堵住那個入口,結果沒想到連我自己都中招了。」

  說這話時,他的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但千繪京仍然感覺到了一絲殺氣。

  「等等,」鶴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打斷道,「如果主公要在地獄工作的話,也就意味著她不能待在本丸了嗎?」

  付喪神們只知道千繪京與時政和地獄都簽訂了契約,卻不知道這其中是如何協調的。

  鬼燈:「不,千繪京的情況比較特殊,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我們會在確保她能同時兼任兩份工作的基礎上安排合適的工作時間,根據閻魔大王那邊的要求,千繪京從現在開始會在眾合地獄就任獄卒,任職時間至少要有兩個月。」

  鶴丸接著問:「十二個月裡面有兩個月都待在地獄?」

  「當然不是,獄卒的工作時間一般都是全年制,唯一的假期也只是盂蘭盆節而已,我們已經跟時政領導協商過了,由於千繪京是先跟時政簽的合約,她在那邊工作的時間會稍微長一些,至少有八個月,我們這邊就只剩下四個月,給她排的班次分別是十二月和八月,這兩個時間段都是地獄比較忙碌的時候,需要用人。」

  「可現在既不是十二月份也不是八月份。」

  「因為協商出來的日期包括她已經耽誤了的那部分,也就是說原本應該在地獄工作的十二月份她卻待在本丸裡處理公務,現在需要彌補。」

  鶴丸本來還想據理力爭,減少一些千繪京今年在地獄就任的時間,畢竟誰都有私心,比起當獄卒,他更希望千繪京能和他們一起住在本丸裡,可鬼燈太過嚴厲,邏輯也非常縝密,一點鑽空子的機會都不留給他,看樣子是非要把千繪京留在地獄不可了。

  千繪京倒是沒顧慮太多,她思索片刻,決定找個合適的時間把這件事告訴加州清光,免得他們著急,隨後望向鬼燈那雙透著森寒氣息的黑眸,說道:「那我現在該干些什麼?」

  「先去閻魔大王那兒報道,然後再來找眾合地獄的長官登記入冊。」

  話雖如此,但當走到那片被枯樹包圍著的恢弘建築面前時,鬼燈推開門,千繪京第一眼見到的並不是端坐於大廳之上的閻魔大王。

  「喲,千繪京,」金揚起嘴角,十分爽朗地打了聲招呼,「好巧啊,在地獄都能遇見你。」

  千繪京:「……」

  真是孽緣。


第027章

  地獄裡的輔佐官分很多種,有老實善良人人得而親之的天然卷小野篁,有就算手抄兩百張A4字過了三天卻還是記不住他名字的路人代表褉荻,有慈祥得就差披條長巾端個淨水瓶化身觀音普度眾生的大眾媽媽樒,還有無論用多少洗面奶都洗不白那滿臉黑雲壓城的暴走人造生命體,鬼燈。

  這可能是所有亡者寧願躺鍋裡當涮羊肉也不願意活著聽到的名字。

  ……

  好吧,他們已經死了,活著那叫詐屍,要上新聞頭條的。

  不過這些細節並不耽誤他們在對鬼燈的恐懼之路上越走越遠,倒不只是因為一個輔佐官的名號,而是鬼燈在對亡者的處置問題上太過喪心病狂,在他的鐵腕之下,亡者不再脆弱,在他的治理之下,亡者不再彷徨,通過這些年的思想品德教育,亡者們終於擁有了一個堅定而美麗的夢想——

  願天堂沒有鬼燈。

  #不用送,一首夢醒時分我們自己唱#

  然而就在這些亡者准備去釘板上趴著消耗青春,開始跟跑馬拉松似的沒完沒了的受刑生涯時,一個喜訊砸到了他們頭上。

  獄卒:「今天鬼燈大人不過來視察了,代替他的是一個新任獄卒,小姑娘,看著挺瘦弱。」

  這句話鑽進亡者耳朵裡的時候被大腦自動加工成了:「軟柿子,好捏!」

  獄,獄生轉折點!!!

  浸著血與淚的歷史已經過去,飽受鬼燈摧殘的亡靈們終將迎來光明!

  所有亡者都抬起頭,雙眼放光地朝新任獄卒走來的方向看去。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負責這個時間段的獄卒,」一個扎著黑發馬尾,眼睛被繃帶蒙得密不透風的女孩兒站在了服役場入口處,「接下來的兩個月請多指教。」

  ——不僅軟,還瞎!

  眾亡者的心裡一片敲鑼打鼓恭喜發財,千繪京那一副豆芽菜的扮相看得他們直接年輕了十歲,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估計已經有人在服役場上掛了條橫幅,橫幅上端端正正地標著寬四十釐米的黑墨大字,「歡迎你,我的朋友。」

  「那麼……」

  千繪京拿著長官阿香送給她的鞭子,一步一步踏入了洋溢著過年氣氛的服役場裡,每個字眼都咬得十分清晰:「你們准備好了嗎?」

  看不見表情的臉上,呈現著的是比地獄天空還要陰沉的面色。

  五分鐘後,在服役場另一邊的鶴丸仿佛聽見了亡者們心碎的聲音,以及那響徹雲霄的慘叫和哀嚎。

  ……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他搓了搓手臂,委婉拒絕了一名女獄卒的搭訕,隨後喃喃道:「主公今天很嗨啊。」

  在閻魔大王那兒報完道後千繪京就被帶到了眾合地獄,眾合地獄的長官阿香是一個很友善的女鬼,見千繪京是新人,她並沒有馬上帶她去服役場工作,而是先給她介紹了幾名同為獄卒的朋友,說如果工作遇到困難可以找她們幫忙,生活上也可以多多溝通,除此以外,她還帶著千繪京在眾合地獄逛了一圈,最後才為千繪京介紹大量受苦處。

  大量受苦處是淫/亂之人的墮落之處,主公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說起來,這裡的獄卒好像大部分都是女性呢,面對那些變態色魔真的沒問題嗎?

  鶴丸咬斷了銜在嘴裡的木簽子。

  自從閻魔廳一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金,浪子嘛,總是一去不復返的,也許他已經被獄卒送回地面,這個時候正兩耳不聞窗外事躺在床上睡大覺呢。

  畢竟人類不能跟他們一樣長期生活在地獄裡。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抬起頭,看著身穿便服的吉爾伽美什說道:「你能不能感知到主公的位置?」

  吉爾伽美什像是沒聽見一般,仍然保持著環臂的姿勢,站在屋檐上眺望遠方。

  鶴丸知道自己跟這位英雄王不對盤,話說不了兩句就得拔刀相向,但他並沒有放棄追問:「你難道沒有聽見阿香小姐說嗎,眾合地獄都是……」

  「啰嗦,」吉爾伽美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話語間滿是不耐煩,「雜種就該做好雜種該做的事情,你只需要像條狗一樣趴在那兒,等主人回來給你喂食就可以了。」

  「你這個人——」

  鶴丸氣急,但礙於千繪京的面子也不好爆發出來,他碾了碾落在腳邊的斷木簽,憤然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就算千繪京的實力很強,也不能讓一個女孩子獨自待在淫/魔堆裡。

  不過正當他下定決心要去服役場找千繪京時,千繪京已經在其他獄卒的陪同下回來了。

  「主公!」他心下一喜,將剛才的不愉快全都拋在了腦後,只跑步上前,仔細打量著千繪京,「第一天工作怎麼樣,沒受傷吧?」

  千繪京搖頭,還沒等說話,一旁的女獄卒便捂嘴偷笑道:「怎麼,怕自己的女朋友受傷嗎?」

  聞言,鶴丸一陣慌亂,一邊偷偷觀察著千繪京的臉色一邊否認:「不不不,我只是她的家臣而已!」

  「胡說,普通的家臣怎麼可能對主人上心到這份上。」

  「真的不是,我和主公之間沒有其他的關系。」

  「一直主公主公的叫,難道……」女獄卒故意拖長音調,壓低聲音打趣道,「小千繪喜歡玩主僕play的游戲?」

  眼看著鶴丸的臉燒得越來越紅,千繪京及時打斷女獄卒的胡言亂語:「麻惠,你該去跟長官彙報工作了。」

  女獄卒知道她不願意自己再八卦下去,也沒生氣,只頗為遺憾地癟了癟嘴,拿著審問工具離開了。

  一時間,氛圍變得有些尷尬。

  「……那個,主公啊,」鶴丸撓了下臉,不怎麼自然地開口道,「你的工作結束了嗎?」

  他原本只是覺得氣氛太過沉悶,所以隨便找了個理由,想借此掩蓋掉剛才的窘迫,誰知恰好說到重點。

  原來千繪京的工作並沒有結束,只是鬼燈找她有事,臨時找阿香請了個假。

  鶴丸:「什麼事?」

  「彼世氣像廳預報部預測出最近一段時間八寒地獄的風雪會減弱,鬼燈大人想去跟那裡的總部聯絡一下感情。」

  「地獄不都是歸閻魔大王管理的嗎,為什麼要特意去聯絡感情?」

  「雖然現在八大地獄和八寒地獄都屬於閻魔大王的管轄範圍,但那邊的生存環境太惡劣了,大多數鬼族都沒辦法忍受,生活習慣也就此兩極分化,為了避免八寒地獄鬧獨立,鬼燈大人偶爾會以視察工作的名義去示好。」

  對此,鶴丸一頭霧水:「那也沒有必要帶主公去吧。」

  「因為……」千繪京在腦海中把鬼燈說的話確認了一遍,「他說那裡有我的朋友。」

  鶴丸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剛開始聽到「朋友」這兩個字的時候千繪京也是和他一樣的反應,她本來以為鬼燈只是在開玩笑,可對方一臉嚴肅,完全找不出半點在開玩笑的跡像,她想了想,還是沒能把質疑的話問出口,最終答應了同行要求。

  能自己找到答案的事情最好不要問太多。

  八寒地獄常年處於嚴冬季節,所及之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連呼出的氣都會立刻變為白煙,轉而消散在這無法言喻的寒冷裡。

  凜冽的寒風混著肆虐的雪,一陣一陣地從遠方刮來,哪怕包得再嚴實都能感覺到那些寒意在刺你的皮膚,八寒地獄像是將人間所有的冬天都聚集了起來,冷得讓人發瘋。

  比如千繪京,她已經被凍成了冰雕。

  鬼燈頂著滿鬥笠的雪轉過頭來,問:「你的圍巾呢?」

  千繪京哆嗦了一會兒,拼命忍住牙齒打架的衝動,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說:「掉在半路了……」

  「呵,」旁邊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嘲諷道,「本王看你根本就是忘記帶了吧。」

  半響,千繪京終於一點一點地扭動著僵硬的脖子,冷臉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真正意義上的冷臉。

  幸好她平常的表情變化並不多。

  吉爾伽美什明顯看出了這點,他非但沒有惱怒,語氣裡的嘲笑意味反而更加濃厚:「笑話,這天上天下還有本王不能去的地方?」

  說完後,他又接著拿千繪京開涮:「倒是你,冷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還有力氣說話?」

  「這不是冷,」千繪京決定死撐到底,「這是對大自然的敬畏……」

  「……」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她已經冷到想遷徙了。

  鬼燈沉默片刻,然後停下腳步,將自己的圍巾脫下來遞給千繪京。

  「鬼燈大人你不用太在意我,」後者頑強拒絕,「即使沒有圍巾也沒關系,我……」

  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冷風呼嘯而來,雪飄漫天,完全擋住了視線。本來就是遍地冰雪,除了一片白之外什麼都沒有,千繪京的眼睛卻還蒙著一圈繃帶,她下意識地抬手擋住迎面襲來的風夾雪,等回過神時,周圍只剩下被封在冰裡的亡者了。

  在這種能把人的所有感官都凍得麻木的環境裡,千繪京無法憑借氣息感知出其他人的位置。

  難道要跟這些亡者一樣被凍成冰雕嗎?

  【Archer】

  沒有回應。

  【Archer!】

  仍然沒有回應。

  該死……

  她剛進入八寒地獄時只是冷得打激靈,後來就恨不得把脖子縮進衣服裡,面如土色,雙手通紅,但即便如此,也比現在渾身如同緊繃的橡皮筋,體內仿佛有無數道冷氣亂竄,心肺都快結冰了要好太多。

  找不到人,鬼燈應該會讓八寒地獄的獄卒來找她才對,現下要做的就是等待,不能隨便亂跑。

  思考清楚後,千繪京准備去不遠處的峭壁下歇一歇,那裡山勢陡峭,至少能幫她遮擋一些風雪,可還沒等走到那裡,一攤雪便從山崖上落了下來,她趕緊躲開,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堵冰牆。

  不對。

  好像不是冰牆。

  「真是讓我好找啊,主公,」鶴丸笑盈盈地望著鼻子都被凍紅了的千繪京,說道,「迷路也算是對大自然的一種敬畏嗎?」

  能見到熟人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千繪京生性驕傲,全然不肯把懦弱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故此,她只是維持著平常的淡漠語氣,轉過身去對鶴丸說:「不過是一時大意而已,找到正確的路就行了。」

  鶴丸知道千繪京不喜歡別人捉弄她,只笑了笑,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在找到正確的路之前還需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恍惚間,千繪京忽然感覺脖子一暖。

  「就算主公不覺得冷,我還是要盡到自己該盡的義務,」鶴丸幫千繪京系好圍巾,然後順勢握住她那雙冷得不像樣的手,「付喪神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為審神者著想,哪怕審神者並不需要。」

  他將自己這麼做的原因都歸結於付喪神的職責,完全沒有提起千繪京是在硬撐的事實,再加上腦中的神經已經結了冰,身體又實在冷得慌,千繪京並未拒絕鶴丸的好意。

  溫度正在回升。

  鶴丸的圍巾是白底金紋的,很配這片雪景,卻不配千繪京的一身黑色忍者裝。

  後者將大半張臉埋進還殘留著鶴丸體溫的圍巾裡,默默地看著對方為自己暖手。

  溫暖但並不曖昧的吐息盡數噴灑在千繪京僵硬的雙手上,在那一瞬間,溫熱的氣息散去了些許寒意,可僅僅只維持了半秒,寒意又重新回到皮膚上,依舊是那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冷,對此,鶴丸卻不厭其煩地哈著氣,似乎要將體內所有的熱能都送給千繪京。

  過了一會兒,他也意識到這個方法沒什麼效果,索性將千繪京的手塞進他的手套,自己則抽了出來。

  冰塊般的雙手待在暖和的毛線手套裡,千繪京終於清醒了幾分,她條件反射地把胳膊往回縮,用冷得跟摻了冰碴子一樣的聲音說道:「我跟你講過不需要。」

  「我知道,」鶴丸面不改色,「如果想揍我的話,還是等手能完全活動開的時候再揍吧。」

  「我是來陪鬼燈大人視察工作的,不是來揍人的,而且這並不是值得動用武力的事情。」

  「哎?不揍我了嗎?」

  「視察工作比揍你更重要,我不想耽誤時間……」

  話還沒說完,銀白交織的風景中赫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看來本王來得不是時候,」吉爾伽美什沉穩低緩的嗓音中夾雜著一絲戲謔,「這出膩人的爛戲連半點觀賞的價值都沒有。」

  鶴丸和千繪京齊齊側頭看向遲來的英雄王。

  吉爾伽美什這次是作為實體出現在鬼燈面前的,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套機車裝,憑著瀟灑不羈的扮相愣是把眾合地獄裡的小姑娘們迷得神魂顛倒,連一起工作的獄卒同事都偷摸著來問千繪京他有沒有對像,千繪京一個遲疑,那位同事就歡天喜地跑回家寫情書去了。

  和眾合地獄不同,八寒地獄的溫度可不能憑一套機車裝硬扛,在鬼燈的建議下吉爾伽美什又買了一套厚實的防寒裝備,當然,花的是她千某人的錢:-)

  綜上所述,只有千繪京是靠純物理防御游走在八寒地獄的廣大山河之間,能活到現在都沒跟世界說再見簡直是個奇跡。

  為了確保自己能完整地走到鬼燈面前,她沒有拒絕鶴丸的圍巾和手套,但這些東西畢竟不能兩個人同時使用,她保暖了,寒氣則會鋪天蓋地地往鶴丸身上襲去,千繪京心裡明白,也能通過後者那紅透了的指關節觀察出來。

  可鶴丸至始至終都沒有半句怨言。

  千繪京總覺得心裡有什麼地方被觸動了。

  很輕。

  幾乎感覺不到。

  「鬼燈大人,」見到鬼燈後,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那位朋友究竟是誰?」

  就算付喪神的體質比普通人類要強,也不能長時間待在這冰天雪地裡,鶴丸為了避免她強行歸還圍巾和手套,已經在會合的那一刻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隊伍,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點處理完這裡的事,然後馬上返回八大地獄。

  這時,鬼燈剛好在對八寒地獄的獄卒說找人的事,見千繪京平安歸來,自然也就沒了這個必要,隨後,他朝一個正背對著眾人收拾工具的獄卒說道:「宇智波止水,你過來一下。」

  ……

  宇智波……

  止水?


第028章

  千繪京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背影,根本不敢相信他就是宇智波止水。

  年幼時,姨母宇智波萩神志不清,有次出門參加慶典直到第二天凌晨都沒有回來,她們一家人將那一帶都找了個遍,父親甚至利用職權讓警衛隊都出動了,但還是杳無音訊,大約過了兩天,終於有個少年把蓬頭垢面的姨母送了回來,據說是在儲水庫附近找到的,已經好些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那位少年叫做宇智波止水。

  千繪京聽父親提起過這個名字,宇智波一族的少年天才,擁有的瞳術天賦簡直令人望塵莫及。

  止水拒絕了父親的謝禮,只是順著母親的意在她家裡吃了頓飯,千繪京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止水,眉目溫和,開朗有禮,笑起來總給人一種鄰家大哥哥的感覺。

  千繪京心氣高,就算是同族也很少有人和她親近,她倒也不在意,每天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保證忍術的修行就夠了,因此,那天邀請止水做客時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吃完飯後早早地去了後院訓練。

  她家分到的地界寬,父親特地在後院幫她建造了一個簡易訓練場,飯後不宜劇烈運動,但練習一會兒投擲技巧還是可以的,她記得很清楚,當自己的三柄苦無即將擊中紅心時,一枚手裡劍忽然飛旋而來,叮叮叮三聲,竟在撞偏所有苦無後精准無誤地扎穿了靶子。

  千繪京下意識地將苦無橫在胸前,做好了防御准備,轉身見到的卻是宇智波止水。

  『不愧是善行大叔的女兒,』後者笑著揉亂了她的頭發,『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都是數一數二的好。』

  明明是句贊揚話,千繪京聽著反倒生出些許酸意。

  如果真是數一數二的好就不會這麼簡單地被打偏。

  現在想想,她的自負感從那時起就已經萌芽了。

  雖然不高興,但千繪京礙於父母的面子只能把這份悶氣壓在心裡,表面看上去一點變化都沒有,她衝止水鞠了個躬,然後又開始投擲起苦無,旁若無人。

  止水先是一愣,隨之笑道:『你真的跟鄰居們說的一樣啊。』

  千繪京停下手裡的動作,神色間帶著幾分好奇:『他們說我什麼?』

  原以為止水會毫無顧忌地把那些街坊評價說出來,但前者只是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斂去:『以後你就知道了。』

  奇怪的人。

  千繪京不再理他,一門心思地撲在訓練上,直到天色漸漸變暗。

  轉過頭,發現止水還在旁邊站著。

  『你要留在這裡過夜嗎?』

  『你猜呢?』對方故意賣了個關子。

  『不知道,也不關心。』

  止水靜靜地注視著她,忽然說:『原本善行大叔是想讓我住下來的,但我今晚還有任務。』

  千繪京走到靶子前,一邊拔忍具一邊回應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只聽得身後「噗嗤」一聲笑,她回過頭時,已沒了宇智波止水的身影。

  在那之後,千繪京的日子依然平靜。

  不過命運似乎不打算就這麼簡單地讓她過下去,十歲那年她提前從忍者學校畢業並師從森乃伊比喜,但由於是第一次執行任務,沒有經驗,再加上她太自負,導致同組的兩位伙伴先後陷入困境,自己也因為重傷昏迷不醒,在木葉醫院住院的那段時間只有極少數人來探望她,父母,鼬,佐助,還有時不時給她帶點土特產的卡卡西。

  雖然這從很大程度上都是父親不願意讓她的自尊心受傷,特意隔絕了消息的結果,但說實在的,一個人躺在醫院裡還是有些寂寞,然而就在住院後的第二個星期,宇智波止水出現了。

  他知道千繪京想恢復訓練,卻又受傷勢阻礙無法離開醫院,索性把自己多年的作戰經驗整理成文稿交給千繪京,並指出了千繪京在這次茶之國任務中做得不妥的地方,千繪京知道自己有錯,但臉皮太薄不願意聽下去,所以一直把腦袋蒙在被子裡裝聽不見,不過止水的耐心比她的憋氣功夫要好太多,就算她再不情願,也多多少少聽進去了一些。

  從那天開始,止水每天都會來給她傳道授業解惑,她本來還有些不耐煩的,心想這廝拿著火影的工資不干正事就知道來醫院調戲小姑娘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的宇智波,但漸漸的,這種想法就被她從心底裡抹去了。

  宇智波止水是同一輩人中的中堅力量,就算年齡尚小,在族裡還是存在著相當的影響力,他的任務經驗比從父母那兒聽來的更實用,千繪京並不只是會耍小脾氣,她的表現在後一輩中非常出眾,不管是戰鬥能力和思維邏輯都遠超同齡人,有很多長輩們都說她會成為下一個宇智波鼬。

  可她的目標是超越宇智波鼬,做到更好。

  於是她不再拒絕宇智波止水的教導,轉而變成了認真聆聽,最後還用筆記本記錄劃重點,在醫院長達一個月的苦悶中,她總算找到了新的學習方式。

  『明天我就要去海之國執行調查任務了,』臨走前,止水給她買了很多零食和與忍術有關的書,『要讓我看到一個變得更強的你啊,千繪京。』

  這是千繪京最喜歡聽的話,也不知道是他故意說出來激勵她的還是發自肺腑之言……無論如何,千繪京表示很受用!

  出院後,千繪京曾親自去日向分家向同伴道歉,同伴的父親倒也沒責怪她,將大部分原因都歸結為自己兒子的訓練不夠,需要努力修行,但另一名同伴不是世家子弟,他的父母都很疼惜自己的孩子,雖然表面上不說,但心裡還是在責怪千繪京,千繪京感覺敏銳,一回到家就將自己關了禁閉,兩個月後才肯出來。

  在自我反省的同時,她將宇智波止水的筆記從頭到尾仔仔細細鑽研了一番,多虧後者,她才能在隔年的眾人考試中晉級為中忍,成為名副其實的天才。

  然而,還沒找到機會跟止水單獨說聲謝謝,族裡就傳遍了「瞬身止水自殺身亡,疑似宇智波鼬故意為之」的消息。

  她不信,卻也無可奈何。

  忍者的命太不值錢了,哪怕他們姓宇智波。

  千繪京想哭,但她哭不出來,這種發泄情緒的方式並不適合她,她要做的是用止水傳授給她的知識越走越遠,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樣,每天都可以看見一個變得更強的千繪京。

  因為她姓宇智波,所以她不能止步不前。

  對止水的逝去,她感到悲傷,但更多的是惋惜,如果她能如願超越宇智波鼬,下一個目標就是宇智波止水,可惜這個目標已經不在了……

  千繪京接受了止水死亡的事實,可現在,鬼燈居然告訴她止水就在她眼前,只要向前走十步,她就能抓住他的手,望著那雙干淨清澈的眼睛說聲「好久不見」。

  在千繪京整理思緒的過程中,止水轉過身來。

  「是鬼燈大人嗎?」

  「啊,」鬼燈應了一聲,隨後看向千繪京,「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朋友,你們兩人都姓宇智波,而且我也去記錄科核實過了,他生前是你的族人,雖然不知道你們的交情如何,但我認為還是有必要見一次面。」

  「宇智波?」止水愣了愣,話語間透著些迷茫,「還有其他的宇智波族人在這裡嗎?」

  見兩人這麼磨蹭,吉爾伽美什有些沒耐心了,他側頭看了一眼千繪京,想出聲催促,卻見後者微張著嘴,垂下的手指在以極小的弧度顫抖。

  「眼睛……」

  她盡力控制著發顫的聲音。

  「止水哥,你的眼睛……」

  「沒關系,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和她的驚慌截然相反,止水的反應淡定到了極點,不僅如此,他還伸手摸了一下纏在眼睛上的繃帶,動作自然得顯然已經重復過上百次,「不過,你究竟是——」

  話音未落,他便感覺到有另一只手撫上了他的眼睛,即使隔著繃帶,那冰涼的溫度也能透進來,通過薄薄的眼皮傳遞到他的血肉之中。

  空的。

  眼眶內沒有眼球。

  止水愣住了,對方似乎也愣住了,在這短暫的沉默裡,他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以前的生活片段,在這個世界上能叫他「止水哥」的人並不少,他待人溫和,不管是村裡的小孩還是族內的小孩都跟他有過接觸,只是能稱呼他為哥哥,宇智波族人,女孩子,見面時的感情還這麼強烈的……

  在確定自己生前沒有宇智波鼬那樣泛濫的桃花運後,他有些遲疑地開口道:「千繪……京?」

  這聲名字叫到了千繪京心裡。

  「是我,」她微微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出大半截的少年,原本冷漠清冷的語氣在這一瞬間徹底融化,「我來見你了……」

  八寒地獄裡的風雪還在肆意亂刮,卻不如剛才那麼凌厲了。

  止水的人緣很好,看見有朋友來訪,總部特地放他半天假讓他跟朋友敘舊,獄卒們還特地把宿舍騰出來當做敘舊場地,當然,鬼燈的在場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千繪京沒有理睬這些,只安靜地注視著止水,良久,忽然垂下眼眸,心緒一片灰涼。

  你的眼睛為什麼會被挖,難道當年的謠言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鼬在殺害你的時候木葉高層有沒有在附近,如果木葉高層在附近,那和她就是一樣的情況,同樣的例子出現兩例,是不是表明其他的族人也遇害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切入話題,可這些話就像是貓爪在她喉嚨裡撓一樣,想爬爬不出來,咽下去又覺得可惜,不過好在止水了解她,他往杯子中倒了一些熱水,憑感覺推到她面前,隨後放下水壺,率先問道:「你現在也是地獄裡的獄卒嗎?」

  止水聲線清朗,語氣平和,千繪京覺得懷念,竟一下子說了實話:「不,我還有其他身份。」

  「是什麼?」

  「時之政府的審神者,負責維護歷史秩序。」

  「維護秩序啊……」止水的嘴角浮現起一絲無奈的笑意,「真讓人向往。」

  千繪京並不願意糾結這些東西,她死亡那年恰逢多事之秋,族人和村民間的關系不知為什麼變得越來越惡劣,甚至還有喝醉的人跑到宇智波的地界四處噴罵,她心思縝密,沒過多久便聯想起了前一次的家族遷移事件,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木葉高層對宇智波的容忍已經快達到極限了。

  她五歲那年,身為九大尾獸之中最強的九尾狐突然來犯,宇智波無一人傷亡,而寫輪眼又恰好能控制九尾狐的行動,故此,擁有著寫輪眼的宇智波族人被高層懷疑,這原本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雙方之間的矛盾還沒有消除?

  想到這裡,她不禁問道:「止水哥,你跟我說實話,木葉高層對我們采取的僅僅是隔離政策嗎?」

  千繪京仔細觀察著止水的神情變化,可正如同別人無法捕捉到她的表情破綻一般,她也沒辦法捕捉到止水的。

  所幸,止水的意思很明顯:「我說過,自己的判斷比別人的言辭來得更加准確。」

  「但我有些不確定……」

  「你從小心思就重,所以我才告訴過你任何事情不要想得太復雜,偶爾要從簡單的角度去思考,得出的結論可信度也最高。」

  他對千繪京講話時像極了一個在教導幼童的長輩,朗聲溫語中處處流露著關切,不過今天他並沒有教導得太久,故人重逢,原本就該好好慶祝一番,哪能一直這麼嚴肅下去,於是他輕拍了一下桌子,笑道:「不談以前的麻煩事了,既然我們現在都有了新的生活,就應該把目光放在以後,來來來,我跟你聊聊我們八寒地獄的生活,聽了可別被嚇到。」

  千繪京鼻子裡發出一聲輕笑,似無奈,似揶揄。

  止水聽了,嘴邊的笑容完全綻開:「小丫頭,待會兒聽完後可別哭著喊著求你止水哥哥抱。」

  「如果你求我抱你,或許我會稍微考慮一下。」

  「這麼久不見,你的嘴皮子倒是越來越利索了。」

  「還不是你教的好。」

  似乎是出於一種直覺,兩人都沒有提起宇智波鼬。

  歲月難得平靜,這樣或許更好。

  屋裡氣氛溫馨,屋外卻是一片寒冷徹骨。

  鶴丸蹲坐在一處岩石上,臉都凍得發紫了。

  還沒見到朋友嗎……

  再等等看,主公見到朋友一定很高興,他不能壞了她的興致……

  正自我勸說著,他猛地打了個噴嚏,氣流噴散到空氣中,幾乎被凍住了形。

  把手套和圍巾給千繪京之後,鶴丸全身上下就只剩一套出陣服和一件加厚型羽織,還有個鬥笠,這些東西在尋常冷天裡還能對付得過去,但在八寒地獄遠遠達不到需要程度的一半,他沒法,只得將手籠在袖子裡,彎著腰,試圖鎖住身體裡所剩不多的溫度。

  忽然,一張毛茸茸的毯子蓋在了他身上。

  這無疑是寒冬腊月裡的一束暖陽。

  「別亂猜,」千繪京和往常一樣冷著臉,語氣硬得也如鐵絲一般,「御寒裝備都是止水哥送給你的,你不需要在這裡逞強。」

  ……到底是誰逞強在先啊?

  鶴丸如此想著,但並未說出口,千繪京又遞給了他一雙手套,他去接,卻由於眼神渙散和身體哆嗦沒一下子接住,手套掉在雪地上,濺起一圈雪沫,他正要去撿,千繪京已經搶先把手套撿起來塞入了他懷裡。

  隨後,千繪京站直腰背立於風雪裡,宛如一株韌性極強的雪松:「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你的好意。」

  鶴丸下意識地昂起頭來,一瞬不瞬地盯著千繪京,嗓音已變得干澀沙啞:「主公是在感謝我?」

  「是。」

  後者墨黑的發絲隨著呼嘯而來的風胡亂翻飛,但有束帶綁著,始終顯得非常拘謹,正如同主人的臉,明明是在說著感謝的善意話語,神情還是嚴肅得跟處理公事一般,鶴丸習慣了,倒也沒怎麼在意,可如果他能再看得仔細一點,必定能發現千繪京的眉宇間帶著一絲凝重,一絲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凝重。

  「真拿主公沒辦法……」鶴丸撣去鬥笠上的積雪,語氣強裝輕快地說道,「那我們就叫上吉爾伽美什快點回——阿嚏!」

  他噴了千繪京一臉。

  鶴丸瞬間捂嘴:「……我的錯。」

  千繪京:「……」

  半晌,她才說:「走吧,鬼燈大人那邊也忙得差不多了。」

  八大地獄那邊還有工作沒完成。

  冽風在天地間掃蕩著,永遠沒有盡頭。

  止水將窗戶擦拭干淨後一直不願離開,就這樣安靜站著,仿佛能透過黑暗望見那道漸行漸遠,最後被風雪吞噬了的背影,良久,他才轉身走到桌前,在桌面上摸索片刻,把剩下的半杯涼水一飲而盡。

  他無意提起眼睛的事,千繪京也不好去揭人傷疤,相對的,千繪京對她現在的生活滿是遮掩,只挑些最平常不過的日常瑣事來搪塞,他也沒有戳破。

  人們常說不能只拘泥於過去的生活,要往前看,但要是人人都有一番他們這樣的經歷,又怎麼能輕易忘懷。


第029章

  從八寒地獄回來後,千繪京一直在認真工作,除了服役場和宿舍就沒去過其他地方,鶴丸曾經問過她要不要趁工作結束後去八寒地獄看看宇智波止水,畢竟千繪京難得交友,他想知道止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性格,值不值得結交,但他顯然忘了在千繪京心裡工作比這些瑣事更重要,結果又被後者冷言冷語地訓誡了一頓,再也沒敢提起。

  再說千繪京,她將阿香和地獄太夫教的東西在短短一天之內全都記了下來,並對眾合地獄最近要成立的「女子拷問組」企劃提出了一些建議,例如拷問工具不能只有鞭子和刀刃這麼簡單,要適當地借鑒現世經驗,多多使用鐵處女和清道夫的女兒,阿香沒有聽說過這些,於是讓千繪京詳細解釋了一遍使用方法……

  據說阿香回家時的表情是愉悅的。

  鶴丸對此感到非常好奇,但問千繪京時,千繪京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不會想知道的。」

  他不信,索性趁千繪京工作時去找阿香打聽,阿香倒也很體貼,不僅把千繪京的話一字不落地告訴了鶴丸,還特意為他播放了一組用那兩樣工具審訊犯人時的小短片。

  高清無/碼。

  結果他連續三天都沒吃下飯。

  某日,千繪京又在傳授阿香新的拷問方法:「拷問並不止局限於□□,你還可以延伸到精神方面。」

  「我以前也想過,可是那些犯人都很頑固,普通的言語打擊根本沒有效果。」

  「言語打壓對他們而言太過輕松了,」千繪京將手中的企劃案合上,緩緩道,「要用精神污染法。」

  阿香不太理解。

  「給他們看照片。」

  「什麼照片?」

  「蓮蓬【嘩——】」

  阿香:「……」

  好狠。

  千繪京一邊整理著桌上的文件,一邊補充:「不過看多了也就有免疫力了,獄卒們要盡量找一些不同類型但污染程度相當的照片,長官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阿香微微歪頭,牽起嘴角勉強笑了笑,「不愧是小千,在這裡工作了幾天居然能提出這麼實用的建議。」

  「謬贊了,長官。」

  屋外的鶴丸正拿棉球堵著耳朵,坐在走廊上閉眼假寐。只要聽不見,他就不會萌生好奇心,也不會想費盡心思地去弄清楚千繪京說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沒有外敵來犯,沒有出陣遠征,閑適安逸,轉眼已是半月。

  當千繪京辦理換班手續時,金再次出現在了她眼前。

  原來,金離開閻魔廳後並沒有回地面,而是與宋帝王的輔佐官交換身份,一個留在這裡體驗地獄風情,一個去現世進行區域人口調查工作,今天宋帝王讓他來眾合地獄還東西,這才能和千繪京見面。

  千繪京看了他一眼,然後直接越過他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金單手叉腰,挑著眉說道:「你還是老樣子,朋友見面連個招呼都舍不得打。」

  「認識的人並非都是朋友,」千繪京沒有回頭,只一步一步往前走著,「如果你想讓我還你人情,也許我們還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普通的招呼就不必了。」

  走到第十步時,耳後忽然傳來金的聲音:「我確實有事要找你商量,不是有關你和地獄的。」

  剛得知千繪京並非人類的消息時他確實驚訝了好一陣,滿心都是疑惑卻不知從何問起,他一直想把千繪京找來好好看看,看看半人半鬼和人類之間究竟有什麼不同,可半個多久過去後,這些疑惑都逐漸散去了。

  身為一個走遍了大半個世界的遺跡獵人,連能開口唱兒歌吼男高音的人馬獸都見過,半人半鬼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得知對方並沒有追根究底的打算,千繪京終於不往前走了,她稍稍側頭,見金仍然保持著單手叉腰的姿勢,右手翹起大拇指,朝旁邊的空地一揚:「就坐那兒說?」

  這個決定在他心裡藏了好幾天,卻一直沒機會說出來,如今見到千繪京,他終於不用一個人悶著了。

  金走到空地後直接坐下,一腿屈起,一腿隨意地伸著,臉上帶著像往常一樣的笑容,問道:「你知道念嗎?」

  「念?」

  「嗯,」千繪京的疑惑在金的意料之中,畢竟一個連獵人考試都不知道的人是不會對念有研究的,他想了想,用比較簡潔的話語闡述起來,「念就是一種能自由操縱自己生命能量的能力,任何人都可以學,入門的話要先從念的『四大行』學起,即纏,絕,練,發,要理解這些光靠理論知識還不夠,你需要實踐。」

  千繪京看了他一會兒,原本倚在樹上的身子微微站直,隨後步子一轉,准備離開。

  金下意識地「喂」了一聲,也站起身來,追上去與千繪京並肩行走:「你跑什麼?」

  「我指的還人情是幫你做事,不是讓你教我東西,」後者言語清冷,看上去對念能力一點興趣都沒有,「等想好了有什麼麻煩需要解決再來找我。」

  「這就是我的麻煩。」

  「你沒說實話。」

  金的眸底流露出些許錯愕,片刻後,他又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你的洞察能力是不是太強了點。」

  聞言,千繪京停住腳步,用罩著繃帶的雙眼直直注視著金,她什麼都沒做,就這麼安靜站著,金卻像是被狠狠責罵了一番,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良久,他輕咳一聲,神情再次恢復成以往的爽利:「我想讓你學習念能力,學成之後幫我查清楚一件事。」

  千繪京總算肯開口道:「什麼事?」

  「現在我不能說,」金果斷拒絕回答,語氣比剛才更加嚴肅,其間似乎還摻雜著幾分懇切,「但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學會了念能力馬上就告訴你。」

  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差點打起來,不過雙方相處的過程倒勉強算得上融洽,金表面上看起來雖然邋遢了點,但他為人勝在言出必行,只要說得出口就絕對做得到,千繪京默默思忖片刻,在確定金沒有騙她的理由後答應了。

  能自由操縱自己生命能量的能力,聽上去還挺有意思的。

  在找回寫輪眼之前,多一項可用技能也沒壞處。

  從這一天起,千繪京的日程就被安排得滿滿當當了。早晨去樸素廳找金學習念的提取方法,下午去服役場拷問犯人,晚上回來就復習金教給她的東西,她天賦高,注意力也很容易集中,不出幾天就學會了念四大行中的用作戰鬥防御力的「纏」,後來又自行領悟了能隔絕自身存在氣息的「絕」,不到半個月已經能把四大行掌握得相當透徹,可正當她要去找金請教該如何加深訓練時,阿香來訪了。

  剛泡好的黑豆茶氤氳著絲絲縷縷的霧氣,清香漫溢,與盤香的氣味一起浮散在房間中,阿香托起杯底抿了一口,然後放下,視線移向了掛在壁龕上的字——忍。

  清勁秀挺,雅中帶狂。

  千繪京的宿舍沒有什麼多余的物件,尋常女孩子喜歡的彩繪人偶和沙盤微景觀她這裡一個都看不見,在她搬進來之前,這間屋子裡只有一張矮幾,兩個坐墊,以及兩盞立於牆角照明的陶台燈,阿香原以為她會把宿舍布置得更艷麗一些,誰知現在多出來的家具擺件屈指可數,除了壁龕上的字幅和無論在哪兒都能見到的尋常盆栽,就只剩下本人的換洗衣服了。

  「那個,小千……」阿香斟酌了一下用詞,溫柔問道,「是錢不夠嗎?」

  千繪京正在圈畫眾合地獄獄卒遞交上來的建議書,一時沒反應過來。

  「錢不夠的話就跟我說,我會向地獄太夫大人報告,盡管獄卒的宿舍裝修費不能占用太多的資金總額比例,但由於眾合地獄大部分獄卒都是女性,閻魔大王在這方面管得也寬松些。」

  「長官,我這裡的資金很充裕,」聽清楚她的話中之意後,千繪京將筆放在筆擱上,認真回答道,「有需要我會第一時間跟你提出來的。」

  對此,阿香略顯猶豫:「可是……」

  這房間布局簡單,雖然能給人一種寬敞明亮,沉靜淡雅的感覺,卻也為免太寒酸了些。

  千繪京:「我對家具的要求不高,能處理公務,能吃飯,能睡覺就夠了,不過要是長官覺得我應該加點東西,那我馬上讓鶴丸再去買兩盆虎尾蘭回來。」

  見她真的張開嘴,想要去叫在走廊上閑坐著的鶴丸,阿香趕緊打斷:「嘛,算了,按照你自己的意願來就好。」

  話音落下,千繪京回應了個好字,接著又拿起筆在建議書上勾勾畫畫。

  要想真正建立一個女子拷問組不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千繪京對這份企劃案很感興趣,所以特地向地獄太夫要來了代理權,讓獄卒同事們向眾合地獄居民分發調查問卷,這些建議書正是所有已經填寫好的調查問卷的彙總,千繪京負責批閱篩選,阿香負責二次整理,地獄太夫負責最終審核。

  其實阿香本來也沒打算太認真,畢竟女性獄卒很少有像芥子小姐那般強悍的,亡者不是很怕她們,女子拷問組能成立最好,不能成立也沒關系,但千繪京對工作的負責程度幾乎達到了執著的地步,她不過是隨口一說,前者居然當即羅列了大篇幅的理論來證明這個提案的可行性,聽說鬼燈大人看完後不僅沒有反駁,還立刻讓閻魔大王給予了批准,啟用資金更是多得史無前例。

  看著千繪京手邊越摞越高的調差問卷,阿香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幾分,她靜靜地喝著茶,等千繪京批改完最後一份時才開口說話:「小千,你知道地獄的大致分工嗎?」

  千繪京將可通過建議和不可通過建議分在左右兩側,回答道:「知道。」

  和時之政府不同,地獄是在飛鳥時代之前就已經存在了的機構,具體年數不可考,它的主要工作對像是罪孽深重的人死後所化成的亡靈,亡者墮入地獄受到制裁,通常都會接受幾百到幾萬年不等的刑期,負責給予制裁的是十王,總共有十個人,其中又以閻魔大王為首,按照順序來對亡者進行審判,鬼燈只是王的輔佐官,但其威嚴和權力絲毫不亞於閻魔大王,據說當地獄還被稱為「黃泉」的時候,還是他修正的制度改革和重新規劃區域,而監督亡者刑期的就是像千繪京這樣的獄卒了。

  「小千是特例吶,」阿香笑道,「盡管獄卒們不全都是鬼族,但像你這樣半鬼體質還是很難遇上一次的。」

  末了,她不由自主地放低聲音,說道:「就像鬼燈大人一樣……」

  千繪京:「鬼燈大人也是半鬼體質嗎?」

  「嗯,他是人類和鬼火的混血種,因為死後恨意太重,被鬼火附了身。」

  所以他才會在聽到千繪京是混血種,同時生前也從事過審訊方面的工作後去時之政府查找檔案。

  阿香的睫毛微微斂下,在眼瞼處印出蝴蝶翅膀一般的投影:「說起來,小千是時之政府的審神者對吧?」

  「嗯。」

  「那你聽沒聽過時之政府和地獄以前的故事?」

  「沒有,」千繪京細細思索了一會兒,「只是之前在本丸時看過論壇上的灌水帖,貌似是地獄主動要求定下這份契約的?」

  「沒錯,當年因為現世出現了大規模的戰亂,亡者人數驟增,十王就算沒日沒夜地審判犯人也是杯水車薪,為了減少王的工作量,鬼燈大人主動帶著合約書前往剛建立不過二十年的時之政府,以提供人才為由建立了長達上百年的合作關系。」

  「難道……時之政府其實采用的是接受地獄的人才輸送,以及按照自己的意願與現世之人簽訂審神者契約的方式?」

  阿香微笑著點了點頭。

  千繪京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整理剛剛得到的信息,隨後,她問出了一句心裡早有答案,表面聽上去卻是疑惑語氣的話:「久而久之就演變成了雙方互相推薦合適人選的局面?」

  「很聰明呢,小千,」阿香毫不遮掩地贊嘆道,「以前也有過不少類似的例子,比如時之政府簽下了一個生前在刑獄方面很有作為的人,就會與地獄協商將他送入彼世,像小千這樣雙方都想爭奪的人才倒是第一位。」

  像這種只以交換人力資源為基礎的合作,遲早會崩盤的吧……

  或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

  她們在屋裡商量事情,鶴丸就在走廊上懶洋洋地躺著,微閉著眼,輕吹著氣哨兒,翹起二郎腿,一只腳腳踝扭動,腳尖在虛空中緩緩畫圈。

  地獄裡的生活是很悠閑,但他更想回去本丸,有主公在,有同伴在,還有明媚的陽光和干淨的溪流,實在比這死氣沉沉萬年不變的天空好上一百倍。

  他如此想著,從右邊的木盤子裡順手拿了個果子,丟進自己嘴裡,慢慢咀嚼起來。

  沒過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耳中,鶴丸掀起眼皮,老遠就看到一個穿著藍色和服的姑娘跑進院子裡,他本來覺得沒什麼,打算閉上眼睛再睡會兒午覺,卻忽然間想起千繪京吩咐過沒有重要的事就別讓人進屋裡打擾,於是慌忙起身,跑去攔住那姑娘。

  跑的時候還不小心踢翻了果盤。

  「等等,主公和阿香長官正在裡面處理公務呢,」鶴丸成功把人家攔在途中,說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這姑娘臉紅彤彤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明顯是有急事想找千繪京,但她聽到鶴丸的話後果斷搖了搖頭:「沒什麼重要的事……不不,是很重要的事……不過和工作無關!」

  鶴丸越聽越糊塗。

  「哎呀,是這樣的!」

  姑娘自己也認為解釋不清楚了,索性把攥在手裡的皺巴巴的信封遞到鶴丸面前,埋下頭,羞紅著臉大聲說道:「請,請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千繪京!」

  鶴丸低眉一瞅,信封封口處還貼著一枚小桃心。

  喲,情書。

  還是給千繪京的。

  他咧嘴一笑,拿過那封信後夾在指縫中間搖了搖:「很有創意嘛,居然給主公……」

  慢著。

  給誰的來著?!

  他猛地一頓,剩下的話堵在喉嚨裡半天說不出來,笑容也變得比哭還難看,小姑娘埋著頭等了好久都不見回應,抬頭一瞧,馬上知道了鶴丸心裡在想什麼,她趕緊擺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這封信不是寫給千繪京的,我只是想讓她幫我轉交給Archer大人而已!」

  鶴丸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臉上:「……納尼?」

  「就是那個金色頭發,高高帥帥,笑起來很邪魅的Archer大人。」

  小姑娘對著手指,聲音逐漸細弱文蚋:「其實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把我們孩子的名字想好了……」

  鶴丸:「……」

  半晌,他問道:「你不怕他嗎?」

  「怕啊,」小姑娘回答得很迅速,「怕他不接受我的愛意。」

  鶴丸:「如果他真的不接受呢?」

  「那就死纏爛打,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

  這個世界上果然還是有太多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拿著燙手的告白書信,鶴丸陷入了兩難境地,他要是把這東西交給千繪京肯定會惹千繪京不痛快,畢竟人家在商量正事,貿然闖進去上交情書什麼的不太穩妥,可給吉爾伽美什的話又會被丟回來並且受到嘲諷,要是不交,人家小姑娘的一番心意不就被糟蹋了嗎?

  思索間,他眉梢一挑,一個好主意頓時形成。

  「對不起,我不能幫你這個忙,主公也幫不了,」鶴丸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小姑娘失落的表情,在對方哭出來之前,他不慌不忙地接道,「作為Archer的朋友,我不能再讓他繼續欺騙你們了。」

  小姑娘怔住,眼淚卻早已在眶裡打轉。

  鶴丸停頓幾秒,眉心擰起,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他是彎的。」

  小姑娘的淚水瞬間被嚇了回去,她不自覺地瞪大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

  這招雖然損了點,但至少能永絕後患。

  「我說的都是真事,」鶴丸繼續胡扯,「和Archer認識好些年了,只見他把男人帶回家隔了一晚又帶出去的,從沒女人上門過,我本來跟你一樣不相信的,結果有一天他失戀後喝醉了自己把真相說了出來,我這才……」

  話還沒說完,小姑娘便突然奪過信封撕了個粉碎,像是還不解氣似的,又踩在腳底下狠狠跺了幾圈,邊哭邊往院子外跑去,等她跑到大街上後,鶴丸還能聽見「男人都是騙子」的哭嚷聲。

  沒想到吉爾伽美什的婚姻市場競爭力這麼強悍。

  鶴丸把散在地上的碎紙片撿起來,然後轉身扔進果殼箱裡,哼著小調揚長而去。


第030章

  鶴丸走進房間時,千繪京正在跟阿香討論拷問組的成員名單。

  聽到他蹬掉木屐的聲音,千繪京頭也不回地說道:「進屋之前先打招呼,沒有允許就在走廊上等著。」

  聞言,鶴丸立刻立身站好,並行了個不太標准的軍禮,臉上笑容依舊:「報告主公,我可以進來嗎!」

  他嗓門洪亮,像是為了壓制住自己即將噴出來的笑意,千繪京不知道究竟有什麼事那麼好笑,但並未詢問,只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來。

  「鶴丸君很聽小千的話呢,」阿香掩著嘴唇,輕笑道,「年輕人之間的感情真讓人羨慕。」

  千繪京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依然在整理桌子上的問卷,並把它們歸類到文件夾裡:「長官,今天的份到這裡就完成了,下午還要勞煩麻惠再去閻魔廳一趟,把修改好的建議書交給鬼燈大人審核。」

  說完後,她沒有急著把阿香送出去,而是面向鶴丸,道:「明良來過沒有?」

  鶴丸目露疑惑:「明良是誰?」

  「一個愛穿藍色和服的小姑娘,是我的同事,她說今天要把一件重要的東西交給我。」

  「啊,那個啊……」他下意識地移開目光,「剛才來過了,但是……」

  話剛說到一半,他便覺得屋內光線變得暗了些,轉過頭,發現吉爾伽美什正站在走廊上,雙手插兜,姿態不似以往那般隨意,門口逆光,顯得他眉宇間的煩躁更加濃重,甚至還透著一絲戾氣。

  鶴丸連逃跑路線都規劃好了,誰知吉爾伽美什身後的金色渦輪一直沒有出現,片刻後,後者看向千繪京,下顎輕抬:「你的敵人來了。」

  千繪京本想問個究竟,但緊隨而來的轟隆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想法,她連忙站起身來往屋外跑去,誰知見到的竟是呈現出暗紫色的天空和漫地煙塵。

  凄厲的呼嚷隨著四處逃竄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千繪京看著不斷從院外滾爬過的地獄居民,下意識地要跑去探個究竟,結果剛跨出一步,原本在地上打轉的煙塵便徐徐上升,凝結成了一個駭人的骨頭怪物。

  「主公,閃開!」

  一記刀光猛地劈來,轉眼間就把那怪物砍成了兩半。

  「沒關系吧!」鶴丸快步跑來,將千繪京擋在身後,「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他的臉上早已沒了玩笑神情。

  千繪京望向站在門邊的吉爾伽美什,似乎是在詢問,吉爾伽美什倒也沒賣關子,他掃了一眼愈發陰沉的天空,道:「如果本王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從者搞的鬼。」

  聽到大街上的轟鳴巨響,阿香覺得連地面都在顫抖,她扔下手中的資料走到長廊上,話語間充滿擔憂和詫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待在這裡就行,」一柄泛著烏光的苦無在千繪京手指上打了個旋,隨後,她側過頭,用與之前截然相反的冷漠語氣說道,「我會把所有不該出現的東西都清理干淨的,長官。」

  說罷,腳尖蓄力一蹬,她已躍上枯樹樹枝朝街道奔去。

  鬼雖然不會死,但會受傷,在一片混亂中,驚慌失措的居民尖叫著竄躲,為了維持逃跑秩序,女獄卒們一直在忍著心裡的驚慌指揮人群,男獄卒則紛紛拿起拷問工具攻擊那些陰魂不散的龍牙兵,可龍牙兵的數量實在太多,憑他們的力量根本對付不過來。

  「快去報告鬼燈大人!」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有好幾位獄卒都掉頭往閻魔廳的方向跑,本來人手就不夠,現在又要分一撥人去報信,戰況越來越吃力,獄卒們都有些撐不下去了。

  麻惠看著四周漫起的滾滾煙塵,皺緊眉頭,卻仍不忘催促居民快點逃走。

  「快跑啊!」她慌忙大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被她催的心裡發慌,本就被驚怕占據了大腦的人更加覺得雙腿發軟,每跑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勇氣,眼看著人群越來越擁擠,道路即將堵塞,麻惠狠狠跺了跺腳,急得差點哭出來:「你們,你們快點逃啊——」

  「不用逃。」

  輕如煙霧的一句話從樓頂上傳來,穿過嘈雜的哭嚎聲鑽入了麻惠耳中。

  「因為我來了。」

  恍惚間,一陣濃煙鋪天蓋地地朝龍骨兵最密集的方向湧去,在人們的視野被濃煙霸占的剎那,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聲轟然響起,其威力之巨大,幾乎衝破天幕。

  在刺眼的火光中,麻惠勉強能看清來者的面容。

  「沒時間讓你發呆了,」對方踩著滾滾煙塵,身影在高溫之中產生了扭曲,「繼續你的人員疏散工作,剩下的交給我。」

  雖然自己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但麻惠心裡激動至極,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忍住哭腔大聲喊道:「拜托你們了,千繪京!」

  氣流翻滾,猩紅色的火焰照紅了兩人的臉,肆虐的美感在這瞬間蔓延開來。

  千繪京沉默片刻,忽然唇角微揚,應道:「那還用你說?」

  還沒等麻惠囑咐一句保重,對方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炙熱烈火裡。

  面對不知名從者的奇襲,千繪京的冷靜依然沒有出現裂痕,眾合地獄面積廣闊,而且大部分都是女性居民,為了將傷者人數和房屋的被破壞量減到最小,她以宿舍為軸心將眾合地獄劃分成了三個區域,分別由她,鶴丸,吉爾伽美什負責,吉爾伽美什的實力最強,只要他稍微收斂一些,就能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將龍牙兵清理干淨,屆時再往回支援,基本不會有居民受傷,其實千繪京本來想讓吉爾伽美什使用更厲害的寶具將龍牙兵一次性清除,但考慮到他的脾氣只能作罷。

  不過這倒沒什麼關系。

  千繪京翻轉手腕,反手擊碎一只龍牙兵的頭顱,繼而一個後跳,呼嘯勁風掃過,企圖偷襲她的龍牙兵全被踹飛,撞到屋檐上,摔成了數不盡的碎骨。

  清理雜兵,她很擅長。

  龍牙兵作為使魔的一種,制作需要的時間並不長,再加上魔力充沛就能很容易地大量制造,幾分鐘下來,光是碎在千繪京手裡的就有數百只,更不用提其他獄卒,鶴丸和吉爾伽美什那邊……

  她把苦無擲入地裡,隨之迅速撐地旋身,一記上旋踢將龍牙兵踹到空中,繼而勾住苦無的扣環提腕扔出,苦無擊中龍牙兵之後又以急速斜墜衝向另一個正要攻擊居民的龍牙兵,後者抬起頭顱,還沒看清衝來的是什麼東西就被打飛十米遠,剛好停在千繪京腳邊,千繪京重拳下擊,它當即散成骨架,不一會兒就化作塵粒消散了。

  沒想到包裹了念的拳頭力道會這麼強。

  「你最好快點站起來,」她松開手,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女,「附近的居民都聚集在眾合地獄的入口處,要是不趁現在跑過去待會兒肯定會受傷。」

  「對,對不起……」

  他一開口千繪京就愣住了。

  長得這麼漂亮,居然是男性嗎?

  源義經將歪掉的發簪戴正,然後扶著屋牆緩緩起身,眼眸中滿是焦急:「可是,我的腳崴了……喂喂,你干什麼?!」

  「托你的福,我不能繼續前進了,」千繪京提著他的衣領,像拎麻袋一樣把他拎在手裡,「在到達安全的區域前請不要大喊大叫,我會把你當成敵人一起攻擊的。」

  源義經本來還在掙扎,聽到她這句話後總算安靜了下來,畢竟現在是特殊時期,他知道分寸,可就在千繪京彎腰去撿苦無時,他突然大喊道:「別撿!」

  話音未落,一只龍牙兵迅速跳出火海朝這邊竄來,千繪京眉心一跳,條件反射地想躲開,可龍牙兵的出現太過突然,她手裡又拎著個源義經,無奈之下只能伸手去擋。那龍牙兵來勢凶猛,身上還帶著剛被灼烤過的高溫,貼在皮膚上竟像是烙鐵一般,千繪京松開源義經,用裹著念的拳頭抵住那龍牙兵的牙齒,但盡管如此,也還是攔不住它死死纏在她的胳膊上,骨頭觸及的皮膚都散發出了若有若無的焦味。

  「危險!」

  源義經忍著劇痛單腳跳起,抽出懷裡的橫笛用力貫入了龍牙兵的牙齒縫隙,趁此機會,千繪京掙脫手臂並抱著他退到一邊,隨即雙手結印,一團巨大的火球自她口中噴出,將那龍牙兵徹底燒了個干淨。

  她瞥了眼差點被烤熟的手臂,順手扯下源義經發簪邊的白巾子胡亂裹在上面,然後直起身,神情沒有半分變化:「我要等會兒才能把你送回去了。」

  等到她把這些龍牙兵一只不剩地挫成骨灰之後。

  源義經沒有在意那塊白巾子,也沒有在意現在是不是能回去,只是有些擔憂看著千繪京胳膊上的傷,小心問道:「你還好嗎?」

  千繪京沒回答他,直接撿起地上的苦無繼續向街道深處走去。

  「那個!」源義經撐著地面往前探身,連忙制止道,「我就是從裡面逃出來的,裡面沒有那些骨頭怪物了!」

  「我的目標是制造出這些龍牙兵的罪魁禍首。」

  「我見過她!」

  千繪京停下腳步,以為是自己沒聽清楚:「你見過她?」

  「嗯,」源義經坐在地上,開始回想起遇見千繪京之前的那一幕,「我看見一個穿著靛紫色連帽鬥篷的女人在使用奇怪的術式,她一揮手那些骨頭怪物就去攻擊亡者和獄卒了,我以為她會把我殺掉,但她像是根本沒注意到我似的,原地消失了。」

  消失……

  千繪京的腦海裡倏地閃過一道靈光,她抬起頭,將天空的現狀收入眼底。

  從各個方位冒出來的絲絲縷縷的紫色霧氣全都彙集在天空最高點上,詭異至極。

  「Archer!」

  沒有任何猶豫的,她使用了第二劃令咒。

  耀眼光芒乍現,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的高傲身姿忽然顯現在眼前。

  源義經被這意料之外的畫面驚得忘了出聲。

  「Archer,破壞掉那團彙集起來的紫霧,」千繪京沉下語氣,異常認真地說道,「制造出這場混亂的從者就藏在裡面。」

  吉爾伽美什環臂而站,金色的鎧甲在火光映襯下散發出太陽般的緣光,他望向天空,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居然敢讓本王處於她的視線之下——」

  猩紅眼眸中仿佛有怒火在燃燒,不等千繪京開口指揮,吉爾伽美什的四周便已浮現出巴比倫之門,門的數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多,藏在寶庫裡的寶具攜帶著王的憤怒齊齊衝向紫霧彙集之處,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一把巨型的金色寶劍,照亮了整個地獄。

  威力之大,連空間都被震撼。

  千繪京的視力沒有好全,這麼強烈的金光猛然迸發,令她的眼睛倍感不適,索性蹲下身,湊近源義經說道:「告訴我天上的狀況。」

  火光,金光,紫霧,三種顏色混在一起實在不好區分,而且這光芒太過耀眼,現在往天上看跟用肉眼直視正午的太陽沒有半點區別,但源義經還是盡最大的努力睜開了眼睛,艱難地辨認道:「一個穿得很像蝙蝠的人被密密麻麻的武器逼得退出了紫霧團,好像受了傷,然後……應,應該是從上面逃回現世去了。」

  ……

  地獄一片狼藉。

  除眾合地獄外,龍牙兵也入侵了其他的區域,物資消耗慘重,亡者趁亂逃離,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沒有規章制度可言的黃泉時期,重建規劃在即,鬼燈將所有地獄分域的主任輔佐都叫到了閻魔廳後院開會。

  「明天閻魔大王會召開十王會議,在那之前我們得盡快把損失清單列出來,另外,」他的視線移向站在最遠處的宇智波千繪京,「千繪京,這次你們做得很好,眾合地獄雖然建築損壞最為慘重,但所幸沒有居民受傷,亡者也在最短時間內一個不剩地抓了回來,我在此代表閻魔大王向你表示感謝。」

  千繪京只身闖入火海清除龍牙兵,還因為拯救居民受了燒傷,如今連提筆寫字都不太方便,在她胳膊上纏著的那塊白巾子自然成了英雄的勛章。

  但千繪京還是有些慚愧,畢竟眾合地獄百分之七十的火都是她放出來的。

  「幸好有你在,」旁邊的阿香摸了摸她的頭,溫柔誇贊道,「聽說小千當時很帥氣呢,在驅趕敵人時還不忘提醒獄卒統一居民的疏散路線。」

  千繪京任由她摸,沒說話。

  鬼燈聽到的傳言也跟阿香描述的差不多,跟電視劇裡面拍攝的英雄壓軸登場的劇情一樣,千繪京的現身穩住了慌亂的局勢,並幫助獄卒從龍牙兵的手下救出了許多幼童,然後孤身潛入敵人暗藏之地,命令英靈和付喪神將始作俑者驅趕到現世,還地獄一片清淨。

  閻魔大王的意思是要好好嘉獎一番,無論是獎金還是休假都可以翻倍,鬼燈的想法也跟這一致,於是問道:「千繪京,你想要什麼獎勵?」

  「身為獄卒,對正處於危難之際的地獄施以援手是理所應當的事,」千繪京思索片刻,覺得不能說得太官方,否則會拂了鬼燈的面子,又補充道,「不過如果不麻煩的話,我想讓止水哥來眾合地獄陪我待一段時間。」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要求,雖然八寒地獄一直在鬧獨立,但說到底也不敢正面違抗閻魔大王的命令,止水到這邊幫忙,不僅可以為八大地獄的災後重建添一份力,也能側面警告八寒地獄現在還是閻魔大王的管理時期,他們鬧獨立不能鬧得太明目張膽。

  鬼燈似乎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微微點頭,沉穩的語氣中夾雜著幾分贊許:「是個好主意。」

  就在此時,唐瓜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鬼燈大人,源義經公來啦!」

  提到這個名字,地獄分域的主任輔佐們似乎都稍有觸動,見狀,千繪京有些好奇地往院門方向望去。

  一位美得難辨性別的少年正從那邊款款走近,狩衣長袖如雲,外露的粉色單衣盡顯柔美,待他停在眾人面前,就能發現那雙嵌在白皙臉龐上的明亮清眸比紫珍珠還凝潤,整個人從骨子裡散發著一種文雅氣質,宛若一株含苞待放的春櫻,處處流轉著婉麗詩意之美。

  地獄廣告商的紅人,海報模特排行第一的選擇,源義經。

  即千繪京順手救下的那位紫發少年。

  見到他,千繪京也有些沒緩過神,但她不是被對方的美貌驚訝到,而是……

  源義經不就是今劍的原主公嗎?

  「鬼燈大人,」源義經先向鬼燈問安,隨後又依次對各位長官行了個禮,「我打擾到你們開會了嗎?」

  鬼燈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會議的第一小節剛好結束,不算打擾,您有什麼事?」

  「作為烏天狗警察中的一員,我對沒能保護好居民感到愧疚,所以想在戰鬥之余找鬼燈大人問問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如果有,我會聯系僧正坊大人一起來參加建築修復工作,另外……」

  他頓了頓,轉而看向千繪京:「我也想感謝宇智波對我的救命之恩。」

  千繪京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再加上鬼燈剛才已經答應了接宇智波止水來眾合地獄的要求,她唯有婉拒:「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救您,您不用這麼客氣。」

  說完,她忽然想起纏在自己胳膊上的白巾子,於是伸手解開活結,將白巾子遞給源義經:「而且您已經幫過我了,沒有這塊白巾,我受的傷會更加嚴重。」

  其實燒傷之後不應該立刻用布包住,可當時情況緊急,她只能用白巾子死死纏住胳膊,借用外來的壓力抑制住燒傷帶來的疼痛,戰鬥結束後她雖然用掌仙術簡單治理了一下,但隨之而來的緊急會議讓她沒有時間上藥包扎,索性就任由白巾子綁著,現在取下,胳膊上全是一圈圈類似於繩索緊勒的痕跡,皮肉微微腫起,顏色脹紅,非常扎眼。

  在地獄生活了百年之久,各方面的醫療常識源義經還是懂的,他自然知道千繪京這是為了不讓他繼續請求報恩的借口,所以不再多言,只接過白巾子折疊好,然後塞回對方懷裡:「既然不用我做事,這塊巾子就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不給千繪京拒絕的機會,他直接退後兩步,說道:「鬼燈大人,我先去閻魔大廳等您。」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離開,千繪京只好把白巾子收著,聽鬼燈講接下來的重要事項。

  會議結束後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眾合地獄的食堂被燒毀,獄卒們的吃飯地點都轉移到了商業餐廳裡,好在用的是公費,他們不必擔心錢的問題。

  往日千繪京的飯菜都是由鶴丸負責打包帶回去的,可不知道為什麼,鶴丸從龍牙兵被清除干淨的那一刻起就不見了蹤影,千繪京雖然喜歡在清靜的環境裡一個人吃飯,但鶴丸遲遲不來,她總不能干等著挨餓,索性約了阿香和麻惠,一起去餐廳用餐。

  結果一落座就被圍了起來。

  有個梳著美豆良發髻的男獄卒率先問道:「沒想到你這麼能打,哎哎,你為什麼會噴火啊,地獄裡有會噴火的鬼族嗎?」

  有他開頭,剩下的人都一擁而上,臉上寫滿了好奇與困惑。

  「聽說你生前是忍者,我只從書上讀到過,還沒親眼見過忍者長的什麼樣。」

  「你使用的是傳說中的忍術嗎,那你是伊賀還是甲賀,百地三太夫和石川五右衛門和你有沒有關系?」

  「阿香姐真不夠意思,藏了這麼個寶貝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麻惠,等服役場修好後我們換個班吧,有千繪京在,那些討厭的亡者就再也不敢對我動手動腳了。」

  ……

  ……

  ……

  好好的三人行很快就變成了同事聚餐。

  千繪京和他們挨個碰完酒杯,過了半分多鐘才能坐下來吃飯。

  喧鬧的氛圍並不會影響她的思考。

  源義經並未被殺,放出的龍牙兵不過是一般使魔,從者本身也沒有露面,通過這三條信息不難判斷出這次的奇襲只是一種試探,不存在後續攻擊。既然那位從者能找到她的行蹤,就說明她已經和另一個不知名的御主見過面了,可千繪京這段時間見過的人太多,不僅有在千耳會接到命令想抓她去領賞金的職業獵人,忍者之鄉的那群村民,甚至還包括在鐵匠鋪鍛造鐵器的老師傅,要從這些人當中篩選出最有嫌疑的那一個,難度太高。

  提到忍者之鄉,她又想起了小女孩口中說的「奇怪姐姐」,頭戴白骷髏面具,身穿黑色勁裝,聽上去不太像是普通人類。

  ——難道也是從者?

  敵在暗她在明,初步估計至少已經有兩名御主打探到了她的消息,並且正在想辦法把她從地獄裡逼出去。

  他們急,千繪京偏要安靜。

  在地獄,她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如果按兵不動那兩個人就做不成任何事,她剛好可以趁機仔細鑽研一番聖杯戰爭,在此期間,剩下的幾名御主會彼此爭奪,等減少一到兩個人之後她再出去參戰就會輕松很多。

  思及此處,千繪京下垮的嘴角弧度微微放平了一些,她拿起筷子,開始吃阿香夾給她的天婦羅。

  剛吃到一半,麻惠忽然說道:「對了,我剛剛看見Archer君在追殺鶴丸君,好家伙,跑十條街了都。」

  千繪京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你知道原因嗎?」

  「好像是因為鶴丸君對外宣稱Archer君是基佬。」

  「……」

  「據說相模灣還是用Archer君失戀的淚填出來的,嗯……其他的話越傳越離譜,我沒敢信。」

  「……」

  千繪京不由得陷入沉思。

  是不是該准備一下能把鶴丸重新鍛出來的新公式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31章

  千繪京去找鶴丸時,後者還沒有缺胳膊少腿。

  「Archer,」她叫住正開著巴比倫之門指哪兒打哪兒的吉爾伽美什,說道,「這些賬以後再算吧,我有正事找你商量。」

  吉爾伽美什斜了她一眼,臉色不是一般的臭,然後又轉過頭去,用狠得跟刀子一樣的眼神俯視著鶴丸,渦圈中的寶具急速下衝,卻被鶴丸手中的太刀擊飛。

  見狀,千繪京再次開口道:「是關於聖杯之戰的。」

  沒動靜。

  「你不想把那個搗亂的從者找出來嗎?」

  巴比倫之門停止運轉了。

  果然,對於英雄王來說懲處蔑視過他的人比聖杯之戰更加重要。

  「我對聖杯之戰的了解不多,需要和你探討一下,」千繪京走到吉爾伽美什身後,背對著他給屋頂下的鶴丸打了個止戰的手勢,「去屋裡細聊,還是在這兒談?」

  英雄王緊鎖眉頭,沉默良久後才開口回答,嗓音低沉得可怕:「你覺得呢。」

  千繪京側過身,像是早已猜到了這個答案:「茶水和果子都准備好了。」

  吉爾加美什正在氣頭上,還是把姿態放低點好。

  房間裡的盤香爐飄出陣陣淡霧,散發著令人心神安寧的清淺香氣。

  以前洛西跟千繪京講過,魔術師之間能夠通過魔力刺探感知到對方的存在,但千繪京體內的魔術回路是通過蓋爾森強行移植進來的,有些不受控制,所以魔力一直呈發散狀態,極有可能被其他魔術師感知出來,現在想想,在機場外見到半藏時覺察到的氣息似乎不是錯覺,骷髏面人的御主和會制造龍牙兵的御主,一定是這兩人中的一個。

  「我覺得是骷髏面人御主的可能性更大,」千繪京將屈起的手指覆在嘴唇上,儼然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畢竟是最先遇到的,而且骷髏面人也說過『人太多,不好下手』之類的話,跟蹤我們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吉爾伽美什忽然打斷:「看來你應該重新聽那雜種講一遍聖杯之戰的基本構成了。」

  「為什麼?」

  「蠢材。」

  「……」

  知道對方心情不好,千繪京也沒在意,她想了想自己剛才那番話,經過逐字逐句的排查,終於抓到了一點頭緒:「擅長隱藏氣息和探查的……難道是Assassin的御主?」

  英雄王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既然被Assassin的御主發現,那我的私人信息一定很快就會被查出來,趁現在在地獄裡,他們沒辦法接近我,我得快點想出個對策。」

  還是那句話,她在明敵在暗,就算知道了對方的職介也沒用,所謂的對策是指在對方有所行動後,根據具體行動制定出的反擊計劃,Assassin的御主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實際性的動作,只是處於偵查階段,相反的,會制造龍牙兵的那位……

  「Archer!」

  千繪京微微提高的聲調令吉爾伽美什下意識地將視線轉移過來,隨後,她望向他,平淡的聲音難以掩飾因為靈光一閃而帶來的興奮感:「我知道該從哪兒切入了。」

  說罷,她走到吉爾伽美什面前,注視著那雙透著些許慍怒的紅眸,說道:「Assassin雖然沒有動作,但今天出現的那只英靈有,她在正面刺探我的同時也暴露了自己,她會找到這裡,說明她對我的行蹤很是了解,但在此之前我除了Assassin的御主外沒有感受到任何魔術師的氣息,所以她的行動和她的御主沒有任何關系,這樣的話至少可以推測出三點,一,她的御主放任她,對聖杯之戰完全不感興趣,二,她和御主的相處不和睦,隨時可能出現一拍兩散的情況,三,他們已經和Assassin聯手,想要合力對付外敵。」

  「然後呢,」吉爾伽美什不怎麼耐煩,但還是選擇繼續聽下去,「這三點能說明什麼?」

  千繪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幾分:「如果是第一種情況,我們就可以將大部分精力放在找到她的御主身上。」

  「哦?不是專門對付英靈?」

  「我在本丸工作時讀到過一本書,裡面有句話叫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意思是在外打仗的將軍只需要考慮該怎麼打勝仗就行,君主不能進行干涉,英靈雖然在外面做好了對付我們的准備,但御主那邊就比較危險了,雖然不排除有結界之類的東西,但御主也不能一直被關在結界裡,只要他們是正常的相處關系,後者就一定會到大街上面走動,直接催御主下手會方便很多。」

  吉爾伽美什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他走到矮幾旁邊坐下,手中不知從何時起多了個高腳杯,杯裡紅酒輕漾:「接著說。」

  「第二點就比較容易了,」千繪京跟著走過去,在他對面規規矩矩地坐下,「只要稍加挑撥,依次擊潰便可。」

  「不錯,」英雄王托起側臉,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你對第三點的難度是什麼,棘手?」

  千繪京果斷否認:「不,是最容易的。」

  她喝了口黑豆茶,繼續說明自己的判斷:「聖杯戰爭之間的合作通常意味著出賣,也許對方只是想趁你放松警惕第一時間殺掉你,也許對方只是想讓你替他清楚掉所有有競爭力的對手後再對你下手,無論是哪個,結果都不會太好。」

  說完這麼多話,喉嚨干得不行,她將黑豆茶全部飲盡,然後去拿茶壺,可還沒等指尖觸碰到茶柄,吉爾伽美什就把手伸了過來,隨著手背微側,高腳杯裡的紅酒全都倒進了千繪京的空茶杯裡。

  英雄王寶庫中的紅酒是難得一見的佳品。

  千繪京看了看杯中色澤鮮亮通透的紅酒,又看了看正在往巴比倫之門裡拿新酒壺的吉爾伽美什,試探性地低頭抿了一下。

  入口滑潤,帶著些澀味。

  香是香,但她更喜歡清酒。

  看在吉爾伽美什的面上,她忍住陌生的口感將紅酒全部灌入嘴裡,包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去,放下杯子,不出意外地瞧見了英雄王揶揄的眼神。

  「沒喝過酒?」

  「喝過清酒,」千繪京加快了往杯子裡倒茶的速度,像是生怕他又會給她倒紅酒似的,「不過只喝過一次,止水哥和宇智波鼬就再也不許我喝了。」

  「止水……」吉爾伽美什低聲重復著這個名字,原本有些不滿的表情化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就是那個沒了眼睛的男人?」

  預料之外的,沒有得到回應。

  他微微抬眸,見千繪京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茶也沒有喝,茶壺也沒有放,良久,她才說道:「以後止水哥會來眾合地獄裡幫忙,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提起眼睛的事了。」

  聞言,吉爾伽美什嘴角的笑意加深:「怎麼,你連實話都聽不得了?」

  「別人說我什麼都沒關系,瞎子也好乳臭未干也好,從小到大再難聽的話我都聽過,」千繪京神情凝重,清漠的語氣夾雜著令人無法忽略的冷冽,「但誰都不能揭止水哥的傷疤,包括你。」

  隨著話音落下,酒杯底部與桌子相碰,發出輕輕一聲悶響。

  等千繪京反應過來時,吉爾伽美什已經推開障子走了出去,她也不阻攔,只將黑豆茶喝盡,試圖把嘴裡的酒澀味都衝下去。

  障子被甩攏的那一刻,房間恢復了以往的清靜。

  陶台燈在角落裡發出淡淡幽光,與朦朧香霧交織,映染著端坐於桌邊的孤影。

  屋外,吉爾伽美什並未離開,他側過頭,斜視著倚在牆壁上的鶴丸國永,目光中充滿戲謔。

  鶴丸不為所動。

  巴比倫之門沒有出現,太刀也沒有出鞘。

  兩人嘴唇閉合,氣氛卻像是已經經過唇槍舌戰,刀槍火拼一般,火/藥味十足。

  吉爾伽美什化作金色光粒消散,過了很久,鶴丸才隔著障子說道:「主公,Archer走了。」

  裡面傳出千繪京的聲音:「進來,我有話要問你。」

  ……

  她現在一共要處理四件事情,本丸的建造,獄卒的工作,聖杯之戰以及對時政分局的反叛,無論哪一件都不能輕易完成,所以她決定在任職獄卒期間先派個人回本丸,負責從旁協助。

  「我把這個交給你,」千繪京將攜帶式時空轉移裝置放在桌子上,「過兩天你回本丸一趟,幫我收集一些跟友阪白杉有關的情報。」

  鶴丸收好轉移裝置,臉上的表情變得認真很多:「我明白了。」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對於主公的命令我只要執行就好,不必追問。」

  千繪京注視著他,心裡的不安頓時消失了大半。

  友阪白杉是個不穩定因素,但她不打算趕他走,也不打算抹殺這個人的存在。趕走友阪白杉,說不定他又會在背後捅她刀子,殺了友阪白杉,時政就會懷疑她心裡有鬼,與其如此,還不如把他一直帶在身邊時刻防範著,明面總比暗面好。

  讓鶴丸回本丸去打聽消息,正是為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對了,」她忽然又問道,「你和Archer之間的矛盾准備怎麼處理?」

  這個問題可把鶴丸難住了,他稍微皺了皺眉,眸底透著幾分尷尬:「我考慮過了,這件事情是我有錯在先,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跟Archer和解的,主公就不用擔心了。」

  千繪京點點頭,算作答應。

  眾合地獄的重建工作交由地獄太夫全權負責,作為主任,她將所有的工序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人員分配得也相當合理,發現並成功處理的安全隱患多達四十二處,危險源預控措施條例下發後,她針對眾合地獄的現實情況進行了相應的調整,再加上獄卒們齊心協力,眾合地獄的修復進度是目前所有分域中最快的。

  「辛苦你們了,小千,」阿香望著正在屋頂上幫獄卒搬木材的鶴丸說道,「明明沒有義務這麼做,但鶴丸先生比任何人都干得賣力呢。」

  千繪京在「居民住房19號」的文字後面打了個勾,然後順著阿香的視線看過去:「嗯,是挺努力的。」

  「語氣太過輕描淡寫了。」

  「為地獄添一份力是應該的,長官不需要放在心上,」說完,她轉身走向旁邊的麻惠,「待會兒把施工方案和開工報告拿給我看看。」

  麻惠看了眼阿香,見對方沒有異議後才應道:「好,我把這些圖紙整理清楚了再拿給你。」

  千繪京現在已經成為大家公認的第二副官了。

  復原工作采取的是半天換班制,但這其中不包括負責指揮的阿香和千繪京,所以等她們完成手上的事情,時鐘已經指向了晚上十點。

  「今天過得很充實啊,」鶴丸將雙臂枕在後腦勺上,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跟千繪京聊天,「但我覺得照這個進度下去的話可能沒辦法繼續容納新來的亡者,就算是分批關在臨時監獄裡也撐不了多久……」

  由於前幾天的從者奇襲事件,晚上已經很少有居民出來逛街,好多鋪子都提前打烊了,只剩下幾所茶屋散發著零星的光,除了微風輕掃,基本上聽不見半點雜音。

  恍若一池波瀾不驚的靜水,在夜晚中靜靜地沉睡。

  千繪京逐漸停住腳步。

  「你感覺到了嗎,」她輕聲說道,「這裡的空氣流動似乎和剛才的不太一樣。」

  鶴丸屏住呼吸,視線在四周來回掃動:「啊……流動速度加快了。」

  就像是有龐然大物在吸氣一般。

  地獄裡的天色本就陰沉,現在連花街的燈籠都被砸了,更是烏漆墨黑什麼都分不清,千繪京只能憑感覺找過去,等好不容易找到空間出現異樣的地方時,她連自己的手和腳都看不見了。

  就在這時,一道火光迸發,憑借著微亮的火星照明了千繪京的視野。

  轉過頭,見鶴丸正拿著一個火折子,緩緩地向周邊照去。

  「你從哪兒找來的?」

  「今天幫鬼熊大叔修屋頂,他送我的,」鶴丸解釋道,「說是夜路不好走,讓我有個能照明的東西。」

  在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後,他將火折子遞給了千繪京,千繪京接過,趁火星滅掉之前仔細探查起眼前的異樣。

  沒有龍牙兵,沒有從者,可是……

  她伸出手,在虛空中慢慢試探了一會兒……

  感覺有什麼東西裂開了。

  「不能碰。」

  低沉的男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千繪京的手指微微一頓,火星子也因此忽明忽暗了幾秒鐘。

  只見鬼燈從不遠處走來,表情是一如往常的嚴肅,而他腳邊正跟著一條雪白的狗,那條狗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忽然越過鬼燈和鶴丸跑到千繪京面前,尾巴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見你!」

  鶴丸略顯疑惑:「你認識主公?」

  「當然認識了,」小白圍著千繪京繞了兩圈,說道,「上次我一不小心掉進屎泥處了,還是她用自己的圍巾幫我擦干淨的。」

  去八寒地獄探望宇智波止水之前,千繪京路過一個不知名的服役場時看見了一條渾身沾滿污物的小狗,她沒多想,直接取下圍巾幫它擦干淨,然後才去跟吉爾伽美什他們會合,否則她也不會被八寒地獄裡的風雪凍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原來如此,」鶴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還以為是主公忘記帶了呢。」

  鬼燈和鶴丸是同樣的想法,末了,前者看向正在撫摸小白的千繪京,森冷的目光中摻雜著一絲贊許之色:「已經十點了,還在忙修復工作的事嗎?」

  千繪京站起身,回答道:「不,只是在走路的時候發現這裡有些不對勁,特地趕來看看。」

  對此,鬼燈並沒有表現出詫異,他頗為從容地拿起燈籠照了照,比火折子更加明亮的光最後停在了靠左邊一些的虛空處,那裡有一條微不可見的細縫,不認真看根本看不出來:「兩年前閻魔廳附近也有這麼一條縫隙,隨著時間流逝,那條縫隙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了一個可容三個成年人通過的巨型裂口。」

  「那邊的冥界管理人將其稱之為,陰界裂縫。」


第032章

  鬼燈最近幾天一直在尋找這樣的空間縫隙,試圖將它補合,防止擴大成陰界裂縫。

  得知這點,千繪京問道:「空間可以通過一個人的力量修復嗎?」

  時之政府以前出現過空間破損的例子,據說是時間溯行軍組織了一場大型侵略,時政出動了五十隊審神者前去平息混亂,犧牲人數和付喪神數量加起來多達八百以上,最後回來的只有兩個人,可即便是付出了這麼慘重的代價,破損的空間也只是暫時合攏而已,時政會定期派人去檢查。

  鬼燈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自然知道千繪京究竟想問什麼,於是微微搖頭,道:「這條縫隙和時空甬道裡的縫隙不同,換句話說,就是通往的世界性質不一樣。」

  聞言,小白歪了歪腦袋:「我聽不懂哎……」

  「嗯……」鬼燈略加思考,「一個是正常世界的時空,一個是平行世界的時空,所以補合的方法也有區別,這麼解釋能懂嗎?」

  小白用力點頭,話語間透著相當明顯的自豪感:「懂了!」

  千繪京見對方沒有讓她摻和進來的意思,便不再多問,只道:「那我們就先走了,鬼燈大人。」

  鬼燈「嗯」了一聲。

  除了歷史自我修復能力之外,時政大多數時候都是讓審神者帶著付喪神去保護歷史,提前為空間增添一道保護屏障,畢竟歷史出現的錯誤太多,會在一定情況下造成空間扭曲,形成空間斷層,時間也會錯亂,受到更嚴重的破壞。而這條陰界裂縫只會對時空之間的互聯性造成影響,讓兩個原本沒有什麼的關聯的世界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聯系在一起,危害比前者要小得多。

  自從兩年前的那場時空戰結束後,這種陰界裂縫就會時不時地冒出來一些,補上了這條出現那條,補上了那條這條又裂開了,所以鬼燈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帶小白來巡查地獄分域,借助動物的直覺快點完成修復工作。

  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鬼燈拿出另一位閻魔大人交給他的符紙,正准備貼到縫隙上去,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千繪京去世的那天剛好也在兩年前。

  他查過她的檔案,據檔案室的管理人員說,千繪京去世的時候只有十三歲,而時政高層與亡者的契約通常都是在死亡當天簽訂的,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可現在的千繪京已經十五歲了,中間那兩年她在哪兒?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貼符的動作,隨後看向千繪京的背影,想叫住她問一問,誰知就在這時,陰界裂縫四周突然爆出了數不盡的細碎裂痕,還沒來得及細看,這些裂痕又急速擴大化,隨著一聲尖銳的脆響,虛空就像鏡子一般全部炸碎開來,露出了裡面的深紫色甬道。

  剎那間,氣流翻卷,堆在兩旁的廢棄物全被卷上了天空。

  「啊啊啊啊,鬼燈大人!!!」

  千繪京趕緊回頭,可視野裡已經沒了鬼燈的身影,只剩下小白在拼命地往這邊挪動,它壓著身體,爪子死扣在土地裡,生生劃出四道爪痕。擴大化的陰界裂縫牽引力太過強大,它被風刮得睜不開眼睛,快被扯裂的嘴皮向後翻起,露出裡面緊咬的白牙。

  尾巴已經被裂縫吞進去了一半。

  千繪京想把它拽出來,結果剛轉過身,那些氣流就跟瘋了一樣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繼而急速拽攏,劇烈呼嘯的風以翻江倒海之勢朝陰界裂縫裡鑽去。

  突如其來的意外狠狠抽過她的神經。

  「這什麼鬼東西?!」

  腳底脫離地面,視線在天旋地轉。

  她咬緊牙關,企圖抓住什麼來穩住她即將被吞噬進去的身體,豈料這氣流比想像中的更加猛烈纏人,她現在就像是一粒鐵粉,身後的裂縫則是巨大的磁鐵,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她和那些廢棄物一起吸進肚裡!

  可惡——

  就在雙腳被狂亂的風暴絞住的瞬間,一股更為堅定的力量拽住了她的手臂。

  鶴丸將太刀狠狠插在地裡,只露出一截刀柄,他一手拖拽千繪京,一手緊握刀柄,身體幾乎被狂風拉扯成了一條直線。他皺緊眉頭,大喝:「別松手!」

  混亂不堪的視野中,千繪京只能看見區別於夜晚的那團白影。

  鶴丸背對她,正在瘋狂的氣流中逆行。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力量,千繪京強壓下心底的慌亂,逼迫自己不去聽灌入耳中的凌厲風聲,反手抓住鶴丸的手腕,兩人的力道都大得可怕。

  這一刻,連睜開眼睛看對方一眼都變得異常艱難。

  在與暴風的反抗中,慢慢地,千繪京的雙腳被抽出了一點點,但這並不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下一秒,風力猛地加強,發怒般地重新把千繪京拽回來,下半身的皮肉驟然繃緊,幾乎快要被撕裂。

  終於,時空的風間斷層爆發出最強大的威力,將反抗它的所有東西都吞噬殆盡。

  他們徹底陷入了昏迷。

  待風暴平息下來,彌漫在空氣中的只有一股濃郁而古怪的香味。

  不知過了多久,千繪京才從混沌一片的世界中脫離出來。

  骨架子都快被摔爛了。

  她撐著手臂,憑借強悍到變態的意志力坐起身來,一睜開眼,便是沒有繃帶阻擋著的清晰世界。

  ……繃帶呢?

  瞳孔與空氣接觸,還有一絲絲痛感,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嚴重,但對於已經習慣了繃帶的她而言是相當的難受。

  然而,就在千繪京四處尋找著布條之類的物件時,她忽然發現眼前的場景和記憶中的地獄根本不一樣——無邊無際的彼岸花花海,除了灰蒙蒙的天空,就只剩下這望不見盡頭的紅。

  很美,也很詭異。

  鮮亮的色彩比血更耀眼,比火更熱烈,浮躍在花海上方的點點碎光仿佛情人間的眼波流動,蓄積著融化不開的深情愛意,觸手可及,卻又無比遙遠。

  遮眼繃帶被狂化的氣流切割成無數布條,正零零散散地掛在針形花瓣上,千繪京沉默了一陣,然後從地上撿起一塊不知道干什麼用的黑麻布,用苦無扎了兩個小孔,剛好能對上眼睛。

  她剛把這塊麻布蓋在臉上,花海裡便傳出了悉悉索索的動靜,三秒鐘後,鶴丸從裡面探出身來,雪白的裝扮在彼岸花叢中特別搶眼。

  他環視四周,神情有些錯愕,顯然是對這番詭異的美景感到不可思議,隨後,他的視線鎖定在了千繪京身上。

  鶴丸朝這邊招手。

  沒過多久,小白憑著敏銳的嗅覺找到了他們,鬼燈也沒有落在太遠的地方,他身形高大頎長,一站起來就很容易被發現,三人一犬重新聚集在一起,開始討論現狀。

  鬼燈托著下顎,道:「我曾經進過一次陰界裂縫,但沒有見過這片彼岸花海。」

  「彼岸花……」鶴丸思索良久,忽然眼睛一亮,「既然閻魔廳附近的陰界裂縫通往冥界,眾合地獄離閻魔廳不遠,那也應該在冥界的範圍內才對,彼岸花生長在黃泉路,黃泉路又通往冥界,只要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找到冥界管理人把我們送回去吧。」

  小白立刻表示贊同:「這個主意好!」

  陰界裂縫已經消失,他們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應該行得通,」鬼燈純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少有的焦灼,「沒想到裂縫的影響會這麼嚴重……」

  末了,他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千繪京呢?」

  聽到這話,鶴丸下意識地往剛才過來的方向看去,見千繪京正背對著他們,站在花海裡出神。

  「主公,」他撥開兩旁的彼岸花,大聲說道,「我們要出發了!」

  沒有回應。

  千繪京已經聽不見了。

  映在她瞳孔中,占據著她思維的,只有掩藏於花海深處的那道倩影。

  那是個很美麗的女人。

  黑發如瀑,容貌艷麗,左眼似有紅色火焰徐徐飄動,她身體浮空,被一圈符紙和幽美花叢環繞著,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鬼魅般的嬌嬈氣息。女人早已注意到了這幾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但她並未像以前一樣召喚出血之花海,只頗有興致地注視著,看他們究竟想干什麼。

  直到與千繪京的目光對上。

  她拿著命燭盞的手微微一頓。

  「……千繪京?」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千繪京聽不清楚女人在說什麼,但後者的嘴唇剛剛閉合,她便覺得腦袋一片嗡鳴,似乎有東西在裡面亂攪,鶴丸剛好站在旁邊,見她身形不穩,趕忙扶住,問道:「主公,你怎麼了?!」

  焦急的語氣喚不回千繪京的神智。

  她來過這裡,也見過這個女人,轉瞬間,腦海中有無數的畫面在肆意橫行。

  『你也是異世界的亡者?』

  『應該吧……』

  『最近來冥界的異世界亡者可真多啊,都想成為我的花泥嗎?』

  『如果你希望的話。』

  女人充滿魅惑力的危險話語縈繞在耳邊不肯離去,包裹住記憶的外衣,正在一點點剝離。

  千繪京回憶起了自己的死亡,狼狽不堪,渾身是血,那一年,她十三歲。

  良久,她又回憶起了自己的復生,皮肉完整,沒有傷痕,那一年,她十五歲。

  還差了點什麼。

  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她必須要記起來。

  與此同時,地面傳來劇烈震動,原本平整的泥土猛地裂開一條長縫,裂紋擴散得極快,還沒等眾人回神,他們已隨著塌陷的土地往下墜落……


第033章

  今天的吉爾伽美什也很愜意。

  他身著一襲機車裝,站在枯樹樹枝上,微闔的眼透出一絲慵懶。

  這幾天他將地獄逛了個遍,雖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有趣,但也算是別有一番風味,勉強能入眼。

  受災後的地獄處處狼藉,他卻抱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態四處觀賞,千繪京也沒有多加勸阻,隨他去哪裡,只要能在有急事的時候找到人就可以了,對於這樣的做法,吉爾伽美什非常受用。

  天上地下皆為王之領土,他作為最古老的英雄王,自然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受半點拘束。

  提到千繪京,英雄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些許。

  雖然她猜出Assassin的職介是經過他提點的,但隨後居然只憑一些蛛絲馬跡就能分析出第四位英靈和御主的相處情況,並據此想出了簡單的策略,特別是那句俗話,叫做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吉爾伽美什低笑兩聲,笑聲中帶著相當明顯的愉悅。

  最開始見面時還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小姑娘,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才發現這個小姑娘不僅不普通,從某種角度上來講甚至比那些精於算計的成年人更可怕,還發誓要對自己的上級和未婚夫復仇,就在他認為這已經是千繪京全部的秘密時,鬼燈又告訴他千繪京是半人半鬼的體質,在承擔著維護歷史重任的同時還兼職地獄獄卒。

  照這個情勢來看,她恐怕是想坐上時政統治者的位置,獨自掌握時空。

  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究竟還能為他帶來多大的驚喜?

  吉爾伽美什勾著唇,稍稍昂頭,正想將紅酒全部送入口中,突然,驚喜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團白花花的肉「啪嘰」一聲砸在了他的俊臉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耳邊又響起了一陣陣令人膽戰心驚的尖叫聲。

  吉爾伽美什將趴在他臉上那團超重的肉拎起來,見是一條白犬,挑了挑眉,略感不快地說道:「小畜生,你膽子還真……」

  話音未落,他便看見不遠處唰地落下了一道黑影,多虧瑞馬特寧孫給了自家兒子天生的好視力,在黑影與英雄王的目光持同一水平線時,後者忽然發現,那不正是善於給他制造樂子的宇智波千繪京嗎?

  就在吉爾伽美什覺得這姑娘可能是中了定期一飛的魔咒,打算辛苦辛苦施以援手的時候,另一道殘影倏地竄了過去,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奔向千繪京即將落下的位置,可時間太緊迫,就算在腿上綁火箭都沒辦法立刻趕到,千鈞一發之際,那道殘影直接奮力一蹬,借用自己的身高彌補了距離的不足,將千繪京勉強接住。

  他自己則因為慣性狠狠滾了幾圈,腦袋險些扎進木材場裡。

  鶴丸國永……

  吉爾伽美什把剛拿出一小截的王之御座收回寶庫,末了,他抬起頭,見天空不知從何時起裂開了一條縫隙,片刻後,縫隙閉合,一切恢復原狀。

  猩紅色的眼眸微微斂起。

  山坡下,躺在鶴丸臂彎間的千繪京神智還沒完全清醒。

  似乎是受到陰界裂縫的影響,千繪京體內的靈力出現了異常,接下來的幾天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審查報告時偶爾還會出現重影,阿香勸她休息,但她沒答應,每天依然堅持著看完自己職責範圍內的文件,阿香對此頗為苦惱,鬼燈也無可奈何,畢竟他自己也是一個以事業為重的工作狂,對千繪京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還有些理解。

  所幸千繪京並不是孤身一人,出事之後,原本喜歡去等活地獄逗動物玩的鶴丸已經很少再出門,千繪京批改文件,他就在旁邊坐著看雜志,安安靜靜的不發出半點聲音,千繪京需要買東西,他就把購物清單寫下來飛奔著去商鋪,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就能把東西一件不落地買回來。吉爾伽美什也相應地減少了外出次數,雖然還是時常看不見人,但待在房間裡的頻率比以前高了不少,偶爾還會主動對千繪京說兩句話,看看她死了沒有。

  當然,語氣和說話內容都算不上體貼,甚至還帶著點嘲諷意味。

  千繪京並不在意。

  又過了幾天,趁她在內室休息,房間裡的兩個男人聊起了有關陰界裂縫的事。

  「說來也奇怪,主公當時就站在花海裡,看著遠處發呆,」鶴丸盤腿坐在矮幾前,有些不解地描述著當時的情況,「我順著她的視線往前面望,似乎掃到了一個人影,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往花海裡一竄,地面就開始塌陷,我們從天上掉回地獄了。」

  這倆人能平安無事地待在同一屋檐下簡直就是個奇跡。

  吉爾伽美什先是照例露出不屑的笑容,然後才回應道:「這次地獄之旅可真是令人意外,連本王都猜不到事情的發展方向了。」

  鶴丸皺了皺眉:「我在跟你討論主公生病的原因。」

  「本王對那個不感興趣,而且本王也不覺得千繪京會因此受到什麼影響。」

  「主公表面上看起來沒問題,但作為付喪神,我能感覺到她體內的靈力流動變得混亂了。」

  他知道千繪京在硬撐,同時也知道千繪京不喜歡別人干涉她的工作,所以這段時間以來只是在旁邊幫襯著,能讓她減少一些壓力,可慢慢地,千繪京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臉色越來越蒼白,要不是其他同伴不在,鶴丸也不會找吉爾伽美什商量這件事情。

  但英雄王明顯不太上心。

  「你以為你有跟本王商量事情的資格了?」吉爾伽美什冷笑道,「本王可不會像你一樣,白天照看那蠢材,晚上回你們那個叫做本丸的地方,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又過來,雖然不知道你去干什麼,但八成是幫她處理工作之類的吧,怎麼,你覺得本王也有你那份閑心?」

  鶴丸早已料到他會冷嘲熱諷,所以並未動怒,只說:「主公倒下之後你在聖杯戰爭中就輸了一半了。」

  「什麼意思?」

  「我不認為有人會比主公更出色。」

  「呵,她出色的話,以前還需要你們處處保護?」

  「那是因為我對她的實力不了解,總把她當小女孩對待,」鶴丸認真的神情從談話開始的那一刻就沒有變過,「你只是單純地想諷刺我而已,其實你自己心裡最清楚,還有誰比主公更適合當你的御主,洛西嗎?」

  那個滿臉柔弱,風一吹就會倒的改造人。

  聽到洛西的名字,吉爾伽美什眼中的輕慢更甚,他環起雙臂,語氣不由得低沉幾分:「你這雜種……」

  付喪神和英靈的對話充滿硝煙味,每個字都像刀尖一般,帶著勢必要讓對方無話可說的氣勢。

  就在氣氛緊繃起來的瞬間,障子外傳來了小白的高呼聲:「打擾了,千繪京大人在嗎?」

  千繪京出事這幾天,除了阿香,鬼燈,就只有小白和金·富力士來的次數最多,鶴丸以為這次還是他們,所以沒有任何猶豫地打開了障子,結果剛一抬眸,就看見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男人。

  黑發,團子鼻,眼睛纏著繃帶,頭上還戴著跟千繪京一樣的木葉護額。

  「啊,鶴丸先生,」小白搖晃著尾巴,「我來探望千繪京大人啦。」

  鶴丸蹲下身,笑著摸了摸它的頭,隨後看向那男人,問道:「先生,你也是來探望主公的嗎?」

  聽到他的話,小白搶在男人前面,十分熱情地介紹道:「這位是來自八寒地獄的宇智波止水大人,據說是千繪京大人以前的好朋友哦!」

  八寒地獄的朋友?

  對了,他上次只是在那裡挨了一整天的凍,沒有和宇智波止水正式見面。

  想到這兒,鶴丸站直身體,朝止水伸出手:「初次見面,止水先生,我是千繪京主公的家臣,鶴丸國永。」

  止水面帶溫和的笑意,將手伸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不過要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找准位置實在有些困難,那只溫暖寬厚的手掌移動得相當緩慢,還左右試探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和鶴丸握上。

  就這樣,還是鶴丸主動把手遞過去的結果。

  原來和主公的近視不一樣嗎……

  他沒有提及止水的眼睛的事,只側過身,給後者和小白騰了一條道:「進來說話吧,我去給你們倒茶。」

  進屋後,小白一眼就望見了吉爾伽美什,神情倨傲,眉眼張揚,嚇得它趕緊躲到了止水身後,止水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他早已和這位英雄王接觸過,就算看不見具體的模樣,也熟悉了對方那極具壓迫力的氣場,於是護在小白身前,禮貌問候道:「Archer先生,別來無恙。」

  吉爾伽美什閉上雙目,盡管嘴角噙著笑,但沉緩的嗓音盡顯冷淡:「客套話就免了。」

  「啊,也是呢,」止水轉而問鶴丸,「請問千繪京在哪所房間裡?」

  鶴丸朝左邊的隔間微抬下顎。

  此時,千繪京還睡得很沉。

  內室的裝修很簡單,牆壁上貼著帶紋理的米色壁紙,拉窗邊的月夜白梅風鈴隨風輕晃,發出清脆的悅耳聲響,襯得放在下方的常青植物更加清爽宜人,多余的東西都收在壁櫥裡,沒有半點局促的感覺。

  千繪京靜靜地躺在疊席上,呼吸均勻,略顯沉重。

  止水拎著食盒,站在障子邊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面向小白和鶴丸,說道:「我先跟她單獨說會兒話。」

  下一秒,他就直接把障子合上了。

  似乎是怕踩到千繪京,他行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最後用手探了探,覺得這個位置離千繪京最近,又不至於貼得太緊密,才緩身坐下。

  說是要跟千繪京單獨談談,可過了好一陣子他都沒有動靜,只端坐著,等千繪京自己醒來。

  半個小時之後,席上之人的呼吸頻率變了。

  「止水哥?」

  千繪京像是不怎麼相信似的,話語中透著些許遲疑。

  「你最近的狀態很糟糕,」止水終於出聲,「換做平常,房間裡多了一個人你是可以立刻察覺到的。」

  千繪京的頭腦昏昏脹脹,看什麼都不真實,她只好快速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的神智清醒些,隨之緩緩坐起,並將疊放在旁邊的外衣披上:「抱歉……」

  止水無奈地笑道:「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我應該在第一時間迎接你。」

  「都這麼些年了,你和我之間還需要在意這些細節?」他將食盒打開,一股熱乎乎的飯菜香味迅速溢了出來,「阿香說你最近沒什麼食欲,所以我特地按照你以前喜歡的食材做了份便當,如果再沒有食欲,我就只能把你帶去醫院了。」

  食盒被飯菜分隔成了兩等份,右邊是軟硬適中的米飯,米飯上還擺著一朵胡蘿蔔花,左邊則是澆了燒肉汁的燒豆腐,紅豆白玉團子和少量炒面。

  止水剛把食盒蓋子放好,便感覺手裡一空,緊接著耳邊就響起了很輕微的嚼蘿蔔的聲音,他怔愣片刻,臉上不自覺地浮現起一層笑意。

  幸好,他的千繪京還沒有變。

  睡了大半天,肚子早就空了,就算沒有食欲,也要強迫自己吃一些東西保證身體機能的正常運作,更何況這份便當是止水親手做的,很快,千繪京就將飯菜搜刮得干干淨淨,她幫止水把食盒重新裝好,說道:「我吃完了。」

  「我知道。」

  「還用去醫院嗎?」

  「不用,」止水說,「只要能按時進餐睡覺,我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話音剛落,他便從懷裡拿出一張照片,待千繪京接過後,提著空食盒站起身來,看樣子是准備走了:「這是你拜托小白要的源義經公的照片,收好。」

  千繪京攥著照片,話語間的情緒有些復雜:「這麼快就要走了?」

  「鬼燈大人讓我到八大地獄幫工,我特地請了半天的假來看你,時間已經快到了,」止水的表情並沒有改變,只是如暖陽般溫朗的聲音稍微放緩了些許,似乎是在勸慰,「我幫工的地方離眾合地獄不遠,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說罷,他又囑咐了幾句要好好休息,不要太過勉強之類的話,就在即將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千繪京忽然張開手臂,非常難為情地低聲道:「那個……能像小時候一樣抱抱再走嗎?」

  她馬上就要回到異世界參加聖杯之戰,恐怕以後很難再和這個亦師,亦友,亦兄長的男人見面了。

  止水停住腳步,腦海中浮現起了千繪京滿臉通紅,目光閃躲,深埋著頭不敢看他的畫面,記憶仿佛回到當年,宇智波一族尚在,族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純粹的笑容,他的寫輪眼完好無損,千繪京也沒有時刻拒人於千裡之外,心裡一暖,當即單膝跪地,不帶任何遲疑地將千繪京擁入懷裡……

  「哇啊!!!」

  一陣驚呼伴隨著障子被猛然分開的響聲傳來,鶴丸和小白同時跌在地上,顯然是偷聽已久,在最關鍵的時刻按捺不住衝動了一下子。

  吉爾伽美什站在障子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著千繪京。

  千繪京:「……」

  丟人丟大發了。


第034章

  面對突然其來的窘迫,千繪京趕緊將臉埋在止水的頸窩間,滾燙的溫度將對方的皮膚都染成了粉紅色,對此,止水只是笑著拍了拍她的背,明朗的聲線不帶半分尷尬:「哈哈哈,我把你從小抱到大的,害什麼羞?」

  千繪京悶悶地「唔」了一聲,不說話。

  「好了,我該走了,」片刻後,止水松開胳膊,「以後再來看你。」

  就在他放手的瞬間,千繪京迅速縮進被窩裡,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繭,無論如何都不肯出來。

  止水站起身,明明看不見,卻還是能准確地走出裡室,末了,他停在走廊上,不大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沉穩有力:「她就交給你們了,鶴丸先生,Archer先生。」

  這個時候,鶴丸正坐在地上揉自己被撞疼了的臉,聽到止水的話,他不由得頓了頓,琥珀色眼中流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啊,我會照顧好主公的。」

  吉爾伽美什沉默著,沒有作出明確答復。

  待止水的身影消失後,小白才想起自己是來干什麼的,但經過剛才的插曲它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只能隔著被子問候千繪京一聲,然後繞開吉爾伽美什追止水去了。

  「那個,主公……」鶴丸走到被子旁邊蹲下,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出來吧,裡面挺悶的。」

  良久,被子裡終於傳出一句聽似淡漠,實則滿含羞憤的話:「把文件全部搬到屋裡來,沒有重要的事別打擾我。」

  鶴丸頗為無奈地笑了笑:「好。」

  雖然千繪京一直將止水稱為「哥哥」,止水也只是把她當成後輩,兩人不會產生什麼曖昧的情愫,但他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些在意啊……

  按照千繪京的吩咐,鶴丸將矮幾,坐墊和文件都搬去了裡室,一日三餐准時送達,除了如廁之外,基本上沒見前者出來過,他原本以為她還在害羞,可通過送餐時的仔細觀察,他發現千繪京已經完全不在意那件事情了,而且臉色也比以前紅潤了不少,批改文件時很少再出現手抖的情況,想來,應該是靈力的運轉變得正常了。

  千繪京的問題解決後,鶴丸總算能放心去處理友阪白杉的事,和往常一樣,晚上回本丸收集情報,白天回地獄照顧千繪京的飲食起居,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買買食物拿拿東西,但只要能幫上千繪京的忙,他就已經很高興了。

  但這樣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繼英靈奇襲,陰界裂縫之後,千繪京迎來了第三次意外。

  也是最嚴重的一次。

  鬼燈要去現世出差,順便拜訪各大陰陽師家族的後裔,詢問陰界裂縫的事,估計要耽誤很長時間,但這一去輔佐官的工作就得落下不少,因此,他特地邀請同以事業為主,辦公效率最高的千繪京暫代輔佐官一職。

  「辛苦你了,」臨走前,他看著千繪京,把狼牙棒對准了坐在審判席上的閻魔大王,「請務必動用你最殘暴的忍術,讓他元氣滿滿地工作下去吧。」

  千繪京:「……」

  閻魔大王:「……」

  暫代輔佐官之職後,千繪京原本就很滿當的日程變得更加緊湊了起來,每天和不同的亡者打交道,幫閻魔大王交還檔案,處理雜物,以及給院子裡那群魔性的金魚草澆水,考慮到小姑娘太辛苦,閻魔大王特地安排她去叫喚地獄視察,打著辦公事的幌子,讓她去跟在叫喚地獄幫工的宇智波止水見一面,聊聊天輕松一下。

  千繪京和鬼燈不同,雖然知道閻魔大王是老好人的性格,審判亡者的威嚴不夠,而且經常會趁輔佐官不在的時候偷懶休息,但她沒辦法對上級動用暴力,只能答應了。

  誰知在半路上,唐瓜忽然跑過來,火急火燎地叫住她:「大人,閻魔大王讓您趕快回去一趟!」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耳邊一陣風,再抬起頭時,眼前早已沒了千繪京的身影。

  閻魔大王從來沒這麼著急地叫她回去過,一定是遇上了什麼無法輕易解決的麻煩。

  但事實遠遠不止這麼簡單。

  回到閻魔廳後,閻魔大王滿臉的焦慮,看見千繪京,他猶豫了好一陣,才指著大廳裡的亡者說道:「你把他帶到淨玻璃鏡前。」

  閻魔廳裡擺放著一面淨玻璃寶鏡,能照出亡者在現世的所作所為。

  新來的亡者對地獄倍感恐慌,可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千繪京的一瞬間他眼中的恐懼加劇了,千繪京認為這或許只是亡者對輔佐官的正常反應,沒有多管,只把他帶到淨玻璃鏡前,插上電源,按照閻魔大王指示的時間不斷按動遙控器。

  「倒回到兩年前,」閻魔大王的語氣聽起來比平常要沉悶許多,「對,差不多就是這裡,再前進五分鐘左右。」

  當畫面轉到指定時間的那一刻,千繪京手一緊,哢嚓一聲,遙控器被捏得粉碎。

  隨著電波紋的消失,鏡子裡赫然出現了一座樹林。

  千繪京記得很清楚,自己被追殺的地點,正是這座樹林。

  她低下頭,扳過亡者的肩膀,神情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平靜:「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我不知道……」後者瘋狂搖頭,「我只是路過的浪忍而已……」

  千繪京將他扔到一邊,自己站在淨玻璃鏡前,緊盯著從裡面閃過的所有畫面——

  那名同樣戴著狸貓面具的男忍者破解她的幻術後,迅速補上了一記土流波,從地底噴湧而出的強烈衝擊力將她擊暈,漫天塵土之中,男忍者拿著忍刀向她一步步逼近,就在刀刃即將落下之際,她忽然睜開眼睛,猩紅的寫輪眼中有勾玉轉動,男忍者一時沒有防備,竟下意識地怔愣了一秒,見狀,她使出全身的力氣,趁機拔出原本刺在她腹部上的苦無,朝男忍者的脖子狠狠砍去。

  回光返照並不意味著能奪下最終勝利。

  他們兩人將對方同時逼入絕境之後,同時倒下。

  千繪京的心髒猛跳了一拍。

  也就是說,在和男忍者同歸於盡之前,寫輪眼還在,並且還能正常發動幻術。

  那她的寫輪眼究竟是怎麼沒的?

  正當她手心攥著汗,要繼續往下看時,淨玻璃突然迸出一片血色,電波紋閃動,只聽得「呲呲」一陣輕響,又變成了普通的鏡子。

  「之後就沒有關於你的畫面了,」閻魔大王蹙起眉頭,有些擔心地看著千繪京的背影,「我覺得這可能是你最在意的事情,所以就讓唐瓜提前把你叫回來了。」

  見對方沒有反應,他忙道:「小千啊,今天的工作差不多結束了,要不你……」

  「沒關系。」

  說完這三個字後,良久,千繪京微微轉頭,露出一部分側臉。

  她的頭向後仰著,下顎抬起,頸脖線條被迫拉伸,仿佛隨時要崩斷一般。

  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過去,都是非常的詭異。

  「多謝您的好意,」清冷之下有暗潮在湧動。

  「但這並不會影響我的工作。」

  閻魔大王被她陰沉的氣息震得渾身一哆嗦,隨後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那,那就好。」

  千繪京還不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對的,她需要證據。

  證明……時政跟這件事情有關的證據。

  在鬼燈出差的這一個月裡,千繪京把輔佐官的工作做得幾乎完美,她本身就有當副手的經驗,加上學東西快,閻魔大王很快就松懈下來,不僅養成了把堆積如山的文件書分開三份交給千繪京處理的習慣,還忘記了那天淨玻璃鏡的事,他原本還心懷忐忑,想讓鬼燈快點回來,豈料千繪京的情緒穩定速度超乎他的想像,完全沒有要將生前的煩惱帶到死後的工作中的打算。

  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忍者,貴在忍。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當舊的日歷被撕下來時,千繪京的第一段獄卒生涯也就結束了。

  臨走前,有很多人都來送行,久不露面的地獄太夫也在其中。

  「這段時間眾合地獄多虧你了,」她身穿華麗服飾,將繡著繁復花紋的紅底御守放在千繪京手中,「麻惠她們每人都對御守說了一句祝福語,算是大家的心意。」

  阿香微笑道:「太夫大人的祝福語是讓小千越長越漂亮對吧?」

  地獄太夫看了她一眼,眉目間滿是淡然:「畢竟還是個孩子,我一時想不到其他的祝福。」

  「嘛,也是呢。」

  除了眾合地獄的上級同事之外,小白和它的動物同事也聚在周圍,千繪京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唯有接過大家的禮物,一一道謝,然後轉身走向鶴丸和吉爾伽美什站著的地方。

  攜帶式時空轉移裝置,啟動。

  ……

  「干杯!」

  十位付喪神聚集在改裝之後的裡室內,臉上的笑容明朗而燦爛。

  「哈哈哈,」三日月手執半杯清茶,神態悠閑,「山姥切不太愛說話呢。」

  聞言,山姥切將鬥篷往下扯了扯,試圖擋住自己略顯尷尬的表情。

  「不要這麼拘束嘛,」鯰尾將剛做好的丸子放在餐布上面,「難得主公不在,我們要把山姥切先生和螢丸的歡迎會辦得更隆重些。」

  旁邊的長谷部微微挑眉:「這樣對主公太不尊重了,鯰尾。」

  「啊……不不不,我不是說主公不好,只是主公平常那麼嚴格,如果要辦歡迎會什麼的,應該會打擾到她工作然後被罰寫檢討吧……」

  「主公嚴格點也是好事,和我們同期建立的本丸,雖然付喪神的數量相對多些,但各種資源的調配和資金周轉率絕對是我們比較合理,就算主公在外遠征,也不忘熬夜制定出陣表和內番表,審神者該做的工作一樣都沒落下,要是我們還不知足,趁主公不在就妄加議論的話,不會覺得太失禮了嗎?」

  「我,我知道了……」

  山姥切默默聽著,半晌,抬頭看向一臉輕松的三日月宗近,眸底透出些許好奇:「主公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三日月放下茶杯,稍微思索片刻,道:「正如鯰尾和長谷部說的那樣,是個嚴厲,認真,對工作極其負責,同時也很護短的人。」

  「護短?」

  「啊,」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友阪白杉第一次來本丸時的場景,「如果相處時間太短,很難看出來呢……」

  屋外,寒風拂起細雪,為地面鋪上一層又一層白茫之色,冬景疏冷,承載了秋天的蕭瑟,背負著春意的盎然。

  屋內,充滿著足以抵御寒冷的歡聲笑語,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交雜其中,氣氛熱鬧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突然間,一陣碗碟摔落的聲音從走廊上傳來,緊接著響起了越來越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秒,前田藤四郎將障子拉開,表情既驚喜又慌張:「主,主公回來了!」


第035章

  寒風灌進屋裡,熱鬧瞬間冷卻下來,歡快的樂曲戛然而止,連說話聲都不由自主地中止了。

  站在前田身後的,是渾身沾滿細雪,頭發眉毛都掛著雪粒的宇智波千繪京。

  她氣質淡漠,幾乎與這冬季融為一體,與屋裡的歡鬧格格不入。

  秋田手一抖,盛在盤裡的蛋糕啪嘰一聲摔在了地上,他卻渾然未覺,清潤的眸子透著再也明顯不過的慌張與畏懼:「主,主公……」

  短刀們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不知道是這溫度太低,還是千繪京的氣場極具壓迫力,前田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他轉過頭,僵著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直到與其他付喪神站在一起才停下來。

  察覺到氣氛的尷尬,長谷部趕緊起身,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主公,遠征任務結束了嗎?」

  他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牽強,但千繪京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順著話茬接下去:「沒有,不過已經找到龜甲貞宗了。」

  「不愧是主公,」見話題成功被轉移,長谷部臉上的笑意稍微真實了些,他在心裡尋思片刻,然後指著山姥切說道,「主公,這是我用您賜予的靈符鍛造出來的打刀,山姥切國廣,坐在後桌上的那位是大太刀螢丸。」

  被點名的山姥切和螢丸同時站起來,向千繪京微微行了個禮。

  和前者的嚴肅認真的不同,螢丸的神色間流露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好奇,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不顧鯰尾的阻攔走到千繪京面前,問道:「主公,今天你會安排出陣名單嗎?」

  假裝沒聽到後排的付喪神在壓低嗓子叫他回去的聲音,螢丸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對方的回應。

  「今天……」

  話音未落,千繪京身邊陡然冒出一束金色光粒,離得最近的螢丸和長谷部下意識地繃緊神經,其他付喪神也趕緊回神,紛紛離開座位,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束詭異的金光。

  誰知光粒散去後,出現在眾人眼裡的是一個金發紅眸的俊朗男人,並不是時間溯行軍。只見他挑著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宇智波,你這主公當得真不錯啊。」

  說完,他環視四周,話語間的揶揄越來越濃厚:「光是站在這裡,手下的人連話都不敢講了。」

  無論是誰都聽得出這話裡的嘲弄,亂皺起眉頭,上前一步,稍微提高了些聲調爭辯道:「才不是,我們只是沒想到主公會回來得這麼突然,一時沒有准備而已!」

  「雜種的借口都是一樣的拙劣,」吉爾伽美什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加深,「究竟是不想接受她的到來,還是沒有做好接受她到來的准備,你們自己心裡不是很清楚嗎?」

  聞言,三日月溫潤而充滿疏離意味的聲音忽然傳來:「不管是哪一種,都與閣下無關吧?」

  吉爾伽美什側頭,剛好對上對方那雙看似親和的笑眸,語氣不由得低沉幾分:「本王何時允許你插嘴了?」

  「在這座本丸裡,只有主公能命令付喪神,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聽似客氣的話語卻滿含威懾之意,在雙方之間隔上了一道鴻溝。

  就在吉爾伽美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付喪神們的神情越來越凝重時,門外響起了鶴丸的聲音:「主公,我把獄卒同事們送的禮物都整理……哎哎,主公,你要去哪裡?!」

  長谷部先是愣了愣,然後轉頭掃了秋田等人一眼,越過吉爾伽美什追了出去。

  眼神中的責怪之意毫不掩飾。

  付喪神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走廊上,鶴丸趕在長谷部之前追上了千繪京腳步,後者眉宇間神色如常,嘴角下耷的弧度也一直沒有改變,只是步子邁得快了不少。見狀,他忍不住問道:「主公,是他們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嗎?」

  「沒有,」千繪京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他們說得很對。」

  剛說完,長谷部便跑了上來,忙道:「抱歉,我沒有在主公回來之前管好他們!」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是……」

  你的聲音聽起來根本不像沒事的樣子啊。

  繞過長廊,千繪京停在障子前面,背對著鶴丸和長谷部,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們去跟他們聚餐吧,別忘了帶新人參觀本丸,熟悉一下內番。」

  還沒等兩人回話,她便推開障子往裡走去,又順手合上,一時間,耳邊剩下只有一片空寂。

  她沒有繼續往前走,也沒有開燈,就這麼沉默地站著,黯淡的光線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郁之中。

  片刻後,千繪京忽然抬起手臂,將障子推出一絲縫隙,低聲說道:「長谷部,找個時間把拉門和屏風上的樣式都換成千本格子,櫻紋的太華麗了,不適合這裡。」

  長谷部和鶴丸沒有離開,他們都忍著寒風站在走廊裡,想找個機會安慰千繪京,把事情解釋清楚,聽到這句話,前者眼睛一亮,連忙答應下來,隨後遲疑著說道:「主公,你沒事吧?」

  「沒有,」千繪京用手抵著障子框,仍然只留著一丁點縫隙,不讓他們進來,「還有,鶴丸,今天你是近侍,等會兒幫我把同事給的禮……東西搬過來。」

  鶴丸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好,大概需要十分鐘。」

  障子合攏了。

  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輕柔而冰涼,落在屋檐上,院池中,逐漸化成了水。

  長谷部微微斂眸,心思沉重地問道:「十分鐘是不是太快了?」

  「對於主公而言,時間剛好,」鶴丸看著自己呼出的氣息在半空化為白煙,「她很快就能把剛才的不愉快壓在心底,開始處理工作的。」

  「壓在心底並不意味著解決,這樣只會讓審神者和付喪神之間的關系變得更糟糕。」

  「嘛,誰知道呢……」

  說出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後,鶴丸轉身走向倉庫,長谷部則無奈地輕撫額頭,朝聚會的方向走去。

  倉庫離審神者的居所不算遠,用不了十分鐘就能把東西搬過來,但鶴丸還是坐在走廊上等了一會兒,十分鐘之後,准時敲響障子框。

  「進來吧。」

  他推開障子,迎著風雪將幾個大包裹拖進來,然後將障子關上,把包裹搬到一邊,問:「主公,這些禮物……還送給秋田他們嗎?」

  千繪京一直記得要給付喪神們帶禮物的事,但藥研沒有給狐之助發禮物清單,所以她只能托同事們買了些有趣的東西,大約有上百件,帶回本丸讓他們親自挑選。

  千繪京握筆的手頓了頓,下一秒,若無其事地回答道:「先放在這兒,以後有機會再說。」

  末了,她又說:「友阪白杉的信息調查得怎麼樣了?」

  鶴丸坐到矮幾前,余光不小心掃到了夾在文件中的一張和紙,紙上字跡潦草,字符沒有順序,是打草稿用的,然而,在這些不起眼的草稿中,卻以相對工整一些的字寫著「止水」二字。

  墨跡沒有干,應該是剛寫完不久。

  千繪京想念止水了。

  他的心底湧起一股復雜的情緒,但很快,這股情緒就被壓制住了。

  正事要緊。

  「我以主公的名義分批召集其他本丸的付喪神參加晚間聚會,那些本丸的付喪神都是以前和主公同為候補審神者的同事,用『幫助作為候補審神者的主公』為理由聚在一起,不會顯得太刻意,」鶴丸將自己收集情報的方法說了出來,「在聚會的過程中,我又通過他們結識到了資歷更老的付喪神,無論是誰,對友阪白杉的評價都是出奇的一致。」

  「深居簡出,極少露面。」

  千繪京覺得奇怪:「可我看見他在論壇上很活躍。」

  「我也問過他們這件事,」鶴丸輕叩下顎,思索道,「不過看樣子他只是表面上很活躍而已,私底下的審神者活動一項都沒參加,就算現身,也是以召集者的身份給大家講規則,填資料,沒過多久就消失了。」

  明明是這麼神秘的一個人,卻對千繪京的事情格外關注,甚至為了看清楚她到底長的什麼樣子,還特地找時政要來轉送文件的差事。

  友阪白杉在撒謊。

  可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此想著,千繪京的眉頭越蹙越深,呼吸的頻率也變亂了起來。

  在地獄工作的這兩個月裡,她遭遇了太多無法理解的事,一個人就算再精明,再冷靜,也不可能同時處理好這麼多問題,這些問題就像蜘蛛網,一段接著一段,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只要稍稍有所松懈,這張網就徹底毀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線索,到頭來卻什麼都沒剩下,也未免太荒謬了。

  就在心中的焦灼聚集到一處,無法開釋時,頭頂傳來了一陣微涼的觸感。

  鶴丸輕輕拍了兩下她的頭,然後收回手,平穩的語氣讓人很難把他和平常那個愛鬧騰的鶴丸國永聯系在一起:「這件事情由我來開始,也該由我來結束,無論收集到什麼樣的情報,我都會一一核實確認後再彙報給主公,主公盡可放心。」

  現在的千繪京的確有些力不從心。

  她將視線放在桌面的出陣安排表上,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才抬起頭,看著鶴丸:「你覺得自己是工具嗎?」

  鶴丸不明白千繪京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按照真實的想法,回應道:「主公對工具的定義是什麼樣的?」

  「我讓你干什麼你就必須干什麼。」

  「不覺得,」他的目光泛起一起困惑,「如果這樣就算工具的話,那不僅是付喪神和審神者,還有審神者和時政高層,獄卒和閻魔大王,只要跟上下級關系沾邊的不全都是嗎?」

  這時,雪沫從窗外飄進,順著微光漸漸消融在榻榻米上,留下幾點微不可見的水漬。

  千繪京將暖爐桌的被子掖到腿上,平靜的態度看不出半點異常:「除了在工作上聽從命令,還有日常生活。」

  秉承著父親的理念活到現在,她竟有些不太確定了。

  不同於雲裡霧裡的搖擺不定,鶴丸的答案非常明確:「這麼說吧,主公,站在付喪神的角度來講,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要聽從審神者的號令,但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工具,工具是比上下級關系更深層次的言聽計從,除了會說話之外和物品沒有任何差別,但我不僅會說話,還會結交朋友,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給朋友制造驚喜,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明朗地笑起來,琥珀色眼眸中似有陽光閃耀:「只要我自己不覺得自己是工具,不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嗎?」

  純粹的答案。

  純粹的人。

  千繪京不再追問,只握住筆,繼續安排內番名單。

  心情好多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36章

  將出陣表和內番名單交給鶴丸後,千繪京就一直待在屋子裡,就算沒有文件可以批閱,她也不想出去。

  縮在暖爐桌裡休息,總比去外面挨凍好,而且……除了鶴丸和長谷部以外,應該不會有人想見到她。

  這時,風已經停了,只剩下潔淨的積雪遮滿視野,恍若一張白網,網住了本丸的屋檐樹叢,長廊河畔,稀薄的暖陽竄出雲層,照在雪地上泛出淡淡浮光。

  透過窗戶縫隙,千繪京將這番美景收入眼底,她站起身,想把窗戶徹底打開,透透氣,誰知剛走沒兩步就有人敲響了障子框。

  「進來。」

  說完,她便再次坐下,但過了很久也不見人影,大約五分鐘之後,才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

  障子被慢慢推開,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外面探進來,脖子上還扎著黑色蝴蝶結,似乎是五虎退的老虎,千繪京並不出聲,只安靜地看著,等那小老虎畏手畏腳地走進屋裡。

  一共有五只,每只身上都牽著一輛玩具車,千繪京稍稍眯起眼,見那些玩具車上都放著碗碟,碗碟裡盛有不同花樣的精致小吃。

  五雙無辜的金色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千繪京,喉嚨裡還時不時地發出可憐巴巴的低嗚聲。

  千繪京:「……」

  好強烈的視線衝擊波。

  她叩了叩桌子,撫住額頭,強迫自己不去看它們的眼睛:「有事快說。」

  話音剛落,就有一個人從外面鑽了進來,他低著頭,用很慢的速度走到千繪京面前,聲音非常忐忑:「主,主公……」

  是秋田。

  千繪京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以官方式的語氣說道:「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喂馬,鶴丸難道沒有把內番名單拿給你看嗎?」

  「不不不,」秋田連忙擺手,辯解道,「我們是來給主公送晚飯的!」

  「你們?」

  「嗯……」他偷瞄了千繪京一眼,然後稍微提高聲調,「大家進來吧。」

  說話間,房間裡又陸陸續續地多出了四道身影。

  五虎退,亂,鯰尾,前田。

  似乎是在害怕什麼,他們幾乎是互相推搡著進來的,觸及到千繪京的目光後,趕緊站成一排,低下頭,齊刷刷地鞠躬喊道:「對不起!」

  千繪京:「……」

  良久,她輕咳一聲,有些不太自在地開口:「沒什麼好道歉的。」

  亂第一個抬起頭來,潤亮的藍眸中似有水光泛濫:「主公不肯原諒我們嗎?」

  「我沒說……」

  「都是我的錯!」前田將頭低得最深,栗色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卻遮不住眼中的惶恐不安,「要不是我用那種語氣告訴大家主公回來的消息,大家也不會被嚇到了!」

  聞言,鯰尾趕忙上前一步,心裡的焦急溢於表面:「不能全怪前田,我也有責任!」

  五虎退怯生生地攪了攪衣角,小心翼翼地接話道:「我,我也是……」

  他們搶著認錯,都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搶到最後竟然變成了相互爭執,眼看越吵越激烈,小孩子稚嫩嘈雜的爭吵聲回響在屋子裡,一時半會兒根本消停不下來。

  忽然,一個滿含無奈的清冷聲音響起:「行了。」

  付喪神們頓時安靜不少。

  「那件事情我沒放在心上,故意的也好,不小心的也罷,我只問你們一個問題,」千繪京斟酌了下用詞,說道,「你們到底怕我什麼?」

  和剛才的喧鬧不同,取而代之的是長時間的沉默。

  怕她什麼?

  是工作時的嚴肅態度,還是不苟言笑的為人處事?

  被她這麼一問,在場的付喪神都陷入了疑惑。

  現在想想,從被鍛出來的那一刻開始,除了在出陣的時候千繪京會對他們給予高要求之外,無論他們犯什麼錯,後者都不會追根究底,更沒有下達過處罰之類的命令,而且這麼久以來,都是他們在接受她的幫助,出陣援助,療傷,趕走來意不善的友阪白杉,就算是遠征期間都不忘每天寫好出陣和內番的安排,保證本丸的正常運行。

  千繪京斥責過他們嗎?

  沒有。

  千繪京有想過把他們送往刀解池嗎?

  也沒有。

  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付喪神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找到了這個早就應該發現的答案。

  「那麼,」亂看向千繪京,話語間還摻雜著一絲擔憂,「主公願意原諒我們嗎?」

  千繪京暗自嘆口氣:「我已經原諒很久……」

  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對面的小家伙們已經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他們紛紛拿起玩具車上的碗碟,跑到暖爐桌前放下,順便把千繪京剛處理好的文件整理到一邊,呈上筷子,一起衝她露出笑臉:「主公,把晚飯吃了再繼續工作吧!」

  熱情來得太過突然,千繪京有些招架不住。

  片刻後,她伸手握住筷子,看著被鯰尾端到她面前的一碟厚蛋燒,正准備去夾,誰知陡然傳來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小老虎受到驚嚇的低叫聲。

  眾人往外望去,見原本放在二層棚架上的小硯箱落了下來,裡面的東西零零散散地摔了一地。

  「不可以亂碰主公的東西!」

  五虎退趕緊跑過去,想要把拖著玩具車亂跑的老虎抓回來,結果老虎沒抓到,自己還被散在地上的東西絆了一跤,見狀,離得最近的鯰尾急忙上前兩步,將他扶起:「沒關系吧?」

  「沒,沒關系……」五虎退按著被磨破的膝蓋,忍著痛楚小聲說道,「不是很痛……」

  千繪京看了眼地上花花綠綠的小物件,心裡閃過一絲不太自然的情緒,過了幾秒,出聲道:「你過來。」

  五虎退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在鯰尾的攙扶下一拐一拐地走了過去,在距離千繪京一米遠的地方站定,不敢再前進。

  千繪京倒也沒介意,她離開暖爐桌,在大家不安的注視下單膝蹲在五虎退身前,伸出手,外放的查克拉變成幽綠色,恍若一團春風包裹著後者腿上的擦傷,不一會兒的功夫,被擦傷的地方就恢復原狀了。

  「啊,是上次給今劍療傷時的掌仙術!」鯰尾驚嘆一聲,「不管看多少次還是覺得很神奇……」

  五虎退試著動了動腿,果然一點疼痛感都沒有,他有些羞赧地斂起雙目,濡濡的眸子布滿感激之色:「謝謝主公……」

  「舉手之勞而已,」千繪京側過頭,語氣微僵,「咳,那些是我同事送給你們的禮物,你們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禮物?

  亂和秋田朝硯箱走去,終於看清楚了從裡面掉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彩繪信箋,櫻花香袋,御守,花草茶,海苔味零食,樹脂小風鈴……

  不知看到了什麼,亂驚呼一聲,趕忙彎下腰,把一個標有「和裝小物」的禮物盒打開,眼睛猛然锃亮:「這是我一直想要的和服配件!」

  有他帶頭,其他的付喪神也都挪了過去,圍在硯箱旁邊好奇地翻找著。

  千繪京把暖爐桌的被子蓋在腿上,慢慢吃起晚飯,耳邊時不時地傳來付喪神找到自己喜歡的禮物時的歡悅聲。

  「好可愛的鰻魚飯掛鏈!」

  「鯰尾哥,能把你手上的奶酪面包給我嗎?」

  「我,我喜歡這個老虎蚊香盤……」

  「這是能給足部按摩的竹板?」

  「好特別的木質人偶,不知道放在廚房裡會怎麼樣。」

  ……

  硯箱裡的禮物大概有一百多件,等千繪京吃完飯後,剩下的只有空盒子和包禮物的彩紙。

  要是能把這股勁用在出陣好就更好了。

  「對了,」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藥研呢?」

  鯰尾抱著禮物,想了想,回答道:「他說他正在准備新藥的實驗,連今天給山姥切和螢丸舉辦的歡迎會都沒參加多久,吃了點飯菜就走了。」

  新藥……

  難道他已經把能加速眼部血液循環的方法找出來了?

  千繪京默默贊許了一番藥研的天賦,隨後看向還在對禮物做最後挑選的付喪神們,眉宇間的嚴謹冷淡稍微柔和了幾分。

  屋外,鶴丸和長谷部正趴在障子邊聽牆角。

  「關系似乎變好了呢,」三日月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笑盈盈地說道,「真不錯。」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快,明明應該是黃昏時刻,天邊卻早已露出暗色,幾乎與濃密的樹影融為一體,代替夕陽籠罩著純淨雪景。

  長谷部直起身,眼角眉梢帶著緊張之後的輕松神情:「還好沒搞砸。」

  三日月聽了輕笑兩聲:「這都得多虧鶴丸的好主意。」

  快到晚餐時間時,鶴丸特地將他們二人找來,說是想讓藤四郎家的孩子跟千繪京解除誤會,畢竟在一個本丸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系還是和睦一點比較好。長谷部對此沒有意見,三日月也很願意配合,然後,前者去廚房裡准備晚餐,後者就跟鶴丸去勸秋田他們,所幸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沒過多久就想出了先讓五只小老虎打頭陣,然後再借送晚餐的名義去道歉的主意。

  「光我一個人可干不成這些事啊,」鶴丸轉過頭,用清朗卻不大的聲音說道,「多虧你們幫忙,不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他們和解。」

  「付喪神和審神者之間和和睦睦,也有利於本丸的建設,不過……」三日月停頓片刻,藍眸中的上弦月流轉著淡淡光輝,「那位叫做『Archer』的客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聽到Archer這個職介,鶴丸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語氣盡顯無奈和煩惱:「說來話長啊。」

  就在這時,屋裡忽然傳來千繪京的低喚:「聊了這麼久,不進來喝杯茶嗎?」

  三位被抓包的付喪神:「……」

  經過一番心理鬥爭後,他們還是乖乖走了進去。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當天夜裡,包括螢丸和山姥切在內,都從千繪京那裡得到了「地獄同事贈送」的禮物。眾人離開後,時針早已指向了晚上十點。

  月光恣意撩撥著縷縷涼風,漾開清淺池水,隨後再次悄然沉寂。

  鶴丸看著墊在文件下面的游戲盒,不自覺地念出名字:「GREED ISLAND……」

  「那是金送的,」千繪京解釋道,「說是下次去異世界的時候一定要隨身帶著。」

  「他說明原因了嗎?」

  「沒有。」

  鶴丸對金·富力士不了解,只是從加州清光和千繪京的口中得知那是一個不修邊幅,活得相當灑脫自在,同時又很重情義的男人,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送一款游戲給千繪京,不過千繪京本身並不在意,幫完這個忙,她的心裡也會平衡些。

  晚上十點到十二點本該是鶴丸召集的晚間聚會時間,但他最近已經把候補審神者的付喪神邀請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暫時湊不齊聚會人數,於是干脆把這些天空出來,整理整理前一段日子收集到的情報。

  明亮的燈光下,一張暖爐桌,一張普通矮幾,千繪京在復習結印和鞏固念能力的基礎,鶴丸則在列表格,對照著密密麻麻的情報填寫友阪白杉的私人資料。

  或許是由於練習念太消耗精神力,再加上暖爐桌本就很容易使人犯困的緣故,千繪京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勉強堅持了半個小時後,終於抵擋不住如潮水決堤般的困意,手臂一擱,腦袋一歪,睡了。

  她在地獄工作的那段時間基本沒有睡眠,每天能休息五個小時已是極限,人想得到什麼,就必須主動付出點什麼,她把其他獄卒睡覺的時間換成了惡補地獄常識與默背規章制度,否則也不能跟阿香和地獄太夫提出那麼多有建設性的意見,如此種種,她的精神負擔與日俱增,就連睡覺也睡得不安心。

  時政和寫輪眼丟失的事情到底有沒有關系,友阪白杉又為什麼要特意隱瞞來意,這兩團迷霧從心底浮起,千繪京條件反射地想要抓住它們,豈料情緒在那瞬間太過激動,竟一下子衝破了意識層,驚醒過來。

  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鶴丸坐在桌前核對信息的身影。

  這時已是半夜三點。

  千繪京想提醒他可以休息了,可剛剛張開口,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她就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件羽織,柔軟,暖和。

  羽織上的金鏈還在火燭的照耀下泛著螢火般的光暈。

  原來,鶴丸為了讓她睡得安穩,把刺眼的白熾燈關了,只給自己留了盞昏暗的,極傷眼睛的燭台。

  ……傻子。

  千繪京把頭扭到一邊,趁著困意還未完全消散,再次睡了過去。


第037章

  千繪京醒來的時候,暖爐桌上正放著一碗熱騰騰的魚糕蒸蛋,身上的羽織也還在,她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肩膀和脖子,隨即站起身,簡單洗漱一番,用過早飯後往屋外走去。

  空氣浸有一絲絲微寒,追逐著如同游絲般的晨陽疏影,雪後初晴的清新氣息遍布在本丸的各個角落裡,穿透了薄霧,驅散了冷冽,令人格外舒心。

  繞過長廊,千繪京來到後院的洗衣處,看著本該潺潺流淌,如今卻顯得有些疲倦的河流,心裡一片澄明。

  她將外衣裹緊了些,然後走到一條小板凳旁邊,把積雪拂干淨,直接坐了下去。

  好久沒有這麼清閑過了。

  她本該好好享受一番這難得的安逸時光,但忙碌慣了的人從不會讓自己有時間休息,他們總是覺得能趁此機會多做一些額外的工作,好讓以後的生活輕松點,同時也可以提醒自己日子不能過得太悠閑,不能過於松懈。

  故此,千繪京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表格,開始填寫。

  表格頂端打印著工工整整的六個大字——戰力擴充計劃。

  這是時政最近新出的一項活動,相關負責人會根據審神者上交的人員名單安排相應的演習場,並隨機分配不同程度的獎勵,但這些獎勵都需要付喪神們主動去探索,誰找到就歸誰。各個演習場都是獨立的,一共分為四種模式,模式難度越高獲得的獎勵就有可能更好,對於那些資源不夠,缺乏資金,或者是想補齊刀帳的審神者而言,無疑是個好機會。

  時政開展活動的主要目的是提高各位審神者的活躍度,畢竟除了討伐時間溯行軍之外,還要適當地娛樂一下,就像現世的公司一樣,員工們兢兢業業地工作,老板偶爾要組織一次聚餐緩解他們的壓力,這樣才能讓員工繼續保持良好的工作狀態,使公司得以長久發展。

  「三日月宗近為隊長,那隊員就是鯰尾藤四郎,秋田藤四郎,藥研藤四郎,山姥切國廣,螢丸……」

  千繪京斟酌片刻,正准備把名字填上去時,忽然感覺到了吉爾伽美什的氣息。

  「本王已經說過不需要了。」

  略顯煩躁的話語傳入耳中,隨之而來的就是五虎退滿含怯懦的微弱聲音:「可,可是主公交代過我要好好照顧您……」

  盡管努力掩飾著心中的不安,但顫抖的聲線還是將他的懼怕暴露無遺。

  千繪京緩緩側頭,見吉爾伽美什正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五虎退卻是用跑的才能勉強跟上,懷裡還抱著一件黒紋付羽織,焦急的臉色已經說明了前者無論如何都不肯穿上的的事實。

  「五虎退,」等他們走進些後,千繪京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這邊了。」

  五虎退抱著羽織的胳膊緊了緊,濕漉漉的眼睛像極了一只受委屈的小奶貓:「對不起……沒有辦好主公交代的事……」

  「我不會責怪你。」

  經過昨天的小插曲,五虎退現在已經不怎麼怕千繪京了,聽到這句話,他心裡自然安穩不少,隨後又道了一聲歉,埋著頭,轉身離開。

  吉爾伽美什看著他遠去,不耐煩的語氣中更多的是無奈:「你從哪兒找來這麼一只軟皮球?」

  「鍛出的付喪神都是隨機的,我可控制不了,」千繪京把表格收好,嘴角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光是看見他的眼睛,是不是所有的火氣都沒了?」

  那種怒意即將迸發卻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的感覺並不好受。

  跟吉爾伽美什相處不能硬碰硬,也不能上趕著諂媚,放眼整個本丸,只有短刀們最適合照顧他,而在短刀中,五虎退是最能讓人消火的一個,軟綿的性格,膽怯而不惹人厭煩的眼神,僅僅是與他對視,便能由心底滋生出一種想要拼盡全力滿足他所有要求的衝動。

  雖然吉爾伽美什和千繪京都不是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但他們也沒辦法對五虎退產生過多的厭煩之意。

  英雄王並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他睨了千繪京一眼,問道:「你還想在這兒躲多久?」

  千繪京輕車熟路地忽略掉對方半是認真半是嘲諷的口吻:「今天晚上就走。」

  說罷,她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待吉爾伽美什的身影化作光粒消失,才站起來,走向藥研所在的實驗室。

  從洗衣處去實驗室要繞很大的圈子,路過訓練場時,千繪京也沒打算停留,可從中傳出的竹刀碰撞聲卻令她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強勁的破風聲呼嘯而過,一記重劈掃下,鯰尾藤四郎不得不向後退去,趁此空檔,鶴丸再次出手,沉穩有力的急速攻擊直接衝到鯰尾眼前,鯰尾條件反射地閉緊雙眼,只覺得一道氣流襲來,額前的碎發朝兩邊分開,畫面在那瞬間定格。

  此時此刻,竹刀尖端距離他的眉心不過半寸。

  旁觀的秋田發出一陣驚呼。

  「承讓了,鯰尾。」

  鶴丸收回竹刀,帶笑的面容完全找不到半點切磋之後的倦怠。

  「鶴丸先生好厲害,」秋田幾乎看呆了,「居然只用半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擊敗了鯰尾哥……」

  聞言,鶴丸撓了撓後腦勺,笑道:「跟著主公遠征一趟,好歹也積累了不少實戰經驗。」

  「剛才和三日月大人的切磋也很厲害呢。」

  「說起來,他當時確實被嚇了一跳啊。」

  千繪京站在走廊上看了一陣,見鯰尾不肯服輸,重新握緊竹刀朝鶴丸劈去,可十秒鐘過後又被擊倒在地,如此重復數次,她反倒覺得有些許欣慰。

  一個付喪神戰鬥力猛增,一個付喪神意志力堅韌,都是很值得贊賞的事情。

  她無聲輕笑,然後接著往前走去。

  ……

  本丸的實驗室並不像蓋爾森的實驗基地那樣,工具不夠齊全,面積不夠寬闊,沒有先進的技術設備,也沒有專業的咨詢人員,但當藥研提出來的那一刻,千繪京還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科技才是第一生產力#

  蓋爾森可以利用科技把古老的聖杯傳說變成事實,甚至制造出了偽英靈Berserker,與此同時還能在短時間內將千繪京的疑難病狀用醫學數據表述清楚,就算是敵人,後者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絕世的人才。

  可惜……

  千繪京走到由倉庫改裝成的簡易實驗室門前,微微提高聲調:「藥研,你在嗎?」

  三秒之後,障子被推開,一張淨秀的臉從裡面露出來:「主公?」

  「我聽說你研制好了新藥。」

  「啊,」藥研有些猶豫,「不過還沒有找到實驗對像。」

  他的確制造出了能加快眼部血液循環的特殊藥片,但本丸除了千繪京以外沒有人需要這種藥,在藥性和後遺症尚未確定之前,他不能輕易把藥片交出去。

  但千繪京沒有時間等了。

  她走進實驗室,迎面便是一股嗆鼻的消毒水味道,站在操作台邊,越過形狀各異的燒瓶,精密的試劑天平秤,不難看見有一個小藥瓶正靜靜地躺在記錄板上,瓶口開著,被扭下來的瓶蓋裡還盛有淺褐色的藥片。

  千繪京剛要走過去,藥研就快步上前將它收起來。

  「主公,」他皺緊眉頭,眼神帶有一絲慌亂,「這藥還在試驗階段!」

  「我知道。」

  說罷,千繪京又靠近了一些,藥研握著藥片的手頓時收緊,手背上隱隱可見青筋浮現。

  「我比你想像中的更需要它,」她沒有絲毫退讓,平淡的口吻反倒顯出一種警告和逼迫的意味,「難道你認為自己的徹夜不眠換來的是失敗品嗎?」

  在制作藥片時,藥研已經翻閱了不下百本醫術,上網查詢資料的歷史瀏覽記錄加起來最少也有上萬條,而且他本身也有學醫基礎,天賦極高,經過將近三個月的細心研究,制造出來的東西雖然比不上蓋爾森的水平,但絕對不能被稱作失敗品。

  藥研的眼中透出掙扎之色。

  其實,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千繪京也不想這麼冒險。

  不知不覺中,她已來到藥研面前,用巧勁取走了被對方死死握住的藥瓶,在那瞬間,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語氣也相應地放緩了幾分:「我會看准時機,不到最危險的時候絕不使用的。」

  她對付喪神的承諾向來算數。

  大概是知道千繪京的性格,藥研只能強壓下焦慮,十分擔憂地囑咐道:「主公要記得不能在情緒激動的服用……不,平時也最好不要服用,就算是在緊要關頭,也要先判斷清楚局勢……」

  說到最後越來越矛盾,他干脆閉上嘴,攥緊了拳頭,指甲逐漸嵌入掌心裡,留下一圈圈弧形印痕。

  猶豫半天,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只能鼓足勇氣,試圖勸阻千繪京:「可我還是覺得——」

  話還沒說完,注意力就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是腕表嗎?」千繪京看向放在左側桌上的小物件,並未擅自觸碰,「造型很獨特。」

  藥研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一下子忘了想說的話:「那是我給溯行軍打造的語言表達器。」

  「具體怎麼操作?」

  藥研拿起那塊腕表,擰了擰右側的轉輪,顯示屏立刻現出一張九宮格,上面標著憤怒高興等表明情緒的字樣,他隨手一點,九宮格迅速轉換為了多達十幾頁的——

  表情包?

  千繪京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我想過了,時間溯行軍由於自身原因沒辦法表達清楚自己想說的話,時政也沒有下發可以讓我們聽懂溯行軍語言的工具,如果要讓刺槍和其他付喪神零障礙交流的話,這是一個很好的方法,」藥研解釋道,「類似的多功能腕表在現世很常見,所以我只是照著圖樣進行了簡單的改造,沒有耽誤藥品的研究。」

  最後一個字剛脫出口,他就突然想起了剛才的事情,原本還算平和的表情立馬變得難看起來,可還沒等他回過神,千繪京就已瞬身到窗戶前,腳後跟一蹬,竄了出去。

  藥研:「……」

  沒有一點點防備。

  當天夜裡,千繪京收拾好了所有行李,藥片,語言表達器,兵糧丸,忍具,貪婪之島游戲盒,以及少量小判。

  她沒有把今晚離開的消息告訴付喪神,一來是因為全員送行會耽誤時間,甚至還有可能要送御守之類的東西,增加負重,二來是為了防止長谷部跟他們一起前往異世界,他的好意她是明白的,但這次去異世界的目的並不單純,少參與一些事情,對他反而更安全。

  鶴丸調整著時間轉換裝置的年份和地點,等一切准備妥當後,他朗聲道:「主公,可以出發了。」

  「好。」

  金色光芒驟然照亮了漆黑的夜,恍若朝陽,轉瞬即逝,留在本丸裡的只有處於月光之下,泛著點點銀光的冰涼積雪。

  可時光隧道另一頭的景像與這截然相反。

  明耀的光芒散去後,千繪京看見的不是夜晚凄清,感受到的不是涼風刺骨。

  香檳紅酒與糕點的香甜氣息混合在空氣裡,天生適合與紳士名媛作伴,天上的璀璨星光通通濃縮於施華洛水晶燈之中,光彩奪目,不損絲毫典雅,極富韻律的音樂悠揚而舒緩,將貴族們的驚呼聲襯得格外突兀。

  千繪京就這樣跪坐在受萬人矚目的舞池中央,茫然了好久才緩過神來,一抬頭,碰巧迎上了一雙黑黝黝,有些空洞,卻意外熟悉的貓眼。

  長著貓眼的男人非但沒有驚訝,還特別淡定地豎起右手,衝這邊「喲」了一聲。

  千繪京:「……」

  這人定力是真的好。


第038章

  身著一襲灰色燕尾服的伊爾迷就這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千繪京,最後終於在貴族夫人們要叫來保鏢的時候伸出手,做邀舞狀。千繪京毫不猶豫地將手搭上去,對方一用力,她便被輕易拽起。

  「她是我的保鏢兼舞伴,」伊爾迷的聲調簡直平穩到了詭異的地步,「就是禮服選得不太好。」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似乎覺得這種說法太過牽強,畢竟千繪京是憑空出現的,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道無比刺眼的金光,事發突然,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

  明明知道貴族們的疑慮,伊爾迷卻仍然像個沒事人一樣,牽著千繪京邁出舞步,自顧自地向舞池邊緣旋去。

  耳邊的音樂還在繼續,由慢轉快,像是從熟睡中的緩緩呼吸聲逐漸過渡到了明快的歡笑聲,這樣的曲調很容易影響心情,片刻後,那些原本已經中止舞蹈的年輕男女又擁在了一起,只是步子有些猶豫,視線也在不由自主地跟著千繪京走。

  「你不踩我的腳很讓我意外,」伊爾迷面無表情地說道,「不過還是請你做好再踩我的褲子就被丟出去的准備。」

  千繪京學著旁邊的女人做了個微步轉體,隨後倒在伊爾迷懷裡,看似親密的動作卻滿含疏離。

  「那還是麻煩你把我丟出去吧,」她壓低嗓音,掃了眼正在與門邊保鏢耳語的某位紳士,「有人已經在讓保鏢加強戒備了,如果你不想受牽連的話……」

  話還沒說完,伊爾迷一抬手,她又被迫轉了一圈。

  男人從容得過分的態度讓她產生了一絲詭異感。

  不久前,好像也出現過這麼一個怪人。

  眼神空洞,語調平穩,毫無表情,所有看上去本該是最不起眼的特征,反倒更顯得他與眾不同。

  記憶的匣子被慢慢打開……

  千繪京目光一沉,搭著伊爾迷肩膀的手陡然一滑,借著視野死角,將一柄手裡劍抵在了對方的胸膛上,與此同時一枚圓釘的釘尖也刺穿了她的衣甲,只要再下移一點點,就能沒入皮肉之中。

  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手。

  表面上,他們仍舊是舞池裡的親密舞伴,但在別人看不見的情況下,他們早已做好了交戰准備。

  一曲終了,誰都沒有要把戰火燒得更旺的意思。

  當伊爾迷撒手的時候,千繪京和他一起把武器收了回去。

  兩個月以前,千繪京在飛艇上遭遇襲擊,襲擊者假扮成鶴丸的樣子引誘她放松警惕,伺機暗殺,誰知吉爾伽美什忽然出現,計劃被打亂,暗殺任務只能以失敗告終,照這個邏輯來看,襲擊者跟她應該是勢不兩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現在……

  她稍稍側頭,看向正在以極其優雅的姿勢提西褲的伊爾迷,心中略感疑惑。

  怎麼會幫她解圍呢?

  千繪京從來不認為天上有免費的餡餅可以掉,但今日情況特殊,不能深究下去。

  在華麗舞裙和色調暗沉的禮服堆裡,她找到了一身霜白的鶴丸國永。

  不,應該是鶴丸國永找到了她。

  前者一邊賠著笑一邊擠過人群,走到千繪京身邊,俯身說道:「主公,我已經打探過了,今天來參加晚宴的全是各大家族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安保做得非常好,要想出去,只能先去地下車庫,打暈那裡的守衛,穿上他們的衣服趁換班時離開。」

  為了和加州清光快點彙合,千繪京特地讓本丸的狐之助二號與一號進行聯絡,經過一番核對,終於確定了付喪神們的最後落腳點,原以為很快就能見面,誰知意外來得這麼突然。

  這棟宅子豪華奢侈,清光他們怎麼會把這裡選為落腳點?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陷於一團迷霧中時,伊爾迷走了過來。

  千繪京眉眼一挑,右腳稍稍倒退一步,似乎已經做好了交戰准備,不過伊爾迷完全不把她的敵意放在心上,只在一米外站定,問道:「你還沒發現?」

  千繪京立刻提高警惕:「發現你曾經偷襲過我嗎?」

  聞言,鶴丸先是愣了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滿臉警惕地盯著伊爾迷,豈料後者的淡然神色不改分毫,語氣更是沒有半點波瀾:「你的三點鐘方向和八點鐘方向。」

  經過他這麼一提醒,千繪京總算清明了幾分。

  三點鐘方向有一個黑色頭發,額上綁著繃帶的西裝男子,八點鐘方向則有一個小個子,目光陰鷙的男人。

  他們凝神屏氣的能力本就屬於佼佼者,再加上有奢靡的氛圍作掩護,就算是千繪京也很難發現他們。

  最關鍵的是兩個她都認識。

  幻影旅團的團長和團員飛坦。

  就在此時,高雅的樂曲戛然而止,賓客們的注意力也從千繪京身上轉移到了二樓,那裡,正站著這場晚宴的組織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巴特拉。

  耀眼的燈光掩去了他暗藏在肅威面容下的疲憊,也掩去了這位老人真正的笑容,他雖然笑著,但總給人一種很牽強的感覺:「多謝各位賞臉,願意來參加這個登不上台面的宴會。」

  鶴丸:「……謙虛。」

  所有人都在仰望巴特拉,仰慕,不解,敬畏,嫉妒,還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都混雜在他們的目光裡,與上流社會的氣息交織,組合成了一副令人難以形容的畫面。

  鶴丸和千繪京默契地對視一眼,同時往後退,以極快極輕的身法竄到兩名保鏢身邊,一記手刀落下,保鏢倒地,他們趁機將大門推開一條縫溜了出去,借門板的力量支撐著兩名保鏢的身體,試圖拖延一些時間。

  在大門合上的那一刻,千繪京聽到了「收購」「貪婪之島」「五百億」之類的詞彙。

  「躲開!」

  鶴丸忽然低喝一聲,千繪京趕緊回神向後退去,眨眼間,剛剛站著的地方已經被狠狠劈出一道裂痕。

  「飛坦,」沉穩而陌生的男音從不遠處傳來,「不能驚動守在門外的念能力者。」

  似乎是感受到了這平穩話語中的威嚴,飛坦竟真的不再發動攻擊,他橫拿褶傘,泛著冷光的眸子蓄滿殺意,但礙於那名男子的警示不得不忍耐下來,只瞥了一眼和伊爾迷對上的千繪京,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鶴丸:「你的反應力倒不差。」

  「承蒙誇獎,」鶴丸扯起一抹不帶善意的笑容,「閣下的實力也不弱。」

  飛坦眯了眯眼睛,戾氣愈發濃重。

  這邊,千繪京已拿出忍刀,但刀刃並未出鞘。

  因為伊爾迷完全不像是要動手的樣子。

  對峙許久,她終於問道:「你們到底想干什麼?」

  「想和你們談一樁交易,」回答問題的並不是伊爾迷,而是站在樹影下的那名男子,「我對宇智波小姐的來歷不感興趣,也沒有要繞彎子的打算。」

  慢慢地,他從樹後走出來,豪宅內的輝華與夜晚交融,恰好映出一條明與暗的分界線,將男子的臉照得晦暗不明,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表情。

  千繪京並不搭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是庫洛洛·魯西魯,如你所想,是幻影旅團的團長。」

  庫洛洛沒有刻意隱瞞,畢竟他和千繪京打過一次照面,在那之後俠客還當著她的面在電話裡稱呼他為團長,既然千繪京能憑一己之力把蓋爾森耍得團團轉,也一定能通過這些線索把整件事情串起來,知曉他的身份。

  「這場宴會其實是一個幌子,」庫洛洛幽暗的瞳孔中帶著幾分異常明顯的冰冷,「巴特拉想借晚宴之名召集名流,打探更多有關貪婪之島的消息。」

  說罷,又抬手指了一下千繪京的斜肩包,千繪京側過頭,發現斜肩包的拉鏈被摔開了一分米長的縫隙,剛好露出貪婪之島游戲盒的邊角,她神色驟凜,用高度戒備的眼神望著庫洛洛,沉聲說道:「我確實有貪婪之島,但這跟你有關系嗎?」

  金在臨走之前特地囑咐過她貪婪之島絕對不能落入其他人手裡。

  面對千繪京的警覺,即使是庫洛洛也不免稍加思索了片刻,隨後才解釋道:「巴特拉用五百億戒尼作為游戲的通關報酬,這對於我們而言是……」

  他思索的時間極其短暫,可千繪京還是覺察到了,沒有任何猶豫的,她打斷了他:「談交易講究的是真誠。」

  「宇智波小姐認為我不夠真誠?」

  「很顯然,不夠,」千繪京將斜肩包的帶子收緊了一些,「不湊巧,我對幻影旅團有過一些了解,全球知名的強盜集團,為達目的不論生死不擇手段,你們要是想要巴特拉的五百億報酬,直接趁今天把他殺了就好,根本不用浪費時間去通關游戲。」

  末了,她接著說道:「我對你們的目的不感興趣,所以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

  鶴丸聽懂了她的話中之意,迅速拔出本體刀,把視線鎖定在飛坦身上,只要千繪京一聲令下,他就會直接衝上去與飛坦交戰。

  在這短暫的沉默裡,千繪京早已盤清了當前的狀況。

  從庫洛洛命令飛坦不能驚動護衛的那一瞬間起,她就知道了眼前的三個男人其實不全都是幻影旅團的成員,伊爾迷一直沒有動作,應該是在觀察局勢變化,想等天平有明顯的傾斜後再決定到底該怎麼做。

  這是最能保證自我利益的方法。

  換句話說,伊爾迷和幻影旅團之間根本算不上合作關系,只是相互利用,一旦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便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千繪京擅長洞察人心,化險為夷,但不湊巧的是庫洛洛也是這方面的高手,在此之前,他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庫洛洛行事有一個特點,即只在確保萬無一失的前提下實施計劃,奪得請帖,潛入晚宴,根據俠客的指示找到機房的所在地,盜走貪婪之島,再去游戲裡找到存有十老頭例會資料的驅動器,誰知竟在途中遇見了帶有貪婪之島的千繪京。

  貪婪之島這款游戲只要有錢就能獲得,綜合到手難度也不過是G,但盜賊想要的東西都是用搶的,更何況礙於身份原因,他們不能光明正大地接受巴特拉的委托,為了不驚動黑白兩道,讓消息流傳到十老頭那裡,庫洛洛制定了最低調的計劃,不過如果有千繪京相助,這件事情的影響力會下降到一個毫不起眼的程度。

  可他暫時想不到有什麼條件能打動千繪京。

  後者的可怕之處總共有三點,一,實力不明,二,有行蹤神秘的金發男子相助,三,思維邏輯幾乎縝密到了令人生畏的地步。

  外表雖然只是名十五歲的普通少女,庫洛洛卻能從中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

  氣場強大,絕不輸於那些星級獵人。

  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益交換了。

  作出決定後,庫洛洛微抬胳膊,一本印有骷髏手印的暗紅色書籍漸漸呈現在了他手中。

  「那麼,」他面色平靜地說道,「要聽聽我的談判資本嗎,宇智波小姐?」


第039章

  這本書名為盜賊的極意,裡面珍藏著庫洛洛從其他念能力者身上奪取來的念能力。

  而他的談判資本就是眾多念能力中的一種,鐵畫契約。

  「這是一份一旦簽下名字就絕對無法違背的契約,」庫洛洛的手中聚有一團白氣,不出片刻,那白氣便化為了羊皮紙,「我,庫洛洛,所需之物為貪婪之島的游戲參與權。」

  他的語氣非常沉穩,短短一句話,分量卻似山一般重。

  只見那張羊皮紙上憑空出現了一支筆,左右挪移著,應該是正在記錄庫洛洛說的話,等它記錄完後,羊皮紙脫離了庫洛洛的掌心,徐徐飄向千繪京這邊,千繪京揚手接過,果然看見紙上印有「我,庫洛洛,所需之物為貪婪之島的游戲參與權」的字樣,於是學著對方的樣子運起念能力,道:「我,宇智波千繪京,所需之物為幻影旅團成員俠客的一次自由使用權,並保證使用期間絕不損害幻影旅團的利益。」

  還沒等庫洛洛有反應,飛坦的森冷目光便倏地打了過來,見狀,鶴丸迅速將刀刃橫在他與千繪京中間,不讓他過去。

  「理由。」

  三秒後,庫洛洛出聲了。

  盡管是一如既往的平穩語調,但千繪京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我說過,我對幻影旅團有一些了解,」她在羊皮紙上簽下名字,隨之交還庫洛洛,「上次的市公安局襲擊事件你只派出了兩個人,如果你足夠智慧,就會派遣一個戰鬥力極強的團員和一個擅於感知布局的團員,相輔相成,互補不足,毫無疑問,飛坦是前者。」

  庫洛洛不緊不慢地接道:「然後你就去查找幻影旅團以前的事跡和監控,分析出了俠客是情報人員?」

  「其實我也只有六成的把握而已,是你這句話給了我十成的信心。」

  原來她在套他的話。

  庫洛洛的眼底閃過一抹沉光,但很快便被遮掩住,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

  他看著那張羊皮紙,隨後伸出手,用附有念的指腹浮空寫下自己的名字,緊接著白光乍現,羊皮紙迅速卷成軸狀,慢慢隱於空氣中。

  「合作愉快,宇智波小姐。」

  千繪京注視著眼前這個面容俊逸的男人,呼吸不自覺地放緩許多,神經也繃得比剛才更緊了些,良久,才微微眯起雙眼,繃帶之下滿是審視:「合作愉快,庫洛洛先生。」

  互相利用的關系與梁子同時結了下來。

  她相信,自己和這個男人的交集注定不會太少。

  夜色融融,原本清透的月光在此時莫名渾濁了很多,令天地間充斥著凄涼與孤寂。

  一部貪婪之島加上多人連接器最多可供八個人使用,按照約定,千繪京和鶴丸占兩人,剩下的名額由伊爾迷和庫洛洛自行分配,在等待期間,千繪京讓狐之助二號聯系了一號,竟得知加州清光等人現在正位於貪婪之島中,而且還身負巴特拉的委托!

  原來自從千繪京失蹤後,那些忍者的疑心就越來越大,清光沒辦法,只能帶著大家離開忍者之鄉,半藏對此倍感愧疚,於是為他們提供了一條謀生的道路,他常年在外,自然聽說過巴特拉願花五百億戒尼購買貪婪之島破關記憶卡的事情,他本人對這個沒興趣,就把巴特拉的豪宅住址告訴了清光,無論是在社會方面還是在歷史方面,清光都認為這款游戲的影響力很大,說不定千繪京會很感興趣,繼而現身,到那時他們就能不期而遇了。

  「那你們是怎麼進入貪婪之島的?」

  貪婪之島有一條鐵律,非念能力者不能入內,付喪神們都不懂念……

  這個時候,千繪京想起了洛西。

  果不其然,清光的下一句話就是:「是洛西幫了我們,他說他可以自由轉讓和分割自己的念力。」

  「是麼,」千繪京沉默片刻,繼續說道,「過會兒到游戲入口來會合。」

  電子影像中的清光目露喜色,重重點了一下頭。

  為了避免與保鏢發生正面衝突,伊爾迷用真正的請帖將他們帶到了地下車庫裡,那裡守衛最松懈,伊爾迷連看都沒有看,徑直從他們中間走過,等那些人反應過來要叫住他時,已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掐著脖子轟然倒地。

  他帶來的是一個小醜裝扮的人,紅發,金眸,嘴角噙著的笑滿含殺意。

  西索抬顎睨視著千繪京,狹長的鳳眼流轉著令人生寒的光芒,可千繪京並未理會,她只看向伊爾迷,問道:「庫洛洛呢?」

  「在後面。」

  話音剛落,幽暗的甬道中便逐漸現出了四道身影。

  幻影旅團的成員,飛坦,俠客,瑪奇,以及幻影旅團團長,庫洛洛·魯西魯。

  庫洛洛環視周遭,視線在西索身上定格了瞬間,然後說道:「可以開始了。」

  平穩優雅的語氣沒有絲毫改變。

  接入多人連接器後,由俠客先做示範,他將記憶卡插入卡槽,隨即調動身體內的念力,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緊接著就是瑪奇和飛坦,但在進入貪婪之島之前,瑪奇下意識地瞥了西索一眼,目光帶著相當明顯的警告意味,西索像是沒看到似的,自顧自地把玩紙牌,並不言語。

  輪到飛坦時,他既沒有看西索,也沒有看庫洛洛,而是用那種夾雜著挑釁的眼神打量了一會兒千繪京,嘴裡又發出了極具嘲諷意味的「嘖」聲,最後才釋放念力,進入貪婪之島。

  千繪京毫無反應。

  「主公,」鶴丸湊近些許,低聲問道,「你已經想好讓我也能進去的方法了嗎?」

  「嗯。」

  簡單一個字,卻比任何話都沉穩有力。

  千繪京考慮過了,付喪神的肉身由審神者的靈力構造而成,既然力量都源自於她,那麼她的念能力也應該能與鶴丸產生共鳴。

  「宇智波小姐,」庫洛洛提醒道,「該你了。」

  千繪京淡然拒絕:「不,我和鶴丸排下一輪。」

  「你還在質疑我的誠意?」

  男人頗為平靜地望著她,看上去倒還有些無辜,但千繪京依然不為所動,直接回答道:「你知道就好。」

  聞言,旁邊的西索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

  庫洛洛知道千繪京在擔心什麼,也不揭穿,直接走到前面,把記憶卡插入卡槽中,下一秒便不見了身影。

  他離開後,千繪京再次觀察了一遍周邊環境,等確定沒有人監視後才說:「鶴丸,走了。」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

  審神者與付喪神之間有靈力作為媒介,所以審神者的精神力量有很大一部分和付喪神的相似,當初金·富力士在設置這項鐵律時沒有考慮過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才會讓千繪京鑽了空子。

  將念附著在鶴丸身上,插入記憶卡的那一刻,他們兩人同時在原地消失了。

  灰暗的地下車庫瞬間被刺眼的光芒取代,放眼望去,周圍一片虛無,只有正前方立著一扇紋樣古怪的門,千繪京從地上站起來,那扇門像是能自動感應一般,在她伸手觸碰之前便已開啟,原本完整的門頓時分成四塊往邊角收縮,呈現出了黑與白的系統芯片狀空間壁,溢彩流光沿著信號通路閃爍,構成了一座極其詭異卻並不可怖的封閉場所。

  她看向坐在浮空操作台上銀發少女,心底生出幾分疑惑。

  「歡迎來到GI的世界,」伊妲按照往日的流程,率先核對玩家姓名,「您是宇智波千繪京小姐吧?」

  不同於想像中的機械電子音,這倒讓千繪京有些意外。

  「請看您的右手。」

  千繪京低眼一瞧,見右手食指不知從何時起被戴上了一枚戒指,於是問道:「這是游戲道具嗎?」

  「沒錯,」伊妲繼續講解道,「只要戴上那枚戒指,就能在游戲世界中使用兩種魔法,BOOK和GAIN,伸出您戴有戒指的那只手並大聲念出BOOK,即可召喚出集卡冊。」

  千繪京按照她說的做了一遍,只聽得一聲輕響,那本屬於她的集卡冊忽然出現在眼前,憑空飄浮著,沒有任何支撐力。

  她試著翻閱,見第一頁共有九個卡片口袋,每個口袋上面都標有「001」,「002」等字樣,又往後翻了幾頁,皆是如此,但扉頁的口袋只有一個,數字為「000」。

  伊妲的臉上仍然保持著官方式的笑容,柔和的語調也毫無波瀾:「您現在翻閱的口袋叫做指定口袋,像這樣的口袋只能放入號碼相同的卡片,如果再翻下去就是自由口袋,可以放入任何號碼的卡片,指定口袋從零到九十九共有一百個,而自由口袋只有四十五個,這款游戲的主旨就是請玩家收集完所有的指定口袋,一旦收集完成,即可破關。」

  耐心聽完後,千繪京點頭,隨即又問:「那GAIN魔法要怎麼用?」

  「當您要將卡片道具化時,就會使用到GAIN,但要注意一點,道具化後的卡片沒辦法再次卡片化,如果想得到這張卡片就必須重新得到該項道具,」伊妲揚起食指,半空中便立即顯現出一張虛擬的卡片圖樣,「以這張天罰之杖為例,我們可以看見卡片的右上角有『A-15』的標記,15代表該道具在游戲中的卡片化限度張數,一旦持有玩家數量飽和,這張卡就不能被第十六位玩家卡片化,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情況,要是卡片未被收進集卡冊的時間長達一分鐘,就會變回道具,無法再次卡片化。」

  見千繪京的臉色沒有變化,顯然是把所有的講解都記進了腦子裡,並全都理解完畢,伊妲終於能放心囑咐最後一句話:「另外,人如果在游戲世界中死亡,那麼集卡冊和戒指就會被一起破壞掉,指定口袋裡的卡片也會全部消失。」

  「這些就是所有的基本說明嗎?」千繪京問出這句話時,從對方眼裡看見了肯定的答案,「好,我記下了。」

  可正當她想要尋找游戲入口時,原本飄浮在半空中的集卡冊突然亮了一塊——101號,島的地圖。

  「101號卡片詳細記載著游戲中的城市和地名,並可查看各個地方的特產情報,推薦景點,以及近路小道等信息,」白光映照著伊妲的臉龐,襯得她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這張卡片是金特意囑咐過要交給你的,請不要透露給其他玩家。」

  千繪京的眉頭不著痕跡地蹙起:「你知道是金讓我來的?」

  按照流程,伊妲必須在講解完所有的基礎操作之後才能站在私人的角度上告訴玩家一些事情,她知道千繪京警惕心重,但並未多言,只是把金的話原原本本轉告給對方:「近日來,游戲裡面出現了大量玩家死亡的情況,金身份特殊,所以想請您幫忙查明這件事,作為游戲制作人,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為您提供幫助。」

  原來這就是金口中的「麻煩」。

  雖然進入貪婪之島純粹是個意外,但千繪京從來沒有忘記曾經承諾過的事情,因此不帶半點猶豫,即刻應道:「那我該怎麼聯系你?」

  伊妲對千繪京的果斷很是欣慰:「GI有一座唯一的港口,那裡的制作人艾蓮娜負責把玩家送出島,如果您得到了重要線索,可以以此作為掩護去跟艾蓮娜通信。」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後,平坦的光路地面忽然現出一條縫隙,隨著縫隙加大,一步步台階依次下陷,形成了一道完整的階梯。

  千繪京注視著這段通往貪婪之島的石階,心緒莫名沉重了幾分。

  她有種預感,在接下來的旅程裡,自己將會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第040章

  與封閉空間不同,台階之下是一片望不見邊際的草原,頭頂的天空晴朗澄澈,光影充滿生機與活力,讓人仿佛置身於盎然春季。

  在踏上實地的那一刻,千繪京一眼便看見了加州清光等人的身影。

  「主公!」

  今劍越過清光,直接跑到千繪京面前,臉上盡是毫不遮掩的喜悅:「你那天晚上去哪裡了,我們找了你好久!」

  和他相比,千繪京的反應則顯得平淡很多:「被鬼燈大人叫去幫忙了。」

  「是那位地獄輔佐官嗎?」今劍對這個名字有些印像,「果然……不去也不行呢。」

  這兩個月以來他每天都惴惴不安,萬一主公消失了怎麼辦,萬一主公永遠離開他了怎麼辦,好不容易成為付喪神,再次擁有了想守護的人,如果重蹈覆轍,他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可以承受這種打擊,所以在聽到千繪京沒有舍棄本丸的消息時,他幾乎不敢相信,但隨之而來的狂喜很快就衝淡了心裡的遲疑,現在見到千繪京,更是滿心歡喜抑制不住,全部溢了出來。

  「讓你們擔心了,」出乎意料的,千繪京說道,「下次我會提前通知你們一聲。」

  聞言,今劍原本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只愣愣地看著千繪京,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剛說完,剩下的人便一起迎上前來,圍著千繪京噓寒問暖,莫德雷德則直接摟住了她的脖子,嘴角噙著的笑意愈發爽朗:「沒想到在這裡都能遇見,緣分啊小千繪!」

  大概是習以為常了,千繪京並沒有躲開,也沒有理會,只問加州清光:「在我之前都有誰出來過?」

  清光微微一頓,思索片刻後回答道:「總共有六個,前一隊有頭綁繃帶的男人,紫紅發單馬尾的女人,矮個男人和金發青年,後一隊有一個長發黑眼的男人,一個小醜裝扮的男人……對了。」

  不知想起了什麼,他的神色變得嚴肅了些許:「那個小醜裝扮的男人非常危險。」

  當伊爾迷從清光面前走過時,他只是覺得壓抑,但當西索走過時,只對視一眼,他便感覺頭皮一陣發麻,神經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掐住一般,空氣也在瞬間變得令人窒息起來,連喘口氣都十分困難。

  擁有那種眼神的人絕不能輕易招惹。

  千繪京對此表示贊同:「嗯,以後遇見他的話最好不要起正面衝突。」

  末了,她又看向縮在人堆外面的洛西,突然說道:「你從沒說過自己會念。」

  這句話中的質問意味異常明顯,明顯得甚至帶上了點敵意,令原本還算融洽的氛圍一下子尷尬不少,隨後,眾人的視線轉移到洛西身上,洛西不由得怔住,急忙解釋:「念能力是蓋爾森博士教給我的,我不告訴你們是因為沒有機會說!」

  他的臉因情緒起伏太大而漲得通紅:「聖杯戰爭之中可能不會涉及到念,所以我覺得這兩件事情沒什麼關系,等有需要的時候再說出來也不遲,我真的沒有故意隱瞞!」

  洛西下意識地望了莫德雷德一眼,眼神中充滿焦急,似乎是在求助,莫德雷德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松開摟著千繪京脖子的手,正色道:「請給御主一點基本的信任。」

  雖然更欣賞千繪京,但就立場而言,她現在必須為洛西說句公道話。

  天空中的流雲仿佛停止了浮動。

  短暫的沉默之後,千繪京總算開口道:「行了,走吧。」

  現在不是起內訌的時候。

  清光比她早來貪婪之島半個多月,所以已經把游戲中最重要的城市和地名記了下來,經他講述,千繪京大致了解了一些島裡的區域分布。

  這片平原是游戲初始地點,所有玩家都在此處聽伊妲講過游戲的基本說明,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城市,但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特點。安多尼拔是懸賞都市,玩家可通過接受懸賞賺取金錢,瑪莎多拉是魔法都市,可以在那裡購買大量的咒語卡,杜力亞斯為賭博都市,是賭徒玩家最愛的場所,不過游戲開發人很有可能在那裡放置一張指定口袋中的卡片。

  按照伊妲的囑咐,千繪京沒有把擁有101號地圖的事情告訴清光,只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沉默聆聽著,在去安多尼拔的路上,清光又告訴了她有關友阪白杉和龜甲貞宗的事情。

  友阪白杉在千繪京消失後就離開了,不是偷跑,也不是分道揚鑣,而是很鄭重地同他們告別後才揚長而去,顧及到他審神者的身份,清光沒有多加阻攔,龜甲貞宗則是被安置在了巴特拉先生的宅子裡,畢竟他情況特殊,不方便進入貪婪之島。

  對於這樣的處理結果,千繪京覺得雖然不是很完美,但大致上來講沒有問題。審神者莫名失蹤後不自亂陣腳,並且還能在顧全大局的同時聯系本丸,嘗試與審神者取得聯系,加州清光的資質實屬難得了。

  「你們接了安多尼拔的懸賞對嗎?」

  走到途中,千繪京忽然如此問道。

  「嗯,」清光回答,「我們手裡剩的資金不多了,如果想去購買咒語卡最好先賺一點錢。」

  千繪京停下腳步,說出了一句聽似隨意實際卻已思索良久的話:「我去瑪莎多拉一趟,明天找你們會合。」

  其他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臉上寫滿了困惑。

  「瑪莎多拉應該是比較主要的都市,我先去那邊了解一下咒語卡的情況,」她繼續遮掩著,平靜的語氣令人察覺不出半點紕漏,「如果擔心的話,洛西可以跟我一起走。」

  找洛西的用意很簡單,他與清光同一時間來到貪婪之島,收集到的卡片數量一定不會少,要是遇到專以狩獵新人為目的的老手,也能幫上千繪京的忙,但大家都目睹了千繪京質疑洛西的那一幕,將兩者聯系起來看,不難發現這是一種監視洛西的手段。

  「你這家伙——」莫德雷德皺起眉頭,頗為不悅地質問道,「打算抓住那點芝麻小事不肯撒手了是嗎?」

  千繪京面不改色:「我只是說如果而已,要是他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他跟過來。」

  雙方的性格有天壤之別,一旦對峙起來氣勢更加凜冽,然而就在他們誰都不肯讓步時,一個輕緩而並不怯懦的聲音忽然響起:「沒關系,我跟千繪京大人走。」

  莫德雷德一眼掃向洛西,目光中摻雜著慍怒與不解。

  「我與千繪京大人是同伴,大人既然懷疑我,我就要去努力證明自己的清白,」洛西直視著千繪京,碧色眼眸清潤澄澈得不帶一絲雜質,「我們現在就走吧,大人。」

  話音剛落,千繪京便轉身離去。

  她並非不信任洛西,只是宇智波鼬的事情在心裡始終是塊陰影,無論如何都抹散不去,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塊陰影還在逐漸加大,慢慢地,她開始懷疑身邊的人,哪怕有一丁點的隱瞞,哪怕這點隱瞞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她都會牢牢記住,從懷疑變成戒備,從戒備變成厭惡,最後將此人完全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這種心態並不好,但她沒辦法糾正。

  如果不是有付喪神和止水作為精神支柱,她的神智恐怕早已經扭曲了。

  【你知道就好。】

  從心底傳出的聲音令千繪京下意識地頓了頓。

  【Archer?】

  【怎麼,本王不過休養了幾日,你這蠢材就聽不出本王的聲音了?】

  【不,只是有點突然】

  吉爾伽美什哼笑了一聲,依然是那種從鼻子裡發出的笑,極具諷刺意味。

  【本王最近困得很,遇上雜種了自己對付,要是敢打擾本王清靜,你知道後果】

  【英靈也會感覺到困……是魔力不夠了嗎】

  沒有回應。

  一路上,千繪京和洛西都沉默著,前者是不想說話,後者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莫德雷德則一直在旁邊跟著,臉色就沒好看過。

  初始點距離瑪莎多拉還有很遠,走了四十多分鐘仍未走完一半,千繪京體力充沛,補充一顆兵糧丸就算再走四十分鐘也沒問題,可洛西身體羸弱,達到極限時每邁出一步都需要極大的毅力,到後來他實在是折騰不動了,只能提議使用「同行」咒語卡。其實這個方法他在一開始就提到過,卻被千繪京以不能浪費咒語卡為由拒絕了,他知道她是在故意為難他,也知道這只是一番小小的懲戒,懲戒完後不會再有其他的刁難,所以才堅持到現在。

  莫德雷德攙扶起自己幾乎累癱的御主,心裡的不快再也強壓不住,怒視道:「滿意了嗎?」

  千繪京站在高處,話語間一派閑逸:「滿意了。」

  「那麼到我了。」

  莫德雷德咬著牙說完最後一個字,可就在她要拔劍的時候,洛西手背上的令咒忽然少了一劃,莫德雷德的動作也在同一時間滯住,她側過頭,脖子的扭轉由於強制命令的緣故顯得有些僵硬:「御主,你太優柔寡斷了!」

  洛西用令咒強行遏制了莫德雷德的行動。

  「千繪京大人做得沒錯,作為同盟,我確實不應該有所隱瞞,」他氣喘吁吁地說道,「如果這樣能消除您的疑慮的話,我不會使用咒語卡……」

  話還未講完,千繪京果斷做了選擇:「用咒語卡,到瑪莎多拉。」

  作為同盟,她有很多事情瞞著洛西,時之政府的審神者,地獄的獄卒,還有自己生前的經歷,她都沒有告訴對方,所以就「誠實」這一點而言是她對不起洛西,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輪不到她站在被欺瞞者的位置上去責備其他人,可是……

  當她得知挖走自己寫輪眼的人很有可能是時政高層之後,所有的東西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041章

  當同行使用完畢,三人降落在瑪莎多拉時,千繪京仍處於矛盾之中,但這份矛盾並沒有持續多久,片刻後,她背對著莫德雷德和洛西說道:「你們去店裡看看有沒有新進的咒語卡。」

  「就我們?」洛西下意識地問道,「您不跟我和Saber一起去嗎?」

  千繪京沒有回應,只徑直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海裡,見狀,莫德雷德頗為不爽地「切」了一聲,道:「我才不要聽這小鬼發號施令。」

  說罷,便要朝和商店相反的方向走,可洛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走了幾步只好停下,轉過頭,問:「你該不會是要聽那小鬼的話老老實實地去看咒語卡吧?」

  洛西對上她的視線,眸底透出一股執拗。

  莫德雷德:「……」

  男人真難懂。

  另一邊,千繪京正在大街小巷裡穿梭。

  瑪莎多拉與普通的城鎮區別並不大,只是建築風格更偏似於魔法都市,處處可見卡通元素,在這裡能購買到大量的咒語卡,因此也稱得上是玩家聚集數量最多的城市。千繪京打算和洛西錯開去購買咒語卡的時間,這樣她就可以說101號卡片是自己購買的,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可正當她猶豫著該干些什麼時,旁邊忽然掠過了一道熟悉而滲人的氣息。

  下意識地往回望,見散發出這種氣息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她心生困惑,但隨後很快就反應過來,喚道:「伊爾迷。」

  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千繪京將嗓門壓得極低,但偽裝成陌生男子的伊爾迷還是聽到了,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前者,對自己的身份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伊爾迷的念能力可以自由改變相貌,其逼真程度達到了就算本人站在那裡也沒辦法立刻分辯出本尊的地步,但一個人無論偽裝得再怎麼像也只能局限於外表,他的眼神和氣場已經定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硬改成別人的模樣。

  千繪京上過一次當,但絕不會再上第二次。

  「同樣的招數用兩次就沒用了,」她將右手微微抬起,已經做好了隨時召喚出集卡冊的准備,「怎麼,還想偽裝成另一個人的樣子來暗殺我嗎?」

  看著她的反應,伊爾迷的情緒並未產生半點波動,只說道:「你的委托早就被撤下了。」

  「千耳會?」

  「不錯。」

  伊爾迷沒有撒謊,自從上次暗殺失敗後,他特地去找委托人商量了一下提高報酬的事情,誰知委托人以千耳會已把千繪京的名字從懸賞名單中劃去為由中斷了此次委托,這種例子在揍敵客家很少見,但看在委托人沒有要求取回定金的份上伊爾迷也沒有追究。

  千繪京緊緊注視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一絲說謊的痕跡,可後者的神色實在太過平靜,平靜得幾乎如同一潭死水,半晌,她只能將信將疑地收回手,問:「你的職業既然是殺手,那這次來貪婪之島也是為了殺人?」

  大概是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伊爾迷稍微歪了歪頭,表情終於出現了微不可察的變化:「你對我的事情很感興趣?」

  「算是吧,」千繪京毫不避諱地回答道,「你身手一流,訓練有素,顯然是出生於暗殺世家或者隸屬於暗殺組織,如果多關注點你的事,有暗殺委托找你的時候也方便點。」

  說罷,她的手裡便多了一張名片。

  再抬頭時,眼前已沒了伊爾迷的身影。

  名片上只有一串電話號碼和枯枯戮山的背景圖片,卻足夠與他取得聯系。

  千繪京將名片揣好,在路上閑逛一會兒後,走進了一家餐飲店。

  這時的天空還很晴朗,只是天際隱隱顯現了些許瑰麗之色,再過幾個小時,黃昏就會降臨。

  城鎮中的店主都是游戲NPC,千繪京本來想向他們打聽一些消息,但問到最後全都是統一的台詞,只好作罷。

  她慢慢品嘗著瓷碟裡的咖喱豬排飯,心緒不知飄去了哪裡,大約過了十分鐘,對面忽然坐下一個戴著棒球帽的少年,她才放下湯匙,不鹹不淡地說道:「這裡已經有人了。」

  「抱歉……」少年又將帽檐拉低了些,原本明澈溫純的聲音在此刻顯得十分低沉,「讓我躲一陣就好……」

  可惜他不能躲得太久,因為下一秒便有一群痞子模樣的人闖入店中,趕走了那些礙事的客人,大概是看他們來勢洶洶,人多勢眾,加上最近又有很多玩家離奇死亡的傳言,客人們都不敢反抗,全跑了出去。

  「啪嚓」一聲震響,千繪京面前的桌子被猛地砸入了一把鐵質棒槌,飯菜潑灑一地,濺髒了她的忍者鞋。少年更是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慌忙抬起頭,在看清來者的那一刻條件反射地激靈了一下,滿臉都是驚恐。

  四周被一群男人圍著,他找不到半點能夠逃竄的縫隙,只能使勁往沙發裡縮,眼底的恐懼暴露無遺。

  「可算是逮到你這小兔崽子了,」為首的三角眼男人一腳踩住沙發,一手擱在棒槌柄上,帶著咄咄逼人的架勢揪起少年的衣領,「知道老子為了找你花了多少時間嗎,嗯?!」

  少年似乎想辯解,可還沒等開口就被男人的眼神給嚇得什麼話都不會說了,隨後,男人瞥向千繪京,眉目間充滿鄙夷:「沒想到堂堂的大少爺已經淪落到需要女人保護的地步了,嘖,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感覺還不錯吧?」

  聞言,跟在他身後的人哄堂大笑,那笑裡夾雜著再也明顯不過的嘲諷與奚落,異常刺耳。

  「喂,瞎子,」男人朝破桌上啐了一口,嗓音比指甲刮過黑板時的響聲還要尖銳,「看在你是個女殘廢的份上老子不為難你,該滾哪兒去滾哪兒去,不滾哥幾個連你一塊兒揍!」

  為了附和他,旁邊幾個人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指關節按得咯咯作響:「我看這女人是又瞎又聾!」

  「不止瞎,還傻。」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起著哄,起哄期間還不忘嬉皮笑臉,無論什麼樣的肮髒話都噴了出來。

  千繪京在原位坐了幾秒鐘,就在有人要忍不住往她臉上扇巴掌的時候,她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臭娘們兒總算滾蛋了,」三角眼男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厭惡意味更重,「你個膿包是不是活膩味了,敢和老子作對,老子今天就把你砍得跟剛才那欠操的臭婆娘一樣,瞎——」

  話還未說完,他便覺得胸前一片溫熱,低下頭時,竟然看見自己胸口的鮮血正在噴湧而出,被他揪著的少年瞬間怔住,只愣愣地任由那血液噴在臉上,染紅了他的頭發,也染紅了他的眼睛。

  男人再也沒辦法使出力氣,手一松,少年順勢滑落,他本人也「嘭」地一聲跪在地上,雙目逐漸失去焦距。

  「老大!!!!」

  一眾跟班趕緊圍上去,試圖把三角眼男人叫醒,圍在最後面的戴頭巾的青年也想上去一探究竟,可前面人太多,他無論怎麼瞧也瞧不到具體情況,只能在原地干著急。

  忽然,耳邊響起了一個淡如清風的女音:「想看嗎?」

  他還沒來得及回話,那女音便換了一個方向,像極了一陣從左吹到右的微風:「我幫你。」

  那一瞬間,空氣中的血腥味變得愈發濃烈。

  痞子們都在關心三角眼男人的傷勢,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這些烏合之眾中有人准備了一些傷藥,正當他們打算全部給男人用上時,一顆裹著頭巾的人頭突然被拋了進來,眼睛凸起,布滿血絲,面容猙獰,這一下子,原本就心懷不安的人全部炸了鍋,立刻扔下三角眼男人的屍體往四處逃竄,恍若一群過街老鼠,全然沒有分寸。

  他們連滾帶爬地跑到門邊搶把手,可爭搶半天,無論怎麼往外推門都打不開,不知是誰在此時大罵了一句:「哪個龜孫子把門給鎖了!」

  「了」字剛說到一半,他便喉嚨一哽,當眾倒地,漸漸地,血液從他心口處溢開,形成了一灘可怖的血泊。

  「以前有很多人都說過我的壞話,我都沒計較。」

  眾人順著聲音往後望,見千繪京正站在那顆人頭旁邊,護在少年身前,森冷的語氣與剛才的淡漠樣子有著天壤之別:「但這次,我想計較一次試試看。」

  她手中拿著一把印有骷髏紋樣的紅傘,傘尖還殘留著尚未干透的血跡,血沿尖端滴落下來,在地上彙聚成不規則的形狀,男人們看在眼裡,心卻像是被這血牢牢包裹住了似的,再也透不了氣。

  無法壓抑的寒意從心底深處襲來,通通化為了貨真價實的恐懼。

  眨眼間,千繪京已瞬身到他們面前,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她又消失不見了。

  就像無處不在的鬼魂一樣。

  「『瞎子』這個詞你一共說了八次。」

  最左邊的人本想往後退,豈料才剛剛抬起腳跟,千繪京便踩在了他的肩膀上,苦無一刺,正中腦顱。

  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時間,她身子一擰,無骨似地纏上了右手邊一個染著紅黃兩種顏色頭發的男人的腰肢,橫起苦無迅速一劃,在他落地之前又順著腋下將紅傘向後狠力一推,傘尖刺破身後之人的肺部,只聽得叮當一聲響,那人高舉起的匕首掉落在地,手卻僵住,隨著身體一起倒下。

  「『聾子』這個詞你一共說了五次,『臭婆娘』這個詞你一共說了三次。」

  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反抗,任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被報復的對像,但他們也不想死,全不要命地衝到門口狂砸那玻璃門,有的甚至已經在高喊救命,但千繪京不會讓他們喊出聲來,平整的傘尖在她手裡銳利如刀,這些人只感覺後頸一陣凜風掠過,剎那間,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千繪京面無表情地抽出紙巾將傘上的血擦干淨,然後丟給坐在不遠處用餐的飛坦:「多謝你的傘。」

  雖然是禮貌性用詞,但飛坦仍然聽不出半點感謝之意,他頭也不回地揚起胳膊,接住那傘,陰冷低啞的嗓音一如往常:「我可不是在幫你,只是那群雜碎太吵了,吵得我頭疼。」

  末了,他放下碗筷,對對面的俠客說道:「團長說什麼時候去集合?」

  俠客將視線從千繪京那兒挪回來,即使是見到剛才那番血腥的場面,他臉上的笑意也不改分毫:「兩天之後吧。」

  千繪京對幻影旅團的事沒什麼興趣,便沒有繼續聽,只徑直走到被嚇呆了的少年跟前,問:「你知不知道百貨公司怎麼走?」


第042章

  此時的千繪京語氣平穩淡漠,即使眼部纏著繃帶,少年也能猜到繃帶下面是怎樣一雙淡然得沒有半點情緒起伏的眼睛。

  明明殺了那麼多人,為什麼一點感觸都沒有,難道是以前殺的人太多,對這種事情輕車熟路了嗎?

  想到這裡,少年又將頭壓得低了幾分,只抬起眼眸,偷瞄著千繪京:「抱歉,我不是故意把麻煩引到你身上的……」

  他的聲線比剛才見到那伙痞子時顫抖更厲害,千繪京卻不以為然,仍站在原地俯視他,自顧自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索庫塔……」

  「索庫塔,告訴我百貨公司的地址。」

  見她這麼在乎百貨公司,索庫塔總算知道了這是一個剛入游戲,連購買咒語卡的地方都找不到的新玩家,但他不敢怠慢,更不敢露出半點抗拒之意,只能移開目光,抿著嘴唇,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出門後左拐,經過三條街,遇,遇到岔路口再往右走就好。」

  得到答案,千繪京也不再逗留,隨即轉身走向門邊,從沙發墊下取出鑰匙開了鎖,眼看著就要跨出門檻——

  「等等!」

  索庫塔忽然大喊,然後連忙撿起掉在碎玻璃碴裡的棒球帽,一邊拍干淨一邊跑上來,把帽子往腦袋上一扣,十分尷尬地說道:「那個,不好意思……我知道這麼說很突然,但是……」

  他沉默片刻,像是下了什麼極大的決心一般,音量陡然提高:「我想請你護送我到港口,事成之後,我一定會讓爺爺付給你高額的報酬!」

  喊完這句話,他便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千繪京,結果好半天都得不到回應,又等了半晌,才敢稍稍抬起頭來,卻見眼前無數行人路過,唯獨不見千繪京的身影,他心下一急,顧不得鎖門,直接跑到大街上四處張望,可瑪莎多拉的玩家數量太多,千繪京的打扮根本不顯眼,找了一會兒,他只能暗嘆一口氣,把帽檐拉到最低位置,灰溜溜地離開了。

  與此同時,千繪京正在沿著索庫塔描述的路線尋找百貨公司。

  來這兒之前,加州清光把用處很大的咒語卡給了她一些,並且還要將自己指定口袋裡的卡片交給她,有清光作例,今劍和溯行軍都想拿出集卡冊把卡片轉贈給千繪京,卻被千繪京盡數拒絕。

  她心裡很清楚,自己進入貪婪之島並不是為了破解游戲,也不是為了獲得巴特拉的五百億報酬,而是為了還金的維護之情,只要找出那個在游戲裡生事的家伙,並把他的信息告訴艾蓮娜,她就可以走人了,不過……

  千繪京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比起那位不知名的玩家,她在餐飲店裡制造出的麻煩是不是更大?

  正當她想著要不要主動去找艾蓮娜交代犯罪事實,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解時,迎面傳來了洛西的呼喊。

  後者溫順而細弱的嗓音總是很容易被忽略,但在千繪京聽來,這種嗓音比那些過於粗獷或者極富磁力的男音更好區分,她停下思索,望向前方,果然見到洛西正三步並作兩步地往這邊跑,不遠處還跟著一個臉色難看的莫德雷德。

  以前她跟莫德雷德的關系還算不錯,現在卻莫名添了一堵牆,但英靈終歸是英靈,聖杯戰爭一結束說不定就會消失,千繪京也沒有要跟她重新建立友好關系的打算,只等洛西跑上前來,喘著氣彙報道:「千繪京大人,您,您說的那些卡我都買來了……」

  類似於同行和磁力這種能瞬間移動的卡都是香餑餑,稍不注意很快就會被搶購一空,千繪京做事一向周密,既然貨源緊就應該抓緊購買,所幸三日月那邊正在進行戰力擴充計劃,資金儲備應該會增多,如果沒有購卡成本了還能向本丸借。

  說得難聽點就叫私挪公款。

  千繪京揚起右手,喊了一聲「BOOK」,集卡冊瞬間現出,她將洛西遞過來的十幾張卡片全放進了自由口袋裡,一轉視線,意料之中地見到了莫德雷德倍感不爽的表情。

  「你們接的懸賞任務是什麼?」

  沒由來的,她忽然問出這句話。

  洛西也沒多想,直接回答道:「加州先生他們接的懸賞任務在愛愛,所以我們也接了一個在愛愛附近的幻獸討伐懸賞,到時候好快點會合。」

  「那就先去懸賞幻獸,」千繪京收回集卡冊,「你那裡的同行還有多少?」

  「還有三張。」

  不等她發話,洛西已召喚集卡冊,從自由口袋中找到同行卡片,念出了使用咒語。

  路人只見一道亮光突然彈起,原本站在那裡說話的三人隨著光亮一起消失,飛向了戀愛都市愛愛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制作人的惡趣味,這座戀愛都市裡充滿了各種綺麗的邂逅,無論男女都可以在這裡與NPC互動,野花嬌艷,空氣清鮮,建築風格樸實而淡雅,每個角落都充滿著浪漫的氣息,遠遠望去,還可以看見城市頂端飄浮著一枚巨大的粉紅桃心,那是愛愛的獨特標志。

  幻獸在岩石區分布較多,像愛愛這樣的閑趣產物周邊基本上不會有幻獸存在,即使有,也沒什麼太大的威脅性,所以洛西手上的懸賞等級只有D,賞金額度最低。

  洛西坐在木樁上,托著腮幫子,以一種可以被稱之為憂郁的眼神望著正在狂砍火刺蝟的莫德雷德,寶劍一揮下去,火刺蝟群立刻被迫起飛化為了漫天卡片,臨死之前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這位把它們摁在家門口捶的大佬長什麼樣。

  這鬼子進村的氣勢太可怕了。

  洛西條件反射地咽下一口唾沫,隨後看向千繪京,小心翼翼地說道:「大概還需要打一百只……」

  他看得出來莫德雷德這是在把火刺蝟當千繪京打,既然他懂,那千繪京同樣能懂,可後者只是環抱雙臂,語氣比往日還要從容淡定:「讓她發泄發泄也好。」

  「嗯?」

  「我的行為固然讓她感到不快,但歸根結底,束縛她的還是你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令咒,」千繪京一一點破,「莫德雷德的脾氣並不好,卻也並非胡攪蠻纏之人,在我消失的這兩個月裡,她一定有很多看不慣的人或事,針對御主也好,英靈也罷,一旦無法容忍,就連你的命令都不一定奏效,每到這個時候你就會使用令咒強迫她冷靜下來,對嗎?」

  心事被揭穿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她說的的確是實話。洛西猶豫良久,眼中閃過掙扎之色,最後只能無奈地皺起眉,話語間透著幾分憂愁:「Saber是位好英靈,但我不是個好御主,如果我能再強一點,就不會讓她的實力有所限制了。」

  「事情發生了就要坦然接受,無論是好是壞,總要走到最後。」

  聞言,洛西有些驚訝:「您是在安慰我嗎?」

  千繪京不置可否。

  狹隘的幽徑交盤復錯,襯得遮天古木愈發陰森,在這片原始森林中,只能見到枝繁葉茂,斑駁光影,遠處的群山雲霧氤氳,仿佛與世隔絕一般。

  可這樣靜謐的環境並不能讓莫德雷德的情緒平復下來,她杵著寶劍,將雙手交疊放於劍柄之上,頭微微低垂,金色的碎發浮動著陽光般的碎影,眼眸失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另一邊,兩位御主還在討論聖杯之戰的事。

  千繪京將自己遭遇Assassin跟蹤和不知名英靈奇襲的過程告訴了洛西,但並沒有指明地點,也沒有詳述細節,只是簡單概括了一遍,洛西並未起疑,聽完後略加思索,說出自己打探到的情報:「我這裡也找到了兩條線索,跟剩下的御主身份有關。」

  「蓋爾森博士研究出的藥品大多都具有傳染性,或通過空氣,或通過水流,他的實驗基地裡曾經引進過幾條地下河,這片河網相互連接,可能早就將爆炸後的魔力水晶殘片擴散到了其他區域,我用魔力感知過,其中感染最嚴重的是一條名為沙雲的暗河,沙雲水源在窟盧塔族,窟盧塔是個久居深山的少數民族,雖然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消亡了,但不排除有幸存者的可能,我猜測,剩下的五名御主中應該有一名是窟盧塔族族人。」

  「這個說法不准確,」千繪京分析道,「河流可以被引進實驗基地,也可以被引進田地和水池,無論是食用還是沐浴都有可能被感染,如果只是窟盧塔族族人的話局限性太大。」

  末了,她又問:「還有一個呢?」

  洛西遲疑良久,臉上透出幾分認真與擔憂,最後緩緩吐出四個字:「幻影旅團。」

  千繪京身形一滯。

  「叮鈴——」

  突如其來的響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啊,」洛西看著在千繪京面前憑空冒出來的集卡冊,惆悵的神情立刻斂起,「是咒語卡生效的提示音!」

  話音落下,只聽得一個機械電子女聲從集卡冊裡傳出:「目前有其他玩家對你使用咒語卡,交信中。」

  他們本來以為是敵人,瞬間提高了警惕,誰知使用交信的是加州清光。

  「主公,你們還好嗎?」清光那邊有很多雜音,看樣子是正處於一個十分熱鬧喧嘩的地方,漸漸地,雜音減弱,想必他已離開喧鬧中心,找了處偏僻的角落,「我們的懸賞任務已經完成了。」

  千繪京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莫德雷德,回復道:「我們這邊也差不多了。」

  「那主公來戀愛都市吧,這裡有一項活動,贏了的話可以獲得指定口袋裡的卡片。」

  莫德雷德似乎聽到了交信內容,收劍入鞘,轉身朝這邊走來,見狀,千繪京立刻答應:「好,我馬上到。」


第043章

  夕陽西下,瑰麗無比。

  「主公!」清光朝千繪京等人趕來的方向招手,大聲喊道,「我們在這邊!」

  這個時候,戀愛都市已經聚集了很多玩家,和往日的零零散散不一樣,他們都圍在一座磚石堆砌而成的高台邊,連聲起哄著,有的甚至興奮得揮拳吶喊,好不熱鬧。

  千繪京抬頭,隱約見那高台之上有男男女女相互擁抱,興致頓時跌倒了谷底。戀愛都市自然是以戀愛為主,雖然不喜歡,但她也沒辦法拒絕參加這次活動,畢竟想騙過敵人首先要騙過自己人,在找到那個制造事端的玩家之前,她必須給大家營造出一個她只是名急於攻破游戲的普通新手的假像。

  千繪京望向那高台,面無表情地問:「是自己主動參加還是主辦方隨機篩選參與者?」

  「是自己主動參加啦,」今劍坐在溯行軍的肩膀上,眼底透出興奮之色,「主公,要試試嗎?」

  「嗯,勉強可以。」

  說話間,鶴丸拿著一卷畫報跑了過來,見到千繪京,他先是照例一笑,然後將畫報展開,道:「我找到了這個!」

  只見那畫報花花綠綠,飾紋繁復,正中央印著一張名為美肌溫泉的卡片,畫報最低端還標著歡迎各位玩家踊躍參與的醒目大字。

  美肌溫泉是A級卡片,卡片限度張數為十五張,排號004。

  指定口袋中的卡片……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估計也就是讓男女玩家互動,憑借契合度最高的來選出冠軍,得到獎品之後便再也不會有交集。

  思及此處,千繪京縱身躍起,直上高台,眨眼間就超過了正在慢慢走台階的報名者,高台之下的玩家發出陣陣驚嘆,其中還夾雜著付喪神們的吶喊助威,千繪京卻像是沒聽到似的,頭也不回地朝主持人走去:「我要報名。」

  主持人還沒反應過來身邊多了一個人,聽到說話聲,腦中的系統才開始運轉,帶有幾分機械感的聲音從由話筒傳遍整座城市,極其響亮:「這位小姐,請問你的名字是?」

  「宇智波千繪京。」

  隨後,她清楚地看見主持人的眼中有數據傳輸,很快,身後的大型電子熒幕上就閃出了「宇智波千繪京」六個大字,與此同時,被點亮的還有一個下標箭頭,千繪京看了一眼,見箭頭指的是一把椅子,那把椅子與平常所見的差別很大,無論是扶手還是靠背都安裝著機械設備,旁邊桌子上還放有改造型頭盔。

  椅子總共有十二把,除了那把被下標箭頭指著的以外,全都坐滿了人,有的正坐在上面閉目冥想,有的則與異性相擁哭泣或者擁抱,千繪京皺了皺眉頭,在其他玩家的哄鬧聲中走向那把機械椅子,按照主持人說的帶好頭盔,並按下了扶手上的按鈕。

  「最後一位參賽者就位,現在由我來為大家再重復一遍活動內容!」作為NPC,這名主持人的情緒永遠停留在激動的最高點,炒熱氣氛,帶動現場節奏,早已成為家常便飯,「我身後的十二把椅子全都由念力構成,包括記憶頭盔和溯回按鈕在內,參與制造的念能力者總共有二十名,玩家們只需佩戴好所有設備,按下按鈕,頭盔便能從你的記憶中識別出你的戀人,並通過溯回裝置傳送到此處,經過數年測試,這套系統的失敗率僅存在百分之八!」

  千繪京頓時愣住,在思維反應過來之前,她已開始掙扎,但手臂上的束帶纏得太緊,不管怎麼扭扯就是松不開。

  然而,主持人的激昂還在繼續:「當分隔許久的戀人再次見面會發生怎樣的故事,究竟哪一對情侶的相識相知最讓人感動,究竟什麼樣的戀情才最能牽腸掛肚,請在場的玩家拿起你們手中的票章,票數最多者,即可得到指定口袋的『美肌溫泉』卡片!!!」

  氣氛煽動得熱烈,台下的玩家全都附和叫嚷。

  愛愛原本是一座與咒語卡關聯不大的城市,到這裡來的大部分都是對破解游戲沒有興趣,純粹只想找樂子的玩家,游戲制作人如今搞這麼一出,很多以集卡為目的的玩家都不知道,他們可以拿到這張卡片,然後去其他城市兌換豐厚的報酬。

  利益與樂趣兼得,何樂而不為。

  一滴冷汗從千繪京的額角滑過,她咬了咬牙,雙腳不住彈動,細微的喊聲直接被鋪天蓋地的議論歡鬧淹沒下去,感受到頭盔數據的傳送,眼睛越瞪越大,緊緊攥住的拳頭忍不住打顫……

  台下,鶴丸原本從容的神情稍微有了一些變化:「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嗯?」洛西回過頭來,問道,「怎麼不對勁了?」

  千繪京的位置在最裡面,從台下望過去根本看不見人,但能隱約瞧到她的雙腿呈左右分開,腳掌內收之勢,這種動作一般都是在遭受了無法言喻的痛苦,或是神經緊繃的情況下才會有的。

  鶴丸的眉頭越走越深,最終決定擠開人群上前看個究竟,誰知正在此時,一股薄霧炸出,源頭剛好是千繪京所在的方向。

  薄霧輕透,剛好能映出霧中之人的身影。

  黑衣紅雲。

  「噢噢,最後一位參賽者的戀人非常帥氣啊!」主持人站在高台中央,一眼便能看清被傳送者的相貌,他手拿話筒,語氣越來越興奮,「那麼,現在有請這對戀人訴說他們以前——」

  「轟隆——」

  台下玩家只覺得一陣灼熱氣流猛地撲來,紛紛抬臂掩面,下一秒,哐當一聲鈍響,那名活躍的主持人已摔成機械零件,四肢斷裂,露出一張定格的笑臉躺在人堆之中。

  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一名青年下意識地抬頭,想看清楚上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知剛看了一眼,臉色驟變:「快,快看那邊!!」

  人們應聲望去,只見所有的活動設備都被炸成粉碎,電子熒幕轟然墜落,原本坐在椅子上纏綿的情侶全都嚇得四處逃竄,抱頭尖叫,一團團濃煙緊接而來,就在玩家准備取出道具卡救火時,一道身影迅速從煙裡跳出,他的速度太快,快得隨風翻飛的衣袖上還殘留著烏色氣團。

  鼬不明白眼前的狀況,不久前,他正隨著鬼鮫一起趕往湯之國,一晃神的功夫便來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可更奇怪的是竟然有人會不由分說地朝他發動攻擊。

  鼬微微眯眼,沉寂的黑眸透出幾分疑惑與警惕。

  「宇智波鼬——」

  一聲怒吼響起,熾烈的火焰破煙襲來,他縱身後躍,在腳底站穩的瞬間結印,熊熊烈火從口中噴出,與對方的火焰正面對撞!

  來者知道他的名字,自然是認識之人,但他認識的人太多,不想面對的,不能面對的,根本數不過來,因此他也並未使出全力,減少了一些查克拉,為的就是引對方現身,好做辨認。

  但當對方的面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卻只剩下錯愕。

  此時此刻,千繪京眼睛上的繃帶早已被稍作灰燼,唯有零零散散的紗布條纏在發間,掛在臉上,她卻全然不顧,只知道抽出忍具袋中的手裡劍和苦無,朝鼬的死角擲過去。

  十五歲的千繪京雖然蛻變了不少,容貌也有變化,可這份變化對於鼬而言完全可以忽視,他們五歲相識,整整八年,除了家人之外,鼬與她相處的時間最長,束成馬尾的微長黑發隨著氣流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度,眼眸如同黑鑽,充滿毅力與信念,以前,這雙眼睛明亮而透徹,現在卻呈現出一片混沌,讓人再也摸不透。

  鼬很清楚,千繪京已經死了,死在那片本該由他們兩人攜手走過的樹林裡,但現在……

  「阿千?」

  從薄唇中輕輕念出的,是一個滿含回憶的名字,承載著他們兩年前的時光,千繪京聽著卻異常刺耳,她站在殘破不堪的高台上,朝下方大喊了一聲「別管閑事」,還沒確定付喪神們是不是會繼續向這邊趕來,她已迅速拋開一幅卷軸,在卷軸落下之前結印,風魔手裡劍赫然呈現於手中,四指並攏卷握,以最快的速度瞄准鼬揮了出去,見狀,鼬側身一躲,誰知身後忽然又竄出了個千繪京,隨後現身的千繪京嘴裡似乎咬著線,而那枚風魔手裡劍就像是長了眼睛似的,順著那條線的方向急速回旋,以破空之勢砍向鼬。

  可等手裡劍真的砍中鼬時,從傷口裡噴湧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只只黢黑的烏鴉。

  方才在後方出現的千繪京已經消失,只有本尊立於原地,眼神憤恨。

  不知何時,鼬已站在了不遠處的屋檐上,看似平靜的目光實則滿是復雜情緒。

  他不知道千繪京為什麼會死而復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唯一知道的,便是此地不能久留。

  千繪京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斜前方的俊秀少年,心中的不甘通通化為了怨恨與怒火,她顧不得瞳孔因接觸空氣而產生的刺痛,就這麼站著,手一揚,接住了回旋而來的風魔手裡劍。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還活著?」

  和以前一樣,她能不通過任何語言察覺出對方的心緒,但不同於小時候的燦爛笑顏,如今呈現出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鼬沉默了一陣,風吹動起他那黑底紅雲的衣袍,更添得些許孤寂:「那是你的事情。」

  那是你的事情。

  對,沒錯。

  那只是我的事情。

  千繪京的悲慟全都獻給了那場虛假而真實的夢,當見到夢裡的人時,在她心底燃燒起的是無法言喻的怒火。

  「你給我——」她咬緊牙關,幾乎是用硬擠的將這句話吼出來,「去死!!!!!」

  黃昏,映出了血的顏色。


第044章

  火焰升騰,濃煙滾滾,一時間,四周的觀眾已盡數逃去。

  鼬摁住千繪京的手腕,將她牢牢壓制在高台上,右手則持有一把苦無,鋒利的邊刃差一點就能陷入後者的頸脖皮肉之中。

  他半跪在她的腰肢兩側,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姿勢,黑發低垂,眸光冷冽,猩紅的瞳孔倒映著千繪京清冷而呆滯的面容。

  ……既然對他起了殺心,那為什麼不用寫輪眼?

  這個疑惑從鼬的心底逐漸泛起。

  千繪京對寫輪眼的操控能力他心知肚明,在剛才的交戰中,她殺意濃烈,卻沒有祭出能瞬間提高洞察力和幻術識別能力的三勾玉寫輪眼。鼬對此深感疑惑,但當時情況特殊,不能發問,唯有以防守為主,等千繪京露出破綻之後再使用幻術將其催眠。

  或許是由於情緒處於極度憤怒的狀態,千繪京的破綻暴露得很快,否則就連他都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壓制住她。

  「你恨我是應該的。」

  鼬看著千繪京失去焦距的雙眼,輕緩漠然的話語似乎夾雜著無法流露出來的內疚:「那時候……」

  話音未落,還未散去的煙塵倏地被劃開一道口子,他迅速跳離原地,順利躲過了直衝自己襲來的寶具。

  寶具落空,很快便化作靈子消散,緊接著又是幾把寶具迸發而出,沿著鼬躍起的方向依次刺入高台,唰唰唰三聲急響,鼬已被迫遠離千繪京,停在了一株大樹之上。

  砸落下來的巨大電子熒幕並未完全掉到地上,而是半陷在高台中,傾斜出一個棱角,吉爾伽美什正站在那棱角頂端,凌厲的目光緊緊鎖定宇智波鼬。

  雙方視線對撞,那一剎那,火花四起。但相對於吉爾伽美什的冷面相向,鼬則保留了一貫的淡漠,即便是有敵意,也不會表現得過於明顯,可英雄王偏偏就是能被這種淡漠激得倍感不快,他環抱雙臂,神情倨傲地睨著對方,沉聲斥道:「不自量力的瘋狗。」

  與此同時,付喪神們已躍上高台,今劍和溯行軍將昏迷中的千繪京扶起來,加州清光與鶴丸國永則抽出刀劍,擋在他們前面,換做以前,吉爾伽美什會覺得這些付喪神純粹是在多管閑事,現在卻完全沒有這種想法,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魔力供應不足,已經沒辦法再繼續使用巴比倫之門。

  甚至,連保持實體狀態都十分勉強……

  他微斂眼眸,隨後掃了一眼被溯行軍抱著的千繪京,又瞥了瞥正在台下准備支援的莫德雷德,緊蹙的眉頭總算松緩幾分,沒過多久,便與地上的寶具一起消失在了空氣中。

  與敵人交戰是士兵的事,作為王,他自然應該以休養為重……

  看著吉爾伽美什的退場,鼬並未放松警惕,他環顧四周,仿佛是在猜測這些人會不會傷害千繪京,等見到那個戴立烏帽的小孩急匆匆拿出繃帶,打算幫千繪京包扎傷口時,他便再也沒有了疑慮,站起身,說道:「兩個小時以後她就會醒來。」

  「等等!」清光上前一步,握著刀柄的手略略發緊,「你到底是什麼人?!」

  從剛才的一幕來看,不難發現對面這個少年與千繪京同為忍者,並且兩人有著極大的仇怨,他在質問,同時也在困惑,但鼬像是沒聽到似的,神色不變分毫,下一秒便瞬身消失,不見了蹤影。

  良久,清光才放下刀,與鶴丸一起去查看千繪京的傷勢。

  殊不知,在一處誰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幾名英靈早已將一切收入眼底。

  ……

  夜色彌漫,將傍晚的天空漸漸過濾成了有星光點綴的黑暗,薄霧繚繞於草木林間,氤氳出一片縹緲虛幻之色。

  兩個小時後,千繪京准時清醒,鼬並未對她使用對精神有傷害的幻術,只是普通的催眠,因此她醒過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不適感,頂多是腦袋有些昏脹,狀態尚未完全恢復。

  「主公,你醒了?」

  坐在旁邊的清光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變化,臉上的擔憂瞬間變成欣喜,聞聲,鶴丸快步走來,將水和食物放在千繪京手邊,關切道:「身體沒問題吧?」

  千繪京搖了搖頭,拿起水瓶順勢喝了一口,半晌,問:「宇智波鼬呢?」

  這個名字對於付喪神而言極其陌生,但他們都知道她指的是那位身穿黑底紅雲長袍的少年,於是鶴丸接過水瓶,說出千繪京昏迷後發生的事,並補充道:「今劍托我把這個轉交給主公,另外,他帶著溯行軍做懸賞任務去了,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末了,鶴丸遞給千繪京一枚精致小巧的御守:「裡面放著今劍親自栽種的黃百合,他希望主公盡快康復。」

  千繪京接過那枚御守,微涼的觸感卻令她感到莫名的暖意,慢慢地,心底泛起一絲迷茫,就像這晚霧一般,看不清摸不透,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散了,因為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見千繪京用手摸索著臉部,鶴丸立刻反應過來,帶著些許無奈意味地笑道:「我已經幫主公把新繃帶換上了。」

  千繪京一直戴著繃帶,不管是處理工作還是睡覺都不願意取下來,鶴丸知道,所以在第一時間從今劍手裡拿過繃帶,在千繪京的眼睛周圍纏了一圈,雖然很好奇千繪京究竟擁有一雙怎樣的眼睛,但他還是以對方的意願為重,打消了好奇心。

  聽說是鶴丸幫忙換的,千繪京終於放下心來,也不再多問,只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扶著加州清光起身,淡漠的嗓音透著一絲疲倦:「我去周圍轉轉。」

  說完,便松開了摁著清光胳膊的手,見狀,清光下意識地想跟過去,卻被鶴丸一把拉住,後者望向千繪京離開的背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清光會意,沒有去追,隨後重新坐下,用樹枝撥弄著燃得正旺的篝火堆,滿心擔憂無法述說。

  森林旁邊是一汪湖泊,湖水清澈,蕩漾著月光彎彎曲曲的影子,樹葉從枝頭掉落,飛落盤旋於湖面,靜靜飄浮著,失去了迎風舒展的權利。

  千繪京站在湖邊,繃帶下的目光是一片沉寂。

  鼬的幻術讓她陷入昏迷,同時也給她提供了一個冷靜的機會。

  她太衝動,衝動到竟然會以如今這種狀態,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去攻擊鼬,一個擁有寫輪眼的宇智波和一個失去寫輪眼的宇智波,誰勝誰負一猜便知,她根本沒有勝算。

  即使是要報仇,也不應該這麼草率。

  「放著大好的機會不將我再一次置於死地,你到底在想什麼……」

  千繪京無意識地呢喃著,視線下移,見湖面上印出了自己的面容,伴隨著微波蕩漾而交疊浮動,過了好半天才歸於平靜,這時,她淡淡開口:「出來吧,你的屏氣功夫並不好。」

  聞言,洛西頗為尷尬地從樹後走出來,他撓了撓臉,解釋道:「抱歉,我不想打擾您。」

  「有事嗎?」

  「嗯……是關於從者的。」

  洛西原本以為千繪京現在肯定沒興趣聽他講話,等了一陣,正打算道聲晚安回去睡覺時,聽到身後之人忽然出了聲:「說吧。」

  洛西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卻見千繪京仍一動不動地站在湖泊邊,沒有漠然的語氣,沒有冷肅的神情,單一個背影,就把他想問的有關宇智波鼬的事全部咽了回去,直接奔向主題:「剛才我和Saber調查了一下,發現戀愛都市愛愛中有御主出沒的跡像。」

  同為御主,比任何人都早一步接觸聖杯之戰和魔術回路的他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其他御主的存在,可這次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而且還感知不出具體的御主人數,足以證明對方實力強大,不容小覷。

  千繪京已經猜到了這一點,所以並不覺得驚訝,只是像征性地應一聲,然後問:「如果御主的魔力不夠,英靈會出現怎樣的狀況?」

  「魔力不夠的話……」洛西思索片刻,「御主的魔力供給會直接影響英靈的強弱,除此以外,要是御主魔力貧乏,甚至是即將枯竭,那英靈連最基礎的實體化都做不到。」

  回答完千繪京的問題,他突然一驚,趕忙追問:「大人,難道是Archer不能實體化了嗎?」

  對方的沉默印證了他的猜想。

  「我想起來了,當初蓋爾森博士為您注入的魔力精粹不是長時間有效的,一旦沒有新的能源供給,您體內的魔術回路就會弱化,最後完全消失!」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語氣也越來越激動,魔術回路消失的嚴重性也隨之暴露出來,千繪京安靜地聽著,雙眼不由自主地閉起。

  沉默,比任何反應都可怕。

  「要是沒有魔術回路,Archer就失去了魔力供應,他會消失的啊!」洛西努力壓抑著心底的慌亂,卻沒法控制住情緒,聲線比剛剛顫抖得更加厲害,只希望能得到千繪京哪怕一星半點的回應,「您難道一點都不在乎嗎?!」

  千繪京仍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平靜無瀾。

  遠方的夜色,似乎更加濃重了。


第045章

  到最後,千繪京仍然一句話都沒有講,只注視著湖面,過了很久,緩緩轉身,越過滿臉慌張的洛西往森林深處走去。

  進入林中,一叢火光將四周照映得忽明忽暗,火星子從干柴枯葉間迸發出來,劈裡啪啦的響聲在這夜晚異常刺耳。

  加州清光正蹲坐在那篝火邊,單手抱膝,半張臉埋在膝蓋裡,眉眼低垂,紅色眸子中透著與平常全然不符的落寞。

  見狀,千繪京有些不解,但還沒等她問話,清光便已回過神來,看著她,瞬間變回了原來的輕松神情:「主公,你回來啦。」

  千繪京嗯了一聲,然後坐到他對面,拿起自己從本丸帶來的斜肩包,從中取出三個木盒子。

  清光下意識地問道:「主公,這是……」

  「獄卒同事托我轉交給你們的禮物,」她依然沒有說明實情,「本丸付喪神全都有份。」

  雖然她神色淡漠,但作為本丸資歷最老的付喪神,同時也是跟千繪京最為親密的近侍,清光很快就猜出了她到底在遮掩什麼。

  千繪京是審神者,卻不像其他同事一樣願意與付喪神時時刻刻都待在一起,身為領導者,她必須在與下屬相處的過程中保持相當程度的威嚴,並且不失親切感,送禮物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她不會承認這些東西是經過精心挑選,猶豫了很久以後才選擇送給他們的。

  就算被識破了,也只會說是自己隨便選的一些小玩意兒吧……

  清光略感無奈,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濃,在接過木盒子的瞬間,心裡的滿足感直接溢了出來,他揭開盒蓋,見黑海綿上靜靜躺著一條金魚草手繩,繩子用的是石榴紅,與他的瞳色一模一樣。

  陶瓷金魚草的底端,還刻有一個「清」字。

  他細細摩挲著那枚刻字,笑容溫純如晴空六月雪。

  千繪京將他的表現看在眼裡,原本因為鼬而產生的煩悶感稍微消散了一些,良久,又道:「其他東西是給今劍和溯行軍的,你先收著。」

  說完後,她將斜肩包順勢背在背上,作勢要走,加州清光攥緊金魚草手繩,條件反射地站起身,剛想詢問,對方卻搶先回答道:「去游戲外面轉兩天,我不想和宇智波鼬待在同一個地方。」

  她與宇智波鼬勢同水火,這點從那場對戰中就可以看出來,故此,清光並未阻攔,但也沒有像以前那樣說些「要不要我陪著」或是「注意安全」之類的話,而是站在原地,攥著拳頭的力道驟然加大,草繩繩紋狠狠嵌入了掌心之中,與此同時,眉宇間也添了幾分凝重與認真。

  千繪京背對著他,看不見這些變化,只能聽見從身後傳來的堅定誓言:「主公,賭上我加州清光的性命,我一定會保護你直到刀解的那一刻!」

  干淨的少年嗓音是從未有過的沉著,恍若駐於暴雪之中的磐石,堅不可摧,眼眸中的那縷流光更是韌如葦絲,輕易無法割舍。

  清光曾經跟她說過差不多的話,語氣卻遠沒有今天這樣沉重,如果千繪京能少想一些宇智波鼬的事,不去糾結過往,就能立刻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可她沒有。

  要想出島,就必須先去港口找艾蓮娜,在瑪莎多拉時,千繪京早已用三千戒尼跟餐飲店老板換來了信息,貪婪之島只有一個港口,而出島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打倒那裡的所長,一種是拿一大筆錢去賄賂他,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拿到去國外的票,當然,咒語卡「離開」不包括在內。

  去港口首先要經過一個小鎮,鎮子處於丘陵之中,樹木高低重疊,放眼望去一片蒼翠幽森,但如今正是半夜,就算綠意再怎麼盎然,也只剩下幽深陰冷的氣息。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千繪京決定繞開鎮子走,可人算不如天算,有時候,麻煩是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腳步在草地上勻速踏著,鞋沿擦過草葉,發出沙沙輕響,過了一會兒,又有一陣沙沙聲響起,只是聽上去更悠閑緩慢,步子也略重些。

  借著月光,千繪京看清了來者的面容。

  眉眼高挑,時常上揚的嘴角噙著一絲桀驁意味十足的笑意,紅發通通往後梳起,招搖且頗具野性,那種透進骨子裡的狂妄氣質,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雖然他們是一起進入的貪婪之島,但來之前連半句話都沒有講過,自然沒有熟到可以互相打招呼的地步。想到這裡,千繪京依然保持著原本的行走速度,可就在他們即將擦身而過時,一道凌厲的風突地從耳邊掠過,狠狠打向了她斜後方的松杉。

  明明是一張輕薄的撲克牌,卻能如同生根一般穩穩嵌在木頭裡,在嵌進去的那一剎那,松杉甚至還微微顫動了一下。

  擲出撲克牌的人是西索,但他並沒有因此產生半點自傲感。

  因為按照原本的投擲路線,這張撲克牌一定會把千繪京的耳朵切下一道口子,然而他面前的千繪京非但沒有受傷,還正在不慌不忙地朝這邊走來,看樣子是沒心情理睬他,打算直接越過去。

  西索舔了舔唇,手臂微微一抬,指間又夾起了另一張撲克牌,待千繪京頭也不回地經過他身邊時,那張撲克牌已蓄勢待發——

  突然,眼前黑影一閃,一股大力猛地握住他的手腕,意料之外的,他沒有還擊,只任由千繪京用那帶著銳利指甲的手鉗制住他,緊接著身後一陣鈍痛,耳旁劃過呼嘯的風,半秒鐘的功夫,他便被對方摁倒在了那株松杉上。

  千繪京一手牽制著西索的行動,一手緊握苦無,用銳角死死抵住後者的下顎,迫使他抬起頭來。

  西索抬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微微高於自己的千繪京,金眸中充斥著再也明顯不過的濃郁笑意:「不用上今天對戰那名少年時的狠勁,可能會死哦~」

  「你根本就不想殺我,只是想試探一下我的實力而已,」千繪京毫無顧忌地將他的真實意圖揭穿,「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時間陪你玩。」

  說罷,她將苦無收進忍具袋裡,並松開了摁著西索手腕的手:「還有,今天我跟他的對戰只是一時輕敵而已,如果你認為我打不過他,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番說辭像極了狡辯,如同一個小孩子輸了比賽後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要是換做別人,一定會認為這是一顆沒有價值的爛果實,但西索對一個人的資質評價並不只取決於勝利與否,他更注重過程,在台下觀察的那段時間,不難發現千繪京是個好苗子,只是尚需磨練。

  況且,那名身穿長袍的少年也很可口……

  想起今天在愛愛看見的場景,他的眸底不由得透出幾分亢奮的光芒,轉頭一望,卻發現千繪京早已走遠,隨後勾了勾唇角,從兜裡摸出一部手機,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碼後,說道:「小伊,打探清楚了喲,貨真價實的力量。」

  「嗯,打了,打得很激烈。」

  「沒有騙你哦。」

  上揚的尾音盡顯戲謔。

  撒完謊後,西索放下手機,然後瞥了一眼旁邊的樹蔭,觸及到這滲人的目光,躲在樹蔭裡的哈桑陡然一驚,立即消失了。

  西索輕輕哼笑一聲,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樹下,雙眼閉合。

  不久前,伊爾迷的手背上忽然出現了奇怪的咒紋,通過揍敵客家的各路暗線情報彙總,他終於知道了那並不是什麼咒紋,而是像征著遠古聖杯戰爭傳說的令咒,上次去枯枯戮山的時候,西索還和那群頭戴白骷髏面具的英靈見了面,據說是什麼哈桑·薩巴赫的分/身團體,職介為Assassin,他對聖杯之戰不感興趣,也就沒多問,不過伊爾迷對這件事倒是難得的上心,甚至還讓他用輕薄的假像幫忙把令咒覆蓋住……

  現在的情況大概就是,伊爾迷已經知道了宇智波千繪京是御主,後者卻仍被蒙在鼓裡。

  可惜了。

  西索如此想到。

  要不是他現在剛剛加入旅團,還沒計劃好怎樣才能和庫洛洛一戰的事,說不定也會來摻上一腳,把水攪得越渾越有趣。

  另一邊,千繪京已經打倒所長,拿著票來到了封閉空間中,和入口處一樣的系統芯片狀空間壁,和伊妲一樣站在浮空操作台上的銀發少女,名字叫做艾蓮娜。

  伊妲負責進島的游戲說明,艾蓮娜則負責把玩家送出島以及破關的手續處理。

  與前者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容,眼睛卻是山茶紅色。

  原來是雙胞胎嗎?

  「歡迎光臨,」圓潤的少女音在千繪京走進來的那一刻響起,「您要離開這座島對吧?那麼請您選擇您要去的地方。」

  千繪京猶豫片刻,搖頭道:「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艾蓮娜。」

  聽到玩家叫出自己的名字,艾蓮娜並不驚訝,官方式的笑容更是不改分毫:「您請說。」

  「在戀愛都市愛愛中舉辦的戀人傳送活動時效有多久?」

  「您的意思是活動舉辦的具體日期還是戀人待在這個世界裡的時間?」

  「後者。」

  金交代過,如果有一個黑頭發,眼睛周圍纏著繃帶的忍者少女來到港口,一定要回答她所有的只與游戲有關的問題,雖然這存在作弊嫌疑,但畢竟對方是金請來協助調查玩家死亡事件的外援,艾蓮娜便沒有隱瞞。

  「戀人的存在時間是根據依附在他身上的念力決定的,」她耐心解釋道,「不過這也跟被傳送者本人的體質有關,如果念力與他的體質契合度偏高,那戀人存在的時間也就越長,相對的,如果契合度偏低存在的時間也越短。」

  千繪京不由得抿了抿唇,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最長多久?」

  「一個月。」

  「最短呢?」

  「十天。」

  聞言,千繪京心裡總算有了數,她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盤算什麼事情,良久才說道:「沒其他問題了,能送我去巴托奇亞共和國的紐法拉城嗎?」

  艾蓮娜按下操作台邊的按鈕,很快,藍色浮光屏一個接一個地顯現在半空中,她看著屏幕上的獵人文字,道:「是的,有紐法拉城。」

  核對完畢後,她的手指在操作盤上快速按動著,關於紐法拉城的經緯度和地理信息很快就與數據庫連接起來,最後,她按照規定再次確認了一遍:「如果離開了這座島,原本在自由口袋裡的所有卡片資料都會消失,這樣沒關系嗎?」

  千繪京一時回答不上來。

  艾蓮娜看出了她的遲疑,於是又補充一句:「不過金特意囑咐過,要是離開島嶼的宇智波千繪京,就可以把所有的卡片資料都儲存在我這裡,由機器進行數據共享。」

  「共享吧。」

  這次沒有遲疑。

  她托洛西買來的咒語卡實用性都很高,雖然不打算破解這個游戲,但有備無患永遠沒有錯,要是因為出一次島而全部丟失,她還有些舍不得。

  從戒指中取出數據後,艾蓮娜正式啟動了傳送裝置。

  「期待您的下次光臨,祝您旅途愉快。」

  當被念能力包裹住身體的時候,千繪京聽到了吉爾伽美什略顯低緩的聲音。

  【已經成為要抱頭鼠竄的逃兵了嗎】

  【……Archer,紐法拉城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樣簡單】

  【哦?】

  【那是時之政府討伐軍的駐地】

  她要在那裡准備一個術式,兩個月之後,把作為時政分局中堅力量的武裝部隊一網打盡。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41 12345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4-17 22:16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5777 秒, 數據庫查詢 8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