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天有不測風雲,雨落下來之後旅館的房間都被訂滿了,只剩一間單人,他們必須決定好誰住,剩下的全去大巴車裡將就一夜。
吉爾伽美什寧願躺在旅館裡哭也不願意坐在大巴車上笑,但他是男人,在這種時候和全隊唯一的女性搶房間太缺德,所以在大家一致認為應該把鑰匙交給千繪京時也沒意見。
他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體恤民意的烏魯克王。
窗外的雨還在下,砸進大海裡迸出了數不清的水花,沙灘上也濕漉漉的,沙子凝結成塊,一點都不好走。
或許是由於雨聲太吵,又或許是由於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太過安靜,千繪京翻來覆去很久都沒有睡著,她打開手機,關上,過了會兒再次打開,再次關上,一番折騰下來根本睡不著了。
直到屏幕驟然亮起,是一條來自鶴丸的短信。
——睡了?
她的嘴角總算有了弧度。
【沒】
——缺陪聊嗎,免費的。
千繪京輕笑了一聲,繼續敲按鍵。
【缺個陪散步的】
——那我過來,到旅館了你再下樓。
她望向窗外,覺得連月色都變得曖昧起來。
鶴丸來得很快,從放下手機算起只過了五分鐘,這時的雨已經沒那麼大了,絲絲綿綿的特別舒服,傘只有一把,兩人很自然地並肩走著,沿小路往後山前行,悶熱潮濕的空氣緩緩洇開,雨絲傾斜,千繪京卻一點都沒淋濕。
雖然是兩個人在打傘,但傘面一直罩在千繪京頭上,她沉默片刻,說道:「我這裡還很寬敞。」
「那就讓它寬敞著,」鶴丸裝作沒聽懂對方的意思。
「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我身上濕,貼近了你會感冒。」
千繪京又沉默了,她覺得自己今晚有點魔障:「手攤開。」
鶴丸把手伸出來,下一秒掌心裡就多了個迷你水晶千紙鶴,是售賣店紀念品櫃台上的,他買串時看見過。
「順手買的,」千繪京把臉別過去,「不要我就送別人了。」
就衝「鶴」的造型買的,哪兒有送給其他人的影子。鶴丸看破不說破,把小水晶揣到兜裡:「很漂亮。」
遠方的城市流光溢彩,但後山樹木多,再走進一些把月光也遮住了,林海無垠,雨點拍打樹葉的聲響格外悅耳,就在此時,旁邊的樹叢動了動。
鶴丸把千繪京擋在身後,厲聲問:「誰在那兒?!」
那陣尖叫停了下來,隨後兩個小女孩兒畏縮著走出樹叢,其中一個吞吞吐吐地說:「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這時候還有人……」
千繪京看著很眼熟:「你們和那個棕色頭發,戴眼鏡的小男生認識?」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們下午還在和那孩子一起打沙灘排球。
「你認識陸生?」鳥居夏實問道。
「只是見過而已,」千繪京轉而對鶴丸說,「不是敵人,我們走吧。」
鶴丸點頭,撐著傘打算離開,誰知女孩慌忙叫住他們:「不能往那邊走,那邊是我們班級舉辦的試膽大會目的地,會有同學扮作鬼嚇人的。」
千繪京沒理會,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樹林裡,漸行漸遠。
鳥居夏實口中的目的地是一座垃圾處理廠,以前建在山上,後來因為設施質量不達標,造成嚴重環境污染破壞地基就被拆了,不過只來得及拆了三樓,一二樓還留著,全部拆除最多也就這兩年的事。
老遠就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腐臭味,再加上下雨,連帶著氛圍都陰森起來,千繪京站在垃圾處理廠門口,並沒有發現女生所說的「會有同學扮作鬼嚇人」。
「主公,」鶴丸的聲音沉下幾分,「好像有些不對勁。」
「嗯,有一股惡寒的氣息。」
千繪京環顧四周,長年以來的作戰經驗讓她感到了一絲危機,鳥居夏實沒有撒謊,他們的確只是來海邊休假的普通學生,可一般來說這樣的活動都會有班干部維持秩序,一路走來不至於一個學生都看不到。
「你先在這裡守著,遇到敵人格殺勿論,我回去看看那兩個學生。」
鶴丸手中靈子彙集,很快就組合成太刀的形狀:「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另一邊,奴良陸生正在樹林陰影下疾行,他的速度太快,路過之地眨眼間便只剩下草葉顫動,像是刮了一陣風,毫無蹤跡可尋。
這次班級旅行不太平,原本隸屬於奴良組的妖怪出現叛亂現像,冰麗和青田坊去尋找失蹤的首無至今未歸,恐怕也是被叛徒纏住了腳步。
想到這裡,他不免「嘁」了一聲。
試膽大會是傳統的兩人一組,全都有去無回,一定是對方干的好事。
夜陸生具有強大的妖力,普通妖怪根本不敢靠近,它們只會對落單的人類下手,分散在各處實在不好找,得思考個良策……
突然,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闖入了不和諧的音調,陸生抬起頭,見有個女人正站在遠處的樹枝頂端,四周妖氣浮動,似乎是被包圍了,他眯起眼睛,手已摁在佩刀上,豈料還沒等出手就看見了令人驚奇的一幕——
當妖怪齊齊衝向那女人時,後者突然反身躍起,柔韌度極好的腰部呈現弓形,剎那間光影揮動,寒光繚亂,所有的妖怪都被砍成了碎塊!
陸生的紅眸閃過愕然,與此同時視野徑直迎來了一抹黑影,他當即抽出彌彌切丸,清晰而利索的武器交鳴聲乍響於耳畔。
「一伙的?」
千繪京的聲音很小,但他還是聽見了,此時兩人距離不過半米,前者忽然消失,泥漿飛濺之際已出現在自己身後,他能感受到雨珠落在刀刃上蹦開的水花,也知道彌彌切丸已經擋下了對方的攻擊。
千繪京的苦無正抵在彌彌切丸的刀面,她抬起眸子,剛好對上陸生的側眸。
「我不是敵人。」
少年嗓音低沉,氣息平穩。
「你身上的味道和那群家伙很像,甚至更強,」她的力氣加大幾分,「我憑什麼相信你?」
少年的身體逐漸化作黑霧,仿佛墨水被暈開消散於空寂,下一刻千繪京身後就多了一道氣息,陸生用臂彎勾住她的脖子,佩刀刀刃卻仍握在手中,隔了很長的距離,這時極富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如果是敵人我早就下手了。」
剛說完就覺得有什麼尖銳的利器抵住了自己的後背,轉頭一瞧,竟是本該被他牽制著的宇智波千繪京。
「同理可證我也不是敵人,」千繪京很快就松開手,「扯平了。」
話音未落,陸生懷裡的「千繪京」就變成了一股輕煙消散殆盡。
「有意思,」他勾了勾嘴角,「你不是人類?」
千繪京翻轉手腕,以極其利落的弧度將苦無收回忍具袋:「是,也不是。」
「哦?」
「問題我已經回答了,具體怎麼想全在你。」
沒給陸生追問的機會,她已消失在原地。
剛才擊殺的物種從未見過,既不屬於付喪神也不屬於英靈,就長相而言似乎更像是傳說中的妖怪,如果換做以前千繪京絕不會相信有妖怪的存在,但經過這麼多事情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鶴丸那邊很順利,她到達的時候只剩下一地妖物殘骸和被救下的學生。
夏季多雨,而且沒個定數,雨勢忽大忽小,鶴丸把昏迷的學生搬到垃圾處理廠旁邊的小棚下,千繪京一直幫他撐著傘,處理好之後前者接過傘柄,傘面立刻高了許多:「這裡很危險。」
「嗯,或許還隱藏著其他怪物,」千繪京沉吟幾秒,「去車上檢查一下。」
事實證明她多心了,車裡沒怪物,只有一群正在講鬼故事的修仙青年。
「鶴丸?」阿斯托爾福看著車門邊的兩人,「不是鬧肚子嗎,怎麼御主也過來了,你倆上廁所也能上到一塊兒去?」
鶴丸舉拳輕咳:「主要是去接主公,順便鬧肚子。」
眾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可能是由於才講完鬼故事的原因,這兒在窗外雨聲的襯托下多了些陰森涼意。千繪京看向一人霸占了整排後座的吉爾伽美什,問:「你也會對平民的午夜驚魂感興趣?」
「呵,」英雄王對此表示不屑,「本王這是站在你們的角度看世界。」
跟仙女下凡一個道理。
千繪京在他前面落座:「外面有突然狀況,旅館暫時回不去了,今晚我就在這兒休息,你們繼續講。」
閃仙女本來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個突發狀況,要是這女人不住旅館他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去替個班,可還沒開口他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其他人也紛紛警惕起來,視線集體轉向車門。
奴良陸生斜靠在門框上,雙手環抱,沉穩渾厚的聲音盡顯蠱惑力:「真是熱情的注目禮啊,白天就覺得你們不是普通人類,現在看來已經沒什麼疑慮了。」
阿斯托爾福坐在駕駛座上,好奇地打量著他。
然後摁下了關閉車門的按鈕。
「喂喂喂!」陸生連忙邁出幾步,把差點被車門咬合的羽織扯了出來,「我只是來找你們商量事情而已!」
聞言,三日月微笑道:「那就進來說吧,外面冷。」
陸生:「……」
他忽然覺得裡面也溫暖不到哪兒去。
雷電從天際滾落,刺眼的白光活生生把夜幕劈成兩半,震耳欲聾,轟鳴不止,這暴風雨竟是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付喪神們不認識陸生,只有千繪京跟他交過手,所以兩人毫無疑問地坐到了一處。
「我想跟你借點人手,」俊朗男妖如此說道。
千繪京知道他想要救助那些學生,但還是沒松口:「你一個妖怪,為什麼對人類的事那麼上心?」
像是被戳到了軟肋,陸生遲疑很久才回答:「因為其中有我的同伴。」
好好的班級旅行居然會遭遇這種意外,部下們又不在身邊,要想救回失蹤的同學只能找千繪京幫忙,她不是妖怪,與奴良組沒有利害關系,陸生正是確定了這點才會跟過來。
果然如他所料,白天與少女同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輩,否則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出獨屬於滑頭鬼的氣息。
「是麼,」千繪京面無表情,「可你的同伴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現在的她對人類並無好感。
陸生知道談判的標准,索性拋出底牌:「如果你以後遇到麻煩可以到浮世繪町來找我,我會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還你一個人情。」
浮世繪町……
千繪京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地名。
沒空細想,外面突然響起一聲驚叫,混合著狂風撅斷樹枝的聲音依然清晰尖銳。
雷電交加,驟雨不歇,地上蜿蜒流淌的血液反射出暗光,滲人至極。
眾人趕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一身污血的加州清光低垂著頭,佩刀無力地握在手中,卡西莉迦特被嚇得癱倒在地,雙肘支撐著身體不斷往後退,她幾近崩潰,尖聲哭喊道:「別過來,你這怪物!」
第097章
血腥氣息是從未有過的濃郁。
加州清光手一松,佩刀跌入積水中濺起無數泥漿,他捂住自己的臉,瞳孔緊縮,眼前的狼藉不斷呼喚著支離破碎的理智。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僵硬地側過頭,見卡西莉迦特正跪坐在地上,看樣子是被嚇壞了,他想去扶,可剛伸出手對方就尖叫起來,仿佛他才是那些企圖撕碎她的惡心妖怪。
「滾開啊啊啊啊啊!」
耳邊忽然響起腳步淌過血泊的聲音,卡西還沒看清來者是誰就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袖:「求求你救救我,他,他要殺了我!」
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回應,她抬起頭,頓時嚇得腿軟:「是你?!」
千繪京順了順被卡西拽出褶皺的外衣,語氣冷漠:「是我又如何?」
付喪神們知道加州清光已經背叛的事情,這時看見他和他的新主公都十分不快,鯰尾直接邁出一步,慍怒的目光緊鎖在清光身上:「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清光聞聲回頭,迎上十數道不同但都滿含怒氣的視線,他不認識這些付喪神,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看著自己,慢慢地,視野越來越模糊,在出聲詢問前倒了下來。
千繪京以為是人類學生遭遇襲擊才會趕來救援,現在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她轉過身,對陸生說道:「我同意你的要求了,你們班上一共多少人?」
「三十個,」陸生察覺出了這兩撥人有舊仇,但卡西驚恐無助的模樣實在可憐,「放著她不管真的沒事?」
「她不是人類,不管死不了……」
最後一個音節剛剛脫口,卡西已咳出鮮血暈厥過去。
山姥切把幾塊破碎零件從水窪裡濺出來:「主公,這是攜帶式時空轉移裝置的殘骸。」
周圍有妖怪的屍體,還有時間溯行軍出沒的痕跡,加州清光恐怕是拼了命才把卡西莉迦特保護下來,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意外,卡西竟然這麼害怕他。
「啊,」秋田指了指混合在濃稠鮮血中的碎裂刀刃,「那些好像是付喪神的本體刀。」
閃電劃過夜空,被照亮的碎刀反射出令人生寒的冷冽光芒。
千繪京第一次看見付喪神死亡後的慘狀,沒有屍體,只有一地狼藉,天一亮可能就什麼都不剩下了,她環視四周,見大家的神情都帶著幾分沉重,雖然沒有經歷過死亡,但知道結局後也同樣會心生結郁。
偏偏他們別無選擇。
千繪京沉默了一會兒:「把這兩人帶去旅館。」
只是提供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而已,至於是否會遭遇妖怪的埋伏就與她無關了。
卡西莉迦特醒來的時候正睡在走廊上,連條毯子都沒蓋,是被活活凍醒的,她打了個噴嚏,扭頭就撞見了千繪京,一下子慌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千繪京目視前方,一點表情都沒有,「比起這個你難道不更該關心關心自己的付喪神嗎?」
聞言,卡西怔愣許久,說話時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麼:「他……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加州清光了。」
頓了頓,聲音突然大起來:「他已經暗墮了,他是怪物!」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張猙獰的面孔,加州清光的溫柔有禮在那瞬間被割舍得干干淨淨,殘存於世的只剩下嗜血與殘忍,他砍殺了所有敵人,卻也波及了自己的同伴,雙目赤紅,毫不留情。
千繪京終於把視線轉了下來,小女孩兒抱著膝蓋,渾身都在發抖,半晌,她不緊不慢地說道:「成為你的付喪神真是可悲。」
明明是忘我的保護,到她嘴裡卻成了徹底的傷害。
卡西不懂這些,只以為千繪京是在冷嘲熱諷,正要反駁,手腕竟突然被後者握住,她的奮力掙扎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沒有任何用處,與此同時腕部猛地一痛,千繪京用蠻力把金魚草手繩拽了下來。
「你不配戴我的東西,」黑發女忍眼中的冷光滲人至極,「明天再讓我見到你你就別想活著回本丸。」
這是警告,也是挑戰書。
卡西緊緊貼住牆壁,過度的恐懼讓她忘了該怎麼還擊對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千繪京把手繩搶走,從容平穩地走出了自己的視線。
此時的夜晚依然處在狂風暴雨的肆虐之中,海浪翻滾,森林灌木被刮得變了形,這給本就不易的救援行動增添了不少麻煩。
短刀的夜視能力極好,但僅憑他們沒有辦法在消滅妖怪的同時還要兼顧學生的安全,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兩人一組,分別前往不同的區域進行救援。
「太刀和大太刀負責建築物周圍的安全,短刀,打刀,脅差自行組隊,救下來的學生都送到公交車裡,由我照看,」千繪京冷靜地下著命令,絲毫未被剛才的事情干擾,「現在,出發。」
話音剛落,付喪神們已迅速分散離去,不過片刻身影就沒入了黑暗。
奴良陸生默默打量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探究意味。
救援行動比預想中的要順利,三十名學生一個不少地被救了回來,其中有人傷得太重,千繪京聯系了當地的醫院把傷患接過去治療,余下的十幾個人都擠在大巴車裡,把吉爾伽美什煩得夠嗆。
奴良陸生聽見千繪京說道:「我催眠了他們,他們再過三個小時就能醒過來了。」
催眠?
陸生是越來越好奇這人類的身份了。
等把學生們安頓好之後,五虎退猶豫地走上前,站在千繪京面前滿臉不安:「主公……」
千繪京看著他,不明所以。
旁邊的三日月還給了個鼓勵意味十足的眼神。
「那,那個!」五虎退閉上眼睛,把心中所想勇敢地說了出來,「我能養寵物嗎!」
千繪京:「……什麼寵物?」
銀發小孩把小木盒遞到她面前,盒裡鋪了很厚的抽紙,紙上還躺著一只被雨淋透,羽毛根根分明的白色雛鳥。
五虎退將木盒抱得很緊,生怕雛鳥受到半點傷害:「我是在救援途中發現它的,它的巢被暴雨打落,母親和其他兄弟也被妖怪殺了,如果不帶回來的話一定會死……所以我想問一下主公……我,我可以養它嗎?」
沉悶的氛圍持續良久,久到連空氣都凝固了,終於聽到千繪京說:「不可以讓它飛進我的房間和辦公室。」
五虎退倏地抬起頭來,小臉紅撲撲的特別可愛。
「清潔衛生和食物問題由你自己負責,不能麻煩其他人。」
這算是同意了。
「是!」他大喜過望,激動得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不給大家添麻煩的!」
殊不知,雛鳥已把所有對話都收入了耳中。
迪達拉不明白,自己只是和蠍旦那做個任務而已,怎麼眨眼就變成了一只鳥?!
他拼命拍打翅膀,想告訴這些人他們是一個物種,可雛鳥的翅膀太稚嫩,使出吃奶的勁兒也只能出現極小的弧度,這落在五虎退眼裡完全可以和重傷未愈劃上等號,他瞬間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冷靜點,」山姥切安撫道,「它可能是覺得冷了,你再把抽紙蓋厚一點,我去看看背包裡有沒有什麼鳥類能吃的食物。」
迪達拉:不你們對我的誤解太深了!
千言萬語彙集到嘴邊卻成了一聲「啾」。
……
啾在他口,痛在他心。
木箱的這頭,少年急得想自爆,木箱的那頭,付喪神們正在熱火朝天地迎接本丸新生命的誕生。
千繪京走到後座,發現了正在編寫《星座指南》的歌仙兼定。
後者說:「暴雨天和新寵更配。」
「這跟星座有關系?」
「主公不覺得很風雅嗎?」
她沒找到合適的詞彙,決定不予評價,隨後給友阪白杉打了通電話,張口就是:「時政有文學部嗎,出版社也行。」
友阪白杉拿開通訊器,看了看通訊方名字又貼回耳邊,覺得自己可能太久沒挖耳屎了:「不是吧,你什麼時候對文藝界有想法了,征求過文化人的意見嗎,沒有的話我代表他們第一個反對你入侵。」
「我的付喪神最近對寫作很感興趣,」千繪京看了眼埋頭創作的歌仙兼定,「這或許是個好機會。」
「加入挖坑先鋒隊的好機會?」
通訊器那邊沒聲了,友阪白杉也不敢再開玩笑:「咳,倒是有一個專管周期刊物的小部門,我先幫你留意著。」
千繪京淡淡應了一句,准備掛斷電話,誰知對方忽然提高了聲調:「你是不是外出了,來本丸找你都沒人開門,趁現在先通知你吧,再過一段日子時政的傳統祭典就要舉行了,高層們在此之前會組織一次合訓選拔主要負責人,大好的搞事機會,你要不要?」
「如果我說不要呢?」
「沒這個選項,硬性規定必須全員參加。」
她果斷掛掉電話並把友阪白杉拖進了黑名單。
第098章
加州清光和卡西莉迦特第二天並未出現,應該是回本丸去了,千繪京退掉了那間單人房,和付喪神住在大巴車裡。
這場暴雨以及妖怪的出現是千繪京毀了時政分局造成的,信息數據缺失引起裂縫擴大化,經時政緊急修復後現世已經恢復了平靜。
阿斯托爾福和幾名付喪神在打沙灘排球,吉爾伽美什則高高地坐在裁判椅上品嘗紅酒,周圍圍了一圈春心蕩漾的姑娘,估計是覺得這樣的待遇才符合王的身份,他放下酒杯大笑,愉悅而魔性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沙灘上。
千繪京沉默了會兒,把視線移向海面。
海浪高高卷起,鶴丸國永踏著衝浪板與成排的白色浪花並駕齊驅,身手矯健,如蛟龍一般,一開始的同行者都被遠遠甩在了後面。
千繪京戴著太陽鏡,沒人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麼。
衝浪比賽結束後鶴丸朝這邊走來,水痕在健康的膚色上泛著浮光:「主公,一起吧?」
自從那一晚之後千繪京就沒下過水,整天待在沙灘上曬太陽,收到邀請時她愣了愣,似乎有些猶豫,見狀,鶴丸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起來,低下頭,耳語道:「還在為他心煩嗎?」
加州清光的背叛在他們心裡永遠是枚疙瘩。
千繪京若無其事地說道:「已經與我無關了。」
事實已經注定,人力必然無法挽回,她眺望遠方,將碎玉般的浪花和同伴們的歡鬧收入眼底:「不過……我並不擅長衝浪。」
想去,卻又不會。
鶴丸摘下千繪京的太陽鏡,看著那雙黑眸粲然一笑:「來,我教你。」
這次海灘之旅雖然不如想像中的完美,但也還算不錯。
時政組織的合訓是為了給祭典做鋪墊,聽說這祭典一年一次,屆時會邀請三方勢力一起參與,時之政府,地獄,以及現世妖怪頭目滑頭鬼所統領的奴良組。審神者以二十個番號為一隊共建立五十支隊伍分別前往不同的區域訓練,訓練結束後會在祭典前夕舉辦一場劍道賽,借此選拔出祭典總負責人。
參與合訓的審神者可以帶上自己的近侍,千繪京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鶴丸。
吉爾伽美什:想罵髒話。
合訓的地點在貴谷山上,隊長是581號審神者,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誰知他忽然因為本丸出事請了假,臨走之前只說過兩天就會回來,結果過了好幾天都沒音訊,隊長之職空閑下來,大家都為此而煩惱著。
「要我說干脆抽簽!」某位審神者提議道,「這樣最公平。」
「……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抽簽,抽到個大家都不服氣的怎麼辦。」
「那你說該用什麼方法,聯系不到隊長,讓他臨時委任根本不可能。」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著,千繪京的注意力卻在另一邊。
不遠處的樹蔭下,卡西莉迦特正與加州清光交談著什麼,不同於以往的親昵,兩人現在顯得有些生疏。
「看來她沒有把付喪神暗墮的事情上報,」鶴丸也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如此說道。
要是上報了加州清光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
大山空氣清新,環境幽靜,本該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居所,但千繪京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影響了她的心情,她別過視線,不再看卡西莉迦特那邊。
十九名審神者對隊長的人選討論了一下午都沒整出個所以然來,有人毛遂自薦過,但大家相互之間並不熟悉,對別人的實力無法信任,就算自告奮勇也不會有人聽,久而久之就陷入了一種僵局,氣氛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這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與其說那些沒用的,還不如打一架來得痛快。」
眾人紛紛回頭,見590號審神者正坐在長廊上,單膝屈起,手指轉著手裡劍。
「有道理。」其實有人已經想過用這個方法,但害怕成為眾矢之的就一直沒敢說出口,合訓隊長的職位是塊香餑餑,在劍道賽上會加基礎分,無論是否是暫代,只要爭取到就已經勝利了一大步。
「那我們來抽簽吧,」其中一人說,「我讓付喪神去准備紙簽。」
剛邁開步子,一枚手裡劍倏地劃破空寂刺入泥土,阻擋了他的必經之路。
所有人都看向了宇智波千繪京。
「不用麻煩,」後者稍稍歪頭,唇角揚起譏諷的角度,「一起上吧。」
打算去拿紙簽的審神者當場愣住:「你認真——」
話音未落,他便覺得後頸猛地一疼,眼前天旋地轉,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一。」
他們還沒來得及尋聲辨位,又是一名審神者倒地。
「二。」
身影掠過人群傳出的唰唰聲比風還迅疾,一時間竟分不清對方是否存在,但當周圍的人一個接一個倒地時,幸存者知道,再不動手爭奪這塊肥肉就要落在別人嘴裡了。
與此同時鶴丸動了動手指,石塊「咻——」地一聲打到了左邊的護欄網上,本想衝上去幫助主公的付喪神立刻頓住,面帶不悅地朝這邊望過來。
「不可以插手審神者之間的戰鬥啊,後輩,」鶴丸站起身,出鞘的太刀在虛空中揮出一道凌厲弧度,「介不介意我來當你的對手?」
看著他琥珀色眼眸中的堅決和帶笑的面容,那名付喪神咽了口唾沫,再三猶豫之下還是退回了原位,眉頭越皺越緊。
說什麼審神者之間的戰鬥,其實就是一人壓制全場的簡短過程而已,千繪京毫無懸念地贏得了比賽,取得了代理隊長職位,還有部分人員敢怒不敢言,只能灰溜溜地被自家近侍扶回房間休息,低聲埋怨不斷。
「你倒聰明,沒參加進來,」經過卡西莉迦特時,千繪京說道,「否則你會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傷得都重。」
前者不由得打顫,咬緊下唇,什麼都不敢回應。
次日千繪京對訓練計劃做了全方位的改革,不僅是基礎練習的次數,還新增了許多高難度項目,攀岩,潛泳,繞山跑,劍道訓練更是由統一制變為了分組制,兩人一組對打,輸的那位還要把所有的基礎項目再做一遍。
如果說統治分為親善和恐怖的話,她無疑屬於後者。
當天夜裡,千繪京正在房間裡看書,結果房門突然被急促敲響,來者喊:「不好了,603號審神者失蹤了!」
603……卡西莉迦特?
她合上書,打開房門:「什麼時候的事?」
「兩,兩個小時前,說是訓練的時候把東西丟了,可訓練場離這裡來回只有三十分鐘,我覺得出事了,所以才……」
「沒讓你說的東西就別說出來耽誤時間,」千繪京看了眼牆上的石英鐘,心中已呈現出山域地圖和卡西莉迦特可能會經過的路線,「把人全部叫起來,十八人分為三隊,一隊沿下山的路找,一隊去森林瀑布,一隊去山裡的舊神社。」
那名審神者聽到只有十八人,下意識問了句:「你呢?」
千繪京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當然是去訓練場找,我不會偷懶。」
被當場戳穿內心想法,對方很是尷尬:「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去叫人。」
「是,是。」
夜裡山路不好走,也不適合太刀作戰,千繪京就沒帶上鶴丸,與眾人分開後獨自去了訓練場,那裡漆黑一片,連照明燈都沒有,甚至分不清楚前方究竟是實地還是懸崖。
這時一名審神者叫住了她:「隊長,你來這兒看看,底下好像有聲音。」
千繪京走到那人身邊,順著他指的方向往下面望,正搜尋著,突然感覺背後被大力一推,腳下一陣踉蹌,身體滾落,耳邊只剩下碎石砂礫碰撞的聲響。
「呸,活該!」那人正是白天被千繪京第一個擊敗的審神者,「敢偷襲小爺,讓你嘗嘗厲害!」
這是山坡,不是懸崖,就算落下去也沒有生命危險,頂多摔個重傷昏迷,到時候上面追究起來就說是她自己失足好了,反正沒有證據,知道是他也無所謂。
他打著如意算盤,正准備離開,誰知身後突然掠過陰風,下一秒眼前就多出了一個人,來者掐住他的脖子,力氣漸漸加大,竟把他整具身體都提了起來,他拼命拍打著對方的手臂,喉嚨裡擠出聲音:「放,放開……」
「你找死?」
聞言,他臉色驟變:「你不是被我推下去了嗎?!」
「看來你很會高估自己的實力,」千繪京的指甲掐入他的頸脖,絲絲血珠溢出,「我認為有必要讓你體會一次墜崖的感覺。」
「別別別別!!」
那審神者顧不得體面,直接憋住一口氣雙手合十:「我錯了……求,求隊長高抬貴手……」
原本以為千繪京不會這麼簡單地放過他,誰知話剛說完脖子上緊鎖的力道就消失了,他趴在地上捂住頸脖大喘氣,又猛地咳嗽幾聲,等緩過勁來後才發現千繪京早已沒了身影,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夢一般。
第099章
卡西莉迦特的番號牌丟了,訓練時太忙她沒注意,用晚餐之前才發覺少了點什麼,就給同伴說了一聲出去找,好不容易憑借著電筒光亮瞅見了夾在灌木叢間的號碼牌,她想撿回來,誰知竟腳下一滑,一個倒栽蔥滾入下了山坡,腳踝扭了,右臂脫臼,無論怎麼喊都沒有人來救援,她一直在哭,等嗓子啞了,上氣不接下氣了,樹叢裡終於有了動靜,她大喜過望,結果來者卻是一只妖怪,和暴雨那晚的一模一樣。
「救命——」
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著,那只妖怪迅速迫近,就在腦袋快被利爪抓碎的瞬間,怪物突然靜止下來,下一刻便轟然倒地,鮮血染紅了草葉花木,屍體化為腐霧消失殆盡。
「雖然大部分審神者都是普通人類,但你也太弱了,」千繪京甩了甩苦無上的血液,「大晚上出來連個付喪神都不帶,該說你愚蠢還是天真?」
卡西愣愣地看著她,眼眶一熱,又止不住地哭出來。
千繪京什麼都沒說,靠在樹干上安靜地等對方哭完,或許是驚嚇過度,最後人居然哭暈過去,倒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完全失去了意識。
真麻煩。
她本不想管卡西的事情,可無奈自己是隊長,置隊員於不顧的話一定會讓人詬病。
千繪京走上前,正要把小女孩兒拉起來,突然聽到身後有輕風響過,一把打刀不偏不倚地抵住了她的脖子。
「上次你給我們提供了棲身之所,我很感激,」加州清光盡量忍耐住不斷翻湧的情緒,聲音低沉,「但這不是你能傷害主公的理由!」
「第一次見面你就對她有敵意,如果曾經有矛盾大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但是你現在又算什麼,主公不跟你爭奪隊長之位是因為她覺得你比她更合適,現在你卻借用職務之便把她推下山崖,趁機打暈,我再晚來一步你是不是還要殺了她?!」
見千繪京不說話,他皺起眉頭,厲聲喝道:「回答我!」
「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兒質問主公?」
月光下,白色羽織翻飛,刀鋒寒光奪目,加州清光的發帶被挑落,長發頓時松散開來,緊接著頸脖一陣冰涼,讓他動彈不得。
鶴丸側身站立,越過清光對千繪京說:「抱歉主公,山路不好走,我來晚了。」
千繪京伸手捻住打刀刀刃,回應道:「不算晚,剛剛好。」
清光只覺得握刀的力被帶走了,他眯了眯眼,試圖把力奪回來,突然,千繪京的身體嘭地一聲變成一塊木頭,他倍感驚訝,下意識地去尋找本體,可被鶴丸牽制著什麼都做不了。
另一邊,千繪京找到了一個熟人。
樹林幽寂,只有濃密的樹影在微風拂動下左右搖晃,可靜謐似乎天生就是被用來打破的,她朝樹林深處躍去,最終停在了枝椏上,居高臨下的視角可以一眼望清樹下的狀況:「果然是你。」
剛才消滅妖怪的時候有人比她先動了手,與此同時又有股熟悉的氣息傳來,回憶起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難猜出是那個行蹤詭異的男妖怪。
奴良陸生抬起頭,對上千繪京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真是有緣啊,宇智波。」
「少主……」毛倡妓捂住受傷的肩膀,問道,「是敵人嗎?」
她為了找尋首無丟失的頭日夜奔走,沒曾想居然在貴谷山上遇見了奴良組的叛徒,要不是三代目及時趕到她恐怕很難撐到現在。
夜陸生搖頭:「是我認識的人,放心吧。」
千繪京從樹上跳下來,完全不關心兩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山上:「男妖,你所說的浮世繪町是不是奴良組的總據點?」
這問題問得出乎陸生的意料,他沉下臉仔細打量著千繪京,忽然想起來對方的裝束和前幾天到宅邸裡拜訪老頭子的審神者很相似,據說是最近會在貴谷山搞合訓什麼的,要請老頭子幫忙清理場地。
思及此處,他總算知道眼前這位戰鬥能力超群的黑發女忍究竟是什麼身份了。
「雖然告訴你也沒關系,但現在情況緊急,我必須先把毛倡妓送回宅邸治療,」陸生轉過身,側頭看向千繪京,妖冶紅瞳中流轉著比月光還澈亮的光芒,「既然都是審神者,我不介意你把那小姑娘也帶過來。」
這兒離合訓住宿遠,卡西莉迦特又受了傷,把她帶去奴良組休養的同時還可以趁機詢問一些有關祭典的事。
千繪京思索片刻,同意了。
奴良組的總據點是一棟日式風格濃厚的大宅子,剛跨入門檻就能感覺到衝天的妖氣,四周妖怪潛伏,不過有夜陸生領著他們也不敢找千繪京等人的麻煩。
安頓好毛倡妓和卡西莉迦特後,陸生叫來了納豆小僧。
不知為何,原本興衝衝跑來的納豆小僧在看見千繪京的第一秒就猛地剎住了腳步,他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嚇成這樣,」陸生頗為疑惑,但考慮到有可能是千繪京身上的靈力太重,小妖怪們一時沒法適應也就沒仔細問,「算了,老頭子在哪兒?」
納豆小僧一直盯著千繪京的臉,似乎是在確認什麼:「在,在房間裡……」
然後陸生帶人去了後院。
雖然他現在是三代目,但與時政有關的事一直由總大將負責,既然身為審神者的千繪京有問題要問,那找老頭子就方便多了。
夜陸生的行為沒什麼規矩可言,來到房間門口直接把障子拉開,說道:「老頭子,時政的審神者找你有事。」
屋子正位上的男人實在是俊朗到了極點,淡金長發,兩鬢泛黑,眼角的墨色妖紋勾勒出輕佻的弧度。奴良滑瓢嘬了口煙,幽暖的燈光柔化了那悠閑愜意的面容,他懶懶抬眼,貌似並不想接待時政的客人,可當看見千繪京的剎那,他怔住了:「……波波?」
鶴丸國永:???
千繪京:……
奴良陸生:……納尼?
還沒等他向自家爺爺咨詢一下與當事人的關系,奴良滑瓢已經出現在了千繪京面前,鎏金色眸子裡滿是詫異,詫異之中還夾雜著一絲懷念:「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同我定下的相逢之日麼?」
「……我應該沒有見過你。」
千繪京從出生開始就一直生活在木葉,沒有見過妖怪,只是死之後記憶出現了兩年空白期,她回憶起幾個月前在地獄見到的被彼岸花簇擁的女子,覺得奴良滑瓢也是被遺忘小分隊中的一員,疑惑頓時少了很多。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和這位奴良組總大將的關系還很不錯,多打聽一些消息應該不是難事。
鶴丸在旁邊看著千繪京,明顯不放心她和滑頭鬼獨處。
「放心,」奴良滑瓢的語氣盡顯肆意,「我不會對波波亂來的。」
……更不放心了好嗎?!
等鶴丸去若菜那兒拿探訪登記表後,千繪京和滑頭鬼面對面坐在矮幾兩側,前者神色淡然,嘴裡說的心裡念的全是工作上的事情,後者則饒有興致地望著她,笑得禍國殃民。
「從千名審神者中選拔出唯一優勝者,但『優勝』的條件並不只是奪得劍道賽的冠軍,真正的海選其實已經開始了,你手下的妖怪在五十個合訓區域都有分布,由他們傳送審神者的訓練情況再由你彙總打分,分數越高在劍道賽開始時就越有利,以上就是我對本次合訓的理解,」千繪京目不斜視,「請問有哪裡不對?」
奴良滑瓢對這麼正式的氛圍感到無奈,只徐徐吐出一口輕薄煙霧,回答道:「完全正確。」
她想聽到的不是「完全正確」,而是對自己猜測的細節補充,但男妖沒給她問下去的機會:「為什麼要走?」
不同於剛才的慵懶風流,奴良滑瓢的眼神中帶上了難得的認真:「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有些情感想丟棄就能丟棄,現在又為什麼會與鶴丸待在一起?」
聽到這裡,千繪京的情緒終於起了波瀾,她沉下聲音,仿佛已經意識到缺失的那段記憶有多麼重要:「你究竟……」
窗外,月夜朦朧。
卡西莉迦特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加州清光,她條件反射地抖了抖,准備閉上眼睛裝睡。
「主公,我知道你醒了,」清光的眼底透出幾分悲涼,「請不要再躲著我了。」
作為主公的初始刀,卡西的點點滴滴他都有所見證,如今兩人的關系變成這樣,說不難受是假的。
「我發過誓會永遠保護你,無論是蓋爾森的實驗基地還是貪婪之島,一旦有危險我隨時都會出現在你身邊,這次的暗墮只是一個意外,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會拼命克服,只要……只要你不再厭惡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情緒本來一直很穩定,只有在那天砍殺妖怪和時間溯行軍的時候起伏過大一次,按理來說絕對不會暗墮,可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反常,不僅暗墮了,而且還差點傷害到主公……
卡西斂起雙眸,將視線轉到一邊,嗓音有些干澀:「對不起,可是以前的事我都記不清了。」
就任審神者之前時政把她的記憶清洗了一遍,生前的經歷只記得個大概,所以加州清光告訴她的蓋爾森,洛西,索庫塔之類的人她都沒有印像。
「沒關系,」清光把她的困擾看在眼裡,佯裝輕松地笑道,「以前的事忘了也沒關系,至少我們還在一起。」
這時門口傳來了愈發清晰的腳步聲,他推開障子,身形微微頓了一下,隨後離開房間把障子合上了。
臨走前還對卡西莉迦特說:「我過會兒回來。」
轉過身,面對千繪京的卻是完全不同的面孔:「你來干什麼?」
千繪京沒回應,清光以為她還想靠沉默蒙混過關,慍怒道:「主公還在休息,我不去找你不代表不追究你打暈她的事,這筆賬我會記下,接下來的合訓你不會再有機會傷害她。」
女人的表情依舊淡漠,像是根本沒聽到一般,他咬了咬牙,上前幾步:「你到底有沒有認真——」
話剛說到一半,他的意識突然模糊,視線最後捕捉到的只有千繪京變得猩紅的雙眼。
緊隨而來的是毫不留情的攻擊。
千繪京一腳踹在他肚子上,力道凶狠,才挨了一下他就覺得喉嚨哽上了一股腥甜,可千繪京並沒有因此停止,一腳接一腳,勢必要把他活活踢死。
「卡西莉迦特會昏迷是因為遭遇到了妖怪的襲擊,我殺了妖怪,所以現場才會沾上血跡。」
她嗓音平穩,與殘暴的行為有著天壤之別。
「我會出手救她並不是覺得她該救,而是隊員死了責任會追究到隊長身上,如果你也認為她太弱上不得台面就把人給我領回去,托她的福,我們的進度是五十個隊伍中最慢的,要是你不把人領回去,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不僅要傷害她,而且還會讓她遭受比今天更痛苦的磨難。」
「跟我叫板前最好先掂掂自己的分量,我不找你麻煩純粹是念在以前的情分,要是再敢出言不遜,今天這幾腳踹的就會是卡西莉迦特,聽清楚了嗎?」
宅子裡全是妖怪,見到這陣勢都忍不住駐足觀望,千繪京使的勁兒確實夠大,光聽動靜都覺得疼。
奴良陸生正坐在樹上賞櫻,一低眼什麼都瞧見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彪悍的女性,趕緊喝了口酒壓驚。
好不容易踹夠了,千繪京收回腳,看著蜷縮在地不成人樣的加州清光,眉眼清冷依舊。
卡西莉迦特跪在門邊,叫嚷著住手。
千繪京在加州清光這兒吃了太多的虧,受了太多的委屈,這幾腳踢得再狠也難解她心頭之恨,可奴良組畢竟不是自家地盤,下死手的話一定會被阻止,片刻後加州清光被小妖怪們搬回了屋裡,她站在原地,怒火難消。
與此同時,有人牽起了她的手。
千繪京任由鶴丸帶她走出奴良宅邸,晚風呼呼地往臉上吹:「去哪兒?」
鶴丸的回答很簡單:「去發脾氣。」
第100章
鶴丸帶千繪京去了游樂園裡的模擬射擊練習場,如果說擊中十個目標就能贏得獎勵的話,這家店已經快破產了。
最後老板是跪著求他們走的。
滿載而歸的千繪京:「回奴良宅邸接卡西莉迦特。」
小姑娘雖然傷得不重,但一晚上的時間顯然不夠恢復,他們回去的時候對方連路都沒法走。
「缺席一天當逃兵處理,」千繪京冷冷地看著她,「無論你用什麼方法,訓練開始前我必須看到你的人。」
說完就和鶴丸離開了。
不遠處,奴良滑瓢正靠在護欄邊側身觀望。
「爺爺,」晝陸生問道,「要給加州先生他們送點外傷藥嗎,昨天宇智波下手有些重啊。」
奴良滑瓢勾了勾唇角:「不用,她收拾我的時候比這厲害。」
「……所以說你們兩人到底是什麼關系?」
「必須要定個關系的話……」他略加思索,挑了挑眉,「你叫她太奶奶都沒問題。」
陸生:「……家譜在哭哦,爺爺。」
此時審神者們還在山上開會,可能是覺得千繪京一夜未歸,十有八九是跟卡西莉迦特一起跌入了懸崖,生存幾率無限接近於零,他們決定先推選出第二個代理隊長,然後再由隊長組織搜索救援隊去找兩人的屍體。
結果討論到一半千繪京回來了。
「離訓練開始還有三十秒,」她平淡的語氣中夾雜著不可違逆之意,「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在這三十秒之內排列出讓我滿意的隊形。」
空氣停滯了兩秒,第三秒,所有人都跟逃命似的踹開椅子跑到訓練場上,你推我擠了好半天才排出一個勉強合格的隊形。
千繪京走到隊列正前方,視線掃過隊伍最末尾的卡西,說道:「按照昨天的順序……」
話音未落,她忽然看見對面的樹上飛出了一只鳥,山林裡出現鳥類並不驚奇,可這只鳥她瞧著很是眼熟。
白毛,頭頂上有一撮黃,腿上還綁著根五虎退找來的黑色絲帶。
怎麼到這兒來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只鳥見到千繪京時差點從樹上摔下來,趕忙撲騰著翅膀往樹林裡飛去,後者微微一頓,還沒說完的話就變成了:「抓鳥。」
正蓄力准備長跑的審神者:「啥?」
「……為了考驗你們的靈敏度,」千繪京神色坦然,「抓到腿上綁著黑絲帶的鳥,勝利者我會額外加分。」
訓練場很快就空了。
樹林深處的迪達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變成鳥就不說了,落到一群熊孩子手裡他也忍了,本來打算過段日子再想辦法回去原來的地方,誰能料到今天早上竟然會發生那種事情!
人類養寵物都會給寵物取一個名字,鳥是五虎退撿的,付喪神們就決定以五字開頭給迪達拉安個新名兒,眾說紛紜,天花亂墜,就在他快要不認識五字的時候,今劍提議用抓鬮的方法一錘定音。
最後紙上是這麼寫的,五姨太。
迪達拉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還能挽救一下自己的命運,於是叼起另一張紙,五朵金花,丟開又叼起另一張紙,奧運五環。
長谷部摸了摸他的鳥頭:「天意,你就從了吧。」
迪達拉:……
身體不適,告辭!
結果天有不測風雲,越獄的他遇見了監獄頭子千繪京,自由的天地只來得及欣賞兩個小時就被抓了回去。
「隊長!」審神者把迪達拉網進籠子裡獻給千繪京,「我抓住它了!」
後者接過籠子,看了一眼裡面心灰意冷的白鳥:「去找鶴丸登記名字,我會記得給你加分。」
合訓期間有兩天的休整時間,相當於給大家一個緩衝的假期,千繪京就趁這個時候把寵物送了回去,當今劍朝這邊跑來嘴裡叫著五姨太時,她瞬間明白了小東西賭氣離家的原因。
迪達拉:士可殺不可辱,嗯。
千繪京把重歸故土的五姨太送到了五虎退那兒:「你可以給它換個名字。」
某鳥眼中綻放出精光。
「那……」五虎退猶豫很久,「叫五福臨門怎麼樣,好像很喜慶的樣子?」
迪達拉扭頭看向千繪京,瞧瞧你教出來的這幫起名廢,嗯。
千繪京早已料到會是這麼個情況,也沒多說什麼,大概覺得這鳥沒救了。
休息的第二天她接到了來自時政的文書,說是合訓評分人員要來本丸視察,根據審神者的表現確定積分系數,千繪京原以為又是一項另有目的的監視計劃,但在見到奴良滑瓢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身為測評的總負責人,滑頭鬼向來是不會親自視察審神者的,這次卻破例光臨了千繪京的本丸,除去私情不談,這相當於是變相告訴其他人本次的優勝者他已有決斷了。
看著眼前的測評員工,千繪京微微鞠躬:「辛苦了,這邊請。」
奴良滑瓢讓別人走前面,路過千繪京時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所謂的視察無非就是走過場,標准全掌握在奴良滑瓢手裡,比起工作他更像是在觀光,這兒走走那兒瞧瞧,逛膩了就跟千繪京嘮嗑聊家常。
就在這時,白熾燈傳來「啪嗒」一聲響,停電了。
四周陷入黑暗。
千繪京皺了皺眉:「我去拿照明工具,稍等。」
她本來准備去倉庫拿手電筒,但途中遇到了亂藤四郎,亂告訴她手電筒沒電了,要去找火柴點篝火,可這麼暗什麼都看不見,很難找到火柴,亂不免苦著臉,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眼睛一亮,皮卡皮卡地望向千繪京。
千繪京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辦法,內心掙扎許久,最終還是對鐵籠挨個兒用了火遁,細細的火苗點燃松木,庭院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
事出緊急,褻瀆我族聖術還請列祖列宗見諒。
沒等她懺悔完,房間裡突然響起一陣炸雷般的驚呼,工作人員奪門而逃,只來得及留下一路煙塵。
千繪京快步趕回去,問奴良滑瓢:「發生什麼事了?」
剛問完,她就發現對方手中捧著一樣東西,借著庭院裡的幽幽火光,不難發現那是顆人頭。
人頭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爸爸一樣激動:「總大將!」
「這一趟真是收獲頗豐,」奴良滑瓢嘴角噙笑,說道,「那天空間障礙破裂,我還以為是妖界的時渦把首無的頭卷走了,派了好多手下去尋找,沒想到居然在你這兒。」
千繪京大概猜出來了事情的原委,她毀滅時政分局,影響了時空的正常秩序,進而導致平行時空同方位的首無發生意外,不過漩渦只卷走了他的頭,身體留還在原地,剛剛工作人員估計就是被這顆活潑的大腦袋給嚇跑了。
亂端來了一盞燭台,在電力恢復前只能依靠它來照明。
千繪京注視著奴良滑瓢那張英俊得過了分的臉,忽然開口:「我和你……」
「不是『我和你』,」後者糾正道,「是我們。」
「抱歉,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奴良滑瓢打量了她一會兒,鎏金色眼眸中暈染著幽暖燭光:「騙我的還是事實?」
千繪京實話實說:「我的記憶有兩年空白期。」
雙方靜默良久,久到庭院裡的篝火即將燃盡,亂又添了些松木。
「原來只有我還記得那些事情,」滑頭鬼的語氣透著幾分無奈,「審神者的記憶或多或少都有缺失,這倒不奇怪。」
聞言,千繪京不由得問:「你從哪兒聽來的?」
「納豆小僧聽到了卡西莉迦特和她近侍的對話,加州清光一直在重復蓋爾森貪婪之島什麼的,那小女孩兒只說自己不記得……怎麼這副表情,你想起來了?」
千繪京愣在原地,然後將手撫上額頭:「慢著,先別講話。」
蓋爾森,貪婪之島,記憶。
三個關鍵詞相連,縫合了一根斷裂許久的線,線的一端現出黑暗,另一端卻深埋於泥潭,輕易不能發現。
奴良滑瓢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只能保持安靜,不擾亂對方的思路。
半晌,千繪京終於抬起頭:「這件事情我會去求證,請不要把它告訴別人。」
聽著這番客套而疏遠的說辭,滑頭鬼總覺得很煩悶,他稍斂雙眸,斜靠在桌沿邊說道:「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像我們剛見面時那樣,如同山巔之上的寒蘭般高不可攀。」
不過提及這些也沒有意義,因為千繪京已經忘了,半點都不剩。
他呷了口茶,好看的嘴唇一張一合:「對了,聽說你們這裡有訓練場?」
「不錯。」
「帶我去吧,」奴良滑瓢嘴角上挑的弧度愈發明顯隨意,「讓波波見識一下我到底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他凜冽桀驁的眼神盡顯自信。
晚上七點正好是付喪神入浴的時間,一水兒秀色可餐的青年少年泡在池子裡,老年組交流養生之道,小一輩的則在潑水玩兒,豈料頭頂突然一黑,某個不知名的重物猛地砸進溫泉裡濺起了一大波浪花,片刻後重物爬上岸,甩了甩頭發,眾人這才看清那坨波光粼粼的生物是他們的主公。
緊接著千繪京縱身跳起,大概是衣服吸了水動作變得遲鈍,翻牆的時候差點摔了下去。
這時,外面傳來不太真切的對話聲。
「哈哈哈,還要比嗎?」
「我現在沒有放過你的理由。」
池子裡的付喪神面面相覷,手捂在水下很久都沒撒開。